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李寶福半趴在趙莊生胸膛……
冬日來臨, 尚書村的家家戶戶都沉浸在織布機中,此刻農閑,正是織布的好時候。
趙莊生也不例外,他織布時李寶福就在他身邊縫肚兜。
兩人身邊燒了個小火爐, 趙莊生織布織得腰疼脖子酸, 起身活動筋骨, 瞧見李寶福手里的紅肚兜,說道:“這肚兜真好看。”
李寶福靈光一閃,說:“那你說這是什么?”
趙莊生對著這歪扭針線看了須臾, 答道:“喜鵲?”
李寶福照著趙莊生屁股就是一拳, 說:“蝴蝶!你個瞎子!”
下地抗鋤頭的李寶福手勁可不小,趙莊生揉著屁股嘶了口氣, 說:“飛飛的樣子挺好看。”
李寶福在趙莊生身上亂錘, 趙莊生也不躲就笑著看他,那紅布上的蝴蝶戲花在笑聲里追逐。
李多福是在一個落著小雨的午后肚子疼的,李元鳳、李多福、趙莊生急忙跑到陳家。
李元鳳忙進了產房,李寶福聽見里面李多福痛苦不堪的叫聲, 心里一陣焦急,他聽過不少婦人難產的事,生怕四姐有個萬一,為此兜里還揣了兩貫錢,想著要是陳家不給拉車救,他就讓趙莊生帶著去。
十月十二,天氣已轉涼, 然李寶福手心全是汗,趙莊生看出他的緊張,安慰道:“沒事的, 王大夫說四姐說身體底子好,生孩子不會有事。”
踱步的陳璋也說:“對!你姐肯定沒事!沒事!”
李寶福勉強地牽了牽嘴角,說:“姐夫,你額頭全是汗。”
陳璋胡亂擦了擦,不時往產房望隨即站在原地念佛經,陳父坐在院里一言不發地搓草鞋,陳母拿著三根香不住念叨什么。
痛苦的叫喊一聲高過一聲,李寶福等得不行也開始在院里踱步。趙莊生伸手按在李寶福肩上,感覺力量傳來,李寶福那顆緊張的心終平定許多,朝趙莊生笑了笑。
趙莊生也笑了下,那樸實無華的笑容映在李寶福眼里,仿佛定心丸。
雨后空氣清新,南下的飛鳥翱翔過陳家院子。
產房內,李多福難受的叫喊震驚候鳥,而隨著這聲痛喊,一道響亮的嬰兒啼哭清晰地傳進院里每人耳中。
穩婆才出來,幾人就撲了上去,陳母問:“男孩女孩?”
陳璋說:“多福怎么樣?”
李寶福焦急地問:“我姐怎么樣?”
穩婆欣喜道:“恭喜郎君了,是個小丫頭,母女平安。”
院里響起一聲陳父的冷哼,而陳母臉色也頓時垮下,收起長命鎖,直道李多福沒福氣不中用,陳璋面容僵了下。
李寶福笑著松了口氣,他心中那顆大石終于落地。
愣神的陳璋回過神來,也高興得快瘋了,拔腿就想往產房沖,李寶福趕忙攔住他:“現在不能進去。”
陳璋抱著李寶福跳,激動道:“我當爹了,寶福,我當爹了!”
李寶福被陳璋勒得喘不過氣,但還是陪著他蹦。
陳母沒好氣道:“有什么好高興的?不就是個丫頭嗎?家里丫頭還不夠多嗎?”說著她又指著老大屋里罵:“我們陳家真是造孽,娶兩個媳婦都下不出來蛋。”
陳大臉色也不太好看,陳大媳婦曬著茶葉不說話,陳璋忙道:“好了娘!整天說這些,日子還長,孩子還會有的。”
李多福生的那個女兒很是好看,五官輪廓長得像俊美的陳璋。
孫小六坐在四姨床邊捧著碗喝鴨湯,李元鳳抱著孩子,她聽了陳母三四日的嘮叨,忍不住說:“陳璋他媽真是,孩子都生了,怎么還念?生不出兒子還不是陳璋的錯。”
李多福略有些疲憊,笑了笑,說:“婆母都這樣,還好大姐你一直守著我。”
以前李元鳳生頭兩個孩子時,王華也守在床邊,就怕那夫家豬油蒙心見是女兒嫌沒用就不養,當場送往輪回。所以這次李元鳳是一步不離地看著孩子,直到孩子洗完三眼睛才離開些許。
李元鳳笑著說:“還好,四妹夫很喜歡女兒,高興得兩晚沒睡著了。你倆還年輕過兩年在生個兒子就是,兒女雙全嘛。”
李多福點頭,那通草豬骨湯她喝幾口就膩了,放在床邊留給陳璋,疑惑道:“寶福今天怎么沒來?前兩天都天天來的。”
李元鳳說:“你忘了?李嬸小兒子今天娶媳婦,他和莊生幫忙去了。”
李嬸挑的娶媳婦日子不錯,冬陽高升,大地皆被染成金色,刺桐樹的花苞在笑語人聲中迎著朔風飄蕩。
李寶福在刺桐樹下拔雞毛,薛屏殺魚,說道:“寶福,你姐生了個女兒?”
這刺桐樹下都是殺魚宰雞的男人,女人們在洗碗擺宴,這話一起,有宗伯問:“寶福,你姐夫高興嗎?”
李寶福邊拔著雞毛邊答道:“有什么不高興的?不都是自己娃娃嗎?”
這時有個族叔說:“這哪能一樣?生女兒不頂用,日后這女兒都是要嫁出去的,你四姐也不年輕了,得盡快生個兒子傳陳家香火才是。”
李寶福眼珠轉了個渾圓,將那雞毛扯著噗嗤噗嗤的,嘴上不咸不淡道:“叔,你兒子今年也十九了,怎么還沒成婚傳承香火?這可不小了,對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嗎?”
被說到那族叔一窘,訕笑道:“你這娃娃這么心急,還不快讓你大姐四姐給你找一個回來?”
說不過就扯遠話頭,李寶福皮笑肉不笑地牽牽嘴角,不多刻薛屏的魚已殺完片好,拉起李寶福跟幾位族叔宗伯說撒尿就走了。
“說真的你姐夫高興嗎?”
李家無人的院邊上,薛屏抖摟兩下,系好褲腰帶問。
李寶福也抖了兩下,提起褲子,說:“肯定高興,他親閨女。”說著打量了下薛屏,奇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薛屏比李寶福高出大半頭,他把李寶福往懷里一攬,低聲道:“替我四叔問的。”
此話一出,李寶福想起來了,薛屏四叔喜歡過李多福,本想上門提親,但那時薛屏四叔家沒什么錢,自比不過家里茶田百畝的陳家。
但這事也就兩家長輩心里知道,這事兒都是后來李元鳳跟他說的。
李寶福恍然大悟,說道:“屏哥,你妹妹是不是快生了?”
“是啊,”薛屏說,“我娘天天在家燒香拜佛的,就想我妹妹能生個兒子,這樣也少遭罪。”
“給夫家綿延香火?”李寶福忍不住嘲道。
“我娘說,這生不出兒子是要被欺負和被笑話的,”薛屏無奈一笑,“可我想孩子不都一樣嗎?哪有那么多講究?甚至還鬧著說想盡快給許蟠娶媳婦,這樣好給我娶,省得家里絕后。”
李寶福長嘆口氣,想起以前王華頭胎生下大姐李元鳳時,李全父母登時就氣了。
冬月里,李父直接就把李元鳳丟外面晾了一刻鐘,最后是李全不忍心,到底是自己女兒,背著父母偷摸撿回來用米糊喂。李元鳳方撿回一條命,直到王華二胎生了個兒子這李家父母臉色才好不少。
所以不論是王華還是李元鳳都守在產床邊上,生怕這夫家不樂意養女兒就把孩子扔出去或溺了。
薛屏低聲在李寶福耳邊說:“楊二媳婦又懷了。”
李寶福詫異道:“又懷了?她不是才出月子沒多久嗎?”
剩下的話被薛屏捂住嘴咽了回去,只因前方走來幾位婦人,其中就有楊母,她端著一盆菜穿的齊整干凈,整個人紅光滿面的。
婦人們朝兩人打個招呼就走了。
待人走遠,薛屏才松開李寶福,說:“我娘跟我說的,你別大聲嚷嚷。”
李寶福蹙眉道:“我沒嚷嚷,只是這也太快了,女人生產完不得休養嗎?哪有才出月子沒多久就又懷的?”
薛屏無奈笑笑,說:“又不是楊二和她娘生,他們當然不在意了,這些人只在意家里的那幾個爛罐子有沒有傳下去。”說著他從懷里摸出塊糖,說:“來,寶弟,吃糖。”
李寶福搖了搖頭表示不理解,而后接過糖,說:“多謝屏哥。”
薛屏望著糖輕嘆口氣,說:“許蟠那小子不領情,我特意買的他不要,真是好心被當做驢肝肺。”
聽得如此,李寶福也不好意思吃,手停在半空。
薛屏問:“你怎么不吃?”
李寶福抿了下唇,說道:“我舍不得,而且屏哥你方才撒完尿是不是沒洗手?”
薛屏說:“我忘了。”
李寶福:“……”
午后暖陽鋪路,刺桐樹影搖曳的路上。
李寶福牽著兩個侄兒,趙莊生背著侄女,手里提著三個打包好的酒席菜罐子,是回去給貍花貓吃的,還有點干凈菜食,是李嬸送給兩人的。李元鳳也趕了禮,但因孫家那邊也有人成婚,孫老二只得趕回那邊,把孩子交給兩人帶。
李寶福說:“方才李嬸跟我說,她給咱們留了點豬下水,你晚點去拿回來,咱們明天燉在小火爐上。”
趙莊生答道:“好。”
這時,小五從李寶福懷里摸出塊糖,朝弟弟揚了揚,兩小孩兒立即為這塊糖追跑著打起來。
李寶福不想薛屏給的糖會讓兄弟倆打起來,趕忙追上去要分開兩人并大喊別吃,怎料一個往左跑一個往右跑,氣得李寶福恨不得分成兩人。
小六看得樂呵,扯著趙莊生耳朵說:“舅舅。追!”
趙莊生按下她的手,追上去:“你倆別氣寶福舅舅。”
當夜,因孫老二沒回來,三個小孩就跟李元鳳睡去了。
柜子前,李寶福數著今日幫李嬸做工的錢。村里有什么紅白喜事都會叫趙莊生去,多是些抗桌、挑水、劈柴的力氣活,多的話十五文錢,少的也有七文錢。
這次李嬸因近鄰關系,也叫了李寶福幫忙去殺雞宰鴨,一人給了十八文,這樣后面讓趙莊生幫忙去收稻也好開口。
李寶福把自己和趙莊生拿到的禮錢放進小木箱里,內里哐當響著,他上床碰了碰躺著闔神的趙莊生:“你困了?”
趙莊生把李寶福攬到懷里,說:“沒有。”
李寶福說:“明兒大姐夫要回來,大姐也在家,哥你再去買點肉回來我們做蒸肉吃怎么樣?”
趙莊生“嗯”了聲。
院里雞鴨不時傳來幾聲叫喚,然李寶福耳中只聽見了趙莊生強有力的心跳。他抬頭望去,只見趙莊生硬朗流暢的下頜線在月光下格外明顯,結實的脖頸露在溫暖中。
“親嘴。”李寶福半趴在趙莊生胸膛上,說道。
趙莊生垂眸,他平靜的目光下隱匿著洶涌的欲|念。
趙莊生垂首吻住李寶福的唇,兩人瞬間交昵在一起,對彼此肌膚的渴望讓這吻變得更加纏綿。
天旋地轉間,李寶福就被趙莊生壓在身下,他胡亂扯著趙莊生的腰帶,唇不停索吻。
趙莊生溫柔的親吻總是在李寶福快瀕臨窒息時離開,而后又繼續吻上,一次高過一次的熱吻,讓李寶福只覺自己似踩在云上,喘不過來氣地直咽口水。
他抓緊趙莊生的肩膀,任由他的肌膚氣息包裹住自己。
趙莊生旋開脂膏抹膩時,突然問道:“木箱多少錢了?”
李寶福蹭著趙莊生,呻|吟道:“不知道。”
那木箱錢存了大半月,但絕沒有一百,趙莊生合上脂膏,披上衣服下床,打開柜子數錢。
而此時已被脫光的李寶福:“……”
為什么?為什么要在此情意纏綿時停下,為什么趙莊生非要去在意那個小木箱?難道小木箱里沒錢,他就不碰自己嗎?還是說趙莊生只在完成王華分給他的責任。
所以連做事都要循規蹈矩,沒有錢就絕對不做,有錢才來上一次。
越想越氣,氣得李寶福穿上褲子縮被窩里去了。
趙莊生上床掀開被子來親李寶福卻被避開,他愣了下,顯然不知做錯了什么。
李寶福剜了他一眼,翻了個身,只把瘦削單薄的背影留在月影下。
趙莊生說:“怎么了?寶福。”
李寶福心煩意亂,回想方才的溫情纏吻,只覺得那是趙莊生對自己的施舍,如此胸腔里似是堵著一口氣。
趙莊生看李寶福不說話,便輕躺下,想同往日那樣抱著李寶福,但手臂才圈住他的腰,就被猛地甩開。
“到底怎么了?”趙莊生在哄李寶福的事上總有用不完的耐心,他輕聲又問。
“與你何干?”李寶福滿腦子都是趙莊生下床去翻小木箱的樣子,是不是那錢箱不滿,他趙莊生就不會碰自己?
“怎么跟我沒關系?”趙莊生說,“你是我弟弟,是我的親人。”
越聽這樣的話,李寶福心里越堵,冷冷道:“也是。若換個人做你弟弟,你也會這樣對他好,說不定會比對我更好。”
這些話就像刀子一樣扎在趙莊生心上,他實在不懂,明明方才李寶福對他親昵纏綿得很,怎么不過須臾就變了個樣?
“為什么每次都要這樣說?”趙莊生壓下喉間的哽咽,說:“寶福,哥哪里做得不好可以告訴我,不要每次都說這些好嗎?”
“你不想聽嗎?”李寶福是個犟性子,越不讓他說什么他就越要說,“不想就走啊,我也沒求你留下來,省得每次親近都像要你命一樣。”
趙莊生認真道:“我沒說不想聽你的話,只是這樣的話說多了會傷及你對我的感情。你會不信任我的。”
李寶福面對著冰冷的墻壁,說道:“你不是也不信任我嗎?左右你也從未關心過我,在意過我。”
不過兩句話就抹殺了這幾年間趙莊生對李寶福有過的所有柔情蜜事,近千日夜的溫柔關愛都幾近化成絕望和飛灰。
趙莊生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說:“寶福,哥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