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鬧鐘響起來的時候,遲然正在夢里和程落楓一起吃灌湯包。
籠屜一開,熱氣騰騰的包子香氣四溢。
她吞了下口水,包子正要喂進嘴里就被鬧鐘打斷。
捂著眼睛哼唧一聲,她翻身在枕頭底下摸索手機,眼也沒睜,習慣性按下關閉繼續睡。
沒兩秒,對面床謝書朦的鬧鐘又響起來,且聲音更大、節奏更有壓迫感。
謝書朦的操作和遲然如出一轍。
紀之語作為316寢室唯一一個不是起床困難戶的,現在倒是已經坐起來換下睡衣。
她下床,找了根皮筋綁住頭發,邊往洗臉池走,邊喊她們:“快點啊,一會兒遲到了。”
遲然腦袋捂在被子里,聲音悶悶的,“為什么世界上要有早八這種東西啊?”
石迎月也附和:“早八就是我的人生酷刑!”
謝書朦雖也還沒完全醒,還是杵著床面坐直,懶洋洋催促:“咱還是得快點起,今早是老趙的課。”
趙柯是她們法語泛讀課的老師,每堂課必點名,并且是上課點一次,下課又點一次的那種,但凡其中一次不在的人,平時分都會直接被扣一半,法語系的學生無人不懼。
現在聽見“老趙”倆字,石迎月也瞬間清醒,“噌”一下就坐直起來。
遲然卻仍是嚴嚴實實裹在被窩里沒動,只從喉嚨里傳出一聲:“你們先去吧,我選擇犧牲早餐時間再睡兒。”
但凡早八,五次里她有四次都寧愿餓肚子也要多睡那幾分鐘。
三人都已經習慣,“嗯”了聲后各自洗漱、換衣服。
臨出門,紀之語又回頭叫遲然:“然然,你差不多就起來啊,我去食堂給你帶點吃的。”
遲然懶洋洋“嗯”一聲,思緒還在游離。
七點四十五。
終極鬧鐘響起。
這下遲然終于沒再猶豫,前后五秒鐘時間,她已經挽好頭發下了床。
一分鐘上了趟衛生間,三分鐘洗漱,兩分鐘換好衣服鞋子,她挎上雙肩包跑著下樓。
出寢室樓的時候看了眼時間。
七點五十四。
還有六分鐘,這堂課就在右手邊拐過去的那幢樓,時間完全足夠。
拽了拽肩上的背包,遲然加快腳步涌進人堆。
程落楓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右手一伸,頎長的手指牢牢圈在她手腕上。
他扯著唇在笑,語調輕快:“就知道你這個懶蟲肯定起不來吃早餐。”
遲然偏頭看,打包好的牛奶和面包恰好遞到眼前,“你怎么知道我早八?”
昨晚明明沒給他發課表。
他沒接這句,將東西往她手上塞,“再不去,你就要被你們老趙扣分了。”
“啊……”
遲然恍然大悟,雙唇張大一聲感嘆。
捏緊手上的包裝袋拔腿就跑,匆匆拋下一句:“拜拜!”
程落楓望著她風風火火的背影,不禁搖著頭笑笑。
她還真是二十年如一日,冒失但可愛。
兜里手機在這時響起來。
他拿出來接聽:“來了。”
喻騫壓低聲音催促:“快點吧,搞隨機點名呢。”
“我去。”他罵了聲,朝相反方向跑去。
歷史系今天也是早八,且是在北門附近那幢樓上課,和寢室相距甚遠,走路要十幾分鐘,搭校內的擺渡車也要五六分鐘。
平時不需要擺渡車的時候,車子總一輛接一輛從身邊經過,現在著急找卻根本不見蹤影。
最后結局是,程落楓遲到了八分鐘。
隨機點名是沒點到他,但他從大一進校開始,從專業課到選修課門門高分第一,校內文藝活動、體育活動也都積極參與,算得上學校里的紅人,本專業到其他專業的老師基本沒有不認識他的,老師只要朝著教室環視一圈,立馬就能發現他沒來。
今早考古歷史文獻整理與分析的老師梁杰還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因為這八分鐘,程落楓最終不得不答應梁杰,周末去史學展出活動做志愿者。
歷史系在淮大,和其他專業相比本身就算是冷門專業,占用周末時間舉辦的史學展出本身就沒幾個人愿意去看,更別說去做費力不見得能討好的志愿者。
程落楓自己對這個“處罰”結果倒是毫不在意,笑呵呵找了空位坐下。
喻騫一臉不解地問他:“周末都沒了,你還笑?”
他聳聳肩,“可是遲然吃到我送的早餐了呀。”
不僅吃到了他送的早餐,還能當面確認,她沒被別人截胡,這不是很值?
喻騫:“……”
他又重復一遍:“可是你周末沒了。”
“我……”
程落楓反應過來。
趕著上課那么著急,遲然不至于被截胡,周末閑下來卻不好說啊,可這下他周末沒了!
他笑容僵在臉上。
-
遲然是踩著上課鈴的尾聲走進教室的,自然也沒逃過老師的關注。
趙柯用手上的保溫杯朝講桌輕敲兩下,笑得和藹,卻又滲人:“先點名,然后由遲然同學來完成這堂課的鑒賞片段誦讀。”
遲然走到第三排,禮貌地朝趙柯淺笑著點點頭,這才摘下背包坐下。
點名隨即開始。
遲然的名字就在第一個,紀之語的在第五個。
兩人答完到,縮著腦袋開始竊竊私語。
紀之語從抽屜里拿出豆漿和幾個牛奶小饅頭遞過來,“我以為你睡過去了沒起來呢,嚇死我了。”
手伸到一半,見遲然已經拿了牛奶和面包,驚訝道:“搞了半天去買吃的了。”
遲然回應:“程落楓給的。”
她還是接下了紀之語給的那份早餐,“不過我還是優先吃我們家小語買的,錢微信轉你。”
紀之語點了下頭。
兩分多鐘過去,趙柯的課前點名結束。
他側身去點投影,調出鑒賞片段后回過頭朝遲然抬了下手掌。
遲然會意,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開口念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
她語速不快,節奏掌握得恰好。窗外掠過兩只嬉鬧的小鳥,歡愉又清脆的鳴叫成為她朗讀的伴奏。
三分鐘,簡短的鑒賞誦讀結束。
伴著同學們的掌聲,趙柯也滿意地點頭,進行了簡單地點評:“一個假期沒見,遲然的口語進步不少,看來假期里并沒懈怠。”
擺手示意遲然坐下后,他半側身指向屏幕,“這個片段選自《在樹的王國旅行》,接下來我們進行細節賞析。”
遲然坐回椅子上,戳開豆漿吞下一大口,又小心翼翼扯開裝小饅頭的袋子拿出來往嘴里喂。
謝書朦往右挪了挪,用手肘輕輕碰她,“我還在想怎么這么奇怪,你頭發都沒來得及梳,還有時間去買早餐。”
“還得是你家程落楓啊!”
“什么我家?”遲然下意識反駁。
話音落,她正好和謝書朦對上視線。
就算是早八,大家都一臉疲倦趕時間的情況下,謝書朦依舊化了妝,穿搭不搶眼但也算得上精致。
她又朝另一側的紀之語和石迎月看。
她倆平時不怎么愛化妝,現在一個臉上涂了薄薄一層隔離,看起來很有精氣神,另一個素面朝天,但頭發打理得順滑,也并不潦草。
反觀她,頭發只是隨手一抓,好在發質本身不錯,倒也沒亂得到處飛。
臉上連水乳都沒涂一滴,初春的氣候下實在有些干燥。身上穿著成套的運動服,松松垮垮的,乍一看和睡衣沒什么兩樣。
舒服是舒服了,方便也方便了。
可她竟然就以這副模樣和程落楓見了面?
雖說從小到大他倆確實是已經相互見過對方所有樣子了,可現在畢竟還是不一樣了。
她不只是拿他當朋友看待,也不希望他只是拿她當朋友看待。
這么一想,嘴里的小饅頭瞬間不香了。
自顧自懊惱一陣,遲然坐直,一本正經對著室友們說:“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起那么晚,以后每一次早八,我都會和你們一塊起來的!”
-
十二點。
遲然和室友們結束上午最后一節課,先后從五層最后一間教室出來。
饑餓驅使下,走廊上每個人都腳步匆匆。
石迎月說:“下午三點才有課,中午去景苑食堂吧,想很久了。”
遲然雙肩包挎了半邊,點點頭要回話:“行啊,我們……”
話剛出口半句,身側閃過一個白色的人影。
程落楓往她右側一站,手已經接下她肩上的包,“那我也去景苑食堂。”
“你從哪兒冒出來的?”遲然問。
他聳了下肩,沒答話。
把她的包往右肩一掛,又反手從左肩自己的包里抽出一把折疊傘,他微揚了下眉,“看你早上著急忙慌的樣子,肯定沒來得及帶遮陽傘吧?”
才三月,但這幾天都是大晴天,不可否認正午的太陽確實是灼人的。
遲然努努嘴,低低“嗯”了聲。
程落楓咧開嘴笑,眉眼間更添幾分得意。
并肩往前幾步,遲然忽然停住,“早上知道我是早八,現在不僅知道我幾點下課,還連在哪間教室都知道。”
“程落楓,你跟蹤狂啊!”
他整天這么寸步不離待在她旁邊,她怎么繼續執行距離產生美的計劃,又怎么推動發展異性來讓他吃醋的目標?
遲然蹙著眉,滿臉怨氣仰頭看他。
程落楓卻不以為然。
他俯身,眸光一沉,將臉湊到她眼前,“你才知道啊,這二十年不都這么跟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