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在寺廟里替已逝的姜夫人供了盞長明燈,姜清杳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廟里拜拜,上些香火錢。
上過香后,按以往的慣例,姜清杳會和姜姒姑姑一同在廟里用過齋飯再離開。
寺廟里的齋飯都是素菜豆腐,用菜油炒,但格外好吃。
往日才到巳時,寺廟的大廚房里便會有菜香和飯香往外飄,有時候上完香準(zhǔn)備走的香客聞到,也會忍不住留下吃過齋飯再走。
姜清杳惦記著這一口,今天卻有些奇怪的往廚房方向張望,沒見那兒有一點動靜和飄出來一點菜香。
上完香以后,姜姒姑姑求了支簽,準(zhǔn)備讓寺廟里的小和尚帶她去找住持解簽。
左看右看,今日寺廟里的和尚似乎格外少。
好不容易路上攔了個小和尚,小和尚還一臉為難:“施主,若要解簽,恐怕要久等一會兒,住持這會兒正忙著呢。”
姜清杳見今日寺廟處處不同尋常,不由得好奇問:“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看大家都行色匆匆的樣子。”
小和尚面色愁苦:“寺里功德箱的錢被小賊偷了。還沒抓到人呢。”
這話一出,姜清杳和姜姒姑姑都一臉驚訝。
姜姒姑姑問:“怎么會被偷了。功德箱不都有人看著,好好上著鎖嗎?”
小和尚一臉憤憤:“那小賊會撬鎖,再加上往日功德箱都放在那兒,從沒出過事兒,更沒少過一分一文的,看管功德箱的師父就不是常在的,有時候還會帶香客去解簽,哪里知道就讓這小賊鉆了空子呢。”
“不止這樣,今日來寺廟上香的香客也有丟了貴重東西的。”
“我還要去幫忙,兩位施主也小心些,看好自己的東西。解簽且去后廂房等會,住持稍晚些就來。”
小和尚說完,也刻不容緩的走了。
姜姒姑姑拉著姜清杳往后廂房去,一邊說:“這年頭什么稀奇事兒都有,連賊都敢來偷功德了。”
姜清杳深有同感,摸摸肚子,早晨她煩沈觀的事事過問,和他慪氣,連早膳都沒吃多少,這會兒肚子正餓著了。
她眼巴巴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心想今日這頓齋飯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成。
住持很快回來了,遣了一個小和尚來后廂房喚姜姒姑姑去解簽。
因著寺廟里還有賊沒捉到,姜姒姑姑走的時候格外不放心,叮囑姜清杳不要亂走,就待在廂房里等她回來。
“有時人缺錢,別論是為什么。逼急了眼,不止是偷,其它什么都干的出來。”
姜清杳乖乖點頭。她深有體會。左右拜過香后,寺廟里除了用齋飯,也沒旁的可以吸引住她了。
姜姒姑姑離開后,姜清杳便待在廂房里,百般無聊的翻著本經(jīng)書,一邊等姑姑回來。
沒多會兒,她便感覺有些困,額角也突突的疼。這困意來的太快,姜清杳都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一頭栽在桌上。
然后不知道過了多久。
姜清杳再睜眼的時候,眼前已經(jīng)換了場景,入目是寺廟的后山,周圍空無一人。
她試圖發(fā)出聲音,可喉間一陣疼澀。
說不了話。
姜清杳下意識的有些慌神,那陣?yán)б鈦淼猛蝗唬龝灥骨氨阈纳幻畹念A(yù)感,比起困意,更像是被人下了迷香。
她手腕處傳來一陣疼意。
姜清杳低頭看過去,不知道被誰用粗糙的麻繩緊緊捆著了。
她環(huán)顧四周,試圖掙脫,未果。便挪蹭著靠到一棵樹后,用背蹭著大樹勉強(qiáng)站起身來。
綁她來的人不見蹤影,但姜清杳聯(lián)想到小和尚的話,便猜和那個偷功德箱的小賊脫不了干系。
而姜清杳的衣著打扮,也的確容易成為一個缺錢缺瘋了的人的下手目標(biāo)。
姜清杳晃晃腦袋,果然沒有聽見發(fā)髻上那支寶石步搖的流蘇響聲。
身上值錢的首飾應(yīng)當(dāng)都被拿走了。
只是對方圖財,為什么還要把她綁到后山來。
姜清杳抿唇,她身上連尖銳點的發(fā)簪都被取走了,若要自救,什么手段都沒有,好在她常來這個寺廟,后山也很熟悉。
姜姒姑姑知道她不見,應(yīng)該也很快會來尋。
她正沉思,身后傳來腳步聲,姜清杳立刻回頭,卻見是一個年輕男人。
長相很青澀,年紀(jì)不大,書生模樣,瞧著像是衡陽書院的學(xué)生,但眉眼很有些灰敗之意。
姜清杳警惕的打量他。
那人似乎沒想到姜清杳這么快便醒了,臉色一變,想去擋臉也來不及了。
姜清杳已經(jīng)猜出他是誰了。
住在長潞巷尾的葉香椿之子,葉杭。
當(dāng)時年輕婦人葉香椿丟了束脩,最后查出來是葉杭所為,讓姜清杳大大驚訝一番。
追問姜縣令才得知,是因為婦人葉香椿有個喜好,會在布上繡兩片竹葉。那個裝束脩的繡了竹葉的錢袋,最后在一個賭場發(fā)現(xiàn)。
一問才知,那點銀兩都被葉杭偷拿去,請了同窗下館子,還去了賭場試了幾把,便輸完了。
姜清杳認(rèn)出他來。
心里便猜出大概了,再看葉杭一副輸紅了眼,藏不住暴戾的模樣。
不由得想,絕望的賭徒,沾上便戒不掉。
葉杭本只是想拿姜清杳作人質(zhì)找沈觀換錢的。
他知道姜清杳是姜縣令之女,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他也知道同窗沈觀很有些銀錢。
可對方無意間撞見過一次他進(jìn)賭場,便對他的刻意接近敬謝不敏。
一刻鐘前,他已經(jīng)找了個小孩去給沈觀送信,等著他拿一千兩銀子來換姜清杳。他原本打算收到銀票,便告訴沈觀姜清杳的位置。
可是他沒料到的是,自己被醒來的姜清杳看到了臉。若是放她回去,不止沈觀會知道是他,連姜縣令也不會放過他。
他會被治罪關(guān)進(jìn)地牢。
葉杭想著,逐漸目露兇光。
姜清杳察覺到,踉蹌著往后退,但她腳踝上也是打了死結(jié)的麻繩,沒有兩步便摔倒在地上,草泥沾了一身,狼狽極了。
一陣頭暈?zāi)垦#腥朔銎鹚辜钡膯査骸扒彖茫彖谩!?br />
沈觀不停的晃她,姜清杳本來只是有些暈,被他晃的頭都疼了,喉嚨又痛的說不出話來阻止他,索性便用腦袋莽撞的去頂他的下巴。
她撞得突然,又大力。
沈觀沒防備,疼得輕嘶一聲,但好歹停下了晃她的動作,他上下打量她,見她眼神清明,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的時候,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清杳,你沒事就好。”沈觀抱著她,埋頭在她頸間,抱著她的手都有些顫抖。
姜清杳心軟下來,任他抱了會兒,再抬頭看過去的時候,葉杭已經(jīng)被沈觀的那個冷臉侍衛(wèi)拿下了。
寺廟里的和尚早被姜姒姑姑找來尋姜清杳,尋到后山的時候聽到動靜,便都蜂擁過來,見了葉杭,再一搜,更確定了他也是那個偷功德箱的小賊。
姜姒姑姑氣急心焦,當(dāng)即就要將葉杭扭送衙門。
沈觀便點點頭,讓冷臉侍衛(wèi)一同去,自己則帶著姜清杳回府休息。
郎中來看過,把了脈,說是聞了點迷香,有致暈致啞的效果,好在姜清杳吸入的少,開了幾帖藥,煎服吃幾天就好。
姜清杳的手腕腳腕被麻繩勒出傷,破了皮,滲出血絲來,沈觀一邊給她擦藥膏,一邊和她說事情的經(jīng)過。
姜清杳說不了話,屋里就只有少年絮絮叨叨:“你在廂房里待著的時候,小伍聞到氣味不對勁,但他不便打擾你,便尋到我說了這事,我便………”
他說到一半,頓了頓,生硬的轉(zhuǎn)開話題:“是不是很疼,手腕涂好了,還有腳踝。”
沈觀低著眼,不敢看姜清杳,好像在祈禱姜清杳不要察覺到他話里的漏洞。
他心里惦記著事,手上便顯得手忙腳亂的,要去拿藥膏,轉(zhuǎn)而抓了張藥方。
丟開手后,連忙蹲下身去,將姜清杳鞋襪小心翼翼的褪去,抹了點藥膏在手上,揉勻后給姜清杳瑩潤的腳踝抹上。
猝不及防間,姜清杳抬起小腿,踢了踢沈觀。
沈觀低著頭。
姜清杳又踢了踢。
沈觀替她足尖也染了丹蔻,因此白嫩的肌膚上映著點點紅,看著格外漂亮,如果忽略她踢他時動作里帶著的一點惱意就更好了。
姜清杳踢了兩次,沈觀便忍不住了,他按著她小腿:“仔細(xì)腳踝上的傷。”
他總算和姜清杳對視,姜清杳漂亮的眼兒嗔怒的看著他,仿佛在說,就是要踢你這個撒謊的臭沈觀。
姜清杳踩他。
指尖在沈觀額上寫字,一筆一劃:“你讓人跟蹤我。”
沈觀渾身僵著,肉眼可見的心虛,想了半天,焉了似的,沒敢狡辯。
那便是承認(rèn)了。
姜清杳便更生氣了。這人嘴上說的好好的,沒再問她的行蹤了,轉(zhuǎn)頭便讓他的侍衛(wèi)跟著她。
便是因此湊巧救了她,也抵不掉這人說一套做一套。
臭沈觀。
姜清杳又在他額間寫。
她在罵他,可沈觀覺得額間那點癢,那點少女的怒,都抵不過姜清杳踩著他的足尖更讓他難受。
沈觀看似誠懇的認(rèn)錯,實則握著姜清杳腳踝的手半點不安分,直到姜清杳足尖被燙到似的想要收回去。
少年微微揚起頭,露出額間,讓姜清杳用指尖寫字罵他。
他臉紅著,耳紅著,呼吸急促起來,握著姜清杳的腳踝,央她:“清杳,重一點。”
姜清杳掙不開,氣得眼睫都濕漉漉的,一筆一劃格外用力,如他所愿的重一點。
在少年額間寫:
沈觀,你真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