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IP】 “不會哄小孩!薄
裴枕微妙地抬了抬眉毛:“和你有什么關系。”
沈遲一噎, 確實,和他有什么關系
可是,把他帶回來了又是什么意思,總不能是院里還缺一個干活的下人吧?
越想沈遲越委屈, 有他和幾個仆人伺候還不夠嗎?
“你那是什么表情, ”裴枕見狀, 把上好的茶杯擱在了一旁, 破天荒解釋了一句:
“我不過是看他沒處去, 覺得他可憐, 才把他帶回來的。”
沈遲狐疑,他可憐?他哪里可憐了。
再看這人, 個頭高, 皮膚黝黑, 剛來的一身半袒露胸膛的麻衣已經換下了,露出的一身肌肉皮膚緊實。
和沈遲這種讀書人身上精壯的肌肉不一樣,他身上壯實的胸大肌和三角肌無不透露出狂野的氣息, 濃眉大眼,處處透露著此人的彪悍。
然而這個叫盧風的人, 卻是個憨厚的性子,剛來看到院子里有一垛柴火, 二話不說就抽出他別在背后的斧頭,磨刀嚯嚯地砍了起來。
怎么看都不像是哪里有殘缺,以他這一身的肌肉, 隨便打發了不就好了,總不可能吃不上飯,要到他們府上來謀生吧?
裴枕嘆一口氣:“他父母雙亡,自小被奶奶拉扯大, 前幾日奶奶去世,他去山上吊唁,極度傷心之下,才會不小心跌入溪水中,又恰好遇到我”
沈遲眉毛吊起,這一番長篇大論之后,就聽裴枕下結論,一錘定音:
“我與他有緣!
而且是仙緣。裴枕沒有明說。
“什么——”沈遲十分不滿。
怎么就他們倆有緣了?
分明是他讓裴枕去救人的,論因果關系,要有緣也應該是他和盧風才對。
沈遲不可置信:“該不會我們去邳都也要帶上他吧?”
裴枕覺得他這反應十分有趣,反問:“為什么不呢?”
沈遲懸著的心終于死了,他的胸膛起伏,霎時眼眶就紅了,被氣的音量都高了:
“憑什么!”
那邊的盧風聽到了,砍柴的動作一頓,以為他們吵架了,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過來,不知所措地揚著斧頭要劈不劈。
裴枕皺眉,不理解:“你又在耍什么小性子?”
沈遲如哽在喉,不知道怎么說,他猛地起身,疾步往門口走。
裴枕也不攔他。孩子心性,隨他去了。
沈遲怒氣沖沖地大步走著,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個人。
“誒呦!小施主怎么走路不看路呢?”
一個包裹掉在地上,里面的東西撒了出來。
沈遲一看,土黃色的人參、白色的白芍、紫黑色的紫丹參
一個穿著破舊僧袍的和尚退后一步:“阿彌陀佛,小施主何故這么著急呢?”
這個是他在和尚那里買的藥,沈遲三下兩除二地把東西撿起來,遞給旁邊的一個婢女:
“拿到藥房去!
“是。”婢女接過,行了一禮走了。
和尚卻還在原地四處打量,沈遲一下就想起來他詐了自己五十兩銀子的事情,擋在他面前道:
“藥材既然都送到了,還不走嗎?”
和尚手中拿著一個珠串,珠子圓潤,珠串被盤得泛著亮光,和尚打量這寬敞的院子,微微一笑:
“走,這就走!
沈遲與他擦肩而過,視線中突然瞥到什么,又退回半步:
“慢著,你手里的珠子怎么在抖?”
若不是他視力過人,幾乎都發現不了這珠子在輕微地顫抖。
“小施主好眼力,不過”和尚卻對著裴枕的方向行了一個佛家禮,而后笑瞇瞇說:
“我想和這位施主說一句話,不知道方不方便?”
裴枕聽到門口有動靜,視線掃過來,眉眼淡淡。
此前和尚一直見到的是裴枕遮住面容的模樣,如今見了他的真實模樣,手中的佛珠抖動的更加厲害。
和尚面色大駭地看了看手上的佛珠,情不自禁上前幾步。
“你干什么?”一只手伸過來,沈遲狐疑地攔住他:“有事就說!
和尚止步,急急道:“我只說一句!
“這位公子,不宜再在這里了,邳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你啊!
“哦?”裴枕未起身,不緊不慢道:“怎么說?”
和尚抬頭看天:“公子,我不能多說,天機不可泄露,你應該明白。”
裴枕隨他的視線抬頭一看,天際隱隱有滾云卷動,而那云層層疊加,厚重的云中,不明顯的雷電在其中閃過。
裴枕收回視線,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我知道了,沈遲,送客!彼肿亓俗约旱奶梢紊,斟了茶,就這么慢條斯理地繼續悠閑悠閑地喝茶了,絲毫不急。
和尚也不惱,只把話送到了,捻著手里的珠子,邁步出了院子。
沈遲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誒,老和尚,我說,你騙我的幾十兩銀子是不是能還我?”
和尚腳步加快了,面有笑容:“小施主啊,我那些可都是天材地寶”
沈遲繞到他面前,硬生生把他逼停了,伸出一只手讓他拿錢來:“少說廢話。”
“早知道就不來了!焙蜕腥馓鄣匚嬷约旱暮砂,臉色不太好看。
沈遲掂量著自己手里的銀兩,心情稍微舒坦了點,他回到裴枕身邊,問他:
“裴公子,你認識他?”
“不認識。”
“那剛才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不遠處的盧風剛剛也聽到了,他二丈腦袋摸不著頭,放下手里的斧頭,也跟著過來了。
裴枕抬了抬自己的手,袖子被撩下去些許,纖細白凈的手露出來,他從食指掐到中指,算出自己零零碎碎的功德也攢的差不多了,功德回來了大半:
“再過一個月,我們便離開這里!
沈遲抖擻精神:“去邳都嗎?”
最好只有他們兩個人去邳都,其余人包括遙兒和這個剛撿回來的姓盧的都留在華陰縣。
卻不料計劃落空了,只聽裴枕說:“是要去邳都,盧風,你也和我們一起去。”
盧風自認為是小鄉野出來的莽夫,好運降臨,被養尊處優的公子撿回去不說,還能跟著他們去天子腳下的邳都?
盧風一張黝黑的臉一下激動的通紅,他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十分激動道: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吩咐!
裴枕:“不必謝,此前多兇險,你也需做好心里準備。”
兇險?
盧風以為是會有人半路搶劫或者有人追殺之類,他塊頭結實,一身蠻力,裴枕雇他當帶斧侍衛絕對是個正確的決定,于是他義不容辭說道:
“裴公子放心,有我在賊人別想靠近!此去邳都的一路上絕對安全!”
裴枕但笑不語。
沈遲面色陰沉的仿佛能滴水,隱在身后的手猛掐入自己的手心,留下深深的印子,他十分不甘心。
憑什么他也能去邳都?
*
很快,盧風就感受到了沈遲此前的痛苦。
裴枕覺得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于是干脆都一起教了。
相比沈遲已經學了一年的基礎,而盧風仍舊是一知半解,于是裴枕不得不耗費更多的功夫去教他。
沈遲得知后,每日繞山跑都多跑了幾圈,甚至白天上課都在琢磨怎么修煉,到了晚上就明里暗里勸盧風知難而退。
盧風五大三粗,根本沒有察覺到沈遲的打壓,在他勸他及時放棄沒必要吃那么多苦,人生就要及時行樂之時,感激地拒絕了:
“不行,裴公子和沈公子對我這么好,我一定會努力的!”
他已經弄明白了,裴枕要么是捉妖門派出來的,要么是生懷絕技的世外高人,而他自小最仰慕的,就是他這樣云游四海,捉妖除鬼,為民除害的高人了。
裴枕還夸他有天份,得了肯定的盧風修煉更勤奮了。
沈遲恨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不就是比誰更勤奮有資質?
他絕不會輸
裴枕現如今兩個都教,沈遲白日要讀書,晚上才有時間練功,而盧風不同,全天都候著等他教學,還十分聽話,甚至對一些心法比沈遲悟的更深。
裴枕摸著下巴十分滿意:“不錯,有慧根!
不愧是和他有仙緣的人。
什么?沈遲聞言吐了三升血。
裴枕都沒夸過他!每次只對他說尚可!
沈遲氣的一口氣憋得上去又下不來,頭暈腦花又不知道去找誰理論,連著煲了幾天和尚送過來的藥材才覺得舒緩些。
他絕不會允許裴枕被人占了去。
*
盧風本就有肌肉,幾乎不用練體就能直接開始練氣,看著是十分毛躁的性格,然而十分沉得住氣,一打坐就是一個下午一個晚上。
雖然對靈力的運用還比不上沈遲,但是有他的蠻力和斧頭加成,和沈遲切磋起來也差不到哪去。
這么教了半個月,又是一個晚上,裴枕從外面回來,剛踏進院子里就直覺不對,院子里的幾個下人個個噤若寒蟬,見他來了,宛若看到了救星。
一個侍女迎上來,聲若蚊蠅:“裴公子,沈公子和盧公子打起來了”
裴枕蹙眉:“什么?”
他不過不在一時半會,怎么就能打起來?
“為什么打?”
侍女想起二人打架時的慘烈和壯觀,縮了縮肩膀,抬頭看了一眼裴枕:“因為,盧公子說您是他的師父,沈公子聽到就生氣了……”
裴枕恍然想起,喔,是有這回事,之前沈遲時常在他打坐時,撐著下巴偷看他,小聲叫他師父。
沈遲以為他聽不見,實際上裴枕有時并沒有屏蔽六識
沈遲當真這么想拜他為師?
思索間,他已經到了沈遲的房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滾,統統滾!”門里是沈遲怒氣沖沖的聲音。
裴枕輕輕“嘖”了一聲,火氣這么大?
怎么辦?
他不會哄小孩。
第42章 【VIP】 “終于爽了!薄
裴枕考慮再三, 選擇轉而去敲了盧風的房間。
幸而盧風沒有那么擰巴,他敲了三聲,盧風就開門了,眼中仍有怒氣, 但是到底是個理智的成年男子。
只是當見到門外的人是裴枕時有些驚訝。
“裴公子。”盧風開門讓他進了。
裴枕瞧一眼盧風, 臉上青紅交錯的, 半邊臉腫的老高。
盧風面上還有怒氣:“裴公子, 我就問您一句!
“我認您做師父有錯嗎?”
裴枕還沒說什么, 就聽到一陣“嘰里咕!钡穆曇簟
盧風鼻青臉腫的臉上唰一下涌上紅色, 連脖子都紅透了,透過黝黑的皮膚能看出來幾分不好意思。
“對不起, 裴公子, 我沒有吃晚飯。”
裴枕眉毛一挑:“正好, 我也沒吃,一起去吃了!
盧風聞言,像是做了個更大的錯事, 尷尬道:
“裴公子,那個, 我和沈遲打架的時候,把桌子掀了, 今晚的飯菜都摔了”
裴枕難得沉默了。
說實話,聽到他們打架他覺得沒什么,再握手言和就是, 看到盧風臉上的傷他也覺得沒什么,用靈力愈合就好了。
可是沒晚飯了
裴枕臉一黑,現在已經是亥時了,不知道伙房還有沒有食材, 但是再讓他們做一桌豐盛的菜肴的話,要到很晚才能吃上凡人飯了。
自從有了這個小院,裴枕一日三餐從不落下,而如今裴枕后知后覺有了點慍怒。
“不像話,沈遲今年不過十四,你和他吵什么?”裴枕開始教育。
盧風自知理虧,他默默地聽訓。
裴枕想起他還餓著,燎原的火苗一下就熄滅了,啞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十分無奈地轉身:
“走吧,去伙房看看!
盧風訕訕跟上。
*
這邊沈遲在房間里還在生悶氣。
沈遲把人吼走之后又后悔了,萬一是真的有事情找他呢?
再說了,盧風說的好像是有點道理,他認個師父有錯嗎?
沈遲又惡狠狠地否定了,有錯,他就是有錯!
他自己都還沒拜裴枕為師的,有他盧風什么事?
他知道裴枕是什么人嗎?
他知道裴枕和他是什么關系嗎?
他知道他們一起經歷過什么嗎?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過是裴枕一時興起撿到,一時興起帶回來的而已,僅此而已,哪天說不定就讓他收拾東西滾蛋了。
而他盧風,沒有自知之明地拒絕去邳都就算了,居然還想搶他的師父?!
沈遲胸中滿是惡貫滿盈的惡意。
自從盧風來了,裴枕就對他的關注比沈遲要多,沈遲日日夜夜看在眼里。
他是不是覺得盧風更好,更適合陪他去邳都?
沈遲胡思亂想。想當初,他要留在裴公子身邊,都還是他主動和裴枕求來的,而別以為他不知道,裴公子起初還不想要他……
現如今居然主動撿人回家不說,還說他們有緣?盧風和裴公子有緣,他和裴公子沒緣?
是他先來的,盧風才來了幾天,他休想把裴枕搶走
“叩叩叩!
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隔著一道門,他還聞到了肉香味。
“咕嚕咕!
沈遲揉了揉肚子。
都是盧風的錯,打架就打架,居然還把飯桌掀了。
莽夫就是莽夫,要是他,他是絕不會掀桌子的,裴枕還沒回來,今日聽伙房的人說有新菜點,叫什么烏雞翠羹來著
沈遲福至心靈,現在這么晚了,裴枕應該回來了,那現在在門口敲門的是
沈遲一個鯉魚打挺,三步并做兩步,還差點給凳子絆倒了,去開了門。
門檐一開,月光傾瀉流轉在烏黑的發絲中,半冠發、膚色盛雪,唇紅齒白的,不是裴枕是誰?
沈遲眼中閃過一抹驚艷和欣喜,隨之驚訝:“裴公子,你怎么來了?”
裴枕打量他,頭發凌亂,眼睛上有一個被打出來的紅色的印子,已經腫了,嘴角也有青紫色的印子,衣服上破了幾個洞。
也好不到哪去。
裴枕:“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沈遲剛要打開門,就看到看在裴公子身后的盧風,臉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裴枕似有所感,回頭看了眼盧風,沈遲立馬收回了視線。
屋里沒有點燭,裴枕進屋后,環繞一圈,屈尊降貴地點上了燭光。
顫顫悠悠燭火亮起來,照亮了沈遲的房間,明黃色的光芒在他們臉上渡上一層柔和的光芒,也將劍拔弩張的氛圍緩和不少。
裴枕自顧自地坐下,盧風將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
見沈遲還站著,看出他不想和盧風挨著,于是只能裴枕發號施令:
“坐!
盧風拍了拍自己身上幾乎不可見的灰塵,有些局促地捂了捂他手臂上已經成了布條的衣服,坐在了裴枕身邊。
“你也坐!迸嵴韺ι蜻t說。
沈遲便坐在了裴枕另一側,裴枕滑開食盒上的蓋子,里面香氣四溢的熱氣就飄了出來。
幾乎同時,盧風和沈遲的肚子就叫了起來,二人猝不及防對視一眼,均是十分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裴枕好笑地搖頭,他將第一個格子中的湯盅拿出來,而后又從第二個格子里拿出三個碗筷出來,遞給他們。
里面切成小塊的黑色烏雞塊沉浮在金黃色的湯里,湯勺一舀,鮮嫩的瑤柱、扇貝、就浮現出來了,還有粉白的藕節、淮山在其間。
湯勺和瓷碗發出一點叮當脆響,鮮紅色的枸杞和紅棗漂浮其上,可謂是色香味俱全。
“他們說是今日的新鮮時湯,我看鍋里還剩了一些,就讓他們熱了。專門拿過來的,嘗嘗吧。”
裴枕將沈遲的碗放在他面前。
氤氳的熱氣后是他難得有一絲溫度的神情,裴枕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沈遲心里突然涌上一點說不上來的意味,墨黑的眼睛里滿是翻滾的情緒,他一垂眼,濃密的睫毛在眼窩下投下倒影,很好的遮掩住了。
他拿起勺子攪動了一下,在裴枕的注視下,喝了口湯。
“好喝嗎?”
“還行!
胃里似乎沒有那么難受了,連帶著他所有憤怒不甘吃醋的情緒也被抹平了。
原本想著怒氣沖沖對峙公堂的畫面沒有出現,沈遲低頭,緩慢地、一口接一口地喝湯。
一時間,安靜的只有勺子碰到碗底的聲音,以及盧風端起碗唏哩呼嚕喝湯的聲音。
待擱下湯勺,沈遲眉目清爽,身子骨十分舒暢,裴枕撐著下巴,清清冷冷道:
“不如你們二人一同拜我為師吧!
沈遲和盧風異口同聲:
“什么?”
“真的嗎?”
裴枕輕輕一笑,遠山眉目的雪山化了,他開玩笑說:
“當然了,我現在要收兩個徒弟,你們說我去哪里找比較好?”
盧風胸膛起伏,十分激動。
半月前在溪邊,裴公子在他眉間一點,而后說他們有緣分,他就被裴公子帶回來了,從此他得以吃飽穿暖,他打心里感激裴公子,也甘愿為他做牛坐馬。
盧風側過身子,就要下跪:“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裴枕托住他的手臂:“不必行大禮,心意到了就行。”
沈遲沒緩過來,被這突然一下的驚喜砸的有點懵了,他終于順理成章成了裴枕的徒弟?
以往他話里話外提起師父這個事,裴枕都沒有答應下來,如今這是?
他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我是大師兄?”
按年齡來說,盧風二十有五,應該算他是他的兄長才對,可惜粗線條如盧風,經今晚的一架,才終于察覺到了沈遲對他微妙的意見。
盧風直性子,認為二人既然已經同在一張桌同喝一碗湯,就是已經和好了,
至于沈遲年紀比他小,卻要當這個大師兄,也就是裴枕的第一個徒弟
他其實……沒什么意見,畢竟本來之前就是沈遲陪在裴公子身邊的。
按照禮儀,盧風又要跪下:“沈師兄!
沈遲嘴角揚起,終于爽了:“不用跪我,日后同在師門,以后多互相幫襯就是了!
師門
裴枕這才生出一絲他已經是他二人師父的一絲荒謬感,他居然在凡間收了兩個徒弟……
不過也罷
收都收了,也來不及后悔了。
起初不愿意收,不過是他覺得,他并沒有像那些傳統的師父一樣,又是費心費力給他們挑選趁手的仙器,又是將畢生所學傳授給他們。
他所教的,也不過是教他如何打坐、吐息,利用天地靈氣儲存在自身經脈,都是些很基礎、很皮毛的東西。
想學就教了。
而能利用靈氣發揮到什么地步,還是要看沈遲自身的造化的。
不過現在裴枕又欣然接受了“師父”的這個稱謂,畢竟亦師亦父這個詞聽著也不錯。
多個凡人徒弟也其實無所謂,等沈遲百年后他去給他祭奠一杯,在墳前給他倒杯酒,也不算辱沒了師生情誼。
而這個盧風就更讓他滿意了,他與他有仙緣,百年之后自會在天界再次相見,認他做個徒弟不虧。
想想新飛升的仙人是他的徒弟,其他人的弟子都還是個打雜的童子,而他的徒弟已經是載入《三千尊神世系譜》的正仙了
裴枕嘴角上揚,越想越滿意。
沒辦法,誰讓他慧眼識珠呢?
更何況,邳都貌似有什么東西在等他,他一人若是應付不過來,有盧風這個預備仙人搭把手也不錯
這么想著,好處多多,從不收徒的裴枕也就破一次先例了。
第43章 【VIP】 “睡覺。”
又是半個月過去, 沈遲和盧風偶爾互相指導,相處的還算和睦,裴枕教了他們一個比較簡單的法術。
將靈氣運轉過來,而后一捏, 在萬千靈力中抽絲剝繭捏住一絲, 一劈, 隔空可以將樹干攔腰砍斷。
沈遲和盧風練了半個月, 對著草打, 也才能讓草搖擺幾下, 風吹的幅度都比他們大,十分不痛不癢。
盧風憋不住了, 他找到裴枕, 問他:“師父, 照我們這么練,什么時候才能捉妖?”
沈遲也好奇,有時看到妖怪, 裴枕不用扇子不用簪子之類的法器,光靠單手捏個法決, 就能將妖怪打成原形。
那手勢變幻莫測,沈遲說不向往也是假的。
豈料裴枕說:“等你們練出了這個法術, 我再教你們其他心法和手決!
所有的法決都需要有強大的經脈來承載,他們兩人的丹田此刻還太瘦小了,也儲存不了多余的靈力, 屆時吸引到體內的靈力排解不出去又存儲不了,就容易爆體而亡。
所以雖然裴枕有心想加快教學的速度,卻也是有心無力,只能徐徐圖之, 一步步來。
現如今他們馬上就要啟程,他們二人還沒有能自保的仙決能用,于是裴枕只能教他們最簡單粗暴的自保方法。
這個法決不需要將靈力引到體內,只需要意念合一,空氣中的靈氣就能隨他驅使,化作世間最鋒利的剛斧利刃,將一切東西斬斷。
可惜的是,他們二人即便天資再為聰穎,也很難在半個月內完全掌握。
沈遲倒不覺得自己慢了,他每天都十分刻苦練習,甚至晚上抓著妖怪練。
從看到妖怪的嚇的臉色慘白話都難說一句,到膽子越來越大,見到一個妖怪就隱隱興奮。
有時候遇到個十幾年修成人形剛會亂跑的妖怪,不用裴枕出手,他也能應付過來,將妖怪擊殺后,那些妖怪就會化作點點星芒,飛繞在他身邊消散了。
沈遲不知道這些星芒這是什么,問裴枕,裴枕只說是個好東西,讓他不用擔心。
而裴枕早瞧不上這點功德了,于是在一堆妖怪里挑挑揀揀,只收了幾個較大的邪祟妖怪,其他的都丟給沈遲和盧風練手了。
……
……
天蒙蒙亮,院子里空無一人,整座宅院只有一間房間點上了燭火。
“師父,收拾好了,走吧!
清點完畢,沈遲背上兩個包裹在身后,里面是衣物、干糧和趕路的盤纏。
盧風左右兩個肩膀各一個包裹,手里還提著一個,背后還背著一把重斧,拿布條纏住了刃處,背在身上,又黑又壯的大塊頭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堵墻,看上去殺氣重重。
幾天前他們將府里的下人遣散了,沒有通知任何人,挑了個吉時走了。
踏出院門的時候,裴枕回頭看,沈遲和盧風停住腳步。
天氣轉涼了,或許是人去樓空,一陣風吹來,院子里十分蕭瑟,沒有了往日的人煙氣息。
院子里伸到水井里的繩子被風吹的搖搖晃晃,藤架下有一地落葉,搖搖椅在旁邊,十步之外還有他們鍛煉體格的木架……
一眼望去,院子不大,卻是他們生活了近一年的地方,滿滿當當的,全是回憶。
沈遲忍不住說:“師父,我們還會回來嗎?”
裴枕凝視著沒說話,抬起手,五指張開,而后緩緩收縮,平地刮起大風,風沙吹的沈遲和盧風都有些站不穩了。
沈遲側過臉,瞇著眼,只見一陣刺眼的白光閃過,面前的院子憑空消失了。
而裴枕手上有一個透明氣泡,湊近一看,里面是他們住過的小院,水井的繩子不再擺動,被風卷起的落葉也定在了空中。
裴枕將這個氣泡圍起來的微型小院遞給了沈遲:“拿個瓶子裝起來!
還能這么操作?
盧風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沈遲麻利地從包袱中掏出了一個玻璃瓶,小心放了進去。
“院子我們拿走了……”盧風結巴:“那、那其他人呢?他們肯定會察覺到!
沈遲十分了解裴枕,他前后腳跟上了裴枕,丟下一句話:“放心,他們不會有記憶!
盧風二丈頭摸不著腦袋,但是見裴枕和沈遲并肩越走越遠,提了提自己肩膀上的包裹,趕忙跟上:“等等我……”
“師兄,你說的這是什么意思?”
裴枕戴著幕籬步伐沉穩,沈遲嘴角漾出了一抹笑:“保密!
……
……
清晨的霧氣散去,早起的攤販推著推車出來吆喝,路過縣衙的百姓在看到旁邊有一大塊空地失望,竟然也絲毫不驚訝。
順理成章似的,所有人都覺得這里本來就是塊空地。
縣衙內宅,遙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她懵懵懂懂地揉眼,感覺睡了很長很長的覺。
她打著哈欠,抱著自己的小羊玩偶,在床上喊乳娘的名字,很快乳娘來了。
“小娘子要喝點什么?”
元平遙不餓,她搖頭:“我要去……”
她停頓一下,隨即茫然,她要去哪里?
說不出個所以然,元平遙皺著一張臉想了一會兒沒想起來,索性不想了,她張開手:
“抱,帶我去找知縣奶奶,她說要給我講故事的。”
奶娘樂呵呵地將她抱起來,腳步聲響起,她們出了房間。
桌子上有一張紙,那上面洋洋灑灑的寫著:“祝好,勿念。”
那半張撕裂處不平整的紙片被風吹的獵獵作響,紙離窗沿近,沒有鎮紙壓著的紙不一會就被風吹走了。
穿過半開的窗戶,外面是萬里晴天。
……
……
“休息一會兒!
裴枕摘下了幕蘺,一張清清冷冷的容貌就露了出來,他們面前是一個村落,黃沙落地,破舊的牌匾上寫著:“漠關村!
他們一路往北,從鴻洲華陰縣出發,經過了幾個郡縣,路過陌陽等幾個大大小小的州府,而后來到了遂州。
住客棧、吃酒肆,各種吃穿住行的花銷,他們帶的一百銀兩很快就花完了,等到了遂州,他們的食物也快見底。
盧風拿出別在腰上的葫蘆,往嘴里送水,卻一點甘霖都沒喝到,他倒了倒葫蘆,只見幾滴清澈的水滴掉下來,滴進了干裂的土里。
越往北氣候越干燥,裴枕是水神,也十分不適應這里的天氣,心想等哪天有空回了天界,要抓雨師在這一塊地方狠狠下一場大雨才行。
沈遲打開包裹,里面也只剩下半張餅了,裴枕不吃這種粗餅,而他們現如今也沒有閑錢去找個客棧酒樓吃飯,于是他指了指眼前的村子:
“師父,要不在這里面歇一歇吧!
裴枕有些疲倦地點了點頭。
若不是要照顧兩個凡人,裴枕幾個時辰就能從華陰縣飛到邳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走了半個月,還才到遂州。
不過在路上耽擱時間久點,也不是一無所獲,起碼他的功德已經圓滿了百分之七十。
一路上捉點小妖小鬼,憑數量堆上去的功德,到底攢的十分累,如果再有兩三個在華陰縣遇到的那種大妖,他就功德圓滿了。
屆時就可以拋下身旁的這兩個蠢貨,好好沉睡個百年,百年后給他們收尸的收尸,帶回天界的帶回天界。
沈遲沉聲道:“師父,有古怪!
面前的村落十分寂靜,白霧飄渺,一眼望過去家家房屋緊閉。
這里的靈氣也十分稀薄,就連沈遲盧風這樣的初修行者也感受到了。
盧風風塵仆仆,察覺有些不對,他拿下掛在背后的斧頭,揭開了上面的封條,被磨的鋒利的刀刃在光線下倒影出他的臉,盧風氣勢十足地在手中掂了掂:
“師父,要不要我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情況?”
一路走來,什么妖魔鬼怪屢見不鮮,他也有了些洞察的本事,更何況,農戶、村里人往往是起早貪黑的,哪里像現在這樣?
辰時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搞不好是有妖!
裴枕卻是淡淡道:“敲門問一下!
他頓了頓:“這里靈力稀薄,法術不好施展,必要時發現什么不對,直接跑,不要久留。”
“是,師父!庇谑潜R風隨便選了一家,敲了敲老舊的木門,可是里面沒有回應。
“難不成都外出了?”沈遲說道。
他敲了敲另外幾家,都沒有人來開門,正當他要放棄時,他聽到里面傳來一點響聲,那響聲微不足道,仿佛是一點雜草被踩斷。
靈氣洗體,他的耳力早已經不是尋常人能企及的了,沈遲聽到門栓輕輕轉動的聲音,他一把抵開房門成功抓住了在門后的一個小孩。
小女孩大約十歲,扎著兩個小辮子,還沒來得及探頭就被抓住了,十分惱羞成怒:“放開我!”
沈遲一只手毫不費力地抓著她,任憑她左扭右扭,另一只手點了點她的頭:
“你先告訴我一件事,我就放了你!
女孩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沈遲說:“第一個問題,你們村的人都去哪了?”
女孩一下臉色唰白,她顫抖著聲音說:“在在睡覺!
沈遲和裴枕對視一眼。睡覺?
現在辰時了,不說縣城里起早貪黑擺攤的攤販都收攤了,一般小山村的農民怕是應該都農作過幾輪了才對,怎么會這個點了還在睡覺?
這么小的孩子估計也問不出什么來,沈遲說道:“可否帶我們見一下你的爹娘?”
她松了一口氣,掙扎了一下,瞪著沈遲:“我帶你們去就是了。你是大壞蛋,快放開我!”
沈遲雙手舉起,無辜地看著她。
第44章 【VIP】 “睡一起!
女孩頭一扭, 兩個小麻花辮一打一打地就跑進門后了。
大門旁邊圍著半人高的籬笆圍成的,沈遲個子高,打眼一看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沈遲見女孩沒有關門,大概是讓他們進去的意思, 于是和盧風一前一后地踏進了院子里。
裴枕跟在最后, 抬眼打量這方寸大的地方, 目之所及, 磚瓦堆成的房子, 只有兩間間房子用來居住, 窗戶狹小,門口擺著晾衣架, 上面晾著一家人的衣服。
院子偏僻的一角還搭了個灶臺, 上面是簡陋的稻草, 拿來擋雨。
屋子里面傳出聲音:“蓉兒,是誰來了?”
而后是嘶聲裂肺的咳嗽聲,又像是被捂住了似的, 沉悶地聽不到什么了。
叫蓉兒的小女孩變了臉色,沖進去:“娘!”
沈遲一行人進了屋子, 屋子里面并不亮堂,勉強能視物, 一個頭上包著絲巾的女人在刺繡,另一個人在床上坐著,見有人來他就下床了。
是一個男人, 略微有些瘦小,還有些駝背,他狐疑地問:“你們是誰?來這里干什么?”
盧風:“老人家,我們就是路過這里, 想借宿休息幾天可以嗎?”
沒有口音,外鄉人。
面前的男人與女人對視一眼,婦人放下手里的針線活,遲疑道:
“這個恐怕不太方便!
沈遲以為她是想要錢:“我明白。”
他從兜里掏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蓉兒的爹娘臉色一下就變了,沈遲笑道:
“這些,只是一晚的有勞了,我們要在這里住幾晚,休息幾天就走!
蓉兒他爹唇上的兩個八字胡揚起,他諂笑道:“哪里的話,不過是住幾晚,不礙事不礙事!”
說完,蓉兒他娘起身:“恰好我們家還有一間房間閑置著,你們隨我來!
于是眾人浩浩蕩蕩地跟著蓉兒她娘去了隔壁房間,這農家小院說起來大不到哪里去,除了他們剛才見的這間主間,就只剩一間能住人。
推開門,一眼望過去,一張硬板床,上面是粉色的被子和花色枕頭,床也有些狹小,是蓉兒睡的房間。
看來是臨時把蓉兒的房間變成了客房,床不大,如果要兩個大男人睡在一起,估計都得擠擠睡了,然而,他們還有三個人……
“你們喊我俞嬸就好不知是你們哪位要住這呢?”蓉兒她娘訕笑。
沈遲:“我們三個!
“誒喲喲。”俞嬸故作驚訝,隨即又爽快道:“誒呦,那人有點多了,不過也就是擠擠的事,這樣吧,待會兒我再在地上打個地鋪,你們看誰睡地鋪誰睡床吧,都是大男人,這有啥,擠擠就是了,小事,小事。”
天色還早,以一行人又出了小屋,裴枕看這天氣,天朗氣清,聽到了路邊有叫喚聲,想是村里人開始活動了。
屋子里的俞叔應了一聲,而后他拿上一頂草帽,拿著把鋤頭和一把干稻草出門了,蓉兒也戴著一頂小帽子,穿著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靴子,噠噠噠地跑了出去。
此時太陽正灼熱刺眼,裴枕狀似不經意問:“你們都這么晚出門干活嗎?”
俞嬸:“哎呦,可不是嘛,這各個村有各個村的風俗,咱們這就是這么晚才開始干活的,這一覺到自然醒,干活不著急,活干多干少都是那樣,急什么呢?”
裴枕了然:“原來如此!
沈遲挑眉,有點奇怪。
在他們村,都是天不亮就要起床,做喂養家畜、耕作、播種、除草這些事情的。
就連他娘都是天不亮就要上山采藥,有的藥材不適合曬干,晚了,新鮮的藥就都被別人采走了。
若是趕上了七天一次的集會,有的中午采到的藥材被太陽照的焉巴巴的,就會遠不及早晨帶露的藥材賣的價錢好。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這漠關村的村民不急不躁的,心態倒是挺好。
“師父,咱們初來乍到的,入鄉隨俗好了!北R風笑呵呵地說:
“我看我們剛才就是太緊張了,這里感覺還蠻愜意的,正常的很!
裴枕沒說話,沈遲心里有疑惑,暫且按下了。
沈遲親力親為,把蓉兒的被子枕頭抱去了主臥,而后接過俞嬸拿來的新的棉被,套了被套疊好堆在了床頭。
盧風見狀撓頭:“師兄,我塊頭大,我就不和師父擠了,要不我打地鋪吧。”
沈遲正背對著他用手熨平床單上的褶皺,聞言嘴角一勾,語氣卻是淡淡的:“也可以!
收拾好里面后,裴枕進來,他撩起衣袍,坐在床尾開始打坐。
沈遲見狀,叫著盧風一前一后的出門了。
借住在俞嬸俞叔家,沈遲和盧風也沒閑著,沈遲拿著長長的大竹掃把幫俞娘打掃院子,盧風拿斧頭給他們劈柴。
他們二人又釘釘敲敲地幫他們打一些新的木椅,沈遲和盧風都一身的勁,甚至還把門窗上的糟污都擦干凈了。
俞娘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和滿意,笑的合不攏嘴,只是笑著笑著又咳嗽了。
沈遲會看一點脈象,兩指搭在俞娘的手腕上,凝神屏氣。
脈搏細弱無力,沈遲面色嚴肅:“久病體虛,肺虛咳嗽!
俞娘聽了止不住地點頭:“對對對,我確實咳了有幾年了。”
沈遲:“沙參、玉竹、天花粉、麥冬等藥材集在一起煲沙參麥冬湯,常喝能滋陰潤肺!
這是他和她娘學的,她們雖是撿草藥賣草藥為生,但是多少也會看一點病,知道什么藥材對什么病癥。
俞娘聽了嘖嘖稱奇,止不住地贊嘆:“小郎君好生厲害!等會我就和蓉兒他爹說,讓他明兒去街上買這些藥材回來煲湯。”
然而還沒到第二天,傍晚,沈遲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嘈雜聲。
出去一看,只見夜色漆黑中,一個黝黑光著膀子的農夫拿著幾包油紙進來了,再細看,駝背、八字胡,這不是俞叔是誰?
蓉兒蹦蹦跳跳地上前:“娘!我們的藥買回來了,今晚不用做飯,保連大伯說待會有篝火,全村人一起吃肉!
盧風喜歡熱鬧,聞言高興地對裴枕說:“師父,我們等會也去看看吧!
晚風吹來,他們這邊的天色已經變暗,只剩下遠處的一點橘黃色的火燒云還鋪在空中。
俞嬸一家住的地勢高,可以清晰地看到風將云朵下的麥田吹的翻滾,一點草和泥土的香氣就鉆進了鼻腔里。
農家的香味。
裴枕神色淡淡,但是視野開闊,心情極好,在盧風和沈遲期盼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
大堆的柴火堆疊在一起,冉冉的火光直沖天際,村長點燃了柴堆后,把手中的火把丟了進去。
火舌竄起,周圍不論男女老少,紛紛發出一陣驚呼喜悅的吶喊聲,互相手拉手,圍繞著火堆載歌載舞。
村長特別介紹了來了三個新伙伴,近百人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而后倒也沒有過多的寒暄,很快就開始進入了正題。
獨具地方方言的歌和腰間掛著叮鈴作響的銀圈,形成了獨具地方魅力的漠關村,火光印在圍觀的群眾臉上,跳躍地照出了每個人的笑容和歡呼聲。
盧風帶著一身的肌肉,擠到了人群的最前方,拉著幾個漠關村的小伙子跳踢踏舞,圍觀的少女指指他們,羞紅了臉竊竊私語。
沈遲只和他們跳了一輪就下場了,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衣袍,袍角隨著節奏踢踏紛飛,端的是少年恣肆,贏得了滿堂喝彩。
一舞完畢,他的額角淌汗,衣領微微敞開了,汗水順著銳利清晰的下頜線滾下,淌進了肌肉緊實,線條分明的胸膛。
沈遲喘著氣,接過村長遞給他的酒,一飲而盡,沈遲琢磨著,這酒裴枕應該會喜歡,于是他去后方舀酒的老伯那里多要了一碗。
路上不知道哪個小女娘遞給他一個汗帕,他胡亂地擦了擦臉上淌著的汗漬。
沈遲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才找到裴枕,他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像是在發愣。
沈遲把手里的酒碗從后頭遞過去:“師父,喝點?”
裴枕回過神,神情懶懶地抬手了,那碗沈遲用靈力溫熱好的碗就到了他手中。
裴枕喝了一口,滿意:“高粱酒。”
雖然比不上天界的瓊漿玉露,但口齒間充盈著谷物的香氣,口齒生香。
“再來一碗。”
沈遲便又去給他要了幾碗酒,都放在地上,只待裴枕喝完一碗,便又遞給他。
“好喝!
沈遲側過臉,只見裴枕一雙鳳眸瞇起,愜意又愉悅的神情十分舒展,無端讓他身上增添了些許說不上來的魅力。
盈盈水光瀲滟在裴枕淡紅色的唇上,裴枕輕抿,一滴棕色的酒就順著漂亮的唇形蜿蜒而下,劃入了白皙的脖頸中,留下了一點痕跡,裴枕絲毫沒有在意。
額角的汗水滑落在地,裴枕的一舉一動仿佛有魔力,沈遲忘記擦汗,近乎著迷地盯著他,一時間,忘記提醒裴枕這度數有些高,不能多喝。
裴枕雙眼輕閉,腦袋擱在了右手上,左手上的酒碗遞給了沈遲,沈遲接過,喉嚨滑動,只覺得喝多了的人是他。
裴枕的聲音依舊是四平八穩:“扶我回去吧。”
“好,師父。”沈遲低喃道。
瓷碗擱在泥土上,帶起一點清脆的響聲,裴枕暈乎乎,靠在了沈遲的身上,因為離得近,沈遲又聞到了那股香味。
那是裴枕血液的味道。
比山間的清泉清冽,比陳年的美酒醇厚。
燥熱從不知名又難以言說的地方升起。
第45章 【VIP】 “怎么一碰就紅?”……
沈遲的脖子和耳朵都紅了, 他扭開頭避開裴枕溫熱的氣息,胸膛起伏加劇,氣息不穩。
旁邊有人過來說了幾句什么,沈遲瞥了他一眼, 是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 嘴邊有一個長了黑毛的大痦子, 手上拿著一碗酒要敬他。
沈遲匆匆看到他手上好像有什么暗紅色的東西, 有點顯眼, 但是光線太暗, 或許不小心給火燒到的也說不準。
那人大著舌頭說什么讓他們趕緊走,沈遲全然心不在焉地三言兩語打發了。
夜色寂靜涼如水, 遠離了那大叢的火堆, 一點涼風拍在臉上, 沈遲覺得自己好像沒那么熱了。
等把裴枕扶回了房間,沈遲慶幸自己白天就把干凈的被子換上了,枕頭也洗了曬了, 這下裴枕就可以直接睡了。
裴枕坐到床上,一只手臂還搭在沈遲的兩只手上, 沈遲小心地托著他的臂彎,裴枕有些頭暈, 自言自語:
“想不到人間的酒居然比天界的果子酒烈”
裴枕自以為說的很小聲,聽了個清清楚楚的沈遲:“”
天界?沈遲低笑一聲:“是嗎?”
有說話聲?裴枕迷蒙著眼轉頭看他:
“你是誰?為什么在我的行宮里?你是獺獺嗎?獺獺什么時候化成人形了?我沒有東西給你吃了。”
醉了的裴枕話也格外的多,這回輪到沈遲面上一片空白, 獺獺是誰?
不是吧師父……
裴枕像是得逞了似的,驀地笑了:“被我騙了吧……你是……唔……沈遲!
“沈遲”兩個字說的含糊,喝多了的裴枕比上次還要上臉,紅暈彌漫上他的臉, 白里透紅,眼尾紅了一片,半睜著眼,眼尾仿佛有鉤子,比往日還要勾人。
沈遲扭開臉,不承認此刻過快的心跳:“師父,你喝多了,快睡覺吧。”
裴枕無動于衷,沒有看到對方被捉弄時的反應,甚至還十分不滿意地“嘖”了一聲。
沈遲嘆一口氣,認命似地蹲下,將他的靴子取下,又扶他躺下,扯過被子蓋在他身上。
在他起身時,不料衣服卻被裴枕壓著了,一時不察,摔在了裴枕身上。
酒香和裴枕身上的香氣撲了個滿懷。
裴枕被壓的輕輕喊了一聲,似乎清醒點了,在沈遲慌亂起身的時候,笑了一聲。
醉鬼似乎終于想起來他這師父的名頭來了,扭過頭,幅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地挪了點位置:
“喏,給你點位置,你也睡吧。”
裴枕自認為很大發慈悲了,說完這句話,他手一揮,把手搭在沈遲身上,就陷入了沉睡。
沈遲正撐在他兩側,手臂扶著床頭,手背上青筋突起,他勉力拉開一點距離,猝不及防被一拍,一下子又壓回了裴枕身上,臉陷入被陽光曬過的枕頭。
他側過臉,嘴唇擦過一處柔軟的地方。
脈搏的跳動不過離嘴唇咫尺間的距離,皮膚溫熱的觸感還停留在嘴唇上。
沈遲睜著眼:“……”
放棄抵抗。
裴枕合著眼睛,側過臉,清淺的呼吸聲悠長。
沈遲和他距離極近,是假如裴枕醒著的時候會讓他離遠點的距離,沈遲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他,每一寸皮膚掃視過去。
月光傾瀉下來,裴枕白皙溫軟的脖頸在他面前,瑩瑩如上好的羊脂玉,吹彈可破,可惜現出了一點可疑的、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的淡紅色印記。
那是剛剛沈遲不小心壓出來,親到的印記。
沈遲凝眸,聲音低啞的可怕:“怎么一碰就紅?”
截至目前的人生中,沈遲再沒有遇到過再比裴枕更身嬌肉嫩的了,哪怕是皮膚再細膩的小女娘,也遠沒有裴枕的皮膚白皙和溫軟。
難道是因為住在河底,經年不見光,所以才這么白?
沈遲壓在裴枕身上,瞇起眼,漫無目的地胡思亂猜,其實,他不想這么快起來……
門扉轉動的響聲在一片寂靜中突兀地響起。
是盧風回來了。
“……”他怎么回來的這么快?
沈遲飛速褪下自己的鞋襪,拉起被子蓋在他們身上。
果然是盧風,門一開,他身上的酒氣就順著風吹進來,看沈遲和裴枕都睡了,于是他輕手輕腳地拿起自己放在鋪上的衣物,獨自到隔壁狹小的盥洗室洗漱。
盥洗室沒有燈,這個點了俞嬸一家人還沒有回來,沈遲沒來得及熱水,他就只能洗冷水澡了。
幸好很早之前沈遲就磨著裴枕教過他凈身術。
聽到里面傳來水聲,在屋里的沈遲口中默念口訣,而后白色的靈光閃過,他和裴枕身上又是干干凈凈的了。
沈遲躺在裴枕身旁,覺得十分的滿足,迷戀地深吸了一口裴枕身上的香氣。
他睡在師父身邊……
……
然而,就在他要睡的時候,沈遲聽到了一點聲音。
沈遲皺眉,撐著胳膊起來,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嗩吶聲、細微的嗚咽哭聲、還有碗盆砸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這是
白事?
茅草屋不隔音,那行人浩浩蕩蕩地經過俞娘家后,又沿著大路往上去了。
沈遲心里奇怪,沒聽到俞嬸一家回來的聲音,那么篝火歌舞應該還沒結束,這群人選擇這個時辰出殯,也太趕了未免。
白天也沒有聽說過哪里有白事
不過或許只是恰巧,去世之人,頭七過了就會挑個吉時下葬,算算現在時辰也確實比較合適。
正當沈遲要睡了的時候,沈遲又聽到了一點聲響,剛開始還是只在窗外,而后門“吱呀”一聲開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這動靜沈遲可太熟悉了,此前一年他午夜驚醒的時候,往往都有這種動靜——有妖鬼來了。
沈遲手指緩緩收緊,閉著眼,佯裝睡著了,手上悄悄凝了一股靈氣,準備等它靠近的時候就一舉出手把它擊殺了。
“哈”一股濃烈的尸臭隨著一陣哈氣聲散發出來。
沈遲眉頭一皺,沒感覺到妖氣,下一秒,一個濕潤又帶著皮膚觸感的東西碰到了他。
沈遲睡在外面背對著它,說時快,沈遲一個翻身護著裴枕在身后,而后將手中的靈氣打了出去。
一股濃稠的黑色液體從對方身上流了出來,沈遲這才看清,面前是個什么東西。
是一個男人。
衣衫襤褸,頭發亂糟糟,身上還帶著泥土,走一步就往下掉渣。
他皮膚多處都已經潰爛了,流出黃色的膿液,眼睛凸出,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來,嘴角裂開,呈詭異的笑容,他的一舉一動都僵硬無比。
最令人恐怖的不是他此刻的模樣,而是,這個人,居然是一個時辰前遇到的要給他敬酒的那個男人。
沈遲認出了他嘴角的痦子,他還記得他讓他叫他李伯。
李伯怒吼一聲,手臂和腿彎以一個不正常彎曲的弧度向他撲過來。
沈遲不確定他是否還活著,只能躲開,顧忌著身邊還有裴枕,他朝李伯側邊打了一掌靈力,李伯被擊中,一下便撞到門窗上。
“李伯,你不認得我嗎?”
沈遲上一秒問完,李伯好像清醒了一點,他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有話要說,卻說出不出口,他渾身痛苦地痙攣,扭曲的手臂和腿關節咔咔地響。
這詭異的一幕,屋子里沒有點燈,有些黑暗看不清李伯到底是怎么了,沈遲不由得向前幾步……
李伯靠在窗前,就著一點月光,沈遲看到他突然一頓,張大嘴巴,一個拳頭大的蟲子就沖了出來!
那蟲子有金色的甲殼,李伯的血還掛在他的殼上,金色和紅色組成了它身上瑰麗的色彩。
蟲子振翅,背部橢圓形的翅膀張開,直沖沈遲飛去!
從蟲子爬出來,再到它飛到離沈遲只有幾尺間的距離也不過是眨眼之間,這里靈力沒有外面多,沈遲來不及再聚一團靈氣。
下一秒,它就要飛到臉上了!
剎那間,一陣撕開空氣破空飛來的聲音,宛如利劍,勢不可擋地飛過來。
有什么東西擦過沈遲的臉頰,帶起的風將沈遲鬢角的一縷發尾都切斷了。
沈遲瞳孔一顫。
眼前這金色的甲殼蟲霎時被切成兩半,迸發出大量的鮮血,星星點點濺到了沈遲臉上。
而后只聽到“噗”一聲,厚重的東西扎入木梁,整座屋子都晃了晃。
窗戶上扎著的,是裴枕的那把山水墨畫的扇子。
沈遲回頭,裴枕頭發紛飛,左膝曲起踩在床鋪上,眼中凌冽的殺氣還未收,哪里還有剛才醉酒的模樣。
沈遲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終于安定下來,語氣里滿是驚喜:“師父,你醒了!”
“沒事吧?”
“我沒事,師父。”
“嗯。”裴枕臉色很難看。
這三千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不長眼的東西敢打擾他沉睡。
裴枕的起床氣還沒過,十分暴躁地下了床,趿拉著鞋子,他走到李伯的面前查看。
裴枕冷冷道:“他已經死了!
只見李伯雙眼瞪著,眼眶、嘴角、耳朵都流出了暗紅查看色的血,然而不過寂靜了幾秒,它身上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沈遲:“師父,小心!
李伯的手臂和腿關節處滴下來幾滴黑紫色的血水,在地上聚成一團。
幾只比先前那只小一些的蟲子爬了出來,仿佛無頭蒼蠅似的亂竄。
沈遲眼疾手快,一腳踩死了幾只,但仍然有幾只鉆了空隙逃了出去。
那些蟲子很小,繞著裴枕跑。
裴枕垂眼,彎腰捻起地上的泥土,是從李伯身上掉下來的土,他沉思:“還是濕潤的……是新鮮的土。”
“嘶”
沈遲聽到盧風在盥洗室痛呼一聲,而后是叮叮當當的瓢盆碰倒在地的聲音。
裴枕和沈遲均變了臉色。
糟了!
忘了盧風就在隔壁,可是那蟲子會咬人。
第46章 【VIP】 “別來無恙!薄
盧風光著膀子, 只穿著一條褲子,身上大塊的肌肉還淌著水漬,他撓著背出來,他見沈遲裴枕都醒了, 趕忙道:
“師父、師兄, 你們快幫我看看, 我這好像被什么咬到了!
盧風轉過身, 只見他的胛骨處有一個紅色的印記, 一個小蟲子已經爬進了皮膚里, 在皮膚表層涌動。
裴枕伸出食指,在他的幾個穴位點了一下, 封住了他的經脈。
而后食指逆著蟲子爬動的軌跡挪動幾寸, 生生把蟲子逼了出來。
蟲子堪堪冒出一個頭, 沈遲便眼疾手快地捉住了,而后用了點力,它就化成了齏粉, 還有鮮血涌動出來,那正是它吃下去的, 盧風的血和肉。
盧風疼的倒吸了一口氣。
裴枕從體內運轉了點靈氣出來,幫他把肩胛骨上的這一點小傷口愈合了。
“謝謝師父!北R風說。
沈遲把剛才的事情和盧風說了, 盧風瞪大了雙眼:“你是說,這蟲是那個尸體爬出來的?”
沈遲點頭:“不錯!
盧風視線一移,落到了癱在窗戶邊上的李伯身上:“還好師父和師兄都在這里, 不然,我估計我要和這人一樣,躺在這兒了,多虧了師父和師兄!
盧風仔細看了看李伯的樣貌, 駭然道:“可是幾刻鐘前,我分明還見到他了,他那時還活著!”
沈遲點頭:“一個時辰前,我也見過他,那時看他并沒有什么異樣”
沈遲想了想,那時候李伯還端著酒過來找他,他的手上好像有傷口……
或許那時候就不太對勁了。
“就在剛剛,我還聽到了辦白事的聲音,李伯身上帶著土,剛才的白事,不會就是李伯的吧?”
這個猜測一出,沈遲和盧風不寒而栗。
李伯一個時辰前還活著,現如今卻如一灘死泥一般躺在這里,身上到處都是蟲子鉆出來的血洞或者說,他現在空有一副皮囊和骨架,而里面的血肉都被蟲子吃空了。
盧風自認為膽量過人,此刻面對這種東西,也不免牙關打著顫:
“所以,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沈遲,你剛才聽到了出殯的聲音?”裴枕沉思:“這個村子果然有古怪,村子里的人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找他們問一下就知道了!
裴枕伸出一只手朝著一個方向,手指大開,指尖動了一下,一道淡藍色的漩渦在他的手心轉動,釘在木梁中的玉骨扇感應到了召喚,自發從卡著的木梁里拔了出來,飛到了裴枕的手上。
沈遲推開門,然而還沒走幾步,一堆人打著火把出現了。
打眼一看,最前頭的是村長,而后還有俞嬸、俞叔、蓉兒都在,剛才在篝火上見到的人,此刻三兩成群舉著火把,都在用提防警惕的眼神看著他們三人。
說來諷刺,此前的熱情殷切,現在都換作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盧風感到不對,他的斧頭向來都是隨身攜帶,他從身后抽出斧頭,握緊了。
裴枕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各位,別來無恙啊!
村長輕咳一聲:“三位郎君,你們要去哪?”
“去哪和你們有什么關系?”沈遲冷笑:“可笑,平白無故,你們攔我們做什么?”
俞嬸在村長后頭,他出聲道:“這,真不能怪我們,我們這里的情況你也見了,實不相瞞,三天兩頭就有人去世,是是瘟疫!”
村長面部表情柔和了,打感情牌道:“三位郎君別怕,我們這是鬧瘟疫呢,需要你們留下來,幫我們好好研究一下,這瘟疫,到底怎么治才好?”
一個村民恨聲道:“是啊,剛剛李伯就是給感染了,要不然怎么會連夜要給他下葬呢?就是不巧,叫他從土里爬了出來。你說這老李怎么回事?死了都不老實。”
話里行間滿是陰陽怪氣和憤怒。
瘟疫?
沈遲冷笑一聲,他們該不會以為他們沒看到那爬出來的尸蟲吧?
裴枕看著這群前不久還拉著他們載歌載舞,后一腳就翻臉不認人的村民,感到蹊蹺,他對沈遲和盧風說道:
“之前,在村口我同你們說過什么,還記得吧?”
沈遲腦子一轉,師父那時候說,打不過就跑。
“明白。”盧風和沈遲應和。
村長后槽牙咬緊了,他說:“三位,還請你們識相一些,自己留下來,否則,我們這么多人對你們三個人鬧得太難看也不好不是嗎?”
裴枕:“哦?是嗎?”
說話間,他一個閃身就到了村長的身邊,他的扇子一合,敲在了他手肘的麻筋上:
“我若是偏要鬧得難看,你們能拿我怎么樣?”
沈遲動作迅速,配合裴枕,一腳踢到村長的腿彎,他就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一時間,周圍圍觀的村民們面面相覷。
丟了面子,村長臉色漲紅,滾到旁邊自顧自地爬起來,拍了拍自己膝蓋上的土,粗著嗓子,指著他們喊道:
“來啊,還愣著干什么?都給我上!上。
于是后頭烏泱泱百來號村民們紛紛簇擁著火把圍了上來,火將半邊的天色都照亮,也照亮了他們麻木的面孔和圍堵上來的動作。
沈遲和盧風一腳踹飛一個。
盧風游刃有余,甚至還能抽空對沈遲說道:“誒,師兄,你看師父怎么還收著勁啊?”
裴枕拿著扇子一拍他們的胸口,靠近的人瞬間被掀飛了。
一來這里靈氣稀薄,二來他忌憚天道,怕他好不容易積攢起來功德付之東流,于是只能收著勁,只能說是防止他們靠近,以及自身防御,而他卻不能真的傷到人。
沈遲大概猜到他作為神仙有一些難言的苦衷,于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只能由他去做了。
他一把將揮過來的火把奪下,而后一甩,丟在了朝他們沖過來的人的衣服上,于是幾人手忙腳亂地脫自己的衣服,又或者是原地打滾來滅火。
另一邊盧風揮著他的斧頭,莽撞中多少收了點勁,于是躲的快的輕則皮開肉綻,重則傷筋動骨而已。
他們三人輕易就開辟出了一條道路,村長捂著還酸麻的胳膊,見他們這么多人竟然連三個人都圍困不住,十分憤怒,慌亂中,他想起一個東西,從兜里掏出來。
“師父,走嗎?”沈遲問。
“走!迸嵴碛嬗痔咦吡藥讉人,他沉聲道:“我們先離開這里。”
盧風:“對對,離開這個鬼地方!”
“想走?沒那么容易!”
話音剛落,從天而降落下了一個東西。
他們三個人本就挨的近,一下子那東西一下就將他們三人都團團圍困住了,而后收緊,裴枕、沈遲和盧風三人就被迫靠在了一起。
沈遲抓著落下的繩子,才發現是連接在一起的網狀結構,繩子上閃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沈遲:“這是什么東西?”
“虛空網!迸嵴淼穆曇羯蜻t在耳旁。
沈遲頭皮一炸,他發力想扯開頭頂上的網,卻發現這張網宛如千斤重,不論他花費多大的力氣它都紋絲不動。
“怎么回事?”
轉身卻看裴枕連掙扎都不掙扎了,更確切地說,有這網在頭頂,他連動動不了。
盧風扯的滿頭大汗:“師父,這個什么虛空網是個什么東西?”
裴枕的薄唇上下開合:“虛空網,又名金剛不壞之網,被困在里面的人靈力越高,就越難以動彈!
透過細密的網眼可以看到許多人蠢蠢欲動地撲上來,試探地拿著手中的火把往他們這把揮,盧風冷汗都下來了:“那怎么辦?”
沈遲:“有沒有什么辦法?師父!
裴枕冷眼相看:“我到是好奇,他們是怎么弄到這么高級的法器的。”
還知道可以拿來對付他們,這可不是一界凡人能知曉的,若說背后沒有人指點他可不信。
村長的聲音從后頭傳來:“得罪了,各位,隨我走一趟吧,我說過,你們是走不了的!
*
盧風:“你們把我們抓起來要干什么嗚放開嗚”
粗狂的嗓音被隔絕在了抹布之內,盧風嘴里被塞了抹布,一張臉憋的通紅。
俞叔嘆一口氣,不忍心道:“老實點吧,能少吃很多苦頭!
裴枕和沈遲雙手皆被捆縛,但他們嘴里都沒有被塞抹布,因為自從被捕后他們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裴枕是覺得,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的?
而沈遲是覺得,這里這么偏僻,又只有他們三個外鄉人,就算叫破喉嚨又有什么用?
隨后他們三人被分別關了三間柴房里。
三間房隔得有些遠,只有沈遲被就地關在了俞叔家的柴房里。
村民把他們丟進來后就消失了,等到天大亮了,外面才傳來說話和走路的聲音,隨后門開了。
裴枕的眼睛蒙著黑色的布,襯的他膚色瑩白如玉,他的雙手被捆得背在身后,綁到了墻邊的柱子上,頭微微仰著,流暢白皙的下頜線匯入修長的白頸,十分引人注目,他卻渾然不覺。
金色的網罩在外面,裴枕動彈不得,他坐在地上,白袍委地,卻絲毫不見狼狽,他感知了一下光線,分辨出哪里是門口,冷靜道:
“叫你們管事的來。”
一位村民聞言和另一位村民竊竊私語,不過片刻,裴枕聽到了大踏步的腳步聲,是村長來了。
“你要什么?”裴枕語氣淡淡。
村長居高臨下:“我要你們三個人留下來,幫我們解決瘟疫!
裴枕只覺得十分可笑:“這根本就不是瘟疫!
第47章 【VIP】 “你很特別!
村長一僵, 隨即嘴硬道:“就是瘟疫引起的,前不久隔三差五的總是死人,這才生的蟲子!
裴枕不置可否:“我問你,你怎么知道我們可以幫你們?”
村長轉念一想, 人都不在這里, 他就算告訴他們也不會怎么樣, 索性就說了:
“是一個和尚告訴我的!
裴枕瞇起眼, 眼中閃過一絲危險:“是不是穿的破破爛爛的, 光腳, 手上還拿著一個破珠串?”
“對對對!你們果然認識,這和尚起初還說他能醫治萬事萬物, 還會把脈, 結果呢!一看那個蟲子就要走, 說他無能為力。”
裴枕:“所以你們就把他放走了?”
那為什么要捆住他們三人?
“當然不是,這和尚都收了我的錢兩了,說會幫我找到瘟疫的原因, 哪有出爾反爾的道理?我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地放他走!贝彘L言辭間滿是輕蔑。
裴枕沉聲道:“所以呢?”
村長繼續說:“他給了我一個網,說再過一個月, 會有三個人經過這里,他們可以幫我們找到怎么破解瘟疫的辦法!
裴枕:“”
被老禿驢坑了。
錢他收了, 被綁的是他們。
“這和尚我不認識,斷然沒有他什么說我們就做的道理,”裴枕冷冷道:“恕在下無能, 看不出里面有什么門道,還請另請高明吧!
村長笑了:“早都知道你們不會這么快答應!
“拿過來。”
腳步聲響起,而后是一點衣物的摩擦聲,村長離他很近, 似乎正在手忙腳亂地戴什么東西。
還沒等他想明白它們要做什么。
突然脖子有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接觸到了他的皮膚,裴枕渾身一僵。
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那東西還會動,細細密密的癢意從那東西接觸到的皮膚傳來,蟲子不大,它從他的脖子,爬上了他的下巴。
裴枕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聞到了一點土腥味。
“這個蟲子是昨天晚上從土里挖出來的,費了我們九牛二虎之力,它有段時間沒有吃東西了,你說它會不會很喜歡你的血肉?”
村長的聲音隔遠了,顯然他也害怕那蟲子會飛到他身上。
裴枕一動不動,吐息之間,那蟲子爬到了他的眼睛處。
裴枕的眼睛被遮著,由于有虛空網罩著,他的法術也施展不開,裴枕卻并不擔心什么,十分淡定。
作為河神,他會老卻唯獨不會受傷不會生病,哪里不舒服,通過運轉靈氣,都是可以恢復正常的。
只要不是受到重創魂飛魄散了,他也不會死去,所以,他也很好奇,這小小的蟲子能對他做什么。
不過是在自不量力罷了。
蟲子窩在他的眼睛處不動了,或許是覺得這一處的皮膚溫度更合適,它窩在上面,一動不動。
在裴枕耐心即將告罄的時候,眼皮處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
顯而易見,那個蟲子發動攻擊了。
他被咬了。
先是有細密的針扎入了眼皮,而后傳來燒灼的疼痛,他能感覺到他的眼皮上的血液正在飛速的流失。
因為有仙體支撐,于是他眼皮的皮肉不斷愈合,又不斷地潰爛。
蟲子沒有毒,仙體自動調動出渾身的靈氣去抵抗外來物的入侵,卻也只能勉力抵擋不讓蟲子順著傷口爬入體內,抵擋不了它在眼皮表層吸血和咬噬碎肉。
反復的劇痛混合著傷口長好的癢意,因為雙眼被蒙住了感知而格外的清晰。
“……”裴枕膝蓋上的手猛然收緊了,他深吸一口氣,一仰頭,白皙脆弱的脖頸暴露出來,然而即便這么疼了,他也依舊一聲沒吭。
這里靈力稀薄,他又被關在虛空網里面,傷口愈合的慢,就算好了,很難說會不會留下凹凸不平的紅色疤痕。
這些人,竟然敢這么對他……
“嘩啦……”
突然一盆冷水澆過來,裴枕猝不及防地嗆了幾口水。
“咳咳咳咳”
驚天動地的咳嗽聲響起,裴枕面色出奇的慘白,兩鬢的發絲黏膩在臉上,那蟲子受驚爬走了。
“它跑了,快快快,把它抓住”混亂的聲音和腳步聲。
*
一縷氤氳白氣飄到沈遲的鼻尖,沈遲鼻尖微動。
是熟悉的味道。
俞嬸家的飯菜香味,估計是俞叔俞嬸在院子里燒飯了。
沈遲在一片寂靜和漆黑里想,裴枕好像挺喜歡俞嬸家的飯菜的,遂州的飯菜和鴻洲做法好像有點區別,她們會放很多的香料,聞著辛辣吃起來更香。
沈遲低聲笑了。
他想起,昨日下午,一群人熱鬧地圍著鍋灶吃飯的情景。
沈遲他們不僅把他們自己帶的吃食上交了一些,他還和盧風去田里獵了一些鳥,野雞之類的肉禽,回來的時候還撿到一些野菜,都交給俞叔俞嬸處理了。
這里家家戶戶都是圍著灶臺吃飯,并沒有設專門吃飯的大堂或側廳,那時裴枕說煙火氣太重,他就不吃了。
結果,當他聞到香味推門而入的時候,裴枕已經和眾人坐在一桌了。
說了不吃,結果聞到味道比誰都來的快。
裴枕真的……和他以為的神仙很不一樣,他很特別。
他的嘴角偷偷笑出了聲。
師父還問他怎么來的這么晚呢,師父真的很關心他,他都沒有問盧風。
盡管說完那句話,裴枕飯桌上再懶得開口說一句,端著自己的碗,優雅地、與周圍人十分有壁地、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在一片黑暗里,沈遲想,裴枕是河神,他以前住在哪里呢?
天界是什么樣的?
他也想去看看,哪怕是以一個凡人的身份
沈遲抿了抿嘴角。
“這個人真奇怪,被關在這里,一下笑,一下又嚴肅的很,怪奇葩的”
“管他的,咱們別讓人跑了就行。”門口看守他的兩個村民竊竊私語。
“是不是要吃飯了啊,被關在這里一天了,我都餓了,你說,我們還得守著他守多久啊!币粋村民道。
“應該不要多久了,村長說了,就這兩天那小子就得松口了,被尸腐蟲咬了他撐不了多久的!
沈遲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誰被咬了?是裴枕還是盧風?
說話的兩人逐漸遠去,隨著兩側房門的關閉,落在沈遲臉上的光束越來越小,沈遲低下頭,額頭上的碎發掃落,最后一束光也隨之關閉。
沈遲胸膛起伏不定。此前見到尸腐蟲是在李伯的尸體上,但是尸腐蟲一旦咬到人就不會松口,扒著經脈血管鉆進人的體內。
虛空網被拿去用在裴枕身上了,裴枕能順利逃脫嗎?
不對,裴枕是仙人,他就算被咬了,也一定有辦法逃脫的。
可是他是見到過的,裴枕在虛空網中動彈不得,他還有什么辦法?
沈遲心緒亂了,想去見裴枕,又否定了。不行,萬一本來就是詐他的怎么辦?到時候反而利用裴枕逼他就范
“別白費心力了。”一個嬌俏稚嫩的女聲突然出現。
沈遲順著聲音扭頭,聲音嘶啞:“誰?誰在那?”
黑暗中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
沈遲卻無法放松下來,他沉聲道:
“滾出來!
少年的嗓音混著一點成熟的磁性嗓音,在不大的屋內回蕩。
下一秒,聲音出現在耳邊:“出來就出來,你這么兇干什么!哼!”
出乎她的意料,沈遲并沒有被她嚇的屁滾尿流,只是喉尖滾動,而后異常冷靜地反問:
“你是誰?”
“我?我啊——哼!我才不告訴你呢,你這個凡人,說了你也無法理解,你們的世界可太小了!北梢暤恼Z氣。
沈遲估量她聲音的位置,猜她也就到他大腿的身高,沈遲回想了一下這兩天見過的小孩:
“蓉兒?”
“我才不是那個臭丫頭呢!”那聲音氣急敗壞。
也是,聲音也不像,聽聲音也比蓉兒還要小一點。
沈遲繼續猜道:“默默?”
俞嬸家隔壁劉麻子家的小女兒,沈遲只打過一次照面,也只是記得她好像叫這個名字。
“我不是!!別再亂猜了可惡的凡人!”女孩音量拔高了。
“噢,我知道了,”沈遲嘴角一彎,話拐了一個彎:“你是小神仙!
聲音停頓一下,驚慌失措:“你、你怎么知道!”
沈遲:“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這里,就說明你能來去自由,剛好,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哼,”那聲音十分驕傲:“我為什么要幫你?我憑什么幫你?我就不幫你——略略略,你能拿我怎么樣?”
沈遲“哦”了一聲,道:“你不會是和我一樣被困在這房子里出不去吧?”
那聲音被戳中了痛楚,急著否認:“我才不是,我、我才沒有,你別瞎說!”
“好啊,”沈遲微微一笑:“那你證明給我看!
那聲音又默不作聲了,半響,破罐子破摔:“好吧,我就是出不去!你滿意了吧!”
沈遲臉上劃過一絲失望。
居然真的出不去。
那豈不是沒什么用。
“你、大膽!你這是什么表情。∥页霾蝗ツ阋膊皇钦諛映霾蝗!你居然還敢瞧不起我”女孩靈光一閃:“噢,你是想讓我幫你救你的幾個伙伴吧?”
她高興地拍掌,嘀嘀咕咕:“我真聰明!
沈遲:“”
女聲一下飄到了他的正前方:“我勸你放棄吧,這里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我都試過了,沒有什么靈氣,我還被他們抓到了。”
她耷頭耷腦道:“還好我的葉子可以隱匿,不然可就慘了!”
第48章 【VIP】 “為所欲為!薄
“就是可惜我靈力耗光了, 出不去這間屋子!彼蝗挥譁惤耍衩刭赓獾溃
“喂,你是不是也是神仙?不然你怎么可能看得到我?”
沈遲心里盤算著要怎么出去,聽到她說她也不能出去后, 便懶得再搭理她, 豈料這聲音又貼近了:
“喂, 你是哪位神仙?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 你不會是這里的土地公公吧, 嗯這里確實玄乎, 沒有什么靈氣,你怎么會來這里?可是你看著年紀這么小, 這么年輕, 也長得不太像土地公啊”
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耳畔, 沈遲充耳不聞。
“你品階這么低,這樣吧,你把我帶出去, 回頭我讓我爹爹去天帝那里說幾句話,怎么樣?尋常人想見我爹一面都要等上個幾百年呢!
沈遲心念一動:“你能帶我去天上?”
“除了正神的宮殿我不能隨便進, 你想去九重天上的哪里都行,就是天帝那里”女聲痛下決心:
“好吧, 我去求我爹爹,也不是不可以!”
她自說自話這么久,沈遲都不回應她, 她終于有點懷疑:“不對啊,你怎么連九重天都沒去過?你是神仙嗎?”
“可是你不是神仙的話,你怎么能用靈力,怎么還能聽到我的聲音?”
沈遲沒來得及說一句話, 她已經自我攻略好了,自己找好了解釋,放下了心結,搖頭晃腦:
“好吧,你如果不是身份低微到這個地步,怎么會被派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呢?你也太倒霉了吧,不是,你怎么不理我。磕氵@人,沒勁,沒勁……”
沈遲:“”
他微微一笑,甚至有些瘆人了:“你說完了嗎?”
“呃……”那女聲后退幾步:“說完了”
沈遲:“那就閉嘴,安靜點!
“你。!”女聲剛要奮起,冷不丁看到他厭煩的神情,被他嚇的閉了嘴。
這個人,太兇了!
奈何她被困在這里已經很久沒和人聊過天了,她安靜地呆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試探道:“你是不是想救那個白衣服的?”
沈遲眼前也蒙著一個絲巾,絲巾在腦后系了一個結,長長的絲帶垂下來,隨他的點頭的動作從肩膀滑倒了身前。
沈遲:“你有辦法?”
那女聲聲音小了:“我沒辦法”她馬上又跟上:
“不過你別擔心了,他是河神,只要不傷及元神肯定死不了。”
“嗯?”沈遲:“你認識他?”
女聲又歡快了:“當然啦,這九重天誰不認識河神啊,他可是功德圓滿以凡人之軀升仙的,天界有四方水神專管海域,但是天地間可就他一個河神,而且”
那女聲似乎是害羞了:
“你怕是沒有見過河神的真身,他長的很好看的!不過河神向來很少以真身示人,我也只在九重天上見過他一面以你的資質嘛,等你能上九重天了,恐怕”
沈遲覺得自己好像被上下打量了,她下了一個結論:“恐怕要等個幾萬年了!”
沈遲歪了歪頭,發帶掃到了他的脖頸,感受到細密的癢意。
她剛剛說,只見過裴枕的真身一次,而他算上夢里的次數,早就不知凡幾了
沈遲回味了一下。
確實十分的驚艷,任何俗世的詞放在他身上都淺顯了。
女聲:“所以說,你就不要擔心他了,以你的資質,你就在這里乖乖等河神來救我們就好了!
救我們?
裴枕是來救他的。
“和你有什么關系!鄙蜻t冷笑:“你確定,我師父被尸腐蟲咬了也沒事嗎?”
“不可能一點事情都沒有的!他現在是凡人之軀,肯定也會感覺到疼痛的,更何況這里沒有靈氣,他沒辦法及時療傷來愈合傷口,只能忍著”那女聲見沈遲臉一下黑了,她還等著他把她帶出去,于是有點心虛:
“不過,慢慢的就會愈合了吧,你也別太擔心了”
這時,“吱呀”一聲,門開了。
陽光照耀進來,沈遲偏臉避了一下,一個村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的那個師父已經答應給我們做事了,以后老實點,別想著耍什么花招!
沈遲:“什么?”
師父怎么可能會答應?
村民示意旁邊兩個人給他松綁:“給他解開繩索,帶他去見村長!
隨著繩子掉落到地上,眼睛上的布條也取下來了,他瞇著眼適應了一會兒光線,這才發現,在門口的其中一個人竟然是俞叔,他的態度還算好一點,對沈遲說:
“跟我來吧,我帶你去見你師父。”
沈遲抬腳就要走,突然,他感覺耳朵有點癢,側過臉,一個巴掌大的小東西飄到了他面前。
“喂,你把我落下了!”
是一個只有沈遲巴掌大的小女孩,扎著雙發髻,一朵紅色的三瓣花綴在額間,她身上的衣服十分華麗,無袖,露出的手臂光潔細膩,看著就十分養尊處優。
她的左右大臂上各有一個懸浮臂環,上面鑲嵌著細碎的水晶明珠,幽幽發著光,臂環之間連接著鵝黃色的披帛。
她長著一張瓜子臉,叉著腰,瞪著大大的眼睛說:
“喂!你要是出去了那我怎么辦?”
沈遲自認為他的接受能力很強了,看到她也不禁恍惚了一下。
這個比拳頭大不了的小東西,也能是神仙?
不是吧
女孩叉腰,雄赳赳氣昂昂:“我不管,你今天必須把我帶出去!”
門口的幾個村民看不到她,見沈遲站在原地不動了,不耐煩:“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沈遲:“等一下!”
于是齊刷刷好幾雙眼睛看過來,沈遲輕笑:“等一下,我拿個東西!
于是那些村民就看到他在屋里轉來轉去,扒拉著柴火,往里面掏東西。
沈遲背著它們,那小神仙落到他的肩膀上,雙手環臂:
“你的靈力太低了,不配稱呼我的名諱,日后就叫我小神女吧。”
沈遲假裝找東西,壓低聲音:“當務之急,你得告訴我怎么帶你出去!
小神女噎了一下,確實是這樣……
她仔細想了想,說:
“這個屋子里應該是設了法陣,我現在一點靈力都沒有了,破不了法陣,所以才出不去。”
沈遲:“你在這里多久了?”
小神女豎著指頭比了個三:“不久不久,差不多三十年了吧!
沈遲:“”
沈遲突然不確定:“你現在多大了?”
小神女:“你問這個干什么?不知道女人的年紀是不能隨便問的嗎?”
隨后她認真掰著指頭說:“告訴你吧,姑奶奶我從出生到現在,已經三百五十歲了。”
沈遲:“你這是年紀大還是年紀小?”
神女瞪了他一眼:“當然是年紀小啦,我才出生幾百年呢,天界一堆幾萬歲十幾萬的老東西,我到現在還沒長大呢!
原來是這樣,那裴枕到底多大?
看樣貌這么年輕,應該還沒有上年紀。
沈遲神情一動,嘴角微微上揚。
小神女歪頭:“你在高興什么呢?”
“沒什么,”他在小神女的注視下面不改色:“好了,我要怎么救你出去?”
小神女臉上的眉毛皺在一起了:“對噢,你靈力這么低微,怎么才能破開法陣呢?”
“你一個人在那里嘰嘰咕咕的說什么呢!”一個村民破口大罵。
沈遲正在裝模作樣找東西,翻找柴火,倒騰來倒騰去:“哦,沒什么!
余光看到幾個人朝他走來了,他用一點點氣聲說:“我分一點靈氣包住你,你跟著我走嗎,試試能不能把你帶出去,不行的話,我到時候讓我師父來救你 。”
小神女在他肩頭坐穩了 :“行!”
那幾人已經走到沈遲旁邊,沈遲起身,懊惱道:“我記得我之前在這里藏了幾錠銀子的,怎么找不到了?”
一個五大三粗的村民懷疑地看著他:“別;樱熳!”
“好嘞。”轉身的時候,沈遲雙指并緊,調動體內存儲的靈氣,他從自己貧瘠的丹田中抽出了幾絲縷靈氣包裹住小神女。
然而,在即將出門要邁出門檻的時候,小神女被一道藍色的光芒刮掉了。
她“啪嘰”一下摔在地上。
“……”小神女背朝地,猝不及防地摔了個齜牙咧嘴,她揉揉屁股:“好痛嗚嗚嗚……”
沈遲又站在原地不動了,旁邊的村民早就不耐煩了,推他一把:“你到底又要干什么?還不快走?”
沈遲微笑:“沒什么。”
可惜,他們看不到。
他跟著幾人走了,走的時候身側的指頭動動,不動聲色地往后揮了揮。
小神女仰著頭,看他們越走越遠,伸出一只手和沈遲揮手再見,流下兩道面條寬的眼淚,無限悲傷。
她撐起細小的胳膊起身。好吧,她出不去,只能按著沈遲的指示,先按兵不動了。
村里的道路亂石飛沙,看得出很久沒有打掃過了,地上紛紛揚揚的落葉落了一層。
每走幾戶,門口或者是從院子里伸出的枝丫上,都掛著白事用的白布、招幡和花圈。
沈遲跟著他們走,被他們帶到了一個地方,一踏進這個院落,沈遲打量著,這個院落比其他戶型要大一些,應該就是那個村長家了。
盧風也被帶過來了,他一見到沈遲十分激動:
“師兄!他們沒對你怎么樣吧?”
沈遲搖頭:“我沒事,師父呢?”
院子里吵吵鬧鬧,里面的門被推開,一個人摸索著走出來,眼睛上蒙著黑色的布條。
黑色布條上面血跡斑斑,特別是眼睛那塊,是明顯比黑色要更深一點的顏色。
村長在他身邊看笑話,聲音中氣十足帶著中年男人的狠勁,大手一揮:
“既然你們師父已經答應了,你們就好好待在這里,知道嗎?不然,我下次可不會就這么手下留情了!
沈遲過去,拉住了裴枕的手臂,將他左右轉了一圈,看他身上沒有其他傷口了,視線落在了他的臉上。
“師父,你的眼睛?”
沈遲伸手,他拉住了長長的布條尾部,就要把裴枕眼睛上蒙著的布條解開
“別動!”裴枕按住,手不小心覆了在他的手上,沈遲心一下沉到谷底,他問:
“師父,你的眼睛傷的嚴重嗎?”
裴枕偏過頭,聲音依舊悅耳動聽,卻安慰的有些蒼白無力:
“我沒事,就是……我看不見了!
第49章 【VIP】 “別停!
"看不見"沈遲心頭一顫, 他伸手在裴枕面前揮了揮,可是裴枕沒有絲毫反應。
“怎么會……”沈遲就要對面前的村長出手,裴枕察覺到他的動作,將他攔下。
沈遲:“師父!”
裴枕搖了搖頭。
村長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 他得意一笑, 嘴里的齙牙就滋出來了, 他道:
“三位, 我們專門給你們準備了住的地方, 請吧。”
裴枕腳步一動, 沈遲想起來俞叔家的柴房里還躺著一個小神仙,趕忙拉住他的衣袖, 裴枕頓住, 側過臉聽他說話。
沈遲拒絕了:“好意心領了, 不過我們還是習慣住老地方,我們就依舊住在俞叔家,也不用收拾東西了, 一切如常,如何?”
盧風點頭:“這個好這個好。”
院子里的幾人面面相覷:“這”
“我們幫你們查真相, 你們,該不會連這么一個小小的要求的做不到吧?”沈遲說道。
見他不領情, 院里的幾個村民竊竊私語,村長失了面子,卻也不好說什么, 從牙縫里擠出一句:
“那也行吧!
他朝旁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幾個人圍著他們,把他們“安全”地送到了俞家。
等到了屋子里,眾人還沒坐下, 盧風問:“師兄,俞叔家是不是有什么發現?”
沈遲猛地回頭,眼神示意他閉嘴,他看了一眼窗外,盧風心領神會,立馬噤聲。
*
到了晚上,俞嬸端來幾碗米飯,伙食相比前幾日,色香味都看著差了不少。
盧風回來的時候就吃了自己包袱里帶的干糧,這會兒還不餓,看著也不好吃,就沒動筷。
沈遲剛剛洗漱回來,他拿起放在地上的一碗飯,上面蓋著一點青菜和肉沫,他遞給裴枕:“師父,餓了一天了,多少吃一點吧。”
裴枕正坐在床上打坐,他嘗試運用靈力愈合眼傷。
按理來說他是能夠自愈的,但是這漠關村靈氣出奇地稀薄,他被困在網里太久了,陷入眼前一片漆黑的失明的狀態太久,調用靈氣愈合傷口需要時間,沒個三五日怕是好不了了。
這幾日要一直處在黑暗當中。
這讓從未受過這種苦的尊貴的河神心情十分糟糕,連帶著看這碗飯也十分不順眼,冷冷道:
“我不吃,拿走!
沈遲只能暫時擱下了,房間不大,只有一張桌子和凳子,盧風起身,給沈遲讓位,道:“師兄,你坐這吃吧!
沈遲搖搖頭,說:“沒事,我也不餓。”
上次在這屋里打斗的殘骸已經被清理干凈了,沈遲走到窗邊,貼著窗戶上紙糊的窗紙側耳聽了一會,半響,對屋里另外兩個人點了點頭。
盧風這才“唰”一下地站起,走來走去,大聲說:
“師父,師兄,今天可真是急死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動不了,這群人到底是什么來歷?比那山上的土匪還野蠻!
沈遲抱胸靠在窗戶處:“這里確實有古怪,路邊上到處掛著白幡,看東西也都還是新的,應該也就是這幾個月的白事,幾個月死了這么多人?”
他想到一個人,直起身體:“或許,問問她就明白了!
“問誰?這村里還有誰可以相信?”盧風道。
裴枕面上疑惑。
*
月亮高掛在天上,夜色一片寂靜。
沈遲壓低聲音催促:“你能不能快點?”
盥洗室有一處門板有一道較小的縫隙,透過歪歪扭扭的門縫可以看到外面,沈遲和盧風手拆板子,硬是撕開了一個一人過的窄小門縫。
沈遲和裴枕順利通過后,盧風卻卡住了,他塊頭大,艱難地吸氣,擠壓自己的肌肉:
“不行啊師父師兄,我怎么感覺我過不去啊”
裴枕面無表情鼓勵:“你可以的!
盧風便朝他師兄求救,沈遲一雙桃花眼一彎,眼底流轉著細碎的笑意,衣冠楚楚,言笑晏晏
然而,再仔細看,是嘲笑。
盧風:“”
他就知道。
師兄師父都不靠譜,于是盧風一使力,細碎的木屑紛紛揚揚落下,他沖出來,踉踉蹌蹌差點撲倒在地上,幸好一只腳用了點力氣,把身形穩回去了。
“好險。”盧風拍拍自己的胸口,他三下五除二揮掉自己身上插進去的細碎像針似的木頭屑,一抬頭,兩個人已經走遠了,他趕忙跟上:
“師兄,師父,等等我啊”
沈遲沒走幾步,就停下來了,盧風差點撞到他身上,急忙剎車:“師兄,我們這是去哪里?”
沈遲:“柴房!
盧風轉身一看,他們的房間離俞嬸家的院子最遠,但院子小,也就是十幾步路的距離。
盧風:“早說啊,等等,這個柴房?誰啊?在哪里?我怎么沒看到她?”
他左顧右看,渾身都冒著傻氣,沈遲深吸一口氣,終于對裴枕的感受有了體會,他,以前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他比盧風聰明多了。
裴枕淡淡道:“人在里面。”
柴房在院子里最偏僻的角落,看著很小,灰落了滿門,外面還有幾垛干柴火沒有放進去。
沈遲把白天遇到小神女的事情說了。
裴枕沉思:“你是說,這里有法陣,所以她出不來?”
他一揮手,一點靈力擊過去,地上突然亮了淡藍色的光芒,星星點點的光芒從地上升起,復雜的紋路組在一起,繪成了一個圈。
裴枕:“這是專門壓制仙法的法陣,已經被列為禁術了!
只有專門關押罪仙的九淵和司掌審判的神仙能夠使用。
法陣正落在柴房之下,將柴房的地界圈起,靈力越高的人,在里面越會受到影響使不出法力,被困在里面越久,神仙的靈力就會流失的越快。
沈遲不是神仙,所以他不受影響,又因為有修習法術,所以可以看到小神女。
換言之,如果進這個柴房的人是裴枕,只怕是小神女在他耳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知道又要再困個幾年了。
估計村里的人不知道這里有一個法陣,不然肯定會把裴枕也關在里面。
“師父,你知道怎么解這個法陣嗎?”
裴枕:“有點麻煩,但不是不能解。你們給我護法,不要讓任何人打斷我施法,同時匯聚靈力給我!
“是,師父。”
裴枕教他們怎么做,隨后,盧風和沈遲各執東南、西南兩個方位。
裴枕席地而坐,即便他蒙著眼什么也看不見,但仍舊能辨別出柴房的方位,而后他手指翻滾,口中念念有詞。
額間的神印隱隱約約出現,隨著裴枕催動體內的靈氣流轉,額間左右一撇藍色的印記簇擁著中間的金色光芒大盛。
平地起風,將他們的頭發吹的紛飛,裴枕薄唇微張:“就是現在,匯聚靈氣給我。”
沈遲和盧風默念口訣,二指并緊,而后雙指滑動,往裴枕的方向一定,圍繞在它們身邊的稀薄的靈力就匯成如棉線般纖細的一股,送到了裴枕身邊。
好半會兒了,這縛仙陣還沒有動靜,裴枕皺眉。
比他想象的要難破。
他端坐在地上,黑色的布帶覆蓋在他的臉上,臉頰邊的發絲紛飛,裴枕若有所思,沈遲看不透他要做什么。
突然,裴枕一只手施法,另一只手緩緩抬起,將他頭上的木簪拔了。
烏黑濃密的發絲傾瀉而下,被罡風吹起,而后,他猛地將那木簪捅入了自己的心臟。
“師父!”
“師父!”
盧風和沈遲均被他這一舉動驚到了,心神動蕩,一時間,涌到裴枕身邊的靈氣變得如發絲般,即將要斷了。
裴枕嘴角溢出一抹鮮血,順著下巴滴到了地上,染血的紅唇張開,他啞著聲音說:
“我不要緊,你們別停!
沈遲勉力穩住心神。
師父從前說過,護法要專心,不然主陣人是會遭到反噬的。
裴枕將自己的心頭血,匯入靈力中,霎時,罡風狂刮,亂石飛沙吹得沈遲和盧風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師父!”沈遲眼中閃過一抹欣喜,那法陣搖晃了!
法陣上藍色的符咒被扭曲,無數藍色的星芒從法陣中浮起,直沖天際。
裴枕咬牙,忍著元神被撕扯的劇烈動蕩,隔著虛空,將法陣堪堪撕開了一個口子。
里面的人也十分配合,瞧準時機,她飛快地鉆出來。
不過片刻,縛仙陣又愈合了,在原地飛速轉動,而后隱去光芒消失了。
小神女她高興地原地轉圈圈,手臂上的巾帛也飛起來了,她有驚無險道:
“還好我反應快,不然就出不來了!”
“好啦,沈遲你兌現了你的承諾,我也會記得到時候去和我父王說的,到時候讓他去天帝面前美言幾句,你就等著去九重天大開眼界吧!”
小神女叉腰放出狠話,奈何居然沒有一個人接她的話,她惱羞成怒地低頭一看。
卻看到沈遲十分緊張地沖過去,從后往前托住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在倒地的前一秒恰好被接住,他靠在沈遲的懷里,臉色慘白,嘴角還掛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沈遲正小心地給他嘴角擦血,連一眼都沒有分給她。
這個人,還蒙著眼睛?小神女飛到他面前仔細打量他,有了個新發現:
“咦?”
盧風正給裴枕輸送這里聊勝于無的靈氣,裴枕偏著雪白的臉,他察覺到她打量的視線,喘了幾口氣,虛弱道:
“你是誰?”
小神女在他面前飄了片刻才發現他居然看不到她!她瞪大了眼睛:
“河神,你不記得我了嗎?”
盧風一愣,河神?
裴枕沉默片刻,開口:“你是哪位?”
天界有三千上仙,有的與他還算是深交,比如一個句芒,有的他連面都沒見過,比如那位正神。
大多人和他都是擱著數千云流,遠遠打個照面,輯個禮,互相轉頭就忘記了。
可是這位小神女卻是十分生氣:“你怎么把我忘啦!枉我還和我的十八個哥哥姐姐說你長得好看呢!”
裴枕:“”
沈遲:“……”
第50章 【VIP】 “觸碰。”
十八個
那他知道她是誰了。
普天之下, 能孕育這么多的子女的,只有南海龍王了。
南海龍王模樣年輕俊秀,幾萬年前相中了天界一位布云施雨的水仙,幾番追求成功后, 便大擺筵席將人迎娶進門了。
而那位水仙的本體是蛇, 龍蛇好淫, 成婚后更是荒淫度日, 南海一度無人治理, 接連不停地生了十多個才消停。
原來是排名十九的南海小公主。
裴枕面色冷淡, 隨手把自己的發簪簪到頭上,起身, 沈遲扶住他的手臂, 裴枕踉蹌了一下, 沈遲看上去比他還慌張:
“師父,你沒事吧?”
裴枕搖頭,有些犯惡心地強撐:“沒事, 靈力不夠,我就剜了一點心頭血, 傷到了元神。”
沈遲:“什么?!”
此言一出,就連小神女都驚呆了:“什么?傷到元神了?”
雖然她還小, 但是圃她靈智初開,她就被一直耳提面命保護好自己的元神。
他們做神的,最寶貴的就是元神, 肉身可以沒有,但是元神是絕對絕對不能受到傷害的,一旦受損,要花費上千年去療愈, 嚴重的直接灰飛煙滅了。
這個法陣居然這么厲害?
難怪她怎么都出不去。
小神女自知闖了大禍,飄過去,心虛又愧疚,聲音都小了許多:
“回頭我讓我父王給你送點天材地寶補補元神,你還想要什么東西只管說,我讓我父王弄來反正,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裴枕撐不住了,靠在了沈遲懷里,倚靠他的力道勉強能站著: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作為南海龍王最寵愛的小女兒,出行向來都是里三層外三層眾人呼擁起來的,怎么會一個人出現在凡間?
還是這種犄角旮旯的農村,不僅如此,還被縛仙陣法關著。
裴枕不解:“你的貼身侍衛呢?你是怎么跑出來的?”
小神女仔細回憶一下三十年前的事情,氣呼呼:
“什么貼身侍衛!名義上說的好聽罷了,說到底不過是我父王派來監視我的!
還好我聰明,讓和我長的一模一樣的姐姐頂替我,那些侍衛笨死了,一點都分辨不出來我是誰,等我玩夠了再回去,誰也不會知道!我真是個大聰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神女仰天大笑,發出一連串大反派的笑聲。
裴枕面無表情:“……”
沈遲陽奉陰違,嘴角一勾,嘲笑:“確實聰明!
就是出來沒多久就被捉住關了三十年而已。
“拜托,”小神女咳嗽一聲:“我父王閉關了,母后替父王去天界找天帝議事,我就是不想待在南海,無聊,還是人間有意思。
雖然被關起來了,不過也不久,也就三十年而已!如果你們不來救我的話,那些人也會找過來的,就是可能還要再等個幾年就是了”
在場的凡人聽麻了。
三十年對她來說和三十刻鐘一樣。
他們凡人果然不能和神仙相比,有的三十年已經過完一生了。
沈遲問:“你被誰關進來的?”
“啊?”她睜大眼睛茫然一瞬間:“我不知道!
“我就記得,我就隨便走走,就來了這里,然后再一睜眼,我就被關到那里面了。”小神女一指柴房,語氣中滿是憤怒。
“要讓我知道是誰暗算我,我回頭就和父王母后說,讓他們去天帝面前參他一筆!”
“別動不動就是告天帝,”裴枕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先想想怎么和你父王母后解釋吧!
小神女癟了氣:“喔……”
一面說著,一面走回去,剛才的動靜那么大,裴枕沒有設結界,按理來說守院子的村民會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可是他們卻沒有過來查看。
走了幾十步就到了之前的縫隙,如法炮制,他們又擠回了房內。
穿過盥洗室,沈遲扶裴枕坐到了床上,裴枕的嘴唇有些發白,眼睛處系著的黑色的布條還沒有更換。
白天尸腐蟲噬咬的傷口流下的血凝固在了布條上,為了救小神女強行調用靈氣,那些傷口又撕裂了不少。
沈遲去盥洗室找了一條干凈的白色布條給他換上,小心翼翼地揭開傷口,裴枕雙眼輕閉,兩個眼皮上都有一道道被啃噬后傷口愈合留下的疤痕,凹凸不平,甚至發紅的有些糜爛了。
沈遲看著如鯁在喉,這傷痕如針扎一般刺眼,他盯著這些傷口,想觸碰,手到眼前了卻堪堪停下了,他低眸看了一眼裴枕。
裴枕面容沉靜,什么都沒有察覺。
沈遲小心地碰了碰傷口:“痛嗎?”
眼皮上薄弱的皮膚被觸碰,裴枕皺了皺眉頭,下意識躲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也意識到需要他幫忙換紗布,于是他松開了眉頭,淡淡道:
“還好。”
小神女唉聲嘆氣:“如今你元神又傷了,長久呆在這里沒有靈氣溫養,怕是更難好了。”
沈遲臉上陰云密布,他不知道事情會這么嚴重:“真的嗎?”
小神女縮著脖子點了點頭。
沈遲墨黑的瞳孔中滿是翻滾的情緒。
早知道就不救她了,本來就眼睛受傷,現在竟然還搭上了師父的元神
她怎么敢讓她師父為她付出這些?她怎么配?
沈遲捏緊了雙拳。
裴枕察覺到沈遲許久不說話,出聲道:“好了,給我系上吧,不過是一點小傷,過個幾天就好了。”
小神女撇了撇嘴,心道,你才不會那么快好呢,要是一天不離開這里,你就一天看不到。
沈遲給裴枕系上絲帶,月光透過窗戶照到他身上,給他渡上了一層清冷的氣質。
沈遲盯著裴枕看了一會,一扭頭,就對上了小神女的視線,她歪著頭,來回看著他和裴枕,沈遲冷冷道:
“看什么?”
“切,兇什么兇,”小神女拉長聲音:“沒什么,不過——”
而后她飄到沈遲近處,抱著胸環繞著他,道:“我沒想到,你居然是一個凡人!
根本不是她以為的,資質差的小仙。
小神女上下打量他,若是把他放在凡人中,他這算是資質勉強還可以?
放在凡人堆里,一百人中也有十幾個這樣的。
小神女捏著鼻子,算了吧,這種資質,還是一般。
視線投到盧風身上,盧風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頓時緊張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小神女瞇起眼睛。
咦?這個盧風就不太對了
天資……
天資。
就連她這樣的小神仙,都能看到他身上的福澤綿長深厚,除了祖上的蔭庇,還有他前面幾世的行善積德,已經到了功德圓滿差一步就能升仙的地步,沒猜錯的話,這一世就是他的最后一世了。
小神女大驚失色:“你居然叫他師父?”
盧風憨厚一笑:“有什么問題嗎?”
小神女哈哈干笑:“沒、沒什么問題。”
就是第一次看到河神收徒,有點驚訝罷了,還有點羨慕嫉妒河神呢……
不過盧風說得通,沈遲就
小神女疑惑,這種資質,放在普通人里也是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好收為徒的?
不過,小神女咂摸著點點頭,上下打量著沈遲,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咦惹,
像沈遲這么俊俏的少年,確實是少之又少,放在身邊確實是比較養眼的。
就是,沒想到河神也好這口啊
小神女看向沈遲和裴枕的眼神逐漸變了。
裴枕不知道她的小九九:“好了,小十九,你既然已經出來了,等一會就回你的南海吧。”
小神女一聽就要反駁,手臂上的臂環隨著她的動作晃了晃:“拜托,誰要回家!我才不回去呢!”
她飄到裴枕旁邊,咬唇,泫然欲泣好不可憐:
“河神哥哥,我真的不想回去,南海和天界都沒有凡間好玩,你是知道的,求求你了……”
裴枕嘴角揚起:“那你發誓,絕不惹禍,絕不給我找麻煩,若是你父王母后找來,你第一時間跟他們走!
小神女張口就來:“我、我發誓!不會給你惹禍!不會給你惹麻煩!若”
“等等!”她反應過來,不解道:“我能給你找什么麻煩?”
裴枕淡淡道:“以后就知道了!
盧風已經看呆了。
小神女噘嘴,沒說話了,轉過身和裴枕和沈遲置氣,可惜裴枕看不見,而沈遲樂意之至,求之不得,他剛好不是很想看見她。
已經很晚了,沈遲環視房內:“你,今晚睡桌上!
說完,他一指一個連漆都沒刷的小桌子。
于公,是因為她裴枕才元神受損,于私,他也不可能讓她和他和裴枕擠床上,哪怕她只有一點點大,哪怕她是一個神仙也不行。
小神女鼓起嘴賭氣:“我才不睡這里!”
說完,她從自己的頭發上拿下一個東西,是一個帶柄的長柄荷葉,她把她放大放大再放大,直至比她的身形大兩倍。
她手一丟,那荷葉就浮在空中了,她撲上去,正中中心,荷葉把她彈起又落下:
“這個法寶真的很好用,我就是靠這個隱身的,它還能變大變小!”
她舒適地躺在軟軟的荷葉上,荷葉邊有意識地一卷,就把她包裹起來了。
這一晚刷新了太多認知,感覺整個世界的認知都顛覆了的盧風木木道:
“海里怎么會有荷葉,荷葉不是荷塘里才有嗎?”
小神女愜意地將手臂枕到腦后:“大塊頭不懂了吧,我這可是王母娘娘特意從她的荷塘里挑選最好的一枝,專門贈給我的呢,我的前十八個兄弟姐妹都沒這待遇,就我有,嘻嘻!
沈遲聽完似笑非笑,這有什么好炫耀的?
裴枕但笑不語,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一些了。
不知道王母娘娘是誰的盧風只能吶吶點頭:“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