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申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周麥琦。
提起這個差點成為他堂弟妹的人,他能脫口而出幾個形容詞,毫不模糊地送給周麥琦。
“瀟灑、桀驁、赤誠、善良、果斷、大俠!
要問為什么。
蔣申說:“她之前幫我逃過婚。”
他這么介紹給旁邊的向梨米——如今成為他心甘情愿求娶的合法妻子。
“是你啊!毕蚶婷鬃詠硎斓厣斐鋈^,抵在周麥琦肩頭碰了碰,好像她們直接省略拜把子那一步結交了。
周麥琦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含糊又有些心虛地笑著,“你好!
“好什么好呀,都是一家人!”他又問,“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沒見蔣浮淮提呢!
周麥琦訕笑,“剛回來!
“我說呢,”蔣申一臉看破紅塵的樣子,然后把頭探進室內,左看右看,窺視這個亮堂極簡的地方,再調動自己的八卦之魂,壓低聲音問當事人,“你和蔣浮淮和好了是不是?”
“呸!”周麥琦反應極大,所幸沒呸出口水,面前的夫妻見她這個反應,了然于心地相互看了一眼。
“既然這樣,我們還是不打擾了!
向梨米夫唱婦隨道:“是啊,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回家吃中午飯了。”
不打招呼的來,匆匆忙忙的走,連個目的都不留下。
周麥琦生怕他們誤會多想,提高分貝喊。骸安皇,堂哥,你別誤會——”
“沒誤會,”蔣申轉過身,笑瞇瞇說,“堂哥沒誤會,堂哥就是來給你們通個信,蔣浮淮他媽從景山寺回來了,聽到我和你堂嫂的好消息,估計等下就要殺上門來。你讓他稍微有個心理準備吧!
周麥琦一懵,“什、什么好消息?”
眼前的夫妻十指緊扣,生活得久了,情感濃度在可見中依然深厚,以至于他們回頭時的側臉有些相像。向梨米將他們交握的手抬高,興沖沖說道:“我們要有孩子了。”
不算爆炸性的消息,甚至平常得不讓人覺得震驚和詫異。她平靜地望著他們,卻失去了人情世故的即時反應,她該祝賀的,可是她只是眨眨眼,張開嘴巴,發出一個音節:“哦!
*
快三十了,對于蔣浮淮的人生大事,家里著急起來。
家里想要給他挑選門當戶對的人家,他本人卻總是一千萬個不情愿,當著女孩的面常常露出粗糙和頑劣的一面,直叫人回去咂舌:“下頭!
如今堂哥蔣申安定下來,向梨米懷孕三個月后官宣給眾人,季蕓是該急的。
周麥琦也急,手機沒電約等于上了大街裸奔,她只想趕緊拿到蔣浮淮的充電器充點電,然后出門打車,回到她自己的窩。
什么好消息,什么孩子,什么蔣浮淮他媽要殺上門來的預警,統統和她無關。
然而蔣申夫妻前腳剛走,后腳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周麥琦想都沒想,把門一開,聲音也跟著吼出來:“你拔蔥拔到哪里去了?”
清風混進空氣漂浮的軌道,灰塵模仿著龍卷風在向上運行,臉頰邊的碎發晃了又晃,干燥悶熱的感受像一劑針管,刺進神經。
現在是春天,但不出一個月,馬上就要到夏天了。
好熱,又好尷尬,周麥琦面前,站著從頭到腳都是貴婦裝扮的季蕓。
她腕間挎著手包,沒有過于明顯的品牌標識,但包□□面足以讓人推斷它的價值。
中年女人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看見周麥琦,有些意外,非常錯愕。
像前幾天在金總家里見面的場景,留有余地的沉默,以及各懷心思的對視。
不過,這一回,季蕓藏起來的刻薄顯露了幾分。不問她怎么在這,也不問蔣浮淮人呢,只是微抬起下巴,確保看向周麥琦的眼神是睥睨之后,季蕓開口:“我能和我兒子說幾句話嗎?”
這話問的,好像她不是家里的保姆就是偷渡進來的小三。
“你兒子不在!
非工作場合,她也是個人,必要時候還是需要給自己出口氣。
“他不在,那你——”季蕓上下掃視她。眼神中的為難宛若在垃圾場里翻找一件誤丟的過時衣裙。
周麥琦也硬氣,遇強則強,記得自己的當務之急,揚起電量只剩下1%的手機,“我來問你兒子借充電器的!
話落,季蕓不加掩飾地笑了一聲。
大門兩米開外,蔣浮淮拔完蔥回來,看見自家門口面面相覷的兩個女人,拔腿就跑來。
蔣浮淮擠到她們中間,小蔥握在手里,準備拉架,就要解釋說明的時候,季蕓忽然打了個噴嚏。
“蔣浮淮!”季蕓怒喝。
“媽,這事有點復雜!笔Y浮淮下意識扶住他媽的肩膀,下意識把周麥琦護在身后,那幾根拔來的小蔥戳在季蕓的臉側。她偏過頭,止不住噴嚏。
“拿走!什么東西,快拿走!”
慢半拍反應過來,蔣浮淮松開和他媽的接觸,手里的幾把植物郁郁蔥蔥,根莖還沾著泥土。
他一拍腦袋,趕緊收回。
季蕓掩住口鼻,退開兩步,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你這一天天的都在干什——”
話沒說完,就見她自詡的好兒子張開雙臂,嚴嚴實實遮擋在周麥琦面前。
“媽,你說我就說我,這些賬我過幾天上門統一跟你算,別扯進別人來!
此時的別人正站在他身后,焦急拉了拉他的衣服布料,試圖問出充電器所在,好讓她充點能夠應急的電。不然,周麥琦真感覺隔靴搔癢,急得難受。
“蔣浮淮,要不你先跟我說充電器在哪里,我先進去,不打擾你和你媽說話!
她小聲說。
“好你個蔣浮淮啊,倒反天罡了是吧!奔臼|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小聲的周麥琦請求立馬被轉移,身前的蔣浮淮投入母子交戰中,周麥琦不明不白被卷入。
“媽,你來干嘛,我都快三十了,一不用你送飯,二不用你看我寫作業,來了好歹打個招呼啊!
“打什么招呼?我來我兒子家還需要打招呼?打了招呼好讓你藏人是吧!”
周麥琦一臉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這話題走向怎么和蔣申夫婦預告的不太一樣,她和蔣浮淮清清白白,沒越界也沒滾床單,怎么對面的季蕓火力全開就跟要拆散一對苦命鴛鴦似的。
“等一下!”她適時從蔣浮淮腰部伸出手來,企圖鉆出來為自己的清白辯駁。
“怎么了,”季蕓哼了一聲,隨即冷笑,“你也有話說?”
“媽!”蔣浮淮把周麥琦推了回去,趔趄的周麥琦差點被入戶的地毯絆倒,然后聽見背對著她的蔣浮淮大義凌然地說,“有什么事你沖我來!”
真是一條好漢,但是……
“好啊,蔣浮淮!”眼見著中年女人大發雷霆,母子兩個就要翻臉,周麥琦想補救一下被人誤會的說辭,再維護一下自己的清白形象,哪知道季蕓一開口,嚇懵了在場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季蕓說:“你現在只知道護自己媳婦了是吧?!”
媳婦,詞意等同于妻子和夫人。
獨棟別墅門口,站著吹胡子瞪眼的中年女人,以及面對著她擺不出表情的兒子,還有扒拉著門口的置物柜想往前跑卻定在半途的周麥琦。
仿佛一場拍手大喊“一二三木頭人”的游戲。
一時之間,他們都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
保安巡邏經過,牽著狗懶洋洋招了招手。定身狀態中,蔣浮淮先回過神,其次是季蕓,最后是周麥琦。
總該有人解釋點什么的,周麥琦喉間的“呃”剛出口,就見門口看都沒看她一眼的季蕓轉身走了。
修羅場,死亡開局,回杏川的每一天都很精彩。
周麥琦不知道自己是想笑還是想哭。
遠遠看見季蕓的背影消失,蔣浮淮轉身就推著周麥琦進門,反鎖,長舒出一口氣。
周麥琦毫無感情地擠了兩聲“呵呵”,“現在跑出去跟你媽道歉還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什么,我不是選了你了嗎?”
話落,蹙眉的周麥琦凝眸看他。
他看回來,一動不動,目光像純白的砂紙,刮擦對視者的心臟。
有一股澎湃涌動,以及好癢,好慌張。
周麥琦轉移了眼神。
率真,直白,不擰巴。這些不具模棱兩可屬性的詞語完全可以作為蔣浮淮的標簽。
他總是這樣,死性不改,有好也有壞。壞的是他常;仡^看,常常停在原地,不肯往前走。
開解一個人是很累的,不亞于打一場辯論和生一場大氣。周麥琦不想徒增煩惱,也不愿意去干這種沒有報酬的活。
此時此刻,她真想奪門而出,但是很無奈,她的手機沒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