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VIP】 “拉拉扯扯。”……
一層層的白云平鋪在天空, 裴枕昨夜沒有睡,在床上打坐修補自己的元神。
可惜收效甚微。
清早,天還有些蒙蒙灰,裴枕打開門, 月白色的衣擺剛剛跨過門檻, 他就聽到了一點鞋子汲拉的聲音。
眼睛上帶血的布條已經被換成了一條干凈雪白的布, 一晚過去, 裴枕臉色好了許多, 就是昨晚受傷的地方還有些疼痛。
白色微微透明的布條蓋在眼處, 他白著臉,動作幅度大了一點扯到了傷口, 沒忍住, 低低咳了幾聲。
“師父?”
一個溫暖的軀體貼近了, 裴枕不習慣他靠這么近,一雙手往后推了推:“不要”靠的這么近。
卻不料他的手被反握住了,一只有繭子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上, 溫熱的皮膚相接觸,摩擦的稍微有些癢。
沈遲湊到裴枕耳邊道:“可是師父, 我不離你近一點,你摔了可怎么辦?”
“你都這么大了, ”裴枕皺眉,抽出自己的手,不動神色地拉開距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話?”
沈遲又黏上來, 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了,語氣委屈:“師父,如今你看不見了,我想盡我所能, 伺候你嘛。”
裴枕側耳,沒有聽到院子里有什么動靜,就連呼吸聲都沒有就好像,這里只有它們幾個活人一樣
裴枕按住心里的疑惑,想把沈遲打發走,自己再到外面轉一下:
“回去睡吧,還早。”
沈遲整個人的視線都黏在裴枕身上:“那我陪你出去透透氣?”
裴枕側過臉,他發現沈遲是越來越粘人了,有點奇怪,不過他仙宮里的寵物,好像和他熟了之后也是這樣,喜歡撒嬌打滾。
裴枕想了想,他既然已經收了他當徒弟,是不是得對他比靈寵好點?
裴枕摸索著,牽住了他的手,微微一笑:
“也行。”
他們凡人好像都是這么表達親近的,挨的近。
裴枕有樣學樣。
他一頭烏黑的長發潑墨般披散腦后,纖細如柳的身體還虛弱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手上的溫度傳過來,微涼,皮膚細膩宛如上好的羊脂玉。
這一笑端的是著墨最為清淺的風月色,勾人卻不知,偏偏畫中的人還絲毫沒有察覺沈遲的眼神變化了。
沈遲一雙濃黑的雙眸緊緊盯住了他,他舔了舔唇。
*
小神女砸吧著嘴,嘴里還嘟囔著夢話,直到被一股香氣直接香醒了。
她揉揉眼睛坐起,卷在她身上的荷葉自動舒展開來,小神女頤指氣使:“端上來吧。”
于是一小塊帶著芝麻香氣味的餅就遞到了嘴邊,還貼心地撕成了指甲蓋大小,方便她吃下。
小神女滿意地張口:“不錯嘛。”
盧風半蹲著,又將自己手中比他臉還大的餅又撕扯了一點點出來,喂給她。
小神女迷糊吃著,回了點神,只看太陽都掛的老高了,再一轉眼,床上都沒有沈遲和裴枕的身影了。
小神女嚼著芝麻餅,含糊地問:“他們人呢?”
盧風老實回她:“師父師兄大早上就出去了,回來過一次,說是沈遲給我們熱了這個。”
他舉了舉手中的的餅,那是沈遲她娘帶給他的伙食,到現在還沒有吃完。
小神女眨巴著眼睛:“噢,那為什么他們會一起出門?”
盧風老神在在地說:“不知道,可能師父找他有事情吧。”
小神女笑容神秘,別看她在天界年紀小,其實,她可是已經三百多歲了。
也就天界的那群老神仙覺得她小,其實她偷偷看過不少下人們打發時間看的話本子,她什么都懂……
幸而裴枕和沈遲很快就回來了,小神女腦海中二人卿卿我我的畫面才堪堪剎住車。
沈遲挑眉:“你這是什么眼神?”
裴枕聞言,茫然地側過臉來,小神女飛快搖頭:“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沈遲、裴枕:“?”
盧風:“師父、師兄,出門一趟有什么發現嗎?”
沈遲靠在桌子邊,抓起一壺水就倒著喝了,水順著光潔的下巴流淌下來,沈遲隨意一抹,而后順勢坐到了桌上:
“很奇怪,沒碰到一個人。”
裴枕沉思:“院子里的人都不見了,村里也幾乎沒人,不知道人去哪了,是有點奇怪。”
盧風想起來:“是噢,師父,昨晚那么大的動靜,都沒看到有人,之前俞叔說他們白日起的晚,不需要那么早去下地,可是看守我們的人去哪了,怎么也沒看到人影,不怕我們跑了嗎? ”
裴枕沒說話。
“叩叩叩”
不合時宜的敲門聲突然響起,眾人嚇了一跳,小神女猛地飄到盧風身后去,揪著他的衣角,探出她扎著雙髻的圓滾滾的頭來。
裴枕冷靜道:“請進。”
門吱呀一聲,開了,眾人屏氣凝神,一個頭探出來。
“咳咳我做了早點,你們吃嗎?”剛過初春,一個老婦人還穿的很厚實,雙眼渾濁,面有坨紅,視線掃過眾人,最后停在裴枕身上。
卻沒有聽他們的回話,老婦人自顧自地把門拉大了,而后把一個木盤端到地上,上面是一個陶瓷碗,有些臟,把手的地方還有泥土。
陶瓷碗上面有一個蓋子蓋著,旁邊摞著幾個碗筷。
“吃吧。”她面帶笑容,似乎是想讓自己的語氣沒那么森冷,但是可惜收效甚微,滿面笑容配上她機械一般冷漠的音調,反倒更變扭了。
眾人心里感到一絲詭異,沒有人說話,她便又重復了一遍,面帶微笑:“吃吧。”
沈遲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的水壺,頭也沒抬,問:“是村長叫你過來送早點的?”
“是。”
“我剛從外面回來,怎么沒看到你?”
老婦人一板一眼地回答問題:“剛才在睡覺。”
“哦——”沈遲拉長音:“又在睡覺?”
老婦人眼睛似乎更加渾濁了,語氣生硬:“村里都是這樣。”
裴枕開口:“那現在醒了沒有?”
老婦人看他一眼:“到點了,都醒了。”
屋里的人沒有接話,她往后一步出去了,把門一關,室內又歸于寂靜。
小神女飄出來,她好奇地圍著那個大碗轉,伸出一雙手,使出了吃奶的勁搬動蓋子上面凸起的把手。
蓋子被推歪了一點,被一雙粗糙的大黑手提了起來。
盧風把它放到木盤上,里面氤氳的水汽就裊裊飄了上來,是一碗鮮亮煮的滾爛的米粥。
“還熱乎著呢。”盧風擦掌,他高興地拿起勺子,舀動里面的粥。
裴枕打斷他:“別吃。”
盧風手一哆嗦,那湯勺又跌回了大碗里。
沈遲盯著那上面的土,蹲下身,捻了一點到指尖摩挲,皺眉:“怎么是新鮮的?”
小神女一下飄遠了,捏著鼻子:“咦,這碗一點都不干凈,保不齊碗底里也有土。”
沈遲:“還是別吃了。”
盧風把蓋子蓋回去:“不知道這群人把我們困在這里做什么,我們真的要去找怎么解決瘟疫的辦法嗎?”
“她剛剛不是說了嗎?村民如今都醒了。”裴枕坐在床上冷笑:“等會去村里看看是什么情況。”
想裝神弄鬼?可惜他們找錯了人。
他最喜歡的,就是親手揭開他們偽裝的面紗。
他倒要看看,這些鬼鬼祟祟的人,能在他面前玩出什么花樣。
*
清晨的霧氣散開,隱在大霧里的漠關村在視野中逐漸清晰,路上還有往來的人,零零散散幾人手提著菜籃子或者拿著鋤頭,看樣子要么采買回來,要么要下地勞作了。
村里的路不算寬敞,三人并排走十分引人注目。
裴枕從容淡定地走在中間,一身白衣,仙姿飄飄,左邊是沈遲,馬尾高高豎起,一身黑紅色的衣袍。
沈遲非說自己有點害怕,拉著裴枕的手臂,裴枕煩不勝煩,被他拽得抽不開身,就只能任他牽著了。
右邊是盧風,背著一把斧頭,警惕地左顧右盼,而小神女隱去了身形,飛在他們后面。
村民們似乎都知道前幾天和幾個外鄉人鬧了點不愉快,不愿沾染是非,在他們經過時目不斜視,裝作沒有看到他們。
若是不裴枕他們聽到了后面跟著的腳步聲,他們也能十分愜意了。
沈遲和盧風對視一眼。
昨日看守他們的幾個人又跟上來了。
隔著一段距離,他們說話后面的人聽不到,于是裴枕問:“小十九,你說,那時候來的時候,不知道怎么的就被關進了柴房?”
小神女被悶了三十年出來見什么都新鮮,她左顧右盼地瞧得正歡,聽到裴枕叫她,從后頭飛到他旁邊,在他肩膀上落下,兩只手撐著他的肩膀說道:
“對,我就是路過的,這群人竟然敢暗算我,實在是太可惡了。”
裴枕:“你仔細說說當時的情況。”
小神女神情認真地回憶:“我記得,那時候剛來的時候,村里靈氣還是很充裕的,我經過這個村,見到有喪事就多看了幾眼”
盧風看著到處都是的白幡和花圈:“怎么又是喪事?”
小神女:“對,那時候村里就到處是喪事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去世的,我就是看他們吹鼓奏樂的有意思,我就跟在他們身后來著,
我還特地隱身了的,結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個人看到我了,他拿了個東西從后往前把我兜住,再然后,我就失去意識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被關到了一個黑不溜秋的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的靈力失效了,凡人還聽不見我說話,可無聊了。”
第52章 【VIP】 “喉結滑動。”……
小神女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神情激動:“那個人絕對不是普通人,我有王母娘娘送我的法器,普通人怎么可能看得到我,捉住我的那個人, 要么和你們一樣用靈氣修煉, 要么也是神仙!”
沈遲掃一眼周圍的村民, 大多神情呆滯地站在門口, 看著是剛剛醒來的樣子, 又回頭看一眼后面跟著他們的人, 神情正常,他們均沒有發現小神女。
“小十九, ”裴枕十分冷靜:“你這幾十年里, 就算被關起來了, 有沒有聽到過什么不對勁的事情?”
小神女臉上迷茫了一瞬間:“我想想”
恰好,有一個將鋤頭抬至肩膀上的農夫經過,沈遲攔住他:
“老伯, 能問您一個事情嗎?”
老伯看著臉上滿是警惕:“什么事?”
“第一次是在哪里發現的蟲子?”沈遲問。
老伯指了指一戶人家,一行人看過去, 那個是個被樹擋住露出一點屋檐的矮房子。
“哦,是他家, 她兒子死了,前不久剛埋的。”
老伯搖了搖頭:“每天都在死人,那個蟲子不知道下一秒會出現在哪里, 唉喲,被沾上可是要人命啰!”
等沈遲謝過老伯,小神女神情古怪,她支支吾吾:
“剛剛那個人……我……我好像在三十年前見過他。”
三十年前?
包括裴枕在內, 所有人的臉上頓時異彩紛呈了起來。
小神女小聲:“我也就記得他,因為那時候我剛進村子里,第一個碰到的人就是他,所以有點印象來著。”
沈遲問出了至關重要的問答:“那他和三十年前外貌有變化嗎?”
“啊!”小神女害怕地抱住自己的胳膊:“沒有變化!”
不然她怎么會一下就認出來了。
盧風瞬間白了臉,三十年前的人,沒有變化
那還是正常人嗎?
他抖著聲音說:“師父,我們到底在一個什么地方?”
這里的人,該不會全是三十年前的人吧?
小神女還能撐住。
沒事,有裴枕在,就算全是鬼又怎么樣!他們可是神仙!他們最不怕的就是妖鬼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小神女神神秘秘:“我那時候剛被關進去的時候,當天晚上有起火。”
沈遲臉一沉:“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說?”
小神女對手指:“對不起嘛我、我忘記了”
她繼續道:“我以為不是什么大事,就沒有說,但是現在想想,那場火還蠻大的,能感受到外面火光沖天的,但是我出不去,外面到處都是叫喊聲,特別大聲特別吵鬧。
很快,關著我的那間屋子也著火了,我那時感覺不對,不過幸好我是龍王之女,凡間的這點火可奈何不了我什么,我就干脆睡了一覺”
裴枕:“仔細想一下還有沒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小神女陷入了回憶。
當時,她逃離了爹娘禁錮后,就從南海往上,一路游歷人間,直到,她路過了一個村落。
大晚上的,一隊人正敲鑼打鼓唱戲的好不熱鬧,可是所有人都身著白衣,披麻戴孝,中間幾人還抬著木棺。
她從未見過這陣仗,于是興沖沖地跟在隊伍后,哀唱暫停,只見幾人拿著鐵鍬挖了一個一人高的深坑,眾人抬著棺木往下放。
她好奇地飛過從一個人的肩頭,卻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而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
火光透過門縫稀疏的柴房照進了柴房,小神女在灰撲撲的地上睡著,被外面打砸和呼救聲吵醒了。
她揉揉眼睛,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發現自己在一間狹小的房間里,而她的一身靈力都使不出來了。
于是她慌了神,但是好在她還飛得起來,她飛到了門口,剛要穿過門出去,卻不料剛一觸及門,就被彈了回去。
很快,關著她的木門就燒了起來,干燥的柴房一點就燃,噼里啪啦的火響以及外面奔跑急呼的腳步聲讓她察覺到這不是一場小的火災。
到底是誰把她關在這里,又是誰放的火?
她焦急地四處亂轉,生平第一次后悔沒有聽父王母后的話到處亂跑。
房梁也燒起來了,沒有人來撲火,異常高的溫度照得她的臉也紅撲撲的,汗水直流,呼喊救命。
可是外面的人都自顧不暇了,怎么會來救她?
熊熊燃燒的梁木倒下來,這些火不會傷到她的元神,但是她現在沒了靈力,若是躲避不及時,肉身也會燒傷,多少會受點疼痛。
于是她心一橫,拔下自己頭上插著的一個仙器,將它變大。
比她大數倍的荷葉徐徐展開,她跳到上面,荷葉邊蜷起,將她一層層包裹起來,而后隱沒了。
下一秒,她頭頂上的房梁不堪火舌,砸了下來。
“轟然”一聲,整座房屋頃刻倒塌。
整座村子連片起火,無數活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滾,無數的尸腐蟲振翅從火光中飛出,金色的甲片折射出紅色的光芒,那是已死去的人身上的血。
火星噼里啪啦,整座村子籠罩在一片烏云中,沒有人逃出生天
晨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嫩綠還帶著朝露水汽的荷葉展開,里面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睡的正香。
“吱呀”一聲,柴房的門開了,一個村民來取柴火,熟睡中的小神女被吵醒了。
她揉揉眼睛睜開眼,感覺好像睡了一場很沉的覺。
來取柴的村民看不到她,自顧自地取了把柴火又把門關上了。
不知道哪戶人家養的雞開始叫,透過柴房的間隙還可以看到外面的艷陽天,還能聞到空氣中的青草和泥土混合的香氣。
新的一天。
小神女坐在荷葉上怔然,突然有些不確定昨晚經歷的一切是不是夢了。
“事情就是這樣,但是這三十年來,我時常回憶那晚的事情,總感覺不是夢”小神女耳邊仿佛還能聽到那晚的慘叫聲。
千百人齊在火中掙扎求救的聲音,太過凄厲了。
一時間,眾人都陷入了沉默。
沈遲沉思:“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們現在看到的人和事情,可能都是三十年前的了。
或許三十年來,村里的人生了執念,執拗地想知道,怎么破解瘟疫,而它們口中的瘟疫,其實是想知道,害死它們的到底是什么?”
裴枕點頭:“或許是這樣。”
盧風面如金紙:“那我們要從哪里入手?這要怎么幫他們啊,全是一群死人。”
裴枕揚了揚下巴:“四處看看還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吧。”
一行人越走越偏僻,直到發現沒有幾個村民了,察覺不對,沈遲牽著裴枕想打道回去,卻發現身后一直跟著他們的那幾個人不見了。
再一轉頭,滿山的紙錢,黃色的紙錢和白色的銅錢紙印在地上,無數的墳頭屹立在山上。
裴枕察覺剛剛還嘰嘰歪歪的小神女都不說話了,偏頭問:“怎么了?”
“師父,這里有點不對勁,好多墳墓”沈遲有個新發現:“師父,有個無碑的墳包!”
裴枕:“周圍都有立碑嗎?”
沈遲:“對!”
裴枕不假思索:“那挖墳看看。”
沈遲、盧風、小神女均是一臉震驚:“?!!”
盧風:“師師師父,你說什、什么?”
沈遲:“師父,別開玩笑了。”
裴枕白衣勝雪,臉上毫無波瀾,眼睛上覆蓋的白紗襯的他面色如霜,他唇色很淡,聲音也很冷:
“誰和你開玩笑? ”
小神女震驚地從裴枕的肩膀上飛起來,遠離他:“嚶,你好可怕。”
沈遲掃了一眼那幾個顯得有些突兀的墳包,像是草草埋的:“師父,是不是那幾個墳有點不對勁?”
裴枕目不能視,他道:“先挖開,看看里面有沒有尸體。”
“好的,”盧風一聽不對勁,就從背后拔出自己的斧頭,沖到最前面了:“師父我這就把它挖出來。”
一撮又一撮的黃土被挖起,在半空中蕩了一個圈又落下去,塵土飛揚,小神女沒忍住開始咳嗽,裴枕有些嫌棄地退后半步,沈遲見狀忍不住勾唇。
盧風挖了沒多久就驚喜地道:“師父,有尸體”
沈遲過去一看,里面的尸體開始腐爛,但是看那一身深藍色的綾羅綢緞,以及佩戴在腰間的玉佩、腰帶都還比較新。
沈遲:“師父,這是個外鄉人。”
外鄉人葬在這里?是意外還是人為?
一瞬間,他們都想到了不好的猜測。
盧風哼哧哼哧地挖土,在這具尸體旁邊又有了新發現:“師父,你看,這個人……看著應該是個女人。”
裴枕順著他的聲音望過去,沈遲在他身邊和他描述樣貌衣著:“師父,這個人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束腕衣服,她的耳朵上掛著一個月牙形狀的耳墜,額頭上,還有一個模糊的紅色的額飾,看樣子像是一個身份標識”
是一個倒v字形的符號。
“這個男人額頭上也有這個紅色的標識!”小神女在半空中一指那個男人。
裴枕沉思。
凡間多有什么民間術士,多的是什么修煉的門派,不過他向來搞不懂。
這些名流門派的規矩太多了。
盧風對門派一事稍有了解:“師父、師兄,這好像是望月派的弟子。”
裴枕和沈遲臉上都是一臉茫然,裴枕:“望月派是什么?”
裴枕莫名聯想到了此前在華陰縣吃過的香蕉派。
那個還挺好吃的,焦焦脆脆,里面很嫩,咬一口有香蕉泥流心。
裴枕面無表情,喉結不經意間滑動了一下。
第53章 【VIP】 “躺好。”
小神女記憶蘇醒, 怎么說她也是在人間實打實地游山玩水過幾個月的。
雖然后來被人暗算關了三十年,但是這三十年她除了睡覺,也時常咂摸三百年的人生滋味,更別說反復回憶此前在人間的瀟灑記憶了。
“嗷嗷嗷, 我知道!這個望月派是筵國捉妖門派中最厲害的門派, 據說在筵國開朝的時候就存在了, 到現在都五百多年了, 是個老門派。
里面出來的捉妖弟子都十分厲害, 他們每三年招一次弟子, 每年的考核現場那都是人山人海,很多人連初試都過不去!”
小神女背著手, 根據之前聽來的話又繪聲繪色地重復了一遍。
不過她都是聽講故事的說書先生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現在也三十年了, 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這個望月派,果然是大門派,哪里有妖怪哪里就有他們的捉妖師。
小神女好奇地湊近了這個女人的尸體:“連望月派的弟子都對付不了這尸腐蟲嗎?嘶——”
“師父, 兩具尸體都和那時候看到的李伯的尸體情況很像,皮膚都潰爛了, 只有幾處皮膚還好”
裴枕:“什么?”
沈遲:“師父,尸體上有蟲子咬出來的傷口。”
裴枕臉色變了:“怎么不早說, 快”
裴枕就近拉住了沈遲的胳膊,另一只手領起還蹲在地上的盧風,瞬息之間就把他們帶到了幾百步之外。
“呲”
在他們原來站著的地方, 地底下傳來了一點動靜,很快,被刨松的泥土一鼓一鼓地涌動。
地底下有東西!
眾人緊張地盯著那一塊地方,突然, 剛剛還躺在地上的兩個人,手關節處和腿彎處都動了一下。
裴枕還在側耳聽地下的動靜,倏地,盧風顫顫悠悠地聲音響起:“師、師父”
裴枕皺眉:“怎么了?”
“剛剛的那兩個人好像、好像站起來了”
裴枕一愣:“什么?”
小神女尖叫:“跑啊——”
一行人動作飛速,沈遲一把握住裴枕的手,裴枕臉上空白一瞬間,疑惑地低頭,卻被拽得跑了起來。
無數的嗡嗡嗡聲從地底傳來,直到地面都有震動感了,大大小小的尸腐蟲從地底下破土而出,十分快速地瞄準了它們,齊齊追在他們身后。
“啊啊啊啊啊,我算是知道他們是怎么死的了!”小神女緊緊跟在它們后面崩潰大喊。
嗡嗡聲到了耳畔,小神女僵硬地轉頭,只見一個比她還大的蟲子飛到了她的右邊,挑釁似的,堅硬的幾瓣口器動了動。
盧風在小神女旁邊,蟲子出現的突然,他的斧頭還落在地上,手里沒有東西,危險又臨近眼前了,無路可走之下,他急中生智。
盧風調動全身的感官去感受方圓百里存在的靈氣,慌亂和危急中,渾身的血液沖至大腦和四肢,他從萬千靈氣中捏了一絲出來,而后凝聚在側掌,一劈過去。
這一縷輕飄飄的靈氣堪比世間一切鋒利的刀和劍,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銳利地將十幾個飛至身前的尸腐蟲砍成了兩截。
“啊啊啊——”
小神女還閉著眼嚇得大叫,一道白光略過她的眼皮,她睜眼一看,只見那些蟲子連同身后追上來的十幾只蟲子都變成了兩瓣掉在地上。
小神女嗖一下躲到了他身后,驚喜道:“太好了,盧風,你還有這一手呢?”
沈遲神色復雜。
裴枕側耳聽身邊的動靜,他只正式教過他們這一個術法,沒想到盧風這么快就會用了,超出他的預期 ,裴枕淡淡夸贊道:
“不錯。”
沈遲聽到這句夸贊,猛地抬頭。
盧風得了師父的肯定,有些不好意思,卻來不及說什么了,眼看又有一波蟲沖過來了,他又飛速地凌空劈了幾道靈氣過去。
剛開始還有些掌握不好方向和力道,而后逐漸游刃有余起來。
沈遲盯著自己的手怔然,他的記憶力很好,對使出這一法術的招式早就熟記于心,但是他到現在卻還是無法使出來,每次捏起的一絲靈氣還未聚到掌側就消散了。
他比不上盧風……
另一邊,兩個被尸蟲附體的人每走一步身上的腐肉就隨著碎渣土掉下去一塊。
裴枕看不到,但是他聞到那股讓人作嘔的血腥味越來越近了。
他拔下自己的簪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而后雙指捏住這支通體漆黑的簪子,一甩,那簪子便擦過修長的指尖破空而去。
尖銳的簪尖刺破了尸腐蟲王控制的頭顱,又穿過頭里面巨大的尸腐蟲,從尸體的后腦勺穿過,帶著血直直地飛了出來。
裴枕右手抬起,五指大開,在空中虛轉了一圈,那沾了血的簪子隨他的動作回旋,以風馳電掣的速度直追向跑在前面的另一具尸體,又“嗖”地一下從他的顱頂里鉆出來了。
兩一具尸體“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將他們面前的一座立著的墓碑碰倒在地。
無數灰塵泥土揚起,那座墓碑砸在地上碎了。
無數的小蟲子從四肢和臟器中涌出來,翅甲一開,飛至空中后鋪天蓋地地撲過來。
“好!這下看我的!”小神女雙手合掌,拇指與食指相對,其余手指曲起,她飛快地念了幾句咒語,而后食指展開,頭頂的小荷葉也隨著她的舉動變得巨大無比,小神女手指劃過一道弧度:
“給我飛!”
那巨大的足有房屋高、十人寬的荷葉擋在蟲子面前,蟲子一個接著一個地撲上來,小神女用力抵擋住,大喊道:
“河神,快帶我們走!”
那把發簪已經落到了裴枕手里,他喘著氣,元神還未修補好的情況下,又強行動用丹田里存儲的靈力大開殺戒,他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
裴枕咬牙道:“沈遲、盧風”
師父叫他,盧風飛快接話:“在!”
沈遲抬頭,只聽裴枕飛速道:“你們離我近一點,我帶你們走。”
裴枕將簪子劃破自己的手心。
神明的血液是上好的傳送介質。
他勾著自己的鮮血在地上劃了幾筆花紋繁麗的符文,隨著最后一筆長長地拖下來,裴枕呼喚:
“小十九!”
“來了!”小神女頓時一收荷葉,遮蓋住半個山的尸腐蟲沒了遮擋,爭先恐后地撲了過來,幸好小神女比它們更快到達裴枕所劃的法陣內。
法陣啟動,一陣刺眼的淡黃色的光芒大盛,幾人就原地消失了。
蒼茫的風聲勁嚎,一下子沒了攻擊目標的尸腐蟲憤怒地拍打著金甲,卻只能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轉,只余嗡嗡飛行聲響徹不停。
*
破舊的農村小屋靜悄悄的,一道白光閃過,裴枕幾人憑空出現在屋內。
裴枕單膝跪在了地上,白皙的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他忍了又忍,喉嚨的腥甜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噗……唔……”
“師父!”耳邊是沈遲和盧風焦急的呼喚聲。
淋淋漓漓的鮮血如仙女散花般沾到地面,就連裴枕身上的白衣都沾到了。
裴枕耳邊嗡鳴一陣,臉色一瞬間蒼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
不行,凡人的身體還是太弱了,若是他的真身,不會受制這么多。
殘留的血掛在他的嘴角處,裴枕抿了一下,將那股反上來的惡心壓住,勉強道:“我沒事。”
沈遲還抓著裴枕的手臂,見狀直接將裴枕打橫抱抱起來。
裴枕此刻有些虛弱,手一掙扎,拉住了沈遲的衣領,想說些什么,結果頭一暈,干脆不說了。
白色的衣袍掃過灰泥的地面,沈遲將他抱在懷中才驚覺他居然這么瘦弱,柔軟無力的身體抱在懷里,就像一片羽毛,輕飄飄的。
他步伐很穩,心急如焚地踏著大步,將他抱到床上:“師父,我去給你熬藥。”
之前在華陰縣的時候,裴枕每天都要取自己的指尖血加到元平遙的湯藥中。
雖然知道裴枕是神仙,或許這幾滴血對他來說沒有什么,但是他仍舊堅持隔三差五煎一副補氣血的藥膳給裴枕服用。
這一年來他也收集了不少珍貴的藥材,為以防萬一,這一路上他隨身帶著很多干藥材。
就在沈遲起身的時候,裴枕一把抓住他的手,輕聲道:“我不要緊,不過是之前的傷加重了,過幾日就會好,不必擔心。”
小神女附和:“是呀,等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河神的傷就會自愈了,沒什么事的,你啊就是太操心了,他可是河神誒,這點傷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什么事”
沈遲目光陰沉,冷冷道:“閉嘴。”
這幾日吐了這么多次血,怎么會沒事?
小神女被他嚇得立馬閉上了嘴,求助似地瞥了眼盧風。
盧風看上去也有些焦急,但饒是遲鈍如他也能看出沈遲此刻心情很糟糕。
沈遲將師父看的很重要他是知道的,師父受傷這么嚴重,他也很擔心會不會出事,就更不用說沈遲會有多么心急了。
一時間,房內很安靜。
裴枕難得安靜地小憩一會兒,沒過多久,一個濕潤的東西抵到了他的嘴邊,輕柔地擦拭他嘴邊的血跡。
裴枕躲開,按住他的手:“我自己來吧。”
那只手卻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強硬道:“躺好。”
這還是沈遲第一次敢忤逆他。
膽子大了現在。裴枕暗暗在心里罵了一句。
冰冰涼涼的指頭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了回去,強硬又不允許拒絕。
沈遲的眼睛紅紅的,左眼眼尾處的紅痣格外的艷麗,看著格外地委屈,盧風不明就里,而小神女看著這一邊委屈一邊強制的畫面,一雙眼睛瞪得滴溜圓。
裴枕心頭一哽:“你……”
第54章 【VIP】 “齷齪事。”……
沈遲的動作十分溫柔, 一點點、仔細地擦除他臉上的血污。
從下巴一路擦至脖頸處,裴枕出聲:“好了。”
沈遲垂下眼眸,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師父,別再在我面前受傷了。”
裴枕莫名有一絲心虛, 他抿了抿唇:
“……知道了。”
沈遲把地面上的血順手擦干凈了, 將那濕帕丟到了盥洗室的盆中。
盧風沒忍住, 他問了一個從還沒進門時就想問的問題, 道:
“為什么望月派的人會在這里?”
小神女坐到桌子上晃著自己的小短腿:“是哦!該不會也沒死多久吧?”
“可能是, ” 沈遲從盥洗室內出來:“他們也像我們一樣, 察覺這里不對,但是想走已經走不了了, 被村長和村民強制扣留下來。”
裴枕躺在床上, 臉色還很差:“還記得那時候村長說過什么嗎?”
他繼續道:“他想讓我們解決村子的瘟疫。”
“或許望月派的人沒有解決這個問題, 他們就把這兩個人丟到尸腐蟲的地方,把他們喂給尸腐蟲了。”
這個猜測一出,盧風和小神女不寒而栗。
天下第一門派出來的弟子, 在這村子里竟然手無縛雞之力,如果他們也沒有查出事情的真相, 是不是也會和他們一樣?變成一具躺在那里的尸體。
想到那群聞到人味就瘋狂的尸腐蟲,他們心底里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那是肯定的。
*
一行人在屋內呆了幾天,這幾天每日外面都有監視,一到晚上卻又都不見人影了, 白天還有人來送食,依舊是那個老婦人。
只不過她每每來的時候笑容都十分的瘆人,就連盧風都不敢吃她送來的東西,幸好他們之前趕路的時候還剩了一些。
而裴枕和小神女都已經辟谷, 幾個月甚至幾年不吃東西都可以,于是帶的那些食物就盧風和沈遲分著吃也還能撐一些日子。
接連幾天他們都在商量對策,但是裴枕的傷還沒有好,一行人只能等一些時日,按兵不動,見機行事。
這里的靈氣不夠,裴枕的傷口愈合的慢,好在沈遲每天都在煎藥給裴枕服下,意外的有點效果,裴枕這幾日眼看著心情也好了不少。
又是一個黑夜和白晝交替的清晨,天還沒亮,沈遲睜開眼,輕手輕腳地起床。
盧風睡在旁邊的地鋪上,方形的花色被子只能蓋到他的腰處,胸口和手臂結實的肌肉露了出來,盧風毫無所察,他胳膊夾著被子,嘟囔著夢話轉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小神女被荷葉包裹著沒有一點動靜,看樣子也在熟睡。
昨天晚上,他們都有些勞累,睡的比較晚。
昨晚半夜窗外又響起了嗩吶敲銅鑼的聲音,還有哭泣聲——又有白事。
所有人都被吵醒了,那些嘈雜的聲音經過他們的房間,而后過了一會兒,有東西爬了進來。
不過有了上次的經驗,裴枕眼疾手快,在被食腐蟲控制的尸體爬進來的時候,就一擊擊殺了。
連著好幾個晚上都是這樣,有驚無險地度過,反正到了白天又會一切恢復正常。
今晨,沈遲悄聲推門出去了。
太陽還沒出來,空氣處處透露著寒冷,沈遲呼出一口氣,還能看到白色的霧氣。
標準的農家小院,地方不大,沈遲拉伸了一下筋骨,繞著不大的院子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自己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來這里后,沈遲每天清晨都會在院子里跑步鍛煉。
練完體了,沈遲渾身出了不少汗,喘息不止。
他這次沒帶帕子出來,只能將就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往后一撩,額前長長的遮蓋住了眉毛的碎發就被撩了上去。
光潔的額頭露出,汗珠從他的額角滑下,沈遲的一雙桃花眼狹長,瞳孔黝黑發亮,這長相本該十分泛情,眼里卻滿是不服氣的狠勁。
累了坐在地上往后一仰頭,整個人都透露著活動過后的慵懶。
沈遲緩緩吐出一口氣,院子里沒人,他的衣衫單薄,沈遲撩起自己的衣側,低頭一看,那里有八塊腹肌,線條分明,薄削結實的肌肉因為運動后充血鼓動,蓄勢待發。
穿衣不顯,比起盧風,是另一種精壯。
沈遲拉好衣服,平緩了一下呼吸,他起身,回想起曾經裴枕教習他們法術時的一舉一動。
他的記憶很好,甚至還記得當時風吹過藤架落下來的幾片落葉。
沈遲凝神聚氣,他抬起一只手,閉上眼仔細感悟天地間的法則,萬事萬物間的波濤涌動。
一縷白色的靈力被艱難的從空氣中提取出來。
這個村子里的靈氣不比外面可以輕易地從千萬股中分出來一縷,等到好不容易從四千八方中搜刮出來,匯聚到一起,才到十幾根頭發絲捆在一起的粗細。
沈遲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過,他一揮出去,凌厲的掌風帶著千軍萬馬呼嘯而去。
空氣仿佛有實質地凝滯扭曲一陣,而后又恢復了原樣,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那半空中劈出去的掌風沒了陣勢,幾縷靈力在空氣中潰散開來。
沒有打中院子里的樹,甚至連陣風都沒有刮起。
沈遲怔然地看著自己的手。
怎么回事。
當初他是和盧風一起學的,如今盧風能使出這個法術,他卻還使不出來。
原來裴枕曾經夸的都是真的,在修習術法上,盧風比他更聰慧
*
小神女迷迷糊糊睡著,突然身上一涼,而后有個東西點了點自己的頭。
小神女不耐煩拍開:“誰呀!”
還沒說完,就被堵住了嘴巴。
一根食指橫在她的嘴邊,將她要說的話都堵了回去,沈遲冷冷道:
“小聲點。”
小神女環顧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她還是坐在荷葉上,但是荷葉邊被十分粗魯地掀開了。
不講禮貌!
她現在也不在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沈遲手還捏著她的荷葉柄,她坐在荷葉上和他大眼瞪小眼。
外面天才剛剛吐白,微涼的空氣直鉆進鼻腔,一陣風吹過了,小神女涼地一下就清醒了。
該不會是要謀財害命吧?
“你!你要干什么嗚嗚”小神女示意他放開她。
“可以,”沈遲眼眸沉沉:“小聲說話。”
小神女狂點頭,嘴上捂著的手松了勁后,她立馬飛起來,卻又被沈遲勾住了披帛拉回來了。
小神女掙扎:“你干嘛!”
沈遲:“我問你,你既然能看出來我是凡人,能不能看出來”
小神女回頭,兩只手臂環繞在胸前,氣呼呼:
“什么啊?!有什么想問的快點問,我還要回去睡覺呢”
沈遲猶豫一瞬,把沒說完的話說了出來:
“我有沒有修煉成仙的可能?”
小神女毫不猶豫地搖頭:“絕對不可能!”
沈遲心里的火苗被毫不留情地吹滅了,他茫然問:“為什么?”
小神女反問:“你以為修煉是吃飯喝水,誰想修煉就能修煉,誰想成仙就能成仙的啊?
修煉要看資質,同理,凡人成仙,大多是幾世甚至幾十世積累的大功德或者靠祖宗蔭庇,才可以以死后升仙的,光靠修煉不行,僅憑一世也不行……
你拿腳趾頭想都知道了,僅憑一世怎么可能攢得到那么多的功德?”
沈遲的表情一下變得十分的兇惡,小神女怕他在這里把她拋尸野外了,弱弱地補了一句:
“不過,也不排除存在十分有資質的凡人,日夜不停的修煉,修煉個幾百年,也就差不多了。”
幾百年
他能活這么久?
這說了和沒說有什么區別?
沈遲的神情堪稱恐怖:“什么樣的人,才能稱得上是十分有資質?”
小神女回想了一下她在凡間這幾十年遇到的人,抱肩一聳:
“很遺憾,我都還沒遇到過這種凡人呢。”
突然她想起來一個人:“不對不對,有一個人挺不錯的”
沈遲追問:“誰?”
小神女興奮地說:“盧風!”
她怎么忘了他呢,他離成仙就差一步了,他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沈遲一僵:“是嗎?”
小神女轉了一圈,激動道:“那當然啦,他可不是普通人。”
沈遲低聲,眼神晦暗不明:“原來,就連你都知道,盧風不是普通人。”
“喂,”小神女不滿了:“什么叫就連我啊我告訴你,我可是我父王母后最喜歡的小女兒,我可是我們南海族第十九公主,排名最小但是是很受器重和寵愛的”
沈遲喃喃道:“所以師父是因為看出盧風比我聰慧,他不普通,資質強,所以才打算收徒的,其實他根本不想收我為徒的對嗎?”
原來他只是順帶收的。
“就是天帝和王母娘娘也喜歡我的好嗎……”小神女聽到這話急急剎車,連音量都拔高了:
“什么?河神哥哥怎么能這樣?”
沈遲苦澀一笑,天方吐白,落在他身上的陽光卻沒有一點溫度。
難怪當初他百般求裴枕收他為徒,百般想方設法叫裴枕做師父,裴枕都不答應。
原來是根本沒瞧上他。
仔細回想,裴枕對他向來冷淡,不喜歡他觸碰,還總是和他保持距離。
裴枕
原來,根本就不喜歡他。
呵……
小神女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開始有些不忍心了,心里暗罵裴枕這個見色起意的,肯定是看沈遲也長得一副人模狗樣的,才想收他為徒。
現在好了吧,被人發現了吧。
小神女安慰他:“沒事,你長的比盧風好看,河神哥哥更喜歡誰還不一定呢。”
沈遲松開手里的荷葉,荷葉變小后自動插入了小神女的發髻中,沈遲神情冷淡地回屋了。
小神女一臉諱莫如深地飄在后頭,好嘛,裴枕當年收他為徒肯定是圖色來的。
她腦補畫面,當年裴枕為了留住沈遲,不得已收沈遲為徒,以師徒名義,把沈遲強行留在他的身邊。
結果,現在紙包不住火咯!
小神女暗暗道,河神,你完了,你養的小凡人發現你做的齷齪的事情了!
他生氣了!
第55章 【VIP】 “壓在床上。”……
清晨的光線穿過窗戶落在裴枕的臉上, 裴枕烏黑的頭發大片鋪瀉在床上。
雪白柔軟的布條覆蓋在他的眼睛上,他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穩,衣衫整潔, 宛如上好的雕飾品, 圣潔, 不容絲毫褻瀆。
白布并不擋光, 光線透過窗戶上的浮雕形成的光斑還是照到他的眼睛上, 他臉上細小的絨毛也隨之清晰可見, 裴枕眉心動動。
一只手橫在他的眼前,剛剛還刺眼的光芒頓時都被籠罩在陰影之中。
裴枕眉心松開, 呼吸重新趨于平穩, 他又陷入了沉睡。
他的師父……
沈遲垂眸注視著他。
論仙姿, 他比不上盧風,關鍵時候也需要靠師父保護
師父,你到底為什么要收我為徒呢?
裴枕身側的手動動, 他臉朝右邊轉動了一下,蹭到了床上的枕頭, 枕頭粗糲,并不是他習慣的柔軟如云的布料, 裴枕呼吸遲滯一瞬,他迷糊地醒來了。
他的手一抬起,就被另一個手抓握住了。
裴枕有起床氣, 他迷迷糊糊發出一個無意義的單音節:
“唔?”
沈遲在他身旁,聲音低沉道:“師父,起床了。”
磁性還帶著少年感的聲音在裴枕耳邊響起,裴枕半邊臉被酥麻了。
原來是沈遲。裴枕將自己的手從他手心里抽出來, 側過臉拉開與他的距離,聲音還帶著醒來的沙啞:
“離我”
沈遲打斷他:“我就要離你這么近。”
裴枕醒后還有些迷糊,乍一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懵懵道:
“你說什么?”
沈遲墨色的眼眸中翻滾著情緒,他一鼓作氣,輕易地抓住了裴枕的手,連同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一并拉起,將他的雙手舉過頭頂,壓在了床上,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這個舉動。
陰影覆蓋下來,他的上半身幾乎將裴枕籠罩在他的懷中,而裴枕一無所察,只是手腕輕輕掙動了一下。
沈遲自上而下審視著裴枕。
他本該質問裴枕,既然這么滿意盧風,他既然這么平庸,那當初為什么要收他做徒弟?
他是不是一直都不太喜歡他?
可是他一看到裴枕,心里的那些的委屈,那些漣漪就神奇地平靜了許多,只是偶爾會咕涌上來幾口酸澀的泡泡。
裴枕疑惑地叫他:“沈遲?”
沈遲仰天深吸一口氣,喉結滾動。
沒關系。
沈遲心中默念,師父,就算你最開始騙我你是妖怪,也不是真心想收我為徒也沒關系。
他沒有修煉的天分,師父也愿意收他為徒,說明他在他心中是特殊的,這就夠了。
他摩挲了一下裴枕的手腕:“師父。”
裴枕:“嗯?”
沈遲一字一句道:“不要再騙我了。”
聞言,裴枕愣了愣,他掙開了沈遲的手,撐著手起身,往床里面挪了一點位置,和沈遲的距離驟然拉開,幾縷發絲從肩頭滑落下來:
“怎么突然說這個?”
沈遲扳住他的肩膀,將他轉過來與他面對面,力氣驀然加大,甚至讓裴枕感覺到痛了,沈遲偏執重復了一遍:
“你答應我,不會再騙我。”
“你到底怎么了?”
裴枕茫然,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小性子,試圖讓他冷靜下來,干脆一口答應下來:
“好了,我答應你就是。”
沈遲懸著的一顆心才落到實處,他眼眶微紅,低著頭看著面前坐在床上的男人,恨不得一把抱住他將他揉進懷中。
裴枕偏過臉聽了一下屋內的動靜,問:“其他人呢?”
沈遲深吸一口氣,忍耐著,他還想再說什么……
這時,門被大力推開,盧風從外面回來,小神女也飄在他身旁,見裴枕醒了,小神女飛過來,圍著裴枕轉,高興地說:
“河神哥哥,你感覺好點了嗎?”
裴枕:“好多了,你們剛剛去哪了?”
小神女:“我們剛剛去外面找找有沒有能吃的東西。”
“師父,你看,我們帶回來了不少能吃的東西。”盧風將背上的背簍放下,那是他在外面找到的。
里面是一些芥菜、白蒿之類的野菜。
“師父,師兄,我們都多久沒吃飯了,”盧風興奮地說:“我和小神女找到一塊長了野菜的地方,采了一點回來,到時候借用一下俞嬸家的廚房,炒幾個菜填填肚子,怎么樣?”
“可以。”沈遲的臉色不太好看。
盧風興沖沖轉向裴枕:“師父你覺得呢?”
裴枕同樣沒有意見。
說實話,來到這里之后,兩個凡人幾乎都是吃的干糧,能有些菜吃,哪怕全是素菜,還沒有油鹽,也是很不錯的了。
“叩叩叩。”
盧風和小神女猛地轉身,他們前腳進來的時候已經關嚴實了,現在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了敲門聲。
這個敲門的人該不會一直跟在他們身后吧?
盧風拿著自己的斧頭貼在門邊,問:“誰?”
“是是我。”外面的聲音如卡了老痰一樣,說話含糊不清。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這聲音,不是之前來送飯的老嫗嗎?
盧風推開門,老人佝僂著腰,手里端著一個木托盤,里面依舊是一鍋菜粥,然后旁邊摞著幾個碗。
又來送飯了。
盧風每每見到她就想起家中去世的奶奶,于心不忍道:“老人家,拿走吧,我們是不會吃的。”
老婦人搖頭:“不是你們放心,是我自己做的,里面沒有放什么進去,可以吃。”
她自顧自地穿過人群,將托盤放到了桌上,眾人詫異地看著她,盧風的手按在了斧頭手柄上。
老婦人笑著緩和氣氛:“別緊張。”
沈遲:“有什么事嗎?”
“我有一件事,想請求你們幫幫忙。”老人又露出了此前詭異的笑容:“煩請你們跟我走一趟吧。”
小神女飄出來,那老婦人是看不見她的,小神女提醒道:“這個老人有古怪,說不定跟著她能發現什么。”
沈遲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答應,裴枕的傷還沒有好。
裴枕開口了,聲音如清泉般清冽動聽: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婦人的眼睛很渾濁,她咧嘴一笑,露出牙齒稀缺的紅色牙床:“你們跟我來不就知道了。”
小神女“哼”一聲:“裝神弄鬼!去就去,還怕你不成?”
老婦人慢慢地走,走到門口,臨了,回頭看一眼他們。
沈遲:“師父”
裴枕抬了抬下巴,冷靜道:“跟上。”
于是眾人一行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拐過幾條街道,就到了老婦人家的房子。
老嫗走在前面,沈遲走著走著,敏銳地察覺有哪里不對:“你們有沒有覺得,這條路有點眼熟?”
盧風左看右看:“好像是有點眼熟,我們前幾天不是來過這里嗎?”
老嫗轉過身來,一指不遠處的房屋:“那里就是我家。”
一行人停下了腳步,裴枕察覺到,問:“怎么了?”
沈遲附在他耳邊說:“師父,還記得我們當時問路邊的一個老伯,他說的第一個去世的是哪戶人家嗎?”
裴枕:“記得,怎么了?”
沈遲緩緩說:“就是這個老嫗家。”
小神女疑惑地飛到前面,繞著老嫗轉了轉,裴枕聞言蹙眉:“真的嗎?”
沈遲:“真的。”
入目是一間低矮的平房,背著光,里面沒有點燈,院子里種著一棵槐樹,已經枯死,黑色的枝干扭曲沖天。
老婦人推開破舊的大門,這時,從屋子里面丟出來一個東西。
它擦過盧風的肩膀,即將要砸到沈遲,沈遲側身,手一抓,就將它抓住了。
拿起來一看,是一個竹子編成的玩具小球,上面還有毛絨的流蘇掛著,外面用針線勾出來的一個黃底紅字的“福”字。
老人目不斜視,她走到門口,敲敲門:“姑盼,來客人了。”
里面沒有人答應。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老人慢慢讓開了,盧風一行人這才看清了里面的布局。
房子是背光的,大白天的也昏暗無比,里面沒有點燈,簡陋的室內一眼就能掃得清清楚楚。
里面只有一張簡陋的桌子,兩張凳子,一個裝衣服的大箱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張床了。
床上堆了很多衣服,衣服很小,看著像才幾個月大的嬰兒穿的,卻沒看到嬰兒。
一個年紀大約三十的女人坐在床沿邊,一個可怖的刀疤從額角劃下來,貫穿整張臉,雙眼呆滯無神地盯著那堆衣服。
她看到裴枕一行人了,手足無措地縮著手腳到床上,還要拿過被子蓋住自己。
“你們是誰怎么又來了滾開,別碰我!”
這是怎么回事?
沈遲幾人對視一眼,這個女人怎么看怎么不像神智正常的人。
老婦人叫了她幾聲,這個叫姑盼的女人不置理會,老婦人慢吞吞地轉身道:
“見笑了,這是我的兒媳婦。”
她拍了拍姑盼的肩膀,小聲說了幾句什么。
女人似乎沒有那么過激了,她脖子直直地轉過來,眼里有了點神韻:“你們是誰?”
老婦人佝僂著腰,擠出一抹笑容,聲音大聲了點:
“姑盼啊,你整日這樣也不是個事,不如讓這幾位高人看看是什么情況。”
女人聞言反應木木的,不答應也沒有拒絕。
總共就一把椅子,沈遲拉過來,讓裴枕坐下,而后他和盧風站在裴枕的兩側。
裴枕兩只手自然搭在膝上,白衣勝雪,和這臟亂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的神情十分從容,不像是被迫來這里的,倒像是個體察人間疾苦的神明,端坐廟宇之上,垂著眼眸問前來上香的百姓有什么心愿。
他朝著老嫗的方向,清清冷冷地問:
“說吧,什么事?”
第56章 【VIP】 “沈遲主導。”……
小神女飄到桌上, 見還算干凈,坐在上面,兩只腿搭在桌沿晃晃蕩蕩,重復一句:“說吧, 什么事?”
如果是治理水患, 她身為南海小公主, 也不是不能搭把手。
但是很顯然不是, 老嫗坐在了床上, 剛一沾到床鋪, 她的兒媳卻突然神情慌張,她把手上的小孩衣服都抱到懷中, 一邊搖頭道:
“別過來, 我馬上就去干活了, 別把它搶走……”
沈遲徒然生疑,老嫗見狀拍拍她的背,似是寬慰:“別擔心, 姑盼啊,你馬上就有救了。”
“姑盼, 你先去做飯。”老嫗這么說道,那個叫姑盼的女人嘴里嘟嘟囔囔著[不要把它搶走, 把它還給我],就自顧自地走了。
女人斜著肩膀走起路來一高一低,眾人視線落在她的腳上。
這個人, 是一個坡子。
老嫗道:“你們看,就我們家就是這樣的情況,姑盼是我的兒媳婦,她才這么點大的時候我就把她抱回來養”
老嫗手臂環成環, 那是一個托抱嬰孩的姿勢,而后她渾濁的眼球中有淚花閃動:
“我把她養到那么大,對她那么好,可惜,前不久她腹中的胎兒掉了,自那以后,她就這樣了”
沈遲:“胎兒是怎么掉的?”
老嫗眼神閃動:“這個嘛就是干了點重活,胎兒沒保住,想當年我生老二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地里那么多活,總要有人干活的啊,沒保住再生一個不就好了。”
“老人家,”沈遲:“你把我們叫過來,到底是什么事情?”
老嫗拖拉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就是想請你們看看我兒媳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怎么變成了這樣。”
小神女皺巴的臉仔細回想了一下,搭在一起的腿猛地放下來,大聲道:“我想起來了,我見過那個女的!”
裴枕的臉偏了一下,沈遲和盧風的視線投到她身上,老嫗看過去什么都沒有,她不明所以,而小神女神情激動道:
“那個女的!我第一次來這個村子里的時候,遇到了一場白事,那個女的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臉上有疤痕!就是她!”
盧風著急道:“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認出來?”
小神女不好意思道:“這不都三十年了,我哪里還記得他們每個人長什么樣子,要不是她臉上有疤我看著眼熟,不然都要想不起來了。”
盧風、沈遲、裴枕頭頂一群烏鴉飛過:“”
裴枕問老嫗:“令子呢?”
既然有兒媳,那怎么這么久了還沒見到她的兒子呢?
說到這個,剛剛還十分淡漠的老嫗眼眶紅了,她抹了抹眼淚,嘆一口氣:“唉,犬子不爭氣不知道哪來的蟲子,害了我兒的性命。”
沈遲了然,此前他們問過路上的一個老伯,他說這戶人家是第一戶被尸腐蟲咬傷至死的,此后才逐漸蔓延開來。
看來第一個去世的人就是她的兒子。
沈遲問:“令子多久前去世的?”
老嫗說:“不到一個月前。”
小神女這才明白了,搖頭晃腦:“原來我那時候剛來村里遇到的白事,就是她兒子的白事啊。”
不到一個月,尸腐蟲卻蔓延開來,或許之前還才只有一只,待吃空了老嫗兒子的身體后,又不斷繁衍,爬出來,烏泱泱一群找到下一具肉/身,吃掉。
因而,村里的人才災禍不斷,隔三差五便有白事。
看來這一趟真是來對了,順著最開始的源頭開始查,總比漫步目的地在村里慢慢摸排要快多了。
雖然不知道村長給他們設了幾日的時限,但要是不想和望月派的人一個下場,還是得早日找出問題出現的淵源比較好。
這么想著,姑盼端著幾個菜進來了,她似乎神智正常了一點,把菜穩穩當當地放在了桌子上。
她將手上的水珠直接抹在衣服上,有些怯怯地道:“吃吧。”
屋子里的許多東西都很舊了,巴掌大的銅鏡四分五裂,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東西粘起來了擱在箱子上,幾個紅木箱子沒有鎖,上面有陳年的污垢,老嫗和女人的衣服上都是補丁,床上的被子很薄,能看到褥套翻出來的棉絮。
桌子上是兩菜一湯,菜是尋常的小炒青菜以及一道炒腌蘿卜,配的主食是一碗粥。
一桌子看不到一點葷腥,但是沈遲十四年前的生活也是這么過來的,他并不介意這種捉襟見肘的飯食。
盧風一見有吃的,他便興沖沖地拿起筷子,夾了一筷青菜,而后放入口中
他咬了幾口,轉頭就吐了。
沈遲:“怎么了?”
盧風搜刮著口腔里的殘羹吐出來,偷偷說:“師父、師兄,這里菜是不是有問題啊?”
沈遲也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沒嚼一口,轉頭也吐了,表情十分難看:“這個是沙子做的吧?”
仿佛吞了一口細碎的黃沙,沙沙瀝瀝刮砂口腔,但是吐出來的青菜綠油油,蘿卜也是正常腌蘿卜的樣子。
老嫗臉上又浮起之前每日來送餐時的微笑,機械道:“怎么了?飯菜不可口嗎?”
說完,她拿起筷子吃了起來,絲毫不見異樣。
沈遲和盧風對視一眼,沈遲搖了搖頭。
這里的人既然生活在三十年前,說不好現在已經化為一捧黃沙了,三十年前的人能吃的飯菜,他們決計不能吃。
他們二人均慶幸前幾日她來送粥的時候他們沒有吃,不然誰也說不準會不會出什么問題。
一時間,只有老嫗吃飯的聲響,沈遲翻了翻自己碗里的飯菜,把碗筷一擱:“今日多有打擾,俞嬸家還有事,我們先打道回府了,改日再來探望。”
說完,他扶起了裴枕的手臂,裴枕被他拉的往前兩步,也跟著道:“我們先走了,不必送。”
老嫗不知道他們怎么突然要走,囁嚅了兩句想挽留他們,可惜沈遲三言兩語打發回去了,于是老嫗和姑盼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匆匆離開了這里。
一到俞嬸家,小神女就癱倒在了床上,沈遲把她拎起來,丟到了桌子上,而后引著裴枕坐下了。
沈遲回想起剛才姑盼時的神情,復盤道:“老嫗說,姑盼是她撿回家當童養媳養大的,按理來說,但她們應該是比較親的才對,但是我分明看姑盼害怕那老嫗。”
盧風跟著道:“對,而且家里就她們兩人,但是剛剛吃飯時那姑盼都沒有上桌吃飯。”
小神女睜大了眼睛:“你是說”
沈遲打定主意:“不能聽老嫗的一面之詞,說不準里面大有乾坤。”
沈遲相比起一年前,身體和心理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裴枕看不見具體的情況,被沈遲牽著去這去哪,全然由沈遲主導,又聽沈遲審時度勢的分析,意外地生出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沈遲長大了。
裴枕第一次身處局勢卻仿佛是局外人,有一絲一毫的茫然,只聽沈遲道:“師父,我和盧風去外頭打聽打聽這姑盼是什么情況,你在這里等我們。”
小神女“嘻嘻”地捂住了臉,又露出一點指縫,偷偷看他們倆。
裴枕只得點頭:“那你們早點回來。”
沈遲嘴角上揚:“好。”
盧風樂呵呵道:“師父,我們很快就會回來了。”
第一次被當成病人照顧,裴枕無奈,只得又答應一遍:“好。”
雙眼不能直視的感受很不好,他如今的身子骨也弱了不少,若是他祭出真身,倒是無所顧忌,眼疾也馬上就能好。
可是他不愿意他真身被凡人看見,免得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如果以他的真身現世,必然會引起靈力動蕩,這停留在三十年前的村子太過虛幻,承載不住就會塌成一片廢墟……
屆時,所有的齟齬、不堪的過往都會埋藏在連片的白碑之下,那些不甘死去而蘇醒的靈魂永遠得不到解放。
所以,不管是為了他的功德,還是為枉死的這幾百條靈魂,必須要找一個真相出來。
只能徐徐圖之了。
*
沈遲、盧風、小神女出門的時候,恰好遇到了晚歸的俞嬸一家三口。
他們剛一打上照面,俞嬸臉上就浮現出一種尷尬的神色,俞叔更是手腳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俞嬸訕笑道:“出門啊?”
沈遲:“俞嬸,我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沈遲心想,俞嬸既然在這里生活這么久,說不準有什么內情她知道。
俞嬸止不住點頭道:“可以可以,小沈,我們進去說。”
俞嬸本來就是個踏踏實實種地過日子的,伙同村里人將他們困在村里本來她就很不好意思了,進了屋后,她放下手里的東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道
“小沈啊,你也知道,我們本意不是想害你的”
俞叔在一旁也附和道:“是啊,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村里解決不了,咱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就只能找外人幫幫忙了”
沈遲十分沉穩:“這些我都明白,俞叔俞嬸,我想向你們打聽一件事,還請你們把知道的全部都告訴我。”
俞嬸道:“你說你說。”
“俞嬸,你在這里生活多少年了?”沈遲問。
俞嬸道:“我是隔壁村嫁過來的,算起來快十多年了吧,怎么了?”
沈遲問:“村子里有戶人家的兒媳叫姑盼,你們知不知道?”
俞嬸猛點頭:“知道知道,唉,不就是死了相公又死了小孩的那戶人家嗎?害村里誰不知道他們啊。”
沈遲心里燃起了點希望。
第57章 【VIP】 “一起死。”
沈遲問:“這個姑盼, 她是什么情況?”
俞嬸神神秘秘道:“這個姑盼,可不是個正常人,你們以后看到她都離她遠點,免得染上瘋病!”
沈遲:“那她是怎么得瘋病的?”
俞嬸:“從她的孩子死了的時候, 她就不太正常了, 別人和她說什么她都不聽, 也就他相公能治一治她了!”
沈遲沉思, 他記得姑盼的腿腳也有毛病, 一只腳仿佛使不上來力似的, 只能用另一只腳發力,走起路來十分顛簸。
沈遲:“她的腳, 還有她臉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俞嬸:“這我哪里知道, 我剛嫁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瘸了, 臉上的疤也有了,蓉兒每次看到她都說害怕,我每每都拉著蓉兒離她遠遠的。”
蓉兒在院子里玩耍, 俞叔坐在俞嬸旁邊,他是村里的本地人, 接過話:“這個我倒是知道。”
他接著道:“她被她爹娘丟在外面,冰天雪地里, 是當時進城買菜的連姨撿回來的,連姨是個十分心善的人,她成婚的早, 十五歲時就生了大兒,可惜大兒病死了,沒過兩年又生了二兒,
那時家家都苦, 年年秋收不景氣,每口米飯都是緊著吃的,連姨家里既然已經養個兒子了,沒必要再多一張嘴吃飯,所以當時我還勸她別收養這個孩子來著。
但是連姨當時說,大兒去了,說不定是老天想補償她所以才又派了一個娃娃給他,把她留下來,過幾年家里也多一個幫忙干活的也好,等大了,如果二兒討不到老婆,就把姑盼許給二兒好了。”
俞叔皮膚黝黑,額頭的皺紋很深,宛如刀割就,那是時間的印記,他陷入了回憶,繼續道:
“可惜,連姨這個二兒子,十分不爭氣,村塾沒讀兩年就不愿意讀了,平日里游手好閑,從村頭逛到村尾,平時沒事做還會偷別人家的東西,
偷騙搶劫的事情沒少做,活脫脫就是一個地痞流氓,姑盼比他雖說和他同歲,但是個女娃子,力氣比不過他,于是那個二兒子,自認為她是他的童養媳,姑盼不樂意嫁給他,連姨的那個二兒子,就,把她的腿打傷了。”
陳年舊事一說出來,聽的一眾人直皺眉,這個二兒子,脾氣秉性實在是太惡劣了。
俞叔可惜道:“你說,要是連姨的那個二兒子是個好相處的也就算了,可偏偏被養成了這個模樣,姑盼要是嫁給他,往后還有的苦吃的。”
沈遲:“所以,后來連姨把姑盼許給二兒子了嗎?”
俞叔嘆一口氣:“這本就是村里人人皆知的事情,你說姑盼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還有誰敢娶?”
“更何況,本來養了她十多年,就是為了給她家二兒子作配的,也只能怪她的命不太好,攤上了這么個夫家。”
沈遲猜測:“所以,姑盼臉上的疤痕,也是她的二兒子所為?”
俞叔:“噢,你說那個疤啊,聽說是她七歲時,家里人都下地了,她留在家中照顧那個二兒子,不慎被他拿剪刀劃傷了,那傷口可深了,都能瞧見骨頭了,也是命大,這都沒死,就是留道疤,毀了容貌。
她也知道自己丑哩,沒人要她,不就只能跟連姨的兒子了嗎?”
俞嬸在一旁插嘴:“才不是,你這說的,他可沒有那么清白!你把她說的跟個什么都不懂的黃花大閨女似的,其實喲人心隔肚皮,咱們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盧風疑惑:“怎么說?”
俞嬸八卦道:“五六年前吧,聽說姑盼和村里的一個二愣子好上了。
那人呆呆傻傻的,不過好在心思澄凈,為人老實,在這村子里十幾年也都認識了,一來二去的就勾搭上了,連姨的那個二兒子雖然也看不上她來著,但是自己不喜歡和被人翹墻角可不一樣,那可是兩回事,他和那個傻子不對付,一氣之下,就把姑盼給強了。
過了一年吧,那個傻子打漁,墜河死了,姑盼也嫁給了那連姨家的二兒子。”
是一段十分唏噓的往事,小神女張著嘴十分可惜地“啊?”了一聲,沒想到故事竟然是這個走向。
俞嬸:“你說這婚都成了,按理來說兩個人收收心,好好過日子才是正事是不是?可惜”
沈遲問:“可惜什么?”
俞嬸瞧一眼外頭,壓低了聲音:“你以為我剛開始為什么說她臟啊,這個姑娘家可不正經!”
沈遲皺眉:“怎么說?”
俞嬸:“她成婚了還整日在外頭偷人!”
說完,俞嬸捂著嘴哈哈地笑了,小神女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之前姑盼喜歡的人不是死了嗎?”
俞嬸說:“我和你們說”
俞叔打斷她:“好端端的,胡說八道什么呢?”
俞嬸聲音頓時拔高了:“嘿我說什么了?我冤枉她了?本來就是她偷人我怎么不能說了?老頭子你憑什么不讓我說,該不會你也背著我去找那個姑盼了吧?”
俞叔反駁:“你胡說八道什么啊?”
吵的沈遲的耳朵疼,沈遲冷冷地反手一拍桌子,聲音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都安靜點。”
俞嬸被嚇的脖子一縮:“噢噢。”
沈遲問俞嬸:“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俞嬸呸一聲:“我還就告訴你們了,那個姑盼,她后來懷孕還不知道懷是誰的野種呢,天天看他和不同的男人鬼混。”
沈遲:“哪個男人?”
俞嬸扁了扁嘴:“村口的那些個二賴子,還有村里的酒蒙子,十五六歲出去讀書回來的,都有……可不是我冤枉她,那可是很多人見到他們鬼鬼祟祟地從連姨家出來的。”
盧風忍不住了:“到底是養了這么多年的養女,連姨不管嗎?”
俞嬸告訴他們:“連兒子都管不了,還管兒媳婦?不同著兒子一起欺負新婦就不錯了。”
俞嬸嘖嘖搖頭,道聽途說的傳聞說的津津有味:“不過姑盼也不算冤枉她,這個女人確實是水性揚花,誰知道肚子里的到底懷著誰的孩子,她相公把她打到流產,她也不是全然無辜的”
小神女:“什么?!流產是她相公打的?”
“唉,”俞叔有些不忍心:“說是喝多了,和姑盼吵起來了,就失手了當時還在地里,她那個相公直接就把她丟下了,她在地里坐著,血流的老長了,差點一尸兩命!”
沈遲急忙問:“是什么時候?”
俞叔想想:“就一個月前吧,這事傳的沸沸揚揚的。”
沈遲緩慢道:“我記得,她相公也是一個月前去世的。”
俞嬸點頭,神情中滿是輕蔑:“是啊,要不說她是個掃把星呢,勾引男人不說,害死自己的孩子又克死自己的相公。”
一行人從俞嬸一家人的屋子里出來,回了他們所在的客房,裴枕卻不在屋內了。
沈遲焦急地在屋內和盥洗室內轉了一圈,小神女連床底下都看了,盧風嘆氣道:
“師父可能有事情出去了,我們就在屋里等他吧。”
沈遲咬了咬后槽牙,心中戾氣橫生,師父為什么不見了?不是讓他呆在屋子里等他嗎?
為什么要丟下他獨自出去
這時門推開了,眾人一看,一身白袍,眼上蒙著白布,面色冷淡,這人不是裴枕是誰?
他從外頭進來,清逸出塵,就是手上還拎著幾根木柴?
沈遲甫一見到裴枕,心里的躁動就安撫下去許多,長腿邁了幾步就到裴枕面前:“你剛剛去哪了?”
嘖,這質問的語氣是怎么回事?若是一年前,裴枕一定會冷冷地告訴他僭越了,但是裴枕現在居然有點習慣了沈遲的粘人。
真是見了鬼。
裴枕鬼使神差地把手上的柴木交給沈遲,兩片形狀好看的雙唇一啟,回了他的話:“剛剛,村長找我。”
“什么!?”盧風驚訝道:“那師父你沒事吧?”
那群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嚴格來說,它們都不能算是人,不過是死了三十年,對自己的死亡留有怨氣不肯消散罷了,這才不肯去投胎,甘愿年復一年地被困在原地重復生前的生活,直到找出一個真相。
裴枕搖了搖頭:“我沒事,別擔心。”
“他們找你做什么?”沈遲問。
“沒事,”裴枕抿了抿唇:“不過是下了最后的通牒,三日后,若是還沒有結果,就不用再繼續查了。”
“不用再繼續查的意思是”小神女瞪圓了眼,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幾座無碑的墳包、漫天遍野的尸腐蟲、以及被尸腐蟲啃光的尸體。
小神女捂住了臉:“你們死了之后,我會告訴下一個來村子里的人,讓他們給你們立碑的!”
“別亂說。”沈遲彈了一下她的腦袋,一下將她彈飛了。
不過
沈遲墨黑的一雙桃花眼垂下,長長的睫毛在眼窩處投下一層陰影,顯得他眼尾的一點紅痣格外地紅艷,他想象了一下。
如果他和師父葬在一起,那好像也不錯
盧風撓撓頭:“我們肯定不會死的,師父會救我們出去的。”
裴枕嘴角扯出一抹笑,不冷不淡道:“沒事,我和小十九死不了,等你們死了,我就把這村子掀了。”
反正所有東西都是一群死物了,他也就無所顧忌了。
“不,”沈遲抬頭,眼尾泛紅,竟然是一副眼眶泛紅的模樣,泫然欲泣道:“師父要死我們一起死。”
第58章 【VIP】 “腰好細。”……
小神女十分鄙夷地看著沈遲, 裴枕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聽他那十分可憐的音調有些頭疼。
“好了,”裴枕偏頭指了指他手上的干柴:“柴房里的柴火都已經不能用了,我去外面撿了點木頭, 等會你們就用這個燒火做飯。”
沒辦法, 兩個凡人徒弟已經五六天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了, 他不是很想在沒有出這個村子前, 兩個徒弟先被餓死了。
沈遲聞言欣喜, 師父心里還是有他的, 還惦記著他有沒有吃飯
*
上次沈遲和盧風從地里挖了一些野菜,以及幾個沒有拳頭大的小土豆。
等到了晚上, 整個村子又歸于一片寂靜, 院子里外守著他們的人也消失不見, 俞嬸和俞叔照例不知道去了哪里,整個村子毫無生息。
沈遲和盧風推開了俞嬸家廚房的門,說起來是廚房, 實際上就是個草房,只有灶臺上的屋頂加固了幾片瓦比較密, 其他地方都是稀稀拉拉的干茅草,隱約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廚房就在院子的一個角落, 墻只圍了兩面,也只能站兩個成年男性,十分狹小逼仄, 盧風把前幾日出去找到的野菜和一點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土豆拿出來。
沈遲把鍋碗洗了,而后把野菜擇了、炒了,小神女沒見過燃著火的灶臺,更沒見過炒菜, 十分新奇地飄來飄去。
眼看小神女在菜上面飛,沈遲眼疾手快地把她捏住,丟出去。
盧風把柴火掰成兩半,時刻看著火,沈遲一聲沒吭,在炒完菜之后撈了一個干凈點的碗裝好,擱在了灶臺上。
他彎腰從背簍里取出來那幾個小土豆,丟進了還燃著火星子的火堆里,跳躍的火光照映出他深邃的面容,鼻尖的汗水順著高挺的鼻子滑落,滴在了滿是土灰的地上。
裴枕在屋子里打坐,屋子里只點了一個蠟燭,光線十分的昏暗,裴枕靜心了片刻,又被外面炒菜的聲音打擾到了。
鍋鏟碰到鍋壁的響聲。
鑒于此前沈遲問他吃不吃,而他對沈遲的廚藝保有懷疑的態度,然后回絕了。
再說,那一點菜,以盧風的體格以及沈遲十四歲還在長高的身體來說,本來就是不夠吃的,裴枕也懶得和他們搶不好吃的東西,于是拒絕了。
就是沒想到炒個野菜也炒的這么有聲有色
裴枕面無表情地巍然不動,他絕對不會出去。
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他絕不會打自己的臉的,他絕對不會出去。
下一秒門開了,裴枕心一跳:“怎么了?”
他的手腕被握住了,沈遲拉起他的手:“師父,來試試我炒的怎么樣。”
沈遲的的手心很熱,熱度透過他的長袖,覆蓋上他冰冰涼涼的皮膚
裴枕下意識推開他:“沒事,我不餓。”
沈遲知道神仙是不用吃東西的,但是他私心想要裴枕吃他親手做的菜,他怔怔然地松開了他的手,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語氣低落:
“我知道,我是很久沒有做過飯了,不如以前在華陰縣府里的伙夫做的好吃,也不如天地一絕的飯菜好吃,但是我會努力的”
天地一絕?什么東西?
裴枕臉上出現一瞬間的茫然,隨即他想起來,哦,那好像是那個華陰縣的酒樓名字
裴枕無語凝噎,他不說他早都忘了好嗎?無奈之下,他答應了:“好吧。”
末了,又找補:“我就是去看看。”
沈遲耷拉的頭一下就抬起來了,如果有尾巴此時肯定正搖的歡快,扶著裴枕,帶著他去了灶臺處。
小神女正在研究眼前一個黑布隆冬的東西,一見裴枕出來,斜眼:“河神,你不是說你不吃嗎?”
裴枕聞言止住了腳步,臉偏了一下,沈遲接過話,似笑非笑:“小十九”
小神女怕又被他彈飛了,笑嘻嘻地手動閉上了嘴,繼續研究那個比她還大的烤的烏漆嘛黑的東西。
盧風樂呵呵地從灶臺的一堆炭里取出了一個黑黑的東西,放到了離裴枕近處的灶臺上:“師父,吃個烤土豆吧,頂飽。”
裴枕伸手去碰,還沒碰到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沈遲仗著他看不見堂而皇之地摸了一下他的手:“師父,還很燙,我幫你扒皮。”
裴枕感覺哪里有點奇怪,他點了點頭,而后就站在那里等了一會兒,直到沈遲扒完皮,把那顆還冒著熱氣的土豆插在筷子上,遞給了他。
裴枕接過,小心地咬了一口,香氣撲鼻,十分濃郁的土豆香味,十分軟糯的口感,沈遲又給他夾了一筷子炒野菜,直接遞到了他嘴邊,裴枕低頭吃了。
裴枕評價:“尚可。”
得了這兩個字的評價,沈遲嘴角揚起,尾巴搖的飛快。
他坐在裴枕身邊,盯著他優雅地將一個土豆吃完。
沈遲覺得裴枕吃東西的樣子十分可愛,偶爾咬的大口了,還會被燙到,嘴唇微微張大了一點,一點嫩紅的舌尖閃過,齒如含貝,雙唇泛紅
沈遲著迷地看著,怎么會有人吃東西都這么好看?他們神仙吃東西都這么好看的嗎?
沈遲瞥了一眼幾步之外,對和她一樣大的土豆拳打腳踢的小神女
算了,
河神就是河神,也不是所有神仙都一樣的。
裴枕毫無所察,細嚼慢咽地咽下最后一口,把筷子遞給沈遲,問:“白天你們去哪了,有沒有什么發現?”
沈遲回過神,他接過筷子,盧風這幾天餓的狠了,圍著灶臺一邊吃烤土豆一邊夾碗里的青菜,吃的不亦樂乎,一邊幫忙給小神女扒土豆皮,捏一點內陷給她吃了。
沈遲一邊扒土豆皮,一邊告訴裴枕白天在俞嬸家問到的事情。
裴枕聽了后未發一言,而后他說:“明天我們去姑盼家看看。”
吃過晚飯后,一行人回了屋子,簡單的洗漱過后,屋內也歸于一片平靜。
盧風的鼾聲響起,沈遲睜著眼,窗外的月光傾瀉而下,照亮到了他們的床鋪上,他睡不著。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這幾日他和裴枕睡在一張床上,但是裴枕每次都是背對著他的,床鋪狹小,免不了手腳會碰到一點。
第一晚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睡不著,好不容易睡了,就夢到之前的那個夢,然而那個夢其實他已經快一年都沒有夢到了,不知道怎么又
醒來又是十分的躁動,沈遲有些麻木了,扯扯被子蓋住下半身,撐起強勁有力的胳膊打量了一下。
很好,什么都看不出來。
和師父睡在一起,折磨的還是他自己。
裴枕今晚依舊背對著他,但是睡的有些下,也挨的有些近了,一床薄被蓋在他的腰上,衣服貼身,沈遲打量著,冷不丁地胡思亂想,師父的腰好細。
沈遲忍著,咬牙躺回去,一直到挨到了后半夜,沈遲聽到身旁的人轉了個身,裴枕的臉意外撞進了他的視線。
眼里蕩漾的月色突然搖晃了,沈遲難以抑制地出聲:“師父”
本以為裴枕已經睡了,然而聽到他的聲音,裴枕聲音帶點沙啞:“嗯?怎么還沒睡?”
沈遲輕聲道:“睡不著,你呢?”
“我”裴枕抿了抿唇:“有點不舒服。”
沈遲立馬坐了起來,他緊張地問:“哪里不舒服?”
裴枕:“沒事,吃不慣烤的土豆,胃有點難受。”
裴枕剛想說等過了一晚就好了,就感覺床邊一空,挨著他睡的人下了床,而后是鞋子汲拉的聲音。
裴枕在床上漠然地等了一會兒,不見沈遲回來,他視線中一片黑暗,耳朵里是寂靜的夜色,偶爾有不知名的鳥兒叫一聲,和著盧風的呼嚕聲奏著交響樂。
裴枕漫無目的地想,應該在第一晚就把盧風丟出去的。
一片黑色里,等不到沈遲回來,裴枕陷入了混混欲睡中,突然一點熱的東西貼到了自己的臉上。
裴枕皺眉往后退了一點:“什么東西?”
一個身體靠了過來,帶著青澀和成年的荷爾蒙的氣息壓迫過來,沈遲壓低了聲音,幾乎貼著他的面說:
“師父,我去給你弄了個湯婆子來,你放在肚子上,看看有沒有舒服一點。”
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裴枕還沒反應過來,手里被塞了一個東西,茫然地摸了摸,是一個湯婆子。
里面被注入了熱水,動一下還有響聲,外面還拿軟布包裹著,睡覺的時候銅壁不會咯到他。
沈遲慣是貼心的
裴枕好半響沒說話,沈遲墨黑的雙眼緊盯著他,不想錯過他此時的任何一句話、一個表情。
裴枕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從哪里找來的?"
沈遲:“我今天去俞嬸家的時候看到箱子上放著湯婆子,剛剛我想去借一下,發現他們人都不在屋子里”
沈遲和裴枕都想到了,不在屋子里,就只能在墳地里了……
保不準這湯婆子都是三十年前的東西,沈遲扯扯嘴角,繼續道:“今晚的柴還剩一點,我就燒了點水”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肚子上的熱量傳遞到裴枕的肚子上,隔著一層層衣服,傳遞到了心里。
這么晚了,又是找湯婆子又是起火燒水,忙活這么久,竟然就只是為了給他暖肚子。
被人放在心尖上照顧的滋味明明是自己大了他三千一百多歲,裴枕恍惚生出沈遲比他年長的感覺。
裴枕神色復雜,他覺得,有些事情,好像超出了他的掌控……
第59章 【VIP】 “攔腰抱起。”……
從來都是他給予凡人想要的東西, 從來都是他愿不愿意給予別人,第一次被人不求回報地這樣對待裴枕頭一次不知道怎么回應。
這是人間的什么情感?
成仙以來從來不沾情愛、不帶任何感情的裴枕后知后覺地想,他現在應該怎么做?
裴枕一時詞窮,話到嘴邊, 只能盡量不讓自己冷冰冰的:
“早點睡。”
饒是如此, 沈遲也高興了, 他躺下來, 和裴枕面對面, 呼吸都放輕了, 幽深的眼眸盯著裴枕一錯不錯:
“好。”
*
等到聽到院子里傳來聲音,一行人知道是村子又“復蘇”了, 昨晚沒有被尸腐蟲控制的尸體出現, 眾人都還算睡了個好覺。
吃過昨晚剩下的土豆后, 裴枕、盧風和沈遲出發去了姑盼家。
距離村長規定的時間只剩下兩天了,若是他們明天還沒有一個結果,說不準后天還能不能活著。
站在門口 , 裴枕曲起二指敲了敲門,很快, 門從里面開了。
老人家一見是他們,把門一開, 嗓音嘶啞的仿佛殘敗的落葉:“進來吧。”
裴枕踏進門,又一個東西朝他們丟過來,這次, 還沒到裴枕面前,一只手就穩穩當當地接住了。
那只手移開,后面是裴枕波瀾不驚的臉,他淡淡道:“反應不錯。”
得了夸獎, 沈遲卻沒多高興,他掂了掂手上的東西,是一個撥浪鼓,錐子連著皮面的鼓,幾根線墜著小毛茸茸的小球,是個小孩的玩具。
他抬眸看向屋子里的人,屋后探出來一個人,她身材瘦削,正發著抖,十分恐慌地看著他們。
女人一雙剪水秋瞳盈盈蓄滿了淚水,要墜不墜,應當是十分柔弱的模樣,可是臉上一道一指粗的褐色疤痕貫穿了整張臉,模樣可怖無比。
她握緊了門框,嘴里念念有詞,裴枕離得近了,才聽得到她說的是:“走開,不要過來,走開”
老嫗趕忙過來,將她的手從門框上扒下來,把她扶進去了,一邊抱歉笑道:“見笑了。”
裴枕說:“無事。”
等進了屋子,裴枕依舊坐在了昨天的位置,沒有地方坐了,老嫗坐到了床上,雙手難得局促地放在膝蓋上,笑道:“是不是有救我兒媳婦的辦法了?”
裴枕曬然一笑:“當然。”
老嫗面上一喜:“真的嗎?”
裴枕:“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
老嫗連忙說:“老身一定知無不言,你就問吧。”
裴枕冷冷道:“胎兒是怎么掉的?”
眾人屆是一愣,老嫗移開了視線,心虛道:“就是,就是干了點重活”
“我最討厭騙我的凡人,”裴枕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老嫗身體一顫,她發抖道:“我、我我”
她狠下心來,嘆了一口氣:“我說,我說還不成嗎?”
“孩子,是是犬子不小心打了她一下,她就摔在地上,”老嫗嘴巴一抖:“孩子就沒了”
老嫗左手一拍右手手心:“犬子太不小心了,不過到底是我把她撫養大的,她怎么還記仇成這樣,整日就是抱著那點小孩的東西,看著精神都不對了。”
老嫗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句:“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裴枕:“她以前是什么樣?”
老嫗慢慢道:“說來怕你們笑話,其實,姑盼她
姑盼她從前很溫順的,我說什么她就做什么,或許是因為是我把她撿回來又把她拉扯大的,她從小到大,還是很聽我的話的。
二郎生性頑劣,我也年紀大了,想讓他們二人能互相照應一二,便想讓二郎娶她為妻,”老嫗說著,眼框逐漸濕潤了,她擦了擦眼淚:“我是沒想到,姑盼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二郎他知道后,就”
她渾濁的眼球看了它們一眼,繼續道:“就把她強了。”
和俞嬸說的對上了,這老嫗終于肯說實話了。裴枕面無表情地問道:“然后呢?”
老嫗說:“這下姑盼不得不嫁給二郎作妻了,成婚前一晚,她的喜歡的人意外溺河而死。”
意外?
沈遲心想,該不會是不愿意目睹心愛的女子嫁給別人,接受不了,所以才在成婚前一晚死去的吧?不然怎么會等不到她成親,就先走了。
老嫗道:“姑盼她聽說這個噩耗后,整日渾渾噩噩,成親當晚不愿意讓二郎碰她,還與二郎大吵一架,說是二郎害死的他,二郎一氣,就”
老嫗面有哀捯:“就對她大打出手了。”
“成婚以來,他們二人多有不合,二郎喜歡喝酒,每每喝醉了就喜歡拿她撒氣,罵她打她,姑盼是個好孩子,大多只是忍著,偶爾找我哭訴一番,日子倒也不是不能過下去。
只是從前姑盼和那個男人的事情,二郎心里始終過不去那個坎,總是疑心姑盼是不是在外面找野男人"
小神女聽了十分不屑:“這個人怎么這么不講道理,分明是他把姑盼的臉劃傷的,把她強娶了還整天覺得她在外面沾花惹草,你生的這個二郎可不是什么好東西,死有余辜,呸呸呸!”
老嫗看不到小神女,自然也聽不到她所說的話,自顧自地說道:“后來,日子過了幾年,姑盼私下里和我說,她要撐不下去了,她要過不下去了。”
裴枕:“怎么了?”
老嫗猶猶豫豫,不知道這些事情該不該和外人說。
沈遲冷哼一聲:“你的二郎整日酗酒成性,狐朋狗友多,又并無正經工作,外面的那些風言風語,想必并不是空穴來風吧,他做了什么?”
“郎、二郎他”老嫗想到某些事情,忍不住地渾身發抖:“二郎他,二郎他不是人,他是畜生!他”
“娘,別說了”一直躲在暗處的姑盼沖出來,她抱住老嫗,尖叫:“求求你,別說了!”
姑盼頭發凌亂,眼里都是驚慌,她抱住老嫗一直重復道:“別說了,都是我的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有錯,別這樣對我,不要”
老嫗吸了吸鼻子,撫摸她的頭發:“傻孩子,怎么會是你的錯?”
姑盼轉過來,她抄起身旁的東西砸向裴枕他們:“你們滾都滾!滾出去!”
沈遲躲避她砸過來的東西,勸道:“姑盼,我們是來幫你的,沒有別的意思。”
豈料姑盼聲音尖銳,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只手到處撿起東西朝它們砸過來:
“別過來,都別過來,我知道你們要干什么!滾!都滾!”
東西穿過小神女的身體飛到了她后面,有她的荷葉仙器在,沒有靈力的凡人根本就看不見她,自然,這些沒有靈力的物件就更碰不到她了。
小神女飛到她的旁邊,雙手搭了她的肩上,想用靈力讓她恢復一點神志和冷靜,豈料姑盼猛地一躲,而后指著她道:
“你是什么東西?滾開!”
裴枕和沈遲皆是一驚,怎么回事?凡人怎么可能看得到小神女?
“你!你你你,”小神女更是被她這一指,嚇得吱哇往后一飄:“你是才是什么東西呢!你居然能看到我!”
裴枕雙唇起合,聲音不大卻十分地有壓迫感,他偏向姑盼所在的方向:“你看到了什么?”
老嫗不知道她們在說什么,上前想要阻止姑盼發病,卻被她一把推開了,姑盼抄起來凳子,砸向他們,開始亂打亂砸地發狂。
裴枕眼睛瞎了耳朵卻還很好使,他聽到一個東西飛到了近處,臉色一冷,腳一動就要躲避,結果下一秒就被人攬住腰抱起來了。
裴枕:“”
簡直大膽。
沈遲單手將裴枕抱起,手臂上的肌肉勃發,圈著他的腰,直直地把他抱到了門口:“這個人就是個瘋子,師父,你看不見,小心一點。”
裴枕被他放下來,腳尖觸及地面:“”
裴枕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之前讓沈遲練體格,他居然真的練出來了,腰力和一瞬間爆發的臂力,他居然一時間推脫不開,裴枕木著臉道:
“力氣挺大啊。”
沈遲湊到他面前,額前的碎發隨著他的動作分到了兩邊,他彎著腰,微微抬起頭和他對視——和他的紗布對視:
“師父過獎了。”
“沈遲裴枕!你們在干什么!還不快點過來,這個女人不對勁!她絕對不是凡人!”小神女憤怒地嚎叫。
她的兩個只有一指長的手臂頂著門口,用力到指尖都發白了,再看盧風亦是額頭青筋暴起,奮力抵擋著門。
“你發什么瘋啊?開門啊!”小神女氣急敗壞。
而那個女瘋子一手拉住一邊的門,力氣爆發之下就連盧風都擋不住她,她“嘭”地一下就把門關了。
盧風和小神女碰了一鼻子的灰。
小神女氣呼呼地叉腰,又拍門:“喂!我知道你看得到我,別裝了,你根本就不是凡人,你到底是什么東西!不許躲著我們,你給我正面回答!”
盧風也幫著敲門:“老人家開開門,姑盼,開開門吧。”
屋子里嘩啦啦傳來聲響,又寂靜無聲了,好半會兒,屋子里傳來老嫗的聲音,她疲憊道:
“麻煩你們今日來一趟了,姑盼今天的狀態不好,還請你們改日再來吧,我就不送了,你們慢走。”
再聽一會兒,屋子里沒有聲響了,盧風和小神女還在鍥而不舍地敲門。
第60章 【VIP】 “畜牲。”
裴枕站在不遠處, 道:“好了,回去了。”
盧風和小神女都有一點沮喪,小神女懶得飛了,坐到盧風的肩膀上, 盧風問:“師父, 這個姑盼不太對勁, 我們就這么回去了, 萬一她跑了怎么辦?”
裴枕:“放心吧, 她不會跑的。”
盧風問:“為什么?”
沈遲驀地笑了, 眼底晦暗不明,他說:“她如果跑了, 村子就沒了, 你說她舍得跑嗎?”
盧風沒聽明白, 但是他見師父已經走了,于是帶著小神女趕忙跟上。
等到他們的住所,裴枕摸索到床上, 坐下,盧風問:“師父, 我們明日再去找姑盼嗎?”
裴枕語氣淡淡:“不然呢,不找她等死嗎?”
盧風撓撓頭:“要是明日姑盼還不見我們怎么辦?”
小神女許久都沒有出聲,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我那個時候,確實是看到過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小神女身上,沈遲問:“什么時候?”
小神女回憶:“三十年前。”
“那時我聽到有白事, 就一路跟著他們去了那個山上,那時的山上還郁郁蔥蔥的,姑盼走在最前面,穿著白衣頭上披著麻布, 手上端著木碑,她后面是老嫗,扶著木棺痛哭失色,還有好多人,不過我記不清了”
她疑惑道:“我眼看他們把一個木棺埋下去了,但是姑盼始終在我的視線里,而那個人是從我的身后襲擊的,雖然我不知道姑盼為什么可以看見我,但是應該不是姑盼把我關起來的。”
裴枕:“我沒有在姑盼身上感受到靈力波動,你呢?”
小神女搖頭:“我也沒有,我還以為她只是一個普通凡人呢。”
沈遲道:“她既然還可以看到小十九,就說明,她不是三十年前死去的村民,她獨自一個人在這里生活不肯離去,她肯定知道什么,又或者”
“噢噢,那我知道了,”盧風了然了:“她該不會是就是食腐蟲的源頭吧?”
裴枕:“可以肯定的是,漠關村變成這樣和她逃不了干系,而姑盼面對那么多要外人幫忙討個說法的村民,還能做到整日閉門不出,置之不理,是真瘋還是假瘋?”
沈遲遲疑:“可能就是假裝的。”
盧風手掌向下一拍,就要起身:“那我去她家把她捉出來。”
“盧風。”裴枕喊住他:“切不可意氣用事。”
盧風著急:“可是師父,村長規定的時限明天就截止了,明日若是再找不出個說法來,那咱們可就危險了!”
裴枕:“她為什么剛剛會突然發瘋?”
“剛剛?”沈遲沉思,回想了一下在姑盼沒有發病之前老嫗說的話,最后是關于二郎的:
“二郎貌似對她做了什么,她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結合之前俞叔俞嬸的話,他們心里隱隱約約有了個猜測,卻都沒說,畢竟,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姑盼也太慘了。
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小神女:“對,然后一個月前姑盼的孩子沒了,幾天后,她的相公也去世了。”
沈遲喃喃:“他相公是怎么去世的?”
小神女和盧風紛紛被點醒了:“對噢!她的丈夫是被尸腐蟲咬死的,之后村里才有接二連三的白事,這些死去的人,都是因為尸腐蟲才死的”
事情一下明朗了,這個村子會變成這樣絕對與姑盼離不了干系。
姑盼的丈夫平日里經常打她,懷疑她,之后還對她做了什么事情,只要問清楚姑盼為什么要對他下手,一切問題的源頭就可以解決了。
下午了,眾人出了門,在村里轉悠了一會兒,遇上了上一次在路邊遇到的大伯,大伯剛從地里回來,肩上扛著鋤頭,腳上還有泥巴,迎面和他們撞上,大伯笑容爽朗地招呼他們:
“這是要去哪里去?”
盧風順勢說:“去姑盼家。”
大伯表情一下變了,他看不見小神女,指了指他們三個大男人,上前幾步,聲音小了些:
“喂,你們三個人要去找姑盼?三個人啊!?”
盧風面上還笑著,老老實實道:“是啊,有什么問題?”
大伯縮回脖子:“奇了怪了,村長連這事也告訴你們?”
盧風不解,剛想問是什么事情,沈遲搶先開口道,笑吟吟道:“是啊,大伯,村長確實告訴我們了。”
“好吧,”大伯上下打量他們:“你們這幾個小伙子血氣方剛的,在這里這么久了,確實都是男人,咱們都能理解,就是看不出來啊,嘖嘖嘖”
盧風一頭霧水,沈遲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試圖套話。
大伯快言快語看向了姑盼的方向:“不過這姑盼如今都瘋了,我看你們還是別找她了,免得染上瘋病啊。”
沈遲:“我們昨日去的時候她還正常,今日又有些發病了,她以前也這樣嗎?”
這么一問,那大伯擦了擦額頭的汗,來了興致:“你還真別說,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她還千般不肯,還得她相公按住她,后來我去的次數多了,她都不反抗了,乖的很。”
這番話一出,沈遲他們均驚愕地愣在原地。
這是什么意思?
姑盼她真的被
面前的大伯背微馱,臉上、胳膊上,曬出來汗水掛在上面,是農村伯伯十分典型淳樸的形象,然而這番話一出,所有人都覺得他從頭到腳披著的皮掉了,換了個面相。
裴枕的臉色十分冷淡,面前的人還在喋喋不休,間或還夾雜著譏笑聲:
“我和你們說,之前這個新婦還沒生過孩子,皮膚緊的很,別提有多舒服了,也就是你們來的不趕巧,這姑盼居然瘋了,早不瘋晚不瘋,孩子一掉了,就瘋了,這是誰的種都還不一定呢,也就她看的跟個寶一樣。”
沈遲沉默,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哦?是嗎?”
大伯高興地說:“當然了,小兄弟,你年紀還小,不懂這其中的門道,我和你說,這臭婊子就得按住她的頭,別管她怎么掙扎的直接做就是了,她相公都同意的事情,你管她愿不愿意。”
沈遲:“多少人這么對她過?”
“你還介意這事啊?”大伯哈哈大笑,說:“這我哪知道,不過村子里的男人都知道這事,有的家里的老娘們管的嚴,去不了,沒有這個福氣享,虧死了哩,她相公都說了,誰請他喝酒他就讓他媳婦陪睡覺,我估摸著”
大伯一高興,曲著手指頭開始數數,嘴里念念有詞:“村頭的那誰,到村尾的那個殘疾老鰥夫,一二三四二十二十一怎么說也有三十來個吧,這姑盼雖然說是丑了點,但是關了燈不都一個樣,人相公都這么大方了,咱們也不挑!”
小神女不可置信,一張小臉憤怒地憋到紫紅。
這個人看起來老實的很,背地里居然做這種事情,難怪姑盼現在是這個樣子,難怪姑盼一看到家里來人了,會害怕地朝他們丟東西!
一切都說的通了。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這是一群畜牲!
盧風的拳頭捏緊了,他沖上前,揪住老伯的衣領一拳打了過去:“你們不是人!”
大伯被打的整個身子都歪了過去,左邊的臉腫起來,嘴角有血跡滲出,他倒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這嘴角,摸到血的時候瞪大了雙眼:
“你、你、你居然敢打我?”
“不是,你打我干什么?這不是村里都知道的事情嗎?再說了,又不只有我一個人爽了,你去找她相公說理去啊,村里的人都這樣,你憑什么打我?”
老伯臉上憨態可掬的笑容褪去,他咬了咬后槽牙,兇態畢露,大聲嚷嚷:
“快來人啊,這群外來人欺負人了啊!有沒有人評評理啊,我呸!我就知道,這群外人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把村長過來評評理,把他們全部關起來”
他們此時就在大街上,老伯的呼喊聲頓時吸引了許多人,一扇又一扇的門窗打開,不少老少婦孺從門窗里探頭看外面的情況。
他們見這老伯被盧風按在地上,正在被欺負,于是他們一個個憤憤不平,紛紛抄起手中或者家里的掃把和木棍。
越來越多的人從四面八方過來,他們握緊了手上趁手的武器,逐漸把沈遲一行人包圍起來。
事情突然朝著超出他們預期的方向發展,沈遲、盧風和裴枕靠在一起,盧風咽了口口水,問:
“師父師兄,怎么辦?人太多了。”
裴枕微微側過臉,語氣很沉靜:“有哪些人?”
沈遲覺得情勢好像有點不對,道:“師父有老人,有小孩,大多數是五六十歲的人,很多人手上都拿著菜刀”
刀?
裴枕沉默了。
沈遲:“師父,要不然我們……”
面對這么一群窮兇惡極、幫親不幫理的村民,盧風四面茫然地抬手,下腰,擺好了進攻的姿勢:“師父、師兄,我準備好了。”
“很好,既然這么多人,我數三聲,”裴枕雙唇微啟,一陣風吹過來,將他腦后系著的絲帶吹的揚起。
“三,二,一”
“跑!”
聞言,沈遲嘴角一彎,他第一時間拉上了裴枕的手,而后另一只手拽了一下盧風的衣服,將還在愣神的盧風拽的往前了幾步。
盧風反應過來,立馬提上速度,跟他們往一個方向擠開人群跑了出去。
對上這群窮兇極惡的人,還是活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