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可以動搖不靠譜的姐姐
院子里的櫻花已凋零大半,嫩綠的新芽急不可耐地冒出了頭。細細密密地纏繞枝條,占據(jù)先前屬于花朵的位置。
五條慎吾低頭茗了一口剛泡好的茶,略微苦澀的味道爬滿舌尖。
視線移向橫在屋檐上的天空,鉛灰色的,厚重的云層蠻橫地壓下,空氣中凝結(jié)著黏膩的濕氣,山雨欲來。
大概從年初開始,悟的狀態(tài)就有些反常。
那孩子不常有心事,即便有,也能將大部分的情緒掩蓋在平靜的外表之下。
這次也不例外,但似乎和從前稍有不同,具體的五條慎吾也說不上來。這種判斷基于他對小侄子的了解,也可以說是某種直覺。
唯一可知的是,悟的反常表現(xiàn)與時透月有關(guān)。
起初他并未放在心上,成年人之間相處得再好,也會產(chǎn)生摩擦,更何況是未經(jīng)人事的小孩子,小打小鬧很正常。
本想著過幾天他們兩就能自動和好,可事情的發(fā)展出乎他的意料。悟這次是真的很生氣,似乎已經(jīng)做好老死不相往來的打算。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能讓向來理性的小侄子大動肝火。
這段時間里,五條慎吾也試探性的問過幾次,但都沒能得到具體答案。
他開始反省自己。
平日忙于處理家中各項事務、平衡與各大家族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讓五條慎吾自顧不暇,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多少,自然就忽略了對于侄子的關(guān)心,以至于小悟不愿意表明心事。
看來以后除了督促他認真訓練外,還需要多多關(guān)注他的精神世界。
幸好在這件事上,月小姑娘足夠鍥而不舍,于櫻花落盡之前,把悟給哄好了。
聽到他要去找時透月的時候,五條慎吾恐怕比小姑娘本人都要激動,立刻給他放了三天假,就當是對平時認真完成訓練的獎勵。
*
五條悟?qū)τ诠ぷ魅蘸椭苣]有什么概念,因為他的訓練全年無間斷,除了新年和生日外,基本不存在休息日。
但這次的周末不同,不是因為大伯特地批準的假期,而是和跟他一起度過的人有關(guān)。
生平第一次在朋友家留宿,也不知是認床還是興奮,一直難以入眠。
和輾轉(zhuǎn)反側(cè)的他不同,身旁躺著的這位幾乎是剛說完晚安就睡著了,入睡速度著實讓人羨慕。
六眼會被動接收過多信息,大腦需要一直運轉(zhuǎn),就算合上眼也收效甚微,導致他的睡眠一直很淺。
雖然今晚失眠,但他卻不感到無聊。
側(cè)過身子盯著時透月的側(cè)臉看,視線劃過飽滿的額頭,微翹的鼻梁,抿起的嘴唇,小巧的下巴……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目光像是一支筆,仔細描摹著她的輪廓,仿佛以后都見不到似的。他想將她的模樣記下來,畫在腦海里,烙印在心底。
就這么畫著畫著,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他睡的很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
深色的窗簾隔絕掉大部分的陽光,起身拉開簾子才發(fā)現(xiàn),外面已是日上三竿。
五條悟的第一反應竟是:昨晚的飯菜里該不會下了什么能讓人睡得很死的藥吧。
下一秒又覺得這種想法實在可笑,真是如此,他昨晚肯定倒頭就睡,何至于失眠。
床頭柜上有特意留給他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喝了幾口溫水后,他才迷迷糊糊地喊:“阿月,人呢?”
“來啦。”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和回話一同飄來的還有“噔噔噔”上樓的腳步聲。
障子門被人拉開,懷里抱著桶冰淇淋的時透月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
看著樣子,大約正窩在沙發(fā)上一邊吃冰淇淋一邊看電視。
“現(xiàn)在幾點了?你怎么都不叫我起床?”
原是有些埋怨在里頭,他認為睡太久很浪費時間,但不知道為何,自己說話的口吻竟帶著點撒嬌的意思,
五條悟只感覺難為情,立刻就熟了臉。
“看你睡得挺香,就想著讓你多睡一會,反正沒什么事。”時透月只把他的臉紅當做是剛睡醒所致。
“好吧,”他隨口應道,目光飄向門外,“你哥呢?”
“籃球社周末訓練,估計吃完晚飯才回來。”
有一說一,時透月一直覺得甚爾這小子參加運動社團純屬欺負老實人!
體能跟其他社員根本不是一個等級,偏偏他還那么認真,不管是訓練還是團建都積極參與。
難道因為團魂?怪不得有那么多熱血運動番,日本人真的很愛社團。
“那我們今天該干嘛?”
五條悟的聲音把她飛遠的思緒扯了回來,思索幾秒后,她眨了眨眼,問道:“要不要去我爸的工作室?”
漫畫家的工作室對于大部分的小朋友都極具吸引力,簡直就像充滿神秘色彩的夢工廠。
盡管五條悟不是動漫迷,但閑暇時間里確實會打開電視找找動畫片看。
事實上他很感興趣,內(nèi)心一陣小雀躍。
可又不想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屁孩似的,表現(xiàn)出興高采烈的丟人模樣,特別是在她面前。
五條悟只是略微一點頭,表情從始至終都淡淡的,沒有什么明顯的起伏。
切,真沒勁。時透月暗自腹誹。
他有時候真不像小孩,比她這個帶著記憶出生的人更不像小孩。
啊……該不會他是真的毫無興趣,只是為了迎合她才勉強答應的吧?
她問:“那你想干嘛?”
他答:“我都行。”
“……”這是她最不喜歡
的回答,讓別人全靠猜是吧。
*
在一清的工作室坐了不到十分鐘,時透月的心情愈發(fā)郁悶起來。
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
五條悟從進來起就將“口是心非”這四個字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那個好奇的小眼神,那個激動的微表情……三百六十度體現(xiàn)出他內(nèi)心的亢奮。
可是他面上還是非常敬業(yè)地維持著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設,所有的情緒都是收著的,要不是她留意觀察,恐怕都看不出來。
小小年紀偶像包袱就這么重,長大之后不知道會發(fā)展成啥樣。
想到她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好不容易才將這位難哄的小少爺給安撫好,這會兒實在沒辦法開口問他為什么要裝……
感覺問了會原地友盡,得不償失。
更何況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還是秉持看破不說破的原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五條悟不知道時透月內(nèi)心的困惑,他正專心捧著本漫畫看得不亦樂乎,這樣悠閑的時光對于他來說太難得。
難得的就像是一個清醒夢。
在這短暫的三天時間里,他好像變成了時透家的小孩,跟著“姐姐”去“爸媽”工作的地方參觀,去給集訓中“哥哥”加油打氣。
沒有咒力訓練,沒有聽不完的大道理,沒有無時無刻需要講究的禮儀。不會有人叫他“悟少爺”或是“神子大人”。
他們都叫他“小悟”,會像對待普通小朋友那樣摸他的頭,會讓他不要挑食,不然以后長不高……
第一次對成為咒術(shù)師這件事產(chǎn)生動搖,他好希望自己是時透家的小孩,能夠以阿月弟弟的身份跟他們繼續(xù)生活下去。
突然就理解了她說的“那些平平無奇的日常,都美好的像是奇跡一樣”是什么意思了,他也想過這樣平凡的生活。
不可以!不能這么想!
在返回家中的車上,五條悟用力地搖了搖頭,努力將這種離經(jīng)叛道的想法給甩出去。
“悟少爺,您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安排家庭醫(yī)生提前候著。”
司機擔憂的目光映照在后視鏡中,五條悟只覺得內(nèi)心一陣煩躁,他壓抑住這莫名的火氣,語氣平靜:“不用。”
偏眸望向窗外,夜色已濃,路燈和廣告牌的霓虹落進他透亮的藍色眼眸中,好像正在播放水幕電影,一部沒有結(jié)局的電影。
以后還是不要去時透家比較好,內(nèi)心會動搖,會變得軟弱。
他不可以動搖,不可以軟弱。
*
令全世界的學生歡呼雀躍的暑假來了,可放假第一天,玉青就丟下一顆重磅炸。藥。炸的時透月頭昏眼花,不敢相信。
“我要出趟遠門,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走之前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待會再說,”時透月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她看起來快哭了,“是不是我讓你太失望?你、你打算以后眼不見心不煩,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玉青有些好笑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很壞心眼地欣賞起她又急又惱的表情,直到時透月被他盯得不耐煩,隨時準備發(fā)火,他才慢條斯理地說:“我要去找個人,不,嚴格來說是要去找個咒靈。”
見他離開的理由不是因為自己,時透月松了口氣,拽著袖子的手也松開來,“誰啊?為什么?”
“說來話長,我們邊走邊說吧,正好你陪我去個地方。”
事情的起因要從玉青的白月光——琴子女士說起,她的好大兒夏油杰覺醒了千年難遇的SSR級術(shù)式——咒靈操術(shù)。
這個術(shù)式可以說是Bug級的存在,能將降服的咒靈吸收,為自己所用,并且吸收咒靈的數(shù)量沒有上限,故此又被稱為“無上限術(shù)式”。
但凡事都有兩面性,看起來這么牛的能力有個致命問題,咒靈的味道簡直是災難性的糟糕!
據(jù)夏油杰本人描述,那味道就好像將扔進下水道里,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囫圇吞下一樣[1]。
第一次吸收咒靈,他惡心了整整三天,什么都吃不下去,只能喝白水。
父母由于擔心,多次勸說他稍微吃一口,但別說進食,單是食物的氣味靠近,他就瘋狂反胃,開始干嘔。
第二天去看醫(yī)生,開了些促進食欲、幫助消化的藥,可沒什么用,他依舊不受控制的犯惡心。最后還是被時間治好的。
可即便都這樣了,夏油杰也不打算放棄成為咒術(shù)師。
認為這個特別的能力賦予了他保護普通人的使命,他堅信自己可以克服困難,把力量用在正確的事上。
“他是誰?耶穌嗎?”時透月不理解,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怎么有種殉道者的意思?”
玉青抬手就是一記爆栗,“呸呸呸,閉上你的烏鴉嘴,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貪生怕死、好逸惡勞、不求上進……”
在一連串的成語炮轟下,時透月乖乖閉上嘴巴,等玉青罵完了,才悻悻地張口問:“所以你要找的咒靈跟這件事有關(guān)?”
“差不多吧,但我也不能保證對他一定有用。”
理論上來說,咒靈的身體由咒力組成,因此只要能提高抵御咒力的耐性,吸收時所感受到的味道,或許會有所改變,變得沒那么糟。
玉青從前在九州地區(qū)見過一位能力特殊的咒靈,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提升自己或他人的咒力強度和抗性。
“但那已經(jīng)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不知道她現(xiàn)在還在不在那里,有沒有被祓除。”
“女性啊?”時透月好奇道,咒靈應該沒有性別之分。
“看起來是,至少外表和聲音像女性。”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在路人視角里,時透月是在跟空氣對話,但小孩子自言自語不算特別詭異,倒也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走到夏油家時,剛過中午,日頭正盛,時透月被曬得頭頂發(fā)燙,此刻只想進去蹭空調(diào)。
按下門鈴,她還未來得及出聲,細碎的腳步聲便透過拉門傳了過來。
“是玉青嗎?”
“嗯。”
也不知道他們兩什么時候混那么熟的,時透月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這種滋味名為吃醋,她的雞娃好大哥終究還是對她失望了,轉(zhuǎn)而跑去別處練小號。
但也不能怨他,是她自己不爭氣。
“嘩——”的一聲,大門被人用力拉開。
面對夏油杰疑惑的小眼神,玉青平靜地解釋道:“杰,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在此期間,這位看起來不太靠譜的姐姐會幫助你練習體術(shù)。”
不靠譜的姐姐微微一笑:“別想著當什么咒術(shù)師了,會死的哦,我?guī)愠鋈ネ姘伞!?br />
第82章 天使與惡魔你恨我嗎?!
話音剛落,玉青的鐵拳就順勢砸下來,得虧時透月閃得快,否則她的腦袋就要遭老罪了。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不會輕易放棄。”
夏油杰先是禮貌回應,繼而仰起頭望向玉青,滿眼不舍,“你要去哪里?去多久?”
在玉青向他解釋來龍去脈的時間里,時透月閑著沒事就多打量了夏油杰幾眼,越看越覺得眼熟。
思索半天她才想起來,這小糊涂蛋曾在新年那天走丟,最后還是她把人送去的警察局。
行吧,說不定這也是某種緣分,她會負起責任來,認真教學,絕不誤人子弟。
不能再讓玉青失望了。
那頭的兩人溝通完畢,玉青愉快地宣布:“擇日不如撞日,你們就從現(xiàn)在開始吧!”
“大哥!”時透月頗為無語地瞪他一眼,“現(xiàn)在可是太陽最毒最辣的大中午,你想看我們中暑嗎?嗯?”
“也是。”他自知理虧,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你看這樣好不好?”時透月曲起膝蓋,視線與夏油杰齊平,“我們早上練,空氣又好,又涼快。”
這雙眼睛似乎在哪里見過,她的聲音也很耳熟,但夏油杰想了好幾圈都沒想起來,索性便不想了。
“嗯,以后就麻煩姐姐了。”
盡管內(nèi)心更傾向于玉青帶他訓練,但不可以那么任性。玉青是為了幫他才要離開,趁對方不在的這段時間,他一定要拼命練習體術(shù),等下次見面的時候,讓玉青嚇一跳!
只不過面前這個大姐姐看起來過分溫柔,甚至有點懶散,而且感覺弱不禁風,完全不像體術(shù)高手。
交給她真的沒問題嗎?
此時的夏油杰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不知道自己接下的將會直面地獄。
約好第二天的見面時間,時透月?lián)]手告別自己的倒霉學生,玉青沒跟她一塊兒走,應該還有其他事要交代。
回到家中,她打開筆記本,開始寫練習計劃。
寫了一會兒便停下筆,覺得不妥。這個運動量對于她來說剛剛好,但對于夏油杰太過斯巴達,他可能會累死。
腦中靈光一閃,撥通五條悟的電話。
二人年紀差不多,可以參考小悟的體能訓練表,在此基礎上進行適當調(diào)整。
在聽完時透月要帶別人訓練,而且每天都練的時候,五條悟握住話筒的手微微收緊。
他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把自己的訓練內(nèi)容一五一十地報出來,只不過翻了三倍而已。
那人都能天天見她了,累點就累點吧,有得必有失嘛。
“啊?”時透月先是驚訝,隨后流露出幾分心疼,“你好辛苦,每天都這么累,不要勉強自己啊。不管怎么說,這個訓練量都有點過了,誰制定的?”
最后一句帶著明顯的埋怨,她在為他打抱不平。
聽到這話,五條悟瞬間喜上眉梢:“我不累,如果連這點苦都吃不了,以后還怎么保護你。”
“保護我?”時透月目露詫異。
第一反應是受挫,即便從前會下意識地依賴玉青,但除此之外,也未曾想過要得到其他人的保護。
難道因為她決定擺爛不當咒術(shù)師,五條悟就自動把她劃進柔弱普通人列表中了?
盡管知道他是好意,但……怎么說呢,這種若有似無的保護欲其實挺傷人的。
話筒那頭半天沒有聲響,后知后覺才意識到失言的五條悟暗道不好。
可能連時透月本人都沒察覺,她看似沒有什么勝負欲,好像活得很隨性,但其實自尊心挺強的,這建立在她對自己的實力有一定自信的基礎上。
他方才那話說得不合適,至少對她而言不合適。因為現(xiàn)階段她并不認為自己比他差。
搜索枯腸一番后,五條悟總算想到該如何找補:“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遇到特別強的咒靈,手邊又沒有合適的武器,只要一通電話,我就立刻趕過來給你送咒具。”
“真的假的?你又不會瞬移。”她不禁失笑,郁悶的心情一掃而空,打趣道,“難道說你不是咒術(shù)師,而是魔法師?”
“現(xiàn)在不會不代表以后不會,只要能掌握好無下限術(shù)式就能做到。”
“厲害了我的悟!有了你就不需要再買車了。”
他拔高音量抗議:“別把我當交通工具啊!”
……
起初只是打算問一問訓練內(nèi)容,可話題一旦扯遠似乎就很難收回來。
兩人煲了好大一鍋電話粥,里面塞滿亂七八糟、天馬行空的料,直到日落西山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發(fā)燙的話筒。
或許偶爾吵個架反而可以促進感情發(fā)展,時透月如此想道。至少在吵架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這么在意他。
經(jīng)此一事,他們的關(guān)系反而比從前更親密。
可凡事都有兩面性,在吵架過程中,人很容易情緒失控。若是被憤怒左右,說出什么傷人的話,有可能會造成難以修復的情感裂痕。
因此還是盡量不要吵,即便發(fā)生矛盾,也要盡可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就像五條悟一樣,哪怕是氣急了,也沒有對她口出惡言。
仔細想來這真的很難得,不僅僅是出于教養(yǎng),更多的是基于善良。
比起出眾的外表,他的靈魂一定更加美麗,輕盈、透明、閃閃發(fā)光。
*
“快點!快點!才跑幾分鐘就受不了了?!還妄想當咒術(shù)師,你可省省吧!”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去,夏油杰滿頭大汗地迎著朝陽奔跑,身后是腳蹬自行車,手持紙扇的斯巴達教練時透月。
他喘得像是一臺即將壽終正寢的破爛鼓風機,肺快要炸開了,口腔、鼻腔和氣管好像被灌了滾燙的辣椒水,刺痛的灼燒感幾乎快奪走他呼吸的能力。
“啪——”
紙扇砸向他的后背,力道雖然不大,但他太虛弱,不剩什么力氣,被這么一打,半個背都麻了。搖搖欲墜的身子好似即將凋零的落葉,在風中抖了又抖。
“嘖,沒用的家伙。”時透月不禁砸了下嘴,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懣。
是她期待值過高,本想著能讓玉青另眼相看的人,必定是萬里挑一的好苗子。
沒想到那么菜!菜雞一只。
別說五條悟了,就連松田陣平或是降谷零這種稍微有點運動基礎的普通人,體能都比他好。
玉青偏心!赤果果的偏心!
從前帶她拉練的時候,那叫一個兇殘,那叫一個毫無人性,經(jīng)常把她練到脫水暈厥。
怎么換到夏油杰這就人設崩塌,變得如此心軟。在這小子身上基本感覺不到什么鍛煉痕跡,體力差得要死。
那兩人平時都在干嘛?玩扮家家酒嗎?不然很難解釋為什么會練了個寂寞!
從五條悟那打聽到的訓練清單鐵定是完不成了,就他這樣,能完成五分之一,時透月就謝天謝地啦!
“速度不準慢下來!你屬烏龜?shù)膯幔浚⊥忍Ц咭稽c!不許夾胳膊!”
……
接連不斷的罵聲砸向后腦,砸的他頭昏眼花,眼冒金星。
夏油杰心中浮起欲哭無淚的凄愴,如果魔鬼擁有具體形象,那大概率就是身后這位的模樣!
好毒的一張嘴!好狠的一顆心!
昨天的自己過分天真,竟然認為她是個溫柔的大姐姐。這個人和“溫柔”的關(guān)系就像他和圣德太子的關(guān)系一樣,也就是毫無干系!
為什么玉青要將他交給這種人?!
夏油杰不認為自己哪里得罪過對方,他和玉青的關(guān)系一直很好,從認識那天開始就很好。
玉青是一位溫柔優(yōu)雅的知心大哥哥,經(jīng)常來找他玩,總是充滿耐心和修養(yǎng),說話輕聲細語,讓他感到如沐春風。
玉青和時透月,就像是天使和惡魔。天使離開了,從此惡魔降臨人世,預示著他的好日子到此結(jié)束。
一想到從今往后的每一天都要被時透月折磨,他就有種想要放棄當咒術(shù)師的沖動。
在體力即將耗盡,意識模糊期間,腦中回憶起玉青昨日的囑托,放棄的念頭又被他艱難地壓了下去。
玉青說:“她會對你很嚴格,但嚴師出高徒,所以請你務必堅持下去。只要能過她這關(guān),相信以后沒有什么事能夠難倒你。”
當時的他信心滿滿,認為不管訓練有多艱苦,憑借心中的堅定信念,一定能克服過去。
于是信誓旦旦地對玉青發(fā)了誓:“請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此時此刻,夏油杰只感嘆自己以前對于“嚴格”二字的體會太淺。
遙想往后的痛苦生活,不禁心生絕望。早已脫力的雙腿一軟,他直直朝前倒去。
預想中的疼痛感沒有襲來,他被人穩(wěn)穩(wěn)接住,緊接著就失去意識。
夏油杰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沙漠里迷了路,又累又渴,可放眼四周,盡是一望無際的沙海。
他拖著沉重的雙腿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遠處竟出現(xiàn)一片綠洲!不顧一切地奔跑起來,除了“喝水”這個念頭,他感覺不到別的。
在距離清泉不到一米的地方,他狠狠地摔倒了,吃了滿嘴沙子,用盡最后的力氣終于爬到水邊,埋下頭,盡情喝了個夠。
泉水清冽爽口,味道和普通的水不一樣,甜甜的,還帶著一點酸味,似乎又夾帶著一絲咸。
見夏油杰暈倒,時透月倒也不驚慌,大概率是脫水了。
上輩子擔任風柱期間,她過于嚴苛的訓練經(jīng)常把人練暈,對此已經(jīng)習以為常,后續(xù)的處理也駕輕就熟。
灌點水,再躺著睡一會兒就好,不是什么很嚴重的問題。
她先是找了條長椅讓他躺好,接著就去最近的便利店買電解質(zhì)水,然后將他抱在懷中,慢慢地把水喂進去。不能急,否則會嗆道。
喂了小半瓶,感覺差不多可以了,就讓他橫躺在自己的腿上休息,接下來只需靜待他醒過來就好。
從身邊的小書包里拿出一本小說,翻到夾著書簽的那一頁,低頭閱讀起
來。
幸好她早就預料到會發(fā)生這樣的情況,帶了本書來打發(fā)時間。
看得正入迷,下方傳來一聲細細的輕哼,跟小貓叫似的。
夏油杰睜開酸澀的眼,深藍色的書皮近在咫尺,他歪過頭,讓視線和書名呈水平線,這才看清了那行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這種荒誕的戲劇感讓他嘴角扯起一個苦笑。
“醒了啊,醒了就繼續(xù)。”平靜無波的聲音落在他臉上,完全聽不出半點愧疚。
夏油杰十分惱火,他都暈倒了!為什么她還那么冷酷?就算無法對此感到抱歉,好歹也說幾句關(guān)心他的話吧!
竟然還要讓他繼續(xù)!繼續(xù)個鬼啊,這是謀殺!充滿了惡意的謀殺!
抬手撥開面前礙事的書,他直挺挺地坐起來,雙眼死死盯著時透月厲聲質(zhì)問:“你恨我嗎?!”
第83章 大哥戀愛了我害怕秀一哥哥
時透月是否恨他猶未可知,但他的眼神里確實含著明顯的恨意,以及隱藏在這層表象之下的不解和委屈。
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時透月歪了歪腦袋,面露費解:“你為什么會問這個?”
那種無辜和困惑的表情讓夏油杰氣極反笑:“哈,你應該反省一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問出的這種問題!”
假如換作是別人聽到這話,或許真的會自省,但時透月不同,她對學生鐵面無情慣了,十個里面有九個都是哭著跑的,最后一個罵罵咧咧。
“我對你的精神世界不感興趣,你要么接著練,要么自己去和玉青說堅持不下去,想換人。他明天才出發(fā),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她就像是一個機器人,頂著一張撲克臉,言語間不帶任何感情,語調(diào)沒有起伏,但每一個字都冰冷刺骨,狠狠地扎在夏油杰柔軟的心上。
該怎么選?他陷入兩難的境地。
誠然,他打心底里不愿意再被時透月折磨,可又不想去找玉青坦白。
既然玉青放心把他交給時透月,并且也清楚她的訓練方式,那么就意味著在玉青看來,他是可以堅持下去的。
如果現(xiàn)在就放棄,豈不是辜負了對方的期待。
不敢想象玉青聽到這個結(jié)果的時候會露出多么失望的表情,他不可以半途而廢,至少不可以在第一天就放棄。
可是、可是真的太辛苦了!
才第一天他就感覺快要死掉,以后的日子該怎么熬?也不知道玉青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萬一要十年才回得來,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表面上低頭看書的時透月,實際上已用余光將身邊人的表情悉數(shù)收入眼底。糾結(jié)、痛苦、迷茫、自我懷疑……各種各樣的情緒就像幻燈片,在他臉上隨機播放。
她承認有賭的成分,認為只要夏油杰哭哭啼啼地跑去玉青面前說自己連最基礎的體能訓練都堅持不下去,根本就沒有辦法成為咒術(shù)師。
如此一來,玉青就不需要特地出遠門幫他解決術(shù)式上的缺陷了。
她舍不得玉青離開,同時對他離開的理由充滿嫉妒。
以此為鉚點,一連串連她本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情緒被扯了出來。
她嫉妒夏油杰可以得到玉青所有的溫柔和耐心,嫉妒他沒有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對未來充滿希望和信心,嫉妒他心中滿是正義,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陰霾。
他沒有見過世界的背面,一直活在廣袤無垠的陽光下,因此可以堅定不移地朝著所謂“正確”的方向走下去。
她對自己這些見不得光的想法感到厭惡,對陰暗卑鄙的自己感到厭惡,卻無法抑制住內(nèi)心的負面情緒像霉菌一樣滋長。
印象里她很少嫉妒,她對自己的評價很中肯,因此不會盯著別人比她強的地方看,更不會拿來比較。
如今這是怎么了?難道因為一直鞭策自己的人轉(zhuǎn)而將希望投注到他人身上,導致她破大防?
但一碼歸一碼,時透月還沒有無恥到在訓練上公報私仇,這點最基本的師德還是有的。
論跡不論心,即便心里沒那么喜歡他,她也在盡力掩飾,不讓他看出來。
只可惜他似乎已經(jīng)察覺,所以才會問那個問題。
“我不恨你,只是……只是有一點妒忌罷了,或許是羨慕也說不定。”她決定坦白,盡管這非常需要勇氣,并且十分難為情。
看他的樣子好像不打算似乎找玉青哭訴,這就意味著他們有可能需要相處很長時間,把話說起清楚對兩個人都好。
對一個人抱有負面情緒,且每天都要見面,這其實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歸根究底,二人之間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把話說開了就行,她也覺得自己沒必要那么小心眼,那么不講道理。
嫉妒?羨慕?夏油杰覺得驚訝又疑惑。他們才剛認識,她為什么會對他產(chǎn)生這些奇奇怪怪的感情,真是莫名其妙!
兩人唯一的交集就是玉青,難道說……問題的根源是玉青?
昨天玉青提過,他和時透月認識很久了,并且十分信任對方,這也就意味著時透月對于玉青的離開很是不舍。
想到這,夏油杰恍然大悟,心里的那股無名火也被澆滅。
導致玉青遠行的人是自己,時透月因此產(chǎn)生不滿的情緒在正常不過,自然不可能對他有什么好臉色。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她之所以對他那么狠,只是因為想要認真負責地完成玉青的囑托,她只是有些心急,而不是有什么壞心思。
余光瞥到長椅上空了一半的飲料瓶,他呆愣三秒,忽然明白一切——那個夢半真半假,沙漠是假的,但喝水這件事卻是事實。
他醒來時是躺在她腿上的,說明在暈倒期間,她并非把他扔在一邊就不管了。又是喂他喝水,又是讓他躺下好好休息,甚至都沒有叫醒他!而是用看書來消磨時間,耐心地等他自己醒來。
其實……這么一想她也挺好的,就是有點兇而已。
她說嫉妒,也許只是因為玉青的離開因他而起。至于羨慕,玉青提過時透月從前也想當咒術(shù)師,但因為某些原因放棄了。
即便沒有明說,夏油杰也能明白——時透月沒有咒力,所以夢想只能被迫擱淺。
她羨慕擁有咒力和術(shù)式的他可以勇往直前,可以去實現(xiàn)她沒有辦法繼續(xù)的夢想,因而心生羨慕。
看來嚴苛的訓練不單單是為了兌現(xiàn)與玉青的承諾,還是一種對于自己無法實現(xiàn)的夢想的不甘,她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請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會喊苦喊累。”夏油杰拍著胸脯向她保證。
他認為自己肩負著兩個人的夢想,背負著兩個人的期待,身上的擔子突然變重了。
“啊?”時透月腦袋中冒出一堆問號。
這迷之轉(zhuǎn)變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充滿溫情和理解,甚至夾帶著那么一絲憐惜。
原本苦悶的表情也變了,變得意氣風發(fā),那是一種堅信心中信念即是正義的體現(xiàn),還流露出幾分在現(xiàn)代人身上很罕見的浩然正氣。
至于原因……她懶得探究,都說了對他的精神世界不感興趣。
但或許是受這種正能量的影響,心中的負能量被似乎抵消,看他也比方才順眼了些。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現(xiàn)在圍著公園青蛙跳,敢在我喊‘結(jié)束’之前停下來,我就揍你!”
夏油杰:?!
她果然是魔鬼!
*
事實證明玉青的偏愛并非只是出于移情,他這個伯樂當?shù)暮芊Q職,夏油杰果然是個好苗子!
經(jīng)過兩周的魔鬼訓練,體力逐步跟上,沒有再出現(xiàn)暈倒的情況。
時透月有種既驚喜又欣慰的感覺,不枉她每天早起抓他訓練,忍痛放棄自然醒。
兩周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東西,她已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將那些可笑而幼稚的想法從心里驅(qū)趕出去。
訓練結(jié)束后回到家,明美正坐在她房間安靜地完成繪畫作業(yè),堪稱模范學生。時透月至今只字未動,連作業(yè)本都沒打開過。
說來奇怪,雖然明美原來就時不時的來找她玩,但最近過于頻繁,幾乎天天都來。
總感覺事有蹊蹺,莫非是因為媽媽有了寶寶,對明美不像從前那么上心,所以鬧別扭了?
這屬于人之常情,她有時候也會因為爸媽偏袒甚爾而發(fā)脾氣,多子家庭有點小摩擦很正常。但憋在心里就不好了,時間一久容易出問題。
時透月小心翼翼地試探,結(jié)果與她的猜想大相徑庭,明美比她想的寬宏大量得多。
“我害怕秀一哥哥。”
由于艾蓮娜懷孕,她姐姐瑪麗帶著家人來前來看望,可剛到日本沒多久,瑪麗和丈夫突然有急事,只好將兩個兒子臨時留在妹妹家,許諾只要那邊的事一結(jié)束就過來接孩子。
然而一周過去了,卻杳無音訊。
明美和二表哥赤井秀吉相處得還不錯,問題出在她大表哥身上,倒不是對方做了什么,而是單純的氣場問題。
據(jù)明美所述,她大表哥赤井秀一沉默寡言,性格冷漠,眼神特別銳利,從來沒見他笑過,在家的時候通常待在書房里看書。
明美的小臉幾乎皺成一團,委屈巴巴地說:“我現(xiàn)在都不敢去書房畫畫了,只好來姐姐這里。”
“有那么可怕嗎?他幾歲啊?”時透月剝了個橘子遞給她。
“當然有!”明美用力嚼了幾口橘子,“好像……比姐姐大個兩三歲吧。”
時透月有點好奇,這人設聽起來跟織田作之助有那么一點相似,說起織田……也不知道他的寫作之路順不順利。
上次見面的時候得知他被剛被退稿,導致她現(xiàn)在也不好得問,想必只要有好消息,作之助會和她分享。
今天家里得人各忙各,都不回來吃晚飯,時透月索性跟著明美一起回了宮野家,順便看看傳說中的大表哥究竟有多可怕。
親眼見到真人,發(fā)現(xiàn)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就是那種表情和話語都很少的小酷哥,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種“我不好惹”的氣場。
但有一說一,站在明美的角度來看,確實會下意識的避開。
家里突然來了兩個素未謀面的表哥,其中一位不茍言笑,跟她有著七歲的年齡差,沒有什么共同語言,讓她不知道該怎么相處。
吃飯的時候,時透月意外聽說赤井秀吉竟也對將棋感興趣,飯后就開開心心地邀請對方去家里下棋。
秀吉表現(xiàn)出猶豫:“可我從來沒有跟人下過,只是在電視上看過比賽,知道規(guī)則而已。”
將棋在英國并不流行,身邊的朋友甚至都沒有聽過。第一次實戰(zhàn),他有點緊張,擔心自己棋藝不精,會讓對方掃興。
“沒事沒事,我也差不多,跟你半斤八兩。”時透月基本上只跟羽田浩司下過棋,每次都輸?shù)靡粩⊥康亍?br />
碰到興趣相投的同齡人讓她躍躍欲試,盡管她棋藝不怎么樣,但對于赤井秀吉來說剛剛好。新手如果一上來就碰到大神級別的人物,可能會因此受挫。
在玄關(guān)換鞋時,赤井秀一朝他們走來,正低頭系鞋帶的秀吉揚起臉問:“大哥也要去?”
“嗯。”
見狀,時透月也沒多想,只當他突然來了興致,想要近距離觀摩棋局。
這時,明美悄咪咪地從走廊拐角探出半邊身子,沖時透月露出感激的神色,還豎起了大拇指。
額,雖然她什么都沒干,但明美開心就行。
相較于白天,夜晚涼快不少,微涼的夜風在街道間穿梭,將積攢了一天的燥熱輕輕抹去。
去時透月家需要經(jīng)過一條剛翻新過的商業(yè)街,藥妝店、咖啡廳、小餐館……各式小店鱗次櫛比地將道路兩邊塞得滿滿當當。
“日本和英國完全不一樣。”看著周圍街景的赤井秀吉如是感嘆。
從來沒有出過國的時透月好奇心大作:“英國是什么樣的?”
她只在電視和雜志上了解過皮毛,很想知道生活在那的本地人如何評價。
“路上都是古建筑,跟幾百年前相比,幾乎沒有變化……”
赤井秀吉講的繪聲繪色,時透月聽得十分入迷,幻想著未來一定要親眼去看看。
在歐洲,國家與國家之間離得很近,還能順便周游列國,體驗不同地方的風土人情,品嘗當?shù)孛朗场.斎唬部赡懿缓衔缚冢稽c也不美味。
只可惜雖然沒有經(jīng)濟方面的限制,但礙于小孩子的身份,時透月沒辦法隨心所欲地到處旅游,爸媽又那么忙,自然不可能陪她,只能等長大之后自己去了。
“你如果感興趣,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去。”
正滔滔不絕講個不停的赤井秀吉吃了一驚,猛地閉上嘴巴,然后用那種看陌生人似的眼神看向大哥。
他平時不是那么熱情好客的人啊!而且很怕麻煩,這次突如其來的赴日就讓他感到不滿,因此心情一直不太好。
今晚大哥的行為舉止太過奇怪,首先他對將棋根本就不感興趣,卻愿意跟來,現(xiàn)在居然邀請時透小姐跟他們一道回國。
可疑,非常可疑。
真相只有一個!聰明的秀吉得出結(jié)論——大哥戀愛了,一見鐘情,但是單戀。
第84章 她恨自己是天與咒縛他們沒有嗅覺和味……
“不太好吧,會給你父母添麻煩的。”時透月連忙婉拒。
如果是跟宮野夫婦一起,她肯定滿口答應,大家多年鄰居,彼此已經(jīng)很熟悉了。
可她跟赤井夫婦壓根沒見過啊!夾在完全不熟的一家四口里面,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而且這非常冒昧。
“別管那些,你到底想不想去?”赤井秀一頂著那張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臉說。
時透月垂眸暗忖了半晌,才小聲回道:“……想。”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她想去!特別特別地想去!厚著臉皮也要去。
這有可能是她高中畢業(yè)之前,唯一一次跨洋旅行的機會。
“知道了,”赤井秀一略微一點頭,將目光移向身旁的弟弟,“秀吉會去跟爸媽說的。”
“我?”赤井秀吉指了指自己,眼眸中反射出幾分不解,但很快會意,“好的,交給我吧。”
大哥和媽媽的性格都很要強,一點小摩擦就會吵起來,甚至還出現(xiàn)過大打出手的情況,這件事由他來提確實比較合適。
我真是個為哥哥著想的好弟弟啊!赤井秀吉由衷地發(fā)出感嘆。
回到家中,時透月招呼他們二人落座,接著就去書房取出棋盤,放到客廳的矮桌正中。
這并非多此一舉,書房被她弄得太亂,不方便帶客人去那邊下棋。滿地都是看完之后沒有及時歸位的小說和漫畫,進去得繞著走。
雙方抬手做出“請”的手勢,有模有樣地跪坐到矮桌兩旁的蒲團上,把棋子放到規(guī)定位置。
看著對面端坐的赤井秀吉,時透月只覺得他好像變了一個人,氣勢跟先前完全不一樣!眼神從略微呆萌變得十分銳利,好像能看穿她所有思緒那般。
將棋是高攻低防的競技游戲,很多棋子的走法比起防御,更適合進攻。但在全面發(fā)起攻勢之前,先要在本陣中做好防御,蓄勢待發(fā)。
下棋就像織一張細細密密的大網(wǎng),每一步都至關(guān)重要,若是因為大意而導致這張網(wǎng)出現(xiàn)漏洞,對方棋手便會乘虛而入。
赤井秀吉的棋技比時透月預想中的要高很多,僅僅是通過觀看比賽就能達
到這個水平,只能說是天賦異稟,萬里挑一的奇才……不,恐怕不止。
盡管這么說有些武斷,但時透月認為他有著成為職業(yè)將棋手的潛質(zhì),倘若他真的走上這條路,估計在將棋方面的造詣不會比羽田浩司低。
最為重要的是,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熱情,這是她所缺失的部分。
同樣驚訝的還有赤井秀吉,日本人都這么謙虛嗎?之前聽時透月的口氣,還以為她平時只是隨便下著玩玩,水平應該比較業(yè)余。
可實際上她的棋藝相當高超,自己竟毫無招架之力,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
仿佛是以棋盤為城池的君王,棋子在她手中成了忠心耿耿的士兵,她掌握全局,清楚的知道該如何讓士兵發(fā)揮出最大作用。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她甚至可以輕易解讀出他的棋路,下一步會怎么走,下下步……她好像都能預測出來,每一次進攻都被她巧妙地化解。
好不甘心,她只比自己大一歲而已,為什么水平會差那么多?
安靜觀棋的赤井秀一無聊到犯困,他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后悔沒有帶本小說來打發(fā)時間。
“你家有書嗎?”
滿門心思都撲在在棋局上的時透月基本無暇顧及他,過了大約有十秒,她才如同剛設定好程序的機械般回復道:“二樓最左邊的房間。”
她連赤井秀一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更別提書房亂不亂的問題了。
*
送走二人后,時透月見時間還早,就想著去書房把讀到一半的推理小說看完。
剛推開門,她立刻傻眼。
怎么回事?!為什么那么整潔?
幾個小時前堆得到處都是的書都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她家的書按照五十音順序排列,把書整理好的那個人顯然發(fā)現(xiàn)了這點。
腦筋緩慢轉(zhuǎn)動,她這才想起赤井秀一問過家里有沒有書……所以是這位熱心大哥幫忙收拾的吧。
沒想到他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話說回來,他當時之所以突兀地提出讓她一起回英國,可能是看到了她眼底的向往。
唔,還挺細心。
時透月覺得自己有必要在明美面前多說點大表哥的好話來為他正名!
離開時透家沒多久,秀吉單刀直入地問:“大哥,你是不是喜歡她?”
“什么?”秀一眉頭緊鎖,“難道不是你喜歡她嗎?”
“啊?我怎么不知道。”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秀吉第一反應是大哥羞于承認,才故意這么講,把他抓來當擋箭牌!
這是怎么一回事?是自己會錯意了?赤井秀一細細觀察著弟弟的表情變化,“那你為什么對她那么殷勤?讓你干嘛你就干嘛。”
“我哪有啊!”
“你沒有嗎?”
“沒有!”
……
在一連串毫無意義的爭論后,秀吉看著他哥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現(xiàn)在該怎么辦,我們都答應人家了。”
“能怎么辦,我跟你一塊兒去跟爸媽說唄。”
就這樣,一場由烏龍事件促成的旅行,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定了下了。
時透月成為最大受益人,第二大受益人則是夏油杰。
早晨的訓練結(jié)束后,她對正在拉伸肌肉的夏油杰說:“我要出去旅游兩周。”
“好耶!”小孩子藏不住情緒,他開心地一下子蹦了老高。
兩周不用再見到她!還有比這更值得慶幸的事嗎?夏油杰默默祈禱,但愿時透月能玩得忘乎所以,等暑假快結(jié)束了再回來。
心中的想法仿佛被看穿,她沖他微微一笑:“你很高興嘛,是不是在祈禱我能晚點回。”
被那個陰惻惻的笑容嚇得汗毛倒立,求生欲拉滿的夏油杰瘋狂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無視他過于夸張的反應,時透月繃著臉囑咐:“我不在的時候你也要認真訓練,等我回來是要檢查的,你偷沒偷懶一眼就能看出來。”
夏油杰倒吸一口涼氣,這都能看出來?
“如果被我發(fā)現(xiàn)你敢偷懶,你就死定了!”
她說的咬牙切齒,夏油杰聽得心驚肉跳,只得一個勁地點頭。
*
行李收拾得都差不多了,但總感覺好像漏掉了什么。時透月坐在行李箱邊凝眉思考了好一會,才起身跑進倉庫。
玉青鍛造的咒具攢了一大箱,品質(zhì)參差不一。
武士刀就別想了,屬于管制刀具,有可能不給托運。她翻遍整個箱子,終于找到一把看起來跟水果刀差不多大小的匕首。
此行的目的地是倫敦,和東京一樣屬于繁華大都市,咒靈的等級也比較高,為以防萬一,還是帶把咒具去比較好。
三天后,時透月登上飛往倫敦的飛機。直到現(xiàn)在,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才消失。
說實話,她沒想到赤井夫婦真的會同意這么唐突的請求,消息是在第二天的中午由赤井秀吉轉(zhuǎn)達給她的。
實際上就連兄弟倆都感到詫異,母親答應地非常爽快,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不假思索,而且她心情似乎特別好,隔著話筒都能感受到語調(diào)中的愉快。
至于父親嘛……只要母親同意,他也只能點頭。
掛斷電話,他們兩一通分析,最后得出結(jié)論:想要女兒罷了。
事實證明他們的推理完全正確,母親在見到時透月的那一瞬間,眼里的母愛就開始泛濫。坐飛機的時候還特地把她叫到自己身邊,幫她編辮子。
不知道頭皮是第幾次被扯疼,時透月沒忍住,輕呼:“痛。”
可以明顯感覺到手法的生疏,瑪麗阿姨自己是短頭發(fā),家里其余三人也都是短發(fā),想來平時也沒有編辮子的機會,不熟練也是情有可原。
但為什么要拿她來練手啊?嗚嗚嗚。
瑪麗趕緊松手:“啊,抱歉。”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時透月只能含淚說:“沒關(guān)系。”
幸好瑪麗出于歉疚,之后就沒有再對她的腦袋出手。
經(jīng)過十三個小時的航程,飛機穿過厚重的云層,俯身落在倫敦希斯羅國際機場。
一輪明月懸掛天幕,剛下過雨的地面被染成深灰色,潮濕的空氣裹挾著薄霧,將機身包裹的嚴絲合縫。
來之前就聽說倫敦有著世界“霧都”之稱,此刻親眼所見,果然名不虛傳。
客房換上嶄新的四件套,時透月陷進柔軟的單人床中,望著天花板發(fā)了會兒呆后,迅速進入夢鄉(xiāng)。
出發(fā)前,她覺得兩周的時間太短,根本不夠玩,可現(xiàn)在只過了一周,她就開始無比的思念家鄉(xiāng)。
為什么英國的東西都那么難吃?!為什么豬肉是臭的?有一股騷味!為什么餐廳做飯都不去腥?他們沒有嗅覺和味覺嗎?
還有那個破水質(zhì)!英國的水質(zhì)簡直比她的命還硬,洗完頭發(fā)又干又澀,掉發(fā)量也明顯增加,怪不得街上那么多禿子!她根本不敢喝直飲水。
最后就是地鐵問題,真不愧是世界上最早建成的地鐵。高情商:古色古香,低情商:又老又破。座位臟的啊……就像從來沒有清洗過一樣。
時透月慶幸自己只是過來旅游,不需要在這邊長期生活,真的適應不了一點。
赤井夫婦工作很忙,兩個孩子的吃飯問題基本上只能到外面解決,時透月來了之后,就變成三個人一起下館子。
即便后來過去多年,她依然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在外就餐的恐怖經(jīng)歷,那是一家極具本地特色的餐廳,連門口深綠色浮雕拱門的樣式都歷歷在目。
兩兄弟本著帶她去吃最正宗料理的好意,領(lǐng)著她走進這個令人終生難忘的地方。
時透月將畢生最為精湛的演技都貢獻在了這頓飯上,沒有嘔吐,是她對這個國家最大的尊重。
她恨自己是天與咒縛,恨自己的五感比普通人強,尤其是味覺。
第二頓飯,依舊很難吃,第三頓,亦是如此……后來她學聰明了,去超市購買食材,在家自己做飯,總算是艱難地活了下來。
可真是便宜了那兩個小子,每天只知道坐在餐桌面前等她做飯,像極了很多爸爸。
但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都讓她白吃白住了,做幾頓飯又算得上什么呢?更何況人家當導游的時候也很稱職。
倫敦眼、大本鐘、福爾摩斯博物館……有名的景點都帶她去過,秀吉還特地做了攻略,介紹的比專業(yè)導游更為細致。
但有一件事讓她感到非常奇怪,這段時間里她沒有見過咒靈。按理來說大城市的咒靈應該很多才對,為什么會這樣?
她實在好奇,就想著打電話給五條悟問問。提前辦好的國際電話卡終于派上用場。
說來也巧,剛拿起手機,鈴聲就響了。
此時的時透月還不知道,這通電話足以改變她接下來的人生軌跡。
第85章 糟糕的試鏡她感覺自己像一個難民……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時透月稍顯遲疑地接起電話。
“澤村女士您好,請問找我有什么事嗎?”
打電話過來的人是澤村堇,著名電視劇制作人,是位熱情豪爽的阿姨,同時也讓時透月感覺有點為難。
“小月啊,我最近手頭上有個大項目,你下周日有空嗎?要不要過來試鏡?早上九點,地點是……”
救命!她就知道是這個!時透月在心底沉沉的嘆了口氣。
她與澤村女士因為拍攝某品牌的冰淇淋廣告而結(jié)緣,然后就被盯上了,也不知道這位金牌制作人的判斷標準是什么。
總之對方執(zhí)拗地認為她是一顆嗷嗷待磨的絕佳原石,只要稍加打磨,必定能成為在演藝界閃閃發(fā)光的巨星。
在那之后,澤村女士一直自作主張地幫她留意合適的角色,一旦發(fā)現(xiàn),就會無比殷切地打電話通知她去試鏡。
哪怕時透月次次拒絕也沒用,澤村堇的執(zhí)著程度超乎常人的想象。就算被拒絕一萬次,她依然會撥通第一萬零一個電話。
“那個……我目前不在國內(nèi),恐怕趕不上了,抱歉辜負您的一番美意。”其實時透月下周六就能抵達日本,只是單純的不想去而已。
澤村堇不為所動:“你在哪啊?改簽不行嗎?費用我?guī)湍愠觥!?br />
深吸一口氣,時透月用冰涼而決絕的口吻道:“澤村女士,我已經(jīng)跟您說過很多遍了,我不想當演員,也不會去試鏡。”
開什么玩笑?如果真當上童星,她會忙成狗,根本就沒有時間吃喝玩樂!時透月只想過悠閑的人生,她就是條沒有夢想的咸魚本魚!
在時透月看不到的畫面中,電話那頭的澤村堇輕輕勾起嘴角,這次她可是認真做了功課,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以失敗告終。
“女主角已經(jīng)定下來了,是藤峰有希子。”
“我去!”
這是其實感嘆詞,但澤村堇卻順坡下驢,連珠炮似的說道:“就這么定了!簡歷和照片我先幫你遞上去,你形象那么好,初試肯定沒問題。電視劇根據(jù)工藤優(yōu)作的小說《古宅謎案》改編,我待會把電子版發(fā)到你郵箱,一定要看……”
木著臉聽澤村女士交代完,時透月掛斷電話,心情變得十分復雜。
誠然,作為藤峰有希子的影迷,能獲得和偶像共事的機會實屬天賜良機。
恐怕沒有任何一位粉絲會忍心拒絕!
與此同時她還很喜歡工藤優(yōu)作的小說,每本都看過。這是什么夢幻聯(lián)動,雙廚狂喜。
可萬一電視劇播出之后意外走紅怎么辦?平靜的生活就要被打破,說不定會有一大堆記者跑去她家或者學校門口蹲守。如果出現(xiàn)私生飯怎么辦?天天跟蹤她,翻她家垃圾的那種。到時候不僅是她,連身邊人也會被牽連……
仔仔細細地想了一圈后,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嘛,娛樂圈競爭如此激烈,絕大部分人熬了大半輩子都混不出什么名堂來。
她真是樂觀的可怕,居然能腦補出那么多不切實際的畫面。
先老老實實地準備試鏡,為了能帶薪追星,她必須盡最大努力爭取通過。
《古宅謎案》是工藤優(yōu)作的出道作,當時一舉獲得日本推理文學大獎的新人獎,他也借此機會以推理小說家的身份出道。
此后筆耕不輟,佳作頻出。
這本小說中出場人物很多,但能跟她的年紀、性別匹配上的,也就那么四、五個角色,戲份都不多。除了女主角的妹妹優(yōu)子之外,其余屬于十番開外的龍?zhí)住?br />
考慮到澤村女士的雄心壯志,多半會讓她去挑戰(zhàn)優(yōu)子一角。
沒過幾分鐘就收到澤村發(fā)來的郵件,果不其然,對方要求她看完小說后寫一篇星名優(yōu)子的人物小傳發(fā)過去。
《古宅謎案》她看是看過,但距今已有兩、三年,主線劇情肯定記得,但大部分內(nèi)容只有個模糊的印象,看來得再讀一遍才行。
讀著讀著,她突然注意到華點。
立刻關(guān)閉小說,給萩原研二撥去電話。
“研二,你下周日有空嗎?事情是這樣……”
解釋完來龍去脈,她又問:“你想不想去?那個角色挺適合你的,制片人阿姨我認識,安排個初試機會應該沒問題。”
如果不安排,她打算直接威脅之,只要說研二不去她就不去,相信澤村女士肯定會照做。
萩原研二聽罷沒多猶豫,立馬給出答案:“想!”
欠了她那么大一個人情,欠了她們家那么一大筆錢……小月可以不在意,但他不行。
進入演藝圈對他而言是來錢最快的途徑,必須把握住每一個機會。
盡管沒有演戲的經(jīng)驗,不大可能順利通過,但能去走一走流程也是好的。
“太好了,有研二陪著我就不怕了。”
“你還會怕?”萩原研二不禁失笑,他知道小月是為了照顧他的自尊心才這么說的。
“當然怕啊,我也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事。”
……
聽完時透月的請求,澤村堇二話沒說就應了下來。不就是幫忙送個資料嘛,舉手之勞罷了。又不是讓她直接塞人。
一周后,時差都還沒倒過來的時透月頂著一對黑眼圈出現(xiàn)在選角現(xiàn)場。
面試在制片公司的會議廳里進行,隔著沉重的隔音門,里面發(fā)生的一切對于等候在外的人都是未知數(shù)。
環(huán)視一周,不算寬的走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小姑娘,她敢打包票,全東京最漂亮的小女孩基本都在這兒了。
目測有兩百多號人,這還不算已經(jīng)結(jié)束試鏡離開的。
她們大部分都有家長陪同,身穿樣式各異的和服,盤著精美發(fā)髻,臉上帶著極自然的淡妝,每一位都散發(fā)著青春靚麗的氣息。
周邊彌漫著竊竊私語,緊張不已的女兒在向父母訴說著,家長輕聲細語地安慰著,彼此投緣的小姑娘在熱情地自我介紹著。
在這樣一群人中間,時透月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像一個難民。
倫敦暴雨,航班延誤的通知就像渣男的承諾,過一會兒來一條,過一會兒又來一條。每條的內(nèi)容都差不多——因天氣原因,航班晚點一小時。
最后,她在機場足足等了快八個小時才坐上飛機!今早六點多落地,拿完行李出了機場已經(jīng)七點半,她只好斥巨資打車過來。
哼,花了快兩萬塊!心都在滴血。
走進走廊盡頭的衛(wèi)生間,她對著鏡子努力整理儀容儀表,總算看起來沒那么像難民,但根本比不過精心準備的人。
如此一來,只能靠演技來孤注一擲了!
回到走廊,又等了約莫十分鐘,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一位穿著職業(yè)套裝的年輕女性走了出來。
走廊立刻鴉雀無聲,只聽見溫柔的女聲清晰地念道:“77號,時透月,時透小姐在嗎?”
“在。”
會議室有簡單布置過,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張長桌,多余的桌椅被移到角落,為試鏡的人騰出充足的空間來展示。
長桌那頭坐著三男一女,從左到右分別是選角導演、導演、制片人、編劇。
順便一提,編劇由小說原作者——工藤優(yōu)作擔任。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時透月從一進門就被表情管理失控的澤村女士狠狠瞪著。
她在搞毛啊?!澤村堇氣得差點把手里的鋼筆給掰斷。
星名優(yōu)子的設定是大正時期的華族二小姐,所以今天來試鏡的女孩子都打扮地特別用心,盡量還原原著中的形象。
而時透月呢?!居然敢穿運動服進場!還踩了一雙能閃瞎人眼的熒光黃人字拖!那對存在感十足的黑眼圈又是怎么回事?她昨晚沒睡嗎?
就
這形象,跟星名優(yōu)子八竿子打不著!倒是很適合去cos功夫熊貓!
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澤村堇被氣得頭昏腦漲,感到一陣窒息,抬起手用大拇指掐了會人中后,才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
導演山田雅也雖然年輕,才三十歲出頭,但履歷傲人,曾執(zhí)導過好幾部高分懸疑劇,獲獎無數(shù),被譽為鬼才導演。
和氣得七竅生煙的澤村堇不同,山田雅也被時透月的打扮逗樂,又不好意思笑得明目張膽,只是低頭抿了下嘴。
“睡過頭了?”他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那些匆匆忙忙踩著鈴聲沖進教室的日子。
時透月乖巧搖頭,借著回話的由頭,直接開始自己的表演。
“回山田先生的話……”
在座的四位都不約而同地坐直身子,眼中浮起驚訝。
不管是用詞、語調(diào)、神態(tài)、動作……都給人一種錯覺,她是從大正時代穿越過來的華族小姐,仿佛真的在那個年代生活過一樣。
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變了,和身上的現(xiàn)代裝形成一種割裂感。
接下來無論是表演原著片段,還是應對導演要求的即興演出,亦或是原作者提出的對人物的理解,時透月都顯得游刃有余。
過山車一般的體驗讓澤村堇差點破防流淚,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起初見到時透月的邋遢模樣時,真的是氣壞了!以為對方是故意打扮成這樣來打她的臉,畢竟這次的試鏡是她一手促成,時透月本就是半推半就地勉強答應。
澤村堇當了二十多年制片人,什么樣的人能當演員,基本上憑直覺就能分辨出來。她幾乎第一眼就相中時透月,上一個讓她眼前一亮的是藤峰有希子。
和身邊三位低聲討論了一會兒,大家的評價意料之中的一致,澤村堇狡黠一笑:“辛苦了,回去安心等消息吧。”
特地用重音強調(diào)了“安心”二字,基本上就等同于當場宣布她通過試鏡。
“謝謝各位老師。”
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回到家,時透月連洗澡的力氣都沒了,一頭扎進床里補覺。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慢悠悠地睜開惺忪的眼,然后就被嚇得發(fā)出驚叫。
第86章 正中紅心他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小心……
相信不管是換作是誰,剛睡醒睜開眼就看到自己的床邊坐滿了人,都會嚇得失聲尖叫。
“哇啊啊啊啊!”時透月的瞌睡遠走他鄉(xiāng),她裹緊杯子連連后退,“你們干嘛啊?!”
她爸、他媽還有甚爾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瞧,表情淡定自若,神似得道高僧,完全沒有被她的尖叫聲嚇到。
時透月覺得自己像動物園里的奇珍異獸,主要工作是供人參觀。
一清委屈巴巴地說:“兩個星期都沒見我的寶貝女兒了,結(jié)果回家卻發(fā)現(xiàn)你一直在睡覺,又不忍心把你叫起來,只好約著你媽跟你哥一起,靜靜欣賞小月可愛的睡顏。”
時透月:“……”我謝謝你啊,還拖家?guī)Э诘膰^,共享天倫之樂。
“玩的怎么樣啊?”早鶴動作輕柔地幫她捋了捋凌亂的頭發(fā)。
拉過媽媽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熟悉的觸感和溫度給時透月帶來久違的歸屬感,她像只愛撒嬌的小貓,情不自禁地蹭起媽媽的手掌。
“總的來說還不錯。”
“你是不是瘦了?”甚爾皺起眉頭,抬手去捏她的臉,皮肉比之前的薄了幾毫米。
“應該是吧,可能有點水土不服,主要體現(xiàn)在吃的方面。”
“白人飯都難吃得很。”一清朗聲附和,旋即話鋒一轉(zhuǎn):“我定了銀座那家料亭的懷石料理,你收拾一下我們出門吧。”
“好耶!”
美美的飽餐一頓,時透月心滿意足地摸著小肚子回到家中。
那家店她從前也去過,當時并沒有覺得多么驚艷。但今時不同往日,剛被英式“美食”摧殘過的舌尖在觸碰到前菜的瞬間,連帶著身體和大腦都共同淪陷。
大字型躺在房間的榻榻米上,她還在回味方才的美味,上好的食材搭配一流的烹調(diào)手法,帶來的是絕佳的味覺體驗,溫柔地撫慰著她受傷的味蕾和胃。
躺著躺著,差點又睡著了。恍惚間,她一個激靈地坐起來,這才想起還沒有問研二的試鏡順不順利。
星名家小少爺?shù)娜嗽O和萩原研二有相似的地方,都屬于心思細膩、善于察言觀色的早慧小孩,她在復習《古宅謎案》時突發(fā)奇想,或許可以讓研二去碰碰運氣。
他本人對此也很上心,聽說還把小陣平抓過來陪他練習。即便時透月不在現(xiàn)場,也能腦補出松田陣平念臺詞的模樣,肯定是憋屈又暴躁。
電話接通后,二人對于試鏡的總結(jié)如出一轍:正常發(fā)揮,沒出岔子。
“我都沒想到有那么多人想演優(yōu)子這個角色,起碼有兩三百人在爭。”想到今早被擠的水泄不通的走廊,時透月發(fā)出感嘆。
雖然澤村女士讓她安心等消息,可也不能打包票一定能通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萬一在她之后出現(xiàn)更加優(yōu)秀的,她大概率會被刷下來。
這位制片人在自己的專業(yè)領(lǐng)域非常嚴苛,絕對不可能給她開后門。
靠著墻壁坐下,萩原研二曲起右腿,做好煲電話粥的準備。
“那肯定啊,制作班底那么好的劇,大家都想去碰碰運氣,哪怕沒有通過試鏡,只要能給導演或者制片留下印象,說不定以后還有合作的機會。”
假如沒有小月的引薦,他連入場券都拿不到。
話筒中飄出嘆息聲,時透月若有所感的聲音傳過來:“這么一想就覺得大家都很了不起,早早就有了目標。”
聽罷,萩原研二點頭贊同:“是啊,我下午去試鏡的時候也很驚訝,他們討論的內(nèi)容都好專業(yè),完全想象不到和我們一樣都是小孩子。”
電話那頭的時透月沉默良久,徐徐開口:“研二,你……會不會后悔啊?”
他先前是打算繼承修車廠的,不單是因為父親的意愿,他本人對于機械也很感興趣。可如今卻被她帶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也不知道這對于他而言是好是壞。
想要在演藝圈混出頭,無疑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這條路可不好走。
萩原研二愣了愣,眼睛彎成溫柔的弧度,“不會哦,小月只是給我提供選擇的機會,真正做決定的人是我自己。”
“我只是擔心你哪天會后悔。”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想那么多干嘛。”他輕輕一笑,語調(diào)輕松。
……
天南地北地扯了大約半小時,萩原研二在姐姐的催促下掛斷電話。
按下好友大江忍的電話號碼,萩原千速的目光淡淡掃向正準備離開的弟弟,挑眉問:“你談戀愛了?聊的那么開心。”
自家弟弟的同性好友也就那么幾個,都不是能長時間打電話的類型。雖然具體通話內(nèi)容她沒聽清,但看他笑得如此燦爛,很明顯是在跟喜歡的女孩子聊天!
腳步驀地卡在半空,萩原研二回過頭,一本正經(jīng)地表示:“怎么可能啊,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
“……哦。”她懶得細究,隨他去吧。
結(jié)束通話后,時透月又給夏油杰打去電話,約他明早訓練。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小激動,尾音都帶著顫。真是奇了怪了,還以為夏油杰聽到她回來的“噩耗”,會發(fā)出崩潰的哀嚎。
實際上她的感覺沒錯,夏油杰的確很激動,盡管本人不是很想承認。
從小他就能看到別人看不見的怪東西,老師同學把他的實話實說當成想引起他人注意的幼稚謊言。作為普通人的父母基于常識,也不肯相信親生兒子說的話,認為他講這些,目的是想要得到爸媽的
關(guān)注。
時間久了,他發(fā)現(xiàn)人們只會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東西,至于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
于是他學會撒謊,學會偽裝。跟同學的相處變得融洽,老師看他的眼神也變得柔和,父母也不再為他感到頭疼。
直到遇見玉青,他的謊言和掩飾被按下暫停鍵。后來玉青離開,時透月成為第二個能和他看見相同風景的人。
至少在她面前,他可以實話實話。
一個人早起訓練真的很無聊,每天重復著同樣的內(nèi)容,只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在這期間,他竟然不止一次地想起某位冷血無情的魔鬼教練。
哪怕是被壓迫的關(guān)系,也總比沒有關(guān)系來的強。
即便她又兇又不近人情,但好歹也是每天早起,犧牲自己的時間來陪他訓練,還需要根據(jù)他的情況來調(diào)整訓練內(nèi)容。
隨著一次次地想起,他的心態(tài)開始發(fā)生變化,從當初的巴不得她暑假結(jié)束再回來,變成希望時間能過得快一些,這樣就能早點見到她了。
*
“相當自覺啊夏油同學,這個進步速度連我都沒想到。”訓練結(jié)束后,時透月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小子雖然嘴上愛抱怨,但該練的一點兒都沒落下,身體力行地向她展示了自主訓練的卓越成果。從前這一套練下來他能累得直接趴地上,現(xiàn)在卻只是呼吸稍顯急促,額頭出了層薄汗。
夏油杰斜眸瞥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廢話,我可不想被你揍。”
“又沒真的打過你,就這么怕我?”她感覺有些好笑,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他沒搭話,兀自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視線飄向天邊探出半個腦門的朝陽,瞇起眼,過了半晌才問:“你去哪玩了?”
走之前她只說要去旅游,但沒講具體去哪。他那時滿腦子只想著“終于不用見她,可以暫時解脫”這件事,所以就沒有多問。
仔細想想,他和時透月對彼此一無所知,完全沒有那種想要了解對方的欲。望。他們對彼此毫無興趣,在這一點上,二人頗有默契。
但現(xiàn)在嘛……稍微聊幾句也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他回家一個人也很無聊。
“大不列顛。”
“哈?!”夏油杰投來羨慕的目光,“那里真的有霍格沃茨嗎?”
“……沒有。”他的目光過于熱切,時透月驚訝地眨了眨眼,“話說你喜歡《哈利波特》?”
“就、就還好。”
真是個別扭的家伙,時透月一邊腹誹一邊取下書包,拉開拉鏈,在夏油杰震驚的注視下,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深棕色盒子。
夏油杰感到難以置信,伸手指著自己問:“給我的?”待會會不會下紅雨?時透月居然給他買禮物?!太不可思議了。
“那不然呢?回家再拆哦。”
本來還打算閑聊幾句的夏油杰當場改變計劃,匆匆道別后就直奔家門,然后迫不及待地坐在玄關(guān)拆禮物。
“這、這這這!”他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小心臟在撲通撲通地狂跳。
是霍格沃茨的校服誒!還配有四個院校的圍巾、領(lǐng)帶和徽章,以及三根款式各異的魔杖。
她怎么會知道?
哦不,她不知道,從剛才那個反應就能看出了。這禮物屬于歪打正著,正中紅心!
站在電話旁邊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才鼓起勇氣撥打時透月的手機號。
“喜歡嗎?”她開門見山的問。
“嗯,”哪怕只是隔著電話,對方根本看不到他,夏油杰還是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那個……謝謝你。”
“別客氣,畢竟你是我心愛的學生嘛。”
心、心愛的?!夏油杰捧著話筒遲遲沒有出聲,他被這三個字驚到目瞪口呆,渾身的血液不講道理地往臉上涌。
不用照鏡子都知道,別說臉皮了,估計連頭皮都紅的像是蒸熟了一樣。
“喂喂喂?”
她的聲音通過話筒鉆進他的耳朵里,臉頰的溫度陡然升高,夏油杰認為自己的狀態(tài)不適合繼續(xù)對話,就找了個超級爛的理由:“我突然想去衛(wèi)生間,不說了,再見。”
話筒扣下的瞬間,他猛地松了一口氣,等平靜下來后,只覺得丟人至極。為什么自己會因為她簡單的一句話而產(chǎn)生那么奇怪的反應?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姑且當作是因為時透月太反常,連帶著他也跟著不自在。
沒錯,就是這樣的!
被莫名其妙掛了電話的時透月表示懵圈,最后那句很明顯是借口吧。難道是被那句“我心愛的學生”給惡心到了?
天吶,夏油杰究竟是有多討厭她啊!還以為他收到禮物之后會對她稍有改觀,看來是她想多了。
說來也慚愧,她原本只打算去紀念品商店,隨便給他買個杯子之類的東西。可后來接到試鏡邀請,想著萬一通過了,萬一要去外地取景,豈不是又得讓夏油杰自主訓練。
考慮到這些,她就決定買點比較走心的禮物,但又不知道對方喜歡什么。最后還是秀吉給出的建議,他表示:“沒有哪個小孩子可以拒絕霍格沃茨。”
幸好壓中了,不愧是秀吉!
另一邊,遠在大不列顛首都的赤井秀吉正無精打采地趴在書桌上,盯著面前的棋盤發(fā)問:“家里面為什么那么空呢?”
上得棋盤下得廚房的阿月回國了,只留下這個既不對將棋感興趣,也不對下廚感興趣的大哥。秀吉心里苦,但又不能要求大哥做這做那。
盤腿看書的赤井秀一掀起眼皮,給出結(jié)論:“是你的心空。”
“那大哥呢?”秀吉坐直了身子,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
秀一的視線再次回到書本,似乎只關(guān)心接下來的劇情發(fā)展,表情淡然地表示:“我無所謂。”
“冷酷無情!你就沒有一點點的不舍嗎?”秀吉明顯被這個回答噎到,沉默兩秒后拔高音量問。
“又不是以后都見不到,你至于嗎?”秀一看向弟弟的眼神充滿無奈。
“不想跟你說話,我回房間睡覺了。”秀吉賭氣似的站起身來,頭都不回地離開書房。
待關(guān)門的聲音傳來,赤井秀一安靜地抽出夾在書本第一頁的書簽,放到正在閱讀的段落旁邊,盯著看了好半天,也沒舍得合上書頁。
最后他把書本反扣向桌面,彎腰翻了會兒抽屜,終于找到一個巴掌大小的禮盒,之前應該是用來裝香水的。
把書簽放進盒子,和書本一起被他抱回了房間。
第87章 吃瓜現(xiàn)場我們在正兒八經(jīng)的約會呢……
幾天后,時透月收到試鏡通過的消息,而且還是雙喜臨門,澤村女士順便告訴她研二也通過了。
八月的第一天,二人在家人的目送下,跟隨相關(guān)工作人員一同登上飛機,目的地是九州最大的城市——福岡。
九州位于日本西南部,氣溫比關(guān)東地區(qū)高。
一下飛機,潮濕的熱氣便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現(xiàn)在是傍晚時分,太陽落了大半,積攢的暑熱卻還未褪去。
據(jù)悉,白天的最高氣溫能突破三十五攝氏度,時透月暗自慶幸,得虧這部戲的大部分場景在室內(nèi)。
用于拍攝的老宅坐落于福岡縣西部的系島市,從福岡市中心的博多區(qū)出發(fā),車程差不多需要半小時。
《古宅謎案》為季播劇,拍攝周期大約為兩到三個月,時透月和萩原研二屬于鑲邊角色,大概只用拍半個多月,八月中下旬就能回去。
他們這樣的小角色和普通工作人員住比較便宜的小旅館,她跟萩原研二被分到一個標間。其實四年級的孩子已經(jīng)有性別意識了,這么分配顯然不妥。
但二人初來乍到,人微言輕,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默默收下鑰匙。
日本的酒店房間小得可憐,如果讓兩個行李箱都橫躺到地上,那就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他們只好把暫時要用的東西拿出來,再把行李箱立在墻邊。
一通舟車勞頓,外加天氣炎熱,兩人都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很不好受,輪流洗完澡后總算是感覺舒服了些。
晚飯和其他人一起在酒店解決,味道不好也不壞。飯后在包場的餐廳就地開會,交代完相關(guān)注意事項,最后又強調(diào)一遍明早的集合時間后就散了會。
回到房間已是晚上八點,這個時間很尷尬,直接睡覺嫌早,想要去哪玩一趟似乎又來不及。
二人商討一番,最終決定出去溜溜,反正來都來了。公費旅游帶來的興奮感成功壓過疲倦,他們換好衣服,乘坐電梯來到一樓。
計劃去福岡塔看夜景,離開旅店前向前臺小姐姐打聽好路線和營業(yè)時間,又問了公交車的末班時間,算了算發(fā)現(xiàn)時間還算寬裕。
夜晚的氣溫十分宜人,二十五度上下,福岡氣候濕潤,城市內(nèi)的植被覆蓋率遠遠高于東京,放眼望去滿滿的綠色,就連電線桿腳下的雜草都長勢驚人,透露出強盛的生命力。
八月份是旅游旺季,展望廳里擠滿了人,為了讓游客能夠更好的欣賞夜景,室內(nèi)燈光昏暗。
時透月環(huán)視周圍,試圖尋找到人沒那么多的地方,可以讓她用相機拍張和研二的合照。
突然,一位戴著禮帽,個子頗高的男人起她的注意,再仔細一看,男子身邊的短發(fā)少女更是讓她瞪大雙眼,驚呼聲呼之欲出,最后被她卡在了牙關(guān)里。
拉了拉身邊人的袖子,時透月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說:“瓜!有瓜!有大瓜!”
“你在呱呱呱些什么?”在周遭雜音的干擾下,萩原研二根本聽不清她在說啥。
時透月賊兮兮地左顧右盼,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后,才稍微挺高了一點音量:“是工藤優(yōu)作和藤峰有希子,他們好像在約會誒!”
“誒?!”驚訝聲脫口而出,萩原研二連忙捂住嘴,然后在時透月的眼神示意下,朝著左前方看去——高個男子的面容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十分模糊,但仔細辨認倒是也能看得出是工藤優(yōu)作本人。
問題是跟他一起的短發(fā)女人很明顯不是藤峰有希子啊!臉型都不一樣,有希子小姐是瓜子臉,短發(fā)女生則是圓臉。五官更是天差地別,分明就是兩個人。
“你是不是近視?回去趕緊配副眼鏡吧。”萩原研二發(fā)出無情的吐槽:“那根本就不是有希子小姐。”
輕輕拍了下萩原研二的后腦勺,時透月嘲諷道:“說你笨你還真就不聰明,有希子小姐之前為了扮演好女特工的角色,特地找某位魔術(shù)師學習過易容術(shù),她在劇播期間的采訪中有提到過。”
“那也不能確定就是她啊,你的判斷標準是什么?”萩原研二提出質(zhì)疑。
“身材、站姿、聲音還有習慣性的小動作,百分之百就是藤峰有希子本人!我可是鐵粉,怎么可能認錯人。”
聽完這些,萩原研二依舊表示不信,太玄乎了,他又問:“其他還好說,他們離得那么遠,聲音你是怎么聽到的?”
“我天生聽力好不行嗎?”
“我總有一種感覺,你在忽悠我,你平時就老愛忽悠人了。”
“你敢不敢跟我打賭?輸了就幫我把暑假作業(yè)寫了。”時透月覺得這把穩(wěn)了,先訓練萩原研二模仿她的筆跡,等完成度達到百分之九十后,就能幫她寫作業(yè)咯。
萩原研二微微一笑,認為自己勝券在握,“賭就賭,你輸了也得給我寫作業(yè)。”首先要讓時透月模仿他的字跡。
“行!一言為定。”
評判標準很簡單,臉可以易容,但聲音卻沒有辦法改變。他們只要以劇組小演員的身份去向二人搭話就行,只要能讓藤峰有希子開口,誰輸誰贏一聽便知。
剛商討完,就瞧見那兩人抬腳朝著出口走去。
好機會!現(xiàn)在離開的人不多,如果能擠進同一部電梯,在跟他們單獨相處的情況下試探,就能讓研二這個倒霉蛋聽得更加清楚。
時透月抓起萩原研二的手腕就往前沖,穿過重重人海,順利和目標人物搭乘了一班電梯,并且電梯里只有他們四人。
沒想到最先出聲的是工藤優(yōu)作:“好巧啊,我們之前在試鏡現(xiàn)場見過對吧,優(yōu)子的扮演者。”
見過,但不記得她的名字。時透月對此毫不在意,畢竟他們別有目的,她臉上揚起禮貌的微笑:“工藤先生您好,我叫時透月。”
“您好,我叫萩原研二,負責出演星名瑞人這一角色。”他這屬于配角中的配角,選角當天工藤先生都沒有出現(xiàn)。即便在場,估計也不記得他了。
“姐弟兩一起出來玩啊。”工藤優(yōu)作先是笑著打趣,隨后表情變得嚴肅,板起臉說:“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好孩子不應該在外面瞎晃,待會我送你們回去。”
“沒有在瞎晃啦,”時透月背起手,羞赧地低下頭,“我們在正兒八經(jīng)的約會呢。”
“啊?”工藤優(yōu)作大受震撼,如今的小學生都這么早熟嗎?
萩原研二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明白過來她的意圖,自然而然地接過話茬,面向從始至終都沒出聲的短發(fā)女人問:“你們也在約會嗎?大姐姐是工藤先生的女朋友吧。”
一下子把話題扯到讓人不得不回應的地步,不等工藤優(yōu)作回答,短發(fā)女生率先清了清嗓,聲線低沉,像優(yōu)雅的大提琴:“才不是呢,還在考察中。”
聲音和有希子小姐不一樣!萩原研二狂喜,小月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下只能苦哈哈地幫他寫作業(yè)了!
“大姐姐的聲音……我好像在哪里聽過。”時透月裝出垂眸思考的模樣,隨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拔高聲音:“我想起來了,好像藤峰有希子的聲音!”
一道明顯的倒吸氣聲在寂靜的電梯中炸開來,當事人工藤優(yōu)作慌忙地掩飾起來:“啊哈哈,小妹妹真愛開玩笑。”
只可惜這位雙商頗高的推理小說家并不擅長演戲,青澀的尬演被其余三人收入眼中。
“演砸了。”萩原研二痛心疾首仰頭看向他。
“演砸了。”時透月心情大好,語調(diào)帶著愉悅。
“演砸了。”藤峰有希子深深地嘆了口氣,用自己原本的聲音問二人:“你們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一開始進來的目的就是這個吧。”
平心而論,作為十歲的小朋友,他們兩的演技稱得上是一騎絕塵的好,特別是女孩子,基本看不出表演痕跡,差點就把她給騙過去了。
但她可是專業(yè)人士,還是能夠憑借經(jīng)驗和直覺看出二人在演,所以方才回答問題時,才刻意改變聲線。就算無法模仿出特定人物的聲音,但稍作調(diào)整還是能做到的。
只是沒想到……聰明的工藤先生竟然會露出破綻。
這時,電梯恰好抵達一樓,時透月故作神秘地瞇起眼,“秘密。明天見,千惠姐姐。”千惠是工藤有希子在劇中的名字。
說完,她就拉著萩原研二跑了,留下被擺了一道的大明星和大作家。
藤峰有希子快步走出電梯,小聲埋怨道:“工藤
先生也真是的,虧你還是個推理小說家,居然就這么輕易地被兩個小朋友用這種小把戲給騙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在喜歡的女人面前我當不了運籌帷幄的推理小說家,只是個普通又笨拙的男人罷了。”他拉低帽檐遮住眼睛,卻遮不住發(fā)紅的面頰。
晚風襲過,吹亂了兩人的呼吸。
小旅館的房間內(nèi),時透月正在空白筆記本上寫字,從五十音到漢字,一筆一劃地認真寫著。
完事后,她把本子遞給萩原研二,眉開眼笑地說:“照著抄吧,先抄個十遍。”
“唉!”萩原研二只能愿賭服輸,自認倒霉,耷拉著臉接過本子,頂著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地翻看起來。
“你們作業(yè)多嗎?暑假都過去一半了,你現(xiàn)在寫了多少?”
時透月的神情無比驕傲:“我一個字沒寫。”
“你這個……”萩原研二氣得快要翻白眼了,他咬緊牙關(guān),把祖安發(fā)言強行咽下去,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太懶了!”
“哼,我愚蠢的歐豆豆。”
“笨蛋!我比你大!”
時透月懶得繼續(xù)跟他爭論,打開臺燈,愜意地靠著床頭看書,時不時抬下眼,看看萩原研二趴在梳妝臺前奮筆疾書的背影。
她勾起唇角,繼續(xù)心安理得地看起書來。
這家旅館年代久遠,能看出來剛換過家具,但墻壁和地板卻保留著原先的樣式,沒有翻新過,在新家具的襯托下,顯得愈發(fā)老舊。
從墻壁的縫隙和床墊中滲透出霉味,氣味很淡,處于時透月的忍受范圍內(nèi)。
她的床鋪和衛(wèi)生間只有一墻之隔,樓上樓下用水的時候,嘩啦啦的水聲就會穿透墻壁,鉆進耳朵里。
幸好出門前,甚爾給了她一盒耳塞,說是隔音效果特別好。如果沒有耳塞,估計今晚就別想睡了。
既然有甚爾的認證,想必隔絕水聲也不在話下。她正想著耳塞的事,耳邊卻突然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我好恨,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是衛(wèi)生間的方向!
這聲音非男非女,異常難聽,就好像有人在用指尖抓撓砂紙。時透月頓時頭皮發(fā)麻,她身體繃直,動作僵硬地朝萩原研二那邊看。
“研二,你有沒有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真是活見鬼了!這間房位于走廊盡頭,按照玄學說法,是陰氣極盛之地。
“嘖,別鬧,這種小把戲嚇不到我。”萩原研二頭都懶得抬,只顧埋頭抄寫。
“好恨好恨好恨!”
尖銳的聲音幾乎能將時透月的耳膜給刺穿,她表情痛苦地捂住耳朵,視野里的萩原研二卻不為所動,還在奮筆疾書。
他聽不到?!難道是咒靈?
完蛋,這次出門太匆忙,忘記把咒具裝進行李箱。面對咒靈手無寸鐵,她必死無疑。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逃再說!
她掀起被子飛身下床,揪起萩原研二就往外跑,前腳剛踏出房間,身后就傳來一聲巨響,還伴隨著明顯的流水聲。
一臉蒙圈的萩原研二還以為水管爆炸了,下意識地回頭去看。
這一眼,他終生難忘。
第88章 你是變態(tài)嗎?不愧是她,忽悠起人來還……
只有在恐怖片里才會看到的可怕生物就立在衛(wèi)生間門口,距離萩原研二不到一米的距離。
那怪物身長大約一米五,像魚類和哺乳動物的結(jié)合體,四肢和頭部長滿青色鱗片,身體被深褐色的長毛覆蓋,臉上有三只金色的眼睛。它咧開嘴,鮮紅的長舌像展開的布條,一下子拖到地上,透明的唾液汩汩流出,腥臭味四散開來。
他想逃,想高聲呼救,可身體卻僵的像是石膏,連活動手指都做不到。
見萩原研二就跟一尊地藏菩薩似的定在原地,時透月當機立斷,一把將他扛上肩膀,快步朝著電梯跑。
比起背或是公主抱,扛著跑速度最快。
后方又傳來一聲巨響,是重物撞擊墻壁的聲音,估計是那咒靈剛出生,還沒有學會控制身體,動作異常笨拙,一不小心撞墻了。
連續(xù)兩聲異響讓住在這層的人都起了疑,還以為是有人打架,熱心群眾紛紛打開房門出來查看情況,走廊一下子炸了鍋。
“怪物!有妖怪啊!”
“在哪在哪?我怎么沒看見!”
“關(guān)門!快點關(guān)門啊你這個笨蛋!”
……
將騷亂拋之腦后,時透月扛著萩原研二跑到電梯門口,
小屏幕顯示著“5”——正好停在他們這一層。
電梯門緩緩合上,時透月的目光盯著遠處的咒靈,它的四條腿好像各有各的想法,走的顫顫巍巍、歪七扭八,一不小就摔倒了,沉重的身子砸向地面,發(fā)出一陣悶響。
連路都走不穩(wěn),更別說攻擊人類了,看來暫時沒有問題,大家也都躲回房間,那些看到咒靈的人應該正在撥打報警電話。
在警察中,有一部分人知道咒靈以及咒術(shù)界的存在。如果遇到死狀怪異,無法用常識來解釋的情況,就會通知咒術(shù)師來勘察現(xiàn)場,以確定是否是咒靈或者詛咒師所為。
因此這件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報警,加之同時有那么多人聲稱看到怪物,又發(fā)生在同一地點,大大增加了可信度,咒術(shù)師應該很快就能趕來。
這時,萩原研二已經(jīng)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小聲說道:“小月,把我放下來吧。”
“啊,好。”
待雙腳落地,萩原研二滿眼焦急地盯著電梯門看,喃喃自語:“怎么辦啊?怪物會不會把所有人都吃掉?”
“他們應該已經(jīng)報警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警察處理吧。”
萩原研二扭過頭,眉頭緊鎖,用懷疑的語氣問:“那東西……警察能處理得了?”
時透月一臉平靜:“反正我們肯定處理不了,人各有命,先想辦法保全自己吧。”
這一刻,萩原研二突然覺得面前的人變得好陌生,冷靜過頭了,而且……還有一種游離于情感之外的冷漠,她好像對于其他人的死活漠不關(guān)心。
可是她說的話又很在理,面對那種怪物,他們什么都做不了,能逃出來已是萬幸。可住在那層的人該怎么辦?大家吃晚飯時還在說說笑笑,討論著明天的日程。
那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們還有明天嗎?怪物會不會已經(jīng)闖進房間?房間那么小,根本逃無可逃。
萩原研二眼底蓄起淚,不敢再想下去,面對超自然現(xiàn)象,他無能為力,真的只能像小月說的那樣,先想辦法保全自己。
電梯門打開,時透月拉著神游中萩原研二向大門沖,出乎意料的事發(fā)生了,門竟然打不開!
她回頭朝著前臺方向喊:“您好,門怎么打不開啊?是不是鎖了?麻煩開一下,我們要出去!”
前臺小姐面露驚訝:“不會吧,沒有鎖啊,你們下來前剛有人開過。”
時透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腳踹向大門,竟紋絲不動!她可是用了十足的力,如果是普通的門,此刻已經(jīng)四分五裂。
“你這孩子干嘛呢?”前臺小姐急匆匆地跑過來,對著她一通說教,“這是破壞公物!好孩子不可以這樣做!”
完蛋!時透月心頭警鈴大作。
按照原計劃,她打算把萩原研二帶出旅店,先把他安置好了自己再返回,在咒術(shù)師趕來之前,她得回到五樓跟咒靈周旋。
雖然沒有咒具無法對其造成傷害,但至少能吸引它的注意,避免它對普通人下手。
現(xiàn)在情況有變,門打不開多半因為整棟旅館被下了“帳”,并且是非常強力的那種,能步下這種“帳”的咒靈,至少是二級。
結(jié)合已知信息,在他們下來前門還能打開,說明要么是五樓那只突然成長了,要么是其他樓層還藏著另外一只。不管是哪種情況,留在旅店里的人都兇多吉少。
視線在大廳里面搜尋,時透月試圖找個趁手工具。
沒有,只能赤手空拳上了!
“你留在這里不要亂跑,我上去
看一眼。“好歹也曾經(jīng)是立志成為咒術(shù)師的人,就算后來半途而廢,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袖手旁觀。
“別去!會死人的!”
萩原研二一把拉住她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攢住,時透月吃痛地皺起眉頭,心想:這家伙手勁兒怎么那么大?
“不會死的,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隨著話音落下,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位金發(fā)少女閑庭信步似的走進來,低頭看向正在拉拉扯扯的二人,嘴角往上一勾,問:“你們喜歡什么類型的人?”
“我喜歡溫柔的好男人。”時透月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會老老實實地回答,說完她臉色一變,揚聲道:“現(xiàn)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吧!咒靈在五樓,你快點去呀!”
既然能推開門,說明對方的肯定實力在二級以上,福岡警方的辦事效率可真高!這么快就派咒術(shù)師來處理。
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少女留下句“你等我一下,我有事要問你”就大步朝電梯方向走去。
“咒靈?”萩原研二低聲重復,然后一臉狐疑地看向時透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如此一來,就可以解釋她為什么會那么冷靜,為什么會想要上去看一眼。
日本自古流傳著各式各樣的妖怪傳說,與之相對,能夠降妖除魔的人被稱為除妖師。他從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戰(zhàn)士,從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直到今天親眼所見。
金發(fā)少女的身份應該類似于除妖師,小月口中的“咒靈”則是妖怪的另一種說法。她明顯是知情人,或許親戚中有人從事這一行,或者就是家里祖上是干這個的。
時透月面露猶豫。按照規(guī)定,不可以隨便向普通人透露和咒靈相關(guān)的信息,但研二看都看見了,告訴他應該也沒有關(guān)系吧。
“樓上那種怪物被稱為咒靈,在人類的負面情緒中誕生。剛才上樓的那位是咒術(shù)師,是解決這類問題的專家,我家里有親戚也是咒術(shù)師,所以才會知道這些。”
他又問:“那你剛才為什么說可以交給警察處理?”
“因為警察會聯(lián)系咒術(shù)師……”
面對眼前這個好奇寶寶,時透月一五一十地認真解釋。等解答完他提出的所有問題,電梯門恰好打開,金發(fā)少女一臉從容地走出來。
這件事最后以“集體癔癥”結(jié)案,少女不是警方派來的,她只是在街上閑逛的時候,突然感覺到這邊有股強大的咒力,就趕了過來,純屬巧合。
他們衛(wèi)生間的水龍頭被咒靈弄壞,旅店以為是物件年代久遠,承受不住水壓才導致的損壞。不僅向二人賠禮道歉,還換了間更大的房間,但只有一張床!
現(xiàn)在是旺季,房源非常緊張,只剩這間。前臺說明天中午等客人退房了,就幫他們換成套房。
除了倒霉的水龍頭,旅店其他物品未被損壞,也沒有人員受傷,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
放下行李,跟萩原研二打了聲招呼,時透月乘電梯來到一樓大廳。
九十九由基——也就是那位金發(fā)少女正坐在靠窗的小沙發(fā)上等她。
“喲,你來了啊。”
“謝謝你剛才愿意出手相助。對了,請問你找我有什么事?”時透月順勢坐到她對面。
九十九由基眼底掠過興奮的光芒:“我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你完全沒有咒力啊,是天與咒縛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嗯,你想問的就是這個?”
目光在她稚嫩的臉上掃了一圈,時透月判斷對方比她大不了多少,處于還在念初中的年紀。她不是咒術(shù)高專的學生,卻知道天與咒縛,要么出生在咒術(shù)世家,要么已經(jīng)和咒術(shù)界的人有過接觸。
不過這些都跟自己無關(guān)就是了,她只想趕緊結(jié)束對話,回去睡覺。
“我對你很感興趣,”九十九由基的身子微微前傾,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求知欲,“想要仔細研究一番。”
時透月一臉嫌棄地往后挪:“你是變態(tài)嗎?”
九十九由基連連擺手:“別誤會,我只是想研究出能夠從根本上消除咒靈的方法。”
聊這個她可就不困了,時透月挑起眉尖:“麻煩展開說說。”
“咒靈產(chǎn)生的原因你知道吧。”
時透月頷首:“并且也知道只有普通人的負面情緒可以形成咒靈,所以理論上只要把普通人通通消滅,咒靈的數(shù)量自然不會再增加。”
“啊?”少女九十九由基明顯被噎住,她嚴重懷疑面前的小姑娘是反社會型人格,這個想法太瘋狂了,“你是希特勒嗎?種族大滅絕啊!”
“別露出那種表情,我又不打算實施。”時透月兩手一攤,淡定解釋完后問:“你的理論是什么?該不會是打算通過研究我,繼而讓所有普通人都變成我這樣沒有咒力的狀態(tài)吧?”
九十九由基伸出食指,沖她眨了眨眼:“Bingo!答對了,加十分。”
時透月毫不猶豫地潑了盆冷水:“不可能的,天與咒縛顧名思義,是上天給予的束縛,就像是基因突變,根本不適用于普通人。”
“不試試怎么知道,你就配合我一下嘛。”九十九由基表示不服氣。
“這件事待會再說。”時透月將她的請求放一邊,轉(zhuǎn)而
提出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我之前在倫敦待了兩周,期間沒有見過咒靈,所以懷疑這玩意兒有可能是日本特產(chǎn),其他地方?jīng)]有,或者說沒有那么多。”
九十九由基沒搭腔,用眼神示意她繼續(xù)講。
“如果這個假設是真的,那么問題來了,咒靈為什么基本只在日本出現(xiàn)?是地理位置導致?還是風水問題,亦或是人為?”
“我思來想去,認為和日本自古以來妖怪之說盛行有關(guān),其次就是國民壓力過大導致,想象力外加壓力,這兩點相結(jié)合,讓這個國家成為滋生咒靈的溫床。日本的自殺率在發(fā)達國家中名列前茅,排在它前面的幾個國家則沒有那么高傳播率的鬼神之說。”
“如果九十九小姐真的想要從根源上解決咒靈的問題,
比起研究我,你更應該選擇從政!”
“啊?”九十九由基緩緩打出問號,前面說的這些還挺有鼻子有臉的,怎么話鋒急轉(zhuǎn)直下,讓她去從政。
時透月鄭重其事地看著她,目光灼灼道:“降低稅收、房價、教育成本……只要能提高國民整體的幸福度,讓人們不再產(chǎn)生那么多的負面情緒,咒靈的數(shù)量自然會減少。九十九小姐,你要努力成為日本第一位女首相,上任后以造福國民為己任,這個國家的未來只能靠你改變!晚安,我先回房間睡覺了。”
丟下一臉懵逼的九十九由基,時透月瀟灑離去。剛才那番說法全是胡謅,其目的就是把對方繞進去,放棄抓她去做研究。
不愧是她,忽悠起人來還真是有一套!
留在大廳的金發(fā)少女陷入沉思,久久沒有離去。
第89章 我可以牽你的手嗎嫌疑人三選一
時透月回到房間,入目的是不足一米的狹窄走道,位于右手邊的浴室門開了條縫,伴隨著沐浴液的花香味,溫熱的水汽緩緩冒出來。
穿過走廊,一張一米五的雙人床幾乎占滿整個房間,一側(cè)緊貼墻壁,只留下道“L”型的縫隙,供人移動和擺放放行李。
床上鋪著兩床被子,是服務員抱來的,萩原研二躺在靠墻那側(cè),還未入睡,正望著天花板發(fā)呆。他只開了盞臺燈,光影交疊,稚氣未脫的面容上竟被勾勒出幾分深沉。
時透月對他說:“我直接睡了啊。”她今晚已經(jīng)洗過一次,想著反正剛才也沒有出汗,這會懶得再洗。
“嗯,沒事。”萩原研二抱著被子往左邊挪,身子幾乎貼著床邊。
見狀,時透月無奈表示:“你別挪了,再挪就要粘墻上了。”
去衛(wèi)生間換好睡衣,她掀起被角鉆了進去,臨睡前給五條悟和甚爾發(fā)去信息,拜托他們寄點東西過來。
放下手機蓋好被子,準備美美睡一覺,迎接早晨的拍攝。
睡眼朦朧間,一個聲音悠悠地鉆進她的耳朵:“小月,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她迷迷糊糊的哼了個“嗯”字,然后就感覺一只小手伸了過來,微涼的指尖穿過她的指縫,緊緊扣住。
啊?這種牽法?
驚訝輕輕掠過心頭,沒有掀起太多波瀾。她實在太困,這點小驚訝輕易就被濃重的困倦壓倒,不多時,她陷入夢鄉(xiāng)。
身邊的萩原研二卻難以入眠,今晚的經(jīng)歷太過離奇,相信有這種想法的人不止他一個。
剛才警方前來詢問的時候,差不多
有三分之一的人聲稱看到了怪物,描述出來的形象和他當時見的如出一轍,可剩下的人有的說什么都沒看見,有的說只聽到奇怪的異響。
最后這起離奇恐怖的事件,以集體癔癥結(jié)案。
小月說過,普通人是看不到咒靈的,但如果碰到特殊情況,比如瀕死之際或者極度恐懼的時候就能暫時看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關(guān)于咒靈的記憶會越來越模糊,直至被淡忘。
這么恐怖的記憶他當然想忘記,可是又有點舍不得,害怕連關(guān)于小月的那部分也會忘,他會因此感到遺憾。
左右也睡不著,不如寫下來吧。
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把臺燈亮度調(diào)到最低,拿過筆記本,將今晚發(fā)生的一切,事無巨細的記錄下來。
包括怪物的樣貌,他的心理活動,以及……對好友的誤解。
起初因為她的冷靜表現(xiàn),竟誤會她是個冷漠的人,現(xiàn)在想來,小月當時只是把他的安危放在首位,只有將他帶到安全的地方,她才會考慮去幫其他人。
這種明顯的區(qū)別對待,明目張膽的偏心,讓他感到竊喜。雖然這么想有點對不起同層住客,但人性本來就沒有多么光明磊落,何必對自己那么苛刻。
寫著寫著,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速度越來越快,最后顫抖著筆尖寫下結(jié)尾:希望我長大以后能成為一個溫柔的好男人。
*
即使昨晚發(fā)生那么大的騷亂,大家都折騰到后半夜才睡著,今早也沒有一個人遲到。天還未亮,所有人都準時出現(xiàn)在旅店大廳。
時透月和萩原研二困得東倒西歪,上車后光速入睡。
坐在他們右手邊的場務大叔前澤勛嘴角一抽,眼神里透出幾分羨慕:“年輕真好啊,想睡就睡。”
“可不是嘛,小孩子就是心大,我昨晚可是一宿都沒睡,唉。”
說話的人是化妝師助理大島麻里,看起來很年輕,估計不到二十歲,一雙漂亮的杏眼里布滿紅血絲,還有明顯的黑眼圈。
前澤沒搭腔,那件事發(fā)生的時候他正忙著跟親親老婆打電話,兩人結(jié)婚多年卻依舊膩歪得很,當時根本就沒有那個閑工夫開門湊熱鬧,幸運地逃過一劫。
道具組的石井是目擊者之一,同樣嚇得一夜都沒敢合眼。嘴唇周圍的青色胡茬顯得那張蒼白的臉愈發(fā)憔悴,他本來就消瘦,臉色那么差,整個人看起來跟僵尸似的。
他用顫抖的聲音說:“你們知道嗎?那家旅館在上個月剛發(fā)生過兇殺案,而且就在他們住的那間。”
石井孝也的目光瞟向熟睡中的二人,露出同情的神色。
“不會吧?!”
大島麻里驚呼過后連忙捂住嘴,趕緊回頭去確認兩個孩子有沒有被吵醒。見他們?nèi)蕴幱趬羿l(xiāng)中,悄悄松了口氣。
“嘖。”前澤勛砸了下嘴,沒好氣地冷嘲熱諷道:“多半是故意的,那位安排房間制片主任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我可聽人說了,她女兒也想演優(yōu)子這個角色,但最后沒通過。”
前澤入行久,人脈廣,消息非常靈通。如果哪天需要改行,他可能會選擇去當八卦記者。
“就因為這個?有病吧!跟時透小姑娘有什么關(guān)系?”石井孝也是正常人,自然無法理解。
大島麻里拿出氣墊,用粉撲壓了壓眼底的烏青,冷笑著說:“自己得不到的,哪怕別人是通過光明正大的方式獲得,也得下點絆子,不然就咽不下這口氣。”
“一想到接下來要跟他共事兩三個月,我這腦殼就開始疼。”前澤揉著太陽穴說。
石井聳了下肩:“誰不是呢。”
“同意。”大島拿出口紅繼續(xù)化妝。
劇組的班底并不固定,經(jīng)常因為各種因素發(fā)生變化,但碰到熟人的可能性卻不低,制片主任中野達夫就是大家最不想碰到的熟人。
首先能力肯定沒問題,否則也沒辦法當任這個職位,但人品就一言難盡了。
時透月默默聽著他們的吐槽,她其實早就醒了,因為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意,像銳利的刀,輕而易舉地剖開她的睡眠。
她有一種預感,制片主任在殺青之前會先被人殺。多半是為了報仇,否則也不會有那么強的殺氣。
今早洗漱的時候她看過預知日記,比她的臉還干凈,看來未來一周還死不了。
聽見三位準嫌疑人又開始聊其他八卦,時透月豎起耳朵聽起來。沒辦法,愛聽八卦是刻在人類DNA里的東西。
至于他們?nèi)徽l會作案,她沒有興趣去探究。日本法律對于殺人罪的判決非常仁慈,基本上殺兩個以上且情節(jié)嚴重的情況才會被判極刑。雖為比較痛苦的絞刑,但日本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執(zhí)行過死刑。
如果只殺一個,并且為初犯,還是沒有計劃的激情殺人,大概……只用被關(guān)十年左右,在獄中表現(xiàn)良好,很快就可以出來。即便被判無期,服刑十年也能申請假釋。
用自己的前途和十年青春去換一場復仇,時透月不知道對于其他人來說值不值。
但如果是她,一定會選擇動手。與其在痛苦和悔恨中度過一生,不如親手做個了結(jié)。
*
兩周的時間在忙碌中匆匆而逝,萩原研二昨天就拍完了所有戲份,今早還是同之前一樣準時出現(xiàn)的片場,把用來放雜物的桌子騰出一角,認認真真坐在桌邊寫作業(yè)。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答應她的事必須做到。
時透月?lián)Q好衣服化完妝,體態(tài)端莊地立在主屋角落等待開機。屋子里擠滿了人,大家各司其職,緊鑼密鼓地進行準備工作。
攝影、燈光、錄音組正在調(diào)試設備,道具組在仔細確認東西是否擺放在正確位置。
“小月,你過來一下,眼妝有點濃,我?guī)湍愀母摹!?br />
星名優(yōu)子設定為十三歲,跟時透月的年齡差只能通過化妝彌補,可妝太重顯成熟,太淡又顯得稚氣,因此她日常被抓去改妝。
劇組共有八名化妝師,主要負責主演們的妝,配角則交由助理先幫忙打底、遮瑕,然后在化妝師的指點下,完成剩下的妝容。
大島麻里用拇指粉撲蘸取少量粉底液,輕輕拍上時透月的眼皮,動作輕柔得像是羽毛拂過,弄得她有點癢,不自覺地抿起嘴。
“很癢嗎?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沒關(guān)系,不著急,我可以堅持,慢工出細活嘛。”
被她一板一眼的語氣逗笑,大島麻里眼底蕩起溫柔的漣漪,呢喃道:“小月和我妹妹很像呢。”
“有嗎?”時透月閉著眼問。
想到小妹,大島麻里臉上綻放開甜蜜的笑,“有啊,又聰明、又懂事,還有點早熟,而且她也想當演員哦。”
“誒?”時透月輕聲感嘆,“感覺我們能成為好朋友呢,說不定以后還能演同一部戲。”
“哈哈,如果真能這樣就好了。”
改完妝,道具組的石井孝也偷偷給她遞了個布丁,見時透月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他用別扭的語氣說:“待會兒餓了就吃這個,別老偷吃食物道具,害我又得重做。”
“我就只吃過一次!”她瞪大雙眼,氣呼呼地喊冤。
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了的場務前澤非常“好心”地幫忙解釋:“哈哈哈,他只是想找個借口給你送零食罷了。”
“前澤你!不會說話就少說話!”
時透月非常慶幸自己第一次進組就遇到那么多好人,大家相處
融洽,雖然劇本比較沉重,拍攝期間的氛圍卻輕松。
*
終于完成所有拍攝的時透月如釋重負,卸下沉重的戲服和妝容,喜滋滋地拉著萩原研二跑去附近有名的溫泉酒店體驗泡澡按摩一條龍服務。連日累積的疲倦一掃而空。
跑完溫泉肚子總是會特別餓,二人就去吃了福岡特產(chǎn)牛腸鍋,然后就被狠狠的膩到了。這家店是當?shù)厝送扑]的,他們此前期待了很久,但苦于一直沒有時間來吃。
現(xiàn)在覺得不如不吃,一開始味道還行,煮到后面又咸又油。二人頗有默契地放下筷子,給出的評價完全一致:不如壽喜燒。
時透月本就沒吃多少,在街上晃了一會兒又餓了,于是走進路邊的一家拉面店,點了碗番茄拉面。
本來只想隨便吃點能填飽肚子就行,畢竟拉面這玩意兒不太可能踩雷,結(jié)果她剛吃第一口就被驚艷到了!
恰到好處的清爽酸味驅(qū)散了牛腸所帶來的油膩,蔬菜燙的剛剛好,清脆的口感,甘甜的味道,跟微酸的湯汁相得益彰。
“研二,你要不要也點一碗,真的很好吃!”
萩原研二被牛腸鍋膩的是半點食欲都沒有,他搖頭婉拒:“不了,我吃不下。”
見他這樣,時透月也不好強求,“好吧,那待會回去的路上到便利店買幾個三明治,你剛才也沒吃多點,晚上估計會餓。”
她在為我考慮,她好在乎我。萩原研二戰(zhàn)術(shù)性喝水,成功掩住上揚的嘴角,“買一個就行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時透月喝了口湯,“我也要吃。”
“你還要吃啊?”萩原研二驚訝道。
他們相識多年,時透月確實要比普通小姑娘能吃點,可此前沒有那么多一起吃飯的機會,而且好友松田陣平也是個大胃王,只要有他在,就能削弱小月的存在感
可最近半個月他們朝夕相伴,再加上劇組的演員的食量都非常小,男演員亦是如此,吃的只比他家的貓多一點。
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他的食欲也跟著減退不少,但小月不同,該吃吃該喝喝,關(guān)鍵還完全不長肉,實在是羨煞旁人。而且她吃東西的樣子十分可愛,光是看著,他的心情就會變好。
面對他的驚訝,時透月不以為意,丟給他一個挑釁的眼神:“怎樣?不行嗎?”
萩原研二擔心小月會認為他在嫌她吃得多,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怕你吃壞肚子。”
“不可能,我這可是鐵打的胃。”她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肚子。
買完三明治和布丁等若干食物,二人滿載而歸。走出便利店時,時透月感覺氣壓好像變低了,抬頭一看,烏云壓的很低,夜幕被染成墨灰色。
“我們快點走,要下雨了。”
一路小跑著穿過大街小巷,在距離旅店還有一段距離的街角,二人驀地站在原地——樓下停了兩輛警車。
紅色和藍色的警燈交替閃爍,天邊飄起小雨。
第90章 動機是什么都是我的錯
咒靈又出現(xiàn)了?不可能吧。
上次那件事發(fā)生后,時透月?lián)哪繐粽叩目謶趾筒话矔躺潇`,就拜托五條悟寄了點符咒過來。收到后她按照要求,把符咒貼到旅店東南西北四個角,作用是抑制負面情緒具象化為咒靈。
但就算真的出現(xiàn)也沒關(guān)系,她做了兩手準備,甚爾寄來的咒具小刀她都隨身帶著,再遇到咒靈也沒什么好怕的了。
“走,我們過去看看。”
說完,時透月拉著萩原研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還未靠近,便瞧見一男一女被警察押著上了警車——是石井先生和大島小姐!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時透月頓時慌了神,三步并兩步地沖到警車跟前,趁著車門還未關(guān)上,磕磕巴巴地問:“麻、麻里姐姐,發(fā)生什么了?你、你……”
隨著視線的下移,問話聲戛然而止。大島麻里穿了件米色的風衣,風衣之下,是沾著零星污漬的長裙。那是一種介于深紅和黑褐之間的顏色,像不小心弄上去的咖啡漬。
可她身上卻散發(fā)出鐵銹味,而不是咖啡香。
“抱歉。”大島麻里扭過頭不再看她,身體在發(fā)著抖,呼吸聲也在發(fā)抖。
雨勢突然轉(zhuǎn)急,蓋住了淅淅瀝瀝的啜泣聲。
時透月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覆蓋了一層水膜,身著制服的男警察輕輕將她拉開,并關(guān)上車門,表情復雜地低頭看她一眼,“請你不要妨礙警方辦案。”
她木著臉僵在原地,仿佛身處真空環(huán)境,周遭發(fā)生的一切都被按下靜音鍵,能看清楚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看清楚他們的動作,卻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
后來好像是被萩原研二拖回房間的,直到看見對方滿眼焦急地拿紙往她臉上按,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哭。
中野達夫死了,犯人共有兩名。
至于具體動機是什么,劇組的其他人也不清楚。
只知道大島在中野的房間用煙灰缸砸了他的頭,隨后跑回自己的房間。她呆坐了一會冷靜下來后,就立刻報警自首,說自己殺了人。
但那個時候中野還沒有死,他是被石井了結(jié)的,兇器為同一個煙灰缸。石井殺完人后,用中野房間的電話報了警,他選擇隱瞞部分事實,自己抗下所有罪責。
警察趕來的時候,二人各執(zhí)一詞。最后鑒識科通過尸體頭上的傷口,以及他們身上的血跡為依據(jù),最終還原事件真相,判斷出兩人行兇的先后順序。
“石井先生……是不是喜歡大島姐姐?所以才會……”萩原研二的臉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紀的苦澀,聲音暗啞地說。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認識的人中有的死了,有的故意傷人,有的殺了人,換做是誰都難以接受。就在今早,大家還聚在一起有說有笑,誰曾想竟然會發(fā)生這樣的慘劇。
沉默良久的時透月哽咽著開口:“都是我的錯。”
萩原研二睜大的雙眸中透出驚訝,連忙安慰:“跟你沒有關(guān)系,發(fā)生這種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不要責怪自己,你又不能預知未來……”
他絞盡腦汁,陸陸續(xù)續(xù)地說了好多話,但時透月幾乎都沒有聽進去。
她知道這確實是她的問題,因為潛意識里把復仇的行為給正當化,導致預知日記將今天發(fā)生的事從“不幸事件”中排除,沒有寫上去。
異能力是潛意識……不,應該說是她本人意志的體現(xiàn),她曾多次抱怨自己的異能力不靠譜,遺漏了好幾件本該提前預知的大事。
不該怪異能力,而是在她的潛意識里,認為那些事根本無關(guān)緊要,只不過是礙于道德約束和社會規(guī)訓,讓她表面上覺得重要罷了。
這個能力被她這種人使用簡直是暴殄天物,假如能換給一個心地善良、真心實意地為他人著想的大好人,一定能派上更大的用場。
在不久之前,她還狹隘地認為在日本寬松的法律面前,復仇是一件劃算的事,可真當這樣的事發(fā)生時,她只能感覺到后悔和自責。
兩個年輕人的大好前途沒了,中野先生的家人該有多痛苦,三個家庭就這么毀了……如果她當初在察覺到那道殺意的時候,能稍微上點心,能夠防范于未然,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不會有人失去父親、丈夫和兒子,不會有人的孩子變成罪犯,三個家庭平靜的日常將繼續(xù)下去。
可如今……不管說什么都晚了。
*
福岡警署的審訊室內(nèi),在長久的哭泣后,大島麻里總算平靜下來。
審訊室正中的椅子像浮在海里的孤島,處于孤島上的她,沒有感到害怕或是迷茫,有的只是后悔和自責。
兩名警官坐在理她不遠的長桌后面,挨著墻的那端放著臺電腦,屏幕的亮光印在警員厚厚的眼鏡片上,看不清鏡片下的神情。
負責問詢的警員用例行公事的口吻道:“你還記得案發(fā)的具體時間嗎?”
大島麻里搖頭。
“你跟被害人有什么過節(jié)?發(fā)生爭執(zhí)的原因是什么?”
“我……”話語在口中僵了好一會,才緩慢地一點一點流出來,“我妹妹死了,是兩年前的事,她被喝醉酒的中野從站臺推了下去……”
辯護律師把重點放在他當時醉的不省人事,并非故意為之,還反復強調(diào)被告有個和死者差不多年紀的女兒,犯下這樣的罪行,被告也感到痛心疾首。
當時中野在法庭上聲淚俱下,甚至不顧阻攔,對旁聽席上的死者家屬磕頭道歉,他說自己很后悔,如果不是因為上有老下有小,一定會以死謝罪,還說下半生都會活在痛苦和悔恨中。
“我們當時看他哭得那么傷心,天真的以為他是真心悔過,判決
下達后,也沒有提起上訴。”
法院裁定中野為過失殺人,鑒于他是初犯,在法庭上認罪態(tài)度良好,并且作案時處于醉酒狀態(tài),最終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期兩年執(zhí)行。
“但沒想到后來再見面,他居然沒有認出我來。”
大約是半年前的事,大島麻里的好友作為化妝師助理參與了某部電影的拍攝,但好友不幸感染風寒,拜托她去頂了兩天班,就是在那個時候意外碰見中野達夫。
“妹妹出事那年我還在念高中,那時候很胖,滿臉的青春痘,也不會打扮,妹妹走了之后我因為悲傷過度,瘦了差不多四十斤,后來又去化妝學校學習。我就安慰自己說是因為變化太大,他才沒能認出來。”
假如舊事重提,想必雙方都不好受,所以大島也沒有特地跑去中野面前提及此事,直到這次被分到同一個劇組。
警員聽罷,用平靜的語氣問:“案發(fā)地點是中野的房間,請問當時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他突然把我叫過去,我以為他終于想起我是誰了,打算像在法庭上那樣道歉,為之前沒能認出我而道歉。”
大島麻里自嘲地笑了笑,牽起的嘴角落下,旋即變成一道猙獰的傷口。
“沒想到那個混蛋突然對我動手動腳!我又生氣又害怕,就喊出了妹妹的名字,說我是大島明里的姐姐,讓他住手,可那個家伙卻、卻問我大島明里是誰?”
“可笑吧,殺人犯不記得自己殺過的人叫什么名字,還打算猥褻死者的家屬,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滿頭是血地倒在地上,我手里抓著沾了血的煙灰缸。”
說到這,她緊緊抱住雙臂,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兩位警員低聲交流片刻,叫來一位女警察,帶大島去做進一步取證。
如果她說的是事實,身上有可能會留下相關(guān)證據(jù)。那么事件性質(zhì)也會從蓄意傷人變成正當防衛(wèi)。
同一時間,另一間審訊室內(nèi),石井孝也面對問詢卻不太配合。
“都說了是我干的了,動機什么的不重要吧!看那家伙不爽的人又不止我一個,我這是替天行道!”
辦案經(jīng)驗豐富的警員面對這種情況早已見怪不怪,語氣平靜地說出剛剛得到的信息。
“大島麻里是你妹妹吧,父母離婚后她跟隨母親生活,姓氏也改了,與其說你是為了替她掩飾罪行才犯案,不如說是想要替自己的小妹明里復仇。”
石井沉默片刻,啞聲問:“麻里……會被判刑嗎?會被判多久?如果愿意賠償家屬,能不能判的輕一點?我……”
警員出聲打斷:“請不要提和案件無關(guān)的問題。”
“……”
短暫的寂靜過后,審訊室的門被打開,進來一位個子不高的女警察,她俯身湊到負責問詢的那位警員耳邊,悄聲說了些什么。
大島麻里的臉部和頸部均檢查出唾液,目前已經(jīng)提取,正在實驗室鑒定是否為中野達夫所有。在大島的手腕、上臂和肩膀留有痕跡明顯的手印,經(jīng)比對,大小和中野達夫一致。
待女警察離開,警員抬手捏了捏眉心,“大島小姐有可能無罪釋放,你滿意了嗎?快點交代犯罪過程,自覺點,別讓我一遍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