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落葉 “續晝，我們別這樣了。”……
續晝回到家里時, 時針已經指向十二點。
別墅里靜悄悄，也黑漆漆的，沉寂得令人感到心慌。他打開門, 拿出手機看了眼，像是確認了什么般, 松了一口氣，轉身先去島臺倒了一杯冷水，一口灌了下去。
冷水不顧一切地竄進喉管, 四肢百骸都受到了刺激，續晝晃晃頭, 終于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了些。
他將杯子放回去，卻看見了另一邊放著的沒有動過的牛奶。
續晝皺起了眉。
從很早的時候，續星離就養成了睡前一杯熱牛奶的習慣, 不然就睡不著。少年還經常和他抱怨, 說就怪他，讓自己養成了這么個麻煩的習慣。
因為知道他有這么個習慣, 所以續晝讓陳阿姨每天晚上離開時就裝好牛奶, 到時間了續星離就會自己下來熱，喝完才會去洗漱睡覺。
今天怎么沒有喝？
續星離還沒睡嗎？
這么想著, 續晝將牛奶放進熱水里加熱，然后抬腳朝樓上走去。
不過他還沒到達樓梯, 經過客廳中間時，Sterre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
小貓撥弄著一個小小的東西, 磕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響聲。
續晝心里慌了一瞬。Sterre怎么單獨待在樓下？續星離一個人又會在那里？
下一刻，小貓一甩爪，身前的小東西就這么被彈飛，骨碌碌滾到了續晝的腳邊, 撞在了他的拖鞋上。
這一撞，直接給續晝的腦子撞出了個窟窿。
借著淺淡的月色，他看清楚了那是個什么東西——
助聽器。他送給續星離的助聽器。
續晝內心頓時警鈴大作。
“續星離！”他往樓上喊了一嗓子，邁腿跑上臺階。
他率先沖進續星離的房間，但空無一人。
不止空無一人，房間里，所有的生活必需品，續星離常穿的衣服，全部不見了。
續晝感覺胸腔有些悶，一時難以呼吸。
他又馬不停蹄轉身朝琴房奔去。
用力推開閣樓的門，在看見被月光照得清亮的黑色鋼琴時，他徹底失了力。
他像是被人緊緊勒住脖頸，完全不能正常地呼吸，胸口劇烈起伏著，雙膝一軟，靠在門框邊緩緩跪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重新抬起頭，手撐著門框吃力地站起身。下樓后，他又一扇接一扇地推開房門，將所有的房間都看了一遍。
他不抱什么期待，尋完最后一個房間，游魂似的重重倒在沙發上，抬手擋在眼前。
月色慘白，幽幽地灑在地板上，樹影搖曳婆娑，落在悄無聲息的屋子里有些悚然。
Sterre還在搗鼓那個助聽器，爪子和助聽器時不時砸在地面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三花只知道這是小主人留給它的，上面全是小主人的氣味。
但它不知道寵溺自己的小主人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回來了。也不知道頹喪地倒在沙發上蒙著眼睛的男人，在沒有驚擾周圍一切的剎那，閉眼滑落一滴淚。
*
“您的臉色不太好，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嗎？上妝的時候可能會濃一些，可以接受吧？”
后臺，拼命拍著粉撲的化妝師姐姐捧著續星離的臉，禮貌問道。
續星離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可以接受。”
化妝師便毫不客氣地將粉撲撲在他的臉上，豪氣地開口：“行，等著吧！”
十分鐘后，整裝待發的續星離坐在候場區，乖乖等待主持人叫他的名字。
他前兩天發了低燒，現在整個人精神有點萎靡，多虧了妝造，讓他的臉色好看了些。
手機再次瘋狂震動起來，他微微蹙起眉，又怕弄花了妝，很快恢復神態。拿起手機，他都不用點開屏幕，就知道是誰在騷擾他。
果不其然，段弋的聊天框冒出了十二條未讀提示，直接登頂續星離的聊天界面。
無外乎是“不要緊張，你一定可以！”“加油！我們都相信你！”的話。
就是其中到底有幾條是段弋本人發的，續星離就不得而知了。
自從發現助聽器能定位后，續星離就在各個社交軟件上將續晝拉進了黑名單，然后從別墅里搬了出去。
他這幾天都住在酒店，周叔還給他的積蓄派上了用場。
他知道續晝如果想查他的動線只需要動動手指，但他猜到續晝不會來打擾他。起碼在決賽之前不會。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對的，續晝果然沒有來找過他。
續星離抿了抿唇，還是禮貌地回了句謝謝，之后將手機設置成免打擾。
下一秒，他聽見舞臺上的主持人喊了他的名字，他將手機放下，不疾不徐地直起身。
他伴隨著一陣熱烈的掌聲登上舞臺，朝評委和觀眾席深深鞠了一躬，坐上琴凳。
這次觀眾都是參賽者的親朋好友，拿到了邀請函才能進來。續星離給身邊除了續晝的人都發了邀請，朋友們也很給力，除了暫時下不了病床的林些，其余人全部到了現場。
他深呼吸一次，慢慢抬起手，停在琴鍵上方。下一刻，清脆順暢的旋律隨著不急不緩的節奏流淌出來。
這幾天他都回學校練琴，不至于手生，耳朵也習慣了不戴助聽器。他現在的聽力已經恢復了大半，雖然感冒發燒導致耳朵不太靈敏，但并不影響比賽，所有的動作依然行云流水，被他刻進了骨子里。
一曲而終，舞臺下靜了一秒，而后迸發出了磅礴震耳的掌聲。鋼琴旁的續星離深深呼出一口氣，慢慢俯身，給觀眾和評委鞠了一個很深的躬。
下場后，他來到觀眾席，找到朋友們時，看見了無數個大拇指。
簡然一臉驚喜：“你真的超常發揮啊離子！我覺得你OK了！”
段弋也舉著相機，滿臉佩服：“太驚艷了，星星，我將反復觀看VCR。”
續星離笑笑：“謝謝，現在就等結果公布吧。”
宋憶瑾也笑著：“我覺得問題不大。”而后她又想到什么，問：“不過你已經買好了明天的機票嗎星星？怎么這么著急？”
續星離點點頭，說：“明早就走。吳教授給學校寫了推薦信，馬上就要開學了，希望我早點過去。時間確實有點倉促，今晚我請大家吃個散伙飯吧。”
段弋拍了下他的腦袋，糾錯：“散什么伙？這叫慶功宴！”
續星離抬手揉了揉挨打的地方，勾唇笑了笑：“開個玩笑。”
結果宣布時，這幾人幾乎將這輩子認識的所有神佛都拜了一遍。臺上播放著緊張跌宕的音樂，臺下一片菩薩保佑。
就在續星離聽著簡然念叨第八遍“心誠則靈”的時候，主持人宣布了續星離的成績。
迄今為止的全場最高分，所有人愣了一瞬，而后歡呼著蹦了起來。
簡然抱著續星離埋頭痛哭：“離子！你真的要走了！嗚啊啊啊！你等我！我明年就去找你！”
續星離被他抱得差點岔氣，伸手推搡，示意他輕一點：“我只是出國，以后有的是機會見面，但你再這樣抱下去我就真要死了。”
簡然總算被喚回了理智，戀戀不舍地撒開手。
一旁的段弋看得好笑，伸出胳膊往簡然肩上一搭，笑著說：“走吧，找個地方玩兒去，晚上包廂也訂好了，我請客。”
續星離腦子一熱，跟著去了，卻忘記了，段弋請客，續晝肯定也會到現場。
段弋找了個轟趴館，幾人到達時，續晝已經坐在沙發上了。
續星離一眼就對上了他的視線。兩人也非常有默契般，下一秒就各自將目光挪開。
后來的時間，續晝沒有主動找續星離，只是坐在沙發上，喝了一杯又一杯雞尾酒，視線時不時落在穿著淺藍色衛衣的少年身上。
續星離站在臺球桌旁，舉著根球桿，跟在簡然身邊學技巧。
因為聽力原因，簡然每次說話，續星離都要偏頭，認真地盯著他的嘴唇，才能辨別出意思。
也不知道是第幾次，簡然的手直接擺弄續星離的手指，給他演示動作。
就在簡然再一次伸手想要掰正續星離僵硬的身體時，續晝終于沒忍住，倏地站起身，搶先一步上前調整續星離的動作。
“手指不要握那么緊，身體稍微前傾，重心放在前腳掌上。”他沒什么感情地開了口。
續星離的身體更僵了。
空氣安靜了幾秒，續晝以為他沒聽清，正要再次開口，續星離卻像是意識到什么，猛地回過頭，看見是他后立刻往后連退了好幾步，后腰直愣愣撞在了臺球桌上。
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只是警惕地盯著續晝。
續晝也回望著他，嘴巴一張一合：“我來教你，打臺球。”
續星離顯然看懂了，因為下一秒，他就扔下球桿轉身走了。
續晝在原地站了幾秒，最后抬腳追了上去。
“續星離！你聽我說。”他沖上去，剛剛抓住續星離的手腕，就被瘋狂地抗拒。
續星離拼命甩著手，好像被什么特別討厭的東西觸碰，雙目都是不耐煩：“放開我！續晝！我不會原諒你！”
但續晝手收得更緊，語氣有些急切：“它確實有定位的功能，但我只能接收到你的藍牙，簡單點說，就是只有你在我周身一公里以內，我才會接收到信息，并且不是精準的定位，只是告訴我，你在我身邊。”
續星離微微喘著氣，終于愿意看著他，只問，鼻音有些重：“這沒有意義，續晝，你只要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打開過它的定位。”話語一頓，又加上了一句，“或者，你有沒有想過要打開。”
續晝張開嘴，卻沒說出任何話，最后落敗地垂下了眼。
續星離見狀，輕笑一聲：“續晝，有意思嗎？”
他轉身就要走，身后傳來一聲抱歉：“對不起。”
續星離立刻沉下臉。他真的，真的太討厭這個詞了。
到底是誰覺得這個詞能夠將所有的傷害一筆勾銷的？
他驀然轉身，直勾勾盯著身前的人，語氣冷至極點：“續晝，我們別這樣了。分開來，對你我都好。也許某天你會覺得現在的舉動幼稚透頂，而某天我想開了就愿意原諒你了。但我們現在，還是不要互相折磨了吧。”
第62章 已經過去兩年了 你沒有想過他嗎？……
“所以你就不辭而別, 凌晨改簽了機票飛到這兒。”
原木桌對面是一個長著一頭金發，笑容明媚的白人青年，翡翠綠的雙眸在陽光下顯得愈加不落俗套。
續星離戴著頂黑色漁夫帽, 在明亮的陽光下點點頭，咬住吸管撮了一口奶茶。
現在是A國的秋季, 道路兩旁滿是紅艷艷的楓樹，微風一吹，一簌簌往下落。
“按照你所說, 他應該是一個難纏的人，他沒有追過來嗎？”白人青年好奇地繼續問。
續星離抿著吸管, 搖搖頭，說出一口流利地道的外語：“我不知道。不過他想找到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眨眨眼, 說, “我的朋友們都知道我在這兒。”
白人青年挑挑眉，說：“我覺得他肯定來過這里。”
續星離聳了聳肩, 道：“只要他不來打擾我, 無所謂了。”
說完，他站起身, 又進店要了兩個藍莓可頌。
“你真的很愛吃藍莓，Starry。”青年打趣他。
續星離分了他一個, 對著他身前的咖啡杯點了下下頜，笑著說：“你對黑咖啡的愛不比我的少, 阿徹。”
名叫阿徹的青年也笑起來。
“已經過去兩年了，你沒有想過他嗎？”外國人性格都比較豪放，語氣也很直，何況阿徹和續星離認識很久了, 知道他愿意說出來，就說明這件事在續星離這兒已經過去了，想問什么都直接問了。
“沒有，比起想他，我更想念我的貓。”續星離啃著可頌，腮幫子微微鼓起，搖搖頭，實話實說。
阿徹舉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說：“它一定很可愛。名字也和你一樣。”
想到這個，續星離下意識撇了撇嘴，說：“不是我取的。”
阿徹立刻來了興趣：“他取的啊？”
續星離垂下眼，面色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阿徹“啊”了聲，抬眼直愣愣盯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青年。
與第一次見面時變化挺大的。
阿徹兩年前在宿舍見到續星離時，只記得這人是標準的東方人長相，高高瘦瘦，還生著病，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風，一雙淺褐色的眸子和白凈的皮膚很是吸引視線。
那個時候阿徹對續星離的印象更多是青春陽光容貌精致的東方少年，挺矜貴的小少爺。而現在，經過兩年多的相處，他發現這人極其能吃苦，雖然有學院獎學金，但還是經常去打零工賺錢。
兩年的磨礪，之前看上去嬌貴的小少爺又長高了幾厘米，全身的膚色變深了些，下頜線更加明顯，五官也長開了些，止于一種立體又柔和的中間值，不鋒利又不過分秀氣，看上去很是舒服。
尤其是他左耳垂下的那顆粉痣，總給人一種獨特的東方氣質。
這樣的長相在這里很吃香。續星離的人緣很不錯，對他有好感的人更是多到離譜，有男有女，二十個阿徹的手指都數不過來。
但他的朋友對這種事情似乎毫無興趣，電話是不留的，社交好友也是不加的，他甚至從來沒有在哪個社交軟件上發過動態。
所有人都說他是高嶺之花，很難追，也流傳過一些離譜的謠言。
即使就是這樣，這人在學校論壇上注冊的跟新號一樣的學生號，都被幾千人關注了。
阿徹看著對面默不作聲的好友，視線又來到續星離左手小指的那枚鉑金戒指上。
或許，他的朋友根本不是高嶺之花，而是用情至深。
看了會兒，他才再次咧嘴笑起來，撐著手臂托著臉。
“這是我第一次聽你說過去的事，我們的關系好像更進了一步呢。”阿徹笑著看向續星離，而后開口說，“所以等會兒能陪我一起去找老吳嗎？我真的被罵怕了。”
“我去了老吳就不罵了？”續星離瞅他一眼。
阿徹撇了撇嘴，說：“你可是他最得意的學生，不論在哪里提起你都笑臉盈盈，哪里舍得罵你？”
續星離微笑起來，邊搖頭邊輕聲咕噥：“愛之深，恨之切，我挨的罵可一點不比你們少。”
不過在阿徹看過來以前，他已經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想著今晚正好也沒事，便點點頭：“好。就當還你今天愿意當我的傾聽者的人情了。”
阿徹立刻跳起來抱住他：“Starry，我要愛死你啦！”
續星離被他鬧得皺起眉，伸手推他：“這是離學校挺近的，注意一點，等會兒又被人傳視頻了。”
這種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對續星離和阿徹這類的朋友影響都挺大的，他幾乎都要形成應激反應了。
阿徹聞言立刻收手，挺直了腰桿，朝著四面八方展示著，自己是個堅定的直男。
續星離哭笑不得。
在桌上留下小費就拉著阿徹離開了。
他們都是吳教授帶的鋼琴專業的學生，續星離是里面年紀最小的，自然也最受關照。
今天是阿徹他們小組的舞臺展示，吳教授看見續星離來了，立馬招呼他坐在自己身邊。
“星星，你之前寫的那首曲子，現在怎么樣了啊？”吳教授看向他，問。
續星離有些疑惑：“哪首曲子？”
吳教授：“就你打磨兩年的那首，之前我問過你名字，你說叫，嘶，應該是藍調時刻。”
續星離愣了下，過了許久，才問：“怎么了？”
吳教授：“前幾天有音樂公司來找我，說他們那里有一個發行機會，我想到你好像有挺多原創曲子的，特別是藍調時刻，琢磨這么久了，而且這次簽約金額挺好看的，我就把你推薦上去了。”
續星離瞪大眼睛，問：“什么公司？叫什么？”
吳教授便報了個名字。幸好，不是續晝的娛樂公司。
續星離頓時松了一口氣。對于他們而言，能夠將自己的原創曲目發行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誰不想讓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呢？可又想到如果要發行藍調時刻的話，他還是猶豫：“可是……”
吳教授擺擺手：“沒事，隨便你發哪首曲子，反正時間還早，明年交曲，還可以慢慢來。最近就不要老去打工了，不安全，發了曲子的那些錢，足夠你交學費和生活了。”
平時也不是沒有音樂公司來找吳教授，想簽續星離，但是都被吳教授拒絕了，這次教授能同意，那應該是沒什么問題的。而且，能拿到手的錢估計不少。
既能發行編曲又能拿錢，真是兩全其美啊！
續星離原本抿著唇，想到這兒心里一慟，最后還是點了頭，說：“我會努力的。謝謝教授。”
接下了這個任務，續星離下課后沒有第一時間回宿舍，而是來到他經常去練習的琴房。
阿徹也沒回去，跟著他。只見這人坐上琴凳，打開鋼琴，抬手又停住。
最后他從挎包里拿出一本本子，翻過扉頁，立在樂譜架上。
他非常熟練地彈出前幾個音符。
阿徹聽出來了，這是續星離來到這里，就很喜歡彈奏的一首曲子。
他眉眼輕挑，往前湊了上去。
意外的，這一次續星離沒有收走本子躲開。
“這一首歌，藍——調——時——刻——”看著本子上的標題，阿徹一字一字地認，語氣拉的老長，還是看不懂。
“什么意思？”他看向鋼琴旁的少年。
現在天色漸晚，太陽快要退到海平線以下，天空變成了深透的藍。續星離的神情有些暗，眼睛直視窗外，靜了好一會兒，才出聲：“Blue Hour。”
“太陽在地平線以下4到6度范圍內的時候，天空會呈現出一種深邃的藍色，就是藍調時刻。就像現在這樣。”
阿徹聞言，也看向窗外，半晌闔上了眼，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真是個憂傷又美麗的名詞。”
而后他垂頭，看著續星離，問：“這首歌，你練了很多遍，是和那位他有關嗎？”
續星離按下一個鍵，短而急的音符蹦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輕輕點頭：“這是我和他一起創作的。”
阿徹露出一個笑：“我從來沒有聽過它的完整版。”
續星離也掛上一個笑：“因為它沒有結尾啊。”
“啊。”阿徹應了聲，“是這樣啊。”
聊完這個話題，續星離又從挎包里拿出來一個小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對小巧的助聽器。
見他戴上，阿徹瞪了瞪眼，張開嘴正要說什么，又立馬制止，往四周環視一圈，確認沒人后才放低聲音，問：“你聽力不是好了么？怎么還要戴助聽器？耳朵又不舒服啦？”
續星離覺得他太過緊張，笑著說：“這里裝了隔音板，而且這件事又不是什么秘密，說出來也沒事。”
早在他進來的第一學期，學校就將他作為模范學生，光榮事跡寫了一大篇，第一點就是——他雖然聽障卻依然努力學習，憑借過硬的實力考入這所大學。
阿徹擰了下他的肩，還是低聲說：“之前都讓人造謠你走關系了，還不注意點？”
續星離還是想笑：“之前抱我的時候沒想著注意點，現在注意上了？”
阿徹撇撇嘴：“還不是為了你。你耳朵到底怎么回事？”
續星離聳聳肩：“最近可能需要埋頭苦練了，怕耳朵難受，還是戴上舒服一些。”
阿徹這才松了一口氣，點點頭，又忽然壓低聲音問：“忙什么？發行曲的事？”
續星離愣住：“你怎么知道？”
阿徹白了他一眼：“你和吳教授討論的時候一點都不避人，我去找你來著，就聽到了。”
續星離有些宕機。
阿徹見狀哈哈笑起來，拍拍他的肩：“沒事，我又不會嫉妒，如果你變成了知名鋼琴家，我還等著抱你的大腿呢！”
續星離還沒回過神，只下意識抿出一抹笑。
阿徹笑夠了，又朝樂譜架上點了點，問：“你要發這首？”
續星離搖搖頭：“應該不會。”
阿徹挑了挑眉，說：“那你確實要忙一陣子了。” 最后他看了眼時間，準備離開，“不打擾你了，你晚上想吃啥？我給你帶。”
續星離：“隨意。”
阿徹又笑起來：“你真的一點都不挑食啊。”說著他推開房門，說：“走了，早點回宿舍啊。”
續星離點點頭。
今天他本來就沒打算在琴房久待，他稍稍從記錄本里挑了一首比較滿意的曲子，彈了幾遍找找手感，等到思路冒出來，他就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但在推開房門的剎那，他停下了動作。
他久久地凝望著那架鋼琴，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有舉動。
學校的鋼琴是世界頂級的品牌，有重奏最后一個人彈的最后一首曲子的功能。他想起來這回事，再次坐在鋼琴旁，思忖片刻，彈了一首《天空之城》。
非常流暢，彈完了他就走了，看上去沒帶一點感情。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一個人才從琴房的玻璃窗外走近。
這人拿出卡刷開了琴房的門，然后走進，打開了鋼琴。
清脆的旋律在房間里回響。他聽了會兒，才終于伸出手指，與正在復奏的鋼琴合奏。
第63章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星兒。”……
經由吳教授的力薦, 音樂公司對續星離很是滿意，幾天后就要求見面。
這個公司是歐洲一個老牌公司的分部，這個公司在業界都享有很高的名望, 非常多的音樂家和演員從這里被捧出去，Northward也曾經掛名在這個公司。
見面當天, 吳教授帶著續星離來到約定的地點。
不是酒店包廂，也不是咖啡店，而是一家生意火熱口碑不錯的蛋糕店。
一推開店門, 濃郁香甜的烤面包味兒就撲面而來，給臉頰都烤化了。
這里即將入冬, 氣溫一夜間驟降，街道上的風已經帶上了點冷冽的意味，吹得續星離鼻尖都紅了。偏偏他今天穿得也不厚, 又忘記戴圍巾, 被寒風吹得瑟縮的脖頸感受到暖意，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兩人找到座位號, 對方已經等候在對面了。
幾人紛紛微笑示意, 等續星離坐下后，對面遞來了一張菜單。
一個帶著眉眼鋒利模樣老練的中年東方男人朝他露出一個微笑, 語氣平和地問：“不知道您們愛喝什么，現在點單吧。”
續星離不是第一次被帶來這種場面。往常這種時候都是他們卑躬屈膝, 好生款待甲方，甲方也不會對他們這么客氣, 更別說這位甲方五官犀利，看上去就不是很好說話的模樣。
所以在看見被遞過來的菜單時，續星離愣了一瞬，而后很快反應過來, 瞇了瞇眼。
“我們隨意，您看著點吧。”不等吳教授開口，他已經熟練地應付過去。
對面那人似乎早就猜到會被拒絕，毫不意外地點頭收回菜單，轉身招呼服務員：“那就三杯拿鐵，一杯奶茶，再加兩份舒芙蕾。”
聽到這兒，續星離再次瞇起眼。
很快服務員就端著盤子上前，根據指示將奶茶放在了他面前，又將一份舒芙蕾擺在奶茶旁邊。
對面臉上掛著近乎完美的笑容，邀請他嘗嘗，說這里的舒芙蕾的味道是整條街最好的，平時很難買到。續星離便也笑笑，不動聲色地拿起叉子，禮貌地嘗了一口。
蛋糕的口感柔軟綿密，味道過分甜蜜了，瘋狂地刺激味蕾。續星離幾乎一瞬間睜大眼睛，眸子里閃著驚喜的光，而后頻頻點頭，唇角勾出一抹弧度。
“很好吃。”他忍不住豎了個大拇指，贊不絕口。
對面的男人見狀，笑容忽然更加燦爛，說道：“您喜歡就好。”然后他整了整衣襟，清了清嗓子，鄭重介紹，“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FIRE娛樂公司A國分部的音樂總監，李知。”他又往旁邊伸出手，說，“這是我的助理，馬克。”
聞言，他身旁坐著的人高馬大的外國助理立刻開了機，抬起手沖續星離他們熱情地打招呼。
李知不像續星離從前接觸過的一些負責人，從頭到尾都很好說話。這一場對話其樂融融地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結束時幾人互相加了微信——因為李知說公司有要求，簽合同一定要去公司簽。
續星離對這個詭異的要求表示不理解，但還是拿出手機加了微信。
出國以來，除了與簡然他們聯系，續星離很少用微信。
他的頭像還和以前一樣，是那只暴躁小貓，名稱是一個星星圖案。
阿徹不止一次說過，他的頭像和他本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樣，有一種淡淡的瘋感，而他的性格又跟他的長相很不一樣，外柔內剛。
阿徹把他的復雜單獨歸納為一種類別——戰勝了破爛生活的乖小孩。
所以續星離從來沒有說過他的過去，但像阿徹這樣的朋友也大致能明白他——畢竟學校的論壇里到處都有著關于這位少年的傳言。有些事情不用說的太明白，這是成年人的邊界感。
彈窗彈出了消息提示，頭像是一張專輯，專輯上有一個瀟灑的簽名，和一枚男士鉆戒。
【簡然】：離子你最近有空嗎？我們出去旅游吧！我要被段弋那家伙煩死了！我要出去散心。
續星離眉眼一挑，打字：[我最近沒時間。怎么了？你倆怎么又吵架？]
【簡然】：還不是上次那事！他非要辭職來我這里，我和他說不明白了！
續星離微微瞇起眼，安慰道：[畢竟你們還在熱戀期，現在又隔那么遠，他可能也是擔心你，想陪著你，異地戀都這樣。]
【簡然】：我知道啊。但是他這樣讓我非常有壓力！本來學業和家里的擔子就很重，他還要為了我辭職，到時候又要說什么因為我他才會辭職，讓我對他負責！本來我一開始就是說試試，他現在是在威脅我！不行我要分手！
續星離嘆了一口氣，給他分析：[剛收下人家的戒指就要分手？如果段弋找過來搶人怎么辦？]
【簡然】：……那我還回去！這個婚誰愛結誰結，老子不玩了！
這可不行。
續星離給他出主意：[要不你先來我這里？我這兒的楓葉都紅了，特別好看，咱倆先好好玩兒，等段弋找過來你倆再好好聊。]
【簡然】：癟嘴.jpg
【簡然】：好吧，我今天下午就到，去上次的酒店。
續星離回了個“OK”的手勢。
簡然和段弋兩人今年才在一起，短短半年不到，段弋就已經表白求婚洞房一條龍服務，速度仿若搭乘了火箭。
其實也能理解，畢竟續星離知道兩年前段弋就開始追人了，只不過那個時候簡然還一個勁兒地往自己身邊竄。
續星離只當他是舍不得自己一個人出國，很多次都拒絕他跟來M國的提議，經常主動給段弋制造機會。
段大少爺從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經過兩年的時間才好不容易追到的人，當然要牢牢地把握在身邊。
兩人在一起后就沒吵過架，但是最近他們產生了不合——簡然出國讀書，段弋也想辭了工作跟他一起來。
簡然堅決不同意，段弋也頑固地不松口。兩人互相不謙讓，分開各自冷靜一下也好。就是不知道段弋什么時候會找過來。
續星離眨了眨眼。
他正在心里想著要和簡然去哪里玩，一道聲音將他打斷。
“星星？”
他看過去，對上了吳教授的視線。
“在想什么？我們要走了。”
聽到這句話，續星離才回過神，轉頭看向對面，微笑道別：“再見，李總監，馬克先生。”
馬克和他揮手，李總監也掛著微笑，點點頭，問：“聽說你沒成年就一個人來這邊了，這里和國內不一樣，剛開始挺不適應的吧？你很厲害，有毅力，也很有天賦。”
續星離愣了下，三個人紛紛看向他時才反應過來他在問自己，他嘴角勾出合適的弧度，回道：“過獎了。”
李總監沒再說多余的話，續星離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才剛起身，余光里就閃過了一道穿著黑色大衣的虛影，莫名覺得熟悉，看得人心里驀地一驚。
他幾乎下意識偏頭看過去，卻只看見了立在不遠處角落里的一個巨大的黑色陶瓷花瓶，紋理簡單卻漂亮。
莫非是最近忙著作曲，都眼花了。神經也開始衰弱，心里總覺得慌。
續星離勾唇自嘲地笑了下，揉了揉眉心，抬腳離去。
下午兩點，簡然準時抵達機場，輕車熟路來到自己一直以來住的酒店，續星離已經在房間里等他了。
好友相見，簡然立刻扔下行李箱沖上去，伸出雙臂一把抱住續星離，夸張地大喊：“想死我了你！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過得有多委屈！”
續星離輕笑一聲，將他推開，又反手將他的手抓到跟前，朝無名指上那個亮晶晶的戒指點了點，問：“有多委屈？還不是戴著戒指？”
簡然有些尷尬地收回手，撇撇嘴：“那人尺寸沒挑好，戴上去就摘不下來了，這不能怪我！”
續星離被逗笑，肩膀也跟著聳，應和他：“不怪你不怪你。等會兒出不出去？”
他的話題轉換得過于突然，簡然愣了下，才點點頭，說：“去！當然去！鬼知道段弋什么時候會追過來，我要好好享受獨身的自由！我們就去上次沒有去的公園吧！”
續星離點頭應下，拿出手機想預約門票，入眼先看見了一條突兀的短信。
對面的電話號碼續星離已經看得眼熟，發來的信息續星離也幾乎能背出來。
——天涼了，記得加衣，帽子和圍巾是必需品。
即使換了手機號，也跟個透明人一樣。續星離知道這是續晝。
續晝也不想隱藏，被拉黑就再換一個號碼，直到續星離徹底無語，沒再將他扔進黑名單，他就頂著這個號碼用了很久。
聊天框里只有續晝一個人的消息，永遠是節日祝福和節氣注意，續星離也永遠已讀不回。
看完這一條短信，續星離呼出一口氣，無奈地抿了抿唇，退出界面。
簡然將行李箱隨意散開，從里面找出了兩條圍巾，遞了一條給續星離，說：“外面冷死了，圍上吧。”
續星離本想拒絕，但腦海里莫名閃過了那條短信，垂著眼看了會兒，最終還是接過了。
A國的冬季要來臨了，氣溫一天比一天低，不過他們并沒有經歷冷空氣的攻擊，準確來說，他們沒有機會。
段弋來得格外快。
兩人才從電梯里出來，剛走到大廳，就被站在前臺向工作人員打聽的段弋發現了。
他的臉色不算好，看見簡然的時候神情都沉下去，抬腳就朝他們走過來。
簡然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看見段弋的瞬間就下意識拉著續星離往回跑。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續星離猝不及防被拉著跑，腳下趔趄了好幾步，差點沒站穩。但他來不及回神，他根本不能反應。
站在前臺的人不止有段弋，還有另一個人，穿著黑色大衣，身形和以前一樣挺拔，氣質突出，熟悉得過了頭。
簡然拉著他跌跌撞撞跑進電梯，盡管他們非常迅速地按下關門鍵，但在兩扇門即將關閉的瞬間，一只手還是插了進來。
電梯門再次被打開。段弋神情不佳地緊緊盯著簡然，二話不說，牽起后者的手就往外走。
簡然下意識握緊續星離的手腕，但是在看見段弋身后的那人時，渾身僵住。
就這么一瞬間，他被段弋毫不客氣地牽出電梯。
場面一時只剩下續星離，和電梯外，一瞬不瞬盯著他的續晝。
續星離下意識就要按關門鍵，卻被續晝伸手擋住門，而后男人抬腳走了進來。
“好久不見，星兒。”
第64章 我不比你差 我也不需要你的憐憫。……
這兩年來, 他的五官變得更加立體，面部也愈加深邃，一雙怎么看都看不透黑眸直勾勾盯著自己。
續星離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但他很快停住了, 挺著背，微微昂首, 毫不避讓地對上續晝的眼睛，語氣平常地開了口：“好久不見。”
他的聲音冷淡極了，聽上去沒帶任何情感。
續晝垂著眼, 瞳仁小幅度地移動著，臉上沒什么表情, 續星離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半晌后，續晝才再次開了口。
“你瘦了。”
續星離身形一僵。
“但也長高了。”續晝接著說。
他依然緊緊盯著續星離，后者則在這句話之后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別說這種話。”續星離面露不悅, 冷聲回復, 抬眼去看顯示屏上顯示的樓層。
續晝只是看著他，過了會兒, 又問：“你今晚住這？”
續星離沒什么耐心：“和你沒關系。”
電梯在某個樓層停下來, 一對挽著手的閨蜜站在電梯外，看見他們時兩人同時愣住。
續星離禮貌地往后退了一步, 給她們空出空間。
兩位女生便抬腳走進來，神情變得興奮, 走進電梯后，兩人互相咬耳朵做小動作。
續星離能感受到時不時往他臉上打量的視線, 在這里這么些日子，他倒也習慣了這種友好的審視，只是雙手插著衣兜，抬頭看不斷變化的樓層。
即將抵達簡然定的套房的樓層, 其中一個女生忽然回過頭，遞出手機，面容稍顯害羞地問：“你好，我對你很有眼緣，能加一個好友嗎？”
如果女孩們在戶外的地方向他表露喜歡想加好友，續星離一般會顧及她們的自尊而答應，之后再說明情況，如果能接受自己的性取向也能相處成朋友，如果不能接受互刪就好。
而在密閉的環境中，只有自己和她們的情況下，續星離是會拒絕的。但偏偏今天多了一個續晝。
像往常那樣用性取向拒絕的話術此刻他是說不出來了。
剛好電梯抵達指定樓層，電梯門緩緩敞開。續星離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鬼使神差的，他拿出手機，加上了女生的好友。
加上的那一瞬間他就后悔了，剛走出電梯，他就開始編輯信息。
對面的女生很活潑，話語里的激動讓續星離感到十分愧疚，只能發消息解釋和道歉，以至于都沒注意看路。
拐角那里忽然走出了一個推著清潔車的服務員，兩人都走得急，等看到對方的時候都剎不住車。
就在一人一車即將相撞的時候，續星離的帽子被人拎住。
續晝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帶著他往后退。
這一切來得措手不及，續星離走得踉蹌，最后摔進了一個木質香的懷抱。
服務員此刻也終于反應過來，剎住車，朝他們不停鞠躬道歉。
續星離還懵著，續晝已經擺擺手示意沒事，讓出一條道。
等到服務員走進電梯，續星離才意識到現在自己在哪里。
他微微睜大眼睛，下意識要掙扎，圈著他的手臂卻愈加的收緊。
“續星離，你不該這樣。”續晝在他身后低下頭，鼻尖抵上后脖頸，說話時滾燙的呼吸盡數灑在續星離的脖頸皮膚上，令他渾身一顫。
“你為什么要加她？你別告訴我這兩年你的性取向變了。”
他的鼻息太過炙熱，令續星離大腦都空白，聽到這句話，他才勉強回過神。他哼笑一聲，正要說什么，被續晝堵了回去。
“我不相信。你說的任何話我都不相信。”
續星離卻忽的笑了，他偏頭看向身后的人，輕聲說：“那如果我說，我還喜歡你，你信不信？”
身后人的呼吸一滯，續星離正要勾唇嘲笑，續晝出了聲：“我不知道。”
“那就不要自欺欺人了。”續星離一瞬間捋平嘴角，冷聲道。
他將續晝的雙臂推開，朝電梯走去，語氣淡漠：“續晝，我的一切都和你沒關系了，別再來打擾我。”
回學校的路上，續星離能感覺到有人在跟著他。
但是他不想理會。續晝這人永遠是這樣，一根筋走到底，一旦決定好就不會改變，也不會去體諒別人的心情。就像上一世他打定主意遠離自己，所以他從來沒有出手相助過。也像兩年前，他為了控制自己，買了帶定位的助聽器。
在續星離最需要續晝的幫助時，續晝沒有幫他。而在他最想得到自由時，續晝也沒有給他。他應該要恨續晝的。
他走得很快，也下定決心不回頭，那人似乎也不在乎，一直跟著他回到宿舍，最終止步樓下。
續星離擰著眉，站在宿舍的陽臺上往下看，卻沒看見續晝。
他有些煩躁地撓了撓腦袋，抄起手機給自己從來沒有回復過的那個號碼發了條短信。
[別再跟著我，真的很討厭。]
發送完，他不等對面回復，就毫不猶豫地將這個號碼拉黑了。
接下來的日子，不知道是那天在酒店說的話點醒了續晝，還是自己發的消息起了作用，續晝沒再用新的號碼聯系他。
本來和簡然說好的一起去玩的計劃也泡了湯。自那天被段弋和續晝兩人圍堵，續星離之后的五天內都沒見到簡然。
簡然消失的第五天，續星離接到了音樂公司簽合同的通知。
這次沒有吳教授的陪同了，他獨自一人根據李知發來的定位來到公司，上次見過面的馬克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將他帶進了一間會議室。
李知已經等在那里了，見他進來，立刻請他在對面坐下。
一邊的小助理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茶，然后李知將身前的合同遞給了續星離。
“經過商討，我們最終決定和您簽一首歌的版權，合同已經擬好了，您看看還有沒有疑問，盡管提出來。”
續星離接過合同，神色泰然地翻開，熟練地看了幾個地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李知又給他送來一支筆，說：“如果沒有問題，您就簽字吧。”
續星離點點頭，拿起筆在簽名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視線向上看，看見了甲方負責人那一欄還是空白的。
他不動聲色地將合同一蓋，還給李知。李知便沖他一笑，收起合同，站起身說：“您可以去公司里看一看，有什么問題可以找馬克。”
續星離也沖他笑了笑，直到李知走出會議室，他才捋平嘴角。
他朝四周環顧一圈，這里和其他所有的會議室長得一個樣，沒什么新奇的，他便也直起身，推門往外走。
這家音樂公司不愧是FIRE的分部，規模巨大，部門分類也很齊全，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工作著，續星離甚至還看見了好幾個現在在樂壇很是出名的歌星。
他邊走，馬克就邊和他介紹。直到走到一個地方，馬克伸手攔住了他。
“不好意思，續先生，里面是我們總裁的辦公室，可能不太適合進去參觀了。”
續星離挑了挑眉，也沒強求，應了聲，腳步轉了個方向。
只是他剛走沒幾步，對面拐角處迎面走來一個人。
身著西裝，戴著副銀絲眼鏡，看見他的瞬間，站住了腳步。
兩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一方才有反應。這人微微俯身，鞠了個躬，語氣禮貌客氣：“續先生。”
續星離睜大眼睛，大腦有些宕機，咕噥道：“劉助理？你……怎么在這兒？”
沒記錯的話，續晝曾經和自己說過，劉助理在他的公司工作，那怎么會出現在這？
難道……
續星離還來不及想明白，身后已經傳來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還有由遠及近的人聲。
“現在就把錢打過去，用我的賬戶，不要讓他知道。”
這道聲音太過熟悉，續星離聽了整整二十年，他永遠能第一時間認出來。
他靜置片刻，隨后驀地回過頭。
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的，他對上了續晝的視線。
下一秒，續晝也停了下來，沒再說話，只是佇立在原地，默然地望著他。
跟在他身邊的李知不明所以地看過來，在看見續星離的時候也徹底懵了。
續星離擰著眉，瞇起眼，看向兩人的身后：“總裁辦公室？”
然后他的目光收回，緊緊盯著眼前的人，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總、裁？”
場面一時沉寂極了，沒有人再出聲。
李知手上還拿著續星離剛剛簽過的合同，像是想要確認一般，續星離抬腳走了過去，伸手奪了過來。
嘩啦啦啦——
合同飛快地停在最后一頁。續星離的視線凝滯在末尾瀟灑大氣的簽名上。
甲方法定負責人——續晝。
續星離全身不寒而栗。他咬緊牙，才勉強止住身體的輕顫。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的計劃？你們根本不是因為我的能力想要和我簽約，只是因為我是你們總裁的……”
后面的話他說不出來了。
總裁的什么呢？他是續晝的誰呢？
他明明和續晝沒有關系，可現在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明目張膽的走關系。
續星離胸口劇烈起伏，雙目泛起冷光。
“續晝，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憑什么這么做？”
續晝沒說話。
“唰——”
續星離將合同毫不客氣地撕成碎片，然后盡數砸在續晝的身上。
他一字一頓地開口：“我不簽了，我不要你的任何東西。”
其余兩人紛紛怔住，續晝也沒有動靜。
續星離喘著氣罵道：“續晝，你清醒一點！我已經不是你的弟弟了！我們已經分開那么久了！”
“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各自安好，可以嗎？我的一切都和你沒有關系了！我也不要你的錢！”
他的情緒太過激動，續晝下意識朝他走過去，想伸手去安撫他。
但續星離用力推開了他。少年的眼眶紅透了，眸子里滿是水光，最后他開口：“續晝，我不比你差，我也不需要你的憐憫！”
話音剛落，續星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續晝仍然站在原地，剛剛抬起的手，再次垂了下來。
第65章 戒指 “我送你的戒指，尺寸不對么？”……
從公司出來后, 續星離直接去了兼職的便利店。前幾天他還打算過完這個月就去遞辭呈，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了。
半路上他還收到了吳教授的消息，問他簽約怎么樣了。
續星離心煩得很, 飛速打字：[甲方總裁有病，簽不了。]
回復完, 不等回復，他就將手機關成靜音，頭一歪, 靠上了公交車的玻璃窗。
這個城市一到冬天風就格外大，吹得本就掉得差不多的楓葉沙沙作響。
今年的冬天有點過分寒冷了。
下車后, 續星離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和圍巾，小跑進便利店。
便利店的老板和他一樣都是中國人，店面的裝飾與商品也以中式為主, 甚至現在就掛起了紅彤彤的燈籠。
見他來了, 老板會心一笑，拍拍他的肩, 問：“今晚有事嗎？另一個店員請假了, 如果你能來，我給你加班費。”
合同撕了, 簽約也黃了，作曲也不用了, 續星離現在清閑得很，甩甩手接下了這個任務。
這里靠近校園, 是學生們回宿舍的必經之路，一到白天就很忙。晚上將近十二點，便利店送走最后一個客人，好不容易空閑下來, 續星離穿著黑色的馬甲，蹲在貨架旁清點訂單和補貨，沒過多久，門口的門鈴再次響起歡迎的音樂聲。
他立刻直起身，脫口而出：“歡迎光……”
話到一半突然止住，表情也垮了。
續晝站在門口。看見他的瞬間似乎也沒反應過來，身形一頓。
兩人就這么互相對望了好一會兒，續星離率先翻了個白眼，正要蹲下來繼續工作，續晝的聲音傳來：“你在這兒兼職？”
續星離再次翻了個白眼，沒什么好氣地說：“你眼瞎嗎？自己不會看？”
續晝沒再出聲了。
續星離拿著筆，強迫自己繼續點貨。但門口的門鈴遲遲未響，說明某人一直待在店里。這讓他心煩意亂。
最后他將筆一戳，放進胸前馬甲上的口袋，站起身正準備罵人，就看見續晝一手拎著一個籃子，里面堆滿了進口的零食和速食。
續星離：“……你在逃荒？”
續晝看過來，說：“買去公司，等會兒和員工們分。”
他的語氣非常認真，續星離也不知道這人說的是實話還是在誆自己。
最后續星離瞇起眼，像是不經意地提醒：“你買再多，和我的業績也掛不上鉤。我們是看工作時間的。”
這話說完，四下再次安靜下來。
幾秒后，續晝將手里的薯片塞回了貨架，只提著兩個籃子走到收銀臺。
續星離也走過去，按照規矩沖續晝擠出一個笑，拿起掃碼槍開始結賬。
誰都沒有說話。直到第一個籃子被清空收起來，續晝才兀的開了口：“我送你的戒指，尺寸不對么？”
續星離動作一頓。可他很快回過神，繼續掃商品上的碼，又不動聲色地取下了那枚小指上的鉑金戒指，放進衣兜里。
他沒有回答續晝的問題，將所有的商品裝進兩個大紙袋，又往袋子里塞了一張小票。
這次他終于開了口：“你跟蹤我到這兒的？”
續晝愣了下，說：“不是。只是下班路過。”
剛剛還說要給員工分零食呢。
果然這人嘴里沒有一句實話。
續星離在心里默默腹誹，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垂下眼，磨著后牙，說：“今天我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我們沒有關系了，你以后別……”
“不是我。”續晝忽然出聲打斷他。
續星離怔然地抬起眼。
續晝眸色深沉地看著他：“要簽你的不是我，是整個公司商討的結果。我也是聽李知提起你才知道你要簽約。”
見續星離不說話，他又繼續解釋：“至于這個分部，我上個月才接手，目前很多情況也不太清楚。”
續星離抿了抿唇，過了半晌，才問：“那錢呢？”
續晝垂下眼瞼，聲音低沉：“本來就要給你的，但是公司規定要等交曲之后。我擔心你太累就提前給你了，反正早晚都是要給的。”
續星離咬住了下唇，沉默下來。
“你沒有做任何手腳？”最后他問。他不太相信續晝這么干凈。
續晝沉默片刻，承認道：“做了。”
續星離差點又要翻一個白眼，就聽見他說：“我讓李知和你說，簽合同一定要來公司。”
續星離愣住。
“因為我想見你。”
過了不知多久，續星離才回過了神。他微微勾了勾唇，神情有些嘲諷，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每天跟蹤監視我，還不夠見面呢？”
但這話他沒讓續晝聽見。只是將兩個袋子放在續晝的身前，神情淡漠得仿佛對方是陌生人，說：“歡迎下次光臨。”
續晝最后望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提著紙袋出去了。
等到便利店的大門關上，續星離才像是卸了力一般，坐上了一旁的高腳凳。
他下意識將手伸進衣兜，摸到了剛剛放進來的戒指。
拿出來，安置在手心。銀白的戒指在燈光的照耀下格外明亮，漂亮又貴氣。
其實一開始，這枚戒指的尺寸是對的，剛好能戴上續星離的無名指。但是后來續星離給它改了尺寸，將其變成了尾戒。
一方面是表明自己對續晝的感情的結束，另一方面是不想被其他人打擾。
續晝不可能不明白這些意思。
不知道看了那枚戒指多久，肚子忽然發出一陣咕嚕聲。續星離抿了抿唇，呼出一口氣，將戒指重新戴回手指上，然后站起身，走到貨架前挑了一碗泡面。
拆開包裝，他停在開水機旁裝熱水。
自從被續晝提出來，那枚戒指就變得異常扎眼，明晃晃的，看得他出神。
“咕嚕嚕——”
泡面桶溢滿了，續星離按下關閉鍵，端著泡面轉身。
他才剛抬腳，迎面已經撞上來一個人。
本來熱水裝得就很滿，那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進來的，續星離完全反應不過來。兩人重重相撞，一時間沒拿穩，熱水又澆在了續星離的手背上。他被燙得生疼，下意識松了手。
泡面桶就這么潑了出去，濺了那人一身。
“Fuck！”那人被開水燙了一身，發出一聲慘叫。
續星離也被嚇了一跳，自己被熱水燙了也顧不上去沖洗，而是上前想去查看那人的情況。
這是位看不出年紀的外國男人，雖然被圍巾蒙住了一半的臉，此刻也能看出來被燙得面部猙獰。
續星離急忙走上前，詢問道：“先生您沒事吧？”
男人原本疼得抽氣，目光也狠厲，嘴里接連不斷的爆出粗口，卻在看向他后忽的彎起眉眼。他一把抓住續星離的胳膊，語氣兇狠：“你看我像是沒事的樣子嗎？我的皮都要被燙下來了！”
續星離收了收自己的胳膊，還不忘鞠躬道歉：“真的很抱歉，我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了，我先帶您去洗手池沖沖吧，之后我幫您叫車去醫院，費用我都可以補償……”
“補償？”男人打斷他的話，緊緊盯著他，語氣帶著輕浮，“我可不要錢。我更喜歡實質一點的補償。”
續星離蹙起了眉，心里覺得不舒服，卻還是勉強笑著：“不好意思，我先帶您去洗手池吧？”
男人見他轉移話題，輕笑一聲，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拉，續星離就朝他的位置趔趄了幾步，好不容易才站穩。
他的神情變得不耐，語氣也透出冷意：“你這樣，別怪我不客……”
“我哪樣？”男人打斷他，“是你先用熱水潑我的，你還要對我動粗？”而后他露出一抹壞笑，“你說要帶我去沖洗，不如，你來幫我脫衣服？”
說完，這人緊緊扯過續星離的胳膊，強迫他的手向下摸去。
續星離頓時擰緊眉心，正要掙開他的手找好角度來一記過肩摔，那人先發出一聲慘叫。
續星離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已經捂住了自己的臉，在地上像條蛆一樣扭著身體，看上去異常痛苦。
續晝毫不費勁地攥起他的衣領，又將他往地上一扔，然后并住這人的雙手，稍稍用力一扭。
“咔嚓！”
一道清脆的聲響從骨頭里傳來，男人霎時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呼。
他的尖叫凄厲刺耳，續晝只是冷漠地看著他，語氣冰至極點：“以后再不干凈，這雙手別想要了。”
被制服在地上的男人只一個勁兒地求饒，續晝又將他扔在地上，而后直起身，牽起續星離的手就問：“衛生間在哪？”
續星離下意識看向了一個地方，續晝便牽著他去了。
找到洗手池，續晝猛地扭開開關，將續星離的手放在涼水下沖洗。
刺骨的冷水砸在皮膚上，續星離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是更冷的，是身后操控他的人。
續星離甚至能感受到續晝身上不停散發的低氣壓。陰惻惻的，仿佛被凜冬的暴風雪包圍。
續星離原本想說點什么，想問他為什么還不走？為什么還要回來？但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什么都沒問。
等他們回到收銀臺時，那里已經沒人了，那個男人跑了。
續晝也不在乎，讓續星離在小桌子旁坐下，剛要問什么，被續星離搶了先：“醫藥箱在收銀臺下面，燙傷藥膏和紗布都有。”
續晝給他包扎時，面色依然陰沉，可手上的動作卻收著力，一圈一圈小心翼翼，最后在手背上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做完這一切，續晝將散落的物品收拾好，然后站起身，問：“還有什么工作？”
續星離愣了下，就看見這人推門走進員工室，再出來時身上套著和他一樣的黑色馬甲。
“剩下的我來，你坐著休息。”他看向坐在高腳凳上一臉懵逼的人兒，低聲開口。
正巧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奉老板命令趕來的小助理手撐著門，正好聽到這句話，面容凝滯，看上去比續星離還懵圈。
他身后還跟著面色平靜的劉助理，見到店里的場景，靜了會兒，又默不作聲地拉著小助理出去候著了，還貼心地將門輕輕帶上。
便利店的大門是透明的，盡管在暖氣的加持下蒙了一層霧，但從外往里看，還是能看見續晝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筆和本子，在貨架旁蹲下，開始認真地補貨。
小助理嘴巴張成“O”形，目光都發直。
工作這么久，他哪里見過這等場面？
他們的總裁、坐擁好幾家娛樂公司的大老板、在外界出了名雷厲風行的商人續晝，凌晨一點，在這家絲毫不起眼的便利店里，帶著手套，任勞任怨地搬運物資。
第66章 Dear Starry 記得開心。……
起初被叫來這家便利店, 就是續晝讓他們把自己買的那兩大袋零食提回去。所以劉助理在門外找到那兩個紙袋的時候，就帶著小助理走了。但續晝愣是陪續星離值了一晚上班。
隔天一早，換班的人一來, 續晝就二話不說喊來司機，開車將續星離送回了寢室。
他還要去公司上班, 離開時叮囑續星離：“今天好好休息，還有手，記得按時涂藥。”
續星離困得雙眼都有些聚不了焦, 隨意點頭應了聲，剛走兩步, 又猛地回過頭。
續晝正開著窗看他。
續星離難得感到尷尬，抬手摸了摸鼻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與平時無異：“昨晚謝謝你,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聽到這句話, 車上的人愣了下，而后嘴角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續晝笑得溫和, 聲音也很輕：“好啊, 你欠我一個人情。”
這下變成續星離頓住了。
不是，哥們。也不謙讓一下？就這么承認了？？
他只是想客套一下, 怎么就應下了啊？！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說完那句話，續晝扭頭讓司機開車, 又轉過頭看見續星離一臉懵的表情，嘴角弧度更加明顯。
“我走了, 你最近不要一個人走夜路。”臨走前，續晝做出最后叮囑。
國外的治安不如國內，在A國待了這么久，續星離也清楚。為了防止那天那個男人來報復, 他還特意跟老板調了班，最近都沒有安排晚班。
在簡然消失的第七天，這人突然給他發了一條消息，說學校出了點事要趕回去，下次再來找他玩。
續星離無奈地聳了聳肩，回復了個“OK”，正要往宿舍樓上走，樓下的阿姨忽然叫住他。
“續——星——離——是吧？”阿姨不太熟練地喊出他的名字，得到肯定后笑意盈盈，俯身打開前臺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東西。
“給你，剛剛一個男生親自送過來的，是信喲。”阿姨指了指，神情感慨，“現在這個年代還寫信，你對他而言肯定很重要。”
續星離先是怔了下，然后伸手接過。信封是很簡單的款式，封口的地方是深藍色和金色相間的火漆印，圖案是一片星河。
他的呼吸頓時一滯，心臟倏然停了一瞬，幾乎立刻猜出了這是誰的信。
他甚至來不及等電梯，抬腳迅速跑回宿舍，拆開信封，展開信紙。入眼第一句話，就是清雋瀟灑的字體——Dear Starry。
續星離心跳得有些快，砰砰砰砰撞在胸腔。視線下移，再往下看——
[明日降雪，注意保暖。手上的傷記得抹藥。
記得開心。
——續晝]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多余的信息。
續星離將信紙前后左右看了個遍，都沒能找到任何被遺漏的字。心跳幾乎霎時趨于平靜，他無語地抿了抿唇。
好吧，這人就是把網上那點出息挪到寫信上來了。真是讓人大失所望。
續星離嘆了一口氣，將信紙重新折好塞回信封，然后將其放進了自己的行李箱。
也就是從這天開始，續星離每天下午都能收到一封信，風雨無阻，準時準點。
信里的內容有長有短，有時候只有一句簡單的晚安好夢，有時候是節日問候與關心，但都不超過一百字，而且開頭永遠是Dear Starry，結尾也永遠是那四個字——記得開心。
續晝從來沒有在信中表露過自己的生活，續星離也從未回過信。但續晝對續星離的生活似乎很熟悉，有時候學校舉辦一些活動，續晝總能第一時間知道，然后在信里提起。
續星離毫不意外，學校的活動是對外公布的，續晝能知道也很正常。
完了，現在自己都不介意續晝這么做了，他甚至覺得續晝只做到這個地步已經進步很大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溫水煮青蛙嗎？
再次將一封信放進行李箱，看著箱子里鋪滿的各色各樣的信封，續星離忍不住在心里腹誹自己。
坐在轉椅上戴著耳機的阿徹贏了一把游戲，立刻歡呼著轉了好幾個圈，最后看見他那高冷的室友緊緊盯著自己的行李箱發呆，隨口問了句：“你咋了？怎么突然看上行李箱了？想回國了啊？”
續星離怔了下，被他喊的回了神，搖了搖頭，伸手將行李箱關上，站起身。
阿徹又點開一把游戲，踩著轉椅呼啦啦轉了回去，幾秒后又忽的轉回來。
“Starry。”他喊。
續星離看過去。
阿徹眨眨眼：“明天就要圣誕了，我們籃球社要去聚餐，學校旁的那個披薩店，一起去吧！”
眼見續星離蹙起眉，他又飛快接了下一句：“去吧，Starry！老朋友們想見你，那些部員們也天天吵著讓我帶你去，你也知道那些姑娘們和那群臭小子，實在是太聒噪了！我感覺再這樣下去我也要戴上助聽器了，簡直不把我當人看！”
為了展現誠意他還特意將手機放下，掌心合十，眨著眼祈求地看著續星離。
續星離抿了抿唇，最后還是應了下來。
阿徹這人管不住嘴，一個小時的時間，續星離要去籃球賽的消息在群聊傳開，籃球社的姑娘們激動壞了，看見兩人到場，紛紛圍了上去。
說起來，續星離也曾是籃球社的一員，當然他是被阿徹拉過去的。他體能不錯，身高也高，因為練習跆拳道，力量也很出挑，差點成了他們學校籃球隊的前鋒。
只不過那時候他忙著鋼琴比賽，還要兼職，實在顧不過來，便退了球隊，當時還引發了不小的轟動。
校籃球隊更新換代，來了很多新生，續星離無法全部認齊，還是露出微笑回應她們的熱情。
兩人被簇擁著走向座位，續星離挨著阿徹坐下，桌上的人又興奮又鬧騰，直到披薩被端上來才勉強鎮住局面。
阿徹看著絲毫不顧及形象搶披薩的學弟們，無奈地扶額：“這就是活人的氣息嗎？我這個年紀也沒這么管不住啊。”
續星離嘴角上翹：“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喝醉非要在大馬路上唱情歌，我們攔都攔不……唔唔！”
阿徹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但還是晚了一步，一旁的部員們已經八卦地看了過來。
“阿徹學長還干過這事兒？”
“后來呢？后來發生了什么？”
“……”
十幾個人再次一窩蜂涌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問著，吵得阿徹差點當場崩潰。
一片混亂中，續星離突然感知到了一道視線。
和往常被窺視的那道視線一樣。
自從續晝開始給他寫信，這道視線便沒再出現過了。此刻再次被他發覺，他卻感到不舒服。
這道視線更隱秘、更陰沉。
續晝在這里？
想到這，他瞬時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下，除去人還是人，并沒有看見意料中的身影。
怎么還東躲西藏的？他是什么很可怕的人嗎？就這么不敢面對自己。
他微微皺起眉，從圍滿了人的座位上站起身，有幾個女生問他去哪，他只是笑笑，隨口說了句出去透透氣。
幾分鐘后，他停在披薩店旁的巷道口。又等了幾分鐘，一道黑影自身后慢慢向他靠近。
他深吸一口氣，邊轉身邊道：“我都和你說了我不喜歡被人跟蹤，你能不能別再……唔！”
話還沒說完，一只攥著手帕的手猛地伸過來，用力捂住他的嘴。
許是因為天黑了，那人下手有些偏，捂歪了地方，他正要再次下手，被續星離反應過來，一個順勢掄出了個漂亮的過肩摔。
這次他看見了這人的樣子。黑色的大衣，圍著的圍巾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著眼睛，和在便利店的那人一樣。
還有那道陰森的、不懷好意的視線。
續星離驀地反應過來，跟蹤他的人不是續晝嗎？
意識到這一點，續星離頓時不寒而栗。他的腹部忽然一抽，反胃的情緒漫上來，令他犯惡心。
“艸！”他爆了這兩年來唯一的粗口，俯視著地上的男人，轉了轉拳頭，眼神漠然地開了口：“別跟著我，也別想搞偷襲，不然就不是今天一記過肩摔這么簡單了。”
說完這話，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快走出小巷，身后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續星離深吸一口氣，唇線緊繃著，正要轉身揮拳，一道凌冽的寒光兀的在他余光里閃過。
“星星！”
熟悉的身影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猛地撲向他的身后，伸手攔截了那道冷光。
下一刻，幾滴鮮艷猩紅的血液淅淅瀝瀝濺在了續星離的臉上。他瞪大了眼。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續晝已經攔著他的肩膀往自己的身后帶，而后一腳推開撲上來的男人，那把染著紅色鮮血的小刀哐啷啷掉在地上。
男人想去撿刀，剛挪了幾步，又被續晝一腳踩住手。
“啊！”凄厲的尖叫響了起來。
續晝的手臂還往下淌著血，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緩緩洇開。
他卻感受不到疼似的，只是用力攆著男人的手，語氣冷得嚇人：“我說過，下次再不干凈，這雙手別想要了。”
續星離直愣愣盯著不斷流血的胳膊，聞言終于回過神，立刻將小刀踢遠，然后拉住續晝。
他的語氣非常焦灼：“我們去醫院！不能再拖了！續晝，我們走！”
但續晝像是聽不見聲音一般，目不轉睛地看著地面上痛苦掙扎的男人。男人幾乎要痛到暈厥。
“續晝！”續星離拼命喊他，然后想起來什么，給阿徹撥了個電話。他慌亂極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當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拉著續晝坐上了出租。
續晝的手臂止不住血，經過這么久的時間，他也有點虛脫了，半闔著眼靠在車座上，呼吸都輕柔。續星離脫下自己的衣服拼命捂著。最后衣服都被鮮血滲透，他才徹底沒忍住，眼淚像怎么都停不住的血，一顆一顆往下落。
他哭得悄然無聲，但續晝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眼淚。
他伸出自己沒有受傷的手，想要捧起續星離的臉，卻被續星離甩頭拒絕。
最后拿他沒辦法，續晝才輕聲道：“不要哭。”
續星離淚流不止，吸著鼻子，語氣兇狠地罵道：“我讓你走你不走，你就非要和他耗在那里！萬一晚了耽誤了治療……萬一……”
說到這里他沒了聲，續晝以為他哭慘了，立刻伸手攬住他的脖頸，將人往懷里一帶，手就擱在他的背上輕輕拍著安撫。
“對不起。”他的聲音又低又輕，語氣里的心疼與愧疚顯露，“讓你擔心了。”
續星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抱進懷里立刻埋進了他的頸窩。續晝幾乎瞬間感受到鎖骨處極度滾燙的濕意。
“我已經和你沒關系了，續晝。”續星離忽然開口。
續晝渾身一僵。
“你不被任何人所困了，沒有人是你必須要付出生命去保護的人。”續星離聲音都顫著，語氣很悶，“包括我。”
“我也不想被你困住，你知道嗎？”最后他說。
續晝沉默了很久。
后來續星離都停止了抽泣，正要將他推開，又被續晝撫在后脖頸的手重新按回懷里。
“我做不到。”
續星離睜大眼睛，又很快垂下眼瞼。
“星星，把剛剛那個人弄死，和帶我去醫院，哪個更重要？”
續星離心說這不是屁話么？殺人和救人他還是拎得清的。
但續晝的手緊緊護著他的脖頸，說：“實話告訴我。”
續星離被他搞得呼吸都不順暢，正要罵人，續晝埋首進他的頸窩。
打在皮膚上的呼吸太過熾熱，簡直要將心臟燒穿。
“帶你去醫院。”續星離忍不住打了個顫，迅速繳械投降。
“我更重要？”續晝還在問。
雖然不知道這兩個問題之間有什么關系，續晝又是怎么發散思維的，但他每說一個字，燙到嚇人的呼吸都砸在續星離的脖頸，逼得續星離下意識開口：“對。”
續晝將他抱得更緊。
“是我？”
續星離有些不耐煩了，伸手推了推他，說：“是你。你沒聽錯。也不要總重復了。”
可是續晝還是沒撒手。
續星離徹底炸了，開始掙扎起來，語氣不佳：“我要窒息了！你松手！你……”
話語忽的一頓。
肩膀那處洇開一片溫熱的暖意，濕噠噠的。
續星離身形一頓，睜大了眼，微微偏頭，語氣不可置信：“……續晝，你……”
后面的話他沒說出來，因為一滴淚重重砸在了他的手背。
續星離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續晝哭了。
第67章 試試 兩瓣唇輕輕貼在一起。
續晝手臂上的傷口不算深, 只是有點長度，所以血不容易止。
但這樣也很觸目驚心了。
包扎時，續星離看不下去, 偏過頭轉移注意。又看見了身旁人的側臉。
因為失了很多血，續晝的嘴唇都有些白, 臉色也不太好，看上去疲憊極了。又因為在車上哭了，眼圈到現在都泛著不明顯的紅, 和平時很不一樣。
想起來這人掉眼淚的模樣，續星離一下晃了神。等到醫生開始說注意事項的時候才重新回頭。
兩人從下出租開始, 就都沒開口說話。也不知道是尷尬還是什么。
直到付費的時候，他們才產生了對話，還是一段爭執。
兩人都爭著要刷自己的卡, 因為這個吵得不可開交。最后還是繳費的護士看著續晝年紀更大一點, 刷了他的卡。
續星離心里過意不去，瞪了一眼續晝, 又嘆出一口氣, 認命似的，說：“又算人情？我都欠你幾個人情了？”
續晝揚著嘴角, 說：“那就現在還吧。我右手受傷了，你可能要照顧我一陣了。”
續星離瞅他一眼：“剛剛醫生說的那些你沒聽？”
續晝眨眨眼, 神情認真地搖頭：“你在呢，我沒聽。”
續星離：“……”
真是對自己夠負責的。
他沖這人擠出一個微笑, 轉身帶人去打車，又聽見某人開了口：“你知道你笑起來像什么嗎？”
續星離回頭瞄他一眼：“嗯？”
續晝輕笑著回答：“蜜蜂小狗。”
續星離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下一秒，他收斂笑容，板著臉生氣地說：“續晝你一個人滾回家吧！”
發完狠話, 他轉身就走。
可很快，他的手被人抓住。
續晝跟緊他，說：“欠了那么多個人情，你甩不開我的。”
續星離：“……”
這人一點都不可憐了。起碼沒有在車上哭得梨花帶雨時那么可憐。
其實續晝也沒這么夸張，只是落了幾滴淚，甚至連呼吸都沒亂。但這樣就顯得續星離很不厲害了。
續星離不服氣，硬說續晝哭得很慘，續晝倒也不介意。
坐上回去的出租車，時間已經過了凌晨。兩人都有些倦了，續星離半闔著眼，看向身邊人，小聲說：“今天謝謝了，幸好有你，也幸好那人帶的不是槍，不然……”
續晝聞言偏頭望他，問：“不然？”
后面的話不是很明顯嗎？續晝這么會腦補的人不會想不到。續星離閉了閉眼，沒理會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再次開口，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倆都會死。”
續晝靜了一會兒。在萬籟俱寂的時刻，忽的出了聲：“那我們還能像這次一樣，重新回到最初的起點嗎？”
續星離閉著眼，聽到了這句話，有點不能明白，但他太困了，只是安靜地閉眼假寐。
就在他迷迷糊糊，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候，耳朵上傳來一陣輕柔的癢意。
他微微蹙起眉，還來不及有動作，續晝已經輕手輕腳地將他的助聽器摘下來了。然后他聽見這人自言自語地問：“耳朵還沒好嗎？”
這一段時間因為練曲，續星離習慣戴助聽器。現在想起來，與續晝重逢以來，他好像確實一直戴著助聽器，難怪續晝以為他的聽力還沒有恢復。
續晝的手又摸上他的耳垂，輕輕揉著。
“怎么還沒好呢？”續晝接著問，語氣低沉磁性。
續星離愣了下，卻遲遲沒有動作，他想看看續晝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續晝似乎只對他的耳朵感興趣，揉搓來揉搓去，玩得不亦樂乎。就算力道再輕，續星離還是感到不舒服。
最后他簡直在爆炸的邊緣，差一點就要暴起狠狠拍開續晝的手，耳邊倏然靠近一道溫熱的呼吸。
續晝的語氣低而緩，高挺的鼻尖抵在他的上耳廓，兩瓣異常柔軟的唇貼近耳朵，距離曖昧不清。
滾燙的鼻息盡數鉆進耳道，刺得續星離渾身一僵，有些難耐，可他仍然沒有睜開眼。他還在等。
最后不知過了多久，出租都即將到達目的地，續晝像是終于確認了什么，下定決心，一字一頓地開口，幾乎是氣音：“我、愛、你。”
“星兒，我愛你。”
這是他斟酌許久，才終于認清的一個事實。
從上一世續星離死去的那一刻，和這一世續星離說要分開的那一刻。他對續星離的情感早就變質了。
續晝骨子里是偏執的，他掌控著續星離的一舉一動，自己也被續星離牽制。
從出生到現在，他就像個提線木偶，一直以來操控他的那個人消失不見，那些背德的、世俗的東西也不再將他束縛。他一瞬間得到了自由，卻反而不知道應該做些什么，連頭都抬不起來。
就像續星離說的，他們都不被任何人所困了。
可明明是自由的，為什么不開心呢？
他只想要有續星離的自由。他只是想要續星離。
“欠我的人情。現在一起還吧。”他貼緊續星離的耳朵，廝磨祈求，“看看我吧，只看一眼也行……”
“如果可以的話，愛愛我吧，一點點，一點點就行。”
*
一回到宿舍，續星離腿就軟了。
他像個游魂倒在床上，雙目都呆滯。
那個被續晝重新塞回來的助聽器依然在耳朵里，溫熱的，仿佛還沾著某人的體溫。
到達目的地后，續晝將他的助聽器還了回來，然后輕聲將他叫醒，最后目送他上宿舍樓。
續星離不是什么好演員。盡管他盡力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點，但他仍然不能確定自己剛剛的舉動和神情有沒有露餡。
他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腦瓜子嗡嗡的。
十分鐘后，他才理順今天發生的事——
被表白了。
四個大字從他的腦海里飄過。
他、被、續、晝、表、白、了！
眼前砰砰炸起了煙花，一片花白。
他從來沒有聽續晝說過這句話。
而且續晝說得那么卑微。他從來沒見過續晝這副模樣。
“愛愛我吧……”
他的腦子里被這句話填滿了。密密匝匝地占據身體里的所有細胞，令他喘不過氣。
他曾經那么喜歡續晝，現在卻變成續晝求他愛他。
是續晝不珍惜。而且續晝為什么會喜歡他？他想不明白。
他只能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他死后，續晝愧疚成疾，所以這一世對自己的態度才會一百八十度大旋轉。
這樣就是愛嗎？
不是因為人格魅力，隨時都能后悔的愛。續星離不能承擔再次被背叛的風險。
自這天起，他又開始害怕與續晝見面。
隔天就是圣誕了，便利店的員工們都請了假，只有續星離拒絕了一切社交與聚會，接受了高額加班費，穿上馬甲乖乖輪班。
下午兩點，便利店走進來兩個人。
續星離抬眼一看，是上次不告而別的簡然和段弋。
“Surprise！”簡然頭頂著段弋的鴨舌帽，圍著段弋的圍巾，容光煥發，沖上前給續星離一個大大的擁抱。
續星離還來不及問，簡然就已經叭叭說道：“我特意今天來給你一個驚喜！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會上班！你也應該休息一下，今晚我們出去吃飯吧！”
續星離面露糾結：“我已經答應老板了。”
簡然撇撇嘴：“能不能曠班？”
續星離給他理關系：“那我就拿不到錢，還要倒賠錢。”
簡然癟起嘴：“黑店！”
續星離笑起來：“誰讓你不早說你們要來？”
簡然瞅一眼段弋，咕噥道：“還不是誰跟我說這樣更驚喜……”
“算了，”最后他擺擺手，去挑了幾串關東煮，說，“那就明天去吧，反正我們要在這兒待一段時間呢。”
續星離眉眼一挑，問：“你放假了？”
簡然點點頭，續星離又看了眼在小桌子上搗鼓著泡面的段弋，問：“他呢？”
簡然翻了個白眼：“無業游民，喜提不限時的假期。”
續星離笑起來：“那也挺好的，正好你倆平時見不著面，現在天天都能見。”
簡然隨意擺手：“已經膩了。”
一旁的段弋立刻轉過頭，勾著一邊唇笑，語氣卻無辜：“你昨晚在床上的時候不是這么說……唔唔！”
簡然耳尖紅得明顯，滿臉怒意地伸手堵住他的嘴，喊道：“閉嘴！”
段弋就順勢吐出舌尖碰了碰他的手心，說：“好的老婆！”
簡然：“……”
他立刻收回手，命令段弋繼續泡泡面，自己走回收銀臺，重新拿起關東煮。
店面開了很足的暖氣，熱烘烘的，關東煮的熱氣悶得簡然臉都紅了，他還不肯解下圍巾。
續星離眉眼一挑：“怎么不解圍巾？我都怕你在大冬天的還中暑。”
簡然臉更紅了，咬著簽子，隨意擺了擺手，嘴硬：“不熱，沒事。”
這時段弋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站起身走到簡然身邊，抬手就要解開他脖子上的圍巾。
簡然立刻瞪眼拍下他的手：“別動手動腳的！”
段弋抿了抿唇，看似無奈地點頭說“好”，抬手摘下他的帽子，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
簡然剛放下警惕，這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散開了他的圍巾。
“我草！”簡然瞬間跳了起來，抬手捂住脖子，狠狠瞪著段弋。
盡管他反應很快，但續星離的眼睛更尖。在他遮住的前一刻看見了他皮膚上的一圈紅印子。
續星離揚起嘴角，像是不經意地開了口：“你倆最近日子過得挺滋潤啊。”
簡然整張臉都紅透了，憤憤地看著一旁勾唇壞笑折圍巾的段弋，毫不留情地開口：“我要單方面和你分手。”
段弋笑容一僵，下一秒就伸出手，一把勾住簡然的腰，挑挑眉說：“你可以試試，像上次一樣，我不介意。”
感受到那只手熟練地伸進衣服里的簡然：“……”
“滾開，”最后他黑著臉推開段弋，又想起來什么，說：“我都忘記問，上次你來找我，續晝怎么和你一起來了？你明明知道離子和他不對付，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段弋一臉無辜撲向簡然：“真不是我帶他來的啊！我來追我老婆，帶我兄弟來算怎么回事？！我是清白的！然然你要相信我！”
簡然嫌棄地接住他，說：“你就裝吧，那他怎么跟你在一起？”
段弋撇撇嘴，回道：“他在這邊出差，說什么有一個合同要簽。我倆在路上遇到的。”然后他眼疾手快地往簡然臉上啵了一口，委屈開口：“你老公在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老提別的男人？”
簡然：“……”
他一腳踹開段弋，看向續星離，解釋：“他發病了，不用理。”
續星離并不介意這倆貨在自己身邊撒狗糧，國外的風氣很開放，走在路上也經常能看見情侶接吻，自己身邊也有很多朋友談戀愛，他早就習慣了，只是埋頭計算著今天的盈利。
聽到這句話，他才抬起頭看向簡然，聳聳肩說：“沒事。”
簡然還要說什么，身后的段弋又黏上來了。簡然繃緊唇線，回頭看著段弋，說：“你既然這么閑，去唱首歌吧，給咱們拉拉生意。”
他瞇眼想了想，指揮道：“就《FREE》吧，去吧，如果別人知道你是Northward的隊長兼主唱，肯定能拉到很多顧客！”
段弋擠出一個微笑：“你忍心讓我出去賣唱？”
簡然立刻搖頭：“這不叫賣唱，我也想聽，你就當唱給我聽的。”
段弋依然假笑著，卻無奈地嘆出一口氣，還是站起身，問續星離：“你們店里的音響在哪里？”
續星離給他指了一個位置，見他走遠，才看向簡然，問：“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因為段弋是Northward的隊長才對他產生好感的嗎？”
畢竟他的這位好友，當初死活不答應段弋的追求，直到段弋自曝自己是Northward的隊長，并且給簡然唱了幾個月的情歌，簡然的態度才開始轉變。
簡然聳了聳肩，絲毫不掩飾地點頭承認：“差不多吧，知道他是隊長的時候，我的心情復雜死了，對他又討厭又喜歡的。”
續星離又問：“那你是怎么確認自己喜歡上段弋了？”
說起這個，不知道簡然想起來什么，耳尖驀然泛起了紅，語氣都變輕了：“拿到大學offer那天，這家伙把我拉到他車子里強吻。我發現我沒抗拒，就說試試唄。”
續星離挑了挑眉：“段弋不介意嗎？”
“介意什么？”簡然一拍桌子：“老子都和他在一起了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續星離立刻伸手扶住被他拍得顫起來的桌子，說：“不是……就是你對他的感情并不是始于真正的愛情。這……并不純粹。”
最后四個字他斟酌了許久，才說了出來。
簡然愣了下，而后看向他，眨了眨眼。之后他倏然明白了什么，立刻清了清嗓子，神情難得嚴肅地開口：“沒有誰的感情是一開始就是愛情的，一見鐘情也是對方的臉長在你的審美上。你會愛上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人嗎？那樣的好感也不是愛情，是欣賞。”
“至于純不純粹，這個世界上我都不知道有沒有純粹得沒有夾雜任何私欲的感情。對于我而言，連親情都是不純粹的，我和你做朋友一開始也是因為家族世交不是嗎？這一點因人而異吧，我不覺得不純粹的愛有什么壞處，相反我覺得這是一個人清醒沉淪的表現。因為他愛你，所以盡管有私欲，但下意識的反應仍然是圍繞著你。”
續星離垂下眼：“如果只是因為愧疚呢？”
簡然像個大師一樣開導他：“分人吧，有的人會因為愧疚裝一輩子，但有的人不會，應該說大部分人都不會，起碼咱倆身邊沒有這樣的人。”
“所以先愛再愧疚，或者先愧疚再愛，按照我的想法，不一定需要區分開，反正都是愛，只是愛上的方式不同，但愛的程度無差。”
臨近傍晚，店里沒了人，簡然和段弋正在為最后一口泡面拌嘴，續星離就坐在高腳凳上，手臂搭上收銀臺，手撐著下巴，望著窗外街道不遠處的那棵流光溢彩的高大圣誕樹發呆。
續晝的愛是不純粹的，更別說他還是上一世重生回來的，在續星離眼里就更厭惡了。但是轉念一想，其實自己的愛也并不純粹。他從一開始就對續晝有偏見，他總是認為自己應該恨續晝，但這讓他也很痛苦。
他還愛續晝嗎？續晝也認得清自己的感情嗎？
不等他想明白，窗外忽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登時直起了身。
下一秒，便利店的門鈴響了起來。
三人同時看過去。
續晝神情沉著，臉頰稍稍泛起紅，直勾勾盯著收銀臺后的人。
“續晝？”段弋喊了聲，站起來朝他走過去。
續晝卻看都沒看他，只是眸色深沉地望著續星離。
段弋一眼就看出來不對：“喝醉了？誰敢給你灌酒？”
續晝沒有回答，還是看著續星離，而后抬腳走到他身邊，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他。
“星星……星兒……”他將腦袋埋進續星離的頸窩，嘴里一刻不停地嘟囔著，呼吸都滾燙。
其余兩人都被嚇了一跳。
段弋瞪大眼睛，立刻伸手想將這人扒開，拼命和續星離道歉：“不好意思，這人喝醉了就愛這樣……欸怎么還死不撒手呢？！”
續晝一把推開阻攔他的手，語氣不佳：“別碰我！”
“嘿！你現在發酒瘋清醒之后可別怪我沒攔！”段弋一擼袖子，還要將人拉起來，被另一只手攔住。
“你別碰他。他手臂受傷了。”續星離推了推段弋，開口道。
段弋：“……”
他突然覺得自己特多余。
他抿了抿唇，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著續晝，而后嘆了口氣，擺擺手說：“算了，我和然然先走了，等會兒續晝要回家你給我打電話，我讓他助理來接他。”
不知道聽到了什么關鍵詞，續晝晃晃腦袋，悶聲道：“我要回出租屋。”
段弋：“……”
他扶了扶額，說：“那就現在走。”
續晝再次搖腦袋：“不行。”他緊緊抱著續星離，“星星……”
段弋有時候真的很想給他來一拳。
他閉上眼，想來一次深呼吸，續星離已經站起了身。
“段弋哥，你能幫我看會兒店嗎？我送他回家，正好我也有點事要和他聊聊。”
段弋愣了下，又很快點頭：“當然可以，我把他家地址發給你。從這里可以坐公交過去，直達的。”
續星離眨了眨眼，點了頭。
續晝醉的挺厲害，但好歹還能走路。趴在續星離的肩上走走停停，鼻尖和嘴唇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掃過續星離的后頸皮膚。
續星離被他弄的癢，剛好停下一輛公交，他便趕緊帶著人上去了。
他扶著續晝走到車廂尾端，在最后一排坐下。
續晝喝醉了酒也很冷靜，一坐下就將腦袋靠上了續星離的肩膀，閉了眼，呼吸很快變得平穩勻速。
玻璃窗外的街道燈火通明，哪里都在播放慶祝圣誕節的歌曲，廣場上的那棵被裝飾得異常華麗的圣誕樹亮著五顏六色的光，很多人圍上去。
續星離這時才發現，世界落雪了。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帶來清冽的風，和身邊人身上的木質香。
公交行駛得不算快，街道的霓虹穿過白雪，盡數灑在車廂里。
續晝依然睡著，睡顏平淡柔和，五官也不像平時那般凌厲。
因為喝了酒，他的唇也不像平常冷淡，而是紅潤飽滿，被夜色的燈光一照，顯得水光瀲滟。
“把我拉到他車子里強吻……”
續星離的腦子里忽然冒出了簡然說過的話。
“我發現我沒抗拒……”
續星離垂下眼，盯著續晝的臉，視線緩緩下移。
“就說試試唄……”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微微偏過頭，俯下身。
滾燙的呼吸一瞬間交錯雜亂。
兩瓣唇輕輕貼在一起。續星離沒什么技巧地吻上了續晝的唇角。
第68章 歸根 聽見了嗎？我愛你愛到快瘋掉。……
許是被夜風吹得久了, 兩人的唇都有些涼，卻柔軟得一塌糊涂。
續星離不會接吻，只是靜靜地貼著, 閉著眼感受身旁人逐漸迷亂的呼吸。
當他意識到這人的呼吸愈來愈急促時，他才睜開了眼。一瞬間, 他撞入續晝眸色深沉的眼睛。
續星離的心跳驟停，瞳仁縮了一瞬，幾乎瞬間慌了神。可下一秒, 他就理了理臉色，不動聲色地離開續晝的唇瓣, 正要嘴硬說“只是想體驗一下接吻的感覺”，后脖頸就被續晝的手掌覆住。
不等他反應過來，一陣推力將他往下帶。他就這么毫無準備的, 再次親上了續晝的嘴唇。
他頓時瞪大眼睛, 續晝也沒有閉眼。兩人直勾勾盯著對方看，唇上的動作也不停。
像是有魔力, 續星離的視線完全不能從續晝的眼眸挪開, 而他還能感受到這人正在稍顯粗暴地舔他的嘴唇。
不同于唇的溫度，續晝的舌頭燙得嚇人, 也更柔軟濕潤。帶著輕微的酒氣與冷淡的木質香，一下一下舔舐著自己緊繃的唇線。
沒有反感, 沒有厭惡。他不抗拒續晝。
并且，他有點喜歡。
“那就試試唄……”
簡然的話再次不合時宜地在耳邊響起。
鬼使神差的, 續星離張開了嘴。
續晝似乎笑了一下，迅速加深了這個吻。
兩人的位置不知何時互換了，續星離被脖頸處的手強迫地微微抬起頭與他接吻，而續晝閉上了眼。
續星離張開嘴后, 續晝的動作就變得溫柔許多，舌尖緩慢地一下一下研磨著對方的虎牙。
受到蠱惑似的，續星離也試探地伸出了舌頭。
感受到他的這個動作，續晝好像愣了一瞬，緊接著反應過來，停下嘴上的動作，捧著續星離的臉，唇瓣分離。
續星離臉頰透著緋紅，粉紅的舌尖吐在唇外，抬眼看他，目光疑惑。
續晝松了一口氣，開口時聲音都啞了：“我還以為你要喘不上氣了。”
續星離：“……”
他一把推開續晝，偏過頭去，憤憤地說：“我沒你想的那么弱！”
續晝輕笑一聲，沒有說話。只是幾秒后，續星離再次感受到鎖骨處傳來熱意。
他剛回過頭，就被攀過來的續晝順勢吻住。這人再次重復剛剛的舉動，不斷蹭著他的嘴唇。
幸好車上除了他倆就只有司機，不然續星離高低得暴揍一頓續晝。
續星離偏頭躲開，伸手抵住他的唇，神情冷漠地拒絕：“不親了。”
續晝深深地望著他：“剛剛的還沒有結束。”
續星離轉過身，語氣漠然：“結束了。是你自己結束的。”
續晝開口：“我擔心你。這不算結束。”
續星離才不理會：“結束了。我沒有興致了。”
續晝垂下眼，沒再吭聲。續星離以為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沒想到下一刻這人就歪頭靠上了自己的肩膀。
“我再睡一次，你主動親我，能不能提起你的興致？”續晝問。
續星離：“……”
他合理懷疑續晝在裝醉。
他歪了歪頭，去看續晝的臉，卻發現這人真的閉上了眼。
“……”他抿了抿唇，輕輕動了動肩膀，說，“別裝了，我不會親的。”
但是這次回應他的只有均勻平穩的呼吸，還有被打擾時微微蹙起的眉心。
續晝的唇因為接吻變得越加紅潤，右側破了一小塊皮，慢慢往外滲著血，也不知道是自己什么時候咬破的。
續星離心里一慟。等再次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再次低下頭，吻去了續晝嘴巴上的血珠。
等他將續晝送回家，重新回到便利店時，滿腦子只有四個大字——荒唐！瘋狂！
他和續晝接吻了……
接吻了……
接！吻！了！
還是舌頭碰舌頭的深吻！
他還把人家的嘴唇咬破了。并且他們現在什么關系都沒有。
最主要的是，自己一點都不討厭。
簡然的話又來騷擾自己了。
要試試么？
反正不管怎么樣，都要栽在這人身上。現在初吻也獻出去了。想到初吻，他仿佛又回到那個光線昏暗氣氛曖昧的公交車，他和續晝互相掐著脖頸吻對方，而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怦怦亂跳，簡直要跳出嗓子眼。
沒想到續晝這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嘴唇親起來卻溫熱舒服。
續星離不自覺開始回味，舔了舔唇。
捫心自問，他還是喜歡續晝。
認識到這一點，續星離煩躁地撓了撓腦袋。
要表白嗎？不行。續晝那人都沒光明正大地向他告白，自己怎么能先繳械投降？
想到這兒，續星離頭一點，決心將今天的事忘了。什么都沒發生過，續晝的唇也不好親。
但是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隔天放假，續星離下了班直接回了寢室，阿徹已經起床準備出去了。
見他回來，阿徹給他打了個招呼，正要走出門，又想起來什么，探回一個腦袋。
“Starry，昨天你沒回來，阿姨把信給我了，我給你放在你桌上了，注意看看。”
續星離挑了挑眉，點頭應下。
續晝昨天還給他寫信了？
他顧不上去休息，快步走到書桌旁，拿起桌面上的信封。
這次的火漆印變成了粉金色的銀河。
他熟練地拆開，原本以為又是和往常一樣的內容，沒想到從里面掉出來一枚精致嶄新的戒指。
續星離頓時愣住，緩了好一會兒才俯身撿起戒指，而后飛快地展開信紙，視線一掃，看見了信件開頭的五個大字——親愛的星星。
再往下看，心臟再次不受控，兇狠地撞著胸腔，一股熱流涌上大腦，溫度飆升。
信的內容如下：
[親愛的星星：
這是一封遲到的情書。
我愛你，很愛你。
昨晚的表白，我知道你聽見了。是我的失誤，但我也不想等下去了。
你太好了。好到我覺得多等一天你都會被別人搶走。你可以擁有很多人，但我只能看見你。
我做錯了很多事，我不求你的原諒，但我求你的感情。
愛也好，恨也罷。又愛又恨最好，這樣你才不會忘記我。
盡管你一直不肯承認，但我能感受到，你對我是有情感的。因為我們都一樣，愛的太累了。
我知道你的顧慮，所以我現在就要打消掉。
我從頭到尾都只愛過你一人。我也只會愛你一個人。過去的每一封信我都在告訴你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聽見了嗎？我愛你愛到快瘋掉。
我可以得到你的感情嗎？
世上唯一的Starry。
記得開心。
——續晝]
續星離徹底懵了。
這是一封情感猛烈的情書，直接搗毀了他的腦神經。
他幾乎要喘不過氣，愣愣地看了很多遍。最后視線停在一句話上。
“過去的每一封信我都在告訴你我愛你。”
看到這，他突然意識到什么，立刻俯下身找來自己的行李箱，打開，翻出過往的那些信件。
他隨手拆開一個，攤平，仔細地觀察。書桌擋去了大半的陽光，續星離瞇起眼，對著光舉起信紙。
然后他頓住了。
透過光，信紙上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徹底浮現出來。
整張紙，每一行，都密密麻麻寫滿了三個字——
我愛你。
續星離手都開始發顫。
他扔下這一張，又忙不迭地打開另外的信，每一張都被寫滿了隱秘的字體。一大半都是“我愛你”，剩下的一部分，有時是“星星”，有時是“星兒”。
在這里他很受歡迎，也不是沒有被人猛烈地追求過表白過，但都遠遠不及這封來信。
這兩年他也想過很多，人的性格各異，有的人對待喜歡的人溫柔，有的人對待愛人嘴欠，而有的人，喜歡控制。
續晝就是這樣的人，他早就知道了。從小泡在續家那層虛情假意的家庭關系下長大，續晝的性格問題其實很明顯——強迫癥，和偏執。喜歡規劃好一切，喜歡掌控一切。尤其是屬于自己的東西。
從他喜歡上續晝的那一刻他就應該做好一切準備，而之前產生的矛盾，只不過是他和自己與續晝慪氣。
而讓他真正重新面對自己的感情的，是吃飯時，簡然和他提起續銘和葉嘉婷的事情。
那時候段弋去結賬，簡然端著杯子喝汽水，劃手機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什么，抬頭看對面的續星離。
“離子，我和你說個事。”
續星離正盯著左手上的尾戒發呆，聞言只是晃神地點頭。
簡然看著他，眨眨眼，微蹙起眉斟酌了會兒，才開口說：“你知道，續銘和葉嘉婷兩人又要開庭了么？”
聽到關鍵詞，續星離猛地抬起頭，直勾勾看向他，問：“開庭？他們上訴了？”
“不是，”簡然搖搖頭，有些艱難地說，“是續晝哥將他們告了。”
續星離瞪大了眼。
簡然繼續說：“罪名是……虐待。”
最后兩個字他說的很輕，語氣卻加重了。
續星離沒能反應過來：“……什么？”
簡然深吸一口氣，說：“他們毆打你和續晝哥的監控視頻。”而后他猛地站起來，張開雙臂抱住續星離，大喊道，“離子！我都不知道！他們不是人！嗚啊啊老子當時就應該給這兩畜生一人掌錮一巴掌！你和續晝哥明明可以不到這一步的！”
續星離任他抱著哭喊，身體隨著簡然的動作輕輕晃動著，眼睛卻睜大了。
自己這一世并沒有被續銘揍過，續晝怎么會有監控視頻？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續晝也被打了？？
不是這一世的，續星離已經大致猜到這些監控從哪里來的了，這是上一世的視頻。
可要怎么解釋監控視頻？難道上一世不止自己經常挨打，續晝也和他一樣？
為什么？上一世里續晝明明和他不親近。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而后想到了一種可能。
這一瞬間，脖頸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攥住，力道大到他快不能呼吸。
怎么會？
這個念頭光是想想都能讓他瘋掉。
不能是這樣……
他猛地抬起頭，抓住簡然的手臂，雙眼死死盯著他，語氣冰冷得嚇人：“把監控給我看看。”
簡然被他的語氣嚇得愣住，續星離又重復了一遍才回神。
“呃……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真的。有些真的有點……”簡然沒說下去，續星離卻逼他繼續說。
“有點什么？”他淺褐色的眸子簡直要將簡然盯出個洞來，簡然一秒認輸。
“就……很暴力……有點倒胃口……”他回答。
續星離不再執著于看監控，卻直直地看著他，語氣也出乎意料地冷靜：“那你告訴我，續晝是因為我才會挨打的么？”
簡然愣了下，下意識張開嘴，像是要否認，卻什么都沒能說出來。
續星離什么都明白了。
他倏地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你去哪啊？我們下午還有活動呢！”簡然在身后問他。
續星離走得很急，來不及回頭，邊走邊說：“我去一趟花店，你們不用等我，我今晚應該都不會回去。”
說完，不等簡然反應，續星離已經推門走了。
等他捧著一束月見草站在續晝出租屋的門外時，已經是兩個小時后的事情了。
月見草在這里不多見，他跑了很多個花店，最后還是在一戶人家的院子里找到了，花錢買了13朵。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這么無厘頭地干了一堆事，再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站在了出租屋的門外。
他深吸一口氣，正要抬手敲門，門從里忽然打開。
他的出現令續晝嚇了一跳，續晝擰著眉心，臉色不太好看地望著他，語氣帶著擔憂和些許怒意：“你怎么突然跑了？打電話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
續星離沒讓他把話說完。
下一瞬，他就拿花擋在了續晝的嘴邊。
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續星離鼻尖都紅了，問道：“續晝，你之前說的還算數嗎？”
續晝愣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過神，眼圈也有些紅了，卻勾唇微笑起來：“當然。”
他的語氣溫柔，抬手擦去續星離臉上的淚水，問：“所以你的答案，可以告訴我了么？”
第69章 沖動 “你剛剛也有反應，是不是？”……
續星離的臉被續晝捧著, 這人的大拇指不停地在他的雙頰上摩挲，想幫他擦干眼淚。
“我……”他張開嘴想說話，聲音卻因為情緒波動變得哽咽, 聽上去不太妙，他又很快住嘴。
續晝眼神里滿是心疼, 抓起袖子給他抹臉蛋，輕聲安撫：“怎么哭得這么厲害？”
續星離只搖頭。他說不出來話，但他迫切地想要回應續晝。
他倏地抬起雙臂, 緊緊環住了身前人的脖頸，而后微微抬頭, 咬住了續晝的唇。
續晝一瞬間睜大了眼。
續星離急切地探出舌頭，對著續晝的緊閉的唇線一陣研磨，終于給人撬開了。
續星離吻得很投入, 卻不得章法, 依靠感覺親親舔舔，沒一會兒就累了, 唇瓣分離, 急促地喘著氣。
續晝卻再次捧起他的臉，神色濃郁得看不透, 臉頰也帶著些宿醉后的蒼白，語氣聽不出情緒：“昨晚是真實的, 對不對？”
他的語氣愈來愈堅定：“你親我了。對不對？”
續星離抽了抽鼻子，勉強抑制住聲音里的哭腔, 點頭說：“不止昨晚，現在也是真實的。”
說完后他又搖頭，不停說：“對不起，續晝, 都是我，都是因為我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對不起……”
他話還沒說完，續晝已經低頭親上他的嘴唇。
他吻得很用力，雙臂緊緊抱著續星離，似乎要將他融進自己的血肉。
喘息的間隙，他開了口，聲音都嘶啞：“不要道歉。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
續星離剛張開嘴要說話，又被他俯身堵了回去。
兩人接吻的動作都有些焦急，顯得忙亂粗暴，像是在不斷確認對方的存在。
又一個換氣，續晝再次出聲：“這是你的答案么？不準改了。”
續星離閉眼親上去：“不會改了。老師說過，答案越改越錯，第一直覺往往是正確的。”
“認定你了，就是你了。續晝……”他不停嘟囔著。
這次他嘗到了一滴滾燙苦咸的淚水。
他還來不及睜眼，續晝已經將臉埋進了他的肩窩。
這時候他才深刻地意識到，他們走到這一步真的不容易。
還有，續晝受了太多的委屈了。
續星離眼睛再次熱起來，視線瞬間變得模糊。
他應該怎么做？畢竟他也是曾經傷害過續晝的人之一。
他只能伸出手臂抱住續晝，手掌輕輕在他的背上拍著，無聲地安撫。
可他的舉動才剛開始，下一秒，續晝就忽然收緊力道，猝不及防地將他抱起，走進屋子。
房門在身后砰地關上，續星離沒換鞋，只能像只小樹袋熊，牢牢扒著續晝的身體，雙腿也用力勾在他的身上。
他們邊走邊接吻，這次不如之前那般急狠了，而是溫柔細膩的。續晝的吻技實在了得，親得續星離雙眼都迷離。
續晝將他放在沙發上，蹲下身幫他脫鞋。續星離腦子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看見他扶著自己腳踝的模樣，忽然起了壞心思。
他動了動腿，往續晝堅硬的胳膊上蹭了蹭，故作嚴肅地問：“你吻技這么好，找誰練的？”
續晝抬頭望他一眼，看見他的模樣，勾起一邊唇笑著回答：“無師自通。”
續星離瞇起了眼，眉心皺著，顯然不滿意他的答案。他將花放下，先指了指自己，問：“無師？”又戳了戳對面人堅硬的手臂，咬牙道：“自通？”
續晝倏然笑了。
他無奈地嘆了嘆氣，松下手中的力道，學著續星離的樣子，抬手指了指續星離，說：“老師續星離。”又轉向自己，“學生續晝。”
續星離高興了。
他盤起自己的雙腿，伸出手想捧住續晝的臉，可還沒碰到，就被這人抓住手。
他還來不及反應，下一秒又被續晝環住腰抱起來。
“喂！”他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抱緊續晝的脖頸，喊道，“你要干什么？”
續晝在他耳邊輕笑，咬了咬他的耳垂，聲音低到快要聽不見：“帶老師洗臉去啊，哭得這么可憐，臉上都是淚水。”
續星離愣了下，而后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變得通紅。
“什么啊。”他抬手拍了下續晝，小聲說，“別這樣叫。”
續晝只是笑，而后走進浴室，將續星離放下來。
他沒有拖鞋，續晝也毫不在乎，說：“踩我腳上。”
續星離不肯，依然緊緊抱著續晝，覺得別扭：“我挺重的，不合適。”
續晝垂眼看他，毫不客氣地反駁：“我一只手都能抱起來，還重？你還想瘦成什么樣？尖下巴都出來了，你是不是從來不好好吃飯？真想把你關起來重新養一遍。”
續星離有些心虛地抿了抿唇。
被續晝猜中了。剛來國外的那半年，因為水土不服，也吃不慣這里的食物，續星離瘦了很多，比現在還要瘦，簡直能用皮包骨來形容。
后來還是校外忽然多了一家中餐廳，口味雖然趕不上國內，但好歹比其他的中餐店好了一截，也就慢慢習慣了，肉才漸漸長了回來，但給人的第一眼感覺，還是清瘦。
可再怎么說，他的身高擺在這兒，逼近一米八五的個頭，再輕也輕不到哪里去。
最主要的是，他現在才剛和續晝確定關系，之前也從來沒有和誰有過這么親密的舉動，就這樣直接踩在別人的腳上，多少感到有些冒昧。
續晝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低下頭抵上他的額頭，輕聲問：“不習慣么？”
續星離垂下眼，慢慢點了點頭，說：“放我下來吧，我踩在地上就行。”
續晝靜了一會兒，最后還是依了他。
續星離下意識松了一口氣，不過他還來不及轉身，胳肢窩又被人穿過，而后他被抱起，放在了洗漱臺上。
“！”續星離睜大了眼。
他朝續晝看過去，只見這人勾唇淺笑，往旁邊抽了一張洗臉巾，說：“那我們就現在來習慣。”
說完，他打開龍頭，拿熱水將洗臉巾浸濕，然后仔細地擦上續星離的臉。
續星離稍有抗拒的動作，續晝就抬頭啄吻，硬是將人親服了。
最后洗完臉，續晝去給自己拿拖鞋，續星離都還在愣神。
等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后，耳根連著脖頸，幾乎頃刻間爆紅。
他的臉蛋太燙了！不行！
續星離立刻跳下洗漱臺，打開水龍頭，掬了一把涼水往自己臉上撲。
重復了三次，他終于緩過了神。他滿臉是水，眼睛都睜不開，按著記憶朝旁邊走，伸出手想要抽一張洗臉巾。可沒走幾步，腳先碰到了一個桶，他差點沒站穩，踉蹌了好幾步，扶住了墻壁才站穩。
那個桶被他踢倒了，發出“咕咚咚”的響聲。
續星離心里一慌，抬手用衣服隨意擦了擦臉，光著腳走過去將桶扶起來。
水桶不是空的，里面的東西撒了一地。
續星離蹲下身去撿。
沒撿幾件他又紅了臉。
水桶里是一套睡衣，和……一條深色的內褲。
續星離認得這套睡衣，他昨晚是等續晝換下衣服才離開的，這套睡衣他太熟悉了。
至于內褲……估計也是續晝宿醉換下來，還沒來得及去洗。
這個尺寸……
續星離不自覺多看了一眼，又下意識開始比較。上一秒還在因為輸了大小不服氣，下一秒就驀地反應過來，飛快撿起內褲，想扔進桶里。
但還沒完成，浴室的門就被猛地打開。
“星星！你怎么……”續晝拿著雙剛拆封的一次性拖鞋，神情擔憂地沖了進來。結果話都沒說完，先看見了續星離拎著什么東西的場景。
兩人面面相覷，誰都說不出話來。
續晝：“……”
續星離：“……”
他好想逃，卻逃不掉。
續星離甚至在短時間內思考，是把自己砸暈還是把續晝砸暈更實在。
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不知過了多久，續星離將手里的東西往桶里一扔，抬腳就要往外跑。
經過門旁那人時，卻被一只手勾住了腰。
續星離尷尬得要崩潰了，拼命推搡腰上的手：“你放開我！續晝！”
最后感知到腰上的力道越來越緊，續星離絕望地抬手擋住了自己的臉，語氣終于有了服軟的意味：“續晝！求求你了！真的太丟人了！讓我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可是續晝不說話，只單手抱起他，帶著他一個勁兒往浴室里走。
續星離以為這人要誤會自己是變態找他算賬，胡亂解釋：“不是我主動拿的！我把桶子撞倒了，然后這玩意掉出來，我要撿起來放回……”
他的話沒說完，一張洗臉巾已經撲在了他的臉上。他頓時怔住，安靜下來。
續晝嘆了一口氣，將他放在新拖鞋上，說：“我知道。是我考慮不周，不應該把水桶放在這兒。是水桶壞，和星星沒關系。”
續星離徹底愣住，心里猛地一慟。
續晝就趁這時將他臉上的水珠擦干凈，帶著他往外走。
兩人來到臥室。續晝打開衣柜，找出了一套稍微小一點的衣服，遞給續星離，邊往外走邊說：“衣服都濕了，快換掉。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現在定位置，吃完飯后就送你回學校。”
續星離抬眼看他。
續晝在趕他走。他聽出來了。
然后他看見了這人泛紅的耳尖，心里瞬間明白了什么。
就在續晝拉開門時，續星離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今晚不回去。”他淡淡開口。
續晝愣了下。
他來不及回頭，續星離已經說了下一句話：“我剛剛看見了，那條內褲……是昨晚弄臟的嗎？”
續晝眸色瞬間變得晦澀難懂。
續星離抿了抿唇，最后抬眼問：“是因為我么？因為昨晚的那個吻？”
續晝松開了放在門把上的手。
續星離將自己的手指擠進指縫，和續晝十指緊扣。
“你剛剛也有反應，是不是？”雖然是反問句，但他說得很篤定，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
他拉過續晝的手，往房間里走：“我不想出去，我只想一整晚和你待在一起。”
他在床邊坐下，松開手，開始拉衣服拉鏈。
只不過他還沒脫下外套，就被續晝制止，緊緊抓住他的衣擺，裹緊，語氣同樣堅定：“現在還不行。現在不行。”
續星離想掙開他的手，卻發現他太用力了，完全逃離不了。
他索性不理了，伸腿圈住續晝的腿，一下抱住續晝，臉頰深深埋進他的懷里。
聞到了熟悉的木質香，續星離臉頰都發燙。
“幫我脫衣服。”他無理取鬧地命令道，聲音悶在布料里。
續晝身形一僵。
續星離感受到了，立刻抱得更緊，就在他以為續晝的防線要被搗毀時，這人竟然推開了他。
續晝托起他的臉，問：“為什么？這么沖動。”
續星離搖頭：“做這種事就是要沖動一點，我今天中午就決定了，剛剛我更加確定了。”說著他抬起頭，望著續晝，說，“做了我就不會再走了，不要讓我有后路可退。”
“不對，”他咂摸了一下，糾正道，“你就是我的后路。”
續晝垂下眼，下一秒，他脫去了續星離的外套，俯身親了下去。
第70章 他正在我的床上 [哥，你人設有點崩了……
續晝的吻變得有些急, 伸手扶住續星離的后脖頸，然后將他撲倒在床上。
兩人的呼吸雜亂糾纏，續星離有點喘不過氣, 偏頭去汲取空氣，續晝就順勢親上了他的臉頰, 一路向左。
左耳垂上的那顆粉痣此刻紅得艷人，續晝看得眸色更加暗沉，下一刻就吻了上去。
這人的手也不老實, 一手捏著續星離后脖頸的皮膚，一手從衣擺里探進去, 掐住了那一截腰。
“嗯……”續星離悶哼出聲，微蹙起眉，下意識往旁邊躲了躲。
注意到他的反應, 續晝松開了咬著耳垂的唇, 往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啞聲問：“怕癢？”
續星離扭動著腰, 想躲開他的手, 聞言點了點頭。
原本以為續晝聽到自己不舒服，就會放開手, 卻沒想到這人毫不顧忌地再次掐了上來。
“好敏感。”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然后不止掐腰，續晝還肆無忌憚地親上了續星離的脖頸皮膚, 最后停在喉結處。
“呃唔……”續星離躲不及，猛地屈起雙膝, 還是忍不住嗚咽一聲，而后死死咬住唇。
續晝見狀，立刻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身子, 手指撫上了身下人的唇。
“別咬自己的嘴唇，咬我。”他的聲音低沉嘶啞，深邃的臉龐上滑下一滴汗，像個蠱惑人的妖精。
續星離被迷了心竅，鬼使神差地松開嘴，根據指示，咬住了續晝的手指。
要說咬也不準確。更確切地說，應該是研磨。續星離不肯下狠勁，只能用牙齒輕輕磨著續晝的手指。
他雙眼都有些聚不了焦，可他含著的手指上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
續星離定定地看過去，看見了續晝中指上的戒指，和昨天情書里的戒指是明顯的一對。
心臟忽的停了一瞬，而后他突然想到什么，心跳再次上了發條，突突突突地跳，簡直要穿破胸腔。
他舉起自己的手，摘下小指上的尾戒時手沒有抖，卻在給續晝戴上時開始發顫，怎么都戳不進去。
最后還是續晝主動將手指套了進去。
小拇指的尺寸對于續晝的中指來說太小，卡在了上半部分。他的手指骨節分明，此刻在氛圍的烘托下泛起殷紅，套上戒指時給了續星離不小的沖擊。
“好漂亮。”他不自覺地說。
續晝揚起了唇角。
他親了下續星離微張的嘴巴，說：“你也是。”
然后他直起身，稍稍松開領帶，開始一顆一顆解自己襯衣上的紐扣。
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像是絲毫不著急，看得續星離心急。他等了幾秒，實在耐不住，開始上手了。
續晝卻沒讓他得逞。男人眼疾手快地扯下衣領處的領帶，飛快地將續星離的手腕并在一起綁住，打了個緊結。
續星離還沒反應過來，續晝已經將自己的襯衣脫了，隨意扔在床上。
一具堪稱完美的上半身出現在續星離的視線里，深刻的肌肉線條明顯，看得他臉熱。
續星離感到身體溫度在飆升，他立刻仰起頭閉上眼，剛咽了一口口水，兩根手指就碰到了他的嘴唇。
他愣了下，睜開眼。
續晝垂眼看他，再次將手指放在續星離的嘴前，命令道：“含住。”
續星離照做了。
續晝從他的脖頸一路往下親，即將掀起衣擺時，一陣緊密的震動忽然響起，震得整張床都在顫。
兩人同時看過去。
震動的來源是續晝隨手丟在床上的手機。
續晝原本不想管，可續星離將他推開，說：“接吧，萬一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續晝伸手撿起來想掛斷，卻被續星離眼尖地看見了聯系人。
“簡然！他打給你肯定有事，快接！”他催促道。
續晝神情沉了一瞬，最后還是在續星離審視的目光下按下接聽。
“續晝哥！你找到離子了嗎？我聯系不上他！”簡然急哄哄的聲音傳來。
續晝下意識朝身前人看了一眼，發現續星離也在看他。
“找到了。”他勾唇輕笑一聲，回答：“他正在我的床上。”
續星離睜大了眼。
對話那頭的簡然立刻說：“那就好那就好，那你……等等！”他終于反應過來，安靜了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地再次開口，“床……床上？！”
續晝點頭承認：“是，所以別再來打擾我們了。”
話音剛落，不等簡然反應，續晝已經將電話掛斷了，還將手機關了機。
緊接著他將手機一扔，沖著續星離勾起一邊唇，輕哄道：“我們繼續。”
他再次俯下身，貼上身下人的嘴唇，手順著腰肢往下摸。
可他來不及做到下一步。
因為下一秒，響亮的鋼琴鈴聲瞬間劈開滿屋子的曖昧氣氛。
懷里的人兒登時一愣，渾身抖了抖。
續晝松開唇，垂下眼看他。
續星離的手抓著他的胳膊，對上他的視線后眨了眨眼，語氣無辜又抱歉：“是我的，抱歉我忘記靜音……”
續晝立刻捂住他的嘴，一只手撐著床直起身，說：“這沒什么。手機在哪？”
續星離乖乖答：“我的外套里。”
續晝便將不知何時掉在地上的外套撿起來，拿出了兜里響個不停的手機。
他解開續星離手上的領帶，將手機遞給他。
續星離看了眼聯系人，接通。
吳教授的聲音傳出來：“星星，很抱歉在假期打擾你，但學校今晚突然通知要接待貴賓，讓我帶一個學生，你現在有空嗎？”
續星離下意識瞄了眼身邊的續晝。這人的眼角依然泛著欲望的紅，黑眸直直盯著自己。那是一種自己的東西被其余人盯上時，本能的警惕。
見狀，續星離抿了抿唇，開了口：“抱歉，我今晚……”
“去吧。”續晝卻忽然出了聲。
續星離睜大了眼，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續晝拿走他的手機，沖對面說：“有空，我們馬上就來。”
說完，續晝將電話一掛，撿起床上的衣服開始往身上套。
套到一半，突然感受到腹部貼上來什么東西。
他低下頭，往下看，看見了一只瘦白的手掌。
下一秒，靈活的手指勾住他腰部的松緊帶，要往里鉆。
續晝深吸一口氣，立刻握住這只搗亂的手，制止道：“不用。”
續星離的眼尾往下垂，有些委屈：“還有一點時間，應該足夠一次了。”
續晝瞬間心軟，將人撈起來親了一下，安慰道：“真的不用。”然后他捏了捏續星離的鼻尖，笑起來：“還有，星兒，你也太小看你哥了吧？”
續星離頓時愣住。不知道是因為這個稱呼還是因為他說的話。
他緩緩貼近續星離的耳朵，用氣音說：“如果我要做，我會讓你一個晚上都下不了床的。所以，你還要試試嗎？”說完，他往后退，看著眼前呆愣的人兒，笑起來。
他笑得有些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誆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見續星離還懵著，續晝又將之前找來的干凈的外套套在續星離身上，說：“再說，第一次本來也不應該這么快。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們慢慢來。”
最后續晝將續星離送回了學校。汽車停在校門口時，他們遇見了吳教授。
吳教授見到續晝就眉開眼笑，笑吟吟地打招呼：“小晝！好久沒見到你了，又來這邊出差啊？”
續晝應了聲，答道：“一直沒回去，處理了點私事。”
吳教授隨口打趣道：“這次怎么這么久？遇見心儀的人了啊？”
續晝眉眼彎起來，抬手圈住續星離的肩膀，說：“是啊，追人來了。”
吳教授有些驚訝地睜大眼，但他沒繼續問，只看向續星離，說：“終于見到弟弟了，之前一直問我，來這里出差也沒時間來看望，現在見到了，要好好敘敘舊才是。” 隨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誒，都怪我，現在還把你們叫出來，我想著星星這孩子平時都一個人，正好學校有聚會，又正好我可以帶一個學生，就想喊他一起來。”
他后來的話續星離直接忽略了，瞪了瞪眼問：“他問您？”
吳教授看見他的表情，笑起來，將續晝的老底都抖出來了：“你哥可關心你了。從你第一天到這里，就一直和我聯系，每周都要來問你的情況。”
續星離更加懵逼了，愣愣地看向續晝。
吳教授還在繼續抖：“他還不讓我告訴你，我藏著啊，憋著啊，真是累死我了，你是不知道……”
“吳教授。”續晝忽的開口打斷他。
“嗯？”吳教授看過去。
續晝朝一個方向抬了抬下頜，沒什么表情地說：“聚會要開始了。”
他的語氣有些冷，但續星離從里面聽出了尷尬，還有他哥冷靜外表下那顆和他一樣胡亂蹦跶的心臟和心緒。
續星離立刻笑出了聲。
吳教授“啊”了聲，立刻拉走續星離，說：“光顧著聊天了，那我們就先走了啊。”
被拉走時，續星離壞心思地伸出手，用手指虛虛地勾了下續晝的小指，然后二話不說就跑了，直到再也看不見續晝了，他才拿出手機，想給他哥發消息。
也是到現在，他才注意到續晝還躺尸在自己的黑名單里。
續星離心虛地抿了抿唇，立刻將他哥從黑名單里拉出來。然后他發現這人的頭像不再是過去那一成不變的老年人日出了。
他挑了挑眉，卻沒立即點開圖片看，而是飛快打字：[哥，你人設有點崩了啊。]
也不知道續晝看見了沒，反正這條消息一直沒有回復，續星離也不在意。本來只是一句打趣的話，不回復還符合續晝的性格。續星離甚至能想到這人看見這條消息時無語又無奈的樣子。
想到這，續星離再次揚起唇角。
沒等到續晝的消息，吳教授已經在禮堂里喊他，續星離應了聲，將手機一收。
晚上，續星離回到宿舍，阿徹今晚不回來，宿舍里只有他自己。收拾完一切后他躺在床上，可翻來覆去了一個小時，愣是沒有絲毫困意。
宿舍里太安靜了。
也沒有任何氣味。一點都不好聞。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生活太寡淡了。
才分開不到半天，他竟然又開始想念續晝身上的木質香了。
他坐起來，在床上摸索了會兒，最后抱住了續晝給他的外套。
上面還存有淡淡地冷木香。
續星離抱著衣服縮進被窩，而后將臉深深埋了進去。
他不斷汲取著續晝的味道，又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枕邊的手機。
打開微信，找到“混蛋”的備注，將其置頂。
然后續星離點開聊天框。那條消息依然沒有得到回復，續星離撇了撇嘴，又點開了續晝的頭像。
是一只正瞇著眼趴在草坪上曬太陽的小三花。
兩年里，Sterre長大了不少，瞇著眼的神情看上去矜驕傲氣。
也不知道這小家伙像誰。
續星離忍不住揚了揚唇，然后又戳開了備注欄，準備改備注。
手指放在鍵盤上，卻遲遲沒有落下。
能改成什么？
叫混蛋不好聽，但男朋友這一類的詞匯也太沒有水準了。
續星離瞇著眼想了會兒，還是沒有頭緒，最后放棄了。
他索性不改了，將備注全部刪了，退出。
然后他看見了續晝的微信名。
是一顆鏤空的愛心。
個性簽名那一欄，寫著一個字和一個圖案，用以解釋——“愛”，和續星離微信名的那個星星圖案。
愛心。愛星。
續星離徹底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