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棋高一著
◎留卞持盈一條全尸◎
晏端不說話,只是擰著眉頭,兀自出神。
“我知道陛下的顧慮和遲疑!弊谠ゲ痪o不慢道:“到底是夫妻多年,不忍下手,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陛下——為了咱們的長久大業,你必須要狠心。慈母有敗子,而嚴家無悍虜,陛下,時不我待。”
“我并不是在遲疑猶豫!睜T火下,晏端的眉眼顯得有些陰森:“我只是覺得,不對勁。”
宗豫:“哪里不對?”
“卞持盈不對勁!标潭擞凶灾,他知道自己不是聰明絕頂之人,但是他到底和卞持盈夫妻多年,對于卞持盈此人,他雖不能說知其十分,卻也有八九分。
“今日她的反應,有些奇怪!标潭顺烈髌,語氣帶著猶疑:“雖說她今日的反應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沒有什么值得懷疑的點,可我還是覺得奇怪,若要說個分明……也說不上來……”
宗豫清楚這個侄子的幾斤幾兩,對他說的話并不在意:“公主遇刺重傷,皇后今日有些不在狀態,也是情理之中。”
他看著晏端,語氣緩緩,再提:“皇后的命,準備什么時候。俊
“先謀劃!毙【司苏f得也有道理,索性晏端將這點直覺拋之腦后,他看著宗豫,眸光沉沉:“卞持盈太過敏銳,我們得做好萬全的準備,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全盤皆輸!
宗豫開口,意有所指:“榮嶼青一事,已耗費我所有人力。”
“……我知道,卞持盈那兒,我來安排!标潭送笸肆藘刹,朝宗豫拱手作揖:“全憑小舅舅謀劃。”
“小舅舅謀劃之外……”晏端垂眸看著腳尖:“能否想個法子……留卞持盈一條全尸。”
宗豫:“自然,她也算我們半個宗家人,也算是宗家的媳婦,看在這個份兒上,我也會讓她死得痛快一點。”
“不過,竟山!彼麛Q眉看著晏端,語氣探究:“為何這么多年,沒有子嗣誕下?皇后暫且不說,不是還有四位妃子?聽說宮里還多了位昭儀,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見晏端不說話,宗豫語氣加重兩分:“竟山,你該知道,你現在不是明王府的世子了,你現在是皇帝,天下的皇帝!
“我知道了。”晏端只是低低應了一句。
宗豫盯著他,毫不留情戳穿他的心思:“你想讓皇后誕下嫡子,再讓皇后的兒子當太子,是不是?”
晏端:“以前是這么想的。”
見他醒悟,宗豫也不再多說,只合上眼:“等我養好傷后,再慢慢謀劃除掉皇后一事,你我目前不宜冒進,蟄伏為重!
晏端突然想起什么:“母后呢?她還是不準備回宮嗎?”
“回宮做什么?”宗豫趴在榻上,面朝墻壁:“屆時謀劃成功,來個里應外合,恰不是正好?即便有意外,你母后也可使一招金蟬脫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窗外寒風瑟瑟,吹散了新年的喜悅,卻吹不散凝在空中的肅殺。
“太后不肯回宮,定然在謀劃什么!边t月看向卞持盈,眼眸銳利:“殿下,我們要怎么做?”
卞持盈對著鏡子,慢悠悠取下發髻中的珠釵:“他們怎么做,我們就怎么做!
她從鏡中看向遲月,勾唇一笑:“不管她怎么謀劃,都是一場空,閻王殿的生死簿上,已經有了她的名字。”
“這不是正好是新年嗎……”皇后輕輕將珠釵放入妝奩中,指尖粉嫩纖細,她尾音上挑,語氣愉悅:“那就送晏端一份大禮吧。”
遲月上前替她卸妝發,聞言也笑:“殿下這禮送得好,陛下一定會很意外的!
卞持盈撐腮,從鏡中看她,笑魘如花,明眸善睞:“這一回,就看我們遲月姐姐大展身手了!
遲月手上動作不停,聽了這話,臉上笑意愈深:“殿下且看著,我一定不會讓殿下失望的。”
榮嶼青的事告一段落,唏噓過后,是繼續沉浸在新年的氛圍中。
“是不是憋壞了?”龔嫻笑著摸了摸寶淳的額發:“再等一段時日,小殿下就能出去玩了。”
寶淳嘟嘴:“寶淳才沒有這樣猴急呢,雖然躺著有點無聊,但是嘉平每天都會給我講故事聽,也還好啦!”
卞嘉平坐在旁邊,眼巴巴地望著寶淳,眸光溫和。
龔嫻收回手看向卞嘉平:“這段日子你做得很好,學得也很快,一點就通,舉一反三!
卞嘉平抿抿嘴,有些羞赧,不復曾經在蜀州時的靈動活潑。
“不過你也別驕傲!饼弸苟冢骸耙欢ㄒ料滦膩,好好兒學、好好兒練,少說多做,多觀察!
卞嘉平乖巧點頭:“我知道了,老師!
卞持盈走了進來,她坐在床邊看向三人:“有想去哪兒玩的地方嗎?”
寶淳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問:“要出去玩嗎?什么時候?”
話音剛落,她便聽見龔嫻似笑非笑的聲音:“不是說不猴急嗎?不是說耐得住嗎?”
卞嘉平掩嘴笑了笑。
寶淳臉一紅,撅著嘴撒嬌:“嫻姐姐一點也不疼寶淳!”
龔嫻笑,她側目看向皇后:“殿下有新安排嗎?”
“我可沒說!北宄钟粗鴮毚灸歉毖郯桶偷哪樱裘挤磫枺骸罢l說我有新安排?”
寶淳“啊”了一聲:“可是娘剛剛不還問我們想去哪里玩嗎?怎么這會子又反悔啦?”
“問問而已!北宄钟咝σ宦暎骸霸趺?不行?”
“殿下!背襁M了屋來:“陛下來了!
屋內三人神色各異。
晏端一進來便看見寶淳那張懨懨的小臉。
他步伐微滯,笑意先浮了起來:“寶淳這兩日怎么樣?好些沒有?”
寶淳點點頭,“虛弱”地輕咳了兩聲:“好多了,多虧這兩日嘉平守著我!
晏端余光掃過跪在地上的卞嘉平:“那是她該做的!
他坐在床邊,與寶淳說些有的沒的。
直到寶淳開始打哈欠,他這才起身來:“你先睡會兒,朕下回再來看你。”
“皇后可有空閑?”晏端看向卞持盈:“朕許久沒有和皇后去園子里散步了,今日天不錯,暖和,想必園子里的花開得也不少!
卞持盈起身來,迎著他的目光:“那便去走走吧!
園子里沒多少花開,大多都還含著花苞未綻,不過綠意蓄勢待發,還是能感受到滿滿的春意。
卞持盈目光掃過花叢,目光落在前方的路徑上:“陛下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晏端轉頭看著她的側臉,一時有些恍惚。
卞持盈察覺到他的視線,眼皮微動:“怎么?”
晏端回正頭,目視前方:“……沒什么,只是覺得……你我不愧為夫妻!
卞持盈掀掀唇角,沒有回應,似是對他這樣的話感到無語。
榮嶼青一案雖已落幕,可晏端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依舊覺得卞持盈不對勁,雖然那晚宗豫有勸過他,他也暫時摒棄了那莫名其妙的直覺。
但——但那夜過后,卞持盈不對勁的直覺愈發強烈,常在腦海里徘徊往復。直到今日,直到今日晏端看到卞持盈的第一眼,他便敢篤定:卞持盈真的不對勁。
“我給陛下準備了一份禮物!北宄钟φf:“陛下一定會喜歡的!
晏端眉心一跳,他轉頭看著卞持盈,警惕問:“什么禮物?”
“新年禮物。”
“你分明知道朕說的不是這個!”晏端伸手握住她肩頭,制止她的步伐,語氣急躁:“卞持盈,是什么禮物?”
卞持盈不緊不慢回身,與他面對面,看著他急切煩躁的神色,她忽然笑了:“到時候,陛下就知道了。”
她說完,撇開晏端的手后,便慢悠悠離去,留晏端一人站在園子里愣神發呆。
“卞持盈——”晏端追了上去,他氣息微喘:“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后負手往前,對他的話罔若未聞。
晏端大怒,他伸手欲抓卞持盈,卻被一個耳光打得眼冒金星。他腳下趔趄兩步,險些跌倒。
卞持盈收回手,看著茫然震驚的晏端,她輕笑一聲:“陛下好好兒歇一歇吧!
她看向晏端身后的晏一:“照料陛下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晏一惶恐跪下:“小的明白!
等卞持盈走遠后,晏端這才回過神來,他怒吼出聲:“卞持盈——你好大的膽子!”
回到乾清殿,晏端氣急敗壞,砸了不少器具,滿地狼籍。最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卞持盈……她竟敢……竟敢……她混賬!她好大的狗膽!”
他臉色漲得通紅,眼神里帶著極端勃發的恨意。
早知道……就不該讓小舅舅留情,就該讓卞持盈身首異處!留全尸?她也配?最好是讓野狗瘋狂啃食她的尸首,將她咬得血肉模糊才是!讓她曝尸荒野才是!
待冷靜下來,晏端回過神掃視四周,才猛然驚覺乾清殿空無一人。
他突然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于是他跌跌撞撞起身來,沖向殿門。
“來人!”他驚慌失措欲跑出殿外,卻被兩把長刀攔住,鋒利的刀刃閃著光,殺意凜凜。
門口侍衛的聲音冷漠無情,不夾帶任何情緒:“殿下說過,陛下還是在乾清殿休養生息吧,不必擔心朝事!
【作者有話說】
慈母有敗子,而嚴家無悍虜(出自《韓非子內儲說上》)
72斬將搴旗
◎那就一起死吧!◎
皇帝龍體抱恙,于乾清殿修身養息,任何人不得叨擾。
眾人紛紛上書陳情,無非就是擔心皇帝、請皇帝保重龍體等等,還有個別的獻上寶貴藥材,以表忠心。
當然,這些全都被皇后收入囊中,連一丁點沫都沒有被皇帝看見。
金鑾殿外,彌深看著出殿來的中郎將,心里一動,便上前去:“殿下今日心情怎么樣?”
官員怕觸圣人霉頭,一般都會問上一嘴,故而彌深此舉并無不妥。
郭云毅仔細想想:“……和平日里一樣!
皇后處理政事時,常常不茍言笑,其情緒內斂,鮮有外放的時候。
彌深見狀,只得輕嘆一聲,撩撩衣袖,提步往殿門走去。
中郎將回頭看了一眼這座沐浴在春光之下的殿宇,面上神情幾經變化,最后歸于平靜。
年輕的官員進了金鑾殿,他眉目灼灼,衣襟整齊,身姿挺拔如松,俊朗飄逸,卓爾不凡。
皇后朱批的間隙看了他一眼,接著低下頭來,繼續翻開下一本折子:“冷靜下來了?”
彌深行至條案前,看著條案后的她,他語氣緩緩:“臣知錯,請殿下責罰。”
卞持盈垂眸看著筆下筆墨,嘴角勾起一抹笑:“彌卿看來還是沒冷靜下來。”
彌深不喜歡這種若即若離、隱隱約約的感覺,他索性直言:“上回是我失了智,在殿下面前放肆耍性子,但那回,我并非是有意如此,也并非是惱殿下不給我來信,只是……只是想問一問殿下,何時,你我才能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卞持盈好笑地擱下手中筆,展臂扶案看他:“虧你還是讞決如流、洞察秋毫的大理寺卿,這樣的話你也能開口?能不能光明正大,你不知道?”
彌深看著她那雙清透明亮的眼眸,語氣忽然低了下去:“我不是不知道,這只是我的妄想,妄想……也不能嗎?”
卞持盈神色稍緩,她回想往日,發現自己的確對彌深總是不假辭色,偶爾溫存,也稍縱即逝。
“這段時日,是委屈你了。”卞持盈起身來,她指尖垂落在案上,顯得柔軟:“不過你放心,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承諾過的事,不會食言!
“我知道殿下是守信之人,但世事無常!睆浬钅抗饴湓谒讣馍,腦中突兀想起那日他親吻指尖時的畫面——也不知道,那回留下的齒印,留了幾日?
“世事無!彼卣纳瘢骸拔铱偸呛ε伦兓,遲則生變,向來如此!
卞持盈:“你不用擔心。”
她笑意明媚,看著他,言之鑿鑿:“你想要的,很快便能實現了。”
“上回榮嶼青一案,你做得不錯!彼詶l案后坐下,語氣清脆:“我雖不是沽名釣譽之人,但有人替我挨罵,也算得上是一樁好事!
彌深挑眉:“我早發現不對勁了,榮嶼青城府那么深,怎么可能莽撞到要刺殺公主?”
“小殿下沒事吧?”他追問。
卞持盈搖頭:“寶淳沒事,有事的是別人。”
彌深即刻聯想到閉殿“休養”的皇帝,他神色一驚,立馬看向皇后:“你……”
“噓!北宄钟χ焓直仍诖角埃骸肮砸稽c,別激動!
彌深頓時冷靜了下來,他輕咳了兩聲,定了定心神。須臾,他問:“我需要做什么?”
卞持盈撐腮,抬頭看他,笑得意味深長:“方才,你瞧見中郎將沒有?”
……
皇帝病了?
宗豫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不由感到奇怪,那晚見面時,皇帝都還好好兒的,怎么突然皇帝就病了?
難道是因為卞持盈?他不忍下手,所以生了心?
宗豫不太喜歡這個侄子,有點蠢、又立不起來,不是當皇帝的好料子。早年間,有其婦卞持盈扶持,倒也勉強能入眼,只是終歸,這天下姓晏,不姓卞。
卞持盈此人……
宗豫向來對聰慧之人很是佩服,卞持盈也不例外,若是能將她收為己用,是最好不過的事,收不了,那便除之而后快,決不能留她太久。
自然,宗豫也明白,長安不是他的地盤,他所能為之事少之又少,且處處受掣肘,難以實現偉業。
不過事在人為,宗豫不認為他會輸。
突然宗豫靈光一現,神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实鄄×吮悴×耍瑸楹我]殿不見人?
“咚——”
外邊兒響起沉重的鐘聲,宗豫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撐著身下床榻,想要起身來。
一……三……四……五……
七聲!總共敲了七下!七下!
宗豫心跳如鼓擂,他忍著笞刑后的痛意起身來,恰好心腹推門而入。
“怎么回事?”宗豫死死望著心腹。
心腹低頭:“太后殿下……崩了……”
宗豫喉頭立即涌上一股血,他身子一軟,癱坐在床榻上,眼睛倏地一紅,落下兩行熱淚。
如今正值新年,該是闔家團圓的好日子,卻沒曾想……
宗豫閉上眼,努力平復著情緒。
然而晏端卻沒能平復下去。
他瘋狂地在乾清殿砸東西,噼里啪啦,物什碎了一地,滿殿狼藉,竟無處下腳。
“卞持盈!卞持盈她怎么敢!”當朝天子衣襟散亂,發髻亂成一團,發冠不知落在何處,狼狽不堪。
殿內無人,晏端身處一片狼藉中,他扶著紅柱,彎腰喘著粗氣,額角青筋畢現。
“她怎么敢這樣……”晏端目光落在虛處,陡然落下淚來:“那也是她的母親……待她如親女的母親!”
的確,曾經在明王府時,卞持盈和宗映覺感情很好,如親母女一般,二人同進同出,言笑晏晏,待對方極好,也極為愛護。
只是后來,一切都變了。
晏端擦擦淚,跌跌撞撞走到殿門處,他抬手瘋狂拍門,用力嘶吼:“我要見卞持盈!我要見卞持盈!讓她立馬來見我!讓她……咳咳……讓她立馬來見朕!”
乾清殿外,冷清寂寥,無宮人太監,只有侍衛守在門口,其面容冷峻,不為所動。
“卞持盈!卞持盈!你好狠的心!竟敢弒母奪位!你好大的膽子!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卞持盈……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卞……卞持盈……”
殿內,晏端靠著殿門,雙目無神,他望著殿內的情景,一股悲涼之意從心頭升起。
他身子緩緩往下滑落,直至跌坐在地上。
“卞持盈……”他目光茫然,嗓子叫喚得啞了,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卞持盈……你為什么不敢來見我……為什么……”
“嘎吱——”側門被打開,隨即響起一陣腳步聲。
一道明媚鮮妍的顏色映入眼簾,晏端眸子動了動:原來這是卞持盈的裙角,是蘇芳色的。
蘇芳色很好看,襯得她愈發明艷動人。
“我不是不敢見你。”卞持盈坐在清理出來的一張椅子里,她雙手環胸,饒有興致地看著晏端:“我是太忙了,沒空來見你!
她低頭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裙,聳聳肩:“可惜了,這么好看的衣裳,我暫時不能穿了,我是真不想穿喪服。”
“而且還得穿兩次。”
晏端眉心一跳,他立馬換了個姿勢,跪在地上,用膝蓋交替摩擦地面走到卞持盈腳下。
“皎……皎皎……別殺我……別殺我皎皎……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嗚嗚嗚……”他拉著卞持盈的裙角,卑微伏在地上,哭得涕泗橫流。
“沒人想死!北宄钟鬼粗Z氣譏諷:“我不想死,寶淳也不想死,晏端,你可曾因為我們不想死,而對我們手下留情?曾經對我數次刺殺,想必你是咬牙下了血本,可結果并不如你意。”
“寶淳呢?”她低頭看他,眸光冰冷:“她是你親女兒,是你曾經期盼無比的親女兒!彼時她降生,晏端,你記得你說了什么嗎?”
“你說——你會好好保護她,你說你絕不讓人欺負她,你還說了,你會好好兒保護我們母女倆,不會讓我們受半分委屈!
“由此可見!北宄钟πΓ骸澳愕某兄Z、你的誓言,什么也不是,廉價且無用。”
晏端伏在地上,久久不語,對她的話也沒什么反應。
“別跪著了。”卞持盈目光沉沉:“總之你是要死的,就是跪上一天一夜,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殿內安靜無聲,燭火搖曳間,可窺見皇帝眼底的狠辣。
“真要我死?”晏端搖搖晃晃直起上半身,他臉上沾著塵土,鼻涕眼淚黏在一起,慘不忍睹。
卞持盈迎著他的目光,點頭:“是,真要你死!
“那就——”晏端突然笑了起來,獰笑不止:“那就一起死吧!”
他猛然撲向卞持盈,手里舉著一塊瓷器碎片。
卞持盈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不躲不避。
待人逼近,遲月一腳踹在晏端心口,將其狠狠踹倒在地。
后背被地上的瓷片刺穿,鮮血淋漓,頓時傳來火辣辣的痛。
“啊……”晏端痛苦地呻吟起來,他在地上不停掙扎,但又無力起身來,只得整個人蜷在一起,想要借此抵抗痛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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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一觸即發
◎你瘋了?這可是大不敬!◎
正月初九,雖是新年,但太后因病崩逝,眾人應著素服,為太后舉哀守孝。
聽說病中的皇帝聽說了此事,竟含血昏迷過去,皇后徹夜不眠費心照顧,第二日還得強忍悲痛、著喪服從早到晚處理政事。
眾人紛紛夸贊皇后宵衣旰食、夙夜匪懈,為了家國,勵精圖治,躬操井臼。
面對外界的夸贊,皇后罔若未聞,依舊專心于政事,坐以待旦。
“聽說武靖侯約見同僚,如何?”卞持盈迅速瀏覽奏折內容后,朱批畢合上,換下一本。
遲月在一旁研墨:“他這是狗急跳墻了,想約見同僚議事,想拉人下水,可當官的哪有幾個蠢的?這個緊要關頭,誰敢去?”
“一次不成,武靖侯還想來第二次。”
遲月看著濃稠的墨汁,笑:“只可惜第二次,他連門都沒出著!
卞持盈:“多警惕著他那兒,謹防生變!
遲月斂笑應下。
“宗豫不比其兄宗穆,宗穆剛愎自用,沖動易怒,其子與其如出一轍,沒一個能用的,尤其是宗非。”
卞持盈一邊批奏折一邊叮囑朝玉:“但宗豫不一樣,他駐守邊城多年,那邊不如長安這般繁華,很適合打磨人,我聽說,宗豫有子宗琮、宗甫,前者用兵如神,后者冷靜睿智,不容小覷。再者,便是宗豫的夫人——樊宜,她好似是出身將門,有勇有謀,也是不能大意的!
“我是怕屆時亂起來,你能防著這幾人出后手!彼帜罅四蟊橇海骸白谠タ峙乱呀浽谧鰷蕚淞耍阄以摯蚱鹁駚恚煤脩獙@一場!
遲月:“我都記著了!
“殿下!”朝玉疾步進了殿來:“那邊有消息傳來!
卞持盈立馬丟開筆起身來:“怎么說?”
朝玉也有些激動,她語氣微喘:“……有殿下的詔書,再加上有福平縣主襄助,黎大人順利完成了殿下交代的事!”
卞持盈眼眸亮意驚人,她追問:“收尾的事,是誰在做?是不是卞繁?”
朝玉:“前有殿下手諭,荊州刺史暗中掃平了麻煩,眼下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好……”卞持盈強行壓制住心中的激動,她落座椅中,陷入沉思。
遲月知道關鍵的時候要來了,也不研墨了,她與朝玉站在一處,靜候示下。
“遲月,你立即派人,給我死死盯好宗家、榮家的人,由不得有半分意外。另外,晏端那里你也給我盯好了,不許他離開乾清殿半步!”
“是!
“朝玉!北宄钟D頭看向朝玉:“你這邊負責滿朝文武的監督之責,宗家落馬,看誰最心急、看誰最焦心,最好是做好反臣的壓制準備。”
“是!背襁t疑片刻問:“反臣?殿下是擔心有人隱匿身份想要禍害朝綱?”
卞持盈:“讓你警惕而已,自古以來,逢大事,總會埋下一些禍根!
她望向窗口,眉目大放光彩,眼底閃著勢在必得的光。
武靖侯府。
武靖侯第二次出門被禁止,這是被變相軟禁了,闔府上下猶如燒開的水,激燥不安,沸騰不止。
“爹,這是怎么回事?”宗琮看向宗豫,眸光沉沉,大有宗豫一聲令下,他就踏平這長安城的氣勢。
旁邊的宗甫問:“陛下呢?他現在在做什么?怎么好端端的,怎么就一病不起了?”
“我猜他不是一病不起。”武靖侯夫人樊宜是一位英姿颯爽的婦人,她眉目硬朗,看向丈夫:“陛下應該跟我們一樣,被禁足了。”
“侯爺,我們該怎么辦?”
樊宜冷靜分析:“此事突然,應該沒有那么簡單,我想,和太后殿下崩逝一事有關!
“不!弊谠ソK于開口:“和太后無關!
他看向妻子,眼眸沉定:“邊城可有消息傳來?”
樊宜:“三日前,樊摧來信報安。”
樊摧是樊宜的兄長,如今在邊城駐守,是邊城出了名的大將。
早年間,宗豫請旨駐守邊城,將樊家一同帶了過去。宗、樊兩家,如今在邊城,可謂是如日中天,稱是一聲“邊城小皇帝”也不過分。
“信上可有端倪?一切如常?落款呢?”宗豫再問。
夫妻多年,樊宜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正色道:“這信我看了三遍,從頭到尾,逐字逐句,沒有絲毫端倪,一切如常,落款也是正常,”
邊城是宗豫最后的退路,他不得不謹慎。
見他沉默,樊宜開口詢問:“侯爺,如今我們該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宗豫面沉如水:“此時宜靜不宜動,動則生變,不可妄動。”
他抬頭看著這片灰蒙蒙的天,眉目始終不慌不亂。
“可是一直這么等著也不是法子。”宗甫上前問他:“父親,我們得有應對的法子,難道就這么束手就擒嗎?”
宗琮:“我看,不如我帶著人殺出去!”
“愚蠢。”宗豫余光掃過大兒子,擰眉:“這里不是邊城,你殺出去又能如何?”
“我看未必!狈怂尖馄蹋o出另一條思路:“若真到了窮途末路之時,大郎帶著人殺出去,一路往邊城去,興許還有生還的可能!
宗琮一呆:“難道我們真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外邊兒情況究竟如何,我們不得而知!弊诟Π参啃珠L:“但我們還是得把所有退路想好,否則,就只能*坐以待斃!
所有人看向宗豫。
宮里一切如常,但還是有人早早聽見了風聲,言行舉止十分謹慎,就怕稍有不慎,被牽扯進去。
御花園,四妃一昭儀又聚在了一起。
“我還想去看看陛下呢。”貴妃李丹信癟癟嘴:“我都許久沒有見到陛下了,也不知道陛下現在怎么樣了!
宗襄瞥了她一眼:“要去你去,我可一點也不想去,到時候別拉上我!
李丹信不防她會說出這段話,不由瞪大了眼:“你瘋了?這可是大不敬!”
另外三位妃子也是一臉復雜神色。宗襄向來口無遮攔,她們也習慣了,但是沒曾想,她竟敢對天子說這等大不敬的話。
宗襄聳聳肩:“大不敬就大不敬唄,我已經忍得夠久了,還真是一入宮門深似海,你我都是海里的魚兒,生死皆由不得自己,這么活著,有什么意思?”
她現在最想要做的事,就是去空曠的地方騎馬撒歡,去踏春放風箏,去游市集看戲,再買點好吃的回去。
可是,這些事在以前,是她平日里做的最尋常普通的事了,如今看來,竟成奢望。
聽了宗襄一番話,李丹信臉色微變,她不說話了。
她不說話,宗襄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你的靠山倒了,現在你是無人可靠了!彼ξ麊柪畹ば牛骸安贿^也好,你現在人也平和了許多,有句話怎么說來著?禍福相依嘛!”
李丹信覺得荒唐,更覺得宗昭儀的腦子被門夾了,她扯扯嘴角:“別忘了你姓什么!
兩人以前天天拌嘴吵架,一開始還吵得火急火燎的,可是后來,在宮里這些無聊郁郁的日子里,吵架竟也算是別有一番滋味,也算是一番樂趣了。宮里太寂寥了,寂寥到近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不過她倆現在是吵不動了,該吵的都吵過了,實在是尋不到合適的點。
“不過就算我們想去,也去不了!辟t妃林語嬛含笑看著幾位姐妹:“殿下說過,不許我們去叨擾陛下!
李丹信撐著腮,好奇道:“也不知道陛下現在在做什么,乾清殿那邊什么也打聽不到,晏一和季公公也見不著人!
突然一個蹴鞠滾了過來,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走了過來,看樣子比寶淳公主大不了多少。她看見這幾人也沒什么反應,更沒有行禮。
“啊,我知道她!”宗襄搗了搗李丹信,嘰嘰喳喳道:“她是寶淳公主的伴讀!好像是在蜀州認識的,年紀不大,但很聰明,叫什么來著?我忘記了。她可是除了見到殿下和陛下,不用下跪行禮的第一個人呢!”
她沒有壓低聲音,所有人都能聽見。
卞嘉平彎腰拾起蹴鞠,抬頭看她,上挑的眼眸帶著兩分精明:“我叫卞嘉平!
宗襄作恍然狀:“啊對!就是這個名字!”
“卞嘉平?”李丹信不加掩飾地打量著她:“怎么姓卞?為何不是姓晏?”
卞嘉平莞爾:“就是姓卞!
她直直地盯著李丹信,重申:“就是,姓卞。”
李丹信霎時腦中一片空白,話還沒經過腦子便脫口而出:“可是寶淳公主不是姓晏嗎?她也不姓卞!
卞嘉平:“很快,就是了!
園子里的眾人當即一悚,她們都用震驚愕然的目光盯著卞嘉平,好像她是觸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卞嘉平垂眸看著手上的蹴鞠,笑笑:“諸位還不知道吧?”
她抬頭看向眾人,眼睛彎了彎:“武靖侯駐守邊城多年,竟敢通敵叛國,擅養私兵,意圖謀反,現武靖侯府的人已經落獄,等候發落!
【作者有話說】
(停車)(低調的按了按勞斯萊斯的喇叭)(車窗降下)(咬著玫瑰花)(凹造型)(正準備開口)(隔壁交警大隊說我停車占道)(充耳不聞)(帶上墨鏡)(播放鳳凰傳奇)(薄唇微動)老婆,看看預收文《刃上青梅》[害羞]
74江河日下
◎皎皎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
早在鄖縣時,卞持盈就記得還有宗豫這么個人物。平康帝在位時,宗豫在那等亂世,竟還能給自己謀一個不小的官職、還能得到平康帝的青睞,就足以說明此人不是等閑之輩。
所以從那時,卞持盈就開始計劃,計劃要如何先行一步。她先是派人去邊城散播流言,其中不乏“宗家倒臺”、“皇帝傀儡”、“皇后霸權”這樣的話,所以接下來才會有宗豫回長安述職一事。宗豫回長安述職,的確是有提前上書給晏端,但在外人開來,卞持盈不知情,所以宗豫該罰,且罰得合情合理。
宗豫不是良臣,所以他必然在邊城有異動,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故而,卞持盈在鄖縣就計劃好了一切:她準備讓身處惠州的黎慈前往邊城,徹查宗豫擁兵自重一事,惠州也有卞持盈的人,所以黎慈在惠州并不是孤立無援,相反,他還與不少能人交好。在鄖縣,卞持盈與荊州刺史卞繁會面時,她特意叮囑卞繁,讓其輔助黎慈,并暗中為黎慈掃清障礙、為其收尾,平復邊城動蕩。
但卞持盈還是有些擔心,黎慈雖好,可到底年輕,而且他還有些古板,不太有花花心腸,自然也不算靈活。就在這時,福平縣主趙嫄出現了,此人年長,飽覽群書,見過不少事,有她在,或許黎慈能處理得更穩妥一點,也更有勝算。
于是卞持盈下了詔書,臘月初,由趙嫄前往惠州與黎慈見面,一行人商議過后,前往邊城,摩拳擦掌、大干一場。
若宗豫是良臣、是忠臣,卞持盈是絕對不會對付他的,可惜,宗豫不僅擁兵自重,竟然還敢與敵國書信往來,幸好只是初步階段,沒有釀成大禍。
昌安四年,正月十二,武靖侯宗豫通敵叛國、擅養私兵,其罪甚大,引得群情激奮、為千夫所指。
經三司會審復核后,確認宗豫的罪行無誤。
“犯官宗豫,身膺朝命,不思報效,竟敢交通敵國,謀危社稷。查其私傳書信、暗結藩鎮諸狀,鐵證如山。依律,乃謀反大逆例,罪當極刑!”
謀反是大罪,是重罪,依律是要砍頭的。但宗豫官職不小,且任要職,皇后殿下念其舊日功勛,法外施恩,賜帛令其自裁全節。
至于宗家其他人,十六歲以上男子皆斬,其余人流三千里,遇赦不原,永世不得回長安。
聽說晏端鬧得厲害,卞持盈抽空去了一遭。畢竟,現在她和晏端的面,那是見一面,少一面,將死之人,對其寬容一點,也無妨。
解決了宗豫,卞持盈心情好得不得了。
乾清殿內,一片惡臭。
卞持盈皺眉站在門口,不太想踏進門去。
“皎皎”晏端站在門內,渾身臟兮兮的,他用期盼的目光望著卞持盈,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你你不是來殺我的吧?對嗎?”
卞持盈瞥了他一眼,扭頭看向遲月:“收拾一下!
不多時,乾清殿煥然一新,晏端也被洗刷了一番,現在看上去和尋常無異,只是他以前那刻意挺直的腰板,如今變得有些佝僂。
卞持盈落座椅中,她端茶欲飲,卻見晏端眼巴巴地盯著自己,視線灼熱無比。
“今日不殺你!北宄钟Я颂掳停骸皠e緊張,坐!
晏端這才松了口氣,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不敢坐得太滿,只坐在邊沿,渾身緊繃得厲害,臉上的神情諂媚且小心翼翼,與以前那個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相比,可謂是判若兩人。
晏端知道她們都在笑話自己,可他現在沒有辦法,他現在只想活下去,拼命活下去,或許活下去,就有一線生機,就有東山再起的那一日。
“聽說你找我!北宄钟畔虏璞D頭看他:“怎么?是聽說了武靖侯的事?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我沒有,我沒有!标潭思泵Φ溃骸拔也皇窍胫肛熌,宗豫落得如此下場,只能怪他自己,是他自作自受,是他活該!我只是我只是許久沒見你了,所以所以就想看看你”
卞持盈輕笑一聲:“原來如此啊。”
“不過我很好奇!彼p手環胸,歪了歪頭,疑惑地看著他:“你一點,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死期嗎?”
晏端臉色一僵,又聽她慢慢悠悠說道:“知道自己要死,但是不知道具體哪一日死,嗯這個感覺不好受吧?也難為你忍了這么久!
卞持盈玩味地看著晏端五彩紛呈的臉色,面上笑意愈發明盛:“這樣吧,你跪下來,在我面前磕幾個頭,再學幾聲狗叫,說不定,我就能大發慈悲,然后”
“汪汪汪!”她話還沒有說完,晏端便迫不及待跪在地上,邊磕頭,邊學狗叫:“汪汪汪!汪!汪!”
卞持盈一愣,她看著晏端這副狼狽模樣,強烈的快意從心頭涌了上來,她不由撫掌大笑,開懷不已。
她的笑聲刺耳得厲害,晏端死死咬著牙關,不停地磕頭,砰砰砰,磕得頭破血流:“皎皎你別殺我求求你,你別殺我好不好?你想想寶淳,對!你想想寶淳,寶淳不能沒有父親!皎皎!”
卞持盈慢慢收了笑,她抬手拂去眼尾的淚花,垂眸看著腳下的男人,面露譏諷:“父親?你還知道你是位父親?”
“我我知道錯了以后絕對不會這樣了!你信我皎皎!我一定會好好待寶淳的,會很愛很愛她,會很愛很愛你的!皎皎,你我青梅竹馬這么多年,夫妻這么多年,情誼這么深,你不會舍得的,對不對?嘿嘿,你不會舍得我死的,對不對?”
晏端往前爬了兩步,他伸手抱著皇后的腿,聲音哽咽:“皎皎,我不想死,求求你,別殺我別殺我”
卞持盈冷漠地看著他,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悲哀。她不是為了晏端悲哀,她是為了自己、為了寶淳悲哀,她們被這個男人狠心對待這么多年,實屬不易。
不過好在,這樣的日子已經結束了,今后,她們的日子將會璀璨明亮,多姿多彩。
“我回去考慮一下。”她起身來,沒費什么勁兒就將晏端踢開了:“你先候著吧,說不定哪一日我想開了,就不殺你了。”
“真真的嗎?”晏端抬頭望著她,一臉小心翼翼:“真的會嗎?”
卞持盈挑眉:“自然,不過在這期間,你要乖乖的,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許鬧。”
然后,等著她親自來取他的命。
晏端重重點頭,血跡從他眉心順流而下,滑過鼻梁,流到鼻尖匯聚,這副模樣看上去有些駭人,不過他一張口,便變得有些滑稽:“好好好、皎皎,你放心,我會、我會怪怪的,會乖乖等你來,不會鬧!
乾清殿的門打開又合上,外邊兒的光探進來的那一瞬,晏端貪婪地看著外邊兒的天地,直到門合上,光消失了,整個大殿陷入昏暗,與外邊兒的春和景明格格不入。
殿內昏暗凄凄,晏端坐在地上,臉上血跡已經干涸,他眉目陰冷,眼底聚著一團戾氣,活像是剛從煉獄爬上來的惡鬼。
卞、持、盈。
牙關有血腥味傳來,晏端陡然松了口,嘔出一口血來。他擦了擦嘴角血跡,目光死死地盯著殿中某處,忽而嘴角一咧,露出沾滿血跡的牙齒來,怵目驚心。
“殿下準備怎么處置他?”遲月看向卞持盈,提議道:“我覺得,應該將他狠狠折磨一通,教他生不如死的好!”
“我沒那閑心!北宄钟粗鴫︻^灑落的春光,眉目清冷:“下一回我和他見面,便是永別,我會親手送他去黃泉路。”
所以今日,是她和晏端的倒數第二次見面了。
遲月不解:“殿下不是很恨他嗎?為什么不好好兒折磨折磨他?”
“不能拖太久。”卞持盈微瞇著眼看著前邊兒的路:“該死的人,早早死了就是!
遲月點點頭,她忽然想起什么:“事兒太多,差點忘了宗昭儀的事。”
卞持盈:“她怎么了?”
“她說她要瘋了,問殿下能不能放她出宮去。”
卞持盈笑出聲來:“放她出宮,自然是不行的,不過——不過眼下還是新年,我也沒有怎么好好陪陪寶淳,寶淳雖然什么也沒說,想必也是憋壞了。這樣吧,你安排一下,上元節那日,我帶著寶淳、嘉平,還有四位妃子、宗昭儀,我們一起去皇家別院待一天,好好兒松泛松泛!
得知可以出宮玩,宗襄激動得直接哭了出來,看得遲月有些哭笑不得。
宗襄等這一日等得太久了,她直接抱住遲月哇哇大哭,遲月只得無奈地哄她。
旁邊的四妃也很激動,幾人湊在一處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平日里最安靜的賢妃都沒忍住。
“幾位好好兒收拾收拾!边t月笑著看著這幾人:“可千萬別錯過了,下回想要出宮,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我”李丹信忐忑地開口:“我也可以去嗎?”
【作者有話說】
晚安
75橫生枝節
◎是誰要殺她?晏端?◎
正月十五,皇后攜德賢淑貴四妃、加上宗昭儀和寶淳公主,前往皇寺為皇帝祈福。
對外說是祈福,其實就是去逛了一圈兒,寶淳連馬車都沒下。
從皇寺出來后,一行人前往皇家別院。
雖說幾人身份尊貴,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太后崩逝剛不久,宗家徹底垮臺,凡事還是要謹慎為之。
到了皇家別院,眾人的心早就飛起來了,全都眼巴巴望著皇后,神色期盼又激動。
皇家別院都是皇后的人,也用不著防著誰。卞持盈看著眼前這一雙雙眼睛,啞然失笑:“去吧!
“啊。。 弊谙宓谝粋奔向馬場,李丹信拎著裙子緊跟其后:“等我!”
卞持盈看向賢、德、淑三妃,語氣溫和:“你們自便,無須拘禮,好不容易出宮一趟,切莫留下遺憾!
她說完扭頭一看,見寶淳早就拉著卞嘉平跑遠了。女童衣著鮮妍,眉目稚嫩天真,再配上這春光好景,真是看得人心曠神怡。
卞持盈去了一處樓閣,煮茶賞花,優哉游哉,甚好。
皇家別院是從前朝流傳下來的,昌安元年,晏端大肆修繕此地,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來這兒小住散心,如今卻是便宜了卞持盈;始覄e院占地寬闊,西邊兒是衣食住行一干屋子,光是大院子就有好幾個,東邊兒則是桃園、馬場、魚池等等。
“我看這處很不錯。”卞持盈捧著香茶,看向旁邊的遲月,眼中笑意明媚:“等一切塵埃落定后,你再好好兒把這處收拾收拾,留給我以后養老用!
“殿下如今光彩照人,還年輕呢,怎么就說以后了。”遲月無奈:“況且,這么大個園子,您一個人住,不害怕嗎?”
“誰說我一個人了?”卞持盈微瞇著眼看著遠處山間春色:“總之你好好計劃計劃,把這處安排得精致一些。”
遲月自然是應下。
她想了片刻,猶疑問道:“殿下準備準備怎么處理他?”
這個‘他’,自然就是晏端,現在已經沒人喚他陛下了。
“我已經想好了!北宄钟畔卤K,抬手勾了勾被風吹亂的鬢發:“只是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屆時等時機一到,你只管幫我安排好便是,我和他的恩怨,我親自了結。”
遂遲月不再多嘴。
“娘!娘!”寶淳氣喘吁吁爬上樓來,她額上布滿密汗,眼睛卻亮如星辰:“娘!”
卞持盈笑著朝她招招手:“娘在這兒,怎么了?”
寶淳撲進她懷里,語調輕快:“寶淳又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哦?說來聽聽!北宄钟戳艘谎鄹蠘莵淼谋寮纹,低頭摸了摸女兒柔軟的發絲:“我猜,和嘉平有關對不對?”
寶淳在她懷里“嗯”了一聲:“寶淳想、想和嘉平一起習武,娘,好不好?”
卞持盈面露訝異:“習武?怎么突然想習武了?習武很辛苦的!
“寶淳才不怕辛苦呢!”小姑娘埋在懷中,甕聲甕氣反駁:“寶淳很厲害的,不會怕辛苦!”
卞持盈和遲月都笑了起來。
“好!北宄钟业剿浐鹾醯哪橆a,沒忍住捏了捏:“到時候給你們請習武的師父來,如此看來,你們文有龔娘子,武也有厲害的師父,前途無量啊,只不過,你們要能堅持下去,知不知道?否則師父再厲害,你們自己不努力,也是徒勞!
寶淳從她懷中抬起頭來,嘟起嘴:“才不會呢,我和嘉平會很努力的!”
好不容易出來了,干坐著多無聊,于是寶淳牽著卞持盈去了馬場。
還沒走到馬場,便聽見宗襄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其中還夾雜著李丹信的笑聲,爽朗明媚。
馬場不算特別大,但也不小,騎上馬跑一圈,也得要一刻鐘。
卞持盈站在馬場旁邊的亭子里,笑著看向下馬來的宗襄和李丹信。
“你們倆能這般要好,屬實意外。”她調侃道。
李丹信沒說話,倒是宗襄噼里啪啦說個不停:“嗐,只能說是不吵不相識,我倆這感情,是日復一日吵出來的,旁人可比不得,也無人能比得!
她說完,又鼓起腮幫看著卞持盈:“殿下我們什么時候回宮。靠梢远嗤嬉粫䞍郝?”
卞持盈:“可以,不著急,你們好好兒玩就是!
三人又說了會子話,皇后見她們汗都干了,這才離去。
“你怎么了?怎么今日怪怪的?”宗襄一把摟過李丹信:“哎呀,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我都跟你說過很多遍了,叫你不要擔心,皇后殿下不是那等心胸狹隘的人!
“你雖是太后那邊的人,可你從沒有干過什么壞事,頂多就是這張嘴有點討人厭,其他方面還是不錯的。”
李丹信抬頭望天,作無語狀:“你這是在安慰人嗎?”
宗襄無辜:“忠言逆耳嘛!
她們倒是玩得很瘋,卞持盈沒什么玩心,她索性就著這明媚春光,在窗前睡了一覺,滿足得不得了。
半室染金,日漸西斜。
卞持盈看著玩得酣暢淋漓的幾人,挑眉詢問:“諸位玩好了?能回去了?”
宗襄嘿嘿一笑:“回吧回吧!
回城途中,卞持盈和寶淳、卞嘉平坐一輛馬車,其余五人分坐兩輛。
馬車里,卞持盈正拿著書看,寶淳和卞嘉平腦袋湊在一處,小聲地說著悄悄話。
即便她們聲音很低,但還是擾了卞持盈的心,她合上書,挑開簾子往外看去。
離落日還有一會兒,此刻微風拂面,陽光溫和,恰是好時節。
要怎么結果晏端的性命,卞持盈早早就想好了。
她不會心軟,更不會為他的死感到心痛。
她只想一刀、一刀將他千刀萬剮,任他如何痛哭流涕地求饒,她都不會留情半分。
因為她知道,但凡她心軟,被千刀萬剮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卞持盈目光微動,落在寶淳身上。從她的視角看過去,可以看見寶淳軟嘟嘟的臉頰,可以看見其濃密挺翹的睫羽。
等晏端死后,她會好好教導寶淳,好在將來,能安心地將這個天下交去寶淳手里。
屆時晏端一死,那彌深恐怕
馬車陡然往前狠狠一剎,車內幾人險些被甩出去。
卞持盈皺眉用力撐著手臂,往寶淳那兒看去。
好在卞嘉平眼疾手快,將寶淳抱住了,她用腳掌抵住車廂,二人這才幸免于難。
“有刺客!”馬車外響起尖叫聲、刀劍聲,此起彼伏。
聽著外邊兒的動靜,寶淳臉色微白,卞嘉平將她抱在懷里,小聲安慰著。
卞持盈從小窗看去,看見行刺的黑衣人足足有三五十人。
她眉頭死死皺著,是誰要殺她?晏端?不可能,他的所有羽翼都被她一一拔除,他沒有能用之人了,況且他如今被軟禁乾清殿,根本沒有辦法和外界往來。
宗、榮余孽?
這個倒是有可能,不過,宗家徹底倒臺后,卞持盈迅速安排人將長安徹底洗刷了一遍,長安藏有罪臣余孽的可能不大。
這么一想,這些人最有可能最有可能是從邊城來的。
“嘭!”三人所在的馬車突然被狠狠一撞,卞嘉平年紀小,抱著寶淳已用盡全力,此時在這等沖擊下,她手臂無力垂下,再抱不住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寶淳甩出車廂。
“寶淳!”卞持盈見狀,立馬冷下眉目,厲聲大喝:“保護好公主!”
馬車外,寶淳重重地跌在地上,渾身痛意襲來,她來不及哭,只因一瞬白芒閃過,長劍正朝她刺來!
“鏘——”一把利劍橫空而來,及時擋住了這柄長劍。
寶淳臉色雪白,鼻尖縈繞著濃重的血腥味,到處都是死人,她被這場景嚇傻了,癱坐在地上,神色驚恐。
直至一雙手將她抱起,她陷入一個帶著冷香的懷抱。
“公主別怕,我是殿下的暗衛!睋嵫⿲毚狙杆贀霊阎,抬臂與刺客搏斗時,她眉目凌厲,一招一式都殺意凜凜,直逼刺客要害。
撫雪是“九道雪”的暗衛之一,其武功高強,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
見寶淳被她護著,卞持盈這才松了口氣。只是還沒等她這口氣緩過來,套著韁繩的馬匹突然發了狂,死命地朝前撒蹄奔去。
卞持盈重重往后一倒,腰背撞得有些發疼,顛簸之下,她緊緊抓住窗框,借此穩定身體,然后才有空隙去看卞嘉平。
小姑娘也緊緊扒著另一邊的窗框,外邊兒的風猛灌進馬車來,將簾子吹得飛舞,上邊兒綴著的流蘇不停拍打在她臉上,迫使她不得不閉上眼。
車夫正與刺客搏斗,這輛馬車無人駕駛。
卞持盈看著卞嘉平那副模樣,知道不能再這樣等死下去。倏地,她松開手猛然沖出馬車,在激烈的顛簸之下,她堪堪穩住身子,跪趴在馭位上,彎腰去拾韁繩,然后狠狠一拽!
馬匹仰天長啼一聲,馬蹄更凌亂了。
發狂的馬沒那么好控制,卞持盈握住韁繩不敢放手,她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控制住馬匹,無奈馬匹正處于癲狂之中,反而將她顛得東倒西歪。
眼看著周遭景色愈發偏僻,卞持盈不敢再拖延了,若是此刻刺客追來,她們怕是在劫難逃。
于是她咬咬牙,往后坐了坐,然后艱難地調換了姿勢,一腳蹬在車廂上,再次用盡所有力氣一拽——
馬兒被迫慢了下來,但馬蹄聲沒停,它還在焦躁不安地朝前走。
卞持盈沒法,她回頭伸出手:“快走!”
來不及猶豫,卞嘉平立馬將手遞去她手心。
這時,隱隱有刀劍聲傳來。
卞持盈當機立斷,拉著卞嘉平跳下了馬車。
二人滾落草叢中后,沒有遲疑,快速起身來,連身上的灰土都來不及拍落,直直地奔往叢林深處去了。
【作者有話說】
晚安啦
76虎尾春冰
◎放了寶淳,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尸◎
殘陽如血,夕陽落在灌木叢中,晚風徐徐拂過郁郁蔥蔥的枝葉,半人高的野草隨風晃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只白底黑靴踩過地上干枯的枝椏,發出“嘎吱”的聲音,在寂靜的叢林中十分突兀。
三五名黑衣人悄聲在叢林里搜查,他們手中的刀刃上還殘留著溫熱的鮮血,血凝成團,滴落在不起眼的雜草叢里,無人在意。
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后,卞持盈緊緊牽著卞嘉平的手,她側耳聽著附近的動靜,眉目凝結成霜。
雖然暗衛武力高強,但無奈對方人太多,寡不敵眾。
接下來,就看卞持盈自己如何破局了。
卞嘉平側目,她看見皇后那被韁繩磨破的掌心,血肉模糊,看上去有些可怖。她垂眸看著二人腳尖,聽著后邊兒若隱若現的腳步聲,眉目沉靜。
突然手被人捏了捏,她抬頭看向皇后,對方朝她使了個眼色。
卞嘉平看明白了,皇后殿下這是要孤身引開刺客,給她留下生機。
她抿抿唇角垂下頭,沒有反應。
卞持盈見狀,不由蹙了蹙眉頭。
如今二人深陷險境,沒有辦法逃脫,只能盡力拖延時間,等暗衛找來。
卞嘉平又抬起頭來,朝她搖搖頭。
卞持盈皺眉,這是不同意她的提議?雖然她也想逃命,但是卞嘉平還小,且是寶淳看重的人,她不能讓其冒險。
卞嘉平拉起卞持盈的手,垂眸在她掌心寫寫畫畫。
跟、我、走。
卞持盈辨別這些字眼后,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個孩子。
卞嘉平沖她笑笑,眉目自信。
是否要將性命安危交到這個孩子手上?
卞持盈想,或許可以一試,于是她朝卞嘉平點點頭。
得到信任后,卞嘉平眉目頓時變了,她像是山間警覺的豹,眼睛里是凜凜機敏。
她彎腰拾起一根不短的枯木枝,然后側耳聽著動靜。
卞持盈站在她身后,也一臉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黑衣人逐漸往她們所在的地方逼近,大概還有二三十步。他們沒有發現她們的蹤跡,因為身后這棵樹實在太大了,將她們的身形遮得嚴嚴實實的。
卞嘉平抬頭往上看了看,然后又看著地上的影子,眼眸微凝。
在刺客離她們還有十步左右的距離時,起了一陣風,吹得樹枝嘩嘩作響。
借著風起時周圍窸窸窣窣的動靜,卞嘉平拉著卞持盈輕巧地轉移到了附近的另一顆樹后邊兒。
在這途中,她轉身抬臂,用手里的枯木枝用力戳向方才所在樹木的枝椏上——
那里有一個不小的馬蜂窩。
“嘭!狈涓C掉在地上,發出不小的動靜,刺客立即涌了上來,一個個兇神惡煞。
他們低著頭,圍著這個黑乎乎的蜂窩,神色驚疑。
“嗡嗡嗡——嗡嗡嗡——”一大群馬蜂從蜂窩里飛了出來,對著這幾人狠狠開蜇。
叢林里驟然響起慘叫聲和驚呼聲。
不遠處的樹后,卞持盈聽著后邊兒的動靜一臉驚奇。
在刺客無暇顧及其他時,卞嘉平拉著皇后,飛快地奔跑在叢林之中。
叢林太大,卞嘉平不敢拉著皇后亂竄,萬一遇見另一批刺客,那就麻煩了。
最后她拉著皇后爬上了樹。
一棵大樹,枝繁葉茂,夜色襲來,無人發覺。
這還是卞持盈第一次爬樹,恰好,因為今日要來皇家別院玩耍,她衣著簡單利落,一點也不影響爬樹。
樹上的景觀很妙,卞持盈可以透過枝葉看見叢林的動靜。
眼下是傍晚時分,天光漸隱,視野變得昏暗。
“這樹上會不會有蛇?”她小聲問卞嘉平。
卞嘉平笑,用氣音回她:“還沒立春,冷著呢,不會有蛇的!
卞持盈點點頭,遂不再開口了。
叢林寂靜,只有風的聲音。
卞持盈轉頭,不經意看見小孩身上單薄的衣衫。
下午從皇家別院出來后,倆小孩都嚷著熱,于是一上馬車就脫了外袍。
此刻,卞嘉平穿著一件圓領衣衫,凍得直哆嗦,雖然她已經極力控制了。
長安冬日極冷,眼下還未開春,夜里更冷了。
卞嘉平在心里祈禱:不要再吹風了……
長安的風也冷,卯足了勁兒想把寒意吹進人骨子里。
每陣風吹過時,卞嘉平都會咬緊牙關,盡量不要讓自己發抖。
直到一只手伸來,將她摟了過去。
卞嘉平一呆,溫暖的懷抱使她慢慢松了牙關,她僵硬的身子也逐漸溫暖了起來。
卞持盈靠在粗壯的枝椏上,懷里摟著小孩,盡管現在天已經黑了,可她依舊警惕,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
倏地,一抹滾燙滴在她的手背上。她睫毛顫了顫,作無事發生。
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卞持盈坐在樹上看了許久許久的月亮,今日十五,月亮圓圓的。
周遭有呼喊聲傳來:“殿下!殿下!”
卞持盈眉目一動,卻沒有反應,仍舊警惕著。
終于,一束束溫暖的火把驅散了夜里的冰霜寒意,大批官兵在叢林里呼喊著。
遲月、朝玉,還有四妃昭儀都來了,寶淳跟在李丹信身邊,眼睛紅紅的,可見是哭過。
為首的是新任京兆尹牧甄赴,還有大理寺卿彌深,以及妹妹卞知盈和弟弟卞燁。
卞持盈遲鈍地抬頭,發現遠處天邊已有魚肚白泛起。
懷里的小孩早已熟睡。
原來馬上天亮了。
皇后被邊城潛入長安的反賊刺殺,于郊外受凍一夜,回宮后起了高熱,數人圍在榻邊小心伺候著。
直至次日傍晚,總算是退了熱。
正月十七,朝會。
會上,皇后下旨:搜捕邊城反賊,就地格殺,凡私藏、收留反賊者,一律按謀反罪嚴懲。
休養了幾日,卞持盈總算大安了。
“那晚多虧了嘉平!北宄钟瘜t月說道:“若不是她,恐怕我難逃一劫,我準備給她個身份,你有什么建議?”
遲月:“嘉平如今的身份是小殿下的伴讀,身份不宜過高,也不宜過低,依我看,不如就封個縣主吧!
縣主?卞持盈不由想到了福平縣主趙嫄。
宗豫一事,黎慈與趙嫄立下大功,前者官復原職,任戶部要職,后者……
趙嫄不想再卷入政斗之中了,她謝絕了卞持盈的豐厚賞賜,回到了盤州,在盤州的一處小山村當起了教書先生,不再入世。
“你去問問寶淳吧!北宄钟溃骸叭羰菍毚緵]有異議,便按你說的辦!
遲月去尋寶淳了,可尋了一通后,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想起寶淳的性子,遲月有個猜測……
她不敢遲疑,立馬回稟皇后:“小殿下應該去了乾清殿!
卞持盈霎時沉下眉目。
她太清楚晏端的性子*了,此時此刻,晏端應該欣喜若狂。
卞持盈猜得不錯,此刻的晏端的確高興得發狂。
乾清殿外,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挾持寶淳的晏端,冷冷開口:“你想怎樣?”
“總之我要死了,拉我的好女兒一起上路,也不孤單。”晏端低頭看著面前臉色發白的寶淳,神色陰鷙:“怎么樣呢?朕的好女兒?”
寶淳垂眸看著抵在頸前的匕首,又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不由悲從中來。
被親生父親挾持,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她了。
“卞持盈,我知道你暗地里有人!标潭四抗怅幊恋囟⒅贿h處的皇后:“我也知道那些人很厲害,能一招將我擊殺,但是!
他笑得玩味:“但是我即便是死,也有一絲力氣劃破咱們乖女兒嬌嫩的脖頸,總之我不會虧,你可以試試看,賭一賭!
卞持盈看了看寶淳,又看向晏端,目光嫌惡:“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晏端咧嘴一笑:“我想要你死!
他歪著頭,饒有興致:“怎么樣?很劃算吧?一命抵一命,你死了,寶淳就可以活著!
“娘!”寶淳目光哀戚:“娘!不要!寶淳不怕!一點也不怕!”
卞持盈看著他們二人,不說話。
晏端見狀,也不催促,只是抵在寶淳頸前的手沒有松開。從他的視角,可以看見寶淳肉嘟嘟的臉頰,以及她掛在睫毛上的淚珠,想起方才殿中的情形,他不由嗤笑出聲。
“你知道你的乖女兒來找我做什么嗎?”晏端笑嘻嘻:“她竟然一個人跑來問我,為什么不愛她?為什么不愛你?”
“可笑!”他突然變臉,神色陰冷,尖銳質問:“我還不夠愛你們嗎?我給你們最高的榮華富貴,給你們皇后、公主的位置,難道我還不夠愛你們嗎?貪心!你們太貪心!卞持盈,你不僅想要皇后的位置,連朕的位置,你也敢肖想!你好大的膽子!”
卞持盈靜靜凝視著他,緩緩朝他走近:“寶淳年幼,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做錯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晏端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不由大笑出聲,等笑夠了,他才盯著離他只有十步之遙的皇后:“沒做錯什么?朕是皇帝,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晏淑陶竟敢兩次三番對朕不敬,這難道不是她的錯嗎?這是大不敬!是要砍頭的!而這,都是拜你所賜!卞持盈,你就是這么教導你的好女兒的?她竟敢對堂堂、堂堂一國之君如此,難道她不該死嗎?”
“你放開寶淳!北宄钟偷蛧@了口氣:“興許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尸!
“給我留全尸?”晏端覺得荒謬:“你是不是瘋了?是不是沒弄明白現在的狀況?”
忽然風起,有什么東西“嗖”一聲飛來,狠狠擊中他的手腕,晏端吃痛,下意識手一松,匕首落地。
寶淳機靈脫身,哭著跑向卞持盈。
眾人紛紛上前,用繩索將晏端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看著手腕上的傷,晏端險些咬碎一口牙,他又看向十步開外的母女倆,目眥盡裂:“卞持盈!你得意什么!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不然,我一定不會嗚嗚嗚……嗚嗚……”
臟布塞進嘴里,制止了他那張狂不知所謂的話語。
卞持盈摟著淚流不止的寶淳,瞥了他一眼:“把人送去金鑾殿,嚴加看管!
晏端一悚,他看著皇后蘊含風暴的眼眸,突然就怕了。
【作者有話說】
狗皇帝要下線了,終于!不會這么快完結,應該還有幾萬字,狗皇帝狗帶后,后面還有女主和男二彌深的甜甜戀愛,還有一些政事,以及寶淳的成長,寶淳攝政登基等等。
啦啦啦[加油]晚安啦
77蘭因絮果
◎“這龍椅,你我共坐,有帝王之相的人,是我。”◎
殿內燭火通明,照得處處明亮潔凈,晏端被捆在階下椅中,手腳皆不能動彈。
他此刻已經平靜下來,眉目懨懨地垂著,即便嘴里的臟布已被取下,他依舊平靜,大抵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所以也不垂死掙扎了。
殿外傳來雨聲,淅淅瀝瀝。
晏端茫然地打量著殿內陳設,面上沒什么情緒。最后他將目光落在那金燦燦的龍椅上,眼底浮現不甘。
只是剎那,這抹不甘迅速衰敗呈頹勢,繼而逐漸消散,被灰敗所取代,看不出一絲痕跡。
嘎吱——
殿門打開又合上,有腳步聲響起。
晏端不用轉頭去看,也知道這腳步聲是誰。畢竟在一起這么多年,他再糊涂,也還是能辨認出的。
“后悔嗎?”卞持盈坐在階上,看著一旁的他,神色淡然,瞧不出什么情緒:“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有過后悔嗎?”
晏端干裂的唇角牽了牽:“不管后不后悔,都已經這樣了,這個時候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見卞持盈不說話,他眼底澀然暈開:“父親早亡,余我和母親在風雨飄搖的世上相依為命,我早已在曾經那些被欺壓的日子里,走上了歧路,失意時卑躬屈膝、謹小慎微,只在得意時才敢展現,我從來都是我,你可別說我變了之類的話,太虛偽、太高高在上,我不愛聽!
她還是不說話,晏端有些煩躁,索性破罐破摔:“要我怎么死?痛快一點吧!”
卞持盈側目看他,終于開口:“你想要痛快?天底下可沒這么好的事。”
晏端倏地頭皮發麻,他嘴唇開始哆嗦。這時,皇后起身來,他這才看見,她身側有一柄長劍。
卞持盈慢慢抽出長劍,劍刃銀芒陣陣,鋒利無比。
晏端咽了咽口水,眼眶立馬發紅:“卞……皎皎……別殺我……求你了……”
他不停掙扎著,也不知道那些人是用的什么手法,椅子紋絲不動,繩索牢牢將他捆著,掙脫不了。
卞持盈打量著手里的劍,須臾,她丟開劍鞘,然后朝晏端走去。
“別……別……”晏端想逃,卻無處可逃,他身子不停顫抖,牙關也在打著顫:“別殺……別殺我……”
卞持盈執劍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看他:“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話想說?”
她長嘆一聲,悠悠道:“求饒的話就別說了,你知道這毫無用處,說點別的吧!
“我……我……”晏端落下淚來,他呼吸急促,驚慌失措:“我、我要說什么……”
卞持盈目光往上,語氣甚至是溫和:“也對,依你的性子,也說不出個好歹來!
她舉起劍,端詳劍身好一會兒,徐徐開口:“我分明說過,讓你放了寶淳,可留你一條全尸,你卻不當回事,這可怨不得我!
話音剛落,她眉目陡然凌厲,一劍落下,削去了晏端右臂。
“啊——”晏端凄厲叫出聲,右臂被齊根削斷,鮮血四濺,怵目驚心。
因被繩索捆著,斷臂被繩索勒著沒有掉在地上,依舊貼著晏端的身體,上邊還余留溫熱。
“啊啊!”晏端痛聲尖叫,額角青筋畢露,他涕泗橫流,狼狽不已,全無曾經風光模樣。
看著劍刃上的鮮血,卞持盈伸出劍,慢悠悠在晏端肩上一下一下擦拭著,眼瞧著血跡被擦得七七八八,她露出笑來:“你是蠢,但也不算太蠢,你知道你會有今日這般下場,可你依舊我行我素,因為你在賭,賭不會被我發現,賭即便被我發現了我也會心軟,今日場景,你必然料想過,可是晏端,你太自我、太自負,你覺得你能斗得過我,你覺得你會贏!
晏端痛得腦中一片空白,無瑕顧及外界的聲音,他費勁弓著背,嘴里不停呻//吟,汗水、鼻涕、涎水一齊落下,一片狼藉,引人惡心。
卞持盈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再度抬手,一劍割斷了他身上的繩索。
“嘭”的一聲,沒有繩索的控制,晏端整個人從椅中砸在地上,他側躺在地上,痛到抽搐不止,涎水流了一地。
卞持盈往后退了兩步,盯著他這副丑態,忽然就笑出了聲。
耳邊笑聲刺耳,晏端動了動眼珠。半晌,他用左臂撐著地,咬著牙、忍著痛,費勁地坐了起來。
“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等癱坐在地上,已經是好一會兒的事了,而他的語氣,是出乎意料的冷靜。
卞持盈:“昌安三年,年初。算起來,剛好一年前!
晏端點頭,他喘著粗氣:“你……不愧是你,竟然能忍這么久,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一杯毒酒下肚,不知道也知道了!被屎蟮穆曇麸h渺虛無,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晏端神色茫然,不太能明白她這話。
“不明白嗎?”卞持盈低頭,目光落在劍柄上,聲音輕輕:“真該讓你嘗嘗那杯毒酒的滋味,讓你也體驗一下,毒酒穿腸的感覺。”
晏端現在似乎有點神志不清了,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毒酒?你還想讓我喝毒酒?朕可是天子!你好大的膽子!”
外邊兒雨勢漸大,噼里啪啦的,伴隨著呼呼作響的狂風。
卞持盈眉目巋然不動:“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嗎?因為我做了個夢,在夢里,你端給我一杯毒酒,送我去了黃泉路!
晏端愕然,接著他破口大罵:“無知婦人!一個夢而已,你竟然當了真!真是莫名其妙!為了一個夢,你竟敢加害于朕,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卞持盈罔若未聞,她提劍走向他,不顧他周遭的狼藉,步履不停。
“別……”晏端見狀,驟然變了臉色,他屁股一直往后挪動:“別別別!你清醒一點卞持盈!那只是個夢,夢里都是假的,那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殺的你!”
卞持盈不為所動,她步伐緩緩,一點也不著急。
地上拖了一條長長的印跡,從殿中央到殿角落,血跡斑斑。
晏端躲在角落里的柱子旁,他想要借柱子擋住身體,擋住那凜凜劍光,但無奈柱子太細,不能供他遮擋。
“你……你大膽!”他估計是真的被嚇尿了,腦子已經不清醒了,又或者說,他右臂的疼痛覆蓋了他的理智,導致他現在言語紊亂,不知所謂。
卞持盈將他堵在角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死到臨頭,我準你留一句遺言!
話畢,她又抬起手臂來,她手中的劍刃有多鋒利,晏端是見識過的。
他左臂抱著柱子,眼淚嘩嘩直流,劍光逼來,他側過頭去不敢看,嘴里嗚咽著開口:“別殺我!卞持盈!皎皎!你別殺我,我知道錯了嗚嗚嗚……我真的知道錯了!別殺我!”
余光瞥見了什么,晏端忽地精神一振,也不嚎了,他臉色白似雪,色厲內荏瞪著卞持盈:“大膽!”
他伸出左臂,指著上方的龍椅大聲喝道:“放肆!朕是皇帝!曾有大師指著這龍椅說過……說朕有帝王之相!你這是大不敬、該死!該死!”
卞持盈似笑非笑聽完他這話,手腕一動,聽得一聲慘叫后,一只斷臂掉在地上,鮮血直冒。
晏端這下已經徹底叫不出來了,他靠著墻,臉色煞白,肩膀痙攣抽搐得厲害,臉也一直在抽動,眼神茫然麻木,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卞持盈劍指晏端,輕輕挑起他不停抽動的下巴,言笑晏晏:“這龍椅,你我共坐,有帝王之相的人,是我才對。”
“晏端!彼龜苛诵Γ届o地呼喊著他:“二十幾載的情誼,便在今日徹底結束吧!
晏端一動不動,他依稀感覺眼前有白光閃過。
殿外大雨滂沱,寒風呼嘯。那風從門窗的縫隙爭先恐后地擠了進來,吹得殿內的燭火不停搖曳。
蜿蜒的血流在金磚上流動著,直到浸透了一雙繡鞋的鞋底。
“哐當”一聲響,是卞持盈丟下劍,她拿出手帕擦擦手,看著死不瞑目的晏端,再看看腳下濃稠的鮮血,嘴角微勾,眼底盡是得意之色。
“來人!”她高聲呼喊。
殿門大開,遲月迅速帶著人進了殿中來。
卞持盈手一松,絲帕輕飄飄掉在血泊中,很快,絲帕被血流吞沒,雪白的手帕浸滿了鮮血,逐漸看不出原本的花色。
“大師!彼聪蛘谠O壇的法師,問:“真能讓他魂飛魄散?法事一做,他便不能轉世投胎了吧?”
法師:“只要魂魄散去,三界六道,便再無此人痕跡,更別提投胎轉世!
卞持盈滿意點點頭,她又叮囑了遲月兩句,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皇帝,轉身離去。
曾經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可后來,分釵斷帶,破鏡難圓。
雨勢漸弱,卞持盈撐傘出了殿門。
她站在殿前廣場,仰頭看著天色,神色安寧。而她身后,殿門緩緩合上。
今后,她要開啟新的篇章,為她自己、為寶淳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
【作者有話說】
啦啦啦啦!名場面來到,狗皇帝終于死了![加油]接下來就是甜甜的戀愛了[害羞]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出自李白《長干行二首》
78一元復始
◎寶淳封皇太女,卞持盈登基◎
昌安四年,正月廿二,夜。
乾清殿忽起大火,眾人救火不及,待火滅后,乾清殿燒得只剩幾根木架子,和一具燒焦的尸體。
天子崩逝,棄群臣,薨落宸極,舉國上下,一片悲慟。
昌安四年,三月初,皇后下旨,封寶淳公主為皇太女,享無上榮耀;原有公主伴讀卞嘉平,封為云陽縣主,封地云陽,享俸祿,沐天恩。
同年九月,皇后登上帝位,頒布詔書,宣布同時廢除國號年號。廢除原有國號,改國號為“熙”,廢除“昌安”年號,年號更為“元嘉”。
元嘉元年,大熙國國泰民安、欣欣向榮。
元嘉第一個新年,五品以上官員可攜家眷進宮赴宴。
除夕宴上,元嘉帝著金黃龍袍,左側坐著皇太女寶淳殿下,瓊林玉宴,笙歌鼎沸,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我是真沒想到會有今天這一幕。”京兆尹牧甄赴,同給事中彌遠嘆道:“是我天真了。”
朝中大部分朝臣都是昌安元年,被皇后親手提拔栽培的,一些新臣雖入朝不久,但很是能審時度勢,所以對如今局勢,也并未太多意外。
甄赴此人,的確是剛正不阿,但缺點是不知變通,容易一根筋,比較犟。
彌遠笑著給他斟酒:“此時意識到,也不算晚!
“你說!闭绺翱粗忻谰疲粗钪姓谘葑嗟臉啡,若有所思道:“眼下這長安,除了卞家,誰最受殿下……誰最受陛下器重?”
自然是彌家。
彌遠是聰明人,自然不會說出這話來,他只是笑著吃酒,笑意隱隱有兩分得意。
晏端的死蹊蹺不已,所有人都知道?墒侵懒擞秩绾危坑谒,他壓根兒沒有黨羽可用,所以更不會有人為他伸冤道不平,于公,晏端此人,剛愎自用、自負無才,誰會為了這樣的君主出頭?
皇后勤懇奉公,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況且,也不是沒有女子登基的先例,所以沒人對此有異議。
或許更有聰明人早就料到了今日,畢竟皇帝實在是不堪大用。
續明催畫燭,守歲接長筵。
元嘉元年,一片和諧。
又是一年草長鶯飛時節,傍晚,卞持盈和龔嫻帶著寶淳、嘉平在園子里散步。
龔嫻轉頭看著身側的女子,由衷佩服:“說起來,我也該感謝陛下,若不是陛下,我可能還要歷經無數次重生,那感覺太痛苦,我再也不想經受了!
卞持盈看著前邊兒撒歡的寶淳,笑:“我也是為了我自己,對了!
她問龔嫻:“你年歲漸長,不打算成婚嗎?”
龔嫻:“有這個想法,家里也一直在催促,但我活了這么多世,情情愛愛什么的已經看淡了,將來若有心儀的郎君,還得請陛下做主賜婚!
二人一路說說笑笑,寶淳則是和嘉平一路打打鬧鬧,滿園春機盎然,郁郁蔥蔥。
“陛下。”遲月上前敬稟:“彌大人求見。”
卞持盈面色未改:“我知道了。”
乾清殿重新修繕一番,更名“青鸞殿”,此處變成元嘉帝平日單獨接見大臣的地方,商談政事,批復奏折。金鑾殿則是用作朝會,會見群臣,處理重要政事。
天色將黑未黑,殿內點著燭火。
卞持盈穿著一件煙紫刻絲勒金廣袖宮袍,發髻攏在身后,用一根紅色飄帶系著,髻前綴著幾朵小珠花,看上去溫婉可人。
元嘉帝向來不在意這些虛禮,也從不用外表的繁金玉飾來裝飾自己,對宮人也比較寬容,事事不多拘禮。但她在政事上,一絲不茍、嚴厲端方,誰也不敢造次。
青鸞殿只有遲月朝玉二人在,走過前殿往內殿去,內殿前邊兒是一條楠木邊心梨花條案,后邊兒是一扇落地屏風,屏風后便是元嘉帝平日休憩的地方,有時處理政事較晚,她索性不回昭陽殿,就在這處歇下了。
此刻,彌深坐在左側椅中,他蹺著腿,吊兒郎當地坐著,穿著一件緋紅常服,他似是沒注意腳步聲,只仰著頭望著右側墻上那幅畫。
卞持盈在他身旁落座,她理理衣袖,好整以暇看去:“這幅畫不對?這不是你親手作了送我的?”
“沒有不對。”彌深低下頭來側目看她,笑眼盈盈:“只是一直不見你,心里怪想的,所以睹畫思人,以解相思苦!
卞持盈低眸淺笑:“你如今,嘴上功夫愈發厲害了。”
彌深起身來,蹲在她身前,一手扶著她椅邊,仰頭看她,喉結微動:“我嘴上功夫厲不厲害,陛下不是早就領教過了嗎?”
卞持盈看著他那張殷紅的唇瓣,腦中忽然閃回一些旖旎的畫面,她臉頰微熱。
她沒想到,彌深看似青澀,實則……花樣百出。
“陛下這陣子不怎么忙,能否將時間分一些給微臣呢?”他湊近她,狹長的眼眸帶著促狹的笑,語氣卻委屈得很:“你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將我一個人丟在一旁,不管我生我死!
卞持盈哼笑,她抬手欲戳他眉心:“胡說八道,明明離上一次見面沒過多久!
晏端握住她的手,一邊盯著她,一邊在她掌心落下輕吻:“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陛下沒有聽過這樣的話嗎?”
卞持盈實在是拿他沒有辦法,只得彎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怎么樣?緩解了你的相思之苦沒有?”
彌深捏住她雪白的皓腕,搖頭低笑:“這怎么能夠?”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目光灼熱:“陛下可欠我太多太多!
說罷,他便半起身來,撐著座椅的扶手,將炙熱的吻落在她唇瓣上。
呼吸交纏,唇齒之間除了纏綿悱惻的情意,還有嘖嘖水聲,聽得人面紅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卞持盈伸手推開他的胸膛,二人唇齒分離,之間拉出一條細絲,曖昧不已。
彌深看著這一幕,眼眸陡然一深,他突然湊近,在她唇上狠狠一吮,將她唇珠吮得飽滿緋紅。
二人又不知親了多久。
終于分離,卞持盈氣息微喘,眼中含著水色,雙臉生霞,嫵媚動人。
彌深又親了親她唇角,聲音微啞:“陛下今晚,翻我的牌子嗎?”
卞持盈抬眸看他,眉梢媚態叢生,她彎眼一笑,眼尾似是一把小勾子,勾得彌深口干舌燥。
“表現尚可。”她笑著撫過他俊俏風流的眉眼:“可以留宿!
彌深緊緊盯著她,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的手臂搭在他脖頸上,接著,他彎腰將她攔腰抱起,走向屏風后。
夜里下起了雨,雨打嬌蕊,溪流湍急,雨中有花在搖曳,黑黑的夜幕之下,紅的白的,紅的更紅,白的更白。
翌日天明,卞持盈悠悠轉醒,耳邊有鳥啼聲,聲聲清脆。
“眼下還早,要不要再睡一會兒?”一只手伸來,輕輕替她拂去面上的青絲。
卞持盈轉身依偎在其懷中,聲音慵懶:“我倒是想,只是前邊兒還有事等我裁度,眠一會兒便要起了。”
彌深低頭,在她臉頰上蹭了蹭:“我還想再多陪陪陛下!
誰知卞持盈突然在他懷中笑出聲來,他眨眨眼,不知其故,神色茫然。
“你這樣,很像是受過恩寵的妃子,嬌柔可憐。”她語氣帶著笑,還有兩分揶揄。
彌深輕哼一聲,將人摟得更緊:“好啊,從今兒起,我便是彌貴妃了,陛下意下如何?”
卞持盈從他懷中撤出身來,支起腦袋看他,眼眸水潤柔和:“我看不錯,彌貴妃很好,觀你這段時日的表現,貴妃之位,非你莫屬!
彌深看著她這副嬌媚模樣,心癢癢得厲害,他湊上前去,在她唇上輕咬一口:“那陛下什么時候疼疼我?”
他目光下移,看見她鎖骨下方密密麻麻的紅痕,眼睛當即有些發熱。
“昨晚不是剛疼過嗎?”卞持盈卷起一縷發,在指尖纏繞,漫不經心:“太貪了可不好,傷身!
彌深立即眼神變了,恨不能將她拆吃入腹:“我身體好不好,陛下不知道嗎?”
卞持盈笑著拿發尾掃了掃他臉:“好,怎么不好?彌貴妃身體好得很,我很滿意!
鼻尖陣陣發香,彌深又有些心猿意馬,他伸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我說真的,皎皎,我想和你出去玩樂,放風箏、泡溫泉、煮酒賞花、下棋賞月!
卞持盈掙脫開來:“時機未到,再等等!
彌深追問:“什么時候才是好時機?”
“別太著急!彼弥讣饷枥L著他眉眼輪廓:“一切都會如你愿的。”
彌深拉過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就如昨晚一般,密不可分:“好,那我再等等!
“只盼陛下莫要讓我等得太久!彼皖^吻上她唇瓣,輾轉反側,流連忘返。
卞持盈閉上眼,攀著他的肩,一副任君采擷模樣。
但當彌深的吻逐漸往下時,她下意識抱住他的頭,咬唇看向床帳,眼里一片水光盈盈:“別……一會兒……還有……還有嗚……”
沒過多久,精美的床帳隱隱約約,底端的流蘇開始晃動。
【作者有話說】
續明催畫燭,守歲接長筵。(出自孟浩然《歲除夜會樂城張少府宅》)
——
就是說,寫這一章的時候,我的嘴角就沒有落下過……
79杏雨梨云
◎怎么?吃醋了◎
四處春機勃勃,風和日麗,寒意逐漸褪去,人們換上了輕薄的春衫,個個色彩鮮妍。
三月三,上巳節,元嘉帝攜皇太女、縣主及妃嬪們,出宮前往郊外踏青。彌家自告奮勇,包攬當日所有行程,其他官員不禁扼腕嘆息,暗自惋惜怎么自己就沒想到這個好機會?只能讓彌家捷足先登了。
彌家安排的地方叫荷園,聽說是彌家底下的產業。
卞持盈甫一下馬車,便看見侯在園子門口的彌深,她想起那日晨起荒唐,不由瞪了他一眼。
彌深笑著上前:“陛下,此處荷園,景色宜人,有馬場、棋房、花圃等地,晚間還有溫泉可以泡,亦有煙火可供觀賞。這趟行程,由臣全權負責,陛下可隨時召喚!
此言一出,寶淳和嘉平立馬興奮地湊在一處,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卞持盈笑得意味深長:“彌卿還真是辛苦,你費心了。”
彌深低頭讓出路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卞持盈轉頭看向妃嬪五人:“春日天寒,不妨在這兒住一晚,泡泡溫泉,明日再啟程回宮,如何?”
四妃齊言:“全憑陛下做主!
宗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卞持盈:“陛下,我們是每個人一個溫泉嗎?我可以去跑馬嗎?我不想下棋,只想跑馬泡溫泉!
卞持盈:“隨意即可,只要不闖禍就行。”
“諸位放心。”彌深笑瞇瞇道:“溫泉是每人一池,園中四處都有侍衛,白日夜里不間斷巡邏!
幾人紛紛稱贊彌深周全。
卞持盈深深看了一眼彌深,率先提步進了園子,幾人忙跟了上去。
荷園如其名,一進園子,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清香,走過影壁長廊,可以看見一方水榭立在荷池中央,風過時,水榭四周的紗簾隨風飛舞,很是好看。
彌深向眾人介紹:“荷池一直蜿蜒而下,每隔一段路便有一處水榭,而這,也是將東西兩園分隔的標志。”
東園是元嘉帝下榻之地,單獨配有馬場、溫泉等;
西園有皇太女、妃嬪和縣主暫住的小院,當然,也有配有馬場溫泉等,兩園中間,便是那條潺潺荷流。
嘉平看了看寶淳,又望向卞持盈:“陛下,若殿下想要去尋您,可還要遞牌子通報?”
寶淳歪了歪頭,也好奇地看向母親。
卞持盈挑眉輕笑:“尋我?哼,你們怕是沒有這個閑心想起我來,既然出來玩,就好好玩,一干事宜只管尋園子里的管家就是,我這兒不用常來,容我清靜一日。”
最后一句話她似乎意有所指。
寶淳嘿嘿一笑:“還是娘最了解我們!
“你們也是!北宄钟聪驇孜恍⌒囊硪淼腻鷭,神色溫和:“不必拘禮,好好玩!
自從晏端死后,四妃就怕得跟鵪鶉一樣,個個謹言慎行,窩在各自的寢宮里幾乎不出門,生怕卞持盈一聲令下讓她們陪葬,或是將她們趕出宮剃了頭當姑子去。
如今四妃以賢妃為首,協管后宮之責依舊是落在她頭上。
她站了出來,朝卞持盈行禮:“是,陛下。”
另外三妃立馬跟上行禮。
一旁的宗襄訕訕一笑,她有些后知后覺:是不是自己太放肆,太沒規矩了?
又叮囑了一些話,卞持盈便讓她們自便了,而她則是帶著遲月二人去往東園。
路上風景如畫,鳥啼花開,越往前走越心曠神怡。
“以前的那些妃子,如今看著,倒像是給陛下納的!背癍h顧四周,隨口說了這么一句話。
遲月輕笑一聲,對這話也頗為贊同。
沒想到卞持盈也點點頭,附和道:“我看著,也像是給我納的!
此話一出,遲月二人面面相覷,不明白明明是說笑的話,為何陛下竟像是當了真?
卞持盈掃了她們二人一眼,眼中笑意愈深:“不明白?以后你們就明白了!
東園很大,但處處精致。
休憩的院子有兩層,一樓是書房茶房小花圃,二樓則是寢居。二樓有一條走廊,連接著旁邊的溫泉房。
卞持盈去溫泉房看了看,發現這里面是相當精致,所有器具、擺件等物什都十分精美,有的甚至可以說是稀有昂貴。
她站在二樓,看著這一方溫泉,想起某人的安排,不由哼了一聲,拂袖離去。
上午的時光,是卞持盈四處悠悠轉轉消磨掉的,她憐惜遲月二人,便沒讓她們跟著,讓她們自己去放松了。
午飯是彌深親自送來的,春筍羹、槐葉冷淘、酒糟蒸蛋、甜雪酥餅等,精致可口,看得人食指大動。
卞持盈就著窗外春光,將這頓飯吃得心滿意足。她剛擱下銀箸,便有一張絲帕遞來。
很快有仆從垂著腦袋進來撤桌。
窗前灑下一片春光,寒意不復,溫和明媚。
“你倒是伺候得盡心盡力!彼舆^帕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旁邊的人。
彌深笑著奉上盂、帕、湯:“這是臣的分內之事!
卞持盈慢悠悠盥洗著,不搭理他。
他凝視著眼前女子,眸光似火:“臣伺候人的功夫向來不錯,陛下暫住荷園這兩日,一定能體會到!
卞持盈聽罷,有些羞惱,立馬將手上的絲帕往他臉上丟去:“大言不慚,竟敢如此造次。”
絲帕蓋住臉,清香撲鼻。彌深仰起頭,不讓帕子落下,他聞著這香,喉結微動:“臣造次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須臾,他低下頭,伸手接住滑落的帕子,明目張膽地將帕子收入囊中,他盯著眼前人,勾唇一笑:“也多虧陛下縱著,臣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造次!
卞持盈不欲與他多說,于是起身來,朝二樓走去:“我要歇下了,你退下吧。”
待上了二樓,卞持盈褪下外袍,準備上榻躺一會兒。
豈料這時,后背突然貼來一具火熱胸膛,濃烈的男子氣息將她完全籠罩,腰間也橫來一雙有力的臂膀,緊跟其后的,是頸間溫熱的鼻息,氣氛陡然變得曖昧旖旎。
卞持盈微微側頭,嘆道:“你別鬧,我只想去躺一躺!
彌深親親她柔軟的臉頰:“好,我不鬧,我陪你一起躺!
窗下擺著一張榻,可容兩人躺下,剛好可以曬到暖和的陽光,溫暖舒適。
彌深先行躺下,在她即將躺下時,迅速將手臂橫在枕上。
卞持盈一躺下,便能感覺到后頸的觸感,她微愣,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時,她便被人完完全全地抱在懷中,二人氣息交融,親密無間。
彌深好像很喜歡擁抱。
卞持盈對此也不排斥,便隨著他去了,只要不影響她就行。
“你這是沒有時機,自己制造時機?”她閉著眼翹起嘴角,語調懶洋洋的:“投機取巧,可不是明智之舉!
“這叫隨機應變!睆浬盥勚陌l香,低眸可以看見她嬌嫩的脖頸,再往下,是那一片雪白起伏,上邊兒還有荒唐時留下的紅痕,眼下已經淡了不少。
身后傳來明顯異樣,卞持盈神色不變,只是淡淡開口:“若還要鬧,你便出去。”
彌深卻將她抱得更緊,委屈巴巴:“陛下一點也不憐惜我。我沒鬧,是它要鬧,我又有什么法子?鬧的是它,難受的是我,被責罵的也是我,世上哪有我這樣可憐的人。”
卞持盈拍開他橫在腰間的手:“你向來巧舌如簧,我辯不過你,你且離我稍遠些,別礙著我就是!
于是彌深只能幽怨地看著她離開自己的懷抱,不能動作。
窗外傳*來嘰嘰喳喳的鳥啼聲,待渾身火氣平息,彌深又悄悄湊了過去,小心翼翼將人抱入懷中。
苔痕階綠,鶯時燕日。
遲月上了樓來,推門進入,恰好就撞見了窗下的一對璧人。她輕手輕腳走上前去,拿過一床被子,輕輕替二人蓋上。
卞持盈是被茶水煮沸的聲音吵醒的,其中還伴隨著杯蓋撞擊的清脆聲音。
她睜開眼緩了一會兒,才慢慢起身來,身上的錦被滑落腰間。
“醒了?”彌深坐在不遠處的小幾后,他伸手擺弄著桌上杯盞,裊裊茶煙升起,罩住了他的臉,只有他帶笑的聲音響起:“茶煮得差不多了,喝兩杯?”
卞持盈勾開臉頰上的發絲,點點頭:“一會去西園看看!
不多時,二人并肩坐在小幾后,一邊吃著糕點,一邊品著茶,窗邊的陽光消散許多,寒意漸來。
卞持盈草草披著外袍,她端著茶水慢慢啜著,問道:“霍宸秋怎么樣?安分不安分?”
晏端大勢已去前,霍宸秋立馬倒戈投誠,找到她聲淚俱下表忠心。
此人是個滑頭,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頂多跟在晏端屁股后邊兒打打下手,做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
“安分是安分,只是心眼太多!睆浬钅槠鹨粔K糕點送去她唇邊:“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他翻出風浪的。”
卞持盈點點頭,她看著眼前糕點,一口咬了下去。
“我覺得……”彌深看著她水潤的唇瓣,眸色漸深:“陛下好像很看重黎尚書?”
他口中的‘黎尚書’,便是戶部尚書黎慈了。
卞持盈喝了口茶,漫不經心問:“怎么?吃醋了?”
【作者有話說】
歲月靜好的一章~
80盡得纖悉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有一些吧!睆浬钭旖青咧荒O淡的笑意:“雖然我知道陛下對他沒什么想法,但……我不敢保證他也沒有!
“莫須有的事!北宄钟讣恻c在小幾上,一下一下:“別胡亂揣測。”
身旁人沒什么反應,卞持盈挑眉轉頭:“不高興了?”
彌深沒看她,只誠實點頭:“有一些。”
少頃,他轉過頭來,看著身旁人:“陛下不哄哄我嗎?”
二人正是濃情蜜意時,卞持盈也愿意縱著他,于是在他嘴角親了親:“現在呢?還是不高興嗎?”
彌深嘴角的笑擴大,眼睛也愈發明亮,光彩照人:“如果能再親親,就更好了!
“得寸進尺!北宄钟踩滩蛔⌒,卻還是傾身在他嘴角落下吻,眉目溫和,一改平日嚴肅模樣:“不過我喜歡!
這一親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彌深不負“得寸進尺”這個名號,將人抱去窗邊,壓在榻上親了許久。
當他欲將親吻往下繼續時,伸來一雙手揪住他的耳朵。
“疼疼疼——”他想直起身來,但又被耳朵處的疼痛牽制住,不得不伏著身子緩解疼痛。
他目光胡亂四瞟,突然撞進一雙帶笑的眼眸,一下就失聲了。
“卞阿月……!”他咬牙切齒喚她曾經的小名。
久違的、親昵的小名猝不及防被喚了出來,曾經那些青梅竹馬的情誼也如開了閘一般奔瀉而出。
年少時被崔珞珠規行矩步的管教著,年幼的卞持盈無處可逃,也無人可以傾訴。
晏端失怙,在長安舉步維艱,日子也過得慘不忍睹,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她還要慘,自然不是傾訴的合適人選。
于是桀驁張揚,卻唯獨對她十分耐心的彌深便成了卞持盈那段時日的春光,短暫地驅散了她周身的陰霾,給予她明媚和鮮活。
往日積壓的濃烈情誼如泄洪般沖出卞持盈心里的牢籠,她一時有些失神,揪住彌深耳朵的手也逐漸往下滑落。
遽然,彌深一把抓住她雪白的皓腕掛在自己脖頸上,低頭親了親她,眼眸彎彎:“倒是許久沒這樣喚過你了,我以為,比起皎皎,阿月更好!
卞持盈對上他的笑眼,也不自覺笑了起來,眉眼彎似月:“為何?”
彌深俯下身去,與她面貼面,親昵地蹭了蹭,聲音發軟:“皎皎不是我的皎皎,只有阿月才是我的阿月!
少頃,他又直起身來,凝視著她,在她唇畔溫柔輾轉。
窗外日頭漸西,陽光照在窗框上,映得紗窗透明,隱約可見屋內模糊人影。
一雙纖細的手搭在寬肩窄背上,隨著動作起起落落,皓腕間玉鐲手釧叮鈴作響。
直到傍晚,日光溫和。
彌深想起方才自己的孟浪,連忙將人摟在懷里哄了好一陣。
卞持盈眼睛微紅,唇瓣更是腫得不成樣子,如今明明是早春微寒,她卻起了許多汗,汗水打濕了發,黏在頰邊,襯得那嬌媚的眉眼愈發勾人。
故而也怪不得彌深哄著哄著又開始親起來了。
“……別鬧了!北宄钟冒l軟的手臂將人推開:“我還準備去西園逛逛。”
彌深在她耳尖咬了一口:“好,不鬧了。”
待沐浴收拾后,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卞持盈隨意梳著發髻,穿著一件蘇芳色的長衫,外邊兒系著杏白披風,一眼瞧去,端莊溫和,婉婉有儀。
“陛下今晚在東園用膳嗎?”彌深站在檐下,靠著門框,雙手抱臂,笑著問她:“臣好提前預備著。”
他眉梢懶洋洋的,像是一只吃飽喝足的貓兒,饜足得意。
卞持盈瞥了他一眼,抬起下巴由著仆從整理著裝:“我在寶淳那兒吃晚飯,就不回來了!
彌深點點頭:“行,那臣先去準備溫泉,夜里寒意重,陛下回來后,剛好可以泡泡溫泉,驅驅寒!
若是旁人聽了,必然稱贊彌深用心負責。
可卞持盈哪里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到底是泡溫泉還是……還是別的,她能不知道?
故此,她并沒有回應某人,而是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彌深笑意更甚,見人離去,便高聲喝送:“恭送陛下——”
卞持盈來的時候,寶淳正和嘉平坐在一起畫畫,兩只毛茸茸的腦袋湊在一堆,怎么看怎么可愛。
“娘!”寶淳抬起頭來,第一句話便是控訴:“嘉平畫工太差了!”
嘉平不甘示弱:“你寫的字也很丑!”
二人各有各的長處和短板,卞持盈笑著坐下:“那你們一個畫畫,一個題字,豈不是正正好?”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不管是寫字畫畫,還是別的。”卞持盈看著這兩張稚嫩的臉龐,諄諄善誘:“你們都各有各的優缺點,若能互補,便是極好,若不能,便一起想辦法解決,是不是呢?”
二人牽著手走到她跟前,面面相覷。
看著二人交握的手,卞持盈眉目柔和不已:“你們以后要經歷很多事,見很多人,說不定會因為世事無常走散!
“我們不會走散。”早慧的嘉平很快明白她話中的深意,只是緊緊牽著寶淳的手,堅定地看著卞持盈:“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一直往前走。”
寶淳年幼,對世事不太敏銳,卻也跟著一起說:“對,我們不會走散,會一直在一起的!”
卞持盈低低一笑:“好,我相信你們!
晚飯是三人一起吃的,卞持盈坐在主位,寶淳、嘉平坐在左右兩側。
“這次回宮以后。”卞持盈放下銀箸,看著二人:“你們文武老師都會對你們很嚴格,能受得住嗎?”
寶淳率先開口,嘉平緊跟其后:“能!”
自從經歷那次刺殺,更加堅定了寶淳想要學武的心,嘉平亦是如此。
卞持盈頷首:“能就好!
她目光清正看著這兩個孩子:“寶淳,嘉平,你們不是普通孩子,你們身上擔著重任,將來會有很多風雨阻礙你們的前路,但我想,只要你們根基穩、心穩,一直在一起,風雨就不能撼動你們半分,后面的路不好走,我相信你們,一定會走出一條屬于你們的陽關大道!
寶淳是她唯一的孩子,將來的天下也是寶淳的,卞持盈希望,寶淳能做一個優秀的君主,為國為民。
“明日下午啟程回宮!迸R走前,卞持盈笑著揶揄二人:“這是你們這段時日最后放松的日子,好好兒玩兒,畢竟以后再想要出宮來,就沒這么輕易了,不過先說好,不許熬大夜,也不許闖禍做出格的事。”
二人自然是笑嘻嘻應下。
夜風微涼,卞持盈去往妃嬪住處。
五人的小院兒都挨著的,院子不大,但勝在精美。
得知元嘉帝要來,幾人都去了賢妃院兒里。
“別拘謹!北宄钟瘜λ腻f道:“就是來與你們隨便夜話兩句,沒什么要緊的事。”
宗襄歪頭看著她:“陛下為什么不讓我別拘謹呢?”
卞持盈笑:“因為我知道,就算我不說,你也不會拘謹的!
眾人都笑了起來,氣氛輕松了不少。
“協管后宮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北宄钟聪蛸t妃林語嬛:“今后,你還得繼續辛苦下去!
賢妃低頭:“是……是……”
她不知道該如何自稱。
卞持盈莞爾:“你們在我面前,自稱‘我’便是。”
林語嬛遲疑片刻后再度開口:“是我分內之事,陛下言重了,后宮事少,談不上辛苦!
“雖事不多,但你沒有名頭,月例也沒漲,憑空多出來的事,的確是辛苦你。”卞持盈看著另外四人:“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
“所以我在此許諾,只要你們不犯重罪,我不會對你們如何,也不會將你們趕出宮去,后宮之事,我也不會多管,我知道宮墻內很枯燥乏味,所以我許你們在后宮找樂子消遣,只要不闖禍、不出格就行。”
“陛下,為什么不放我們出宮去?”德妃洛識月忍不住問道。
“放你們出宮?”卞持盈反問:“你們是皇帝的妃嬪,放你們出宮去,這合規矩嗎?況且,真放你們出宮去了,你們怎么活?剃了頭發做姑子去嗎?”
這話問得幾人皆是一愣。
“即便我破例將你們放出宮去,然后呢?再嫁人是不可能的,你們不但不能隨心所欲生活,反而要接受更多人的圍觀堵截,但凡你們和外男有一絲接觸,便會被有心之人做文章,引起風浪連累家里人,我想,這樣的后果,不是你們想看到的。”
卞持盈聲音不疾不徐,娓娓道來,不復往日嚴厲,反而溫和非常:“宮里不一樣,雖然宮規森嚴,卻也對你們有利,你們怨恨這宮墻困住了你們,可如今,也是這宮墻收留了你們。”
末了,她扭頭看著天邊夜色,輕嘆一聲:“眼下這世道,于女子而言太過苛刻。宮里宮外是截然不同的天地,你們向往宮外的自由無拘無束,卻忽略了世道層層疊疊的吃人枷鎖?傊,你們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之后,若下定決心想要出宮,那便明日回宮前來東園尋我,過時不候!
園子里很安靜,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貴妃李丹信小聲開口:“陛下……若是我們不出宮,結局會怎樣?”
卞持盈:“結局雖不能說是十分圓滿,但總體來說差強人意,我以為,那是各位最好的結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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