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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死者可以生

    死者可以生

    *

    9月1日,晴。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以至于我的記憶磁盤存儲不了全部內容只能將枝梢末節的事物清理掉,即便如此這一年乃至兩年的時間在我生命中的比重比得上神話中價值連城的金羊毛。我指的是在某些人眼中,“我”存在的意義,要比“森雪紀”或者“夕聞朝露”有用的多。

    那也確實是混亂又瑰麗,危險又幸福的一年。

    繞過人生中的第一個平安夜,將時間拉長至北海道涼爽的夏季和秋季,我和阿陣驚訝地發現地下研究中心無處不在的看守消失了,曾經熟悉的面孔一個個離開,著裝統一訓練有素的東方人換成了各色人種云集,會聚眾在墻根抽煙的家伙。阿陣很不安,說他們是“雇傭兵”,不是好東西。

    這種簡單粗暴的理解應該是復述當年父母的解釋。

    澀澤寶枝子那段時間的心情很不好,她臉上沒有了笑容,還會大聲吼我,她已經很久沒那么做了。沒過多久負責看管我和阿陣的護士換成了另一個陌生的外國女人,叫瑪格麗特。她很兇,真的把我們當成實驗的動物看待,不巧我們已經是大孩子了,我的意思是我和阿陣迎來了叛逆期,所以我們不聽她的話,開始夜里躲過監控到處游蕩,給瑪格麗特增添不必要的工作量,于是她更討厭我們。

    我在孤兒院被虐待的往事都是在和瑪格麗特斗智斗勇時發生的,開智前的事記憶不深刻,開智后澀澤寶枝子除了天天變著法在實驗上折騰我,生活上的照顧還是很周到的,瑪格麗特是實驗和生活的雙重壓迫。我算是明白了《在外地主》里的農民為什么要反抗了,再不反抗就死了。

    除了瑪格麗特和雇傭兵以外,還有很多事在那一年改變。

    我在生日那天第一次接受[忍冬計劃]的實驗,實驗失敗了,我差點被凍死。

    據阿陣后來回憶,我當時眉毛都是白的,和雪人一樣。他都以為沒救了,結結巴巴地背我前兩次為他念的悼詞。

    不信教的戰士虔誠地跪在地上,給躺在床上的伙伴在胸口畫十字。他背得很慢很慢,我聽出他是在回憶下一個單詞。可當時的場景肅穆地就像在西斯廷大教堂里,所有人都高抬起頭欣賞米開朗琪羅歷時五年畫好的《創世紀》,宏偉而壯美的壁畫凡人只能仰望。而阿陣垂目著,用基督平和而寧靜的神態目睹門徒們吃完了《最后的晚餐》。

    我和他的最后一句話是,等我回來吃晚飯。

    最后晚飯也沒吃上,因為我是第二天中午才醒的。

    之后就是一次次的實驗,不僅我,連主持實驗的南造信秀都筋疲力盡,有時他的神情真讓人害怕。換大腦都沒問題,只是讓身體里多個功能就那么難,從無到有的認識堪比阿拉伯數字里多了一個零。

    那時還是澀澤寶枝子在看管我,有一次半夜從睡夢中醒來,她就坐在我的床邊。

    她把手搭在被子上,長而粗糙的手抵著我的脖子,就在那一刻,我醒了。

    我看見了站在一旁的南造信秀。

    有什么怨恨能讓兩人聯手殺死寶貴的實驗體呢,我無瑕細想,陰冷的地下室里,寶枝子的手也是冷的,不能讓她用我的體溫取暖。

    “寶枝子,寶枝子,我心里想你你就來了,你最近怎么不來看我。”

    ……之后就不多贅述了,有點惡心。

    那晚之后,澀澤寶枝子就被調走,我和阿陣被越來越多的陌生人包圍。一次突破瑪格麗特的封鎖,我和阿陣誤打誤撞找到了寶枝子的宿舍。

    “請讓我回家吧,父親,我已經沒有留在這里的理由了,戰爭都結束了不是嗎。”

    “就算您和那位先生合作開始新的實驗,跟我又有什么關系。”

    “我明白了,我會余生都為澀澤的榮耀服務的。替我向侄兒問好,感謝他的異能,不然憑我這個不爭氣的姑姑澀澤家一點立足之都沒有了。”

    她無不諷刺道。

    阿陣掐住我的胳膊,捂住我的嘴,帶我悄悄溜走了。

    回到寢房,剛好趕上瑪格麗特的搜捕。我們熟練的裝睡,聽她在門口咒罵早晚要送我們上路,我和阿陣對視一眼,興奮的難以自持。

    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戰爭結束了,所以之前裝備齊整的防守撤走了,他們是官方派來的人。如今的新守備來自澀澤家和另一個家族,澀澤家遠不及那個家族的勢力,所以澀澤寶枝子的地位下降。她想回家,父親卻不歡迎她。

    在被調走之前她想殺掉我,算不算一種泄憤呢,她對研究中心和父親的決定很不滿。而南造信秀竟然默認她的做法,在耗盡心血的實驗和女人之間選擇了女人。

    真是有趣啊。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和阿陣竟然獲準回到地上了。

    研究方向發生了改變,我和阿陣這種為強化戰斗力而進行的實驗被放置了,南造信秀又有了新的課題。

    但是,被放置在我體內的晶石沒有取出來,阿陣的身體不用在進行實驗,體能已經比其他孩子強很多了。

    我們能逃出去的。

    只要我激發晶石內的異能力的話,聽他們說,那是非常強大的異能。

    ——森雪紀輕輕推開了島津治也,回憶道。

    她似乎在有意避免和島津治也接觸。

    一口氣說了那么多話,森雪紀一點都不感到疲累,口齒清楚的似乎這個腹稿在她心里盤桓了好多天,就等著有人提問。

    她無疑是優秀的小說家,柯南認為她措詞中有粉飾太平的嫌疑。比如澀澤寶枝子和父親通話時,口中的“那位先生”。既然是不滿敵對的關系,又是和父親聊天,用不著用語焉不詳的代稱,稱呼姓氏更符合澀澤寶枝子當時的心情,所以只能是森雪紀故意隱去了。

    還有阿陣,如果說文字能看出作者的偏愛的話,那森雪紀的偏袒毫無遮掩。

    柯南微妙地感覺到,她故意提起那么多次“阿陣”,是因為自己。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問題。

    “什么是異能力。”

    ——

    什么是異能力,這同樣是曾困擾我的問題。

    南造信秀在一次次的實驗失敗后壓力巨大,對我說,你就不能努力讓自己控制它嗎。

    但我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除了被凍死的時候。

    南造信秀意識到和實驗體發牢騷是無用的,轉而又投入到研究中。這時他瘋子科學家的特性就體現出來了,我擁有人的意識,理解什么叫兔死狐悲,所以后來他干脆叫我在實驗室里看其他實驗體們一個個死去,然后告訴我,因為我的失職才會讓我的同類死去。

    “那個女人死了,你的同類們也死了,這還不能勾起你的斗志么,難道你不憤怒不想反抗,只有異能的力量才能讓你反抗我。”

    他反反復復這樣說。

    真是噩夢般的經歷。

    時至今日,我有時還會做這個夢。

    好在沒過多久我和這個課題都被放棄了,我和阿陣回到了地上,回到了孩子們之間,回到了澀澤寶枝子的身邊。

    我聽見新的孩子們管她叫媽媽。

    太惡心了。

    那些可憐的小羊羔,根本不知道這個單詞的含義,他們沒有思想,光滑的大腦不理解為什么叫這個詞寶枝子會高興,但只要寶枝子高興他們就不用吃難吃的沙丁魚碎了,所以大家都叫她“媽媽”。

    惡心,太惡心了。

    澀澤寶枝子徹底沒了心氣,她開始消極怠工,開始給人生找新樂子,比如養寵物,聽寵物叫自己媽媽。

    她沒有再穿繡桔梗花的白服,開始化妝,穿**鞋,還有花花綠綠的裙子,開始和南造信秀交往,在一般人退休的年紀。

    順帶一提,因為在我的實驗上受挫,新所長不信任南造信秀的能力,他被下放了。

    那真是我一生中度過的,最好的一個秋天。

    我和阿陣,澀澤寶枝子和南造信秀,我們成了孤兒院的透明人,沒有人約束我們,只要不潛逃就行。他倆開始正式教我們讀書,悄悄地,為了打發時間。

    即便如此,我和阿陣還是恨他們。

    怎么會不恨呢,我們可不是只會喊媽媽的小孩。

    阿陣說,他有媽媽,他媽媽就是我媽媽,我說謝謝你這份心但大可不必啊。

    除此之外,他倆熱衷給我們講故事。

    在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夕陽西斜,我們坐在后山楊樹邊的落葉旁,南造信秀和我說起那個女人,異能原本的主人。

    南造信秀不會講故事,他聊天時就像實驗報告一樣平淡無趣,還需要澀澤寶枝子在旁邊潤色,那個女人的故事就在他倆一唱一和間講完了。

    講完后,澀澤寶枝子期待地問我和阿陣:“你倆有什么感想嗎。”

    什么感想,不敢有感想,擔心是釣魚執法。

    我低著頭不出聲,反倒是阿陣開口了。

    他有時很冷靜有時又很沖動,我就擔心這一點,所以聽出來那個女人的身份后就一直掐他手心,但阿陣還是開口了。

    他擁有我一直缺乏的勇氣。

    “死得好,她一定也這么想,我猜異能攻擊主人就是她本人下得令。”

    阿陣翻翻眼皮,綠色的眼瞳在周圍凋零枯黃的樹葉中無比顯眼。

    寶枝子反駁:“怎么會呢,誰會想死。”

    “怎么不會,只有你們會茍且偷生,被排擠也要報團取暖,而我一直在做隨時可能死去的事。雖然通向死亡的實驗是你們帶給我的,但我樂意至極,如果我的死讓敵人的目的無法達成的話,那真是死得其所。”

    “所以,別再問她為什么沒有被激發異能了,異能早就因為主人的死而死去了。”

    那一刻,我們都被他的從容和豪言壯語震住了。

    阿陣接著說:

    “擁有這樣的同伴,我感到驕傲。”

    他就這樣看著兩個弱小的大人,凌厲的視線讓他們無處躲藏。

    他倆一定在想,一個生活在孤兒院的小孩怎么會有這樣的意識呢,只有我知道阿陣心里的這團火已經燃燒了太久太久,他們都以為阿陣年齡小忘記了父母,可有些人天生就是出類拔萃、與眾不同。

    我心頭一動,熟悉的冷意傳至四肢,也跟著咄咄逼問。

    “把偉大的故事講給我們聽,我接受你們也想成為我們的同伴的請求了。”

    接下來的一幕,在外人看來應該是既滑稽又驚悚的。

    兩個年過半百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的驚訝和恐懼讓外人以為坐在他們對面的孩子是什么洪水猛獸。

    女人死死掐住男人的胳膊,嘴唇微動,半晌,他倆一齊站了起來。

    南造信秀喃喃:“你們已經是成人的思維了,我的實驗是成功的。”

    “這就是成人嗎,不如說是你們一直在玩過家家。”

    我說。

    我的話似乎更讓他們畏懼了,讓他們意識到,那個大腦交換實驗也是錯誤的,我生來如此。

    兩個天生的怪物,比實驗后的產物更可怕。

    先冷靜下來的人是澀澤寶枝子,但她的嗓子也變了調,她低聲下氣地說:

    “有什么可以幫到你們兩位的嗎。”

    在她眼中同樣燃燒著,對人生不滿的火焰。

    ——“怎么到現在還沒說到異能,就快了。”森雪紀快活地說道。

    島津治也:“也許我可以和他解釋。”

    森雪紀搖搖頭,“還是我倆有共同語言,按照阿陣說的,他也算合格的小白鼠了,我要幫他理解[新人]使用異能的原理。”

    在柯南的視角里,嘀嘀咕咕的兩人一會兒看他一眼哄笑一陣,只覺后背發涼。

    ——

    就在收服澀澤寶枝子和南造信秀的當晚,我降服了異能。

    異能有點像電影中的超能力,但有思想的它和異能者是共生關系,所以異能者必須駕馭它,讓它順從你的本能。

    如果是先天的異能者就不用思考那么多了,對于像我這種后天習得的人,有這份感悟很有必要。

    多虧阿陣給我的靈感,我當時說,我想要活下去,我活下去的信念和你原主人求死的信念是一樣的。你無法阻止主人死掉,也不能讓我放棄求生的本能。

    再說,阿陣還在床前磨刀霍霍呢,你不可能打敗他,因為我是他的同伴,為了給我報仇他將不計代價。

    他嚴陣以待,平心靜氣站在我的床前,和那天以為我死掉了時那么冷靜克制,拿刀的手穩得如筆直的秒針。

    “別怕,如果你死掉時它從你體內沖出來,我就殺了它,因為它傷害了我的伙伴。”

    把《悲慘世界》的書頁撕下來做成紙刀的阿陣如是說。

    天生的送葬人。

    都知道對異能恐嚇不起作用,但這是我們的決心,決心我一定要活下來。

    因為我還沒有見到他。

    我不能死。

    第112章 你好嗎,我很好

    你好嗎,我很好

    *

    12月24日,小雪。

    研究重啟。

    我再次躺在手術臺上,巨大的白熾燈照得人眼淚直流,主持實驗的南造信秀脫下手套替我擦干了眼淚,然后把麻醉面罩蓋在我的臉上。

    多年后我作為實習醫生面對病人時,他們遠勝我此刻的弱小不安,我也學著南造信秀替他們擦干眼淚。

    這是我從他身上唯一學到的東西。

    奪得研究中心管理權的那位大人物突發奇想,又重啟了關于異能的研究,我再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我真的恨透了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們的一個眼神一個暗示身后就有無數手下前仆后繼,嗷嗷叫著執行主人的命令,層層轉達下壓力壓在我的身上,而我甚至和他們素不相識。同時,阿陣的存在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聽瑪格麗特說,過完圣誕節就要把他送去給大人“見見”。

    全世界都在催促著我們快跑,快跑。

    24日的傍晚,第256次分離異能與人體結合實驗宣告失敗。

    我從昏迷中醒來,竟然還在實驗室里,四周空無一人。

    這不太尋常,一般來說我現在不是在房間接受阿陣別扭的照顧就是被眾人包圍,一管一管的往外抽血,護士在一邊記錄。

    地磚冰冷,但如今的我對零下的溫度感知不太敏銳,還要靠阿陣提醒才能適宜的增添衣物,他曾嚴肅地警告我:再這樣下去,很容易被人看出來我已經和異能相融合了。

    事實上除了他以外無人看出,我對我的演技有信心,只是對相熟的人不設防而已。后來遇到許多人,他們對我不知冷熱的習性友善地理解為,她出身北海道,比較抗凍。

    考慮到當時和我相熟的人只有阿陣,自然也只有他發現我小小的不尋常。

    哪怕實驗室就我一個人,我也會夸張地踮著腳說好冷好冷,一溜小跑準備打開門,所以說阿陣的擔憂根本無從談起,沒有人比我更擅長偽裝。

    擅長偽裝的我就這么跑到門下,恰恰聽到南造信秀在和一個人說話——但什么都沒聽到,南造信秀就回來了。

    “所長您看,她現在還被凍得半死,這個實驗根本就是無用的,異能不可能移植。”

    南造信秀指著已經躺在床上的我。

    他說完,一股煙味從他的身后竄出來,刺鼻得人想咳嗽。

    果然,一個陌生的,一聽就是老頭的人咳嗽起來。

    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后,我感覺老頭比我更需要躺在床上。

    “沒用就殺掉,組織不留無用的人。”

    他冷冷地說完這句話,又補了一句。

    “我說的不是她,是你。能在幾百次實驗中活下來的孩子本身就不尋常,圣誕節后我要帶她走。”

    好了,如果說之前南造信秀對聽從兩個小孩的指令心有戚戚的話,現在我們徹底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很滿意那個老頭的幫忙。

    回到我和阿陣的房間,我依舊閉著眼,我裝昏迷的把戲很有一套,自然無人看出。阿陣還沒有回來,我索性一直“暈著”等他。

    等待的時候,我就已經把大致的計劃路線想好了,等阿陣回來討論補充一下當晚就可以施行。這也是我們討論多次的結果,新所長鐵了心要當好一個孤兒院院長,讓試管出生的孩子確信自己是蒙恩的孤兒,要在平安夜舉行大型的歡度圣誕活動,這一天防守最松懈最容易得手。

    初生牛犢不怕虎,我自認已經完全掌握了孤兒院和地下研究中心的運行規律,只要小心一點就可以。

    不過其中還有一個變量,就是我的異能。

    雖說我們能和平共處,但和輕小說男主必備的隨身老爺爺簡直天壤之別,所以計劃沒有把它考慮在內。

    如果它能聽命于我,那就好辦多了。

    每個人都這么想,連阿陣也說你要得到力量,只有我深深地憐憫著它,勸一個異能死了主人后立刻服務另一個主人,就和勸還沒過完頭七的寡婦再嫁一樣離譜。唯獨我能感受到它的傷心,所以我對異能的要求僅僅是不要再折磨我想著逃出去而已,因為我死后還會有別人做你的新主人。

    反正我也不喜歡異能力,我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就能過得很好。

    我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把整個孤兒院的人耍得團團轉,逃之夭夭,不是諷刺至極、痛快至極嗎。

    我把這些心聲向阿陣傾訴時,阿陣不屑地表示,他更喜歡火力覆蓋一個不留的作案方式,并表示我這個人少了點沖勁。他毫不懷疑要不是孤兒院太不做人天天變著法用實驗折磨我,哪怕我開了智也會讓自己當天真的小羊羔,某一天在護士的針管下毫無憂愁地死去。

    等我離開孤兒院后,必然隱姓埋名庸庸碌碌過一生。

    我和阿陣的不和從這一刻就埋下了,他說得很對,我就是得過且過無比懶散的人,我如今也在過這樣的人生。我很滿意我的生活,代價是和我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分道揚鑣。

    但在那時,共同利益大于矛盾,我和阿陣很快握手言和。

    就這樣把計劃在腦子里過了三遍達到“萬無一失”的程度,又思考了下人與人,人與異能的哲學問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阿陣還沒有回來。

    我意識到事情不對,阿陣出事了。

    ——

    在關鍵處停了下來,森雪紀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說話。

    ——

    我從地上的孤兒院一直跑到了地下,當時是十九點三刻,孤兒院空空蕩蕩,孩子們跟著澀澤寶枝子去地下檢查身體,整座孤兒院只有走廊亮著兩三盞煤油燈,就和前兩天旅館的走廊一樣。白墻脫落的墻皮就像女生化妝淋了雨后脫掉的粉底,我跑累了手扶在墻上,一蹭就是一手的灰。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來不及了。

    自從換了幕后的資助人,孤兒院就從單純的研究機構變成了培養獵犬的后院,幕后人希望得到更多強壯精悍的暴徒,兼之對他本人的絕對忠誠服從。這座禮堂就是新所長奉命建成的,每到節日都把我們這群孩子召集起來唱詩,感謝幕后人的慷慨“收養”了我們,后來干脆變成了每日固定節目,好在他洗腦的時間一般都在晚飯前后,那時我和阿陣還在實驗室里出不來。

    阿陣的研究成果讓他們看到了有利可圖,多次的臨床試驗說明他對一般的疾病乃至外傷都能很快滴復原,于是更多的實驗體注射了那種藥劑,與此同時阿陣也要承擔更大劑量的痛苦,就像那個在我床前的老人所說,能在這么多次實驗中活下來的孩子本身就很難得,要帶去給大人看看。

    如此難得的實驗體,終于要死了么。

    來到地下,廣播一刻不停地放著贊歌,一墻之隔我聽到比我小得多的孩子甜甜地對護士說圣誕快樂,有什么好快樂的,他恐怕連這個冬天都挺不過去。

    [神啊,我曾求告你,你必應允我。]

    澀澤寶枝子,澀澤寶枝子在哪里,她一定知道阿陣去哪了。

    “寶枝子!”

    “呀,39號你怎么在這,你不是剛結束手術嗎。”

    澀澤寶枝子剛好帶著一隊孩子從分診室出來,我差點把她撲倒。寶枝子接住我,她干枯水井的眼瞳閃爍著泉水,我一看到心都涼了。

    “40,40號去哪了。”

    死掉的實驗體統一在后山銷毀。

    寶枝子說。

    ——森雪紀說著,一腳踹翻了離她最近的一個冰雕。

    那是一個女人,年輕的面容姣好,從面部輪廓骨骼走勢還能看出西方人的痕跡,想必就是瑪格麗特了。

    “我從小就知道我與眾不同。”

    森雪紀說:“比如說,我永遠是一個群體中最狠得下心的那個,沒用的家伙都會被我拋下。”

    一直避免的局面,一直刻意壓制的打心底生出的冷酷,都在同伴死去的那一刻灰飛煙滅了。

    仿佛她的仁愛之心,和之前反復強調自己喜歡庸俗單調的生活,都是為了演給別人看的,她心理包袱嚴重,必要向重視的人表達“我過得很好”,觀眾消失了也沒有表演的心情,這時毀滅世界也不在話下。

    太宰治愛死了她的性格,因為他確信自己就是森雪紀心中為數不多的觀眾中的一個,vip席的。

    “你要報復他們。”柯南說。

    顯而易見地,看看這些冰雕和雪人。

    森雪紀無所謂地點頭承認了。

    “當知道阿陣死了后,我首先想到的不是替他收尸,而是之前的計劃不能浪費,改改還能用。”

    ——

    我攥著澀澤寶枝子的袖子,似乎有個嘲笑的笑聲從心口穿過,呼呼地響。

    很冷,還以為我又回到了手術臺上。

    我心態調整的很快,無非是逃跑的人從兩個變成了一個,還更省事了,只是我要知道阿陣的死因。

    澀澤寶枝子拉著我選了一條僻靜沒有看守的路,聲音壓得低低地:“39號,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這個研究所馬上要廢棄了……”

    這座研究中心馬上要廢棄了,到時所長會帶著重要的研究人員和實驗體離開,其他人都會死在今晚的禮堂里。

    “只有你和信秀,還有他們的人員撤出,其他人都留在這,包括我。”

    澀澤寶枝子說:“我被徹底放棄了,因為我沒用。”

    按理說應該安慰她,但我的情商也有不在線的時候,我追問:“一個不留?所有人?”

    “40號的實驗有很強的副作用,最近兩天才發現,而因為之前在40號臨床的成功,所有實驗體都注射了這類藥劑。也就是說,今天死掉的40號就是未來的他們,所以沒有把他們帶走的必要。”

    呼出的都是白煙,抬抬手赫然發現手背呈烏紫色,凍裂的血管在薄薄的一層皮下肆意流動著。

    [他們圍困我的腳步,要把我們推倒在地。]

    頭頂的廣播一刻不停地唱著。

    我抖抖身子,地下的溫度是恒溫的25度,為什么我會這么冷。

    “40號是使用過量藥劑死的嗎。”

    “不,還沒注射完全的,突然就開始暴走,束縛帶都被掙脫了,然后大口大口的吐血,死掉。”

    更冷了,不知道是異能還是心理原因。

    澀澤寶枝子嘆口氣,略過這個話題不提,言語中竟然有股甜蜜的味道。

    “這是信秀告訴我的,他在和所長爭取帶我一起走。”

    有就是說,只有一無所知的一般研究者和護士,還有這些實驗體會死嘍,好不公平。

    大概她的心中真的充滿痛苦和愛意,把心盛得滿滿當當,才會向人傾訴,溢出來一些。

    但我沒心思聽。

    我甚至開始遷怒她竟然這么快將阿陣拋之腦后,陷入她年過半百的少女戀愛中,盡管我清楚她對我和40號沒有過多的感情,但我就是恨她,她遲到的幸福吵到我了。

    我現在有殺死她的能力了,就在剛剛。

    ——“你能控制異能了?”柯南敏銳地問。

    “對。”森雪紀點頭。

    “它聽到了我的呼喚,和她主人不一樣的,注入了恨與殺戮的決心,這是它所需要的。”

    諷刺的是,南造信秀告訴我,那個女人說她的異能是為了保護才存在的。

    ——

    我做出將所有人永久地留在禮堂的決定,這個孤兒院沒有一個活人,從今往后都不會有,實驗體都注射了阿陣的藥物,活不成了。

    一旦作出決定,就要執行。

    [主啊,求你起來,用你的刀救護我命,脫離惡人。]

    我和澀澤寶枝子進行了最后一段對話,和她說我不逃走了,我會去禮堂等待死亡,因為我的同伴在等我。她信以為真,真的帶我來了。

    大概把我和阿陣的關系當成亡命小鴛鴦了,有點惡心。

    走進禮堂,滿身煙味的所長大笑著擁抱我,告訴我今夜的禮堂有好戲看,讓我和他一起坐在高臺的主位上。

    手動了動,有點想念寒冬臘月的雪天。

    我已經沒有出過門了。

    再沒有掃雪活動安排給我和阿陣,也不允許出去放風,我們只能待在房間或者地下,曾經最討厭凍掉耳朵的氣溫都成了記憶里虛無縹緲的霧,只有偶爾在異能的作用下才能感受到那份寒冷。

    他們應該也很久沒有見識到雪了吧,外面下雪了嗎,我不知道。

    《出埃及記》里說,神令摩西把手放在懷里,待拿出來,手上竟長了麻風病,變得和雪一樣潔白,再抽出,就治好了。倘若埃及人不相信摩西的話,就這般如此他們展現神的威嚴,代表神至高無上的權威和審判。憑新所長對唱詩的喜愛,想必是位虔誠的教徒,定能理解我的心意。

    我想讓大家和我一起,感受神對充滿罪惡的遠音別岳,對這座孤兒院和研究中心,降下如對埃及那般的懲罰。

    我對所長說:“能把您的手給我嗎,我剛學了父親這個詞,還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欣然同意。

    現在輪到我展示[神]的威嚴了。

    只能握住他兩根手指頭,但已經足夠了。源源不斷的冷意從身體中散出,等他發現狀況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想抽回他的手,用力一掙,兩根手指掉在地上,發出清脆地一聲。

    他看看地上慘白青色的手指,又看看鮮血冷凝不曾流動的手掌,慘叫一聲。

    才這點出息啊。

    “我如您所愿掌握了異能,您不高興嗎。”

    只是就是一場當方面的神罰了。

    槍支對我不管用,只要空氣中的濕度足夠,一點點水汽都足以讓異能在空氣中發揮作用,我試驗了幾次后就做得很好,子彈在空中停滯,掉下來。

    我想,再沒有人比我更擅長利用異能了,它在我手里能把力量發揮到極致。

    阿陣說得多,比我把逼到一定份上,我會一直得過且過。比如他的死,就徹徹底底激發我全部的潛能了。

    等把禮堂了結,我就可以順著之前計劃的小道離開,那條道路直通后山的遠音別岳,是實驗室處理廢棄品的地方,阿陣應該就在那個地方。

    我要找到他,帶他一起離開。

    紅色的禮堂燃燒著冰藍色的火焰,以我為中心從禮堂的高臺一步步向外走去,摩西分開紅海。

    瑪格麗特的位置最靠近禮堂的大門,她第一個跳起來要跑,當然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結果我還沒動手,不知躲在哪里的澀澤寶枝子竟然一腳踹開她,拉著南造信秀頭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了。

    臨走前還合上了門。

    “瑪格麗特,你要去哪,剛剛你還說,你和我們這些即將報廢的廢物不一樣,馬上就要回東京了呢。”

    “不要,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瑪格麗特是唯二由我親手了結的,我覺得她該感到榮幸。

    就是如此,整個禮堂都被我變成雪中樂園了。

    [顯示你的慈愛來拯救我,依傍你我能躲避仇敵。]

    ——

    干巴巴地講述,可以聽出森雪紀在極力避免血腥的部分,不過效果甚微。她回憶的再簡略,看看這冰封的禮堂就知道那是多可怕的地獄之景了。

    柯南默不作聲往禮堂的深處走去,果然找到了一尊缺了二指的雕像。

    森雪紀走過來,像是在欣賞自己的杰作,感覺要不是氣氛不對她都想拍兩張紀念照了。

    “好了,這里的故事講完了,我們快走吧,再不走就攆不上格拉斯了,南造信秀撐*不了多久。”

    差點忘了正事。

    趕緊跟在森雪紀的后頭,三人再沒有說話,沉默地趕路。

    森雪紀對地下的地圖爛熟于心多年都不曾忘,穿過一個辦公室內的小門,貓著腰鉆了大概五分鐘的羊腸小道后,格拉斯吵吵嚷嚷的聲音再次出現在他們身后。

    “好了,不要動,接下來的事就讓我的小伙伴來處理吧。”

    太宰治福至心靈:“他就守在出口?”

    森雪紀點點頭,“只要在這個死過一次的地方他才狠得下心徹底和組織決裂。”

    柯南聽得臉都綠了,“不會真的我想的那個人吧。”

    森雪紀一臉同情:“對,就是你想的那個人。”

    ……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眼前黑了又黑,但過去的苦難不代表他就可以當殺手砂人了,工藤新一將這一點分得很清。

    “我還要接著聽,后來你是怎么找到他,和他一起逃走的。”

    “哦,那我就接著講吧。”

    看了眼三觀重組中的柯南,森雪紀決定接下來給阿陣拉回一點同情分。

    ——

    我從禮堂出來時,已經不知道時間了。

    還有看守沒有進入禮堂,他們看到我大搖大擺也不躲開監控在走廊亂跑,大聲呵斥我。這時該干什么,一個個撂倒太麻煩了,于是整個地下都被我的異能覆蓋。

    突然掌握強大力量的感覺太美好,我有點濫用了,很容易出岔子。

    很快就到了處理廢棄物的地方。

    如你們所見,那是一個滑梯。把鐵門打開,里面的滑梯大概呈70度角,廢棄物往下一拋順著滑梯直接就滑到了山外。可能在內里感覺不出來,其實研究中心基本把山都挖空了,滑梯的位置相當于最高處,人跡罕至的地方,任何廢棄物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變成了森林的養料。

    這也是我和阿陣討論出的潛逃最佳場所。滑梯通道的直徑很小,只有小孩能穿過,而且不容易發現。

    放心,我不叫你們走這條路,是南造信秀一定會帶格拉斯來這,讓格拉斯想辦法穿過這條路,然后盡頭的山外就是阿陣。我和阿陣一致認為,不讓賓加看一看他的臉就太可惜了,我們就是這么惡趣味。

    當年少的我從滑梯滑下來時,長達三米的黑漆漆的通道能讓我把這輩子的事都回憶一遍。原本一起滑滑梯的是兩個人,如今只剩我一個,掌握力量的興奮在暗無天日的通道中消失殆盡,我后知后覺地哭了起來。

    如果滑到最后看到的是阿陣的臉怎么辦呢,踩到他怎么辦,所以我雙腳用力朝上,想著這樣就不會踩到他。

    然后摔得屁股痛。

    我出來了。

    外面在下雪。

    漆黑的夜,原始森林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我身后的滑梯偽裝成枯樹木頭的形狀,被我壓在身下的一個個人形軀體硬硬的,有些殘缺不全。

    被熊吃了。

    應該很冷,但我感覺不到冷。

    我忙著從疊羅漢的尸體中找到阿陣。

    原來每天都有那么多實驗體被消耗丟掉,他們疊了一層又一層,以至于熊都不好好吃飯了,到處都是殘缺的四肢。

    阿陣不會的。

    我很快就挖到了他。

    所有人身上都穿著面口袋一樣的袍子,我自己也是,要在毫無光亮的黑夜中找到人不是見容易事,好在我對他的臉足夠了解。摸了一張又一張陌生的,殘缺的臉,我終于找到他了。

    “阿陣,阿陣。”

    把人拖到空地上,我拍著他的臉喊,把頭臉上的積雪都拍掉。

    “阿陣,我們逃出來了。”

    這是自由的味道,你聞到了嗎,連雪的味道都和孤兒院空地上的不一樣。

    “阿陣,你還好嗎,你快回答我。”

    “求求你阿陣,求求你,哪怕[嗯]一下也行啊,我不能再失去了,我不能連你也失去了。”

    還是沒有聲音,可我分明能摸到他青紫色的血管在額頭上跳動,像死魚擺尾。

    臉頰上的水凍住了。

    手也是腫的,熱熱的發燙,我想第二天早上一看,一定十指都開裂了。

    “阿陣。”

    我徹底死了心,把他放回雪地上,準備用我的異能埋葬他。

    手放在臉上時,溫冷的氣體吹在手心上,是雪不安地浮動。

    少年睜開眼,空濛的綠色從指縫間露出來,我差一點就要發動異能了。

    “嗯……,我很好。”

    他說。

    [我必在公正中得見你的面,已心滿意足。]

    第113章 四時知我,我不知時

    四時知我,我不知時

    *

    12月25日,大雪。

    阿陣還活著,作為出色的實驗體,他抗住了兇猛的藥效,活下來了。

    但身體虛弱。

    正常情況下應該把病號轉移到山洞里再生個火什么的,但夜里冬天的山上什么都沒有,撿回來的樹枝不能自燃,無法取暖。

    在我們原本的計劃里,生火用的打火機自然也準備了,但聽到阿陣死掉的消息就熱血上頭什么都顧不上了,冒冒失失地砂人放冰后逃了出來,什么也沒帶。

    “你真是,沒有我什么都做不成的廢物啊。”

    我抹了一把他頭發上的飄雪,“是是,你能站起來嗎,我們趕緊下山吧,山下或許有居民。”

    暴風雪也越來越強了。

    我背起他,十歲出頭的小少年正是臉皮薄的時候,和泥鰍一樣滑不溜丟,被我拍了兩下巴掌老實了。

    我背著他,在沒過我膝蓋的雪地里艱難行走。銀發和黑發混在一起,他雙手扼住我的脖子,漸漸后頸處一片濕意。

    “你很強。”

    “嗯?”

    阿陣卻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好害怕那個時候,我知道我馬上要死了。原來我也會怕死,我討厭弱小的自己。”

    “怕死不是很正常嗎。”我不理解。

    阿陣反駁:“但是我不能一直弱小下去,我要變得比所有人都強,強到可以掌握他們的生死。”

    這算變相的應激反應嗎,因為命運生死掌握在別人手里,所以要成為別人生死的人。

    “小孩真麻煩,我們可是好不容易逃出來了誒,想點開心的事。”

    我掂了掂背上的他。

    “沒什么開心的。”阿陣還是那么掃興,他一準在想自己太弱早早退場,留我一人帥氣地大殺四方心里別扭呢。他不習慣成為被保護,被留在后方的人。

    算了,不理他。

    走了十分鐘,才一百米不到。暴風雪來臨時是找不到避風的方向的,四面八方都是撲面而來的寒風,我們倆穿著單薄,我倒還好,擔心阿陣堅持不住。有心想走快一點,可我高估了自己的體能,不想讓阿陣聽出呼吸間的異樣,只能慢慢走。

    可是,還是有點,堅持不住了。

    我慢慢跪在地上,背在身后支撐阿陣身體的手慢慢松開,不可抑制的前傾倒下。

    “yuki,yuki!”

    口鼻都被雪掩埋時,首先是涼津津的冷撲在臉上,然后是……沒有然后了,我被阿陣粗暴地提了起來,他力氣大的出奇。

    我們跪坐著抱成一團,耳邊山谷中呼嘯的轟鳴。

    阿陣冷得牙齒都在打顫,綠眼警惕地環視四周,猙獰的齜牙咧嘴,好像隨時準備暴起撕咬什么東西的野狼,他那么弱小,入夜的雪山里空無一物都能把他嚇死。

    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阿陣,鑒于我快死了不知道能不能運氣好轉生成人類,萬一變成小貓小狗怎么辦,所以我要向你交代遺言了。”

    “你會習慣這種事的,你早就經歷過不是嗎,想成為懸在別人頭上的刀也會聽到許多遺言的,我在對你進行脫敏治療。”

    阿陣貼在我的耳邊怒吼:“有說那么多字的力氣倒是站起來啊,給我起來,再堅持一下。”

    我也想堅持一下,但是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后知后覺的發現這場無法停歇的暴風雪好像是我造成的。

    我對異能的命令是,掩埋這里的一切。

    異能該不會把我倆也埋了,吧。

    它又不聽我的話了,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和我排斥異能一樣,它也排斥著我,聽話地服從命令只因為殺戮的對象是害死原主人的人,如今我是死是活它才不在意呢。

    那就這樣吧,擺爛吧,我死了你就是自由了。

    萬一我死了,暴風雪就停止了呢,阿陣就能活下來了。

    比起遠在天邊的人,還是眼前的同伴比較重要。

    雖然我很想再見他一面。

    拽拽阿陣的頭發示意他認真聽,我鄭重地說:

    “阿陣,當你以后遇到一位卷毛大帥哥,一位池面中的池面,一定要幫我告訴他。”

    努力翻轉身體朝上仰望星空,可除了遮天蔽日的樹木和雪山什么都看不到。

    好可惜,一點美麗的景色都記錄不下來,白活了。

    “告訴他,我就是為了他,誕生在世上的。”

    ——

    “咦,雪紀那時就能未卜先知未來會有一個池面男朋友了嗎。”

    太宰治夸張地喊道,雙手捂嘴活像一個聽到閨蜜八卦的女高中生。

    如果能把他眉宇間翻滾的惡意和癡念一塊蓋住就更像普通的高中生了。

    森雪紀淡定道:

    “是啊,因為我是顏控,小時候就靠長大找個大帥哥當男朋友堅持下來的呢。”

    太宰治不依不饒:“那為什么要加限定詞卷毛呢。”

    “因為我的xp是卷毛。”

    “……真是滴水不漏啊,我的女朋友。”

    特意強調了一下定語,非常小心眼呢。

    正說著,格拉斯和南造信秀過來了。南造信秀果真說只有“滑梯”這一條路可走,格拉斯自然不信,暴躁地給了他一槍。

    柯南當即就要出去阻攔,被森雪紀攔下來。

    “于心不忍?他的實驗害死了好多人哦,想想是不是痛快多了。”

    柯南直接把森雪紀甩開了,一臉的不贊同,澄澈的眼睛讓人汗顏。

    “那也應該由法律審判他,我追求的是公正的正義。”

    圍觀柯南和格拉斯周旋,太宰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森雪紀的身后,吐氣如蘭撲在后腦勺上,又陰森森地。

    “我有個問題,南造信秀和澀澤寶枝子是怎么逃出去的。”

    “澀澤寶枝子早就聯系了偷渡船,她是大小姐嘛。”

    “雖然他倆后來選擇幫助我們,但只是一點枝梢末節上的,遠遠比不上他們的罪過,所以我并不在意他們的生死。”

    太宰治警告地把手搭在森雪紀的肩上,平時吊兒郎當,處理問題時靠譜的可怕。

    “既然偷渡逃走了,又為什么會回來開一家溫泉旅館呢。雪紀,你沒有說實話。”

    一點都不好糊弄,不知道男人為了家庭的和諧應該睜只眼閉只眼嗎。

    那就聽她把故事講完吧。

    ——

    阿陣還在盡職盡責地當人體大衣,努力張開秀氣的胳膊力圖把冰冷的世界和他的同伴隔絕開,他能做的只有這些,他太弱了。

    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說:

    “你死了,我就去找他們復仇,就和你知道我死了時一樣。”

    可他自己都快凍成了石像。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終于離開了吃人的地獄,就要死在這里么。

    我們相互依偎著,已經沒有了取暖的用意,只是為了感受彼此存在而抱著,不然一個人死掉多可怕。

    四肢早就沒了知覺,臉頰卻越來越燙,變成不正常的紅潤。據說被凍死的人會面帶微笑,可能因為天國和雪國一樣都是白色的,以為升上天堂才會如此安逸吧。

    阿陣喃喃著,他還沒有放棄。

    “yuki,你還沒有看到忍冬花,再不好好控制你的能力的話,花就被凍死了。”

    奇怪,我明明沒和他說過我喜歡的花,他是怎么發現的。

    “花,還沒到開花的季節呢,雪停了也看不到啊,不如想想男人,可惡為什么你不是黑發方便我聯想啊。”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阿陣安靜地蹭了蹭我,竟然沒生氣。

    他要死了,我也要死了。

    有點不甘心呢,若現在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就能輕輕松松下山,去追尋幻影。

    好冷,想變暖和。

    就在這時,奇跡般的,雪停了。

    一直困擾我的寒冷從體內退去,把頭埋在阿陣懷里時,熟悉又陌生的溫暖漸漸把我包裹住。

    困擾了我一年的寒癥不治而愈。

    融融的熱火從心底一直燃燒到指尖,和我相擁的阿陣燎得叫了一下,從昏昏沉沉的死意中醒來了。

    “怎么回事。”

    他看著頭頂冒煙的我問。

    暖和,太暖和了,剎那間由冬入夏,我熱得嗓子冒煙,吃了口雪才好點。

    “原來異能不是無情的制冰機器啊。”

    [異能力四時知我]

    根據異能力者的心情隨意調節溫度,想冷就冷想熱就熱,輕松達成夏天吹空調冬天烤暖爐的成就,實屬居家旅行必備之首選。

    “之前只能感受到冷,是因為我和原主人的心情都不美麗么,好隨便啊。”

    “切,早點想通不就好了。”

    阿陣拍拍衣服上的殘雪站起來,恢復正常人體溫后他的身體素質立竿見影地變好,應該是實驗的作用讓他體內的代謝運轉變快了。

    “起來吧,抓緊趕路。”

    他伸出手拉我起來。

    “等等,”我動動耳朵,“好像有聲音從山上傳來。”

    轟隆隆,轟隆隆。

    大地震動,緊接著一塊碩大的雪塊突兀地掉下來,仿佛是出征時的斥候身后跟著千軍萬馬,滾滾雪塵遮天蔽日從山上紛紛而下。

    是雪崩。

    不知道和我忽冷忽熱的異能是否有關系,竟然發生雪崩了。

    “快跑!”

    來不及細想,我們手拉著手朝山下跑去,阿陣一邊跑一邊喊:

    “你能不能控制好你的異能,別一驚一乍!”

    “我控制不住啊!”

    快跑,快跑,阿陣的速度早已超過同齡人跑步的界限,我在他手中就是只牽住線的風箏。

    身后的雪崩離我們越來越近了,阿陣再次加快速度,我幾乎腳不沾地。這一夜忙忙碌碌,直到臨近天亮都沒有停下。

    天快亮了。

    雪崩將遙遠天邊的太陽放大,罩得整座山亮如白晝,它就認準了我們倆,無數雪粒打在我們的后背上。

    但是我好想笑。

    一夜的崩潰復仇逃亡后終于對生命有了實感,我和阿陣,我們活下來了,我們離開孤兒院了。

    雪崩時的轟鳴如雷聲追著人打,要非常大聲才能聽到對方的話,還要注意不要讓聲音共振引發更大的雪災。

    但現在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們能逃出去的,我們一定能逃出去。

    我大聲說:

    “阿陣,這就是自由啊,這就是我們追尋的自由。”

    “在如此廣闊的場地能跑能跳,再沒有人能約束我們了!”

    “我們是自由的。”

    阿陣同樣大笑著,很快少年少女變成了雪山下的兩個小點。

    “對,我們自由了。”

    ——

    格拉斯慌不擇路,從滑梯跳了下去。

    我拉住準備往下跳的柯南,“回去吧,阿陣在滑梯外面,不會放過他的。”

    “我要見那個男人。”

    小孩固執地很,他已經無限趨近真相,偵探自然要刨根問底。

    “他現在還沒想好該怎么見你呢。”

    我蹲下默默柯南的頭。

    “我不會替他說好話,阿陣一開始絕不是為了試煉你才讓你遭逢大變,只是你頑強地活了下來并視他為敵人準備絕地反擊,他才注意到了你,能追查到組織目前最深的秘密,全因你的能力。”

    “不過,你現在還太弱小了,等再強大些才能和他對話。放心吧,阿陣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我也不會干涉他的命運,所以小偵探你要加油哦。”

    柯南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犀利提問:

    “你的意思是他會和組織的其他人一起入獄嗎,我會努力的。”

    真是了不得的年輕人,怪不得會選中他作為“銀色子彈”。

    我們順著來時路回到了溫泉旅館,南造信秀因為失血過多死掉了。

    他和澀澤寶枝子偷渡,幾年后又輾轉回國,在小樽隱姓埋名生活,恰巧遇到了回鄉祭祖的小林先生,和陪伴他一起的我。

    我自然認出了他們,他們竟然也認出了小林先生。

    “有一位女性的實驗者和我提起過您,所以一下就認出來了。”南造信秀這樣說。

    或許是遲來的良心不安,或許是別的原因,總之他們簇擁在了小林先生之間,聽他的調遣。

    等待在合適的時機死去,迎接最后的命運。

    為了被他們害死的孩子。

    阿陣聯系我,說懷疑組織就是當年和澀澤一起資助地下研究所的幕后主使時,我就命令他們倆在孤兒院的遺址上開一家溫泉旅館,守株待兔。

    又過了一段時間,阿陣說組織派人調查孤兒院事件了。

    他用最危險的,在新書簽售會上露臉的形式和我見面,但什么情報也沒傳遞,傳遞情報的還是小林先生寄來的“讀者來信”。

    我意識到,他是有點難過的,所以才會來找我,看一看他的同伴,堅定復仇的信念。

    畢竟知道組織是幕后之前,他是真心熱愛供他棲身的組織,畢竟在組織里生活那么多年,聽說boss對他不錯。

    所以我讓他守在滑梯的出口,當年他被丟棄的地方,我找到他的地方。

    我會幫他為復仇的火焰添一把柴。

    ……

    12月25日,圣誕節。

    連綿將近一個星期的暴雪終于停了,清掃路面后,警察終于趕來到這座死亡率近一半的溫泉旅館。

    然后簡單粗暴地把兇手定為失蹤的德國人馬爾庫斯施密特,這正是我們所希望的,不存在的兇手殺了不該存在的人。

    道別飽睡一頓的毛利先生和小蘭,還有眉頭緊鎖的柯南,我和太宰治踏上了回橫濱的旅程。

    美好的圣誕節都在血色陰謀中度過了,太宰治竟然接受良好,說實話我都準備好接受各種喪權辱國的條約了,他這么安靜這么體貼,我真有點不習慣。

    總覺得在醞釀什么,自顧自地生氣,可每次問起來都是:我沒有啊,我很好。

    下車回橫濱,回到我闊別已久的小窩,忙碌了這么久終于能歇歇了,我躺——

    被太宰治抓住,按在沙發上。

    他正襟危坐,一本正經道: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關于委托的事了。”

    “雪紀難道你忘了嗎,來北海道前你說有個委托交給我,還說不著急,旅游完再說。”

    啊,我還真忘了。

    第114章 和我在這里沉淪

    和我在這里沉淪

    *

    我早就把“委托”的事忘得干干凈凈,在雪山被太宰治吻得暈暈乎乎的時候。

    太宰治真是個小氣鬼。

    駕駛著租車回到斜里町后,把車子還回去后,我們又來到了那家偶遇格拉斯的小酒館喝酒。

    這回太宰治敞開了喝,根本沒有理會我,推杯交盞來點小情調什么的,叫了一盤毛豆一盤炙烤秋刀魚后自飲自酌起來。

    “我呀,接收委托和結束委托后都會喝一杯。酒下肚”他夸張地打了個酒嗝,瞇起眼睛像只昏昏欲睡的大貓,“就覺得活下來的意義又多了一條。”

    現編出來的理由一點都沒有說服力。

    為了避免兩個醉鬼醉死在路邊的悲劇,我沒有喝,擔任了女招待的工作負責斟酒,還表演了一手調雞尾酒的絕活。

    “哇,好棒。”

    配合地海豹鼓掌。

    依然是靠窗邊正對著雪山的位置,這次沒有掃興的壞人,只有我和太宰治兩個人。他靠在我的肩上,清明的眼中是見證我九死一生的雪山,嘴里念叨著不知所謂的囈語。我夾一塊魚肉放到他嘴里,他看都沒看就登登嚼了,有股無聲的依賴在里面。

    如果格拉斯還活著,他就會發現此時我的面孔和那天在車上太宰治靠著我睡覺時一樣溫柔。

    我來之不易的,拼命爭取的幸福。

    異能力自覺發動,又在太宰治的作用下無聲無息地解除了。

    太宰治適時地扭過頭,“嗯,雪紀剛才想用異能是嗎。”

    一邊說一邊自覺退后,給戀人留出發揮的空間。

    真是,太宰治已經把語言的藝術百分百試探勘察練成被動技能了吧,我只是想表達一下我現在很幸福,所以讓酒館變得更溫暖而已,感覺屋子的暖氣供暖不足呢。

    冷酷地把太宰治的頭按在肩上,命令:“繼續靠。”

    “哎呀,雪紀好霸總~”

    扭捏了幾下后繼續自飲自酌了。

    我:……

    他這副語焉不詳等人猜的性格真的很不好,明明就是想問更多我和阿陣逃跑后的細節嘛,明明就是在吃醋但又唾棄自己怎么能小心眼到這種程度,連生死與共的朋友都看不順眼,然后自暴自棄自我厭惡只能借酒澆愁……啊哪怕是讀宰寶具的我也被這細膩的心思震撼了,太宰治你沒長嘴嗎。

    這回我絕對不要主動告知他了,絕對不要。

    我掏出隨身攜帶的記事本,開始研究《巨塔將傾》的第二冊劇情。

    離開荒涼的遠音別岳,進入城區后手機終于有了信號。太宰治的手機響個不停,聽他插科打諢國木田君的怒吼時,我和山田先生也取得了聯系。

    他想提前第二冊的交稿時間。

    山田美妙編輯對這本書寄予厚望,希望我能在年中完成三冊的全出版,這樣就能在年末向文學獎送審了。

    沒有了芥川獎、直木獎這些名號,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文學獎”的名字,聽起來一點人文內涵都沒有。

    不過有了獎項我就是真正的“作家”了,更不用說獎金也是一大筆錢,而已如果拿到獎項,關于《巨塔將傾》的討論也會增多,指向我真正想讓人們看到的東西。

    我和山田先生心照不宣,所以他一定讓我盡快出版拿到獎項才行。

    這就意味著我又要加班加點的工作了,可寫作也不是加班就能做出成績的工作,只能隨時隨地的思考,隨時隨地的記錄,我的記事本用了好多頁。

    手里的記事本突然被抽出。

    “雪紀的本子和之前的那個好像。”他指的是三浦春雪小時候用的那個,細細翻了一遍沒覺出異常后放在掌心旋轉,問:“是統一在文具店批發來的嗎。”

    “不是,這個是我撿來的。”

    “撿來的?”

    這就要從我和阿陣出逃后說起了,我鼓起嘴不出聲,太宰治等了半響也沒等到我回話,悻悻地:“你不說就算了。”

    就、算、了

    記事本被太宰治推了回去,兩個手肘離的遠遠的,唯一的牽連就是記事本。異能不能隔山打牛,于是雪下得痛痛快快。

    現在太宰治知道[四時知我]的原理了,發現外面的雪呼呼地吹,一下一下砸著玻璃,太宰治轉過來愕然地看著我,表情就像頭一次知道人類八十歲就會死的,不知世事的精靈。

    呸,裝什么大尾巴狼。

    送上門的關心女友的機會都不用,自顧自地小心眼,活該以后被報復。

    心里委屈起來。

    在這個地方,這個盛滿回憶的地方,有好多話想和他說,但為什么每次都要我起頭啊,好煩,我才不上趕著呢。

    外邊的雪更大了。

    “完全就是張心情晴雨表嘛。”太宰治小聲說,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

    我別過頭不理他,現在討好我,晚了。

    “誒,雪紀。”太宰治的情商忽高忽低,譬如現在他就決定拋棄自己的情商,不要臉地湊上來,戳戳我鼓起來的臉。

    見我不理他,太宰治自顧自地說下去,一點都沒有剛才醉人的模樣。

    “雪紀在生氣嗎,還是難過,我想和你一起分擔,就像你和小伙伴分享實驗的痛苦一樣。我啊,聽的時候突然有點責怪自己呢。”

    他停了停,見我沒有接茬的意思,自然而然地說下去。

    “我離開家時,猶豫過是往南走還是往北走,但是北面太冷了,所以走到函館就南下了。我聽你講故事時就想,要是我再繼續向北前進就好了,就能早點遇到你了。”

    早點相遇……

    “還沒消氣嗎。”太宰治嘆道,無奈地抓抓頭發。

    “人家可是好不容易忍著羞恥說出心里話的,真的一點反應都不給嗎,我想聽女朋友撲在我懷里嚶嚶嚶。說,死鬼你為什么不來啊,知不知道我走到你面前耗費了多少年的時間,要是你邁出那一步事情不就簡單多了嗎,這樣。”

    抽走被我攥得皺皺巴巴的記事本,雙手捧住我的臉,迫使我的眼中只能看到他眼中我的倒影。

    不想看到自己抽鼻子的丑態,視線朝太宰治身上轉移,驚訝地發現他竟然也鼻頭紅腫。太宰治聲音很好聽,現在更是,他用溫柔又慎重的語氣說:

    “非常抱歉,雪紀,我該早點來的,作為你的戀人。”

    “所以,請對你不稱職的男朋友發泄你的痛苦,毫無顧忌地哭出來吧。”

    喧鬧的酒館里,不會有人聽見。

    沾了水的睫毛忽閃兩下,太宰治身后的燈光就模糊不清了。

    頭靠在男朋友的肩上,終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你為什么,為什么不來北海道找我呢。

    ——

    抽抽噎噎地把剩下的酒喝完了。

    非常丟臉的,喝了大半瓶的太宰治沒醉,我的酒意上來了,還想再喝,被太宰治攔住往旅店走。

    “我們去山上吧。”

    “啊。”

    太宰治傻了。

    我重復:“我們去山上吧。”

    太宰治這個人,要想體貼的對待戀人絕對能做得讓人感覺舒舒服服,哪怕他不贊同我重回傷心地,也會低眉順眼的答應,以我此刻的心情為重,也不怕把人慣壞了。

    我又想哭了。

    兩個人的體能都不算差,很快就走到了雪山的山腳再往上的位置。我停下了腳步,好累,不知道當年我是怎么從山頂出溜到山腳的。

    “再往上就不去了,太遠了。”

    太宰治明顯松口氣,走近把我的大衣合攏好。

    在這就足夠了。

    眼前是萬丈雪山,腳下是人間燈火,我們在天與地相連的唯一通道,可距離天地都有相當長的距離,在這里,無人知曉我們的話語,是獨屬于我們的天地。

    是只有我和太宰治兩個人的雪山。

    我牽著太宰治的手,指向一條通往山頂的路。

    “當年我和阿陣就是這么一路跑下來的,連滾帶爬特別難看。我倆攙扶著走進山腳下的一家便利店,從便利店偷了食物和水,還有記事本和筆。”

    “不知道為什么會拿紙筆,就是覺得應該快點把記憶里的一切記錄下來,不然大腦的自我防御機制會督促我慢慢忘記的,我不想忘記,我要把孤兒院里的一切都牢牢記住,等著公諸于世的那一天。”

    “所以記事本對我的意義非同一般。我相信只要我記下來了,就一定能實現這個愿望。”

    清冽的眼睛直視太宰治,我輕聲問:“我回答的清楚嗎。”

    “……清楚,很清楚。”

    被我深愛的臉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太宰治應該覺得冷,他可不像我有異能加持,可他的風衣還敞著懷,明明記得給我扣好扣子。

    被擁在懷里時,清晰地感受到他被凍得瑟瑟發抖,牙齒都打著顫。

    “還記得我的委托嗎。”

    他點點頭。

    “我的委托就是,陪我在這里多待一會兒吧,待到你感冒為止。”

    作為你來晚了的懲罰。

    ——

    “所以我不是已經結束對你的委托了嗎。”我問。

    扯了一張紙巾,真的凍感冒了的太宰治大言不慚道:“最近偵探社開業大酬賓,委托買一贈一。”

    什么鬼。

    我想了想,說:“那就讓我給偵探社的各位做個采訪吧,寫小說用的著。”

    正好名正言順的接觸這群異能者。

    第115章 i人拒絕廢檔結局

    i人拒絕廢檔結局

    *

    我對我的工作沒有太多熱情,只是受某人的認可[你能夠成為優秀的小說家],并且這個職業滿足我足不出戶就有錢拿的心愿,才一直堅持下來。

    不過,我的工作態度可是非常認真的。

    于是我認真準備了伴手禮,準備送給偵探社的大家,讓他們多說點有意思的內容豐富我的寫作素材。

    手作的棉花糖、奢牌鋼筆、保養刀劍的油膏、高中生中超有人氣的化妝品……就在我清點禮物時,太宰治哼哼唧唧起來。

    “明明我還沒有收到過雪紀的禮物。”難以想象一個大男人貓在沙發里時又香又軟,真想給他帶個頭箍。太宰治:“怎么可以給不相干的人準備送禮呢,我都沒這個待遇。”

    “我就是你的禮物呀。”

    太宰治的臉色空白一瞬。

    “……可惡啊,怎么會有人面無表情地說出令人心動的話。”太宰治錘墻。

    這家伙真是正經不過三天就會原形畢露,還以為把北海道的事宜報告給武偵社后會正經幾天思考一下,現在看來是把問題全部拋給同僚了。

    嘛,就算太宰治親自接管[委托],也就是頭腦風暴幾分鐘然后任性地全交給部下,讓大家一頭霧水地順著似有若無的指令行動,直到得到可喜的結果,才恍然大悟原本背后是他在操控。

    這點倒是和我的心意,懶得動手親力親為,只指引一個大概的方向。但我的問題是,和歷練多年的太宰治不同,我還不能游刃有余地把控局勢,極易造成有心人鉆空子的不良局面,最終功虧一簣。

    所以這次我長心眼了,沒有甩手掌柜的實力那就親力親為,我要勇闖偵探社!

    忙著給每件禮品用油紙包好,忽視了需要愛人一刻不停地注視維持存在感的,嘴上說討厭狗狗但和狗狗一樣圍著主人轉圈的太宰治,被他一爪子拍掉了桌上的剪刀。

    “話說后天就是元日了呢,一月一日。”

    “嗯。”

    所以在假期之前要見到社長。

    沒有得到滿意的答復,秀氣的眉毛蹙成一團又欲蓋彌彰地松開,太宰治滿不在乎地滾到沙發的另一頭,神情幽怨。

    好粘人。

    他不甘心地又問:

    “元日一般都做什么呢,初詣?”

    “沒有這個習慣,而且人好多,還是待在家吧。”

    “好。”

    ……

    “沒啦?就這,你跟說的話就只有這點了嗎,得到了就不珍惜的屑女人。”

    太宰治哈氣。

    我頭痛地捂住腦袋。

    經過了長達一星期你儂*我儂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的尊享二人世界后,太宰治再也無法忍受回歸正常社會后他的女友把心思精力放在工作和人情往來等一系列的事,占有欲強的可怕。

    不過太宰治謀定而后動,在作出[小黑屋復刻版]的事之前,他會先試探下我的心意。

    真是的,就沒有別的聯絡感情的方式了嗎,對小黑屋的鐘愛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對他再包容的我都忍不住吐槽。

    這次小黑屋的范圍會擴大吧,從字面意義上的屋子變為整個城市,就和留在橫濱的其他異能力者一樣,從來去自由的自由人變為異能特務科名單上的一員。

    所以一開始我才不愿意暴露異能啊,都怪太宰治,抱著[把森雪紀變成和他一樣存在]的打算,又是**又是甜言蜜語,將我拖進了無止境的深淵中。

    早就被拖進深淵的我,和渾然不知我就在下面接著他的太宰治,毫無默契地開始下一場對話。

    太宰治最先發起攻擊。

    “難道你就沒什么慶祝節日的點子嗎,這可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誒。”

    “所以,應該由你來主持新年第一天的行程啊。”

    “啊。”

    猝不及防地被打斷了,失去輿論高地的太宰治龜縮在沙發縫隙間,抱枕舉在胸前,似乎明白我要反擊了。

    直覺很優秀呢。

    我:“戀人間準備各種節日的禮物很正常吧,我就不要圣誕節的了,元日的呢,元日后馬上就是情人節了,情人節后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同時也是咱們的戀愛一周年紀念日禮物要雙份,生日和紀念日后就是白色情人節,白色情人節后還有……”

    我:“這些禮物你都準備好了嗎,離元日還有一天時間。”

    太宰治:宇宙貓貓頭jpg.

    “不是,說了那么多,那你的禮物呢,情人節不該是女生給男生,然后白色情人節男生再回禮嗎。”

    “對哦,那算你少送一份禮物好了。”

    太宰治抓狂:“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女人得到了你就不珍惜開始敷衍我了對不對,屑!”

    你怎么好意思說我屑啊。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了之后,對方一點都不心虛,見我終于處理好了禮品包裝袋,剪刀也放歸,太宰治吸吸鼻子,扭扭捏捏地貼上來,雙手環住我的脖子。

    啊,這熟悉的窒息感,這熟悉的前奏。

    果然,被迫和他臉貼著臉,淺嘗輒止的親吻后然后那張漂亮臉蛋下移、下移,終于抵達最初滿足人類口腹之欲之處,也是他最鐘愛的部位。

    舌頭不知饑飽地舔舐著,好像真期盼著在他嬰兒般的索取下能分泌出供人食用的汁水,手指難耐地抓住太宰治的頭發往后扯,他順從地停了下來,仰頭一笑,漂亮極了。

    “雪紀,我想……”

    “不,你不想,我今晚還要工作。”

    我如夢初醒,一把推開男友,直奔書房。

    臨走前不忘給被推倒在地,受刺激過大而大腦放空的男友一個安撫性地吻。

    “乖,等我工作忙完了就來找你。”

    ——

    攤開記事本,對照之前的靈感記錄一一復寫在文檔,再將靈感中的幾句話擴充為某個場景,把它塞進大綱,修改大綱中的時間軸和事件表,開始寫作。

    大綱起到的是給編輯審閱的作用,真正寫的都是靈感擴充的內容。

    這種直覺系、體驗派的寫作手法優點是高潮迭起,缺點是靈感用完容易爛尾斷更。

    到現在都沒收到差評,完全是因為出版社錢給的太多了,我比較有職業道德。

    感謝我的記事本,救我于水火之中。

    我愛惜地撫摸著它。

    記事本需要各種迷人的故事,只有我可以滿足它。停工這段時間只記錄靈感沒有生成故事,太耽誤事了,從現在起我要全力把新連載寫完。

    ……

    不知不覺已經是深夜了,揉揉跪坐在榻榻米上腫痛的腿,我想出去倒杯濃茶繼續挑燈夜戰。

    多虧了最近變得良好的夜視能力,不然真發現不了沙發上的一團黑影。

    “治君,你沒睡覺啊。”

    黑暗中我的男友抬起頭,他和白天一樣蜷在沙發的小角落里,高大的男人此時的肩膀卻那么瘦小,我見猶憐。

    太宰治神情郁郁的,望向我時毫不掩飾心中的迷茫,有點奇怪。

    “我以為你只是說著玩,沒想到你真的對著電腦打了一天的字。”

    我無語:“那還能有假,我超級熱愛工作的。”

    不對,我說這話是不是有點太假了,我一直都是個拖稿到死線前一個星期才開始趕工的懶人啊。果然,太宰治輕巧地從沙發上跳下來,他之前雙手抱腿縮在沙發里面,靈巧的動作就像聽到主人召喚的貓。

    貓直立前腿,拍拍我的腦袋。

    “雪紀,你遇上什么麻煩了嗎。”

    能讓太宰治出聲詢問的問句,就不是問句,只是得到答案后禮貌性地提示[我已經完全掌握了你的動向],讓我看看你還有什么后手吧。

    對戀人太了解也不好,譬如我現在就絞盡腦汁地想要蒙混過關。

    “嗯,不是不相信你啦,而是眼下的工作只能由我來完成,等我忙完這一陣就陪你好嗎。”

    “因為之前在溫泉旅館耽誤了太多時間對嗎,如果不是我接下宣傳單的話,孤兒院的應該是你的同伴獨立解決才對,你還有別的工作要做,現在不得不趕工。”

    ……謎語人為什么不謎語人了。

    少見的單刀直入,我意識到太宰治好像生氣了,他靜靜站在那,猶如一灘流動的黃金,但沒有人敢把石油抓在手心吧。

    我沉默。

    從溫泉旅館開始,費心營造的熱戀氣氛破壞地徹底,是我的問題嗎,還是太宰治太敏銳。

    一定是橫濱的問題,如果它和北海道的知床半島一樣人煙稀少冰雪覆蓋,就沒有那么多讓人勞心勞神的事了,我和太宰治能自由自在的在一起。

    我還是那么不喜歡橫濱。

    在我走神的時候,太宰治已經調整好心態,再次親密地將我攬在懷中。

    被石油包裹住了,要窒息了。

    濃稠的石油是由大量死去的動植物遺體堆積在湖泊成為淤泥,再通過高溫高壓的惡劣環境發生神奇的化學反應形成的,所以所謂流動的黃金不過是尸山尸海的另一個形體罷了。

    被太宰治抱住時,溫柔的觸碰藏在血腥的肅殺之下,真奇怪他是怎么做到在萬丈高崖分出一塊石頭為小花遮風擋雨的。故意將殺意暴露本該是讓人警惕性拉滿的事,可我竟感覺到了別扭的關心和體貼,像是一般男性提氣吸肚子像女生展示肱二頭肌那樣,“秀肌肉”本身就是求偶的一種表現嘛。

    低頭、埋臉、抱。

    做一朵被石頭呵護的花吧。

    “說到同伴。”太宰治的聲音逐漸危險,“到現在都沒有和能夠和雪紀分擔過去十年回憶的人正式見上一面問候一聲,真是可惜。”

    不,不可惜,這個就免了。

    不要什么醋都吃啊。

    努力掰回話題的我絞盡腦汁。

    “我覺得我最近的表現很正常,你怎么發現不對勁的。”

    “是嗎,明明急切的不得了,到了讓人難以忽視的地步。”

    我昨天還去見了純子你不要騙我,她還說我似乎出去度蜜月了一趟生活質量大大提高,打算好好享受生活竟然能陪她玩上一整天呢。

    “那是因為邀約的人是純子,雪紀。雖然一直嘴硬說對純子也不是出于百分百的真心結交,行動卻很明顯的偏愛她呢。”

    聽太宰治娓娓道來,磁性而清越的嗓音叫人昏昏欲睡。我本來就不是意志力多頑強的人,剛結束工作正是最放松的時刻,加上抱著我說話的人是我的戀人,很快我就卸下了防備,頭一點一點。

    “那么我假設,在你的[推算]里,純子的未來不是很明朗。”!

    驟然驚醒。

    抬起頭正對上他平靜含笑的雙眸,和平時一般無二的俊秀面孔,卻遠勝石油的美麗和血腥。

    太宰治真是可怕的敵人。

    當他全心全意對付某個人時,那真是那個人的不幸。

    事到如今,還能怎么辦呢,女友貼心的隱瞞想讓男友少受累但對方已經發出組隊邀請了呀。

    我撒嬌地抱怨:

    “真是的,為什么唯獨瞞不過你。”

    快把身上的石油味洗洗吧,臟死了。

    太宰治又裝成聽不懂話的智障,除了捧臉嘬嘬嘬再無任何實質性舉動。

    “因為我一直注視著你啊,雪紀。”

    狂熱的、病態的、不知是石油還是巖漿的液體從眼中和他身體的每個毛孔中流淌出來,他用沾滿黑色的液體的手捧著我的臉,肆意親吻著。

    “你以為你能待在我身邊那么久是為什么,在我們還沒有真正闡明心意之前。”

    黑色的液體已經將他英挺的鼻子遮去了,站在我面前的是完完全全由原油接管的身體。

    褲腳滴答滴答淌著水,弄濕了地板。

    太宰治說:

    “你所有的動作言語,一個眼神一個注目,都在我的頭腦中拆分解構,仔細分析,得出和你相處的最佳模式,就和打游戲時跳出的選項一樣,我總能選到好感度最高的選項。”

    “目前我對這個游戲樂此不疲。愛不釋手,并不希望它變成廢檔。”

    抬手將眼前的原油抹去,露出一雙黑暗中格外明麗的眼睛,雖然黑色液體依然順著額發滑落,落到了我的肩上。

    很快我就被他徹底污染、同化了。

    被弄臟后就不用擔心區分彼此心靈的事了,我們是一樣的。

    牽起太宰治的手放在我的臉上,我說:

    “不會的,治君,不會變成廢檔的。”

    這正是我一直努力的事。

    第116章 送i人禮物吧(加更)

    送i人禮物吧

    *

    將禮物一一送出后,我熟練地拿出錄音筆和記事本,向偵探社的成員們收集素材。

    首先發言的是伊藤開司。

    “好久不見雪紀!你和太宰君那么久沒回來我還以為你倆私奔了呢。啊,說起讓人印象深刻的委托或案件的話,應該是上周找回委托人遺失的家傳寶石的任務,我還以為有寶石的地方就能見見大名鼎鼎的怪盜基德呢,結果追查下來寶石竟然被一家地下拍賣行拍賣。我費了好大勁才把寶石從另一個人手中搶回來,嘿嘿錢當然是委托人出的。”

    “說起和那個人的拍賣追逐戰可太令人興奮了,委托人給我的基金差點就不夠了,還好我賭了一把,那個人沒有再跟拍。”

    然后是難為情的中島敦,在我鼓勵的眼神下他放下了捏著劉海的手。

    “最近比較印象深刻的委托應該是和鏡花和芥川一起的那次。我們去銷毀存放在碼頭倉庫的走私熱武器,沒想到當晚本該撤退的走私團伙竟然還在倉庫里,芥川說正好一塊解決了,于是我們都使出了各自的異能。沒什么大礙,不過人數太多有點浪費時間。”

    “好像和之前情報里走私團伙的人數對不上,應該是雇傭了本地的幫派吧。”

    最后是靠譜的國木田獨步先生,手里捏著記事本讓我頓生同好之情,他說話前先瞪了眼太宰治。

    “森小姐想收集素材的話我還真有一個,就前兩天發生的事,如果太宰治按時回來的話這個任務原本是我和他一起做的。起來,太宰,如果你想在森小姐面前保留一點臉面的話。”

    “抱歉,我繼續了。那是個追查殺人犯的任務,之前并沒有確切情報犯人是異能力者,因為對方過于兇殘連殺三名幼童沒有留下痕跡,警方一籌莫展才轉交偵探社處理。追查到犯人后才發覺他是依靠特殊的異能將血跡兇器抹除警方才全無頭緒,雖然不知為何他唯獨留下了尸體,大概是想引人注目吧,總之我最后用異能將他繩之以法了。……住口太宰治!我沒有夸耀自己的意思!”

    我啪地合上記事本,心滿意足道:

    “謝謝大家提供的素材,我會努力創作出受讀者喜愛的作品的。”

    接下來接受“采訪”的人就是社長了。

    路過正在吃手作棉花糖和雪花酥的江戶川亂步時,綠眼睛偵探在嚼嚼嚼時抽空和我說了一句話。

    “你的本子很有意思,名偵探看到你并沒有在上面寫多少字,全記下來了嗎。”

    我微笑點頭。

    “嗯,都記住并且整理歸納好,馬上就能得出結論了。”

    我和太宰治相攜走進社長辦公室,見到分庭抗禮般坐在一起的兩人,其中一位友善地朝我和太宰治打了招呼,我倆頓時一陣惡寒。

    太宰治把我擋在身后,“哇,真是好大的場面呢。”

    我默默從他身后探出頭來,“是純子向您匯報我的狀態不是很好么。”

    還有太宰治一回橫濱就向偵探社和**打小報告的關系吧,所以純子第二天就馬不停蹄地約我出門了。

    森鷗外微笑:“梅津寺小姐很關心你,還拜托我一定不要因為你有異能就提防你。”

    純子,大好人。

    社長福澤先生是位剛硬的男性,鑒于上次和他見面是我和太宰治在燃燒的船上接吻跳海被他逮個正著,我不敢和他搭話。

    好在福澤先生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他說話的風格是硬邦邦的直來直去。

    “森小姐,我們已經從太宰君處了解了您的遭遇,我深表遺憾。除此之外,我們還想了解關于您和小林先生以及您同伴的更多內容。”

    來了來了,所以我一開始并不想和他們成為并肩作戰的合作者。

    他們一定是以橫濱的利益為先的,這恰恰是我最不滿的地方。

    在嘗試過沒有更好解決異能力者和橫濱的辦法后,只能捏著鼻子維持現狀了。

    突然好累,我的斗志轉瞬即逝,讓一個精力不濟的i人反復琢磨一件大事的未來走向太折磨人了,可憐的是這還關乎著戀人的未來,所以不得不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嚴格把控。

    為什么太宰治不能接受我磅礴自私的愛呢,換位思考下我要忍受愛人心中的No.1不是我而是一個城市……真的讓人無語凝噎。

    “啊,關于先生我不想多說什么,老師一直在為他的理想奮斗著。”隱去小伙伴不談。

    “你們還是關心一下最近的暗流涌動較好,偵探社的任務總是能讓成員不經意的被迫使用異能呢,可我記得偵探社除異能力者外還有普通社員,承包業務也不是都和異能力者犯罪有關。所以最近成員們被迫使用異能的次數是不是有點多了。”

    福澤社長目光犀利起來,“你大可說話再直接點。”

    “收集異能力者使用異能時釋放的能量,模擬相同的情景加以復刻,在我小時候他們就在研究這種東西,畢竟沒有那么多異能者會失手被抓住,只能勾著他們多多亮明牌了。”

    我想搞組織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先合力解決一個目標,培養出默契來再談其他合作吧。也能給我自己拖延下時間認清現實,從今以后我也要成為守護橫濱安寧的一員了。

    無法達成做普通人的心愿,那就盡己所能攪弄風云,我的人生規劃簡單粗暴。

    森鷗外摸摸下巴,“一個非異能者領導的組織能攪弄這么多是非嗎,是我小看了他們。”

    是他們一直在很小心地不招惹你,要不是有小伙伴內應我也發現不了。

    太宰治沒有發表意見的意思,無聊地揪角落里的龜背竹,快揪禿了。

    我發現我在場發表意見時,他多半都是安靜的,安靜的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我站在一起。

    唯一的安慰。

    就像蘿卜吊在面前,太宰治出現在房間里的意義就是提醒我只有選擇[合作],才能拿到通關獎勵。

    促膝長談了半天,商定好合作項目之后,森鷗外自覺進入了閑聊模式,看我的眼神愈發詭異,像在看一頭自帶口糧的核動力驢。

    在太宰治虎視眈眈的注視下,他忍了又忍,終于開口:

    “雪紀小姐姓森是吧,是離開孤兒院后自己取的名字嗎。”

    我:……你在說什么沒話找話的蠢話。

    “只是因為孤兒院的后山是原始森林所以取了森字而已,森先生不必多慮。”

    “是嗎那真是太巧了,我想……”

    “不,你不想。”

    太宰治黑著臉打斷我們的對話,然后我眼前一黑,差點連人帶椅子摔倒。

    “雪紀只需要待在家里做文字工作者,平時買買菜擦擦地等我回家做飯就好了,美好的人生和禿頭黑心大叔沒有一毛錢關系,別想把人拐走打白工。”

    被太宰治的風衣蓋得嚴嚴實實,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傾聽的我乖巧坐在椅子上,聽太宰治和森先生打機鋒。

    森鷗外聽起來有點無奈:“太宰君我要聲明一下你在港/黑工作時是有工資的。”

    “那又怎樣,雪紀有我的工資卡。”

    被太宰治的味道完完全全包裹住了,全身都是他的味道,好幸福。

    外面的森鷗外還在嬉笑著。

    “真是可怕的愛欲啊太宰,終于有能讓你無所顧忌地展現真實的自我還傻傻的不會逃跑的女性了。對黑暗的完美融入和年少時就展露的天賦,談判時游刃有余還能分神表白一下戀人,確實很令人心動。”

    “森先生,引起歧義的話請三思而言。”

    沒有炸毛,冷靜地和森鷗外打嘴仗,又帥氣又搞笑。

    雖然視野被蒙住了眼前一片黑色,但一點都不害怕。

    蒙在風衣底下的我輕輕勾起太宰治的手指,晃了一下。

    看不見也知道他身體劇烈地顫了顫,隨后身子一輕,意識到被太宰治抱起來時已經來不及了,隨著周圍的陣陣驚呼,我知道現在太宰治已經抱著我跑出了偵探社,現在在外面。

    這家伙在搞什么啊,他是什么純情小男生嗎,要把人帶去哪兒。

    回家了。

    被放置在沙發上。

    頭還蒙著太宰治的風衣,到處都是他的味道。

    外面乒乒乓乓的響聲,沒多久歸于平靜。

    一切好像又回到從前,被關在禁閉室里,頭蒙在被子里,等待故事中天外來客的救贖。

    這次從容篤定,一定會有人掀開蒙住我眼睛的東西來救我。

    他來了。

    沒有掀開外套,而是抱著走進了臥室。

    這時他才掀開了外套,把外套丟在地上的同時羽絨被蓋在了我和他的身上,整個過程快如閃電。

    太宰治打開手電筒,微弱的燈光在被子里映如白晝。

    “傳說每個小孩都有在被子里建城堡的經歷,我猜你和我一樣缺失了這部分童年,所以我們今天就補上吧。”

    你剛才翻箱倒柜的是在找手電筒嗎原來。

    太宰治竟然還拿了薯片和草莓牛奶,興致勃勃真打算復刻童年。

    被子里的空間過于狹小,空氣也不足,只有小孩子的肺活量才能在里面又吃零食又喝飲料,但我和太宰治還是一絲不茍地完成了。

    我們在被子里吃完一袋薯片,太宰治才戀戀不舍地掀開被子。把人趕到客廳去,換上干凈的床單后我才讓他進來。

    低眉順眼地進來了,似乎意識到了因為自己一時興起導致多了家務量。

    “我想為你做點什么嘛,雪紀是因為我才選擇公開情報的對吧。”

    我點點頭:“對啊,我不要求回報,不用這么客氣啦,被你蒙住臉抱回家這種事,”我不太好意思地捏一縷頭發,“有點難為情。”

    太宰治語出驚人:

    “什么都做過了還會因為平平無奇的小事害羞嗎。”

    “不要嘲笑美少女面對初戀時的羞澀啊笨蛋。”

    服了,才剛感動兩秒。

    最終還是我把話題拉向正軌。

    “聊聊關于小林先生的事吧,雖然我和先生談過,他也暫且相信了我的話,但還是和你通個氣比較好。”

    這回太宰治端正地和我坐在一起了,大腿貼著大腿。

    我盯著相貼的肌膚看了一會兒,默默將雙腿并攏,和他空出一段距離。

    “室內溫度上升了哦,雪紀。”

    “你閉嘴吧。”

    因為國籍的原因,某俄羅斯人輕易得到了小林先生的信任,說服他與自己合作完成“共同”的理想,后來被證實這只是費奧多爾自己的理想,與小林先生的無關。

    成功攔截了他和先生聯系的信件,并將分割國外與北海道關聯的重任交給了阿陣,又通過旅館事件得到了太宰治和橫濱三方的信任支持,接下來終于能騰出手料理這個騙子了。

    除了騙子,還有組織和澀澤家。

    多線并行,不耽誤時間。

    別妨礙我和太宰治的戀愛周年紀念日。

    聽了一肚子情報的太宰治笑容不變,好像根本沒放在心上,搞得我心急如焚。

    “喂,你認真一點。”

    “我很認真啊。”太宰治老神在在,“我認真地想一直是雪紀抖落抖落就有新情報,從來沒問過我,說明你對橫濱各大勢力的情況了如指掌,對我更是不在話下。”

    “還是那句話,你太急切了。”

    ……因為在旅館耽誤了很多時間,來不及了。

    被你無所保留地信任選擇過,所以這次我也要毫無保留地相信你,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

    “好了,明天是元日偵探社放假,既然不去神社,想想躺在家里該怎樣度過吧。”

    太宰治打破寧靜,道。

    不是錯覺,從北海道之旅開始,太宰治對我的遷就就到達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如此我上次能輕松騙過他就說得通了。

    在更遠的之前,一次次案件和素材似乎讓太宰治心中對我的憐愛珍惜愈演愈烈,我早就愛上全部的他了,而他是經歷一年的時光才慢慢愛上我。

    有點喘不上來氣,我握住胸前的睡衣。

    就是這種感覺,記事本,我需要記事本……

    手被人牽住了,松開皺皺巴巴的睡衣。

    是太宰治。

    “有我在還擔心什么。”

    平時隨性灑脫的人正經起來真讓人移不開眼。

    “別把我想的太小氣了,我什么事沒經歷過,還會在意這點小事嗎。”

    輕而易舉地就把女朋友弄哭了。

    第117章 在新年第一天忙碌的i人

    在新年第一天忙碌的i人

    *

    新年的意義是吃到平時吃不到的好東西。

    這是從前世的童年到這世的童年給我留下的根深蒂固的觀念。

    如今早已不需遵循舊例,我只在一早買好了新鮮的帝王蟹和牛肉還有兩扎新鮮青菜,就算給新年添點喜慶。

    至于傳統的御節料理,太麻煩了,而且難吃,不做。

    太宰治對此接受良好,我倆一直賴床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午飯時用帝王蟹的蟹黃做了炒飯后,太宰治大聲贊美我的英明神武。

    他時常給我很好養活的印象,我的提議他都贊成,如此縱容更讓我飄飄然,不知所謂。

    “真的沒問題嗎,我還覺得太敷衍了呢。”我問。

    話說今天連超市的人都少了許多,只有看上去孤寡的老年人推著購物車慢慢閑逛,看到我把幾袋速食品扔進車里,都想上前教育一下我這個不尊重傳統的年輕人了。

    太宰治在舔盤子,除了最初分給我的一勺外一盤炒飯都進了他的肚子,而我的主食是那不勒斯意面,想想在元日吃這種東西真是太隨便了。

    “不會,把新年的第一天當作平凡的每一天來對待,才會覺得幸福。不然只有第一天是好日子,往后的364天可怎么過啊。”

    “……”

    “你在看什么。”

    “治君,我覺得該成為小說家的人是你。”

    好有哲理的話哦,這是姓名里流淌的天賦嗎。

    “饒了我吧,我可沒有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耐心。”

    太宰治說,夾了我從超市買回來的芥末章魚。

    我習慣吃完飯再洗澡,可以把食物的味道洗凈。太宰治則不然,他說偶爾也想感受下上班族的快樂,所以輪到我做飯時,他都會趁著這段時間去浴室泡澡,等我做好飯來叫他,熱氣騰騰地上桌吃飯。

    在橫濱時,每日都是如此。

    確實每天都是和元日一樣的好日子。

    吃完飯后好日子就結束了,我倆各自被工作包圍。特指我,太宰治負責騷擾被工作包圍的我。

    我昨天說的那些足以讓偵探社和港/黑上上下下雞飛狗跳的內容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如果太宰治上學,他一定是最討厭的那種“我不學習啊,正經人誰看書”,然后回回考第一的人。

    又或者他覺得看住我就是把控了最危險的人物,所以才會待著不走。

    我現在忍不住把他往心機深沉地方向想,抑或是我希望他能謹慎對待我,才不會釀成大錯。

    一回到橫濱,讓我只有厭煩卻無可奈何的橫濱,負面情緒就包圍著我。于是我手一動,一個重要配角死了。

    結合前面給她費心設計的人物弧光,以及大綱里還有她的后續劇情,死掉會很麻煩。

    沒關系,人生也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身邊重要的人就死了,就這樣不改了。

    ……突然想抽根煙。

    太宰治不在,他剛才突然說忘了給我準備新年禮物急急忙忙去買了,我猜是終于有新進展了,總之現在家里只有我一個人,可以來上一根。

    電腦桌上有一個小型收納盒,三層抽屜,主要放濕巾墨水筆管之類的雜物。我打開最底層,從雜物的最里面掏出一盒卡比龍和打火機,點上。

    很少抽煙,所以不懂香煙的牌子,只能買阿陣最喜歡的那款。

    走到陽臺拿礦泉水瓶蓋當簡易煙灰缸,我不希望讓太宰治聞到我身上的煙味,只能委屈自己冬天吹冷風了。

    抽完整整一根煙后才勉強冷靜下來,把煙頭和“煙灰缸”丟進下水道沖走后,我又回到書房,開始給純子發line。

    [新年快樂,純子。]

    [新年快樂,雪紀。你忘了昨晚跨年時咱倆就準時向對方問好了嗎,不用再說第二遍啦。]

    對哦,我忘了。

    昨天和太宰治折騰完已是凌晨,要不是看到手機里純子的line都忘了這是跨年夜,一邊抱怨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跨年方式一邊回了純子短信,沒想到她一直沒睡,等我回信。

    心中暫時安定了些,我繼續打字。

    [哪怕是假期也在努力寫連載,等我新書寫完第一個發給你看。]

    [好啊,我今天要和爸爸媽媽去東京的伊勢丹逛街,等我帶一條圍巾給你。]

    圍巾,我不缺圍巾,叫純子給自己買吧。

    我剛要回復,放在收納盒上的記事本突然毫無征兆地掉下來,砸在正在按鍵的手上。

    沒打出去的長長的句子,變成了一個簡略的「いけない」,已經發送出去了。

    [嗯?什么不行啊。]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一會兒,感覺指頭都被陽臺上吹得冷風凍掉了,我飛快打字。

    [別去東京了,我有點卡文,能來我家陪我嗎。]

    [可是我已經在東京了啊。抱歉雪紀,我明天來找你好不好。]

    來不及了。

    把記事本揣進隨身的包包里,換好衣服立即下樓,揮舞著萬元大鈔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東京。

    在車上抽空給太宰治打了個電話。

    “治君,梅津寺純子和她的父母已經被人盯上了,今天在東京的伊勢丹動手,請盡快調配人手救援。”

    “……是嗎,我知道了。”

    電流中的青年比平時沉穩,干脆地掛斷了電話。

    我心中大定,太宰治靠譜時真的非常靠譜,不拖泥帶水,和他共事時擁有絕對信任他和絕對被信任的安全感。

    但是還不夠。

    我又給阿陣發了短信,附純子的照片。

    [不管你今天有沒有任務,幫我看好她。]

    顯示已讀。

    直到此刻,從寫作時怦怦亂跳的心臟終于暫時安分了點,我能好好理理思路。

    新年第一天,我心心念念的二周目正式啟動。此時的我得到了一點預知能力,但局限于當天對不知何時出現意外的人才有作用,現在是下午三點,那說明最多只能提前九個小時。

    九個小時足夠了,我握緊了包里的記事本。

    來到伊勢丹,繁華的商場竟然被封鎖了,圍外的人神色凄惶,只有穿著警服的人進進出出。

    我一眼瞄到了穿著厚重防爆服的男人,萬幸他還沒戴頭盔。

    “松田君!”

    和太宰治同樣的卷毛,被我起外號“臭臉德文”的松田陣平正在和其他警察說話,被我撲了個正著。“森雪紀?你從哪冒出來的。”

    “我也想問你,你為什么在這,商場里有炸/彈嗎,我朋友在里面。”

    聽到我的問題松田陣平嚴肅地看著我,沒有回答,而是從別的警察手里遞一瓶水給我。

    “你冷靜點,有我在還擔心什么。”

    那就是了。

    這可不是普通八個蛋的問題。不管是組織還是澀澤還是費奧多爾,他們制造慌亂只是為了把純子的父親轉移出去。梅津寺鹿良,掌握了港/黑乃至橫濱經濟命脈的男人。

    純子和梅津寺夫人是威脅梅津寺鹿良的人質,上次的結局是一家三口死亡。

    那天明明不是元日,是因為這次我向太宰治泄露情報才逼得他們不得不提前計劃嗎。

    以松田陣平的觀察力,要是他進去排爆時發現什么問題只怕會被一齊滅口,但不管怎么說他都不肯帶我一起進商場,還叫我離遠點別礙事。勸說無果,我決定自行從商場的后門繞進去。

    太宰治那邊消息全無,這是可以預見的,再怎樣純子也和偵探社扯不上關系。他會先通知森鷗外,而森鷗外會選擇棄車保帥,第一時間凍結梅津寺鹿良的權限,然后再考慮救援問題。上次就是因為梅津寺一家被悄無聲息地劫走了,導致港/黑發生動蕩,這次他會做好充足的準備。

    我通知太宰治,意思是我要去救她,你做好接應的準備,快點來。

    純子的希望只有我。

    跌跌撞撞擠開看熱鬧的人潮,這時一只手伸過來將我拽到他懷里。

    “阿陣!”

    他在東京來幫我了,那就說明綁架梅津寺一家的不是組織,上次我一直因為純子在東京出事懷疑是黑衣組織,還*責怪阿陣怎么不早點發現。

    阿陣還是那件萬年不變的黑風衣,他壓低了禮帽,扯開風衣蒙住我的臉。

    “跟我走。”

    他就是腳不沾地的幽靈,拉著我融入了洶涌的人群。

    ——

    梅津寺純子知道,這一天終于來了。

    作為黑/手/黨的家屬以及在役黑/手/黨,就要有隨時死掉的覺悟。

    她和媽媽被鎖在衛生間的垃圾車里,柔弱遲鈍的媽媽至今還以為父親只是普通的上班族,也曾恨過父親為什么招惹普通人媽媽,但現在再想這些都來不及了。

    至少讓媽媽活下來。

    伊勢丹共有十層,此外還有一個屋頂花園。她現在聽到了呼嘯的風聲,溫度也逐漸降低,說明他們來到了最上層的花園。敵人大概抱著威逼利誘不成就直接扔下去的打算吧。

    也好,起碼不受罪。

    從垃圾車里“倒出來”,眼睛是蒙上的,但她聽到了父親壓抑的痛呼。

    頭頂的電子音發出不安的電流聲,緊接著她就被人踩著脖子按倒在地磚上,鼻梁斷了。對方的腳又挪動了一下,肩胛骨應聲而斷。

    和中原先生一樣,也是和重力有關的異能嗎。

    “賬戶、密碼。”

    父女兩人沉默著。

    “噗”地一聲,是裝了消音器的槍射出子彈埋進人體的聲音。“啊啊啊啊啊”,是媽媽的痛呼。

    “賬戶、密碼。”

    不能說,不是背不背叛的問題,而是說不說都會死,不說起碼有骨氣一點。

    “第一個扔下去的是最沒用的那個。”

    說完,梅津寺純子感覺自己被人提起來了。

    也是,她接觸港/黑的內務不多,媽媽要留著繼續威脅爸爸——能讓梅津寺鹿良費盡心機騙了二十年的女人,比廢物女兒有用多了。

    果然,爸爸還是一聲不吭。

    被人推著走到屋頂的邊緣,梅津寺純子想,有沒有人能堅定地選擇她一回呢。

    哪怕是雪紀,心也懸在太宰大人的身上。好在太宰大人是最不可能有危險的人,憑雪紀的才智也足以在他身邊自保。

    要么足夠強大護住自己的命,要么足夠惹人心動為自己遮風擋雨,梅津寺純子尷尬地卡在中間,所以既不能自保,也沒有人保護她。

    她就是這么、這么不受歡迎的存在。

    新年第一天,站在屋頂花園的梅津寺純子想,她還沒有挑一條漂亮的圍巾送給森雪紀。

    萬萬沒有想到,森雪紀是有異能的,異能的來源又是那么痛苦,她從來沒有叫過慘。純子好佩服森雪紀,要是森雪紀在這里就能想出保全一家人的辦法了,起碼可以用異能,而她和父親都是沒有異能的人。

    又沒有異能,又沒有父親智慧的頭腦,只能當二世祖背靠港/黑混日子,所以為港/黑而死也是應該的。

    黑布下的梅津寺純子閉上眼,等著人把她踢下去。

    “砰!”

    槍聲,挾持她的人應聲倒地。

    “純子!”

    熟悉而又不敢辨認的吶喊,頭上的黑布被人粗暴地扯開,森雪紀抱緊了癱軟身體的她。

    “純子,純子,我來救你了。”

    “別怕,我來救你了。”

    外套里面是一件睡衣,就這么冒冒失失地趕來了。

    她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來救她了。

    ——

    阿陣不能出現在人前,解決完屋頂花園上的人后就撤退了。

    還貼心地留下一個活口供人審訊,阿陣真是當殺手當出了經驗。

    純子看上去嚇壞了,安靜地坐在一旁,梅津寺先生首先檢查了他夫人的傷勢,然后才來關心純子。倒是夫人推開梅津寺先生,連滾帶爬地來到女兒身邊。

    一家人劫后余生的喜悅沖淡了我一路上的恐懼,我默默退到一邊給一家人留出團聚的空余,不成想純子竟然松開了圍繞她的父母,朝我走來。

    “雪紀,我好冷,你抱抱我。”

    我趕緊發動異能抱住她。

    她的肩部塌陷的不正常,應該趕緊就醫。我提醒梅津寺夫婦盡快下樓,在樓下看到等候在此的太宰治。

    看到三人平安無事,他身邊看上去病懨懨咳嗽的少年低聲朝太宰治說了什么,得到許可后帶人上樓。

    純子和她的家人也被送上了救護車,我終于能松口氣了。

    “來得正是時候,治君,我現在最想見到的人就是你。”

    成功救下純子給我的二周目增添了一點希望,我會和太宰治幸福下去的,一定。

    我說完,等著太宰治和平時一樣上前抱住我說黏糊糊的話,但是他沒有,他身后的黑衣人也如不會動的雕像。

    慢半拍的我才發現太宰治此時的氣勢與平時比果決森冷太多,對我更是冷靜的不行。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細節被我遺漏了,是什么呢。

    太宰治的視線從我沾上的血外套移動到臉上,我發現他耳邊夾著耳機。

    是方才上樓收拾殘局的少年在向他匯報吧,這幾小時過得太驚險刺激了,腦子反應都慢半拍。

    太宰治開口了。

    “雪紀,你沒有武器,怎么對付敵人的。”

    對了,就是這個細節,是阿陣動手料理敵人的,原本應該是我用自己的異能。

    他動了,不等我思考就按住我的肩膀讓我向后看。

    “是那個好心人的幫忙嗎。”

    太宰治遙遙一指,小巷盡頭的男人抬高禮帽,挑釁地綠眼不知看了他多久。

    第118章 想得到i人同伴的認可

    想得到i人同伴的認可

    *

    煩躁。

    就算森雪紀好好和他坐在一張沙發上,與面前的人形成對立之勢,但太宰治知道,森雪紀和Gin才是親密無間的一家人。

    阿陣。

    多么親切的稱呼。

    他們才是真正的生死相托,莫逆之交。

    對太宰治來說,有時感情用事都是種虛妄。見到“阿陣”的真面目后,曾經和森雪紀一起經歷的冒險如一部經典影片在表演老師的手中拉扯進度條,每一個細節、對話、畫面都是合理精妙的安排,讓他這個拙劣的學生嘖嘖稱奇,贊美大師的導演水平。

    三浦春雪,不僅是名演員,轉行做導演編劇也是受人認可的存在啊。

    那么,種種跡象表明森雪紀最初來橫濱時是帶著任務有意識地獲取以他為首的橫濱異能者的信任,并有親密的伙伴從旁協助,指揮人是小林先生,是什么讓她發生轉變,開始向橫濱靠攏呢。

    本該是質問二人何時交好,氣得面目模糊的時候,但大腦自己運作起來了,連脾氣都來不及發。

    森雪紀最近變化明顯,比如隨時拿著的記事本。

    之前也是不離身的,出去玩也帶著,為了方便記錄。但在連衣服都來不及換,頭發亂糟糟趕去救人時還要專門拿個包包裝著,就很奇怪。

    說到救人,森雪紀就和未卜先知一樣知道梅津寺會有危險,當然不排除是阿陣,Gin傳來消息的嫌疑。

    多虧了她通風報信,橫濱在經濟上沒有多少損失。

    如此身上的疑點反而更大,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

    心中已有模糊的猜想,但這回非同小可,森雪紀決計不會像告知孤兒院和前世那樣告知他,因為前兩件事本質還對森雪紀有利,讓太宰治心存憐愛,柔情滿懷,這件事可就不一定了。

    不過若是森雪紀打算一直隱瞞到底,不就更說明她心知若是太宰治知曉絕不會和她相親相愛了嗎,打開天窗說亮話主動和偵探社港/黑合作,就像是亡羊補牢了。

    亡羊補牢……就是這個詞,亡羊補牢!

    一定是后果超出了森雪紀的承受范圍,才會讓她轉投橫濱的。

    一個偵探在充滿迷霧的房間里發現線索,是很難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肢體的,哪怕是太宰治,在剝絲抽繭后都忍不住浮現出一絲微笑,坐在他對面的琴酒顯然把這當成了挑釁,哪怕森雪紀拼命使眼色都不好使,干脆地把手伸進了懷中。

    看著兩人的互動,真是火大。

    好了,工作的事思考的差不多,可以讓見不得人的愛欲短暫地占據上風了。

    琴酒到底沒有做什么,他點燃了一支煙,是卡比龍。

    和森雪紀放在電腦桌上收納柜最底層的香煙是一個牌子。

    兩個人是一個味道。

    太讓人火大了。

    太宰治環視四周,這套位于東京文京區靠近赤門的房子里生活氣息濃郁,不是普通的安全屋。

    客廳里有一面和橫濱的書房一模一樣的落地書架,上面琳瑯滿目地擺放各類書籍,電視機放在靠近陽臺的角落里,綠植蔫吧吧勉強活著。

    是森雪紀的房子,現在是阿陣在住。

    到處都充斥著兩人的氣息,太宰治在這里就是個外人。

    眼前的玻璃茶幾上有三個咖啡杯,森雪紀親自拿出了上好的咖啡豆招待他。但她本人不太愛喝咖啡,更多是茶或白水,酒是兩人的最愛,所以咖啡是琴酒的。

    她知道珍藏的咖啡豆在哪,還買了上好的漂亮的杯子來配。

    讓太宰治無法容忍的,無聲的氣場在兩人間流動著,和在溫泉旅館時一樣,每當討厭的德國人出現時,森雪紀就會不自覺地像他靠攏,再憑自制力偷偷溜回來。明顯得太宰治只能當自己眼盲。

    覺得手癢。

    約是森雪紀的威脅在起作用,琴酒不情不愿道:

    “黑澤陣,可以這么叫我。”

    但在太宰治眼中,這種萬般厭煩又縱容的作為簡直是在雷點上跳舞。哪怕是殺人如麻的黑/手/黨,也會屈服于特殊人的請求,野犬變成家養的寵物。

    和黑澤陣相比,自己不是更悲哀了嗎,他對愛人的所有一無所知,全部來自本人的敘述。

    所以才會在外面遙遙相望時露出不屑嘲諷的目光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琴酒的存在又變相提醒他另一件事。

    那個作為三浦春雪的丈夫名正言順占有她的男人,太宰治對他一無所知。

    連琴酒的存在都可以暴露,可以暗示自己和小林先生曾計劃對付橫濱,唯獨對那個男人三緘其口。

    真正被好好保護起來的男人,連阿陣都不知道存在過的男人,還以為森雪紀被太宰治蠱惑鬼迷心竅,竟然輕巧地放棄了之前的計劃。

    [我是為你而誕生的],到底是為了誰。

    太宰治無從知曉,森雪紀不會告訴他。

    相比之下,琴酒的找茬都是小事。

    ——

    不知道阿陣得了什么失心瘋,他竟然沒有離開現場,而是故意等在前面,等著太宰治跟上來,和我一起。

    在札幌見過小林先生后就盤算著哪天讓他倆正式見一面,但絕對不是今天,今天非常不適合一家人聚會。

    元日,本該是和太宰治一起窩在家里打游戲的好日子,祈禱未來一年每天都和今天一樣美好的日子,現在我真誠地祈盼千萬不要有比今天還令人崩潰的時候了。

    上樓等電梯時太宰治接了個電話,似乎是留守在伊勢丹的手下請示后續,我正要說既然你忙著我們改天再聚就被太宰治捂住嘴,冷冰冰地聽他說這點小事還要問我去死吧,掛斷電話。

    呵,好大的官威啊。阿陣說。

    他可能是替我打抱不平,覺得太宰治對我太粗魯,又或者單純看他不順眼想找茬。

    怎么比得上topkiller,您可是和莎朗女士一樣是組織代言人般的人物,我只是隱于幕后的烏鴉罷了。

    太宰治笑嘻嘻地說,沒想到代言人也要解約,我以為是終身雇傭制呢。

    意思是讓阿陣小心不要自身難保,少摻和別人的事。

    好在短暫的交鋒后兩人的和氣一直維持到進門、落座。

    太宰治看了看屋內的裝修陳設,挑了挑眉,朝我笑笑。

    看得我心虛,忙不迭去煮咖啡,專門挑了阿陣珍藏的咖啡豆。

    我可不擅長應付這種局面吶。

    兄弟或損友,與戀人的關系如何調和,性轉過來就是老婆和妹妹(小姑子)互看不順眼怎么辦,僅次于婆媳關系的千古難題。

    這可真是要了我老命了,多命苦會碰到這種邪門問題。

    煮咖啡拖延的時間再長也煮好了。

    太宰治端起我花高價買來的孤品杯子,一點都不高興,往常應該就杯身的圖案聊兩句的。

    我徹底沒了法子,只能使眼色給阿陣。

    正式的問好交換姓名后,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阿陣說。

    “我從先生那聽到你的新計劃了,我需要一個理由。”

    原來是氣瘋了來找我要說法的。

    也是,阿陣最討厭異能者了,他平等地討厭所有人。眼看計劃功虧一簣,大概是抱著你不仁我不義的想法,才在太宰治面前露臉自爆的。

    讓太宰治知道我們的關系,知道愛情的起源是欺騙,盛怒之下離開我,讓我意識到沉浸在虛偽的感情里沒有好下場,我就能繼續之前的計劃了,這很合理。

    阿陣不愧是專門殺臥底的,非常懂殺人誅心這一套。

    現在,我要費心地就不是所謂的“理由”,而是蒼白無力地向太宰治解釋我對愛情的忠貞了。

    阿陣是見證者,是觀眾,在他心里我背叛了我們的友誼和不堪的過去,被一個花花公子迷得團團轉,他非出口氣看到我的丑態不可,最好最后再把太宰治殺了,他就徹底舒坦了。

    不行,絕對不行。

    我面色如土,戰戰兢兢地看向太宰治。

    “雪紀,不用說了,我相信你。”

    太宰治堅定道,抓緊我的手投來安撫的一笑。

    “琴酒大人,你搞錯了一件事,我和雪紀才是命定的一對是共同體,你一個黑衣組織的殺手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呢。”

    是會戳人肺管子的。

    拿不準太宰治是真這么想還是為了在外人面前爭口氣,總之能感覺到太宰治全身的肌肉都被調動起來,他全力以赴地應對眼前的“敵人”。

    “命中注定?”阿陣冷笑一聲,綠眸中鄙夷之色盡顯。

    “你和她是命中注定,那我們是什么。”

    他假意思考,“我們就是……”

    “你們就是最佳損友,我聽過你和雪紀的往事。”

    太宰治飛快地說。

    思路被打斷,阿陣沒有生氣而是驚奇地瞧他,太宰治不語,捏了捏我的手腕。

    “呀,你吃醋了,吃我的醋。”

    阿陣饒有趣味地說,他突然不那么生氣了,按掉煙頭,嫌棄地用勺子撇掉浮沫,

    “如此丑陋的靈魂,連我的存在都容不下急著下定義,豈不是又愛喝咖啡又討厭咖啡豆的雜質,品行低劣。”

    “雪紀,你看男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樣。”

    我汗如雨下。

    與我相比,太宰治則胸有成竹多了,稱得上神采飛揚。

    “咖啡么,不巧我和雪紀都更喜歡喝酒,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損友的定義都輕了。”

    他身體前傾,幾乎越過茶幾直面阿陣了,滿懷惡意地又強調一遍:

    “我說我和雪紀相愛,可不是說說而已啊。”

    “勸你別礙事。”

    第119章 一周目的i人是壞蛋

    一周目的i人是壞蛋

    *

    如果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不是我我會很樂意在旁邊鼓掌當觀眾的。

    在太宰治撂下狠話后,阿陣貫徹他人狠話不多的個性,拉開**的保險栓。

    一看要遭,我伸手把興奮的太宰治拉到身后,讓槍口正對著我。

    “你開槍相當于獎勵他了,相反懲罰的話應該殺死我。”

    太宰治從身后探出頭,“不對哦,雪紀,是他一發子彈貫穿我們兩人的腦殼才是琴酒大人殺戮史的最高賞,是空前絕后的絕妙之死。”

    說罷他興高采烈地在我身后站好,手臂環住腰雙目平視我的后腦勺。

    “請繼續,殺手先生。”

    阿陣:……

    啊,真是討人厭的家伙。

    本想靠裝我可憐糊弄過去,他一鬧不就變成秀恩愛了嗎,踩在阿陣的雷點上蹦迪。

    我尬笑著不敢面對阿陣,槍口還停留在我的額頭上。

    “你的愚蠢讓我驚訝,不,我早就知道你是個蠢貨了。”

    阿陣慢慢地說,仿佛在咀嚼單詞哪個更能傷害我,已經不是恨鐵不成鋼了,他想把我這塊廢鐵回爐重造。

    隨便啦,不針對太宰治就行。

    他的手穩健地環在我的腰上,呼吸平穩,這可不是個好兆頭,“被家人反對因而被迫殉情”正戳在他的審美點上,這一刻他真的想去死。

    用愛去拯救一個人是不存在的。

    如果我無私的真愛他,應該是共赴黃泉,但我自私的讓他留下,于是創造了許多的回憶的支點,絲線一樣把他全身纏繞,而絲線的端點就掐在我的手中,我不讓他倒下。

    于是我說:

    “治君你好像忘了今天的任務是見家長,給阿陣留下不靠譜隨時可能拋棄老婆孩子一走了之的印象真的大丈夫?”

    “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大哥我絕對不會拋下雪紀不管的,我發誓。”

    太宰治動了動,我的肩上多了毛茸茸的一顆頭。

    朝阿陣投去無奈一笑。

    拜托拜托,不要讓我在男朋友面前丟臉。

    阿陣:……

    “改天去配個眼鏡。”

    嫌棄臉。

    他收回槍,重新坐下翻開打火機,惡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煙。

    此時已經折騰到了黃昏日暮,外面的樓道從寂靜走向喧鬧我記得對門鄰居家的小孩在我大學畢業時還在上幼稚園,現在已經是小學生了,在門外精力十足地喊我出去玩了。

    一片人間煙火,更襯得屋子里格外冷清。

    我沒有動,太宰治也沒有。他乖乖靠在我的身上,環在腰間的胳膊顫抖著,像被放歸野外的大熊貓應激地爬到樹上好幾天不下來。

    有點奇怪,之前在札幌見小林先生時還好好的,我還欣慰他知道在長輩面前裝正經讓老人家放心,為什么在阿陣面前就故態復萌呢。

    大抵因為我和阿陣才是真正的家人吧。

    被家人審視時,腦子里會蹦出許多家人們相親相愛的畫面,而這些畫面里沒有他,但是如果強行多加一個人的話畫面又顯得突兀,認清自己是多余的異類的事實,自暴自棄又自怨自艾。

    嘆氣,連見家長都要女友一手包攬,太宰治你太廢物了點。

    阿陣似乎終于冷靜下來了,說既然如此下次就不用麻煩的用暗號傳遞了,直接發郵件。

    “組織一時半會抽不出空對付橫濱,我會多給組織找點事情做的。”

    室內沒開燈,安靜的住宅區遠沒有東京塔附近的一片繁華星光點點,他的銀發在微弱的香煙火星中呈現出大理石或秘銀的質感,我發現他已疲累極了,急需休息。這套房子是我的住所他的安全屋,是他真正的安全屋,他空閑時才能回來睡一覺歇一兩個小時,這套房子本該只對我們二人開放,它的第一個客人是太宰治。

    因為我的存在,他才信任太宰治走進他的安全屋。

    從進入安全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認可太宰治了,因為我。

    我想,我絕不會讓他死掉的,絕不會,和上次一樣。

    最后因為梅津寺純子的簡訊希望我去醫院看她,我們結束了這次別開生面(?)的家庭聚會。

    阿陣揮揮手叫我們趕緊滾他不送了。

    “希望你不會死在他手上。”

    似乎篤定了我一頭熱的愛情注定失敗。

    才不會。

    不過有一點我確實想不通。

    不管是殉情還是生活,太宰治的重點都是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既然如此為什么上一次就失敗了呢。

    ——

    [人類是為了戀愛和革命而誕生的],我把這句話貫徹的很好,將兩件事融為一體。

    拜訪完小林先生后我和太宰治回到橫濱,剛剛好趕上圣誕節。

    讓太宰治送圣誕禮物屬實強人所難,沒關系,我已經為他準備好了禮物。

    在消滅所有異能者的愿景中,小林先生和阿陣,和費奧多爾的目的是一致的。我抽離之外,但覺得湊湊熱鬧未必不是件壞事,當我看到太宰治的資料照片之后。

    “先說好,這個男人是我的東西。”

    費奧多爾含笑應了,我由此啟程前往橫濱。

    短短兩小時的路程,我始終沒有松開行李箱的拉桿,坐在角落生怕丑惡的嘴臉把無辜路人嚇到。

    我最最親愛的、深愛的、沉穩又幼稚、勇敢又懦弱的丈夫,

    我來找你了。

    一切如我所愿,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能讓太宰治真的被我吸引重新愛上我最好,心口不一又怎樣,沉甸甸的愛捧出來哪怕冷漠如三浦春雪也會被打動,我太了解太宰治,他就缺這個,所以哪怕大腦警報我是并有用心,也會猶猶豫豫地繼續糾纏下去。

    等他想抽身離去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次是我囚禁了他。

    不是在純子給我提供的房子,我在鐮倉另有一處房產。那是座有別于一戶建的豪華別野,前身是澀澤寶枝子分到的家產中的一處,她死了,轉贈給我。

    我花了一整個圣誕節和新年假期裝修改造它,然后送給了我最愛的太宰治。

    太宰治很識相,沒有不解風情地問我花了多少錢,外面人都去哪了,偵探社的各位還好嗎,他溫順地走進我為他打造的黃金囚籠。

    至于他心里在想什么,是否把我當作敵人對付,都不重要了,我只狂喜滿足于我徹底擁有了獨屬于我的太宰治。

    他不會死,我不會讓他死,他是我的小治、治君。我從來沒思考過什么屬于天空的鳥兒關進籠子里啼血而死,溫室里的玫瑰在花園枯萎這些教導對愛人珍而重之的話,我的重點是,鳥和玫瑰都是我的。

    再說我相信太宰治旺盛的生命力,越想死越死不了,我該小心他突發奇想日日晨練才對。

    我這樣奇怪的掛念他應該能理解吧,畢竟他也把我關起來過。

    “治君當時把我關起來,心里在想什么呢。”我問。

    此時我正在幫他梳頭,木梳還是普通的沉香木質,沒有小題大做用監獄版本的柔軟材料,太宰治不會讓自己死掉的,如果有誰能終結外面世界的一切的話,就只有他的異能了。

    是他的異能而不是他。

    看看,我就說人是異能的載體。異能是海龜背上的藤壺,是纏死樹木的藤蔓,動物體內長達數米的寄生蟲,一點用處都沒有還會害死自己。

    我不理解,外面的異能者在反抗什么。

    我不理解,為什么治君沒有選擇死。

    我既不希望他死,又希望他放棄拯救外面世界的念頭。

    太宰治的目光迷離起來,看向我花重金買來的古董屏風。

    不好意思又騙人了,其實我強烈的物欲從來沒有平息,只是從亮閃閃的黃金寶石變成古董字畫,氣質高雅起來了呢。

    靡麗拂醉的視線穿透了屏風,一直望到山下我們市區內曾住過的那套小房子,但愿它還在。

    “啊,我當時想,哪怕主使是你也不能把你交出去,就讓你一直待在只有我能看到的地方。”

    太宰治收回視線,盯著自己的膝蓋。他乖巧地跪坐在榻榻米上,穿著松松垮垮的墨藍色浴衣。這是我幻想了很久的場面,為此這套豪宅被我特地修成了日式庭院。

    我好想早點遇見他,還沒離家出走來到橫濱的他,這樣就不用像現在這樣費事了。

    本就滿意他最近的表現,沉浸在他的溫順配合里,他的回答更讓我心花怒放,我說:

    “那你現在也算實現愿望了,我會永遠在這套房子里陪著你的。”

    而且你我皆心甘情愿。

    其實澀澤龍彥事件時被太宰治關起來也無所謂,我對那些人口中宏大議題不感興趣,我只想和太宰治在一起。

    但是他心軟了,所以現在被關起來的人是他。

    我好高興。

    這個世界是崩壞的,不正常的,本不該出現隨意扭轉萬事萬物乃至虛無的思想心靈的異能,這是對大自然最大的侮辱。

    擁有[人間失格]的你是另類的異能者,是變相變得普通的,真正的人類。

    在你身邊,我也是最正常不過的普通人。

    我只想和我普通的丈夫擁有完整的一生。

    這是我永恒的心愿。

    第120章 i人選擇合作的理由

    i人選擇合作的理由

    *

    太宰治跑過幾次,都一聲不吭地回來了。

    我享受他跑掉又自愿踏進牢籠的過程,所以從不阻攔。每次回來他對我都更溫柔一點,那樣的溫柔就和母親織毛衣忘了把針拿出來,歡歡喜喜給我穿上,我難得享受一次母愛,后背被扎得鮮血淋漓還微笑著說毛衣的大小正好,我很喜歡。

    于是母親很高興,圍著我左夸右夸她的手藝,渾然不在意我僵硬的嘴角,讓我疑惑:她該不會是故意把銀針藏進毛線里吧。

    太宰治回來后什么也沒說,但我能感覺他在生氣,而且晚上在床上很粗暴。

    沒關系,他現在也只能做點無能狂怒的事了。

    我喘息著,抬手扇了上方的他一巴掌。

    頭被打得偏到一旁,這個角度的他在月色下麗得驚人,下頜角的骨頭干瘦的讓人心驚膽戰,可想而知這段時間他有多為橫濱的未來焦心不已。

    “雪紀把我打痛了。”

    大抵是撒嬌的語氣,說出來卻平平無奇,連做戲的念頭都沒有了。

    會殺了我嗎,會吧。

    殺了我,屬于異能者的橫濱也回不來了。

    我痛恨那個橫濱,想讓這座城市恢復正常,回到我熟悉的世界里去。我降生在這個世上,因“異能”的存在變成今天這個鬼樣子,要不是異能或橫濱,我早已開展一場平平無奇的戀愛。

    圣誕夜遠音別岳上的那場雪,從來沒有停過。

    哪怕理智上說那些人是無辜的城市是無辜的,可我也很無辜啊,我就想破壞這一切。

    我最痛恨的,還是太宰治。

    把我引到這樣不堪的境地,讓我誕生在這個世上,卻還讓我自行尋找,偏偏他還是此世最受人忌憚的最強異能者,我是多么愛他恨他啊,所以必須把他綁在身邊,讓他目睹異能世界的毀滅。

    沒有了異能,他的[人間失格]也是無根之木,這是一個報復,我想知道從異能者變回普通人和從普通人變成異能者的痛苦是不是一樣的,答案顯而易見,至少我不忍心讓太宰治承受一天抽三管血。

    那么,怎樣才能報復到他呢。

    我自顧自的演獨角戲地想。

    元日后的某個雪夜,我打了太宰治一巴掌后他還是堅持把該做的事做完了,我猜這是他的自我定位,滿足一切需求換取我偶爾說上兩句的情報。

    太宰治應該已經想好了對策吧,他會何時動手。

    我都把費奧多爾攆回西伯利亞了。

    再重申一遍,我對他們偉大的理想沒有任何興趣,我只想破壞,以及占有太宰治。

    怎樣才是完整的占有,我從來到橫濱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今天太宰治又出門了,回來笑嘻嘻地說給我帶了禮物,我直覺不是什么好東西,依然含笑等他揭曉謎底。

    是一顆骰子,染了血的。

    繼梅津寺純子之后,我的第二個朋友伊藤開司也離開了,盡管我早已想方設法讓他去澳門執行所謂的委托,和橫濱這邊的亂象分割開來。

    太宰治觀察我的表情,可惜我早已將假面鍛煉的爐火純青,我會去祭奠我的亡友,但其余免談。

    太宰治很生氣,可能沒想到我會這么絕情吧。

    他生氣時還能保持好涵養,把骰子丟給我后說要去洗個熱水澡,就走了。

    我看著地上的骰子,慢慢蹲下拾起來。

    伊藤開司不會死的,我在梅津寺純子死亡后就亡羊補牢,糾正了這個錯誤。

    關于梅津寺純子,連她都沒有真正死去,在我在太平間門外失聲痛哭時,她就已經奇跡的大口喘氣,睜開了栗色的眼睛。

    他們都以為我不知道,早在那時就已經防備著我了,而我已看到了一切。

    真夠蠢的。

    再說,哪怕真的死掉也無所謂,革命哪有不流血的呢。[異能力四時知我]的原主人會死,小林先生會死,老師會死,有朝一日我也會死,再多死幾個為這場[戀愛革命]添磚加瓦有什么不好,不破不立,人潮的非議越大越無法控制局面,才會催生正常的待遇。

    安心龜縮在橫濱這座小城市,天天**艦炮,讓原住民普通人生活在惶惶不安之中,真夠蠢的。

    無數暗處中的異能者已經悄悄潛逃到別的城市了吧,異能特務科沒有余力逮捕,組織和澀澤家自顧不暇,再沒有人約束異能者,當局才會思考怎樣真正安置異能者,而不是放在橫濱這個小城市里讓他們斗蛐蛐斗到死。

    我和小林先生真是操碎了心。

    小林先生作為普通人,原本是不用考慮這些的,但他被緒方嚴一老師的異能救了,知道老師的異能多遭人覬覦,便想為老師做點什么。

    大家都是軟心腸的人啊。

    ——

    當我回憶完上一周目的事,剛好新干線到站,打車直奔梅津寺純子所在的醫院。

    這個元日的行程真是滿滿當當。

    純子說,只想單獨見我。

    我揮揮手叫太宰治回家記得把飯燜好雞蛋羹不要小氣泡,提著長長的睡裙裙擺踏進病房。

    病房里的病人不見蹤影,只有森鷗外。

    被騙了,現在叫上太宰治一起回家還來得及嗎。

    土間徹先生安靜地出現在我身后,給病房門上了鎖。

    愛麗絲也曾角落鉆出來,拉著我坐下還拿出最新的畫作問我好不好看,我瞅了一眼,“好啊,這個森先生畫得太寫實了。”

    全身黑漆漆的,頭頂光溜溜的,像,實在是太像了。

    氣氛勉強緩和了一些,森鷗外這才不慌不忙地開始他的審訊。能夠在病房里體面的進行三方會審而不是不由分說抓到**大樓的地下監獄,也不知道是沾了太宰治的光還是老師的光。

    我對這些聰明人的彎彎繞繞九曲十八彎的說話風格早就厭煩頭頂,粗暴地打斷了他。

    “森先生,假設您不滿足于只守護橫濱的黎明,不如說要想守護橫濱的黎明,就要扭轉橫濱在某些大人物眼中的定位。”

    “從某些方面來講,來自東京的黑衣組織和澀澤家就代表了政客們的心意,您難道不想把不利于異能者和橫*濱的人鏟除嗎。”

    “基于這點,我們的合作就已擁有信任彼此的條件——我是絕對要狠狠報復回去的。”

    森鷗外笑著搖搖頭,和善的神情好像是一位大師兄教導小師妹修改論文,讓我心底一陣惡寒。

    “雪紀小姐說的這些我早已想通,我只擔心一件事——如果沒有合作的話,雪紀小姐會不會采用更偏激讓我們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方式來實現你的計劃呢。”

    哦,被看穿了。

    我冷漠臉。

    “所以森先生要好好感謝治君,他可是拴住我的韁繩呢,正如您所期望的那樣。”

    我還記得他在老師的靈位前揭穿我故意來到橫濱的事,還讓太宰治留下來偷聽,挑撥離間的壞人,呸。

    我的好脾氣留給太宰治就夠了,其他人不要妨礙我們貼貼,既然今天見不到純子,那就趕緊回家吧。

    回家時果然飯已經整好了,太宰治還拿出了拿手菜活力清燉雞。

    據太宰治本人說,他改了之前的配方,現在這只雞已經不是普通的雞了,是興奮劑里下了只雞。

    我:……

    真的沒問題嗎,不會死嗎。

    “我是怕雪紀被今天的綁架案嚇到,想讓你提起精神來才特意做了這道菜,難道你不喜歡嗎。”

    太宰治失落地垂下頭,睫毛和燈光形成的一小簇陰影投在他的鼻梁上。

    我將他囚禁的那段時間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穿著藍色的浴衣坐在院子前,手持一本書低頭靜靜地閱讀,歲月靜好的和眼下沒什么區別。

    我呼吸一窒。

    “哪天去訂做一套和服吧,配我衣柜里的衣服。”

    我有好多套和服,都是老師留給我的,是師母的遺物。

    相反他自己的和服則被燒掉了,病逝之人的衣物不潔,人們這樣說。

    如果能和太宰治穿著和服拍一組照片或是畫畫像留作紀念就太好了,上一周目我一直很惋惜沒有留下影像供太宰治回憶,如果他會懷念我的話。

    “嗯,好哦,雪紀喜歡的話。”

    太宰治答應了,我高高興興吃掉一口雞肉,在太宰治的鼓勵下把一盤子菜都吃干凈。

    然后,感覺身體顯著發生變化。

    確實是興奮劑沒錯,但好像興奮的地方不對。

    在我吃飯時推脫已經吃好了一直給我夾菜,然后又說想去洗澡的太宰治早已不見蹤影。忍著興奮的勁找到臥室,太宰治早已自覺躺平。

    “來吧,不要因為我是朵嬌花憐惜我。”

    換好新床單,洗白白的太宰治躺在床上如是說。

    我:“……神經病啊哪有給女朋友下這種藥的,我要報警讓你進橘子。”

    “因為我回憶了一下,咱們兩個里雪紀主動的次數比較少嘛。”

    太宰治睜開眼不服氣道,“再說我也想嘗試一些奇怪的play,比如說掉下懸崖染上情毒成為對方解藥的男女主之類。”

    “我的小說里應該沒有這么狗血的情節,你是在哪看來的啊。”

    無法抵抗美色的誘惑,因為和森鷗外的對話回憶起的往事都忘在九霄云外。

    主要身體上的反應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看到太宰治躺在床上時,從上到下從內到外止不住的興奮。

    不會有后遺癥吧,也不知道興奮的原因到底是那道菜還是因為太宰治主動求愛。

    倒在他身上時,聽到太宰治滿足的嘆息。

    “不管工作上有多不順心,只要擁有我心情就好起來了對吧。”

    “我會用身體好好撫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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