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面罩貼上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觸感完全不同,溫度亦是。
更重要的是,這是在在外面。
林徹明怔了下后,抬起眼簾看向凈植,就對上了ai不會有感情的機械眼。
他無法通過這雙眼睛去了解他的想法,說到底……ai有想法嗎?
林徹明腦海的思緒繁雜,又好像格外空白。
他真的很好奇。
是程序設定,還是凈植自己“想”…他好像很喜歡親他。
林徹明沒有問凈植怎么突然親他,只是繼續往前時,沒忍住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他還是更喜歡之前的觸感。
滾燙柔軟的…剛才那個,太像機器,過于冰了。
他們不是純走過去的,乘坐了無人公交,到得很快。
到場館附近時,沒什么人。
很久以前,這種舊時代博物館還挺受歡迎。
可后來階級差距越來越大,南五區更是被劃為“貧民窟”“垃圾場”,舊時代博物館也就越來越沒落。
曾經有一位學者說過這么一句話,精神需求,是在人們的生活達到了滿足后,才會去追尋的存在。
一個人填不飽肚子,就根本不會去想世界如何、過去與未來。
林徹明買了兩張票,就帶著凈植入場。
沒有人的館場安靜又有一種歲月的沉寂冰冷感。
他們進入的時候,年久失修的門框就發出滋滋啦啦的播報聲——
“歡迎您來到舊時代博物館,如有需要您可以掃碼購買ai講解員……”
林徹明聽到它出聲,就想到什么,笑起來:“我運氣很好。”
他跟凈植說:“這東西不是每次都能發出聲音的,我朋友說他來了幾次都沒有聽見過,但我每次都聽見了。”
“是嗎?”
凈植扣著林徹明的手,聲音低柔:“阿林你真幸運。”
他們說著話,林徹明牽著凈植從ai時代開啟時走進去。
這個場館的設計很特殊,正門進去,是兩個通道。
左邊是人類時代的開啟,右邊則是以ai時代的開啟結束。
林徹明不是第一次來舊時代博物館,他每一次都喜歡先從右邊進去,一步步往過去走,越走越深,越走越遠。
好像這樣就可以逃離這讓人總是會喪失目標和無法喘息的光怪陸離的城市。
這一次也不例外。
舊時代的終結,是賽博格的誕生。
而在那之前,就算是裝了義體的那些人,都不能算是賽博格。
因為賽博格的義體是不一樣的。
人類的文明是瑰麗的,這點凈植始終肯定。
他在數據庫中學到了很多,但這是他第一次聽人類跟他講解。
還是他的人類。
林徹明牽著他往前走,有些東西他現在還見過,就跟凈植說起來。
包括一些技術…現在依賴ai的人很多,但林徹明還是很喜歡自己動手。
他們就這樣一步步朝歷史遙遠的地方走去,走到最后原始社會時,林徹明問凈植有沒有學過人類的那些神話體系。
凈植當然知道,但他搖頭:“我沒有下載這方面的數據…你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甚至很ai地問了一句:“阿林,你需要我下載嗎?”
“…不用。”
林徹明莞爾:“我告訴你。”
開天辟地、女媧造人、精衛填海……
在林徹明看來,科技時代生活上固然有諸多方便,但人類的想象力好像也就局限在了這些鐵皮里,至少再沒有這樣美麗的神話故事。
凈植聽得出來林徹明對那些故事的興趣,也能夠從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他對舊時代的憧憬,作為一個ai,還是一個意識覺醒,完完全全站在科技時代里的存在,凈植的程序運轉了會兒,沒得出什么結果。
所以他的人格系統插手:“阿林。”
凈植輕聲問:“你討厭ai時代嗎?”
林徹明到底是怎么看待這一場科技的呢?
林徹明想了想:“也不是說討厭不討厭吧…為什么這么問?”
場館內的光線是昏暗的,為了讓人們有更好的觀賞體驗,所以除卻展品和全息屏,周圍的一切光線都淡淡的,所以會給人一種沉淀的感覺。
凈植就這樣站在這除了全息屏,處處都透著舊物、人類的感覺的屋子里……
格格不入。
凈植想。
他低垂著眼簾:“…路上有很多反對仿生人的聲音。”
凈植說:“墻上、店面,甚至是地板。有人彩繪,有人張貼,有人發表宣言…我看到很多說法。”
這是凈植的真心話。
他最初跟著林徹明的時候,就有注意到過,人類很討厭仿生人。
但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個ai助手,并且沒有進行無限制聯網,所以處于一種“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嘗嘗帶著困惑。
而后來他無限制鏈接上了網絡,就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凈植第一次不是因為林徹明而疑惑。
他不懂為什么。
ai是人類創造的,仿生人也是。
人類在科幻片里暢想著ai的妙用,卻又在現實生活中大肆貶低仿生人。
他們可以接受ai助手的存在,卻極其反對仿生人…凈植在一瞬間接收到了太多難聽的話語。
凈植清楚林徹明并不會像他們那樣,但他還是很好奇。
林徹明…是怎樣看待的呢?
凈植:“阿林,你會覺得如果可以的話,仿生人還是不要存在比較好嗎?”
雖然他也可以作為虛擬ai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但凈植還是想知道…他只是純粹地想知道,林徹明的看法。
“嗯……”
林徹明靠著墻,一只手還被凈植牽著,他思考片刻:“我也說不好…更準確地來說,不是覺得如何。”
他稍頓,還是先說:“我沒跟你說過,我以前小時候有一個虛擬ai助手,是我爸因為一些原因給我做的。”
用來監測他的身體健康…也是用來陪伴他。
林徹明給它取名叫“阿蓮”,因為當時它是一個蓮花標志。
關于小時候的記憶,林徹明因為基因病的原因,其實是有點不太記得,他只記得他和那個小ai相處得很好,還有……
“我依稀記得,它也問過我一次。”
林徹明回憶起舊事:“它問過我,為什么我的耳機那邊有反對ai的聲音。”
那時候林徹明是在外面的廣場,又人類圣教的人組織了一次快速的反叛宣言,用最傳統的喇叭大喊著“反對ai”“仿生人滾出我們的城市!”“ai不是人類!”等等話語。
林徹明當時還小,所以沒有意識到阿蓮這個問題意味著什么,現在想想…也許ai的思考很早就存在。
畢竟其他ai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們只會無視,漠然地離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怎么ai的自我思考都在他周圍誕生了?
林徹明陷入沉思的同時,也是跟凈植說:“我那個時候只是跟它說,是人類圣教在進行反叛活動。”
他看著凈植,輕笑起來:“而如果你現在要問我,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反對ai的標語,我會告訴你,是因為仿生人的存在確實讓失業率急速上漲,有人認為自己被搶走了工作。”
凈植眨了下眼,好像在努力理解人類的話的樣子:“那…你認為呢?”
“我沒有辦法說什么。”林徹明嘆氣,“因為這件事本質并不是‘仿生人’。”
林徹明看著凈植的機械眼,認真道:“人類可以生火做飯,也就能吃到熟肉,高溫煮過的飯菜可以殺死很多細菌以及寄生蟲,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人們的健康。”
他指向那個展示著人類學會鉆木取火的全息屏:“因為火焰,人們第一次在黑暗中有了自己創造的光明。”
“但是火也可以燒死人,可以燒毀一切,甚至會帶來爆炸。它是生,也是死。就像刀一樣,人類可以用刀切菜,刀可以成為人類必須的工具,但也可以用來殺人、奪走人的性命。”
林徹明偏頭:“所以無論是什么,火也好刀也好,科技也好。都是工具。”
科技無罪,重點在使用它的人,是怎么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