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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VIP】 鵲橋相會。

    那是他剛放手的孔明燈, 還沒升起一尺高,沈遲的臉上出現(xiàn)焦急,彎腰就要撿起來。

    卻不料身后的人一擠過來,好巧不巧就踩在了他的燈上, 越來越多雙腳踩踏過他的燈籠。

    沈遲的眼神剎那間, 變了。

    盧風(fēng)被一邊的人擠下了橋, 他臉都憋紫了, 一雙手揮動:“師兄誒誒, 你們別擠我啊”

    小神女飛到高空, 她惶急道:“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遲低頭看著那盞他特地贏回來的孔明燈被一腳一腳的鞋子踩過去, 深淺不一的印子留在上面, 而他用靈力護著的彩箋在這猛烈的沖擊下也被沖潰, 顯現(xiàn)出上面的字來。

    一張紙上的字跡瀟灑遒勁,寫著“裴枕歲歲平安!

    另一張紙上面的字很小很小,小到乍一看幾乎以為是一點墨沾了上去, 四周大片留白的空隙空著,仿佛寫的人也不敢宣之于口, 祈愿小聲,唯恐驚動了天上人:

    “與我, 終成眷屬!

    身旁擁擠,一個鞋子踩上去,而后是一個又一個的鞋子踩踏上去

    他的燈

    沈遲的雙拳捏緊了, 剎那間,猩紅彌漫上他的眼睛,始終壓抑的情感驟然轟塌,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說:

    “去, 把他們殺了吧誰讓你不如意,你就去把他殺了!

    沈遲體內(nèi)的靈氣驟然暴動,核桃般大小的丹田在體內(nèi)急劇動蕩。

    他仰頭,額頭和脖頸上的青筋暴起,宛如地獄出來的惡鬼,低喃道:

    “師父,他們把我給你的東西弄壞了我把他們都殺了,好不好?”

    旁邊的人見他有異樣,爆發(fā)出尖叫,擠擠攘攘與他保持距離,橋下人頭攢動,無數(shù)人爭先恐后地下橋,不過一會兒,他身邊就空無一人了。

    “沈遲!”烏鄞和烏音被擠下去了,他們在橋下焦急萬分地呼喚他。

    “沈遲,快下橋!”

    “沈遲你怎么了,你還站在這里干什么?快走。俊毙∩衽幻骶屠锏乩@著他飛。

    沈遲抬手,準確無誤地把她抓住,小神女在空中蕩了一下,她吱哇亂叫:

    “沈遲,我是小十九啊你在干什么,你抓著我干嘛?!”

    沈遲抓著小神女,眼里沒有一絲感情,他漠然地想:小十九?那是誰?

    小神女在他耳邊口不擇言地持續(xù)說著什么,試圖喚醒沈遲的神志。

    “我是小神女啊,你不認得我了嗎?我今天早上還分你一個饅頭你忘記了嗎?是你自己不要的,我就吃了你至于生我的氣嗎?啊——我還你就是了你快放開我”

    太吵了。

    沈遲厭煩地皺了下眉,反手隨便一揚,就把她丟了出去。

    “哇,沈遲你真是好樣的”

    小神女呆呆地說出這句話,而后她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度,“噗”的一聲,沒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沈遲神情冷戾,他轉(zhuǎn)動自己的脖子,發(fā)出關(guān)節(jié)擰動的聲響,嘴角揚起一抹嗜血的微笑。

    弄壞了東西,就要償命啊

    男人眼看著橋上有一個人沒走,他爬到他面前,欣喜若狂,他染血的手拉上了他的衣擺,仰頭道痛苦:

    “救救我,你是不是能救我,求你”

    沈遲垂眸打量他,像在看一個死物,聲音很輕:

    “是你,害得我?guī)煾覆换貋砹恕!?br />
    男人的腿上的黑色的痕跡在不斷上攀,從他的小腿處,一會兒就蔓延到了他的大腿根處,他痛苦哀嚎:

    “公子你行行好吧,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沈遲充耳不聞,他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起來,眼尾猩紅一片,笑的瘆人:

    “是你,把我的東西弄掉了。”

    男人:“你你要干什么?放開我!”

    “是你!”沈遲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五指曲起,黑色長長的指尖鋒利,如同獸爪,神情十分暴戾兇狠。

    男人的脖頸被他掐著,呼吸不上來,拍打著他掐著他脖頸的手,青紫著臉,呼吸不暢。

    男人渾身發(fā)抖,終于意識到他找錯人求救了,男人駭然地左右轉(zhuǎn)著眼球,試圖向周圍的人求救,然而橋上空無一人。

    橋上四處糟亂,寫著祝愿的精美信箋丟在地上隨處可見,各色紅色的燈籠丟在地上,被底下的燭火打翻熊熊燃燒,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孔明燈竹架斷裂,燈紙皺巴,滿是黑色的痕印,畫上長長的鵲橋斷裂,遙遙相望的兩人被踩的面容模糊。

    渾身仿佛縈繞著濃黑的低氣壓,沈遲的下頜線清晰,他咬了咬后槽牙,右手掐著他,左手聚起一團靈氣,猛地一揮。

    “啪”的一聲。

    霎時,有東西打到了沈遲的手掌,他下意識一握。

    沈遲雙眼的猩紅還未褪,他兇惡地扭頭,只見那是一個簪子。

    木頭做的簪子,通體漆黑,流暢有弧度,頂上延伸出來無數(shù)細小的分枝,鏤空地包裹著一個藍色寶石,是一個十分簡單的簪子。

    沈遲呼吸一滯,心跳落空了一拍。

    那是他日日夜夜反復(fù)回想,

    求之不得,

    一生都渴望著的,

    不屬于他,卻被他日夜思念的人簪著的,

    那個人的東西。

    ……

    沈遲全身的血液叫囂著沖到頭頂,如死水般的內(nèi)心剎那間卷起了驚濤駭浪,沈遲的右手松了勁,男人的衣襟被松開,他摔落到地上。

    男人睜開眼,摸摸自己的胸膛和腦袋,發(fā)現(xiàn)他竟然還活著,喜極而泣:“感謝上蒼,感謝老天爺”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放過他了,身上的潰爛還在繼續(xù)蔓延,但是他怕這個人再次發(fā)狂,他拼命撐著手掌爬動,挪到了一處角落。

    “師父”

    沈遲已然無暇顧忌其他,他在原地怔然片刻,而后才敢一點點僵硬扭頭,就連呼吸都在顫抖。

    天上明燈起伏,橋上彩燈連結(jié)。

    一個人在半空中緩緩飛過來,白色的衣袍飄飄,發(fā)簪不見,風(fēng)倏忽吹來,他一席潑墨的頭發(fā)全數(shù)披下散開,在身后柔順地飄舞。

    風(fēng)經(jīng)過,連帶吹過沈遲的臉龐,將他額前的幾縷碎發(fā)揚起,又落下,帶著一點濕潤的水汽,那是獨屬于河神的氣息,沈遲的瞳孔一顫。

    那人面龐白皙,烏發(fā)長長,繚繞在側(cè)臉,一雙上揚丹鳳眼微垂,端的是冷漠無情,再看卻有細微的笑意,漂亮的雙唇微啟,不是很大聲,沈遲卻聽的清清楚楚,一字一句,清清冷冷,他說:

    “沈遲,好久不見了。”

    經(jīng)年不見,和六年前一模一樣的外貌和聲音。

    真的是,好久不見。

    這些年形成的歲月溝壑仿佛一下子被填滿了,二人的距離剎那間被拉回六七年前,那時他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在河畔,驚詫地看著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人。

    久而不見,失而復(fù)得的驚喜沖擊著沈遲的頭腦,劇烈的心臟跳動猛然鼓動,渾身的血液叫囂地沖向了四肢百骸。

    他想過會和師父在什么情況下重逢,但是他萬萬沒有想過,會在今天。

    乞巧佳節(jié),鵲橋相會。

    橋下的人都畏縮著怕他,對他指指點點,而沈遲站立在橋上,眼看著裴枕落在了橋尾,一步一步,拾階而上,雪白的衣角拂過地面,向他而來。

    天上無數(shù)已經(jīng)放飛的明燈冉冉其上,連成片的孔明燈將黑夜點亮,帶著祈愿緩緩升入天際。

    星河長明,橋上相逢。

    “師父”

    沈遲眉心狠狠一跳,長腿一邁,衣袍下是修長潔白的裘褲,黑色的翹頭靴踩過地上的糟污,踏過破碎的孔明燈。

    而后幾乎是再也忍不了了,等不及地,三步并作兩步,大步踏過,來到了裴枕面前。

    二人的距離拉近,裴枕的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裴枕雪白細膩的血肉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觸及。

    沈遲的呼吸滾燙,雙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人,生怕這只是一場夢,生怕他下一秒就不見了。

    裴枕抬頭看面前這個比他高了半個頭的男人,沈遲再也不是記憶中他能拎著衣領(lǐng)走的少年了,

    原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沈遲都長的這么高了嗎?他都要認不出了。

    面前的沈遲低頭看他,輕易紅了眼眶,裴枕與他對視,伸出一只手,撫上他的側(cè)臉,冰涼的指尖和溫?zé)岬钠つw相觸,卻碰到了一點濕潤,裴枕驚詫:

    “你怎么”

    下一秒,他就被抱住了,嚴絲合縫,不留一絲空隙。

    沈遲用力地將他的身體貼近,好似要融入骨血,他閉上眼,埋在他的發(fā)間,輕嗅他的脖頸,溫?zé)岬纳眢w就在懷中。

    比無數(shù)夢中的畫面都要真實的不像話。

    他終于,確認眼前的人是真實的,不會一醒來就會消失在他面前。

    六年。

    他不見他六年了。

    再不出現(xiàn),他就要瘋了。

    裴枕被他抱的有些喘不過氣了,他閉上眼,輕笑了一聲,而后手搭上了他的背,輕輕拍了拍他。

    沈遲輕嗅著他的頭發(fā),埋在他的發(fā)間,心跳如鼓,須臾,他的身體沉重地壓在了裴枕的身上。

    懷里的人驟然沒了力氣,裴枕驚疑不定地接住他,有些吃力,急喘了一聲:

    “沈遲?”

    沈遲沒有回應(yīng),裴枕的手探到他的鼻尖,還有呼吸,又捏住他的手腕,把了一下他的脈象,這才把一顆心落回胸膛里。

    只是長時間過于精神緊繃,心神不寧,乍一放松下來才會昏過去。

    只是

    裴枕眼里閃過一絲疑惑。

    他不過是去了一趟天界,又回了一趟自己的行宮,與句芒分道揚鑣之后便馬不停蹄地順著追魂珠的蹤跡趕過來尋他們了,沒想到會撞見剛才的畫面。

    人間這是過去多少年了?沈遲怎么看著不太對勁

    “我回來了!”

    小神女猛地從河里沖出來,在半空中吐水,語氣十分憤怒:

    “我呸,好你個沈遲,你居然敢這么對我,要不是我想起來我是小龍女,我就要被你淹死了。!”

    “沈遲!你”小神女頓時熄火,等等,她看到了什么?

    “等會兒,你你你”她瞪大了雙眼,顫顫悠悠地飛過去,不敢置信:

    “裴枕?河神?你回來了?你怎么回來了?真的是你嗎?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我!

    沈遲靠在他的身上,頭還親密地埋在他的頸側(cè),他暈過去了,裴枕只能被迫抱著他——不,是他被沈遲強硬地摟在臂彎里,蠻橫強勢,就連呼吸都縈繞著沈遲的氣息。

    第72章 【VIP】 “直白侵略!薄

    行動全然受到限制, 裴枕只能一邊抱著大號的沈遲,伸出另一只手。

    小神女落在他的手心上,她激動得手舞足蹈,披帛飛舞, 全然忘了自己濕淋淋的落湯雞模樣:

    “你終于回來了, 河神!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呢!”

    裴枕失笑:“怎么會, 處理了一些事情就趕過來了, 現(xiàn)在過去幾年了?”

    小神女:“六年了!六年!”

    什么?

    裴枕一怔, 他竟然走了這么久嗎?

    難怪沈遲的模樣變化這么大, 難怪沈遲看到他是這幅神情

    烏鄞和烏音也從橋的另一端趕過來了,烏鄞疑惑地看向小神女:“這位是?”

    小神女話沒經(jīng)過腦子差點直接說:“哦哦, 這位是我們偉大的河”

    “姓裴, 單名一個枕!迸嵴淼驍嗟, 他打量面前這個身姿挺拔的男人,覺得他和身邊女子的衣著打扮有些熟悉。

    “望月派?”

    烏鄞驚訝:“想不到你知道我們?”

    裴枕頷首:“略有聽聞。”

    盧風(fēng)這時趕來,他驚喜地上前, 卻發(fā)現(xiàn)師兄牢牢地將師父霸占在懷里,只能姍姍作罷, 裴枕打量著盧風(fēng),問他:“幾年不見, 過的還好嗎?”

    盧風(fēng)眼眶微紅,掩飾似的,他蹭了蹭鼻頭:“還行吧師父, 就是有些想你了!

    裴枕拍了拍他的肩,盧風(fēng)發(fā)現(xiàn)沈遲始終沒有反應(yīng),終于反應(yīng)過來師兄不對勁,驚詫道:

    “師父, 師兄怎么了?”

    “他無事,扶他回去休息。”

    這時,烏音驚訝地出聲:“什么?他就是你的那個師父?”

    他以為不過是他們認識的某個朋友恰好路過。烏音打量面前的這人,他看上去也不過就比他們大了幾歲,二十五六的模樣,風(fēng)姿綽約唇紅齒白,薄背身長,端立在那氣質(zhì)很好,看這模樣,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家的世家公子,結(jié)果竟然自立門派有徒弟了?

    烏音狐疑,這人看起來身子骨有些弱,不是捉妖門派慣常的身強體壯,隨身佩戴兵器之輩。

    但是他剛剛的出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僅用一個簪子打過去就阻止了沈遲的暴虐,莫非這個人還真是他師父,他是個不出世的高手?

    就是她們怎么一點都沒聽說過他?

    裴枕淡然一笑,指了指縮在角落的一個男人,看上去神志不清:“這個人是怎么回事?”

    烏鄞說:“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將他也一同帶回去吧!

    裴枕點頭:“有勞!

    烏瑾掏出一個方舟一樣的法器,拋在地上,而后他口念咒語,雙手施法,那個法器頓時變大,直到能容納五六個人,烏鄞和烏音踩進去,烏鄞道:

    “這是我們望月派的飛舟,進來吧,我送你們回去。”

    裴枕朝男人一點,一股靈氣凝聚成的仙繩就將他捆縛起來,他將男人拉近,眼疾手快地在他身上點了幾道穴位,他身下的碳化才堪堪停止。

    裴枕將他丟進了烏音和烏鄞的飛舟,而后和他們一同回了他們所居住的府邸。

    *

    茶杯輕輕擱在桌子上,裴枕的聲音很清冷:

    “我去了一趟汲川!

    聞言,小神女倒吸一口氣:“那、那個誰它還在汲川里面嗎?”

    裴枕點頭,小神女呼出一口氣,拍拍胸脯:“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它真的出來了!

    “沒有!迸嵴頁u頭:“此前在漠關(guān)村或許不是它的手筆,但是我暫時也想不出來,這背后的人是誰,他要這么多的怨氣做什么。”

    小神女后怕:“真可怕啊,我們要是出不來,說不準肉身泯滅之后也淪為怨氣了!

    盧風(fēng):“師父,之前那個和尚讓我們來坯都,但是我們一路上過來,這六年都沒有再見過他,那和尚是不是框我們的?”

    裴枕沉思:“不好說是不是他故意指引我們來的,我們過幾日去坯都就知道了!

    小神女撐著下巴,她看到門口站了一個人,驚訝地飛起來,說道:“沈遲,你醒了!”

    裴枕抬眼望過去,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

    沈遲這些年確實高了不少,年近二十,還未過他們凡人的及冠之歲,銀制的鏤空精致的發(fā)箍將頭發(fā)束起,額前的碎發(fā)略微長了些,遮蓋到了眉眼,看上去有些沉悶,但當(dāng)他眼睛瞥過來時,那眼中帶的笑意仿佛有細碎流光,整個人都熠熠生輝。

    裴枕凝眸,敲著桌子的手指一頓。

    這幾年,沈遲倒是出落的不錯。

    起碼在凡人堆里,模樣也是拔尖的。

    桌子在正廳正中間的位置,裴枕坐在中間,左邊是小神女,右邊是盧風(fēng),裴枕身邊沒有位置了,要坐只能坐在更靠門的位置。

    但沈遲偏不,他大步過來,走到盧風(fēng)身邊,敲了敲桌子,意有所指。

    盧風(fēng)疑惑:“啊?師兄,你沒事了?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遲挑眉,沒有說話,小神女白了一眼盧風(fēng):“大塊頭,沈遲是讓你讓座!

    盧風(fēng)“嗖”地起來,對噢,他怎么忘了,沈遲是大師兄,按資排輩來說,理當(dāng)師父坐上首,而后是沈遲,最后才是他。

    就是沒想到怎么沈遲一覺醒來變得這么講究了?

    以往只有他和沈遲在的時候,沈遲也從未如此這么注重禮節(jié)過。

    盧風(fēng)這邊起身讓開,還在郁悶地想,那邊沈遲已經(jīng)繞過他,走到另一邊落座,滿意地坐到了裴枕的身邊。

    他挪著椅子離裴枕近了一點,一雙桃花眼帶笑,撐著頭認真聽他講,一眨不眨。

    裴枕猝不及防地與他對視上,突然有一些不習(xí)慣他直白又帶有黏糊的視線。

    不過幾年不見,沈遲怎么比那時剛分開的時候更粘人了?

    幾年前還才到他胸膛的小豆丁,突然變成了比他高許多,還帶有侵略性意味的男人,他有些不習(xí)慣。

    不論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后,對他而言不過也就是彈指一揮間,他依舊不太喜歡和別人距離這么近。

    裴枕臉上有點熱,他垂眸,聲音不大,剛好是僅有沈遲能聽到的程度,提醒他道:“沈遲,別盯著我看!

    沈遲輕笑一聲:“為什么?”

    “”感覺被挑釁了。裴枕板著臉,想了想,恰好他回來了,該立的師訓(xùn)擇日不如撞日,他說:

    “今時不同往日,邳都恐怕危險,你們?nèi)霂熼T也有幾年了,也該立師門規(guī)訓(xùn)了。”

    這也是他早就想立下的規(guī)矩。

    盧風(fēng)坐直了,他中氣十足道:“是!師父!”

    沈遲緩慢眨眼,這是要拿師訓(xùn)壓他?

    “很好!迸嵴頋M意點頭,他說:“師訓(xùn)第一條,尊師重教。

    尊敬師長,遵從師父教誨,師父說什么做什么,絕不逾矩!

    裴枕意有所指:“這一點,盧風(fēng)就做的很好,沈遲,你還有待加強。”

    沈遲的舌尖頂了頂腮幫子,臉上耐人尋味。

    喔,果然,這條師訓(xùn)是針對誰的不言而喻。

    師父又拿他和盧風(fēng)做比較了,他又不如盧風(fēng)?

    不過很可惜,他早就不是從前的他,這一點他早就不在意了,他在裴枕的注視下點了點頭,開玩笑似的答應(yīng)了:

    “好吧,第二條是什么?”

    裴枕:“暫時還沒想好。”

    沈遲:“噢!

    沈遲嘴角揚起,師父針對他。

    小神女視線一下在沈遲身上,一下又挪回裴枕身上,看的津津有味:“哇喔”

    裴枕點名:“小十九!

    小神女立馬也坐端正,兩根細小的胳膊杵在桌面,就是她的腿夠不到凳子,兩條軟綿的小腿晃蕩著懸在半空中,到她了,她大聲回答:

    “到!”

    裴枕眼里閃過一絲笑意,他說:“小十九,你既然與我們同行,日后也需聽我行事,不可以毫無規(guī)矩可言!

    自由散漫慣了的小神女一聽,她拍桌奮起,據(jù)理力爭:“憑什么呀!”

    “老龍王好像要出關(guān)了。”裴枕平淡地說了這句話,小神女立馬坐回去了,老實:

    “我什么都聽你的,河神哥哥,你別把我送回去!

    裴枕點頭,淺笑盈盈:“這還差不多!

    小神女嘟嘴,沈遲的視線還是一刻不離裴枕,裴枕干脆忍了,他看了一下日頭,現(xiàn)在還早,裴枕問:

    “好了,昨日見到的那兩位望月派的捉妖師呢?”

    盧風(fēng):“他們?nèi)ルy民聚集的地方了,對了,師父,昨日的那個男人,烏音和烏鄞也把他送回去了!

    裴枕點頭:“事不宜遲,我們也去看看,早點處理完這件事,我們也早點去坯都。”

    畢竟坯都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們。

    盧風(fēng)起身,小神女就順勢坐在他的肩頭上,他們兩人走在前頭,沈遲跟在裴枕身邊。

    眾人出了院子,走了一會兒,街上的人聲噪雜,乞巧節(jié)才過,即便是昨日出了點恐怖的事情,也掩蓋不了喜慶的氣氛,隨處可見兩兩走在一起的有情男女。

    裴枕看了沈遲一眼,問他:“沈遲,昨日是怎么回事?”

    沈遲長長的眼睫毛掃下來,遮住了他眼底的思緒:“沒什么。”

    裴枕:“我昨日探查過你的丹田了!

    聞言,沈遲猛地抬頭:“師父!”

    裴枕淡淡道:“這么激動做什么,這六年里你做的很好,丹田比我想象的要長的大,說明這六年你努力用功了,這是好事!

    沈遲還沒松口氣,卻聽到裴枕轉(zhuǎn)折說道:“不過,你昨日為什么會如此暴戾?若是我沒有及時出現(xiàn),你怕是會要了那人的命了!

    沈遲攥緊了手:“師父,因為,是他害的我的東西掉了!

    裴枕:“是什么東西?”

    沈遲抿了抿唇:“我的燈,上面寫了愿望!

    “嗯?”裴枕疑惑:“什么愿望!

    沈遲別開臉 ,難得有些不自在:“不重要,師父!

    聽他說不重要,裴枕這才不在意地點頭:“往后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要再出現(xiàn)這種情況,靈氣肆虐暴走,丹田不穩(wěn),這是很危險的行為,明白嗎?”

    沈遲低頭,看上去像是真心實意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知道了,師父。”

    裴枕稍微滿意了點,很好,六年沒見,沈遲還是很聽他話的,不愧是他的好義子,好徒弟。

    在趕來的路上,他也想過,凡人壽命短暫,如果沈遲和盧風(fēng)都已經(jīng)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沒有去坯都,又或者不再認他這個師父了,他也是能理解的。

    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樣,沒有締結(jié)契約,沒有讓天地大澤諸神見證過,輕易就會一拍兩散,更何況凡人與神,本就只有一世的緣分。

    但他沒想到,他和沈遲的緣分會如奔騰不息的長河,出乎他意料的,綿延深長。

    第73章 【VIP】 “我想要!

    一行人到了地方, 烏音正在挨個地查看傷者的情況,近百來人擠在一起,窩棚里藥味、汗臭味、傷口潰爛的和皮肉腐爛的味道相沖,裴枕圃一踏入這片地方, 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

    烏音包好了一個傷者的胳膊, 囑咐他這幾日都不要挪動胳膊, 傷者感激地道謝。

    烏音頭上交叉綁著黑色的束額, 正值夏季, 她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水, 察覺有人來了,她匆忙看了一眼了, 驚喜得古樸色月牙耳墜在太陽底下晃了晃:

    “沈遲, 你來了!”

    裴枕若有所思地看了沈遲一眼, 沈遲面無表情,察覺他看向他,轉(zhuǎn)頭與他對視, 眼底帶起一絲笑意:“師父?”

    裴枕:“”

    烏鄞從里面走出,提醒烏音:“烏音, 不許無禮,人家?guī)煾冈谶@里, 見到師父要先問好!

    烏音已經(jīng)到他們面前了,她背著手,說了一聲“裴公子好”, 又轉(zhuǎn)向沈遲了,有一些羞赫:“你們怎么來了?”

    沈遲挑眉:“來看看。”

    烏音指了指在墻角的三三兩兩的人,他們也在好奇地打量她們,烏音說道:“受傷的人里, 最大的是那位爺爺,今年七十五歲了,最小的還在襁褓當(dāng)中。”

    小神女咂舌:“還在襁褓當(dāng)中都有碳化痕跡了。俊

    烏音:“這個癥狀來的古怪,也不是傳染的,倒像是”

    盧風(fēng):“是什么?”

    烏音:“倒像是被人大規(guī)模毒害。”

    小神女倒吸一口氣:“誰會這么做?”

    沈遲沉思:“有沒有什么共同點?比如,他們喝的水?”

    盧風(fēng):“是噢!是不是吃了同一個東西導(dǎo)致的?”

    小神女:“水是最容易投毒的,該不會是有人蓄意在水里投毒吧?”

    “我看倒不像是毒。”裴枕回想起昨日見到他碳化蔓延的速度極快,倒是有些詭異。

    “依裴公子之見,那是什么呢?”烏鄞問道。

    裴枕想說什么,又搖了搖頭:“不好說。”

    沈遲:“不急,再看看。”

    到了屋內(nèi),他們又問了一些問題,中途柳姨回來,告知他們:“兩個月前陸續(xù)開始出現(xiàn)這些癥狀,身體的某個部位出現(xiàn)塑料布一樣的表面,然后就是黑色的焦痂,隨著時間的推移,表面碳化的范圍還會越來越大,直到

    整個人像活活被燒死一樣面目全非,有的人甚至?xí)兂苫覡a,我實在是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來也就幾個人是這種情況,現(xiàn)在擴大到了百來號人,人數(shù)還在持續(xù)增多,只能請你們幫幫我們了。”

    柳姨說完就要下跪,被盧風(fēng)扶住了。

    烏鄞蹙眉問:“朝廷沒管這件事嗎?”

    柳姨下意識看了看門口,小聲說道:“唉朝廷若是管我們,就不會讓我都集中住在這種地方了,皇后派的人只來過一次,就再也沒管過我們”

    盧風(fēng)一聽,十分不理解:“什么?這么大的事,怎么能置之不理?”

    柳姨拭淚:“怕是怕是把我們放棄了”

    “宮里那群戴著官帽的人哪會管我們的死活,”她鼻尖一酸,就要落淚:“依我看,他們是要我們自生自滅啊,可憐了我的兒啊,他還這么小,就要”

    柳姨哽咽著繼續(xù)道:“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我們不想死啊,只能求求你們捉妖門派,看看這里頭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在作祟,哪怕只給我們一點希望也好”

    聞?wù)呖蓱z,見著傷心落淚。

    烏鄞嘆了一口氣,他說:“我們會盡力的!

    *

    華燈初上,宅子里燈火通明。

    宅院里又單獨收拾出一間房給裴枕,等裴枕洗漱過后,他在房間里隨意地研了研墨,而后拿起手里的一卷書仔細閱覽上面的字。

    不多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裴枕:“誰?”

    門外響起來沈遲的聲音:“師父,是我!

    裴枕的書桌正對著門口,有臺階,比其他地方高出來一點,裴枕下了桌塌,去開了門。

    門外是沈遲,他見裴枕只身著一身雪白的里衣,他的視線上下掃動,喉嚨瞬間發(fā)緊:

    “師父,怎么穿的這么少小心別著涼了。”

    裴枕感受到他的貼心,一笑:“不礙事。”

    沈遲跟在他身后進了屋,上臺階脫了鞋,寬大黑沉的檀木桌后,沒有凳子,有地毯鋪在地上,他們席地而坐。

    見他在看書,沈遲湊上去主動幫他研墨,問他:“師父,白日的事情,你可有頭緒?”

    裴枕:“還沒有,我沒有在前日那個男人身上感受到妖氣,應(yīng)當(dāng)不是妖!

    話音剛落,裴枕想起來當(dāng)年在華陰縣遇到狐妖的時候,起初他也是沒有察覺到妖氣,但是最后確實是妖怪所為。

    他干凈的眉眼里攏著煩躁。

    現(xiàn)在這個年頭,妖怪都會七十二變,各種喬裝自己,而他此前沉睡了五百年,沉睡之前哪里遇到過這么多糟心繁雜的事情。

    往往都是感知到妖氣后把他們揪出來,而后直接一擊斃命了,哪里像現(xiàn)在這樣,遇到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疑心是妖鬼所為卻沒有證據(jù)。

    裴枕不得不承認,現(xiàn)如今妖鬼也會與時俱進了,他這個神明所學(xué)的捉妖鬼的理論方法好像有點老套了。

    于是他選擇用書本武裝自己,挑燈夜讀,在藏書閣空間里挑挑揀揀,挑出一本天界最新編撰的《妖怪異志錄》,開始學(xué)習(xí)。

    里面收錄了近千年來由各路神仙收服的大妖,還有很多妖怪的樣貌、習(xí)性、攻擊程度等記錄,出自天界最為考究最愛學(xué)習(xí)的文昌仙君所書,可謂是十分的詳盡。

    裴枕看書看的很認真,沈遲來了后就坐在他的身邊,也不做過多的打擾,一邊研墨,一邊打量他被燭光沁潤的清冷眉眼。

    這幾年來他的個頭猛漲,而裴枕還是六年前的模樣,沒有絲毫變化。

    裴枕看書看的入迷,他左手持紙,右手執(zhí)筆,看到有意思的妖和捉妖鬼的故事,還要拿蘸飽滿墨水的筆輕輕在上面勾畫,做重點標(biāo)記。

    沈遲側(cè)臉打量他,裴枕對他毫不設(shè)防,看到有意思的地方,胸口微微靠向桌子的方位,腰彎了些,伏案寫字,衣襟領(lǐng)口處空空往下掉了一點,有些空蕩,修長的脖頸就這樣暴露在了沈遲面前。

    沈遲的目光順著他彎曲弧度優(yōu)美的脖頸流連下去,裴枕的里衣貼身,勾勒出他盈盈一握的細腰。

    放在膝蓋上的一只手動了動,寬厚的大掌虛虛抓握了一下,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師父的腰,他好像確實可以一只手抓握住

    沈遲目光幽深,他的記憶里,那里也很軟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手心空空,他指甲刺進手心,用了點力,手背上的青筋勃發(fā),沈遲的舌頭抵了抵自己的牙根,有點不是很滿足。

    裴枕坐踞在書桌前,那是一個類似趴跪姿的姿勢,臀部壓在腳上。

    或許都是男人,又是他的徒弟,臨睡前裴枕沒有在意那么多的繁文縟節(jié),下身只穿著一件裘褲。

    沈遲的目光掃視下去,裴枕白色輕薄的裘褲壓在腿上,腳上沒穿鞋,飽滿的臀部抵足坐在光潔纖細的腳踝上,腳趾蜷曲,足尖泛紅

    烏黑濃密的墨發(fā)盡數(shù)披在腦后,沈遲甚至可以看到他修長脊背的凹陷處。

    不知道脫了衣服,又是何等的好風(fēng)光

    沈遲神色變幻,他把研磨的墨塊一放,兩只手撐在地上,往后一仰躺,又撐起一只腿踩在毯上,手搭在支起的膝蓋上,擋住了一些視線,姿勢隨意又慵懶,他掃了眼自己的膝下,以裴枕的角度看不出來什么。

    這時裴枕微微泛紅的眼尾瞟過來,帶著淡淡笑意問他:

    “你在看什么呢?”

    “沒什么”沈遲聲音低。骸皫煾,你高看我了。”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裴枕臉上出現(xiàn)疑惑:“你在說什么?”

    沈遲說話一字一句咬著:“師父,下次晚上不要隨意給別人開門,很危險的。”

    似乎意有所指,裴枕臉上一懵,他把手上的書本和筆放下,轉(zhuǎn)過臉認真地問:“有什么危險的?”

    沈遲沒回話,笑了,從胸腔中發(fā)出的愉悅悶笑,讓裴枕意外的后背發(fā)涼。

    裴枕看著他,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他是神仙,有什么危險的?哪個妖鬼敢來擾他?

    盧風(fēng)和沈遲就更別談什么危險了。裴枕蹙眉,六年還是太長了,他已經(jīng)跟不上沈遲的節(jié)奏了,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現(xiàn)在就連說話都聽不懂了,真的是他歲數(shù)大了嗎?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問沈遲:“你今年是不是要及冠了?”

    他們凡人好像是二十及冠來著,沈遲十三歲離家就跟著他了,他還算是他的義父,勉強能稱作他的長輩。

    如今沈遲身邊沒有任何親人了,他作為這個名不符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長輩,雖然看上去也只比他大幾歲,但是好歹他又是義父又是師父

    他是不是要表示一下?

    只是送什么好呢?裴枕沉思。

    沈遲沒想到他突然問起來這個,他起身,湊上去,高束起的發(fā)絲掃落肩頭,在他耳邊耳語:

    “師父,再過半月就是我的生辰,你要給我準備什么生辰禮物?”

    裴枕與他對視:“你想要什么?”

    沈遲盯著他的眼睛:“我想要很多!

    裴枕只覺得今晚沈遲的眼神格外熾熱,他被燙了一下,臉上一熱,扭開臉避開了視線,手搭在桌案上:

    “比如?”

    沈遲輕笑:“你覺得呢?”

    空氣安靜一瞬,裴枕紅潤的雙唇微開,難得有些迷茫。

    他到底在說什么?

    為什么他總覺得沈遲怪怪的,話里有話?

    罷了,六年過去,沈遲樣貌和脾性都變了太多。但是,其實,離開這么多年,裴枕也是有一些愧疚的。

    沈遲跟在他身邊七年,他從未給他過過生辰,從前在身邊是不覺得有必要,后來是從來沒有趕得上過,這次他二十歲及冠,總要給他最好的才是。

    裴枕嘆一口氣:“不管你想要什么,師父都會盡量滿足你的!

    沈遲:“真的嗎?”

    裴枕坐的端正,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沈遲見狀,似是戲謔地挑了挑眉。

    裴枕問他:“你想怎么過生辰?”

    沈遲一口答應(yīng):“都行。”

    只要是師父送的,他都喜歡。沈遲的手指蜷曲了一下,不過,師父要是能送點別的,他會更高興的。

    第74章 【VIP】 “唇破了!薄

    其實, 沈遲沒想過要過生辰,少時家境貧寒,打小就沒過過什么生辰,生辰日他娘不過是會下廚多做一個菜, 就是這點儀式感而已。

    而等他離家后, 縱然此后一路青云, 拜為各州知府的座上賓, 也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的生辰, 頂多在得知他的年歲后驚嘆一句年少有為罷了。

    只是, 師父突然提起這個,讓他有些驚訝, 連帶著整個人都像聞到了即將啟封的蜜罐, 甜蜜的滋味在心中悄然蔓延。

    裴枕沉思:“及冠, 是得好好準備一下。”

    裴枕想了想,他沒有太多送禮的經(jīng)驗,往往都是接到赴宴的邀請后送點河里的一些特產(chǎn), 各種天材地寶,或者撿點上好的珍珠、打磨好的玉石送過去, 但是這些,沈遲會喜歡嗎?

    裴枕回想了一下此前在凡間, 那些凡人可能會在意的東西,在沈遲熱切的視線中,裴枕緩緩道:

    “這六年你可曾婚配?”

    裴枕有點唾棄自己, 終究還是成了自己最討厭和不屑的那種人

    沈遲:“未曾,師父你問這個做什么?”

    裴枕見他詫異,以為恰好問到點上了,也是, 想想沈遲如今都二十了,像他這個年歲的大多都定親成親了,怎么會對小女娘不感興趣?裴枕來了點興致,問他:

    “這幾年,你可有心儀的人?”

    他可以做主,在他二十歲生辰之時,為他訂婚結(jié)親,幫他準備好上門提親之事,屆時十里紅箱蜿蜒街道,保準讓沈遲風(fēng)風(fēng)光光上門求娶。

    沈遲輕笑一聲:“當(dāng)然有!

    還真的有?

    裴枕鍥而不舍:“是哪家的小女娘?我見過嗎?”

    小女娘?

    沈遲神色復(fù)雜地盯著他:“見過吧。”

    裴枕有點高興,回想起在漠關(guān)村的時候,沈遲還告知他沒有喜歡的人,沒想到幾年不見,沈遲就有喜歡的人了。

    “長相如何?”

    “……”沈遲被氣笑了:“好看,就是有兩副面孔。”

    兩副面孔?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喜歡的人脾氣不好?

    裴枕回想他這幾日所見過的女娘,他好像沒看到沈遲對誰熱絡(luò)過,也沒見誰敢陰晴不定地對待沈遲。

    裴枕思來想去:“是傷民嗎?”

    好像確實有適齡的小女娘也受傷了,不過傷的不重,他也就沒在意,想來,貼身照料,或許生了感情也說不定。

    “不是”

    “那還有誰?”

    裴枕的眼睛睜大了,認真的模樣讓沈遲忍不住撇開臉,再看下去他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燭火照映在裴枕的臉上,裴枕覺得自己可能漏了哪個小女娘,仔細回想,忘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與他們同行的!

    裴枕臉上一喜,覺得自己這回肯定猜對了,眉眼彎彎:“我知道了,是烏音,對嗎?”

    裴枕道:“我今日瞧見她看你時的神情了,她應(yīng)當(dāng)是喜歡你的,你不用擔(dān)心她會不喜歡你!本瓦B他也看出來了。

    沈遲開口,他反問:“她是什么神情?”

    裴枕有些不會描述:“就是一見到你就高興,眼里只看得到你,看不到別人了!

    這種感情對他來說有些陌生,他當(dāng)凡人的年歲太過久遠,三千多年了,往事都隨著最后一世身死的時候盡數(shù)淡忘了,更別動心時的感受了。

    三千年來,他不是沉睡就是修煉和處理公事,任何濃烈的感情對他來說就像在一張空白的紙上潑墨,他想象不到會有多濃烈,也想象不到下一步會描繪到哪里。

    “那,”沈遲兩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握住,淳淳誘導(dǎo)他:

    “師父你看我對誰這樣過?”

    隔著輕薄里衣,沈遲的溫度傳來,眼尾薄紅的丹鳳眼和多情上挑的桃花眼對視,沈遲眼里有希冀,裴枕被牽引著,雙唇一碰:

    “誰?”

    “”沈遲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他當(dāng)真不知道?

    六年前他臨走前對他的試探還歷歷在目,怎么現(xiàn)在就看不出來了?

    沈遲還抱著一點希望,眼簾垂著,裴枕聽到他的聲音醇厚,帶著一絲沙啞,一聲一聲敲在心上:

    “師父,試探過的東西,你可以再驗證一遍。”

    答案會不一樣。

    偏偏這時裴枕嘆一口氣,掩飾住心里的異樣,不愿意往別處想,所以不可能猜得到。

    裴枕薄背瘦削,坐在那里清清冷冷道:“好了,沈遲,你不如直接告訴師父是哪個女娘吧!

    聞言,沈遲慘淡一笑。

    裴枕奇怪:“你為何不喜歡烏音?我看這姑娘的才情、秉性都是極好的,你與她在一起,我也十分滿意!

    “滿意?你為什么會滿意?”沈遲額前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視線,他低著頭,跪坐在裴枕面前,身形比裴枕高,卻無端,覺得身上有千斤重擔(dān)。

    沈遲收回握住他肩頭的手,聲音十分冰冷:“我絕不會同她在一起!

    裴枕蹙眉,沈遲這話未免太過絕對。

    “我看她是真心喜歡你的,樣貌秉性也是頂好的,若是你不介意,你大可以嘗試”

    “師父!”沈遲打斷他,眉目低壓,他起身迅速:“好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為什么要讓他和烏音在一起?

    就因為烏音喜歡他,他就應(yīng)該同她在一起?他還說滿意

    沈遲只覺得有什么東西破碎的徹底,他在強求一份不可能的感情。

    沈遲穿好靴子,走了幾步,又停下了,背著他站在臺階下,他偏過半邊臉,下頜分明,眉眼十分陰狠:

    “師父,你從來只考慮別人的感受,卻從來沒考慮過我的真心在誰那里!

    他大步往前走,推開門,“嘭”地關(guān)上了,只留下茫然捏著書卷的裴枕,燭光照著他的半邊臉,將他的神情隱沒在了光影暗處。

    ……

    旁邊隔著幾道門的盧風(fēng)和小神女從門內(nèi)探出來,看到沈遲出來了,走路迅疾帶風(fēng),周身縈繞著肅殺的氣勢。

    怎么看著有點不對勁?盧風(fēng)納悶問小神女:

    “這是怎么了?”

    小神女一聳肩:“誰知道呢,可能和河神吵架了吧!

    盧風(fēng)深感師兄這幾年脾氣越來越暴躁了,師父才回來幾天啊,竟然都敢和師父吵架了師門危矣!

    *

    月亮升至樹梢之上,整個宅院聽不到一點聲音。

    沈遲一身黑衣,站在一扇門外,全身濕淋淋,幾縷濃黑的發(fā)絲貼在臉上,仿佛剛從水里出來索命的水鬼,身上的血腥味十分濃厚。

    靈氣和妖氣縈繞在他周身,剛吃下去的幾顆妖丹還在體內(nèi)暴動,沈遲暴戾地壓下,他垂至身側(cè)的手上拿著一個珠子,此時此刻,他只覺得這珠子里的氣味也不夠聞了,他想要更多

    沈遲陰濕,晦暗不明地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

    一個東西憑空懸浮在他的手心里,那是一朵花苞,花周身籠罩著黑紅交錯霧蒙蒙的氣體。

    沈遲在門口站立片刻,刺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花苞正中心,而后,那花的花瓣開了。

    花苞盛開,卻只有三瓣花,花瓣鮮紅得仿佛血液捏成,蕊芯處毒到發(fā)黑,異樣的花香飄在空氣中。

    他屏息聽了一會兒,屋里一絲動靜都沒有,沈遲冷笑,大手一推,將門推開,而后長驅(qū)直入。

    沈遲長發(fā)高束,靴子踩在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額發(fā)遮住了一雙桃花眼,只余眼尾的一點紅痣妖異泛紅。

    花在他手上懸停漂浮著,花的香氣異常濃厚,沈遲在屋內(nèi)掃視一圈,繞過一道屏風(fēng),來到了床邊,有一個人正躺在床上安睡。

    干凈白皙的面龐,發(fā)絲掃落在枕頭上,睫毛纖長緊閉,被子下的胸膛隨著清淺的呼吸起伏。

    到底是河神,察覺邊上有人在,他眉心一動,似乎就要醒來。

    可惜這見鬼花不是妖物,是被天界列為禁物的仙器,可以壓制神性,沈遲垂眸,看著他的師父再次陷入了沉睡當(dāng)中。

    沈遲指尖撫上裴枕的臉,光潔細膩,觸感比以往他夢魘的時候夢到的都要真實,沈遲湊近,深深且迷戀地吸了一口氣。

    他身上的味道,總是讓他著迷,害得他為之瘋狂,害得他整日整夜,夢里都是他。

    師父才回來幾天,怎么都看不夠

    可是,為什么要對他說那樣的話?

    害得他傷心難過,一連殺了好幾個妖鬼才平息。

    一根手指,從裴枕的額頭,劃到了他高挺的鼻梁上,氣息撲到指尖,沈遲的目光幽幽,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裴枕沉睡的模樣,他想到今晚的事,眼底意味不明:

    “師父,你應(yīng)該受一點懲罰。”

    沈遲的手緩慢下移,他觸碰到了他從前只敢肖想,連多看一眼都覺得惶惶的柔軟地帶。

    “你是真的不懂我的意思?還是”不愿意懂?

    他只使了一點力氣,他的唇便陷了下去。

    沈遲呼吸停滯一瞬,他俯身,湊近到裴枕面前,像是情人間的囈語,低喃:

    “怎么這么軟?”

    裴枕的雙唇溫軟,不厚不薄,沈遲摩挲著它的形狀,墨黑的雙眸里陰鷙和偏執(zhí)濃厚,他不懷好意地一笑。

    食指似乎不小心陷入了一片陌生溫暖的潮濕地帶,他淺淺地攪了攪,抽出沾帶了點濕潤的手指,而后,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果然軟啊。

    雙唇相貼,柔軟地陷入一片棉花地帶,沈遲喟嘆一聲,忍不住抬起裴枕的下頜,讓他更緊密地和自己貼合。

    沈遲仔仔細細地撕咬他的每一點唇肉,而后撬開了他的唇縫,舔過他的貝齒,吮吸他的唇瓣

    舌尖相觸的時候就連靈魂都在戰(zhàn)栗。

    終于不是在夢里,終于不是一次次的遐想中。

    他肖想已久的地方

    慣會推拒讓他保持距離的師父,此刻正軟軟地躺在他的身下,任憑他采拮,一想到這,沈遲的動作驟然急切,他搜刮師父的每一處軟肉,吮吸他的每一絲津甜的津液,吞噬他的每一口空氣

    寂靜漆黑的夜幕之下,沈遲卷起裴枕的舌尖細細地把玩追逐,呼吸交響沉重,親吻的水聲嘖嘖作響,宛若鈴鈴作響的交響樂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緊緊相觸的唇瓣才分開,一絲白色拉絲透明的粘液相連,沈遲舔了舔唇,在粘液即將斷開的時候又追逐上去,重重親上裴枕的唇瓣,輾轉(zhuǎn)反側(cè),舍不得分開

    直到裴枕的唇腫脹不堪,摸上去滾燙無比,他才心滿意足地松開了捏著他下頜的手,一道深紅色的印記拓印在雪白的皮膚上,沈遲看了許久,晦暗不明。

    裴枕沉睡著,因為呼吸不暢,臉上浮現(xiàn)了一絲紅暈,為他蒼白的臉色增添了不少艷麗。

    只可惜,他醒不過來,只能受著。

    沈遲攏了一些靈氣在裴枕身上,將他身上沾染上的氣息都盡數(shù)去除了,他的手背貼在裴枕溫軟的臉上蹭了蹭:

    “師父,不要拒絕我!

    沈遲從上而下描繪過他的眉眼,深刻記住他此刻雙唇紅腫,渾身凌亂的模樣,勾唇:

    “我還會再來的,別太想我,師父!

    *

    清晨,一汪銅盆里的水倒映出一個人的容貌,裴枕仔細端詳自己的模樣,面若桃花,更詭異的是,他的嘴唇

    破了?

    裴枕手抬起,摸上了自己的嘴唇,看著水中倒映出來的自己。

    為什么?

    不僅腫了,比往日紅艷許多,唇珠的地方還破皮了……

    第75章 【VIP】 “下次輕點!薄

    裴枕抿了抿唇, 有一點痛。

    從未經(jīng)過人事的裴枕有些茫然,他怎么不記得什么時候破了一個口子?

    昨日晚宴上有一道鮮魚羹做的不錯,他就多夾了幾筷,難不成是他不注意, 被魚刺刺破了嗎?

    當(dāng)時沒太注意。

    裴枕納悶地把盆里的水?dāng)嚵艘幌? 幾滴水濺到地上, 銅盆里的水波蕩漾出漣漪, 倒映出來的人影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

    ……

    用早膳的時候, 沈遲一進門, 就看到裴枕坐在凳子上用早點。

    他掃了一眼桌子上的早點,粉角兒、糖火燒、杏仁粥幾乎都是裴枕愛吃的東西。

    烏音一看到他, 十分高興地招呼他:“快來啊沈遲, 今日的早點挺好吃的!

    裴枕瞥了一眼沈遲, 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今日的心情居然還不錯,高扎的馬尾隨著他的步伐一蕩一蕩的,走路時兩鬢的額發(fā)掃開了, 一雙陰沉的眼睛此刻雙眼明亮,眼含笑意, 似乎知道裴枕會看他,直勾勾地盯著他, 朝著他來了。

    裴枕低頭吃飯,粥糜滾燙,他的唇又隱隱痛起來。

    還以為昨天沈遲生那么大的氣, 應(yīng)當(dāng)是要鬧好大一陣變扭的,怎么一晚上過去就變了性子了?

    僅過了一個晚上就想通了?

    不過,這也是好事。裴枕覺得自己又了解了沈遲一點。看來,不論是六年前還是現(xiàn)在, 沈遲也沒變什么,還是很好哄的。

    裴枕想起以前,那時候沈遲和盧風(fēng)打架,他還專門帶著盧風(fēng)去找他,為了哄他,又是給他帶湯盅,又是收他做徒弟的,沈遲也不難哄,一說要收他當(dāng)徒弟了,他就高興了,還吵著要當(dāng)師兄。

    裴枕回想起三個人坐在一桌喝湯的畫面,漾出一抹笑容來。

    而現(xiàn)在,沈遲連哄都不用哄了,自己想通了,就氣消了。

    挺好的,有進步。

    雖然這次依舊不明白沈遲他在氣什么,但是不妨礙裴枕有點高興,他撿來的凡人小孩還真是長大了。

    這邊盧風(fēng)早早地就給他留了師父身邊的位置,看著師兄過來,盧風(fēng)道:“師兄,你今日怎么起的這么遲?”

    沈遲歪了歪頭,回想自己得了獎勵,回去之后光是回味著味道和觸感,還有裴枕在他身下予以予求的畫面……疲憊就一掃而空。

    即便體內(nèi)妖氣動蕩,幾顆妖丹在他的丹田處排斥糾葛,他也不費吹灰之力地融了這些妖丹,只是這是他第一次連吞了好幾顆妖丹,差點無法承受過載的妖力而暴斃身亡,等到天方吐白了,才堪堪壓制住他體內(nèi)的妖氣。

    沈遲漫不經(jīng)心道:“睡過頭了!

    “這樣啊,”烏音紅著臉道:“沈遲,你往常幾點起?我們可以一起去練劍。”

    沈遲吐出兩個字:“不去!

    “啊?為什么?”烏音有些失落,沈遲卻懶得理她了,烏鄞給她夾了個小包子,她只能沖哥哥無奈一笑。

    這邊裴枕碗里的食物就要吃完了,細嚼慢咽吃下最后一口浸滿了湯汁的燒餅,一雙筷子夾著小包子又遞到了他的碗里。

    一抬頭,就對上沈遲一雙墨黑的瞳孔,他掃了一眼他紅紅的唇,慢慢說道:

    “慢些吃,小心燙,師父!

    裴枕只能道:“好”

    咬上一口,里面的湯汁溢出來,有些滾燙,破了皮的唇瓣沾到有點疼,裴枕皺眉,忍住沒有哼出聲。

    沈遲撐著下巴看他,意味不明地輕輕一笑。

    他下次輕點好了。

    沈遲隨口問:“師父,你打算給我準備什么禮物?”

    裴枕好笑道:“哪里有當(dāng)著人的面問的?”

    沈遲很不講理:“我就是啊,免得師父轉(zhuǎn)頭忘了不認賬。”

    小神女正吃著盧風(fēng)從碗里舀出來的米粥,一張臉都要埋在勺子里了,聞言頂著幾顆米粒扭頭:“什么?沈遲你過生日嗎?”

    見沈遲點頭,烏鄞溫和道:“沈遲,你多大了?”

    沈遲:“二十!

    烏鄞:“原來如此,沈遲你比我還小兩歲,今年確實應(yīng)該好好過,及冠可不能隨便!

    這句話深得他心,沈遲轉(zhuǎn)過臉,笑吟吟:“聽到了嗎,師父?不能隨便過。”

    裴枕:“你想要什么?”

    “師父,哪有當(dāng)著人面問的?”沈遲把他之前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似乎在開玩笑:

    “這你得自己想,我的禮物,必須獨一無二,別出心裁,和旁人一樣的我不要,不夠特別的我不要,師父,你好好想想!

    裴枕無奈:“好吧!

    左右還有一些時日,他找一天時間回渭水去找找他行宮里壓箱底的寶物給沈遲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沈遲是他的徒弟,即便他不開口要,他也會為他準備一份適當(dāng)?shù)亩Y物的。

    *

    吃過早飯,裴枕隨著他們一同出門。

    等到了窩棚,他們觀察了一下傷民身上的傷口,傷勢還在擴大,雖然蔓延的比較緩慢,但是百來號人捂著腿和手臂哀嚎的聲音也聽起來十分慘不忍睹。

    裴枕在他們身上一個接一個點了穴,雖然不能讓傷口立刻好,但是起碼能阻止碳化蔓延。

    一個早上過去了,正值夏季,毒辣的太陽掛在天上,火烤似的將人炙烤得汗水直流。

    裴枕面白干凈,臉上不見一滴汗,周身都散發(fā)著沁涼,只是他不太喜歡長時間的曝曬,雖然大多時候都在陰涼地,但因為長時間的走動和沒有及時補水,還是覺得有些口渴。

    附近的人都在忙,裴枕見狀,問了水井的方位,屈尊降貴地自己拿著一個瓢過去舀水喝了。

    沈遲和盧風(fēng)得了師父的命令,在原地繼續(xù)為剩下的人封穴和開藥,他們二人在露著斑駁光線的棚下走動,為這場奇怪又突如其來的怪病醫(yī)治。

    沈遲這幾年醫(yī)術(shù)見長,從前只能看一些頭痛發(fā)熱咳嗽之類的病,現(xiàn)如今像這種像是燒傷的傷口,他也能依據(jù)傷口的面積大小和灼傷程度開出合適的藥方醫(yī)治了。

    盧風(fēng)術(shù)法不錯,他學(xué)著裴枕,點傷者身上的穴位,阻止傷勢蔓延。

    烏鄞拿著沈遲寫的藥方頂著太陽去拿院子里曬的藥材,烏音則接過烏鄞的藥材進行打包,分發(fā)給不同藥劑量的百姓。

    這些人不論男女老少均頭發(fā)散亂,身上臉上糟污,雖然渾身臟兮兮,可當(dāng)他們顫著手接過藥包的時候,雙眼卻濡濕了,燃起一絲希望的光亮,口里念念有詞翻來覆去地道謝。

    百來號人排長隊,點穴已經(jīng)過大半,沈遲見裴枕走遠了想跟過去,他掃了幾眼眼前這個人身上的傷口,提筆就寫出了藥方劑量。

    沈遲寫完把油紙丟給他就要走,卻沒想到剛站起來,這個人拉住了他的衣角,不讓他走。

    沈遲不悅,那人比劃著要說什么卻說不出來,沈遲一挑眉,原來是一個啞巴。

    他“啊啊啊”地和他筆畫著什么,沈遲看懂了一點,啞巴哭喪著臉,又“啊啊啊”的訴說著什么。

    沈遲臉色有些沉:“盧風(fēng)。”

    盧風(fēng)轉(zhuǎn)過來:“師兄,怎么了?”

    沈遲沉思:“這個老伯的意思是,他懷疑他們每天喝的水有問題”

    遠處傳來的一點動靜傳入沈遲的耳朵,沈遲臉色一變,手上的紙和筆丟在地上,將啞巴拉著他衣角的手推開,大步狂奔去往那個方向。

    盧風(fēng)自覺發(fā)生了十分緊急的事情,也跟了過去,二人經(jīng)過最前面的屋子,里面的烏音和烏鄞聽到腳步聲轉(zhuǎn)身,驚訝地看著他倆飛奔而過:

    “這是怎么了?”

    “我們也去看看吧,別是出了什么事情!

    這里的水井位于離窩棚幾百米的一個偏僻角落,雜草叢生,一人寬的井口周圍是一圈石頭壘砌來的一尺長的巖壁。

    巖壁兩邊立著棍子,兩邊拉扯著繩子,繩子之下吊著一個木桶。

    裴枕過來時發(fā)現(xiàn)井邊并沒人,而巖壁旁邊有一桶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乃,還冒著從地上打出來的寒氣,看著便透心涼。

    裴枕手一翻,一個瓢就出現(xiàn)在手上,他舀了一碗桶里的水,清冽的水倒映出他的面容,他盯著這碗水看了一會,不經(jīng)意間走到了井邊,那碗水也遞到了唇邊。

    突然,

    他的視線落了下去。

    猝不及防,和井里的一個東西對上。

    那是一雙眼睛。

    裴枕冷冷地回視,而后,將那碗水從上而下,穿過明亮的光線,倒進了陰暗潮濕的井底。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裴枕揚起一抹笑,笑意不達眼底:“好看嗎?”

    那是一雙如死人般涼薄發(fā)灰的眼睛,不帶一絲感情地看著他,哪怕是水直直地濺進了他的眼睛里,也依舊一眨不眨。

    沒過一會兒,那雙眼睛沉了下去,一點水聲的動靜傳來,黑沉的身影在黑暗冰冷的井底徹底看不到了。

    裴枕:“想?”

    他將旁邊放著的木桶踢倒,冰涼的水將地面滲出一片濕潤的印記,裴枕雙指交纏,在額前一定,靈氣饒指,而后裴枕一指木桶,木桶頓時飄起,在水井上方懸浮。

    裴枕狠狠將木桶砸了下去。

    “嘭!”

    頓時,巨大的水花濺起,從幾米深的地下濺到了巖壁和地面上,裴枕周身自動出現(xiàn)一陣淡黃色的結(jié)界保護,將那些水全數(shù)隔絕在外,一滴都沒有沾濕他的衣袍。

    身后驟然濕冷加重,裴枕掌心里籠著一團靈氣,反手向后襲去。

    白色的靈氣頓時擊中了那個東西,將它在半空中還未凝聚成形的身體猛地打潰散了,裴枕轉(zhuǎn)身,這才看清了那是個什么東西。

    灰白色的皮,里面裹著一攤泥巴一樣軟綿綿的東西,攤下來,皮質(zhì)看著十分肥彈,所經(jīng)之處一攤水漬。

    它只有半人高,頂上長著一雙人一樣的眼睛,灰白色有些凸出,沒有鼻子,嘴巴也十分潦草,宛如在皮上劃了一個口子,一張一合間仿佛能看到深不見底的黑洞。

    很顯然,是個妖物。

    這個妖物散發(fā)著涼意,它沒想到裴枕居然是個厲害的角色,十分憤怒地在空中嘶吼了一聲,而后身體在半空中潰散成無數(shù)小的水珠,在空中消失了。

    裴枕手里聚起一團靈氣,只是四面八方靜悄悄的,不知道它又躲到哪里去了。

    恰在這時,裴枕聽到了沈遲的聲音。

    “師父——”

    隨后,沈遲闖入了他的視線,隨后是盧風(fēng),烏音和烏鄞緊隨其后地跑來,裴枕打量著他們幾人:“你們來做什么?”

    看這滿地的水漬狼藉,盧風(fēng)目瞪口呆:“師父,發(fā)生什么事了?”

    沈遲沉聲:“師父,怎么了?”

    第76章 【VIP】 “不會要親吧?”……

    裴枕:“你們別動, 我能感覺到”他環(huán)視四周:“那東西還在附近!

    小神女也是一臉嚴肅,警惕地嗅道:“對,我也感覺到了,怎么回事?居然有妖氣!”

    有妖?!

    烏音和烏鄞的手紛紛移向腰側(cè)的佩劍和錦符囊。

    幾人頓時圍成小圈, 烏音和烏鄞從符錦掏出黃色的符紙, 盧風(fēng)握緊了手里的斧頭, 他們嚴陣以待, 如臨大敵。

    空寂的風(fēng)輕輕地吹著, 明明是炎夏, 此地卻荒幽寂冷,十分蕭瑟, 地上的水漬在光線下折射出晶瑩的亮光, 巖角的青色藤蔓垂下來, 倒像是處在一個荒唐的夢境之中。

    沈遲目光一凝,他猛地甩出自己手腕上的鞭子,朝一灘水擊去:“在那里!”

    眾人紛紛看向他行動的方向, 那一灘水在離他們兩步之外的陰涼處,正悄悄地, 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小幅度地挪動著。

    沈遲一鞭子落在了它的身上,呼嘯的風(fēng)聲合著劈開空氣的響聲落在地上, 它疼得驟然現(xiàn)出了原形。

    鞭子不像抽在肉上,像是敲擊包裹著水的皮面,發(fā)出空回響的沉重聲音, 它的背是灰白色的,像水泥的顏色,摻著青色的灰,毫無生機。

    它繞開它們, 就要沖出去,卻不料沈遲的鞭子像長了眼睛似的,沈遲冷笑一聲,他腳步詭譎地挪動,生生預(yù)判了他的下一步,而后鞭子一甩,冷白邊緣鋒利的骨鞭就纏上了它。

    沈遲單手抬起,收攏,那骨鞭就自動收緊,一下就將它緊緊地勒住了。

    “殺了它,快啊”一個聲音出現(xiàn)在耳旁,輕輕誘使。

    一點猩紅逐漸蔓延上沈遲的瞳孔,眼睛一轉(zhuǎn),裴枕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之內(nèi),沈遲生生摁住把它就地勒死的想法,瞳孔一閃,

    不可以。

    會被師父發(fā)現(xiàn)的

    沈遲松了點勁,那妖鉆了空子,頓時又化成了一灘水,從他的鞭子里穿過去了。

    沈遲操控著鞭子乘勝追擊,腳步踏在地上有些虛浮,并不像剛剛出手的那般狠厲,甚至腳步凌亂,基本功剛剛及格的程度。

    見狀,烏音自詡頂級門派出來的捉妖師,颯颯道:

    “沈遲,退到我身后來,你不是他的對手!”

    烏音將自己手里的符咒朝著它逃跑的方向甩出去,烏鄞與她左右夾擊,也同樣擲出一個符,然而那攤水一下就改變了行動的軌跡,兩道明黃色的符紙被它甩出來的水打下去,濕噠噠地貼在了地上。

    烏音驚叫:“什么。俊

    烏鄞抽出腰側(cè)的佩劍,雙指一抹劍身,劍光大亮,他挽了個劍花,就要飛身上去。

    “烏音烏鄞,讓我來!”

    盧風(fēng)沉氣,他十分有氣勢地向前邁出一步,兇惡地將斧頭轉(zhuǎn)了一下,一只手攏起靈力,一只手篡著斧頭沖上去了。

    他將一團靈力丟至空中,而后斧頭一擊打,那團靈氣頓時像火花一樣四濺,分作幾十縷鉆入了那團四處逃竄的水中。

    盧風(fēng)手指扭動,靈氣在水中來回竄梭,宛如細小的游魚,那攤在半空中逃竄的水頓時扭曲變形,一攤水掉落在地上,幻化出了實體。

    盧風(fēng)提著斧頭來到它的面前,妖怪驚慌失措接連后退,然而體內(nèi)游竄的靈氣阻止他再化為一攤水逃走,就在這時,盧風(fēng)的斧頭就要落下來:

    “看你還往哪里跑!”

    盧風(fēng)的斧頭劈至半空的時候卻被突然定住了,他使了點力氣掙脫,未果,抬頭看去:“師父?”

    裴枕過來,那妖就要乘機遁走,卻被裴枕隔空一點,也頓在原地動彈不得了,裴枕拂了拂手,盧風(fēng)又能動了,他放下斧頭,因為他聽到裴枕說:

    “先別殺,留它有用。”

    那妖怪在地上就連掙扎都掙扎不了,他沒有舌頭,平面一樣的嘴唇開合,聲音十分沉悶,從身體深處傳出來,憤怒道:“放開我!”

    小神女飄下來:“可以放開你,你先說說,你在這里是要搞什么鬼?”

    妖怪看著裴枕的眼中有恐懼:“你究竟是什么人?”

    裴枕:“我嗎?”

    “天下八支二十四脈的水系都歸我管,按理來說,你屬于水妖”裴枕伏下身,輕輕在他耳邊說:

    “我是你該跪拜的人。”

    那雙如死魚般的眼睛瞪大了:“什、什么?”

    烏音和烏鄞沒聽到裴枕說的話,烏音問烏鄞:“哥,他們在說什么?”

    烏鄞搖了搖頭:“不知道!惫烙嬍遣幌胱屗麄冎馈

    “說吧,”裴枕起身:“你在這井里多久了?”

    妖怪呼吸急促,神色怪異地看著裴枕,那目光有崇敬、有畏懼和害怕,他囁嚅著說:“有、有段日子了,差不多一個月吧!

    “喔?”裴枕:“這里的百姓得了一種怪病,是不是你所為?”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大人,明鑒啊!”妖怪伏在地上道。

    裴枕懶懶反問:“你是水皮吧?向來不喜人多的地方,但是你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

    沒記錯的話,這個妖怪叫水皮,在《妖怪異志錄》上有收錄,書上寫著,水皮不常出世,通常待在人煙稀少的地方,性格孤僻喜陰涼,往往喜歡隱匿在井水或者溪水中,身上有毒,但毒素并不會一擊斃命。

    如果喝水的人身上沒有傷口,那么它的毒對喝水的人不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

    但是,但凡身體上出現(xiàn)一個傷口,哪怕只有指甲蓋那么大,也會使得身上的傷口無法愈合,逐漸潰爛,擴大,嚴重的甚至?xí)氯怂劳觥?br />
    它會出現(xiàn)在這里,要么是有人授意,阻止這群受傷的百姓傷口愈合,要么就是主動過來傷人,更該死。

    只聽這個妖怪道:“是一個人讓我來的!

    “誰?”

    水皮有心在河神手底下討?zhàn),張口就要描述這個人的樣貌,就在這時,一個東西破空飛來,一下便穿過了它的后背的咽喉。

    水皮一雙眼睛頓時瞪大,像要掉出來了,它緩慢地低頭一看,是一柄短箭。

    冰冷泛著鐵的光芒的箭頭穿透了他的嘴巴。

    水皮的腹部傳出聲音:“他,他”

    話音剛落,又是一箭射過來,剛剛一箭在他的嘴巴,這一箭射中了他的腹部,這下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水皮合不攏嘴巴,涎液不斷的從他的嘴角滑落,在地上聚成一攤粘液:

    “嗬嗬嗬”

    前后兩發(fā)箭緊密,迅疾,有目標(biāo),絕不拖泥帶水,是察覺到水皮將死,特意趕過來封口的。裴枕眉心一跳,面沉如水。

    沈遲朝那人逃走的方向看去,眼尖地看到了一點黑色的衣角,那人手腳麻利,一個轉(zhuǎn)身就不見了。

    小神女又急又氣:“有人來搗亂!”

    烏音手里的長劍一拔,就要追上去,卻被烏鄞一按,而后烏鄞朝她搖了搖頭:“追不上了。”

    她這才泄氣地將劍插了回去。

    箭上有毒。水皮渾身抖個不停,它倒在地上,不死心地匍匐到了裴枕的腳下,挨著地面的皮扭動,延伸出來,就像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看向了一個方向。

    眾人順著他看的方向看過去,幽幽漂泊的白云藍天之下,那里有檐角高聳的墻磚黛瓦,是勛貴的官邸,透過層層白灰的墻壁街巷,百里外,是金碧輝煌的皇宮一角,宮殿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那里是京城。

    它仰起頭來,那是一個祈求的神色,眼里有激動和哀求。

    裴枕了然,伸出一截蔥段一樣的食指,在它的額間輕輕一點,垂眸施舍道:“去吧。”

    隨后,水皮閉上了眼睛,懷著無上崇高的敬意,從腳到胸口,再到脖子,一點點地消散了。

    烏音和烏鄞看不到的是,那妖怪化作點點淡黃色的星光,在空中盤旋一圈后,便擁擠著,爭先恐后地飄到在裴枕周圍。

    一些待在原地的星光搖動片刻,去了盧風(fēng)的方向,明亮的星光融入了他的皮膚,逐漸消失在了空中。

    裴枕閉上眼,雖說百姓的傷不是水皮造成的,但是它也害的百來余百姓求醫(yī)不得,甚至百來號百姓傷口潰爛而死,樁樁件件,罪孽不小。

    將水皮擊殺,他得到的功德也不算少。裴枕吐出一口氣,丹田處濃郁的靈氣歡快舒暢地激蕩,體內(nèi)四肢五骸的靈力運轉(zhuǎn),就連精神都被洗滌凈化了。

    好久沒有享用功德了。

    再沒有比功德還滋補的東西了。

    另一邊的盧風(fēng)感覺體內(nèi)的丹田處有些發(fā)熱,他拉抻他的背部肌肉,轉(zhuǎn)了轉(zhuǎn)他的脖子,“咔咔”的響聲響起,此前的體力頓時被補充到盈滿的程度。

    每每收伏了妖怪,他都會這樣,盧風(fēng)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只覺得很舒服。

    裴枕睜開眼,雪白的臉龐上波瀾不驚:“走吧,回去了!

    眾人打道回府,裴枕腳步一動,沈遲立馬跟上了他,烏音在他幾步之外的地方也跟上他,沈遲察覺到,回過頭,視線冷冰冰,帶著點警告意味,烏音一愣。

    沈遲轉(zhuǎn)過身,背著手,高束的馬尾掃落下肩,在空中蕩了半個圈,額發(fā)輕揚,腳步輕快,在裴枕身邊活脫脫就像一個肆意的少年郎,和剛才的模樣截然不同,像是兩個人。

    小神女看在眼里,咂舌:“烏音,我勸你離他遠點”

    ……

    ……

    快到屋棚的時候,裴枕停下來,掃了沈遲一眼,沒說話。

    沈遲快他半步,低頭彎腰湊上去:“師父,你叫我?”

    沈遲的一張俊臉突然放大且無限湊近,濃濃的侵略性讓他瞳孔一縮,下意識往后一避,而后生生停住,視線落在沈遲的唇上。

    “。!”

    他在干什么?

    他為什么會覺得沈遲要親他?

    離譜。

    他是河神,普天之下誰敢僭越冒犯他?更何況,沈遲還是他的徒弟,對他向來尊敬愛戴。

    裴枕忍住怪異的感覺:“沒事,你你走路不能好好走嗎?湊這么近做什么?”

    “喔”沈遲直起腰來,低眸一掃,眼睜睜看到裴枕白嫩的耳朵紅了。

    沈遲不動聲色地勾唇,語氣聽起來很焦急,道:“師父,剛剛我聽到動靜,還以為你出事了!

    裴枕抬眼審視他:“是嗎?”

    剛剛他有心想試試他們這六年的功力如何,始終沒有出手,結(jié)果是盧風(fēng)讓他十分滿意,而沈遲他總覺得,差了一點。

    裴枕眼里閃過一絲疑惑,可是他看沈遲最開始的招數(shù),倒不像是功力差了一點,反而還讓他十分驚訝,覺得他這六年功力突飛猛進了不少。

    然而,下一秒水皮逃竄,沈遲的功法虛浮,先前的驚艷反倒是曇花一現(xiàn)了。

    第77章 【VIP】 “師父我怕!薄

    這六年來, 沈遲或許勤奮了,但是比起盧風(fēng)來說還差了一點。

    不過,倒也挺合理,畢竟沈遲的天資本來就不如盧風(fēng), 但是裴枕又覺得哪里有些奇怪, 總覺得沈遲好像沒有發(fā)揮出他應(yīng)有的實力, 腳步故意飄虛, 倒像是在隱藏著什么似的。

    沈遲眼尾泛紅, 低著頭好似可憐:“師父, 那個妖怪好嚇人,我怕!

    裴枕:“……”

    什么?裴枕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怕?”

    裴枕迷茫一瞬, 這六年里他們沒遇到過妖怪嗎?怎么會怕?

    以沈遲吸引妖鬼的體質(zhì), 這六年應(yīng)該見的不少才對啊。

    身高九尺, 人高馬大的人說害怕,往常擱別人身上裴枕會冷淡地讓他滾,但是這人是沈遲裴枕變扭了一瞬, 生疏地安慰他:

    “別怕!

    只有兩個字,師父還真是沒變。沈遲笑了, 他心滿意足道:“好!

    “哼,”小神女從背后閃出來, 毫不留情地拆臺道:“沈遲,你湊不要臉!”

    往常他可不是這樣的,按著妖打, 人前衣冠楚楚,人后可以說是,非常殘忍的凡人,別以為她不知道!

    小神女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這幾年他們從被妖怪追的漫山遍野地逃竄, 再到沈遲踩在它們背上叉腰哈哈大笑洋洋自得的模樣。

    她“切”一聲,嘴角斜著撅起:“就知道在河神哥哥面前裝柔弱!

    沈遲反手就要捉住她,她飛快一閃,繞到裴枕的身旁:“河神哥哥救命,沈遲惱羞成怒啦,沈遲欺負弱小哇~”

    沈遲冷冷地看著她,小神女脖子一縮,就藏在了裴枕的身后,末了,又探出一個腦袋出來,做鬼臉,裴枕莞爾地拍拍她的腦袋:“好了!

    沈遲懶得和小東西計較那么多,道:“師父,這妖已除,我們又封住了這些百姓的穴位,只要再堅持給他們服用藥物,他們很快就會安然無恙了!

    裴枕點頭:“希望如此。”

    他瞧見了他手臂上圈著的骨鞭,紅色皮質(zhì)的薄薄一層持鞭,扁扁的瑩潤的骨頭貼合在手腕上。

    裴枕很早就想問了:“這個鞭子哪來的?”

    沈遲不以為意道:“噢,就是遇上一個妖,我就把它的骨頭煉化成了鞭子。

    “妖怪往往其心不正,不過,”裴枕皺眉:“捉到妖一擊即斃即可,不可虐殺,有違人道。”

    師父這是覺得他殘忍了?沈遲墨黑的瞳孔一絲血腥閃過,他很快無辜地睜大了眼睛:

    “師父,為一個妖物生氣不值當(dāng)!

    “哪怕是妖物,也是開了靈智的,對萬事萬物都不可太過極端。”

    沈遲道:“可是那個妖怪傷到我了”

    裴枕本來就沒生氣,只不過覺得抽筋扒皮的方式有些泯滅人性,但轉(zhuǎn)念一想,沈遲的體質(zhì)特殊,心狠一點未必不是壞事。

    他問:“傷那哪了?”

    沈遲遞著指頭給他看:“諾,就是這里。”

    裴枕低著頭仔細打量,一點暗紅色的疤痕在離指甲很近的地方,若不是他說是妖傷到的,就是說指頭刮蹭到的他都信。

    裴枕無言以對,偏偏沈遲還要腆著臉湊上去:“師父,好疼!

    沈遲心道,想要師父親一下那里。

    裴枕愣了愣,比他高許多的男人肩膀貼著他,委屈地曲著手指,一只手托著傷手,看上去像是手要斷了:

    “師父,你是不知道那只妖有多兇殘,我都還沒說要殺它,它就莫名奇妙地跳出來說要吃了我!

    裴枕看著他的傷口,錯過了沈遲臉上的兇狠,沈遲回想當(dāng)日的場景,心中十分快意。

    所以他反手把它殺了,趁它消散之時,將它活活撕開,開膛破肚,抽了它的骨頭出來,做成了鞭子,又將它紅色的皮扒了用作持鞭。

    他轉(zhuǎn)動手腕,滿意地撫過手腕上的鞭子,赤犀的骨頭做成的骨鞭當(dāng)真是極好的,細小的骨節(jié)柔韌有度,可以隨意彎折,骨頭堅固,怎么都不會碎。

    果然,和那個人說的一樣。

    裴枕仔細看他手腕上的骨鞭,聞言,心里有一絲不是滋味。

    他走了六年,沒有他的庇佑,沈遲能安全地活到現(xiàn)在確實是不太容易的,他頓了頓,不是很擅長地安慰道:

    “沒事,有我在,不會再出事了!

    意外得了承諾,沈遲歪了歪頭:“好!

    下午,沈遲、盧風(fēng)和烏鄞幫柳姨搬來了十幾口鍋,放在了在棚子中間的過道里,讓受傷的百姓排隊將早上分發(fā)的藥包遞給他們,由他們幫忙煎藥。

    等到了晚上,用過晚膳后,眾人頂著一身酸脹的肌肉回屋。

    “師父、師兄,明天見,今天也太累了吧!北R風(fēng)打著哈欠扭脖子說道。

    沈遲雙手抱胸,神采奕奕,絲毫不見疲倦,應(yīng)付了一聲:“明天見!

    裴枕這一天都在棚子里坐著,飲茶,賞賞鳥,看看風(fēng)景,偶有閑情逸致就幫病號們號號脈,倒是過得輕松,沒怎么累。

    裴枕和沈遲的房門挨著,沈遲推開門的時候,眼角余光瞥到裴枕的手按在木門上,長袍拖過門檻,他抬腳進去了。

    沈遲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隱隱興奮。

    時間還早,估摸著裴枕可能要盥洗沐浴,或者冥想打坐,沈遲先回了自己的房間。

    屋內(nèi)一片漆黑,沈遲繞過前室,他的瞳孔幽幽變綠,靴子踏在房內(nèi)一聲不響,宛如幽幽趟過的毒蛇,綠色的瞳孔中間是血紅色的豎瞳,在漆黑的夜里仿佛開了夜視,看向室內(nèi)的陳設(shè)毫無阻礙,一覽無余。

    他將床頭的一個漆紅色的木盒拿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上面緩緩摩挲,而后他用了一點力氣,把盒蓋打開了。

    里面是一把扇子。

    瑩白如玉,摸起來冰涼順滑,六年前,裴枕被姑盼撕碎的扇子。

    沈遲滿懷眷戀地拿起扇子把玩,扇子拿在手上有些重量,玉骨冰扇,一打開,扇面上蜿蜒的山和溪流,悠悠白云后勾勒的若隱若現(xiàn)的龍栩栩如生。

    絲毫看不出來曾經(jīng)被撕碎成一片片過。

    沈遲十分愛惜地欣賞它的紋理,欣賞扇骨每一寸浮起的雕琢、扇面每一筆的遒勁。

    那是裴枕走后,沈遲獨自回到了那片亂葬崗,每一寸的草地和泥土摸過去,才找到的扇子碎片。

    這六年來,他不斷地想辦法修復(fù),他找到了一種叫白及的仙草,把日夜守護在白及身邊的妖物斬殺了,將白及草研磨,黏涂在扇子上,將每一片碎片拼好,這才將這把扇子修復(fù)的和新的一樣。

    沈遲一寸寸地把玩這把完好無損的扇子,近了還能聞到白及草淡淡的香氣,語氣輕慢:

    “師父,我都幫你把扇子找回來了,你要怎么感謝我才好呢?”

    “你的師父會怎么感謝你,我不知道,不過你今天差點壞了我的好事,你知道嗎?”

    雌雄莫辨的聲音在室內(nèi)響起。

    沈遲置若罔聞,輕輕將扇子合攏,小心地放入墊了一層紅色軟布的盒子里,他擱到桌子上,頭都沒回道:“來多久了?”

    那人說:“在你房里恭候多時了!

    那就是看到那把扇子了。沈遲倏然瞇起眼:“以后未經(jīng)允許,不許進我的房間!

    “那可不行。”那人十分不能理解,他的氣息迫近了,重復(fù)一遍:“你差點壞了我的好事,知道嗎?”

    適應(yīng)了漆黑的環(huán)境,一點月光透進屋子,沈遲的瞳孔變回了墨黑色,他呵呵冷笑:“今天那個人,果然是你。”

    沈遲打量眼前的這名將自己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實一絲毛發(fā)都沒有露出來的男人:

    “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你和那水妖有什么關(guān)系?”

    “該不會,”沈遲了然,道:“就是你唆使那水妖來的吧?”

    黑衣人冷笑:“是我又如何?”

    沈遲起身:“所以那些百姓的傷也和你有關(guān)系?”

    黑衣人負手道:“這個你不用知道,我今日來,就是來警告你一聲,你是我們的人,你可別忘了這點!

    沈遲冷哼:“我沒忘!

    黑衣人:“沒忘就好,三年前,要不是我”

    “夠了。”沈遲打斷他:“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你要說到什么時候?”

    黑衣人笑聲尖銳:“我這是提醒你,做人可不能忘本,咱們現(xiàn)在可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別想著你的師父了,你怎么這么執(zhí)迷不悟

    他當(dāng)初對你不管不問一走就是六年,若是真的在意你的死活怎么從來沒回來過?你怎么還沒認清事實誰才是你真正的師父?當(dāng)初是我救的你,現(xiàn)在,也只有我能幫你!

    沈遲面龐冷峻:“我不需要你幫,我既然敢吃妖丹,我就能找到活下去的辦法!

    見沈遲軟硬不吃,黑衣人惱了,驟然貼近沈遲,用氣聲道:

    “你最好乖乖聽話,否則,你以為,你的那些個師父和師弟,若是知道你走了捷徑,還會對你這么好嗎?你該不會還以為你是一個正常人吧?看來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你不是人,也修不了仙,

    你是妖修,你是吃妖肉喝妖血,最寡淡涼薄,無情無義,最低等,最卑劣的妖修!”

    他猛地戳破了朦朧的紗,露出里面血腥殘暴的事實。

    妖修

    他就是妖修又如何?

    沈遲猛地轉(zhuǎn)過臉來,抵住他的衣領(lǐng),狠狠地將他摜到墻上,咬牙切齒道:“找死?”

    見沈遲終于惱怒,低低的悶笑聲從面罩后傳來,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開他,慢慢道:“別著急啊,只要你愿意聽我的話,我保準你不僅一點事情都沒有,旁人也不會發(fā)現(xiàn)你的事的!

    沈遲松手,手上凝聚起一團靈氣,其中妖氣隱隱交纏出現(xiàn),他側(cè)手將他們右邊的窗戶擊開了,窗扇彈出去又被軸拉回來,吱呀顫著來回開合,在寂靜的黑夜里發(fā)出突兀的聲響,冷風(fēng)和涼夜灌入。

    沈遲:“說完了?慢走不送!

    “你還沒認清局勢!焙谝氯苏Z速加快:“一旦他們知道你是妖修,你以為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對你?”

    他淳淳誘導(dǎo):“怕是即刻翻臉,你的師父會和你恩斷義絕,你的師弟和朋友們會對你喊打喊殺,沒有誰會理解你,沒有誰不害怕你,沒有誰會放過一個無惡不作的妖修!只有我除外……

    只有我不會害你,只有我會幫你,同理,也只有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你明白嗎?”

    說完,沈遲怔愣,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愉悅地笑了,看了看天色,他一個翻身出了窗外,幾步勾手攀上了屋檐,踩著頂上的青磚瓦片,消失在了夜色當(dāng)中。

    第78章 【VIP】 “師父快上床!薄

    月光照在沈遲冰冷的下頜上, 他咬緊了后槽牙,頜面清晰,臉上卻一團陰霾。

    他在原地站立許久,手終于還是動動, 隨后去將窗戶關(guān)了。

    屋子里一點光線也沒有,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 沈遲突然有些喘不過氣, 他眉心煩躁, 取下腰間佩戴著的珠子, 安撫似的,在鼻尖狠狠地嗅了一口氣。

    直到熟悉的味道盈滿鼻腔, 沈遲一顆不安跳動的心才終于落到實處。

    算了, 今晚不能去找?guī)煾噶恕?br />
    絕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 他和師父

    “師父,你會離開我嗎?”雙唇貼上了追魂珠,沈遲喃喃道。

    和他恩斷義絕?對他喊打喊殺?

    想到剛剛黑衣人說的話, 沈遲眼神頓時凌厲,他把玩著珠子, 將它牢牢禁錮在手心,想著心事, 他偏執(zhí)陰暗地笑了:

    “那可不行啊,師父我要生生世世纏著你,我要你永遠陪在我身邊哪怕你恨我。”

    *

    翌日, 裴枕起床,他昨夜沒睡,在打坐修習(xí)。

    等到有人來敲他的門,裴枕這才沉沉吐出一口氣, 而后他披上外衣,下床過去開門。

    門外是沈遲,他面上有倦容,裴枕瞧了一眼他眼下的一點烏青,拉開門讓他進屋:“怎么了,沒睡好?”

    沈遲低頭道:“是沒睡好,有點想你,我就過來了。”

    想他?裴枕聞言詫異,沒想太多,隨口道:“不過是一個晚上,有什么好想的?”

    沈遲:“”

    師父根本不懂。

    沈遲走到里間,見他的床榻上的被褥整齊,道:“師父,你昨夜沒睡?”

    裴枕拉了一下肩頭上隨意披著將要滑落的外衣:“修行者幾日不睡都是常事。”

    里衣貼身,沈遲覺得裴枕太瘦了,有心想讓他多睡一會兒,轉(zhuǎn)念一想他師父又不是凡人,況且他也有過好幾次修煉的專注忘記時間一晃好幾天過去的情況,這對修行的人來說,確實再常見不過了,于是只能讓步:

    “好吧。”

    裴枕:“你坐,我探一下你體內(nèi)的靈力如何!

    探查靈力?有點突然。

    師父該不會是懷疑他了吧?沈遲瞇眼:“好。”

    沈遲拉開椅子坐下,裴枕敲了敲桌面,沈遲將手放上去,手腕遞過去,閉上雙眼,裴枕打量他的神色,倒是絲毫不緊張。

    裴枕思襯片刻,說道:“你去床上!

    沈遲猛地睜開眼,什么?

    沈遲以為他聽錯了,眼皮一撩,看著裴枕欲言又止,裴枕蹙眉:“怎么了,你去我的床上,我探探你體內(nèi)靈力如何!

    沈遲喉嚨發(fā)緊:“要上床測嗎?”

    裴枕:“嗯嗯。”

    “好,師父,這可是你說的!

    沈遲當(dāng)即就開始脫衣服。

    一雙修長,青筋滿布的大手拂過腰間,將他的腰帶解了下來,白紅色的外袍除下,隨意地丟到了地上。

    沈遲背著他,三下五除二將身上礙事的外袍都脫了,他摸到自己的手腕,頓了一下,將他手腕上纏繞的鞭子取下,丟到了一個角落。

    沈遲光腳踩上了床榻,柔軟的床榻陷下去,沈遲躺上去,留了里側(cè)的地方給裴枕,剛剛的臉上的疲倦全數(shù)消失不見了,似乎有點迫不及待:

    “師父,快上來吧!

    裴枕見沈遲這么積極,反倒讓他覺得是他多慮了。

    地面干凈,裴枕沒有穿鞋襪,他抬腳,毫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躺著做什么?坐好!

    他潔白的腳在半空中一晃,豈料,一個粗糲的手掌準確無誤地抓住了他的腳踝,拇指擦過他的腳心。

    炙熱的手掌,手心上帶著繭,冷不丁觸及嬌弱冰冷的皮膚,裴枕渾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他顫抖了一下,下意識要縮回去,卻被沈遲牢牢攥住了。

    沈遲視線從裴枕的臉上下移,目光落到了他手上柔嫩光滑的足心。

    裴枕的皮膚是經(jīng)年不見陽光的白,和他的皮膚相比,小麥色和冷白色色調(diào)差異明顯,他握著裴枕白皙精致的腳心,像是在握著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眼眸一沉,脫了外袍的肌肉線條明顯的手臂發(fā)力,就將裴枕拉了過來。

    厚厚的繭子刮擦著腳心,裴枕有些敏感,被這一拉一刺激,腳收不回來,單腳失了平衡就摔在了沈遲的身上。

    “你”

    獨屬于男人的濃烈氣息撲面而來,裴枕身上大半都壓在徒弟的身上,手掌按著他胸膛,能感覺到手心下的肌肉瞬間繃緊了。

    硬邦邦的肌肉線條,讓裴枕再沒有此刻還要清晰地認識到,沈遲是一個即將及冠的成年男人了,獨屬于成熟男人的野蠻氣息縈繞鼻尖。

    一只有力滾燙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腰,將他扶起來,低沉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

    “師父,怎么這么不小心?”

    這理直氣壯的語氣,讓裴枕有點發(fā)懵。

    原來是他自己沒站穩(wěn)嗎?

    裴枕與他對視,沈遲眼里沒有一點愧疚,裴枕當(dāng)即不疑有他,以為是他不小心趔趄,多虧了沈遲好心扶了他一把。

    “……謝……謝了!

    “不客氣!鄙蜻t摩挲著他的腰,輕嗅他頭頂?shù)那嘟z。

    他有點累,可是師父的身體好軟。

    好喜歡師父趴在他身上。

    裴枕強裝鎮(zhèn)定,從他身上爬起來,沈遲的臉上略有遺憾,裴枕自認為拿出師父的氣勢,冷著臉:

    “起來,躺在這里像什么話?不是讓你來我這睡覺的!

    虛張聲勢。

    沈遲黑的發(fā)亮的眼睛沉沉地看著他,裴枕強撐:“怎、怎么了?”

    沈遲驀地笑了,胸腔都傳來震動:“師父,有沒有人說過”

    裴枕下意識反問:“什么?”

    沈遲:“你很可愛!

    “你……”裴枕黑白的瞳孔睜大,盛著水的眼眸含著怒意,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語氣中的惱羞成怒。

    “沈遲!”裴枕生氣了。

    沈遲笑意直達眼底:“好了,我不說了!

    沈遲撐著胳膊從床上起來,剛剛來時的郁氣一掃而凈,他精力十足:“來吧,師父,你說怎么弄?”

    裴枕:“坐好……盤腿,打坐!”

    就是探一下丹田而已,很快就好。

    沈遲盤腿坐好,看著他:“然后呢?”

    裴枕也盤腿坐在他對面,他凝眸看著沈遲,伸出二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一絲靈氣從他指尖釋出,鉆入了沈遲的皮膚之下。

    沈遲體內(nèi)的靈氣十分的濃郁,倒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然而等他順著筋脈探查到了他的丹田處,裴枕愣住了……

    沈遲感受著裴枕的一絲靈氣在體內(nèi)游竄,他小心控制著自己體內(nèi)的靈氣不去將這屢若有若無的靈氣吞噬掉,卻見裴枕的那屢靈氣停住不動了。

    為什么停了?

    沈遲察覺不對,他睜眼:“怎么了?師父。”

    裴枕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在沈遲的注視下,他緩緩道:“沒事,你丹田處的靈氣多有郁結(jié),我?guī)湍闶婢徱幌!?br />
    沈遲回想他先前的妖丹已經(jīng)消化完了,沒有留下痕跡,況且他剛剛脫衣服的時候,悄悄把他體內(nèi)不純凈的靈氣轉(zhuǎn)移到了他骨鞭當(dāng)中。

    不知道裴枕有沒有看出什么他的丹田與常人有什么不同,但是先前相逢的時候裴枕匆匆探過,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相必這次,應(yīng)該也不會

    裴枕和他相對而坐,二人手掌抬起,掌心相貼,他淡淡地問:“你覺得怎么樣?”

    沈遲感受了一下,神色認真:“嗯……我覺得,師父你的手好小。”

    “你說什么?”

    裴枕猝然睜眼,看著沈遲比他大了一圈的手掌,指頭比他長,手心很厚,剛剛還扶在他的腰上。

    掌心的溫度似乎有點燙手了,裴枕手指彎了一點,指尖抵到了他的指縫,想將他的手甩開,又忍住了,想把他一腳踹下去,但是又怕出現(xiàn)剛才的情況……

    什么亂七八糟的?裴枕第一次覺得貼著另一個男人的手掌這么難捱,他的臉色鐵青:

    “我是問你,我的靈氣進入你的體內(nèi),你感覺怎么樣?”

    “噢,原來是這個意思,我錯了,師父,”察覺裴枕的語氣不對,沈遲飛快認錯,好像真的誤以為裴枕是在隨口問他誰的手大誰的手小。

    沈遲的聲音醇厚,似乎很享受,他重新回答,用詞講究:“我感覺很舒服,師父,你很棒!

    裴枕迷茫:“……”

    棒什么?

    他狐疑地看著面前的這個沈遲,沈遲的腦子是不是因為昨夜沒睡好,精神出了什么問題?

    偏偏沈遲一雙桃花眼很無辜,眼神很清澈:“怎么了師父?不做了嗎?”

    “……繼續(xù)!迸嵴碛袣鉄o力地重新閉上眼,認命地幫他梳理靈氣。

    罷了,是他想太多了吧……

    二人掌心相貼,師父近在咫尺,那個咒他不得好死的聲音似乎還在耳畔回響。沈遲想到昨夜,他陰測測地勾唇。

    昨夜他一整晚都沒睡,出去殺了個妖,將它鞭撻得只剩下一口氣后,將它踩在腳下,掏心剖丹。

    那個妖怪說它從未做過壞事,求他放過它。

    可惜……他怎么可能放過它?

    昨夜吃下去的那顆妖丹妖氣濃重,還帶著怨氣,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鎮(zhèn)壓,將怨氣剝離,又將妖氣轉(zhuǎn)化成靈氣。

    現(xiàn)如今那些靈氣堆積在他的丹田處,糾纏交錯,遠不如常人修煉的那些氣體純潔輕盈,宛若縹緲的云霧。

    不得好死?

    而他的師父正在幫他疏散靈氣呢……

    沈遲勾唇,還真是殺對了。

    獨屬于師父的靈氣引導(dǎo)他體內(nèi)那些盤虬交錯堆積在一起的靈氣疏散開來,一咎一咎的靈氣從他的丹田底下飄散,逐漸充盈到丹田的每一處。

    第79章 【VIP】 “起不來!薄

    裴枕注入靈力, 輕輕地舒緩沈遲丹田內(nèi)的不適,起先還是舒服的,但是很快,沈遲額頭上冒出了汗, 連帶著輕薄的里衣都濕透了, 貼合在身上, 底下精壯的肌肉若隱若現(xiàn)。

    沈遲雙眼睜開一條縫隙, 對面的裴枕面色沉穩(wěn), 閉眼吐息絲毫不見紊亂, 他稍微放下心來。

    很好?磥,師父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不對。

    察覺到視線, 裴枕那雙形狀好看的朱唇一啟:“這六年里, 可有發(fā)生過什么大事?”

    沈遲矢口否認:“沒有!

    裴枕沉默一瞬:“那就好。”

    大約一個時辰過去, 裴枕收回手,沈遲軟了身子,倒在了他的懷里, 裴枕垂眼:“起來!

    沈遲埋在他的頸窩中:“我累了,師父!

    “梳理靈氣郁結(jié)確實會累一些。”裴枕頓了頓, 感受到脖頸處呼吸噴灑傳來的細密癢意,重復(fù)一遍, 語氣重了:

    “起來!

    沈遲頭枕在他的肩窩處,光滑細膩的脖頸就在眼前,一點點幽幽的香氣從脖頸上跳動的血管里傳來, 無端讓人想狠狠咬一口

    “我不,”沈遲的聲音含笑,高個子窩在裴枕的懷里也不覺得難受,似乎很無辜:“師父, 你好香,我就聞聞。”

    裴枕:“胡鬧!

    沈遲勁瘦有力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腰,嘴唇若有似無地擦過他的脖頸,用氣聲低語道:

    “師父,我想……”

    “河神哥哥!大事不好啦!大事啊啊啊——”

    門“嘭”地被向內(nèi)推開,小神女火急火燎的繞過屏風(fēng)闖進來,猝不及防看到滿地衣服凌亂,而沈遲和裴枕在床上相擁

    她猛地捂住臉,轉(zhuǎn)身,大驚失色:“打擾了打擾了,你們繼續(xù)”

    “站住!

    裴枕淡聲說道。

    “三個人不太好吧”小神女訕笑地轉(zhuǎn)身,手指挪開了一點,冷不防對上沈遲冷冰冰的視線,更尷尬了,重新捂住眼睛:“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攪你們的。”

    裴枕:“無事,我們剛剛不過是在”

    “師父,和她有什么好解釋的,”沈遲打斷道,他坐起身,臉上陰沉的仿佛能滴水:“你來做什么?”

    “你以為我想來啊!”小神女閉眼大喊一聲:“有人出事了!”

    裴枕:“誰?”

    小神女語速飛快:“之前救下的那個男人,他他他傷口惡化了!”

    裴枕詫異:“怎么會?”

    自從將他救回后,那個男人大多都在神志不清的狀態(tài),他還沒來得及審問他,只聽說他被單獨關(guān)在另一處地方。

    沒有將他和那些受傷的百姓都放在一個窩棚里,單獨隔開了,有人固定給他喂些吃食。

    但是,當(dāng)時救下他的時候給他點了穴阻止傷口繼續(xù)蔓延了的,怎么會還

    裴枕推開沈遲,起身,踩著床榻下床:“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去看一下,小十九,你去通知望月派的人,告訴烏音烏鄞,我們馬上就到。”

    小神女:“噢噢好!”

    小十九的身影在門后消失不見,見裴枕在穿衣服,沈遲咬了咬牙,忍住不將他拖上床,他捏了個凈身決,身上濕黏的汗全數(shù)消失,被迫清醒。

    沈遲下床穿上外衣,系上腰帶,撿起在床底下的鞭子,纏在手腕上。

    鞭子泛血,骨頭詭異地白里泛紅。

    沈遲下意識看一眼裴枕,裴枕并未注意到他的動作,背著他還在倌發(fā),沈遲在鞭子上方一拂,那些細小的骨頭亮了一下,而后上面的紅色褪去,又恢復(fù)了骨質(zhì)的灰白色。

    沈遲眼中閃過一抹陰狠:“師父,走吧!

    裴枕:“嗯!

    *

    在來的路上與烏音和烏鄞匯合了,烏鄞說:“我去看過了,在木棚里的人都安然無恙,就是前幾日的那個人出了事情!

    烏音慶幸:“幸好將他和那些人隔開來了,不然,不知道他發(fā)病起來又會傷到多少人!

    眾人姍姍趕到,那個男人單獨住在一間房里,此刻他正在里面嘶聲裂肺地嚎叫:“你怎么又來了,真的不是我做的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但是真的不是我啊,求求你,饒我一命吧”

    裴枕和沈遲對視一眼。

    什么情況,里面還有其他人?

    烏鄞推開門,佩戴在身旁的長劍出鞘,他進屋視線掃了一圈,視線落到了男人身上,他神色痛苦,口中念念有詞,手腳抗拒地往外踢。

    然而,這里只有他一個人。

    烏鄞的手握緊了長劍,烏音臉上滿是戒備。

    小神女飛在半空中,她有一點害怕,顫聲:“這個人在和誰說話?”

    裴枕踏進屋,首先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燒焦的氣味,夾雜著生肉炭燒的糊味,氣味直沖鼻腔,他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只見先前見到的男人衣衫襤褸,他雙目緊閉,全身扭曲,手臂彎曲尤其明顯,似乎想要逃離,雙腿胡亂地蹬著。

    可惜他的下半身已經(jīng)變成一堆黑紅色炭骨了,裸露出來血紅色的皮膚還在不斷地發(fā)生變化,像是還身處在火堆里炙烤似的。

    “別別別,不是我害的你啊,你找錯人了!”他痛苦地大喊,顯然精神已經(jīng)瀕臨崩潰了。

    “你們,快,把他從我身上趕出去,你們不是能耐嗎?快。 

    沈遲攏了一點靈氣,擊過去,那靈氣一碰到他卻完全潰散了。

    “怎么回事?”

    眾人眼睜睜地而看著他身上的傷口潰爛和發(fā)黑的速度加快了,沒有火星在他身上,他身上卻冒出了黑煙,烏音驚疑交加地看著他:“喂,你說的那個人在哪里?”

    “你們看不到嗎?他就在我身上,快把他趕下去!”

    眼看那碳化已經(jīng)到了他的大腿根,再不采取行動,不僅是他的下半身沒了,他的肚子也保不住了。

    盧風(fēng)捏住他手里的斧頭,一把舉起,心一橫,瞅準地方,砍了下去。

    頓時,血紅色的肉和黑色的肉四濺,骨頭的脆響以及男人的呼嚎聲響徹天際。

    盧風(fēng)臉上濺上了血,他抹一把臉,睜開眼,卻不料聽到了一陣驚呼,盧風(fēng)定睛一看,饒是他這么壯實的人也不禁被嚇了一大跳。

    只見他砍下來的那兩條腿已經(jīng)化成了灰碳,而那個人的肚子開始變黑了。

    頭和手臂開始被燒,先是頭發(fā),而后是他緊閉的眼睛,再是他的脖子,最后,連著碳化的手一起掉了下來。

    室內(nèi)濃重的尸臭和燒焦的氣味。

    小神女沒有見過這種慘狀,看到這一場景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捂住自己的眼睛:“嘔嘔”

    盧風(fēng)的斧頭“啪嗒”一下就掉到了地上,他臉色發(fā)綠,終于也忍不住跑出去吐了。

    不到幾息就發(fā)生了這種事情,沈遲毫無波瀾地打量著室內(nèi)的一切。

    死人了。

    然而,他沒有任何感覺。

    更殘忍的方式他見過,甚至親手做過,這種程度的對他來說,其實根本算不什么。

    沈遲瞇眼,甚至,他被這殘忍的場面刺激的有些興奮了,他悄然打量裴枕,裴枕的臉色有些蒼白,倒是沒有后退一步,還在他忍受的范圍之內(nèi)。

    不愧是他的師父。

    烏鄞和烏音臉色難看地看著地上的一堆燒盡的血肉和骨頭。

    烏音:“怎么會這樣?”

    屋內(nèi)一片寂靜,烏鄞上前,將出鞘的劍放回去,而后挑起他的劍尖,就要觸碰那堆骨灰,一貫溫和的神色此刻十分嚴肅。

    裴枕:“等等!

    烏鄞一頓:“怎么了?”

    裴枕制止他,眼底一片冰冷:“他不是說了嗎,這里還有一個人!

    烏音:“什么?”

    烏鄞環(huán)顧周圍一圈:“可是,裴公子,你也看到了,這里除了我們之外沒人”

    烏鄞的話語剛落,突然,一個手從身后伸出來,點在了他的額頭上 。

    烏鄞雙眼無神地站立在原地,連眼睫毛都不曾眨下,看上去像是石化了。

    裴枕收回點在烏鄞額頭上的手,回身,他身后兩步之外,同樣一動不動呆在原地的還有烏音,她的眼睛瞪的很大,視線看向了她額頭上的紅色v字形,那是望月族子弟的標(biāo)志,然而她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被點穴了。

    兄妹二人感知的時間停止,動彈不得,五感也被封閉,不知道外界發(fā)生了什么。

    將無關(guān)人員屏蔽后,沈遲聽到裴枕道:

    “敢在我面前作祟”

    裴枕閉上雙眼,額間冰涼的藍色和金色神印閃動,雙指并起,橫著輕輕擦過眼皮上,金色的光芒大盛。

    一雙上揚,慣是冷漠無情的丹鳳眼被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圣光,而后,他合上的雙眼輕輕睜開,環(huán)視一圈后。

    他看到了,

    幾步之外,站著一個人。

    原來在那里……

    死去的人身邊站著一個男人,而碳化成骨堆,躺在那里剛死去的靈魂碎片也緩緩現(xiàn)了身形,魂魄從他的肉身中起來,是透明狀的。

    剛剛死去之人的魂魄還是處于迷茫的狀態(tài),神情相比起他身旁的男人呆滯不少,甚至無法思考,不會說話。

    裴枕冷聲:“你是誰?”

    在問誰不言而喻。

    站著的那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色衣袍,衣領(lǐng)處露出中衣的領(lǐng)子,只不過看上去風(fēng)塵仆仆,白色的衣領(lǐng)也已經(jīng)發(fā)黃了。

    他外頭是一件交領(lǐng)束腕衣,大臂上有一層層的盔甲護著,胸襟處有暗紋,衣服是特殊的皮制,看上去十分堅硬,下身是一件到腳面的裙面,黑靴,周身殺伐之氣,看著倒不像是普通的百姓。

    聽到裴枕的話,他轉(zhuǎn)過來,臉上露出了一種困惑和稀奇的表情。

    “你能看到我?”

    屋子里頓時暗下來,小神女裸露在外的皮膚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她看不見什么,但覺得好像變天了。

    剛剛還天光大亮的屋子驟然像是暴風(fēng)雨來臨的前夕,黑沉沉的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沈遲后退一步,他的眼睛變了顏色,邊緣是深深的仿佛植物腐爛的綠色,瞳孔正中間是血紅色的豎瞳,宛若黑暗腐朽的森林中吐信子的毒蛇,沈遲舔了舔他的牙尖。

    自從吃了萬年蛇妖的妖丹之后,他就繼承了那個蛇妖的能力,長出了它的眼睛,能看到這世間隱匿的妖鬼。

    自然,他也能看到,這個附身在他人身上,將他人活活折磨致死的厲鬼。

    那個男人身后剛剛死去后化形的魂魄不穩(wěn),發(fā)現(xiàn)自己死去的事實,三魂七魄蹲在地上痛苦地嘶嚎,面容模糊,聲音尖銳凄厲。

    小神女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耳朵,裴枕偏了偏臉,耳朵有點疼。

    但是,與魂魄不同的是,這個害他的男人,身形穩(wěn)固不說,面部線條清晰,樣貌十分剛毅,他走過來,渾身蕭條肅殺,像是軍中整裝待發(fā)的將領(lǐng)。

    第80章 【VIP】 “師父真可愛。”……

    可是裴枕卻看清了, 這兩個人身上都有一股黑氣縈繞不去。

    這氣體十分濃烈,也讓裴枕十分眼熟,無端讓他想起來漠關(guān)村的事情,這個東西, 害得他至今功德沒有修滿, 甚至讓他不得不離開六年。

    裴枕冷嗤一聲, 他身上的東西, 是

    怨氣。

    那個人來到裴枕面前, 神情肅穆:“你是誰?為什么可以看到我?”

    裴枕勾唇, 反問:“你又是誰?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

    “我憑什么告訴你?”他的語氣十分冷靜,就是身上的黑氣濃重了幾分。

    這人看面龐年紀四十有幾, 下巴瘦削, 眉宇間滿是戾氣, 說話卻還算有條理,看來不是完全的失去了理智。

    裴枕:“你是怎么死的?”

    那個男人一指地上的一灘灰燼:“和他一樣!

    “你是鬼?”

    “或許是!蹦腥艘彩智宄约旱木车。

    “你將自己的傷轉(zhuǎn)到了他的身上!

    “我要讓他也嘗嘗,我當(dāng)年受過的苦!

    裴枕了然了, 或許是私仇:“他從前和你有什么怨什么仇?告訴我。”

    男人笑了一聲,他不愿再說, 重復(fù)先前的話:“你是什么身份?我憑什么告訴你?”

    裴枕冷笑地揭穿他的身份:“你現(xiàn)在只是一縷找不到去路的幽魂,你沒有和我談判的資格!

    男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的怨氣太濃!迸嵴淼溃骸澳憔烤顾鶠楹问?”

    男人說:“怨氣?”

    他伸出手, 身上的黑色氣體從他的身體里還在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這是我的怨氣?”他端詳片刻,明白了什么,他仰天大笑:“我在這片地方待了幾百年了, 始終走不了,問天天不應(yīng)問地地不靈,你說,我生了怨氣不是應(yīng)該的嗎?”

    裴枕:“誰將你害死的?”

    “誰?好問題, 我已經(jīng)找到他了,就是這個人是他!害得我變成了這幅怨氣纏身的模樣,讓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家人,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所有我認識的人都在我眼前相繼離世……”

    “可是為什么我卻還在這世上?五十年,一百年所有人都不知道看不見我摸不著我,可是我卻還活在這個世上!活的生不如死!

    裴枕垂眸看著他:“你已經(jīng)死了!

    男人巋然不動的情緒終于外泄,身上縈繞的黑氣驟然加重:“是他害得我死的這么凄慘,害得我不人不鬼地活著,都是他!我找了他幾百年了,終于讓我逮到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已經(jīng)死了幾百年了,你是怎么找殺害你的人的?我不得不提醒你,人前世今生的模樣是會發(fā)生改變的,即便里頭的芯沒變,每一世的樣貌卻是不盡相同!迸嵴碇赋鰡栴},冷靜道:

    “你怎么知道是這個人害的你?不怕是冤有頭債有主,你找錯了人!

    男人一愣:“不可能,就是指引我來這的,而且他們確實長的一樣!

    裴枕瞇眼:“誰指引你來的?”

    男人卻警惕了:“我憑什么告訴你?”

    “你不相信我?”裴枕:“我可以幫你!

    “怎么證明?”

    裴枕悠悠道:“你是不是去不了冥界?”

    沈遲面上浮起一絲疑惑,冥界?

    “我是去不了,如何?既然我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找到了仇人了,也讓他體會到了我死前的痛苦了,”男人快意恩仇道:“我報仇了,我死而無憾了,再等一會,冥界的人就會來接我了。”

    “是嗎?”裴枕輕聲:“那你回頭看看。”

    那個男人回頭,只見先前縮在角落,神情恍惚的魂魄在漸漸消散,男人不可置信,他見過太多死在他面前的魂魄,他最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他失聲道:

    “他去冥界了他憑什么?”

    裴枕的聲音在他身后:“他現(xiàn)在要去冥府了,而你,仍舊去不了”

    “很遺憾,但我不得不告訴你,”裴枕淡淡道:“你找錯人了。”

    “不不可能!蹦腥讼萑肓松钌畹膽岩芍校裆纯啵骸拔以趺磿义e人?分明就是他”

    裴枕:“是誰指引你來這里的?”

    男人抬頭,他的目光越過裴枕,落在了始終在后方陰森地盯著他的沈遲:“你們又是誰?”

    男人有心想逃走,說完,他雙手握成拳,迅疾朝著裴枕的胸口擊去,濃黑的怨氣頓時暴漲。

    裴枕雙指并起,朝著他一擊,空氣中的靈氣任他驅(qū)使,千萬股匯入他的指尖,隨著靈氣爆發(fā),男人頓時從他身邊飛過,撞到了墻上,然而魂魄沒有實體,他撞到墻上之時就變成了一團霧氣。

    那鬼魄見根本打不過他們,化成一團氣體遁到地上就要逃走,裴枕的聲音在屋內(nèi)響起:“別急著走!

    “我可以讓你入輪回!

    “你說什么?”那團黑色的霧氣頓時實了,他的身形顯現(xiàn)出來,抬頭:“真的?”

    裴枕猜這人這是個生性多疑的性子,于是手腕一翻,隔空變出來一個玉碟,上面朱紅色的字跡,另一只手上變出來一只沾了朱砂的筆,問他:

    “你叫什么?”

    “我叫,高齊!

    “好!迸嵴硎滞蠓D(zhuǎn),操著筆尖在玉碟上寫字。

    小神女看不見那個人,也聽不到他在說什么,飛下來看著裴枕的玉碟,那是每個神仙都會有一個的東西,每個神仙的都是獨一無二的,可以象征身份。

    玉碟方正,中心微微凹陷,一行一行篆刻了細密的銘文咒語,背面底部一圈一圈的花紋繁復(fù),中間刻了專屬于河神的名字——裴枕。

    裴枕神色認真地寫字,朱砂筆始終沒有真正接觸到玉碟,憑空寫下一個字,那字便自動落到玉碟上排成列。

    隨著最后一筆畫落下,正面加印的銘文咒語光芒大盛,浮在將朱砂字之上,將這兩列字牢牢鎖在下面。

    “好了,這是我的玉碟!彼f:“你拿著這個去找鬼王,他會放你入輪回,而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就行,怎么樣?”

    “你要是答應(yīng),這東西立馬就能給你,若是不答應(yīng)再在世間游蕩個幾百年又與我有何干系?”

    男人不敢置信:“真的嗎?這種好東西你愿意給我?”

    他眼眶濕潤,神色激動:“雖然不知道您是誰,但是我在這人世間已經(jīng)游蕩了幾百年了,居無定所,今日終于能有個歸處了,公子大慈大悲,我衷心地感激您”

    他一邊感動地涕淚橫流,一邊說著就要跪下,裴枕反手一托,托住他的胳膊示意他起身。

    “不必謝我”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卻沒想到,面前這人突然發(fā)難,猛地一奪,迅疾地搶走了他手上的玉碟。

    “這都是你們這些筵國人欠我的!還想我感激你們,做夢!”話語剛落,他就像一條落了水的活泥鰍,落在地面上一團黑霧閃過,就不見了鬼影。

    沈遲眉目森冷,下意識去追,忘記自己應(yīng)該看不到妖鬼的事實。

    是他大意了,被蒙騙了。裴枕眼底劃過一絲深深的厭惡,他深吸一口氣,豎起掌心阻止沈遲追上去:“算了,他去冥界了,你是活人,去不了的!

    沈遲:“師父,他拿走了你的東西。”

    裴枕:“算了,不過是一縷被困在此地的幽魂而已,再說,鬼王知道是我的東西最終也會回到我的手上!

    裴枕這么說了,沈遲只能做罷,裴枕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沈遲。

    裴枕在烏音和烏鄞額間一點,他們頓時鮮活過來,只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思維還停留在被點穴的時候。

    烏鄞還手握著長劍,劍尾上的金色劍穗垂著晃蕩,他問裴枕:“裴公子,你說還有其他人在,那個人在哪?”

    烏音從自己隨身攜帶的錦囊里掏出了幾張符,遞給沈遲和裴枕,以及自己的哥哥:

    “快拿好,掌門說過這符能開天眼,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試試看能不能看到什么!

    烏鄞拿過,他當(dāng)即就要點燃,沈遲二指夾著接過,放在鼻尖聞了聞,而后嗤笑。

    這屋子里的氣味臭的讓他難受,裴枕疲倦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丟下一句話就走了:“這符沒用。”

    烏音反駁:“我們望月派的東西,怎么會沒用?你不試試怎么知道?”

    小神女因為學(xué)藝不精,以及年紀太小,她也什么都看不到,但是總比他們知道的多,于是好心提點她們:“因為那個人已經(jīng)走了!”

    這下只剩下烏音和烏鄞面面相覷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

    在門外等了許久的柳姨見他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出來,疑惑地進屋一看,差點嚇昏過去,竟是滿地?zé)沟暮」恰?br />
    烏音和烏鄞倒是不怕這些,于是幫著柳姨將屋里的殘骸轉(zhuǎn)移到屋外掩埋了。

    *

    裴枕去木棚看了看其他人的情況,面露疑惑,沈遲在他旁邊,思索道:“師父,按理來說,這水皮已經(jīng)除了有兩天了,沒有水妖作怪,這些人身上的傷口怎么還不見好?”

    這兩日,烏音和烏鄞日夜不停地煎藥,按理來說,他們的傷口應(yīng)該可以結(jié)痂,燒去的皮肉可以長出來一些了。

    可是眼下,傷口卻完全沒有愈合的跡象,只是相比起之前沒有潰爛的那么嚴重了而已,根本沒有好。

    經(jīng)過木棚的時候,他們指著裴枕痛罵: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是說我們吃你的藥就會好的嗎?你這個挨千刀的騙子!

    “對啊,你不是騙我們的吧,騙子!整天裝模作樣的,你對我們做了什么!”

    “騙子,你每天給我們吃的什么!到底能不能治?不能治就滾!”

    盡心盡力幫他們反而被懷疑,裴枕淡淡道:“治不了滾不了!彪S即抬腳就走。

    沈遲莞爾一笑,師父是懂怎么氣人的。

    一個二個頓時一噎,霎時,沸反盈天的爭執(zhí)聲響起,走遠了也能聽到傳來的吵聲。

    裴枕捏了個決自動屏蔽了,沈遲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走在裴枕的身邊,問他:“治不了?”

    裴枕看他一眼,說:“不給他們治了!

    沈遲笑了:“為什么?”

    “……”

    沒有為什么,脾氣不好。

    沈遲偏偏要湊過來,明知故問:“嗯?怎么不說話?”

    “……”誰愛治誰治。裴枕把他的臉推開,癱著臉憋出兩個字:“師訓(xùn)!

    沈遲看著走路速度驟然加快的師父,有點心癢癢:“噢!

    師父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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