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的心意你喜歡我什么?
聽到這聲“不要”二重奏,時透月當即露出牙疼般的表情來,而兩個撞了南墻也不知道回頭的鐵頭娃,正在用那種炙熱又堅定的眼神看她。
不是……降谷零表示拒絕也就罷了,松田陣平跟著瞎摻和個什么勁兒啊?跟他有半毛錢的關系!
小卷毛適時開
口,三言兩語就解開她的疑惑,“你在說什么鬼話?如果真心喜歡一個人,怎么可能甘愿只跟她當朋友!對不對?降谷。”
好家伙,原來他是由己及人,因為自己不甘心和千速止步于友情,所以推導出降谷也同他一樣。
時透月:你人還怪好嘞。
面上閃過一抹驚訝,降谷零的眼底亮起找到知己般的光芒,偏眸看向松田陣平,朝他鄭重地一點頭。
松田會意后,遞給他一個“我懂你”的眼神,二人相視一笑,隨即一笑泯恩仇。
時透月:“……”別笑了,笑得我心慌。
收回視線,降谷零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她身上,說話的口吻中夾雜著一絲賭氣的意味:“他說的對,所以我是不會死心的!”
阿月吐血.jpg
她正想開口勸退呢,某位卷毛熱心市民就先她一步出聲,為自己剛結識的知己加油打氣:“好樣的,降谷!”
好你個腦袋!
時透月只想把這個讀不懂空氣的ky男丟出去!單是一個降谷零就讓她很頭大了,松田陣平這混小子還不停添亂,她現在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閉嘴!這里沒你的事,趕緊去把碗洗了!”
原本還打算掙扎一下的小卷毛,在對上時透月那殺氣十足的眼神后就退縮了,剛被手刀劈過的后腦勺還隱隱作痛,實在不想再被她揍。
“好嘛,那你們慢慢聊。”慫慫的小陣平灰溜溜地端著面碗走進廚房,特意把水龍頭開得很小,方便偷聽。
待“瓜田里的猹”離開,客廳里只剩下并排坐在沙發上的兩人。
沉默幾秒后,時透月率先說話,語調微揚,無奈中又帶著點煩躁:“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由于她的氣場過強,說話的方式又很沖,降谷零明顯被噎了一下,沒敢在第一時間搭腔,眼中浮起猶豫,像是在認真斟酌該如何接。
因為有前車之鑒,時透月不敢再對他說重話,擔心再次把人給氣走,于是話鋒一轉,用還算溫柔的語氣問:“你喜歡我什么?”
與其說是好奇,不如說是疑惑,自己對于十歲的小朋友而言,究竟有什么吸引力?
沒有考慮太久,降谷零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具體原因連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但每次聽到你說話的聲音,我都會不由自主的看過去,不管遇到多么糟糕的事,只要看到你的笑容,心情都會立刻變好,如果你生氣或者傷心,我就會跟著難受。”
“在見不到你的日子里,會感到很無聊,覺得時間怎么過的那么慢,可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時候,又希望時間能變得慢一點……不知不覺間,你已經成為我最重要的人。”
“所以對你的喜歡絕對不是朋友之間的那種,而是想一直一直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顫抖個不停,說話間險些咬到舌頭,但注視著她的雙眼卻不曾動搖過。
借著過人的聽力,時透月能夠聽到他狂跳的心音,急促的呼吸聲,就連血液流動的速度都快到不可思議,像決堤的洪水,像奔騰的河流。
即便不說那些話,他的心意也毫無保留地傳達到了她這里,她也因此而心生慚愧,先前不應該質疑他的感情。
質疑這份認真、純粹且彌足珍貴的感情。
手心里已經全是汗,降谷零緊張到牙齒上下打顫,他深吸一口氣,好似為自己鼓勁那般握緊雙拳,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
“對你的喜歡,是以后想要結婚的那種!”
結、結婚?!
雙眼倏地睜大,時透月呆愣住了,一時間甚至忘記呼吸,半晌都沒能從震驚的狀態中走出來。
救命!這小子平時說話還挺委婉的,為什么在這種事情上卻直白的要命?導致她這個心如止水的人受到巨大的沖擊。
有種情緒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她晃了晃腦袋,努力找理由來為自己挽尊。
一定是因為很多年都沒有人跟她如此正式的表白了,所以才會有點招架不住,外加對方還是個小朋友,強烈的背德感讓她感到手足無措。
突然共情起羽田浩司和五條慎吾來,年紀小的那個無所畏懼,大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而年紀大的那個則會被理智和負罪感架上道德高地。
她現在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如坐針氈。
“謝謝你愿意喜歡我,我很感動,但也僅僅是感動。”
簡單鋪墊完后,時透月裝出無動于衷的模樣,神色冷淡地看向他,用近乎冰冷的聲音說:“丑話說在前,在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之間選,我永遠都會選擇后者,所以絕對不會因為感動而跟一個不愛的人在一起。”
“而且我家有嚴格的規定,高中畢業前不可以談戀愛,或許根本不需要等那么久,在那之前我可能就會喜歡上別人……總之,能夠跟你在一起的幾率很小很小。”
與此同時,她堅定地認為降谷零決不可能喜歡她到那個時候,還有八年呢!整整八年啊,都夠本碩博連讀了,怎么堅持得下來。
至少她做不到,單戀什么的……能撐三個月已經是極限,超過這個期限她便覺得是在浪費時間、浪費感情、浪費生命。
嗚呼哀哉!她這該死的、現實的成年人啊,會去下意識地計算成本,就算再喜歡,也不可能一味地付出,而忽略回報。
假如降谷零真能喜歡她到十八歲,她就、就敬他是條漢子!給他純愛戰神的封號!
洗碗中的松田陣平懵了,降谷的表白連他一個男的聽了都覺得好感人。結果呢?時透月這個冷血的女人簡直就沒有心!無愛戰神啊!
還以為她會好言相勸,誰知竟說出這么無情的一番話,幾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給否決掉,只差把“我永遠都不會愛你”這幾個字講出來了。
靠,別說當事人降谷零,就連他一個旁觀者聽到都覺得臉疼……唉!
可惜洗碗槽背對客廳,他無法觀察到那兩人的反應,只能站在原地干著急。
沙發上的“無愛戰神”卻認為自己說的很委婉,應該不會再刺激到降谷零。
雖然但是,她還是有點擔心對方再次被氣跑,視線不自覺地停留在他臉上,小心觀察起他的反應。
由于今晚已經遭受過一次“暴擊”,提前給自己打過預防針的降谷零已然脫敏,表現地還算淡定。
雖然眼底流露出失落,但沒有出現深受打擊或是氣急敗壞的神情,雙眼仍舊注視著她。
“我知道……這樣也好,我也不希望你因為憐憫之類的原因才選擇我。”
聽這語氣,他好像放棄了,又好像沒完全放棄。時透月只好耐心等待后文。
降谷零平靜地看著她,不卑不亢道:“我不會勉強你喜歡我,也不會去干涉你的感情,同理,你也沒有權利來要求我放棄。”
額,課題分離做的不錯啊,平時沒少看阿德勒的書吧。
時透月被他說服了,認為自己的確無法操控別
人的感情,她認命般地嘆息道:“隨便你吧。”
*
從時透家離開后,一對表白失敗的難兄難弟并肩而行,月光透過云層的縫隙掉下來,落在二人身上。
雙手托住后腦,松田陣平步伐懶散,影子一晃一晃的,他斜目瞥向身旁的人,猶豫了幾秒,終是沒能忍住,道出自己的心里話。
“降谷,我今晚真是對你刮目相看,換作是我早就火了,你居然還能冷靜地跟她理論。”
“那是因為你不喜歡她,所以才會生氣。”
降谷零好似被深深的疲憊感所包圍,說話有氣無力,他目不斜視,表面在專心推著自行車,內心活動卻十分豐富。
她家那是什么破規定啊,為什么非要等到高中畢業才準談戀愛?現在這個年代別說高中生了,就連很多初中生,甚至高年級的小學生都在偷偷交往。
他曾在學校里目睹過多次,午休的時候經常在小花園、操場之類的地方,看到手牽手的學長學姐們,舉止親密無間,旁若無人。
膽子是真的大,也不怕被老師抓到。
記得上一年級的時候,阿月偶爾還牽他的手,晚上也會邀請他留宿,可是如今卻……
啊,現在可不是追憶從前的時候,要是她哪天再喜歡上別人,說不定一個上頭,就枉顧家規跟人家談了。
“松田,我問你個事。”
“啥?”
“她有跟你說過之前喜歡的那人大概是什么樣的嗎?”
聊這個他可就不困了,松田陣平用食指蹭了蹭鼻尖,吊胃口似的沉默好一會后才慢悠悠地回答:“倒是提過那么一兩次。”
有被他故作高深的模樣給氣到,但礙于目前有求于人,降谷零又不能發火,只得耐著性子禮貌提問:“你能跟我說說嗎?”
見狀,松田陣平一改方才的磨嘰,爽快道:“行!看在咱兩也算有緣的份上。”
同一天被喜歡的女生拒絕,呵……這種緣分他寧愿不要!
在松田的敘述過程中,降谷零的心情由驚訝轉為若有所思,緊接著突然開了竅,瞬間明白為什么時透月不喜歡他了。
因為——她喜歡老男人!額,對于他來說是挺老的,但對于擁有前世記憶的她而言,或許剛剛好。
經過簡單的分析,降谷零認為自己和她在一起的幾率也不算特別渺茫。
原因顯而易見,時透月喜歡老男人,可但凡是個正常的成年人,都不可能對她有意思!
哼,雖然他是單戀,可倒霉的月月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她現在再喜歡上誰,也只可能是單戀。
這種局面恐怕還會再維持好幾年,在此之前只要讓她喜歡上他就好。
一旁的松田陣平正不著痕跡地觀察他的反應,在看到降谷零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時,不禁好奇心大作,問:“你為什么那么開心?”
難道他在一連串的打擊之下……瘋掉了?!先是被心愛的妹子無情拒絕,后又聽到妹子喜歡二十多歲的老男人。
呃!換誰都遭不住啊!
降谷零不答反問:“你知道怎么追女生嗎?”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松田應該是月關系最好的異性朋友,證據就是她當時被甩之后,除了玩得好的那幾個女生之外,只找過松田。
這小子身上一定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很有研究價值。
聽到這荒謬的提問,松田陣平動作僵硬地扭過頭,然后一臉沉痛地拍著身旁人的肩膀道:“看得出來你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啊?”
面對他那迷茫的小眼神,松田兩手一攤,搖了搖頭,無奈地自嘲道:“用腦子稍微想想吧降谷,如果我知道,表白就不會被拒絕了。”
“……”
第72章 如何提高好感度這小子是個人才啊
將碗筷放入水槽,時透月打開龍頭,清澈的自來水流出,沖散附著在碗中的油漬。
而此時,思緒就像是隨風飄蕩的羽毛,不知不覺落入漫長的回憶河流當中。
她與降谷零相識于三年前的秋天,那天是九月一日,開學的第一天。
猶記得天空灰蒙蒙的,從早晨就下起小雨,淅淅瀝瀝地綿延至午后,直到最后一節課的鈴聲響起,雨點才依依不舍地停下。
放學后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漫無目的地閑逛,不知不覺來到米花公園,緊接著就看到倒霉的降谷同學正在被人群毆……
是因為那時候仗義相助的緣故嗎?降谷零出于感激才對她心生好感,然后這份懵懂的好感就持續到了今天。
走神期間,在肌肉記憶的作用下,碗筷都已被洗好,此刻正安靜地躺在不銹鋼碗架上瀝水。
望著下落的水滴,她放空的眼神逐漸聚焦,露出些許恍然的神情。
啊……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罷了,隨他去吧。
*
寒假的最后一天,趕完所有作業的時透月獲得半日悠閑時光,她按照約定來到羽田宅,開始今年的第一次將棋教學。
推開障子門,步入和室,時透月坐到羽田浩司的對面,嘴角抿起一個禮貌性微笑,輕聲道:“下午好,浩司哥。”
身著和服的青年男子正盯著棋盤出神,似乎是近來沒有休息好,眼底浮著一層不甚明顯的青。
聽到她的聲音后,約莫隔了兩、三秒,他才如同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啊,你什么時候來的?”
“剛到。”
輕車熟路地將棋子都擺到規定位置,羽田浩司例行公事地問:“今天需要讓駒嗎?”
“不用。”反正讓不讓都會輸,時透月在心中如此想道。
只不過他今天貌似有心事,如果下棋途中因為分神而讓她抓到可乘之機,說不定能贏!
天晴了雨停了,她覺得自己又行了。
一局終了,事實證明是時透月想太多。
不但沒贏,反而輸得比平時更迅速!羽田浩司不僅沒有分神,反而異常集中,攻勢更是又猛又急,老實說……不太像他平時的風格。
往常下棋時,他的總是運籌帷幄、步步為營,不急不躁地將對手慢慢引入自己設下的圈套中來。
“你心情不好?”她直接開口問道。
被看穿心思的浩司少爺微微一愣,面上閃過窘迫的神色,像是為了掩飾般,他用指腹推了下眼鏡,輕聲嘆了口氣,點頭的同時向她致歉。
“抱歉,我不該把情緒帶到棋局上來。”
“沒事啦,不用在意這種小事,”時透月語氣隨和地追問,“發生了什么?方便跟我說說嗎?”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還是相親給鬧的。
“不過我已經嚴詞拒絕,讓父親母親不要再給我安排相親對象,母親倒未說什么,但父親有些不太高興。”
語畢,羽田浩司臉上露出苦笑,時透月猜想他老爸應該是很生氣,遠沒有他說的這般輕描淡寫。
羽田浩司今年二十六歲,是家中獨子,父親羽田康晴是個思想非常傳統的家長,認為男人就該先成家后立業,在兒子的婚戀問題上比本人還著急。
而羽田浩司則截然相反,作為職業將棋手的他,現在滿門心思都撲在事業上,根本就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去跟人談戀愛,更別提是組建家庭了。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凝重,為轉移話題,時透月故作八卦地捧起臉,眼底浮起好奇的微光。
“那么多世家小姐都入不了你的眼,浩司哥啊,你究竟喜歡啥樣的姑娘?”
說到這個問題,向來穩重的羽田浩司竟如同純情男高中生般,臉上泛起緋色,躊躇了好一會才滿臉正經地開口。
“我喜歡劍戟片里那種武藝高超的冷面女劍士。”
“噗!”時透月忍了一下,沒忍住,完全不給對方面子地大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哈,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
救命!他是天天沉迷于武打片的中二少年嗎?再配上這家伙蜜汁羞澀的表情……反差感過于明顯,她真的很難不笑出聲來。
由于她的笑聲過于夸張,向來好脾氣的羽田浩司都忍不住拔高音量,發出嚴肅警告:“別笑了,這件事我只對你一人說過,你竟然還敢取笑我。”
時透月戰術性清嗓:“咳咳,抱歉抱歉。”
*
開學第一天,時透月心情忐忑地背著小書包來到學校。
自那晚之后,降谷零就沒有再和她聯系過,想到今天要和他碰面,內心多少會有點
小尷尬。
走進教室,便看到大半個班的同學皆已落座,緊接著那頭過分顯眼的金發闖入視線——降谷零面無表情地盯著面前的書桌,像是發呆,又像是陷入了沉思。
隨著時透月的靠近,某人那雙灰紫色眼眸敏銳地捕捉到她的身影。
他驀地抬起頭來,臉上立刻掛起那種無比自然的燦爛笑容,“早上好啊月,作業都寫完了嗎?”
這語氣,這神態……怎么跟個沒事人似的?時透月瞬間覺得自己很愚蠢,她這個憨批昨天晚上還因為他的事沒睡好!
腦中演習了無數種見面的場景,腦補出各類亂七八糟的對話,差不多自導自演到了凌晨兩點,結果……呵,是她多慮了。
話說回來,這小子是個人才啊!
想到她上輩子被杏壽郎拒絕的時候,可是整整emo了一個多月呢!然后由于害怕尷尬,直到死都沒有再跟對方說過話。
可降谷零小朋友今年才十歲,就已經可以妥善處理兩性關系以及自己的情緒問題,真的很了不起!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她瞬間對他肅然起敬。
“瞧不起誰呢?”將書包放下,她驕傲地揚起下巴,還學著電視中霸道總裁的模樣做作地挑了挑眉,“早就做完了。”
迎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降谷零勾起嘴角,調侃說:“你確定?我怎么覺得是昨天才趕完的。”
“誒呀,這都被你發現了。”
如同從前那樣,二人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心照不宣地閑聊起來。
在這期間,諸伏景光和森川螢一前一后地走進教室,見他們正聊得熱火朝天,二人對視一眼后,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時間回到幾天前的夜里。
景光正聚精會神地教森川螢彈貝斯,她從前有彈奏三味線的經驗,既然都是弦樂,自然有共同之處,所以學得很快。
“不愧是螢,教一遍就會。”貓眼小男孩不吝贊美道。
森川螢抿起一個淺笑,眼中流淌出溫柔的神色,“是你教得好,通俗易懂,還特別有耐心。”
看到她笑,他的嘴角也不自覺地跟著上揚,聽到她的夸獎,他立即害羞地低下頭,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看,慌亂地回道:“沒、沒有啦。”
氣氛正好之時,兩個不速之客就跟土匪似的急匆匆跑上樓,連聲招呼都不打,便用力把房門推開。
他兩循聲望去的同時,空氣中突兀地傳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好啊!我們兩個剛被人甩,你們就在這里秀恩愛!果然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我們沒有!”諸伏景光心頭一驚,著急忙慌地連聲否認。
而吃瓜人森川螢立刻嗅到八卦的味道,倏地站起身來,目光在兩人之間繞了個圈,指著松田陣平道:“你肯定被千速拒絕了。”
“喂!你不要再往我傷口上撒鹽了!”
無視松田的罵罵咧咧,森川螢放下手,表情復雜地盯著降谷零看了幾秒,不確定似的開口道:“今晚發生啥了?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種會去貿然表白的人啊,和陣平這個一根筋的熱血笨蛋不同。”
松田準備去表白的事她知道,契機居然是因為這小子看星座占卜的時候,發現自己最近的桃花運很旺,就無視她的勸告跑去表白。
果不其然被拒絕了……以下省略一萬字的吐槽。
聽聞此言,再次被扎心的小卷毛氣到說不出話來,眉頭壓得很低,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森川螢。
而另一邊,降谷零心里苦,但有苦說不出,他不能出賣阿月的秘密,只得含糊其辭道:“唉,不重要,細節什么的我不想說。”
“哦。”森川螢很配合地沒在多問,轉而拋出自己的猜想,“所以你們大晚上跑過來,是希望我給點建議是嗎?”
“是!”二人仿佛找到救星,異口同聲地用力點頭道。
難得露出嚴肅表情的森川螢語重心長道:“我唯一的建議就是希望二位能主動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上,哪怕心里不這么想,但面上也得這么做。”
要他繼續當朋友?只能說她們兩不愧是惺惺相惜的摯友,等一下……
像是觸摸到密室的鑰匙,降谷零心中突兀地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他猛地抬起眼皮,用那種若有所思的神情凝視著森川螢。
松田陣平則是張了張嘴,似乎腦中正在組織語言,要打算說些什么。
但森川螢沒給他機會,接著道:“這么做有兩個好處,一是不會給女生造成心理負擔,二嘛……可以提高對方對你的好感度。”
“什么?還有這等好事?”松田兩眼放光道。
降谷零依舊保持沉默,他收回目光,兀自沉思起來。
“當然咯,”森川螢的表情理所當然,“是個人都會討厭表白失敗后還死纏爛打的狗皮膏藥吧,反倒是善解人意、愿意繼續當朋友的人會顯得比較灑脫且紳士。”
好直接,直接到讓人心臟直抽抽。松田陣平哭喪著臉,不情不愿地從牙縫中擠出一行字來:“知道了,我照做總行了吧。”
思考完畢的降谷零輕輕點頭,說了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話來:“螢,你好像大人。”
聽罷,森川螢目露疑惑,不自覺地“啊?”了一聲。
“沒什么。”
秉持著不多問不多說的原則,降谷零沒有將話題繼續下去,并決定以后也不會特地去追問。
因為他心里清楚,阿月應該不希望他知道太多。
第73章 她停止了思考同病相憐的倒霉蛋……
開學第一天在風平浪靜中度過。
降谷零那處事不驚的氣度、坦然自若的表現,起初確實讓時透月的心情變得莫名輕松愉快。
但還沒開心多久,她的心中就突兀地生出一絲疑惑來。
明明前幾天他還口口聲聲地表示愛她愛到難以自拔,長大以后想要結婚什么的……結果一段時間不見,純愛戰神降谷同學竟一改先前的堅決態度,自覺自動地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怎么說呢,就結果而言,這種轉變對于時透月來說當然是好的。
可是心頭這種難以名狀的失落又是怎么一回事?
難道就因為一直喜歡自己的人突然想通了、放棄了,且放棄速度之快讓她錯愕,而失落感不過是在占有欲的作祟下所產生的負面情緒?
盡管她并不喜歡對方,此前還有那么一丟丟困擾。
時透月突然覺得自己賤賤的,甚至有點鄙視自己。
上國文課的時候,她還借著假裝轉身從書包里拿東西的間隙,偷偷瞄了降谷零一眼,發現對方正專心致志地盯著黑板看。
唔……從前幾乎每次轉頭的時候,都會撞見小金毛分出三分心思來偷看她,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啊。
她失去了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得到了一個愛過她的朋友。
行吧,就這樣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時透月經過大半天的自我心理疏導,此刻心如止水。
她決定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亞子,從今往后繼續和降谷零當朋友,就像他表白前的那樣。
“Zero,待會要不要去秋葉原那邊打電動?”時透月回過頭,臉上洋溢著一如往常的隨和笑臉。
習慣性的,降谷零心頭先是閃過欣喜的情緒,但不到一秒的時間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默不作聲地思考片刻后,他露出有些遺憾又苦惱的表情來。
“抱歉啊月,我之前和松田約好了,今天要去他家的拳館參觀。”
職業拳擊手松田丈太郎在光榮退役后,于自家附近開了一家專業拳擊訓練館。
憑借著從前的聲譽和人脈,慕名而來的人絡繹不絕,生意好得不得了。而最近恰逢人手短缺,松田陣
平時常被抓去當“童工”。
由此推論,名義上是參觀,實際上降谷零恐怕要被當成“童工二號”。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第一次被他拒絕的時透月心跳驀地一滯,臉上的笑容險些沒掛住,“這、這樣啊,那也沒有辦法,我們下次再去吧。”
“嗯,我先走了,明天見。”降谷零對她微微點頭,隨后背上小書包揚長而去。
“明天見。”這決絕的態度,讓時透月目瞪口呆。
從前每次邀約,就算是降谷零不怎么感興趣的活動,他都會欣然同意,并演出很有興致的樣子,屁顛屁顛地跟著她去。
原來、原來那是被人喜歡才有的待遇啊!可惡,她頓悟了!
仔細想想……除了降谷零之外的其他人,斷然不會對她如此百依百順,事事以她為優先。
救命啊!早知道就不拒絕他了,話說人家都沒有正式表白,她這個傻逼為什么要突然腦子抽風讓他放棄啊!
有病吧!
不、不能這么想,利用別人的喜歡來實現自我滿足什么的……太卑鄙了!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好。
嗯,她不難過,她一點都不難過!
森川螢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察起時透月臉上的表情變化,看著她從驚訝、茫然、愧疚再到萬般沮喪……額,至于現在表情,只能用被拋棄的落水狗這句話來形容了。
“你沒事吧?”
至于嗎?姐!不就是一直喜歡自己的人突然放下了而已嘛。反正你又不喜歡他,難過個毛線啊。
“……沒事。”時透月心不在焉地背起小書包,邁著沉重的步伐緩慢移動。
剛走沒幾步,胳膊就被人輕輕拉住。
森川螢難得擺出正經臉,語重心長道:“阿月,人一輩子的運氣是有限的,哪怕一生可以遇到很多人,但其中真心喜歡你的其實沒幾個。”
“啊?”時透月迷茫地回過頭,目光交錯的一瞬間下意識地皺起眉,緊接著又心虛似的移開視線,試探性發言,“他跟你說啦?”
“我猜的,要怪就怪你們的心思太好猜。”
“這樣啊,嗯……嗯,我知道了。”
面不改色森川螢,憑借著自己擅長察言觀色的人設成功蒙混過關,全程吃瓜的諸伏景光悄悄松了口氣,并趁機向暗戀的女生發出邀請。
“螢,今天要去我家繼續學貝斯嗎?”
“好啊好啊。”
唔!時透月再一次遭到重創,她索性停止了思考,木著臉走出教室。
*
杯戶町松田拳館內
童工二號降谷零正抱著一個巨大的臟衣簍,搖搖晃晃地走向洗衣機,從身后追上來的松田陣平托住衣簍的底部,二人齊心協力,將滿滿當當的臟毛巾倒進洗衣機。
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松田陣平滿臉歉意地扭頭沖身邊人道:“抱歉啊降谷,我沒想到今天的人會那么多,本來還打算好好招待你。”
實際上他是真的沒想到,原本答應了要來兼職的男大學生突然說自己有事不能來了,然后……兩個小學生被迫承受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重擔。
不過這是最后的工作,完成之后他們兩就可以休息了。
降谷零不在意地搖搖頭,語氣輕松地調侃起對方來:“太見外了吧,好歹我們兩個也是同病相憐的倒霉蛋。”
“也是啊,哈哈。”
二人在自動販賣機買了冰冷的飲料,就近坐到一旁的長椅上,扣開易拉罐的拉環,動作一致地仰頭“噸噸噸”,隨后默契相當地同時發出“哈”的感嘆聲。
像是被戳中某種奇怪的笑點,兩人忽然低頭笑了起來,聲音交織在一起,引得路過的人紛紛側目。
“話說你有看昨晚的N-1直播嗎?完全不行啊,決賽的那兩個人。”松田陣平率先打開話匣子,微皺的眉頭顯示出他的不滿。
“有嗎?”降谷零出聲應道,偏頭回憶了一會兒后,贊同地點點頭,“如果和丈太郎先生相比的話,的確沒什么看頭。”
“對吧!我就說嘛!”
……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半晌,松田陣平終究是沒能忍住內心的好奇,生硬地轉移話題。
“那個啥,阿月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原本神采奕奕的表情僵在臉上,降谷零眼眸中的光亮在聽到那個人的名字的瞬間,驀地黯淡下去。
“啊,嗯……就那樣吧。”
“什么意思?具體點。”
簡述完這天發生的一切后,降谷零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緊接著非常沒有出息地反悔:“好想和她去秋葉原打游戲。”
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松田陣平甩給他一記白眼,語氣中夾著幾分冷嘲熱諷:“重色輕友的混蛋。”
降谷零不甘示弱地用力瞪向他,“那你呢?”
小卷毛癟癟嘴,把空易拉罐精準投進前方的垃圾桶,“放學的時候她約我去騎自行車,但是我拒絕了,現在……也有點后悔。”
降谷零:“……”他怎么有臉吐槽別人!
*
頂著異常復雜的心情回到家中,時透月腦中還在反復回味姬友說的那些話。
不能細想,越想越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喲,回來啦,我要去閉關一段時間。”
長發美男玉青施施然地順著樓梯飄下來,正巧和站在玄關的時透月打了個照面,盯著她一臉苦逼相的臉看了三秒后,嘴角勾起幸災樂禍的怪笑。
“你這是什么表情?又被男人甩了?”
淦!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閉嘴吧你!”時透月氣急敗壞地用力跺向地面,快速沖向樓梯的同時,偏眸用余光瞪著他,小聲嘀咕著,“萬年單身狗。”
“喂,你禮貌嗎?”玉青抬手抓住她的后襟,輕而易舉地就讓對方停在原地,他從和服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遞過去,“拿著,給你平時防身用。”
“哦,謝了。”
就如同每把刀在完成之前,都需要經過千錘百煉,刀匠亦是如此,想要鍛造出登峰造極的特級咒具,就必須經過常人無法想象的艱苦修行。
而時透家的這位靚仔,此時正在遭受職業生涯中最難熬的瓶頸期,他卡在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區間里。
盡管能輕易鍛造出一級咒具,可距離特級咒具,還有著相當遙遠的一段路程,這就和一級術師與特級之間有壁是一個道理。
看似一字之差,事實上卻隔著難以逾越的天塹。
回到房間的同時,不遠處傳來關門的輕微響動,低頭看向手中刀,時透月若有所思。
玉青說過,再次和她相遇讓他拾起了作為刀匠的熱忱,和曾經遺忘在記憶角落的夢想——能夠鍛造足以扭轉乾坤的絕世好刀。
這話不是嘴上隨便說說而已,玉青的努力程度讓時透月這個懶狗望塵莫及,最近閉關修行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她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吐氣的瞬間,眼中的迷茫和失落一掃而光。
為了成為能夠與絕世好刀相匹配的劍士,她也必須要拼命努力才行啊!否則就太對不起玉青了。
現在可不是因為情情愛愛而emo的時候!
她的夢想可是當上特級術師,賺很多錢,然后去過紙醉金迷的浪蕩生活!
“喲西,今天先圍著東京跑一圈吧。”
話音剛落地,書包里的手機發出嗡嗡的提示音,拿出來一看,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條醒目的求救信號——姐姐,救命啊!
發件人:家入硝子
第74章 她
估計會當場碎掉歐尼醬!救命!……
救、救命?
時透月心里暗道不妙。
非酋硝子該不會又遇到咒靈了吧?這也太倒霉了!
她立刻撥通對方的電話,但稍加思索,便快速按下掛斷鍵,改為發短信。
【發生了什么?遇到咒靈了?你現在在哪?手機靜音嗎?方不方便接電話?】
消息發出后的第三秒,她接到硝子打來的電話。
“喂,姐姐……”
聲音里摻雜著濃重的鼻音,悶悶的,但尾音卻帶著點撒嬌的調調,一聽便知她方才正在暴風哭泣。了解完前因后果,時透月懸著的心悄然落地,同時有些哭笑不得。
倒霉孩子沒有遇到咒靈,而是放學后和朋友們玩捉迷藏的時候,偷偷溜進了教學樓后面的倉庫,結果半天都沒有人找來,等的實在無聊,一不留神就睡著了。
待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卻驚恐地發現倉庫門居然被人從外面反鎖了!走投無路之下,只好給時透月發來求救信號。
“好啦,別害怕,我現在就過來。”時透月強壓住想笑的念頭,用盡可能溫柔的聲音安撫道。
“嗯嗯,快點來哦,我等你。”
順手把匕首別到腰帶上,連衣服都沒換就出了門,她運氣很好,沒走幾步就攔到輛出租車。
不料剛出發不久,車子竟被堵得寸步難行,原來是前方非常不幸地發生了車禍,思索幾秒后,時透月果斷付錢下車,選擇用最原始的辦法前往目的地——靠腿子狂奔!
*
冬日的太陽在寒風中散發著溫暖的光暈,校園里一片寂靜,幼兒園放學早,小朋友們都已被爸媽接回了家。
望著空蕩蕩的操場,時透月心生疑惑。
按常理來說吧,遇到這種情況,硝子應該先找父母才對……唔,可能是雙職工家庭,父母都還在上班,她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那再不濟也應該讓關系親近的朋友來幫忙啊,何至于找她這么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純路人。
罷了,這些問題不重要,當務之急是先把人放出來。
來到倉庫門口,時透月輕聲喚道:“硝子。”
“姐姐,你來了啊!”小女孩的聲音里洋溢著抑制不住的喜悅和激動。
“嗯,等一下哦,我把門鎖打開。”
隨著倉庫門的開啟,一股濃烈的灰塵味彌散在空氣中,把時透月嗆地連連咳嗽。
這點灰對于普通人來說倒是不算什么,可奈何天與咒縛的五感過于敏銳,她只得連退數步,避免吸入更多的灰塵。
見她咳成這樣,家入硝子急切地問道:“姐姐你沒事吧?”
“沒、咳咳咳、沒事。”時透月心道:硝子也是個狠人,居然能在這種地方待幾個小時。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她抬眸朝門內看去,只見里面一片漆黑,沒有窗戶也沒開燈,燈泡應該是壞掉了吧。
透過門外的光線,能清楚的看到地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以及墻邊立著的兩個醫用人體模型。
嗯……就是那種渾身布滿暗紅色的塑料肌肉,沒有頭發,沒有眼皮,瞪著一對碩大的眼珠子,恐怖片里經常用來嚇人的陰間模型。
家入硝子,狠人中的狠人。換做是普通的幼兒園小朋友,只要打開倉庫門看一眼,不被嚇尿都算十分堅強的了,而她!卻毅然決然地決定躲在里面。
時透月頓時覺得她以后一定是干大事的人,這強悍的心理素質,不當外科醫生都可惜了!
回程路過操場時,原本說說笑笑的二人不約而同地止住了聲音,目光被樹蔭下的一團紅色物體所吸引。
目測跟足球差不多大小,上面纏滿了粗粗的線,類似麻繩,猛地一看有點像大號的毛線球。
“……那是”家入硝子遲疑道,不太確定地問,“咒靈?”
話音剛落,“毛球”便緩慢地朝旁邊滾動了一下,嚇得她連忙往時透月身后縮。
“放心啦,”時透月輕輕摸著小姑娘的頭解釋說,“很弱的,大概也就是個四級,沒什么危險。”
比起弱弱的、沒什么存在感的四級咒靈,還是倉庫里的人體模型更加嚇人。
說罷,她抽出別在腰帶上的匕首,不慌不忙地走向小毛球,準備給對方一個痛快。
誰知剛走沒幾步,一股不詳的氣息便撲面而來,與此同時還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壓迫感。
怎么回事?這根本就不是四級該有的咒力啊喂!
“硝子!快退后!”她一邊大喊著,一邊揮起匕首朝咒靈砸去。
鋒利的刀刃垂直落下,卻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卡在半空——是咒靈身上的那些繩子纏住了刀刃,仔細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繩子,而是藤蔓,這個距離她能清晰地看見上面的紋路。
目光下移,只見前一秒還小小一團的咒靈就像吞了十噸發泡粉似的,登時變大無數倍!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竟變得比旁邊的大樹還高!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將時透月以及不遠處就家入硝子都蓋了個嚴嚴實實。
同時暴漲的還有咒力,這種感覺……恐怕是一級!她之前從未打過一級,但曾經擊敗過好幾只二級,所以基本的判斷能力還是有的。
若是帶了平時的慣用刀,那倒還有幾分勝算,可是……她現在只有一把玉青隨手丟來的匕首啊!頂多用于防身,肯定打不出太高的傷害。
呼吸法必須配合長刀才能正常使用,此前可從未聽說過哪位前輩用匕首殺鬼的啊!
更何況她現在連這特喵是幾級咒具、有沒有賦予術式都不知道!萬一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該怎么辦?!
腦袋飛速運轉,身體也不甘落后,時透月趕緊抽刀退后,謹慎地與咒靈保持距離。
說實話,她現在好想溜走,打不過,根本打不過!難道讓她拿頭打?
逃吧!她還只是一個孩子啊,一級咒靈什么的……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時透月一把抱起已經被嚇傻的家入硝子轉身就跑,凌厲的破空之聲自右后方傳來——是咒靈的藤蔓!
她飛快地往左邊一閃,順利地躲過了這一擊,可倒霉的地面就沒這么幸運了,登時就被劈開一道深不見底的大口子。
時透月余光往旁邊一掃,瞬間汗流浹背。趕緊將力量都集中在雙腿之上,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學校大門狂奔而去。
救命啊!哪怕她是特別抗揍的天與咒縛也會害怕,要是被那玩意兒抽一下,她估計會當場碎掉!
狂風呼嘯著從耳邊穿過,而視線中的景卻像被按下慢放鍵,一寸寸地映入她的眼中。
這附近……都是住宅區,里面住滿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如果身后這只咒靈沖進居民樓,后果不堪設想。
會有無數的人死去,無數的家庭支離破碎,無盡的悲痛將籠罩整座城市。
想到這里,她突然就被那該死的責任感所包裹。
她是劍士,就算手中沒有趁手的武器、就算面對沒什么勝算的戰斗也依然是劍士,而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丟下普通人自己逃命的劍士!
如果在這個時候逃走,如果因為她的失職而導致無辜的生命逝去,那么她這輩子恐怕都無法原諒自己!也沒臉去見那些為了保護普通人而犧牲性命的前輩和同胞們!
哪怕再兇多吉少,她也必須履行好自己的職責!
腳下的步伐驀地停駐,她偏頭看去,咒靈已經被甩開了好一段距離,此刻正張牙舞爪地揮舞著那些血紅色的藤蔓,好似撒氣一般,把周圍的地面都打了個稀巴爛。
碎石四濺,塵土飛揚。
原地放下驚魂未定的硝子,她掏出手機遞給對方,語氣飛快又平靜地交代道:“你快點逃,越遠越好,確定安全后就打電話給這上面的緊急聯系人,總共有三個,順著打。”
帥氣地丟下這段話,時透月頭都不回地毅然沖向咒靈,心里則是放聲大喊:玉青!救命!救救我啊!玉青大人!這次你如果不來!我真的會涼掉!
只可惜,回應她的只有蕭瑟的寒風,以及咒靈那殺傷力極強的藤蔓攻擊。
【風之呼吸三之型晴嵐風樹】
三道風刃以她為中心向四周發射,迷你版的風呼效果有限,攻擊范圍不大,但足以把咒靈的藤蔓給彈回去。
但這種程度的攻擊只能作為防御手段,并不能對面前的強敵造成半點傷害,反倒是徹底激怒了對方——如暴風雨般的藤蔓從四面八方襲來,不給她任何喘息的空間,每一擊都直奔要害而去!
戰斗經驗豐富的時透月反應極快,憑借著過硬的身體素質,完美避開所有攻擊。
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她必須火速更換場地才行!咒靈身體龐大,攻擊范圍又廣,非常適合在空曠的地方戰斗,比如她腳下的這片空地。
目光瞥向不遠處的教學樓,時透月拔腿就跑,還不忘口吐芬芳,故意激怒咒靈,以此引誘對方追殺自己。
另一邊,連續跑了好幾百米的家入硝子體力徹底歸零,她雙腿一軟摔倒在地,用僅
存的體力打開手機通訊錄,尋找緊急聯系人。
三人的備注分別是:夜蛾前輩、哥哥、小悟。
前輩?聽起來很專業很靠譜的樣子,就決定是他/她了!
結果撥通電話之后,等待她的卻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這是什么破爛前輩啊?!關鍵時刻怎么可以掉鏈子!家入硝子氣得想罵街,她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緊接著馬不停蹄地撥打“哥哥”的號碼。
等待大約十秒后,電話總算接通了,話筒中傳出一個拖腔帶調的慵懶男聲:“干嘛?我還在上課啊。”
真是靠譜的哥哥!就算在上課也不忘接妹妹打來的電話!
“歐尼醬!救命!”
“不是……你誰啊?”
第75章 走馬燈不存在的記憶增加了
計劃進行地十分順利,咒靈緊跟時透月沖進教學樓,然后由于身子過于龐大,被門框牢牢卡住。
雖然咒靈被困,但還不能放下心來,對于它而言,掙脫這個脆弱的束縛只是時間問題。
雙眼盯著面前的紅色龐然大物默默后退,盡管現在是攻擊的好時機,但是時透月手中只有一把打不出什么傷害的匕首,不僅無法對咒靈造成太大傷害,還容易徹底激怒對方……
雖然它看起來已經相當生氣了。
是錯覺嗎?總感覺“紅毛球”的尺寸要比之前更大了!咒力也變強了,和怒氣值成正比。
嗚嗚嗚,早知道剛才就不該為了誘敵而罵它,應該在操場“愉快”地玩捉迷藏才對!
隨著咒靈的用力掙扎,可憐的門框被擠得“吱吱”亂叫,周圍的墻壁已然出現猙獰的裂痕,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墻壁攜手門框一起共赴黃泉!
下一個……要輪到我了嗎?
時透月心里清楚,正面硬剛可謂是毫無勝算,如今她能做到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可是萬一大家正好都有事,沒人來救她怎么辦?!
不對不對!現在可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專心應付眼前的咒靈才是當務之急。
總而言之先跑吧,反正打是肯定打不過的。
就在她準備溜之大吉的時候,“紅毛球”突然開口說話了。
“大……姐姐……”
小孩子的聲音,而且還是小女孩的,同它龐大的身體形成鮮明的對比,有種突兀又詭異的感覺。
理論上一級以上的咒靈具有說話的能力,但時透月還是第一次見到除了玉青以外會講話的咒靈,不由得忘記逃跑。
奇怪的是對方看起來并沒有要攻擊她的打算,殺氣和壓迫感都消失了,渾身的紅色藤蔓也非常服帖地垂了下去。
等等,既然咒靈會說話,那豈不是意味著可以通過瞎聊天來轉移其注意力,從而達到拖延時間的目的。
這樣動動口舌可比邊跑邊打輕松多了,完美!而且對方稱她為“大姐姐”,說明心智還是小朋友嘛,應該比較好忽悠。
嘴角微微上揚,時透月露出親和力滿滿的笑容,開始自我介紹:“你好呀,我的名字是時透月,請多指教。”
“名字?”咒靈愣了愣,腦袋往左邊一歪,做出思考狀,“啊,我想起來了,你們人類都有名字。”
“哇,你知道的真多呢,了不起。”時透大忽悠月給出毫不吝嗇的夸贊,順勢套起了話,“你不久前還是四級咒靈,為什么會突然變得那么強?”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一般有兩種,要么是吞噬了強力的咒物,要么是咒胎孵化完成。
“我……不知道。”咒靈的聲音里帶著深深地迷茫。
大約過了一兩秒,它忽然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開關,說話的語氣突轉,聲音也變得尖銳刺耳。
直觀感受就好似人格切換,從懵懂的小女孩,一下子變成了充滿戾氣的瘋女人!
“為什么要阻止我?!你應該站在我這邊才對!”
什么情況?!什么跟什么呀?
時透月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天真太愚蠢了,居然妄想可以和咒靈正常交流?這不是扯淡嘛!會說話并不代表它具備和人類一樣的思維和理性。
說到底,咒靈是負面情緒的集合體,只是一坨會移動的咒力罷了,所以無論做出多么奇葩的行為都不奇怪。
當然,她們家的好大哥玉青除外。
說時遲那時快,十幾道道藤蔓爭先恐后地迎面襲來,烏泱泱地好似一群毒蛇,凌厲的破空之聲在耳旁炸開。
時透月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腳尖輕點地面,一個后空翻避開攻擊后穩穩落地。
這時,右腳踝傳來劇痛,低頭一看,竟是那藤蔓不知何時纏了上來!與之接觸的皮膚火辣辣的疼。
該死,不會是有毒吧!
時透月立即用匕首斬斷藤蔓,并且火速逃離。
喂喂喂,開什么玩笑啊,就算身為天與咒縛的她對于咒力有一定抗性,但也遭不住咒毒啊!右小腿已經完全麻掉了,擴散速度之快讓她瞠目結舌。
好在那咒靈沒有窮追猛打,方才那波攻擊結束后就安分了下來,站在原地開始自言自語。
“要不是因為你,我跟你爸爸早就離婚了!”
“當初就不該生你!我的人生全部都毀掉了!”
“還不是因為要養你,爸爸我只能整天在外面辛苦工作!你最好乖一點,否則我就把你送人!”
……
誒?
聽聞身后這一連串的話語,逃跑中的時透月不由得回頭看去,只見“紅毛球”縮成了一小團,仿佛身體不適般瑟瑟發抖。
緊接著毛球的形態發生改變,縮著縮著,藤蔓變成了鮮紅色的頭發,在茂密的長發中,露出一張巴掌大小、蒼白如紙的小臉來。
離得太遠,五官都糊成一坨,看不太真切。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又變成小女孩的聲音了。
一瞬間,時透月突然明白過來,這只咒靈是在幼兒園小朋友對父母的恐懼和怨恨中誕生的。那些話……很明顯是小朋友們從自己父母口中聽來的。
真是過分啊,明明是做父母的擅自決定把孩子生下來,結果卻因為生活中的不如意,而擅自把火全部撒在沒有任何選擇權的孩子頭上。
說起來……她上輩子也聽過不少類似的話,于是狠狠地共鳴了。
但一碼歸一碼,可憐的是那些被父母精神PUA的孩子們,而不是身后那只隨時會將她置于死地的咒靈。
“姐姐,你為什么要逃走?”
聲音出現在耳邊的那一剎那,時透月感覺自己差點被嚇到心臟驟停!
哪怕右腿受傷,速度有所下降,可她至少已經跑出去幾十米的距離,期間還拐了兩個彎,為什么這咒靈能如此輕而易舉地追上她啊?!
壓抑住心頭的恐懼尋聲扭頭看去,面前赫然出現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就像是那種半成品瓷娃娃,只有輪廓,五官都還來不及畫上去。
此情此景下,任誰看到都會嚇一跳。
幾乎是下意識的,時透月手起刀落,伴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鋒利的刀刃將臉一分為二,她立刻向左邊閃去,試圖避開噴涌而出的血液。
“啊啊啊!我的臉!我的臉!”
紫紅色的血液自傷口四濺開來,空氣中立刻彌漫起一股詭異的氣味。時透月感嘆幸好自己躲得快的同時,驚覺反常之處。
防御
力變弱了!之前的攻擊都對它沒什么作用,怎么突然就……?
眼前的咒靈正捂著臉蹲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嗚咽聲。看起來傷的不輕,氣勢全無,同之前張牙舞爪的模樣判若兩“靈”。
難道臉是弱點?亦或是剛“升級”不久的緣故,咒靈不管是精神狀態還是咒力操控都極其不穩定,導致時強時弱。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時透月突然看到了一絲勝利的曙光,只要能利用這一點,說不定她能贏!
歸根究底,人能完全依靠的終究還是自己,萬一救援趕不及過來,那能救她的只有手中這把匕首,以及千錘百煉過的體術。
想到這,她決定不逃了。
繼續東躲西藏下去,只會加快毒發身亡的速度,倒不如此時放手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趁著咒靈因為剛才那一擊還未恢復之際,時透月雙手緊握匕首,用盡全身力氣,施展出了風之呼吸中傷害最高、范圍最廣的一招。
【風之呼吸九之型韋馱天臺風】
以咒靈為中心,連續回旋斬擊多次,無數鋒利的風刃如同決堤的洪水般,不遺余力地撞向捂著臉的咒靈。
“啊啊啊!”
慘叫聲相比方才高了好幾個分貝,可是……可是卻沒見血!
不會吧不會吧,她可是用了百分百的力氣,就算沒被切成肉片,好歹也破點皮吧!
時透月心里直突突,暗嘆不妙,下意識地就往后避。
突然,一股蠻不講理的殺氣迎面撞了上來,氣勢之盛,讓她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連呼吸都被對方的殺氣所吞沒,自己就像是面對海嘯的無力孩童,除了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死亡逼近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這可能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作真正的絕望和恐懼,真正的孤立無援。
“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尖銳的女聲如同利劍出鞘,震得人耳根發麻。
咒靈的長發化作無數藤蔓,鋪天蓋地砸了過來,仔細端詳便會發現,那藤蔓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刺,刺的尖端滲出紫色的毒液。
即便腦子已經被嚇得宕機,身體的肌肉記憶以及對于危險的感知能力還是在關鍵時刻救了她一命。
時透月無意識地跳起并撞向走廊窗戶,盡管被破碎的玻璃劃破了點皮,但總算堪堪避開致命的攻擊,順利逃到室外。
身體上的疼痛刺激著大腦恢復正常運作,她一秒都不敢耽擱,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先前沖,強烈的求生欲驅使著早已麻木的右腿配合身體的動作逃跑。
眼看著就要跑出學校,馬上就能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誰知此時,下腹部猛地傳來劇痛,她低頭一看,自己的肚子上突兀的“長”出一根藤蔓來。
啊……不對,不是長出來的,而是被刺穿了。
藤蔓從身體里抽離的那一剎那,她感覺內臟都快被扯出來了,痛得連慘叫聲都無法發出,渾身的力量也仿佛被抽干,雙腿一軟,直直摔向地面。
不行,她不可以死……收緊肌肉,調整呼吸,抑制血液的流出。
視線中的是黃昏的操場,不遠處放著一顆不知是被誰遺忘在這的籃球。
說起籃球,甚爾下周貌似要去參加校內籃球賽,還讓她得空去看來著。
唉,估計得爽約了。
眼前的畫面越來越模糊,眼皮也越來越沉重,她緩慢地閉上眼,腦海中卻出現了從來沒見過的場景。
那是一處頗為氣派的日式宅邸,庭院里有池塘、松樹觀景石,立在松樹之下的,是一名留著紅色長發、看起來有點呆呆的小男孩。
“兄長大人的夢想是成為這個國家最強的武士嗎?我也想和兄長大人一樣,我要成為第二強的武士。”
啊?不存在的記憶增加了。
話說生命的最后時刻出現走馬燈是正常現象,但為什么她的走馬燈會里面會冒出來完全不認識的人啊?!
這小鬼是誰啊喂?!
第76章 無悔的死亡喝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時透月腦袋里一堆問號,這小孩是誰?這里是哪里?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兒?還有就是……這個身體真的是她的嗎?怎么有一種違和感!
很快的,她就發現自己對于身體沒有任何控制權,除了能用眼睛看之外,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再然后,她意識到這個身體的主人竟然是上輩子跟她同歸于盡的上弦之一——黑死牟!但他現在還是人類,還是名剛滿七歲的孩童,并且擁有繼國嚴勝這一承托著父親期待的名字。
而那位留著紅色長發,相貌與他如出一轍的小男孩,居然是呼吸法的始祖,舉世無雙的傳奇劍士——繼國緣一!
時透月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過載,此前去產屋敷家拜訪時,的確聽輝利哉大人說過,她是初代呼吸法劍士的后人,但怎么都沒想到如此的……充滿戲劇性。
簡單平復了一下心情后,她繼續跟隨繼國嚴勝的視角,從旁觀者的角度出發,看完了這個驕傲、善妒、追求完美、極度不自洽的男人的一生。
看著他為了能在鬼殺隊里和弟弟一爭高下而拋妻棄子,因為害怕死前都無法超越弟弟,于是放棄作為武士和人的尊嚴,投靠無慘成為鬼……
“你真是可憐啊,哥哥。”
緣一在最后對他說的話,概括了千言萬語。
時透月鼻子一酸,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心里堵難受,她好想找個地方哭一頓。
但現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在黑死牟揮刀砍向緣一尸體的那一瞬,她醒了。
腹部傳來鉆心的痛,額角不受控制地滲出涔涔冷汗,這個位置傷得相當不妙,她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命不久矣。
刺眼的紅色藤蔓近在咫尺,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往她身上爬。時透月深吸一口氣,腦子仔細回憶著方才從嚴勝視角看到的日之呼吸。
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需要咒靈再靠近一點,在最近的距離才能打出最高的傷害。
但機會只有一次,一旦失敗她必死無疑。
藤蔓緩緩攀上她的雙腿,緊接著是腰,半截身子都被這可怕的紅色吞沒。咒靈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一口鋒利的牙齒,不緊不慢地把她往嘴邊送。
明明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但此時的時透月卻冷靜的可怕,心中沒有一絲恐懼和不安,她靜靜地聽著自己快到異常的心跳速度,感受著體溫在步步攀升。
不久前她還因為失血過多而渾身發寒,此刻卻熱得直冒汗,身體滾燙到仿佛要燃燒起來,劇烈跳動的心臟好似要撞破胸膛。
這種感覺一旦體驗過一次,就永遠都不會忘記。
斑紋快要開啟了。
咒靈的口腔像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腥臭味裹挾著溫熱的濕氣撲到她臉上。
就是現在!
時透月雙手握住匕首,高舉手臂,將在腦中模擬了數次的招式付諸行動。
【日之呼吸二之型碧羅天】
刀刃迸發出如同灼眼烈日般的熊熊火焰,伴隨她揮刀向前的動作,火焰以驚人的氣勢沖進咒靈口中。
刺耳的慘叫聲沒持續一會兒便停了,身上的藤蔓和眼前的咒靈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消失,緊接而來的是失重感。
她已經沒有力氣調整身形平穩落地,只能任憑身體自由落體,卻沒有如預想中那般狠狠砸向地面,而是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阿月!”
是甚爾!
從他慌張到五官都快要扭曲的表情中,時透月可以得知自己現在的情況肯定糟糕透頂,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盡管只是中了一擊,但那處貫穿傷卻正好打中要害,再加上失血過多,哪怕此刻就被抬上救護車估計也回天乏術。
其實……最后能死在家人的懷里也不錯,比上輩子一個人死在荒郊野嶺強得多。
身體中好像有一只無形的
手,正在用力將她的意識拽離,視野在一點一點縮小,眼前是甚爾哭泣的臉,她此前從未見他哭過。
心臟猛地抽了一下,酸楚的感覺自胸口散開,原本快要渙散的意識又不可思議地重新聚集起來,她想抬手去擦他的眼淚,卻一點力氣都沒有,連手指都無法挪動。
硝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趕了過來,跟著甚爾一起哭,二人的嘴一張一合不知在說些什么。明明靠得那么近,她卻什么都聽不到,就連他們的表情都有些看不清。
時間不多了,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微微張開嘴,試圖說點什么,盡管她不知道這微弱的聲音能否讓他們聽到。
“甚爾……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你愿意當我的哥哥……真是太好了,最后……能有你陪在身邊真是太好了……爸爸媽媽……你一定要照顧好他們……”
“硝子……今天是我自己選擇過來的……選擇留下來的人……也是我,所以……你不必責怪自己……這不是你的錯,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我實力不足……還想逞英雄……”
“我一直相信……死后會去到另一個世界,我們……總有一天……還可以再見面,所以……不可以因為我的事而難過太久哦……我會生氣的……”
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還有好多好多的人想見,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沒來得及做……她好不甘心,她不想就這樣死去。
這個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無悔的死亡。
*
腳下冒出漂亮的花朵,一朵接一朵向前生長,直到連成一條五顏六色的花路,昏暗的四周突然亮了起來,恍若白晝。
前方傳來孩童歌唱童謠的聲音,悠揚動聽的歌聲讓人的心情莫名變得平靜和安寧。
時透月踏著花路循聲而去,依稀可以看見遠處繁密的櫻花樹,樹下坐了好多人,歌聲就是從那里飄來的,她加快腳步向前行進。
“主、主公大人!”
不止是主公大人,天音大人也在!還有正在歌唱的雛衣小姐、日香小姐……以及鬼殺隊的同伴們!大家正圍坐在樹下,一邊賞櫻一邊小酌。
“啊,小月來了!”
臉蛋紅撲撲的甘露寺蜜璃激動地站起身來,步伐飛快地沖她跑來,一把牽住她的手,將她帶到人群中。
“你們、你們怎么在這里?”
時透月難以置信道,大家肯定早就投胎轉世去了,怎么可能還留在陰陽兩界的交界處。
“我們在等你呀。”
說話的是蝴蝶香奈惠,她的模樣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聲音柔軟的像是羽毛,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
“沒錯沒錯!”笑容爽朗的“華麗哥”宇髄天元朝她遞來酒杯,“你來晚了,得自罰一杯。”
接過酒杯,時透月盯著杯中透明的液體沉思片刻后,決定放棄思考,享受當下。
能和曾經的同伴再相聚,還能一起喝酒聊天,管那么干嘛?喝就完事了。
正當她抬起杯子,準備一飲而盡的時候,后方驀地傳來一道驚慌失措的喊聲。
“不可以喝!喝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聲音她再熟悉不過,是螢!
時透月立刻放下杯子回頭望去,身后不知何時突兀地出現一條河,河的對岸擠滿了人。
螢、甚爾、爸爸、媽媽、玉青……甚至連完全不熟的同班同學、小賣鋪的阿姨、賣鯛魚燒的大叔都來了。
“你這個笨蛋在干嘛啊?!快點過來啊!”
森川螢大聲催促道,她急得快哭了,聲音都在發抖。
不知是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說道:“快回去吧,我們下次再聚,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抬頭望去,是主公大人。
“嗯。”
時透月乖巧點頭,又起身行了個恭敬的大禮后,快步朝著河跑去。
待跑到河邊,她不僅皺起了眉頭。“水太急了,我過不去,哥!你背我。”
河寬大約三、四米,水流湍急,也看不清水有多深。
“來了來了。”
說罷,甚爾跳入河中,幸好水只沒過他的腰,沒走幾步就來的時透月面前。
他轉過身,背對著她道:“自己跳上來。”
“好。”
雙臂環住甚爾的脖子,時透月牢牢地掛在他背上,她沒穿鞋,冰涼的河水拍向腳心,激得她渾身一顫。
“別怕別怕,快到了。”甚爾輕聲安撫。
不知為什么,聽了這話,她突然有些想哭,也不知道哭點在哪,總之就是很莫名其妙。
“你不可以放手,絕對不可以丟下我哦!”
“知道啦,我答應你。”
*
“她為什么還不醒?!”甚爾沖著姍姍趕來的玉青大吼,聲音大到快將人的耳膜震碎。
“我、我也不知道啊,”玉青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很慫地縮到家入硝子身后,發出弱弱地解釋,“傷肯定是已經治好了,這點你放心。”
他原本正在閉關中,不料突然感覺時透月的生命體征變得極其微弱,就立刻瞬移過來,然后……
甚爾緊緊抱著身體冰涼的時透月,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但對方的臉色依舊慘白的讓他心頭發緊。
“是不是你這個混賬東西的技術有問題?!”
混賬東西?!技術有問題?!
玉青被噴的有點惱火,但他忍住了,沒發作,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我去你的!”
“……”
要不是因為懷里還抱著人,甚爾真的會沖上去跟那個吊兒郎當的混蛋干架!
“哥……水好涼啊,你冷不冷?”
他猛地低下頭,懷里的人眼睛半睜著,看向他的眼神滿是關切。
第77章 放棄的決心他被她丟下了
夜晚,陰雨連綿。
身體沒入浴缸,時透月只露出個腦袋來,溫暖的熱水緩緩驅散著身體中的疲勞。
之前那個……是夢吧,話說回來那條河分明也不寬,她完全可以跳過去,為什么要特地拜托甚爾背?
難道說在自己的潛意識里,甚爾是她最信任、最依賴,同時也是最放不下的人?
只能這么解釋了。
時間回到幾個小時前。
她醒來之后,硝子一直哭著道歉,說什么都怪自己讓她來,否則她也不至于傷得那么重,差一點就死了。
結果這時候,玉青突然張口,好死不死來了句:“傷得也不重啊,又沒缺胳膊少腿。”
然后甚爾就炸毛了,撿起她掉在地上的匕首,沖上去用刀背對著玉青一頓毒打。
嗯,用玉青鍛造的匕首打玉青,羊毛出在羊……額不對。
但玉青也不是什么軟柿子,而后兩人開始瘋狂互毆,兇得很,嚇得硝子把眼淚都收了回去。
至于她這個剛剛痊愈的前重傷患者,根本無人在意好嗎?疲憊微笑.JPG
本以為玉青會夸她幾句,結果……呵呵呵。
時透月突然就被氣笑了,眼前的一切荒誕至極,忽然覺得剛才認真交代遺言的自己蠢到爆炸!
隨后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毅然決然地加入到大亂斗當中。
結果就是玉青被氣跑,他兩被揍得鼻青臉腫,緊接著無比神奇的事發生——天才咒術兒童家入硝子只看了一遍反轉術式就能現學現用,幫他們治好了皮外傷。
不知道某位怎么都學不會的六眼神子如果得知這件事,會不會被刺激到自閉。
時間來到現在,坐在浴缸中
的時透月喚出自己的預知日記,盯著空白一片的紙頁陷入沉思。
她第一次如此懷疑自己的異能力,這么大的事,上面居然只字未寫,簡直荒謬!
就算她因禍得福,覺醒斑紋外加學會日之呼吸,但她的心靈和身體所受到的傷害就能忽略不計了?
要知道她每天早上都會查看一遍,所以絕對不存在什么漏看錯看的可能性。
那么就是異能力默認但凡收獲大于損失,這件事就不能算作不幸,因此沒有寫出來的必要。
可惡!有種被異能力擺了一道的感覺。
但是經此一役,她也對于自己當初選擇當咒術師一事產生了動搖,她此前確實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這么怕死。
死前的那種恐懼、不甘和悔恨,她估計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原本以為對于劍士而言,能夠履行好自己的職責——保護普通人,哪怕死的再慘,她也能含笑九泉……現在想想這種想法真特么可笑!真特么幼稚!
含笑個雞毛啊。
她上輩子之所以能從容赴死,主要是因為重要的人全都不在了,她原本就對活著這件事毫無留戀,自然能死得灑脫。
但現在不一樣,這輩子她生活在和平年代,父母恩愛,家庭幸福美滿,還交到了很多朋友,根本就舍不得死啊!
而且咒術師這個職業吧,相當的反人性,常年需要連軸轉的工作,危險系數極高,屬于有命賺錢沒命花的那種。
更糟糕的是一旦入職基本上就很難有回頭路,想要辭職或者退休,需要提交申請,經過咒術總監部批準才行。
過批率極低,低得可憐。
如果頭鐵強行罷工,無視上級命令不執行任務,就會受到懲罰。總而言之就是非常沒有人權。
因為咒術師的數量本就稀少,高層怎么可能愿意輕易放人。
綜上所述,想要放棄就趁早,否則上了“賊船”就很難再反悔。
時透月自認為自己是個俗人,貪財好色,貪生怕死,卑鄙又軟弱,根本就沒有那么偉大無私,也沒有舍己為人的崇高覺悟。
她只想好好生活,多陪陪身邊人。
能為愛的人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盡可能活得久一些。
綜上所述,咒術師這一職業不適合她,她不干了。
*
都說下雨天特別適合學習,甚爾覺得講出這種話的人跟他肯定很合不來。
雨滴拍打在屋檐和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吵得要死,他根本就學不進去一點。
況且今天下午才經歷過那種事,現在滿腦子都是他們家阿月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樣。
光是回想,都能讓他感到一陣后怕。
這么好的小姑娘,干什么不行,偏偏要跑去當咒術師!
“咚咚咚。”敲門聲從身后傳來
“進來吧。”
洗完澡吹干頭發的時透月推門而入,她表情很嚴肅,跟身上穿著的粉紅小熊睡衣完全不匹配,有一種違和又微妙的感覺。
“你怎么了?有事兒啊?”甚爾問。
“哥,我剛做了一個特別重大的決定,”時透月鄭重其事地看著他說,“我不想當咒術師了。”
“什么?”
甚爾喜出望外,嘴角比AK還難壓,他立刻站起來,大步走到時透月面前,伸手揉了揉她剛洗好的頭發,發出一連串欣喜的感嘆。
“你終于想通了!不錯不錯,爸媽知道了肯定很高興,他們原本就不放心你干這行……”
甚爾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他一直反對她當咒術師,認為太危險,沒必要,而且水太深,咒術高層和御三家的那些老東西心都臟。
“我感覺玉青知道了絕對會氣死。”這是時透月唯一擔心的問題。
“生氣就生氣唄,”甚爾不以為然,“這是你的人生,你自己決定就好,考慮那么多干嘛,況且那家伙氣歸氣,但他肯定不會怪你,別擔心。”
事實也正如甚爾所料,玉青得知后雖然露出那種驚訝中帶著點失望的表情,但過了一段時間后卻表示能理解她,也不怪她。
可是令時透月怎么也沒有想到的是,對這件事反應最大的人居然是五條悟。
他氣炸了,真的就是氣炸了,一點不夸張。
她是在跟對方打電話閑聊的時候無意間提了一嘴,沒想到他突然大發雷霆,緊接著開始瘋狂輸出。
時透月一整個大震驚,繼而慶幸是在電話中說的這件事,否則如果是正面撞上五條悟的怒火,她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不過到底是出身名門的少爺,即便是生氣罵人也有分寸,不會說什么特別過分的話。
但時透月還是被嚇到了,平時她也算是能言善辯,但面對五條悟的憤怒,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乖乖地扶著話筒,聽他罵人。
“你這個叛徒!我再也不理你了!”
對面掛斷電話,空留“嘟嘟嘟”的信號聲在耳邊回蕩。
丸、丸辣!
問題的嚴重性超乎她的想象,根本就不是說幾句好聽的話,或者撒個嬌賣個萌就能解決的事。
目前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冷處理,等過段時間他氣消了點再說,現在不管她做什么都只會火上澆油。
可是為什么啊?為什么他會那么生氣?她不理解!這題太難啦!
為了搞清楚這一難題,時透月特地去圖書館借了一堆兒童心理學的相關書籍用于研究。
然后就發現,并沒有什么卵用,她依然無法理解。
如果是五條悟哪天跟她說以后不想當咒術師,她肯定不會生氣。
這有什么好氣的,個人選擇罷了。
等等,他好像……沒有這個選項。
時透月心頭一緊,突然明白五條悟為什么會發怒,為什么會叫她叛徒了。
她可真該死啊……
原因其實很簡單,兩個人肩上的擔子完全不同。
他是五條家的六眼神子,身上背負的是整個家族,乃至整個咒術界的未來。說白了,他就是咒術界最后的底牌,用于應對咒靈的最強武器。
而他本人也深知這一點,因此在他的世界里,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放棄當咒術師這一選項。
更關鍵的是,根據她的不完全觀察,五條家的人雖然對他極好,甚至可以談得上是溺愛,但更多的是基于“六眼”“無下限術式擁有者”這些身份。
至于“悟”這個人本身,真正關心他的并不多,目前來看可能只有家主一人。
恐怕他在家里也交不到什么朋友,同齡的孩子對他的態度總是尊敬而畏懼,時刻保持著“凡人”該有的距離。
她估計是五條悟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并且曾經僥幸勝過他一次,他因此認可她的實力,乃至認可她這個人,并且真心把她當作好友。
可能在五條悟心里,她是能夠陪伴他在咒術師這條孤獨、充滿危險和惡意的道路上一路向前的同伴。
可結果呢?
她這個該死的混蛋居然半途而廢,而且還是在閑聊途中用滿不在意的口氣,輕飄飄的一句“我不想當咒術師了”就帶過。
在他聽來簡直兒戲。
與此同時他大概也意識到了,時透月肩上沒有背負任何重擔,因此可以輕而易舉地就選擇退出。
他們兩人從一開始就不同,他大失所望,又氣又傷心,所以才會出現那種過激反應。
想明白后,時透月立即撥通電話,想要認真跟他道歉并且好好解釋,但對方不接。
打到五條家也無濟于事,那邊的人都長了一條舌頭,問就是“悟少爺不在”。連續打了一個星期,收到的回復依然是“悟少爺不在”。
期間她也嘗試過打給家主五條慎吾,對方表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小悟很生氣,暫時不打算理你。”
當然她也去過幾次五條家,但他還是不肯見她,讓別人謊稱少爺不在家。
救命啊,時透月一時之間竟束手無策,這恐怕是她目前為止遇到過最難辦的事。
不行,不能放棄。
她想破頭,最終也只能想到靠寫信來表明心意。之前登門拜訪,五條悟也不愿意見她,但信的話……應該會看吧。
他只是不想見她這個人,也不想聽她的聲音,可文字方面的東西,有可能愿意看。
拿出稿紙,時透月鄭重其事地在第一行寫下:親愛的小悟。
靠!好油膩,太冒昧了吧!
那就……尊敬的五條悟先生?不行不行,太正式也不好,而且顯得生分。
敬愛的五條閣下?額,好像也不對。
……
于是乎,光是琢磨遣詞用句,時透
月就花了快一個月的時間,等信送到五條家時,已是四月。
為表誠意,她還做了一盒曲奇,超級用心的那種。
五條家負責接待的侍女看著她手中的禮盒和信封面露難色,猶猶豫豫地說:“月小姐啊,不是我不想送,而是……悟少爺他是不會收的。”
“我的好姐姐,”時透月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您就幫我這一回吧,我來那么多次也不容易,萬一他收下了呢?”
侍女凝眉思索半晌,最終還是松了口:“好吧,我幫就是了。”
“謝謝姐姐!”
*
庭院里的櫻花開得正好,微風拂過,顏色嬌嫩的花瓣落了滿地。
冬日的寒意還殘留在空氣中,五條悟的和服外面披了件薄外套,正面無表情地坐在檐廊上發呆,完全無視眼前難得的春景。
“悟少爺,月小姐又登門致歉了,她知道少爺不肯見她,所以這次特意準備了禮物托我送來,希望您能收下。”
侍女忐忑地不行,手心都出了一層汗。五條悟半天沒出聲,她更慌了,后悔不該多事。
“你放下吧。”
“是,少爺。”太好了太好了!終于能走了!
把禮盒小心翼翼地放桌上,侍女快步離開,生怕這位大少爺發火。
他這幾個月的情緒都特別糟糕,盡管從未出現過破口大罵之類不體面的行為,但臉色基本沒好過,就一直擺出那種看誰都不爽的表情。
氣壓極低,非常嚇人。
五條悟沒有起身,依舊坐在檐廊。
其實他的氣早就消了,生氣只是一時的,更多的是那種被人狠心拋棄之后所產生的失望和心寒。
他被她丟下了,而且還是以一種極其散漫、不在乎的態度。
原本以為只要她愿意陪他在同一條道路上走下去,那未來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不會感到迷茫和后悔。
因為身邊有重要的人陪伴,哪怕遇到再多困難,他都不需要獨自面對,她會陪著他。
可事實上這些都不過是他的一廂情愿罷了,人家和他不一樣,她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沒必要特意選一條最艱難的路走。
是他太自作多情,太自以為是了。
因為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所以也沒辦法見她,心煩意亂,不想聽她的聲音。
起身走進和室,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桌上的紅色禮盒,上面白色的信封顯得格外刺眼。
他猶豫一會,坐到桌邊,懷著復雜的心情拆開信件,然后就傻眼了。
好多漢字!他看不懂啊!
第78章 烏丸集團怎么突然要搬家啊
這是在瞧不起他嗎?五條悟突然有種被侮辱的感覺!但轉念一想,又覺著這種揣測無憑無據。
更何況她不是那么惡趣味的人。
多半是時透月為了體現自己的誠意,遣詞用句都采用了最為正式的書面用語,才導致整封信充滿難懂的漢字。
看著字跡娟秀的手寫信,五條悟卻犯了難。
總不可能直接告訴時透月他看不懂吧,實在是太丟人了,他也是要面子的啊。
拜托家里的人幫忙念?
不好,這是阿月專門寫給他的信,他可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上面的文字。
如此一來,就只剩下最后一個笨辦法了。
他來到書房,找出字典。隨后直接趴在榻榻米上,一邊皺著眉,一邊認真翻找字典試圖解讀信件內容。
時透月坐在五條家門口的臺階上等了一會,見半天都沒有人來叫她,便起身回了家。
她原本也不報什么希望,所以離開的時候倒也不算特別失望。
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
話又說回來,她一點都不后悔自己的選擇,自從決定放棄當咒術師后,時間一下子變得無比充裕。
由于不需要再訓練,放學之后就能毫無顧忌地跟朋友玩,周末也可以和家人去稍遠些的地方度假。
總而言之她總算能活得像個小孩,畢竟小孩的“工作”就是玩嘛。
而關于未來的就業方面是一點沒考慮,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從家附近的便利店走出,時透月左手舉著冰淇淋,右手提著一袋子零食,嘴里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步伐輕快地朝家的方向走。
隔著大老遠,就瞧見立在門邊的小小身影——是宮野明美。
雖然冬天已經過去,但蕭瑟的寒意還留了幾分在空氣中,也不知道這孩子等了多久,有沒有被冷到。要來怎么也不提前跟她說一聲。
時透月加快腳步跑了過去,放下塑料袋,牽起明美的小手握了握。
還好還好,手暖暖的,看來沒有挨凍。
見她滿臉擔心,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起來,“沒事的姐姐,我剛到。就是恰好路過了,想見見你。”
“我們進去吧。”
家里沒人,父母都在工作,甚爾則是跑去參加社團活動去了。
熟練地泡好茶,和羊羹一同放在托盤上,穩穩當當地端上茶幾。
時透月坐到宮野明美身邊,抬手朝前一指,問:“要看電視嗎?”
明美輕輕搖頭,臉上難得露出苦惱的表情,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像是在思考該怎么開口似的,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著。
見明美這樣,時透月也不好得強硬開口問,只能等對方做好心理建設后自己開口。
她只好低頭喝茶假裝不在意,順便拿出手機查看未讀訊息,想知道五條悟有沒有找她。
答案是沒有。
突然有點小emo。
“姐姐……”
宮野明美驀地開口,時透月反應慢半天地抬看向她,輕聲“嗯?”了一下。
小姑娘兩手攢住裙角用力擰著,眼底泛起點點淚花,“我們、我們可能要搬家了。我想提前和姐姐說,害怕萬一到時候走得太匆忙……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什么?!”消息來的太突然,時透月不由得拔高音量。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失態,她立刻恢復平日里的表情和語調輕聲追問:“怎么突然要搬家啊?”
宮野診所的口碑很好,是附近居民的就醫首選,鄰里之間關系也融洽,時透月實在想不到搬家的理由。
“唉,”宮野明美嘆了口氣,“有個公司想支持爸爸的研究,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但媽媽說打算把診所關了,專心協助爸爸。”
原先去宮野家玩的時候確實偶然間聽說,宮野厚司在繁忙的工作間隙做著某種研究,但時間緊促外加經費不足,遲遲沒有進展。
現在有人看中他的才能打算資助,可以說是再好不過的事,只可惜想要見明美估計就沒那么方便了。
“打算搬去哪呀?”斂去心中的不舍,時透月故作輕松地開口,“日本又不大,想來不管搬去哪都不算遠。”
宮野明美知道時透月是在安慰她,心頭的那股酸澀感似乎消退了一些,“姐姐說得對。”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扯扯家常,談談八卦。
“最近有新劇在熱播,好像差不多到播放時間了。”
拿起茶幾上的遙控板,時透月打開電視,沒想到開幕雷擊,屏幕上正在上演黑。幫火并的大場面。
這可不是小朋友適合看的內容,她趕緊換臺,換到了原本打算看的青春校園劇。
“穿黑西裝的男人。”
這話聽著有點不知所云,是在說剛才的黑。幫火并嗎?時透月面帶疑惑,偏頭看向身邊的小姑娘,“怎么了嗎?”
宮野明美低頭沉默著,似乎是在組織語言,過了好一會才開口。
“沒什么,只是突然想起,那天也是一位穿著一身黑西裝的男人來找爸爸,看起來不像是病人。后來吃晚飯的時候,爸爸就說有人愿意支持他的研究,媽媽聽了很高興,可是爸爸看起來不太高興。”
有人贊助是好事啊,為什么會有這種反應?
時透月第一反應就是認為事有蹊蹺,與黑衣男直接接觸過的厚司先生恐怕是察覺到了什么。
等等……黑衣男找上門說要幫助醫生做研究,這個劇情怎么似曾相識。
藤堂玉和真的日記!里面有寫到那群將他害到身敗名裂、含冤而死的黑衣人永遠都穿著好似烏鴉一場漆黑的衣服。
這是巧合嗎?
時透月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為了推翻那沒什么根據的猜想,她向小明美打聽起來,“要資助你爸爸的那個公司叫什么名字?”
沒多思索,宮野明美立刻回答:“烏丸集團。”
話音剛落,她又補充:“爸爸說過這個公司有不好的傳言,而且我大姨也說過這件事有點可疑。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讓爸爸去,可是……家里馬上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爸爸媽媽想要多賺一點錢。”
短短幾句話,信息量爆炸。
時透月先是恭喜小明美要當姐姐了,隨后又想到明美的大姨,也就是艾蓮娜醫生的姐姐是英國警界人士,對方肯定是知道點內情,才會好心提醒妹夫。
再說這個烏丸集團吧,在她還生活在大正時代的上輩子,就聽說過烏丸家的名號——當時赫赫有名的華族。好像還是公爵,是舊公卿家族的后裔。
后來華族制度被廢除,但烏丸家并未就此隕落,而是借著從前的地位和人脈,活躍于政、商兩界。可以說是權、錢兩手抓。
關于這個家族的名聲,在大正時期就有奇怪的傳聞,據說當時的家主為求長生不老,數次派人前往海外造訪各地名醫,甚至借助了不少玄學上的東西。
其結果嘛……就和古代許多君王一樣,死在了三無產品——仙丹之下。
可令人發指的是那位家主自己癡心妄想也就算了,非得連累家里人。據家中傭人所說,夫人、小姐和少爺都曾被老爺強制命令服下丹藥。
盡管服用次數不及家主,幸而留下一命,可那所謂的仙丹就是慢性毒藥,幸存下來人飽受體內毒物的折磨,甚至還出現了嚴重的后遺癥。
想起來也是讓人唏噓。
巧的是藤堂院長的日記里提過,黑衣人希望他完成的“夢幻藥物”是一種能改變基因結構,從而讓細胞停止衰老的東西。
這不就跟長生不老對應上了嗎?越想越不對勁。
當天晚上,時透月果斷將此事告知她敬愛的母親大人,希望她能一起分析分析,最好能幫著勸勸宮野夫婦。
聽完她的轉述,早鶴女士先是凝眉,隨后轉身就走,“我回趟警局。”
“那爸爸的衣服怎么辦?”
“你去送唄,能者多勞嘛。”
“……”
苦力一號時透月竟無語凝噎,她本來打算在家追晚間劇呢,令人惋惜的是苦力二號甚爾今晚要在同學家留宿,不能幫她跑腿。
自從老父親的漫畫決定動畫化后,他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把工作室當成家,幾乎天天爆肝。家里人得經常幫他送換洗衣服。
時透月非常擔心父親的身體,同時也將漫畫家一職列入自己未來就業的黑名單中。
原因無他——實在是太忙了!
時透月背上塞滿衣服的書包慢悠悠地出門,家中電視已啟動錄像功能,她可以明天再追劇,不著急回去。
今夜月明星稀,空氣中彌散著清雅的櫻花香,她沿著河岸緩緩踱步,欣賞著夜櫻。
月色被繁密的花瓣篩到地上,成了點點星光,又像收翅休憩的螢火蟲。
螢火蟲啊……從前悟有帶她去五條家的“秘密基地”看過,他還說自己訓練特別累的時候,會去那里坐坐。
他現在在干嘛呢?也不知道那封信看了沒有?難道他真打算這輩子都不見她了?
思緒就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既然無從下手,就不想了。
收攏心緒,時透月將注意力集中到兩岸盛開的櫻花樹上,四周聚集了不少出來賞櫻的市民,成群結隊,好不熱鬧。
可這種熱鬧卻莫名地讓她心頭升起一絲煩躁,只得掉頭而去,轉而走向人煙較為稀少的方向。想找個地方落腳,好讓心靜一靜。
就這么走著走著,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總算是遠離人群,來到一處清凈的小河邊。
路燈昏暗,其中兩盞還滅了,使得這附近的居民都不太愿意來,生怕一個看不清路,被臺階絆倒摔得齜牙咧嘴。
但對于視力驚人的時透月而已,這點光足夠了,順著橋邊的樓梯往下走。每下一級臺階,河堤的景象就愈發明朗。
潺潺水聲浮在耳邊,濕潤的水汽伴著植物的清香撲入鼻間,大城市的浮躁被隔絕在外,時透月的心情驀地平靜下來。
直到余光觸及到橋下那團小小的身影,她的瞳孔一縮,緊張地問:“研二,你怎么在這?離家出走啊?”
第79章 親愛的友人我們家要破產了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萩原研二愣住。
他以為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絕不可能有人會來,沒想到居然還真的碰上了,而且還是老熟人。
快速擦干眼角的淚,他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那樣,露出平時的標志性笑容,扭頭面向時透月:“考試沒發揮好,被老媽罵了一頓就跑出來了。”
對方沒搭話,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臉。
目光像是游魚一般,在他臉上來回移動,似乎正在努力解讀著什么。
此舉這讓萩原研二有種被看穿的感覺,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一陣心虛,同時泛起不安和愧疚。
他撒謊了,而且這個謊言并不高明,稍微對他這個人,以及他家的情況有所了解,都能輕易識破。
“抱歉。”因為對好友撒謊而道歉,因為沒能對她說出實情而道歉。
空氣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時透月坐到他身邊,語氣聽起來比他還失落:“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才對,我沒有好到可以讓你無話不談。”
“啊,”他發出一聲驚呼,睜大的雙眼直愣愣地看向身邊人,睫毛微微晃動,旋即又跟著眉毛一起耷拉下去,“你別這樣,不要這樣說。”
“好。”
沉默和尷尬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濃稠,晚風吹拂,小河流淌,卻化不開這濃稠的難堪。
看來萩原研二是真的遇到大事了,時透月暗自揣測,他平時是個十足的樂天派,似乎沒有什么煩惱能在他心中留宿。
他本人也不是那種能藏事的類型,碰到不開心的都會跟朋友講,絕不會憋在心里讓自己不痛快。
但現在這個情況……只能理解為即便說出口也無濟于事。
難道他家里人生了重病?!
好想直接開口問!但他完全沒有想要傾訴的想法,強行逼問只會適得其反。
“研二,我餓了,你陪我去咖啡店吃個芝士蛋糕好不好?”
總之先換個地方吧,兩個人獨處只會讓氣氛越來越糟糕。
明白她用意的萩原研二配合地點頭:“嗯。”
*
晚上八點,兩個小學生在繁鬧的大街上瞎晃顯然不太常見,時不時就會有人朝他們的方向投來或是好奇、或是擔憂的目光。
計劃要去的咖啡廳位于杯戶町,距離萩原研二的家不到一公里,算是那附近的人氣小店。
推開店門,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二人坐到角落的位置。店里生意很好,哪怕不在高峰時段,客人也占了三分之二的座位。
雙眼狀似盯著菜單看,時透月的注意力卻全在對面人身上。他顯然是第一次來,盡管表面裝得淡定,身體坐的板正,但雙眼卻四處亂瞟,止不住的好奇打量。
這家店的裝修風格屬于復古極繁主義,墻上打滿木柜子,木頭有被刻意做舊。柜中陳列著陶瓷、音樂盒、人偶……
柜子頂部同樣碼放著各式古老又精致的收藏品,東西確實多到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看。
“研二,你要點什么?”
被她這么一提醒,萩原研二總算想起來自己是來吃東西,而不是來參觀的。
他立馬拿起菜單研究起來,然后就被上面的標價嚇了一跳。
“怎么那么貴?”
一杯黑咖啡一千合理嗎?!比自動販賣機中的貴了五倍!他每個月的零花錢也就只比咖啡高一點。
“因為地段好,租金高,”時透月淡淡解釋,“今天我請客,下次你請。”
放下手中的菜單,萩原研二猶猶豫豫的抬眼望向她,“可是……”
“別可是了,本來就是我強行拉你過來的,怎么可能還讓你出錢啊。”她的語氣突然強硬起來。
“那、那好吧。”
最終,萩原研二只是非常客氣地點了杯最便宜的熱牛奶,時透月則是跟餓死
鬼投胎似的,要了一大堆吃的。
看著滿桌的食物,萩原研二默默算起大概價格來,目測至少七、八千,他突然體會到了世界的參差,心里五味雜陳。
“小月啊,你一個月的零花錢大概有多少?”
一清先生自從漫畫開始動畫化后就名聲大噪,相關周邊也賣得特別好,想必賺得盆滿缽滿,給寶貝閨女的零花錢肯定也水漲船高。
說實話,他是有些羨慕的。
咽下口中的三明治,時透月不緊不慢地說:“我爸媽早就不給了,零花錢都是我自己賺的。”
一聽這個,萩原研二先是驚訝,然后是敬佩,最后一掃先前的頹靡,肉眼可見地精神起來,眼睛都亮晶晶的。
“怎么個賺法?你教教我好不好?”
時透月感到十分意外,因為研二這人平時沒什么物欲,今天為什么突然會對金錢感興趣?
盡管她很好奇,想問的東西一大堆,但還是決定優先回答對方的問題,“當模特啊,收入還是挺不錯的。”
入行三年,由于個人形象好,業務能力佳,她在業界也算是小有名氣,最近都開始接廣告了,甚至還有事務所想簽約,計劃把她培養成童星,進軍影視行業。
但目前還在考慮中,因為如果正式出道,每天趕通告能累死人,估計連上學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和朋友們玩了。
聽到時透月的回答,萩原研二眼底冒出希望之光,指著自己問:“你覺得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你長得那么好看。”時透月誠懇地作出肯定,同時又在心里補充:而且還是個社牛,無懼鏡頭,天生模特圣體。
“感興趣的話這周末和我一起去試鏡吧。”
“好,太好了!”萩原研二忙不迭地連連點頭,笑意在臉上化開來,緊接著又低下頭,喃喃自語,“我們家有救了。”
見他終于愿意打開話匣子,時透月趕緊見縫插針地追問:“你們家怎么了?”
聽罷,萩原研二的笑容錯了位,歪歪扭扭地掛在臉上,他艱難地收起表情,沉默半晌后才用極小的聲音說:“我們家要破產了。”
時透月猛吸一口氣,把即將驚呼出口的話給壓了下去,她努力裝作鎮定,用盡可能平常的溫柔語調問:“怎么一回事?方便說一說嗎?”
“唉,雖然之前就察覺到爸媽有點不對勁,但具體情況還是今晚意外偷聽到的。”
晚飯后,他像往常那樣回屋做作業,寫到一半突然口渴,就拿起杯子下樓接水,結果卻聽到爸媽在壓低聲音吵架。
把各種零碎的信息匯總起來,總結出一個難以接受的殘酷現實。
起因是父親因為修理廠的生意很不錯,年前就萌發出要開分店的念頭,但母親比較謹慎,建議他不要魯莽行事,多考察考察再決定。
可父親完全不聽,就像是著了魔似的一意孤行,背著母親把家里的房子拿去銀行貸款,又找各種親戚朋友東拼西湊,總算籌夠開分店的錢。
然后……分店開了沒多久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支撐不下去,倒閉了。
父親因此背上巨額債務,親戚朋友那邊還能緩一緩,但銀行可不會講什么情面。
到期還不上錢,房子就只能拿去法拍。
父母因為這件事吵的不可開交,已經到了談離婚的地步,母親想帶著兩個孩子回鄉下的娘家躲債,讓他一個人留在東京自生自滅。
父親打算把本店賣了,先把房子保住再說,如果到最后實在還不上錢,只好去申請個人破產。
“其實我媽心挺軟的,她只是嘴上這么說,不會真的丟下我爸不管。”
“……”時透月倒是希望阿姨能狠心一點,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光是聽就已經氣死了!
萩原浩次是被下降頭了嗎?瘋了嗎?誰給他的膽子?!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但這本實在是太難念!
可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時透月知道自己只是個外人,沒有資格和立場對別人的老爸評頭論足。
至少明面上不能說出來,在心里罵一罵就罷了。
“浩次先生的初心肯定是好的,希望能多賺點錢給家里人,你……別怪他。”
此時此刻,時透月由衷地感謝自己的演技爐火純青,細致入微,估計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識破她的表演。
“嗯,”萩原研二點頭附和,“更何況事情都已經發生,責怪他也沒用,我只恨自己不能一夜長大,幫家里分憂。”
什么叫做懂事到讓人心疼?這就是!假如時透月以后有小孩,只要能有萩原研二一半省心,她就謝天謝地了。
“這個事吧,要不我去問問我爹?反正他跟你爸也認識,關系也還行,他現在雖然賺的挺多,但沒什么時間花,我媽那邊我來做工作……”
話未說完,就被萩原研二急切打斷:“不能這樣!不可以給你們家添那么大的麻煩,這件事是我爸爸造成的,所以、所以只能由我們自己想辦法解決。”
說話的語氣斬釘截鐵,態度異常堅決,不是因為顧忌面子、尊嚴之類的東西而在說場面話。
他內心的想法同話語一致,真心認為覺得不能因為自己家的事給別人造成困擾。
被他的氣勢所震懾,時透月一時啞然。
沒想到平日里看起來隨和又好說話的人,堅決起來的時候會那么有壓迫感。
她打了好一會腹稿后才鄭重開口:“研二,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自己做不到,需要別人幫忙才能完成的,不要害怕欠人情。如果立場交換,你也一定會幫我,因為我們是朋友。”
見萩原研二的表情有所松動,她乘勝追擊:“你這周不是要跟我一起去試鏡嘛,萬一……我是說萬一,能夠借此機會進入演藝圈,以后成為大明星,還錢就是動動小手指的事,所以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負擔。”
“大明星什么的,真是癡人說夢。”萩原研二垂下腦袋,在他原本的人生計劃中,打算長大之后繼承家里的修車廠。
但現在已經沒有修車廠可以讓他繼承……甚至連家可能都快沒了。
“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啊美少年,人活著主要就是靠自信,至少我對你挺有信心。”
這是時透月的真心話,絕對沒有安慰或是恭維的意思。
后來她又給萩原研二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對方才好不容易點頭答應,愿意接受她的提議。
*
錢可以慢慢還,首先得把本店保住,千萬不能低價急售用于還債,否則失去收入來源,以后的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去給一清送衣服的時候,時透月順便就把這事給說了。
老父親聽完后面露難色,并非不愿意出錢,而是有別的顧忌,“你媽會同意嗎?”
“這筆錢我來出。”
早在做出決定的時候,時透月已經做好拿私房錢出來救急的準備。
原因無他,她自己決定的事只能由自己來買單,否則就是慷他人之慨。
“你、你這么大方的嗎?”一清目瞪口呆,他知道閨女的小金庫資產頗豐,但沒想到她會如此爽快。
“嗯。”
禪院直毘人給她的五千萬基本沒動,就剛拿到手的時候買了點奢侈品過過癮,但隨著東西到手,那種期待和喜悅很快就消失了。
她也是這個時候才明白,物質上帶來的滿足感轉瞬即逝,世上最珍貴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羈絆。
將死之際,她最為不舍得絕不是金錢,而是人。
因此只要能讓她親愛的友人重展笑顏,那么這筆錢她十分愿意出。
第80章 拉鉤鉤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靠譜的成年二人組不負時透月所托,沒過幾天就帶來好消息。
也不知道早鶴具體是怎么說的,但宮野厚司最后決定拒絕烏丸集團的邀請,比起研究,還是家人的安危更為重要。
一清那邊也很順利。時透月只希望萩原浩次先生能吸
取教訓,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再那么魯莽。
只是還有一事未解決,著實讓時透月傷透了腦筋,同時她也產生一個不太秒的猜想。
那封寫給五條悟的信吧,雖然她自認為寫得天衣無縫,堪稱道歉信模板。無論是態度、誠意還是用詞,都已經是耗盡她畢生所學。
但問題來了,對于一個學齡前兒童,信的內容會不會有點難懂。
可她轉念一想有認為是自己多慮了,五條家的教育是把五條悟當成下一任家主來培養的,文化課方面只可能比普通小孩提前,不可能落后。
那封信對于其他小朋友而言確實難懂,但絕對難不倒五條悟!
那么至今沒有回音的原因很簡單——他還在生氣。
說實在的,時透月的耐心被磨得所剩無幾。
平心而論,她也沒有犯下多么罪無可赦的過錯啊!只是選擇了自己想過的人生罷了。
雖然這個選擇確實讓五條悟失望了,但罪不至此吧。他都已經氣了好幾個月,她該做的,能做的也都做了。
如果到今年年中,他還是這個態度,鐵了心都不原諒,那她真的沒法子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時間上,但愿他哪天自己想明白了,自然會來找她。
就怎么一邊苦惱一邊焦慮地等待著,時間很快來到四月中旬。
上課、放學、回家。平凡的一天。
除了天氣不太美麗,馬上就要下雨以外,和昨天沒什么不同。
回到家,她立刻躺在房間的榻榻米上,望著天花板發呆,感受著時間的慢慢流逝,感受著可以隨意浪費時間的奢侈。
這時,沉寂一天的手機發出嗡鳴聲。
塑料機身與木質書桌碰撞,“咯噠咯噠”的聲響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就像是在對懶得起身接電話的時透月做出抗議。
她只好去拿,目光觸及到屏幕的瞬間,整個人呆了足足有三秒,才動作僵硬地按下接聽鍵。
“喂,小悟。”
電話那頭不聲不響,如果不是因為有輕微的呼吸聲傳出,時透月都要懷疑是不是打錯了。
他不說話,她也不敢出聲,只得僵直著身子站在原地等待。
因為緊張和不安,心臟快速跳動。掌心和后背都冒出一層薄汗,這種感覺并不好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時透月幾乎快要失去耐心,正打算出聲詢問的時候,對面的人驀地開口了。
“我想見你。”
如果喜悅可以被賦予聲音,那一定是煙花綻放的聲音。
時透月的心里放起了煙火,一放就是一整天。也有可能是一個星期。
“那我們在哪里見?”她知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很高興,實際上確實是喜出望外。
“我在你家門口。”
“?!”
什么時候來的?為什么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因為她忙著發呆,所以沒有聽見?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時透月已經飛速下了樓,一把推開大門。
門外的人手持電話,故意偏頭不看她,目光飄向遠處的天空,正在努力跟她裝不熟。
五條家的高級轎車就停在對面,候在門外的司機沖她行了個禮,隨后拉開車門鉆進駕駛室。一腳油門踩下,揚長而去。
啊?就這么走了?把悟大少爺丟她家門口就走了?
啊這,司機先生肯定沒權限這么做,想必是五條悟本人的意思。
放下手機,時透月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把抱住面前裝酷的小孩哥,無視對方的抗議,貼著他的耳朵輕聲呢喃:“我好想你。”
原本象征性掙扎個不停的某人頓時沒了動作,呆愣了好幾秒,才如同大夢初醒那般,用小到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我、我也是。”
*
沒有社團活動的甚爾早早就往家趕,今天輪到他做飯,打算放下書包就叫上阿月一起去超市采買食材。
沒想到剛進門就看到玄關處多出來的木屐,這個尺寸是小孩子穿的。
他理所應當地認為是月的朋友來家里玩,便披上鄰家好哥哥的皮,擺出親和力十足的笑容朝正在播放電視節目的客廳走去。
“我回來了,”甚爾看向正目不轉睛盯著電視的二人,“來朋友了啊,月。”
“嗯!歡迎回家。”她看起來心情很好,扭頭沖他笑的時候,眼睛都瞇成了可愛的小月牙。
坐在她身邊的白發小男孩滑下沙發,站到地上,面向他微微行了個禮,“您好,我叫五條悟,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啊?嗯……請多指教。”
五條?!那個傳說中的五條悟?
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原本以為大名鼎鼎的六眼神子應該高高在上、目中無人才對。就像是禪院家那幫擁有咒力和術式的混蛋一樣。
不曾想這位小神子還挺懂禮數。沒有人會討厭有禮貌的小孩,甚爾也不例外。
但出于好奇,還是忍不住多打量他幾眼。白發藍瞳,五官精致到有些失真,是那種讓人看一眼就不會忘記的長相。
再繼續看就不禮貌了,甚爾趕在對方露出不悅表情前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問:“你們想吃什么?我去買。”
時透月:“炸雞!”
五條悟:“我都可以。”
“好,我現在去超市,你們稍等。”
待甚爾離開,五條悟的視線仔仔細細地順著時透月的臉溜達了一圈,發出疑問:“你哥怎么長得跟你一點都不像。”
“因為是表哥。”而且還是三代以外的遠方表親。
五條悟的表情愈發納悶:“那他為什么會跟你們住在一起?”
“因為禪院家不適合我們這樣沒有咒力的人生存。”
小神子愣了愣,旋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緊接著目光中閃過了然,呢喃道:“啊,這樣啊,嗯……我明白了。”
話音未落,他又接著問:“你不愿意當咒術師也跟這個有關嗎?”
這會兒換時透月發愣了,她信里面不是都寫清楚了嗎?難道他沒看?
“我給你的信……你看了嗎?”她以為五條悟愿意來見她,就是因為那封信寫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沒想到他居然連讀都沒有讀!甚至有可能連信封都沒有拆!是不是有億點點過分啊?
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五條悟看,在她的問題拋出后,身邊這位完全不會掩飾自己情緒的人,就表現出明顯的心虛。
目光開始亂飛,故意把臉轉向電視屏幕,避開與她視線接觸。緊接著他白皙的臉泛起粉色,由粉轉緋,沒過幾秒,臉頰連帶著耳朵和脖頸都紅了。
“我、我……你知道我平時很忙的!每天要忙著訓練,五條家又沒有人會無下限術式,只能自己摸索,或者根據上一任六眼留下的記錄來學習,但那是幾百年前的東西了,寫的都是古文……”
他就跟念經似的,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最后總結為一句:忙于咒術訓練,文化課方面沒怎么學。
解釋完后,五條悟都不好意思看她,生怕時透月會嘲笑他沒文化,連漢字都看不懂。
真要這樣,他大概率會惱羞成怒,二話不說就跑回五條家。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時透月羞愧難當,那么簡單的道理她怎么愣是沒搞清楚呢?
每個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哪有那么多全能六邊形戰士。
就因為他是五條家的下任家主,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對方應該干什么都行,卻完全忽略了他如今只是個學齡前兒童。
除去和咒力相關的東西,他也只是個普通孩子。會難過、會生氣。面對不明白的事物,不想輕易承認自己不懂,而是找理由找補。
就跟普通的小朋友一樣一樣的。
見她態度真誠,完全瞧不出半點取笑的意思。五條悟懸著的心總算放下,現在也終于能正大光明地問:“所以那封信到底寫了什么啊?”
他靠著翻字典只能明白百分之二三十,只知道自己在時透月心里很重要,她很在意
他,很抱歉讓他失望了……諸如此類的內容。
這些對于他來說已經足夠。
但依舊很好奇余下的內容具體是什么,想要了解只能親自來問本人,這也是他特地登門拜訪的原因之一。
“其實我年初的時候差點掛了。”
“什么?!怎么一回事?為什么都不跟我說?!”
面對被嚇得“花容失色”的五條悟,時透月連忙安撫,只說雖然情況很危險,但好在傷得不重。
“在那之后,我突然頓悟了,覺得從前生活中那些平平無奇的日常,在現在看來,都美好的像是奇跡一樣。我不愿意失去這些日常,所以才決定放棄當咒術師。”
“能夠和小悟相遇,也像是奇跡,所以你不理我的時候,我是真的很難受,很害怕。好擔心你以后再也不見我了。”
為了不讓對方產生歉疚心理,她沒有表現得多么悲傷和惋惜,只是平靜的敘述。
但這些話的分量,卻狠狠地砸在了五條悟心上。他覺得自己真是太不懂事,太武斷,根本沒有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
他早就應該想到的才對,阿月不是那種反復無常的人,之所以突然不想當咒術師,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而他卻完全忽略了這些,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一個勁兒的埋怨她的選擇。
“對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
“沒事啦,都過去了,只是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時透月伸出右手食指,很認真地看著他說。
“什么請求?”不管是什么,他都會答應。
“以后有話就直說,不可以再跟我冷戰,真的太難熬了。”
“好,我答應你。”
“那拉鉤鉤。
“……幼稚。”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五條悟還是口嫌體正直地伸出小拇指,配合她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