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云歇之所以跟明夷東拉西扯地說這么多,其實也是因為想緩解一下自己的尷尬。
出于嚴苛的家風,謝云歇雖然身為alpha,卻不像其他alpha一樣,喜歡在外面跟omega瞎搞。
謝云歇守身如玉二十多年,端的就是一個潔身自好。
這種情況下,謝云歇卻要被系統逼著,說出那些不著邊際的葷話,未免有點太過挑戰他的羞恥心。
再說,明夷本就是應激狀態,聽到那些垃圾話,謝云歇怕明夷感到被冒犯,心里更不舒服。
謝云歇既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最后出來的效果就像是在演單口相聲,滑稽得很。
好在很有效果,明夷聽完那些貶低人格的葷話,果然沒有露出不適神色,而是唇角下撇,眼神虛浮,一副欲言又止的復雜神色。
謝云歇對明夷放完最后一句垃圾話,終于得以撐坐起身,用手扇了扇臉,感覺頗為燥熱:“我演得如何?”
明夷想了想:“如果放到網上,會被放到鬼畜區的水平吧。”
“……”謝云歇訕訕道:“那我下次再接再厲?”
這話明夷不知道該怎么接,便兀自閉上眼,像是沒了繼續對話的興致。
謝云歇就不打擾他了,跟明夷說了一聲,便帶上碗勺,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謝云歇走后,明夷睜開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
從車禍后得知這個世界的真相開始,到冒牌謝云歇的到來,無數畫面閃過明夷的腦海。
正牌謝云歇死了,名為“系統”的存在立即送來了新的冒牌貨來頂替,可見這個世界并非完全封閉,仍有其他存在正暗暗關注著這里,并管控著“劇情”的正確運行。
明夷終于明白,原來他的失敗不僅是劇情命運使然,更是系統管控下的必然。
身為人類的他,怎么可能斗得過這種存在?
果然,還是一死了之來得干脆利落。
明夷掙扎過,抗爭過,然而事實證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的一切抵抗都是枉然。
從這一刻開始,明夷徹底擺爛了。
小的時候,明夷為了搶回自己的食物,敢跟比他大五歲的孩子打架,哪怕頭被打出血,也一定要從對方身上咬下一塊肉才肯罷休。
那時的敵人只是人類,是可以戰勝的。
而明夷現在的敵人,卻是某種虛無縹緲的存在。
明夷的生命只剩一個月的時間,他不認為自己能在短短一個月內,擊敗那個存在。
打不過,等死吧。
明夷從天亮躺到天黑,求生欲大幅降低,連傭人送進來的午飯都沒吃。
晚飯是謝云歇親自送來的,他瞥了眼沒有動過的午餐,輕嘆一聲,在床邊坐下:“沒胃口,還是鬧絕食?”
明夷垂著眼睫,很喪氣地開口道:“活著有什么意思。”
謝云歇反駁道:“怎么沒意思,活久了什么都能見到,你看我這不是穿越了,就是因為我活得夠久啊。”
明夷淡淡一哂:“穿越又如何,受系統控制,你也不過是傀儡罷了。”
“這話說得好難聽,”謝云歇攪拌了一下碗里的海鮮粥,氤氳的熱氣蒸騰而上,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我做系統任務,是為了復活,為自己博取一個新的轉機。”
謝云歇長腿抻開,聊閑話般從容道:“總不能等死吧,我還沒找肇事司機報仇呢。”
“報仇?”明夷面無表情道:“他是誰你都不知道,怎么報仇?”
“所以才要活得夠久啊。”謝云歇將手里的粥遞向明夷,態度隨意道:“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怎么等得到轉機?”
明夷沒接,喃喃道:“我還能等得到轉機嗎?”
謝云歇鼓勵他:“怎么不能?咱們的目標就是活過一天是一天,爛命一條就是干!”
明夷扯起唇角,露出一個不帶情緒的笑,他靠在床頭,整個人隱沒在昏暗的燈光里,散發著頹喪的陰郁,像一朵枯萎腐爛的花。
謝云歇也不多勸,從善如流地把粥放到一邊,轉而從兜里掏出一卷膠布,跟普通膠帶不同,是一種艷麗的紅色,表面光滑且富有光澤,莫名給人某種微妙的情/色.感。
視線受到這抹紅色的刺激,明夷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緩緩落在了這卷膠布上。
謝云歇有些難為情地解釋道:“是這樣的,晚上有個劇情……”
明夷懂了,又到了謝云歇走劇情的時間。
他的心情很平靜,折辱也好,褻玩也罷,明夷已經沒有心力去在乎了。
看在謝云歇也是被控制的份上,明夷沒有為難謝云歇的意思,打斷他:“要我怎么做?”
謝云歇輕咳一聲,有點緊張地看著他:“你伸一下手。”
明夷依言伸出雙手。
謝云歇“撕拉”一聲扯開膠布,看向明夷,明夷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的動作,沒有反抗,一副束手就擒的擺爛模樣,好像這時候無論怎么對待他,他都能全盤接受似的。
謝云歇揚了一下眉,卻沒有將膠布捆上明夷的雙腕,而是伸出一根食指,示意明夷學他。
明夷茫然地伸出食指,下一秒,謝云歇的指尖就跟他的輕碰在了一起。
謝云歇拿起膠布快速纏了幾圈,僅僅把他們的手指粘在了一起。
明夷:“?”
明夷稀里糊涂地盯著艷紅的膠布看,顯然被謝云歇的操作弄懵了。
謝云歇大功告成,保持著奇怪的姿勢,滿意道:“膠布,身體接觸,兩個元素,這不就全部滿足了?”
明夷:“……”
“這個劇情要走一個小時,要不你先睡一覺?”謝云歇還怪貼心的,給明夷提供了一個建議,自己則摸出手機,別扭地用剩下九根手指打起了游戲。
“……”
明夷終于忍不住開口:“你是來搞笑的嗎?”
謝云歇頭也不抬:“我在認真地做任務。”
明夷盯著他彎曲的食指:“你把任務做成這樣,不會受罰嗎?”
謝云歇從容道:“不知道,試試。”
搞騷操作的后果,就是來自系統的一級電擊懲罰。
前一秒謝云歇還悠哉悠哉地打著游戲,后一秒謝云歇就被電得一頭栽倒在了明夷的床上。
系統憤憤道:【卡bug是沒有用的,只要沒有100%完成劇情任務,宿主依然會受到懲罰!】
這次的小劇情并不是非常重要,因此系統只給了3分鐘的一級電擊作為懲罰。
謝云歇倒吸一口涼氣,臉色變得煞白,閉上眼咬肌緊繃,強行抵抗著這股電流。
明夷一看就知道謝云歇是被電了,果然,雖然說得那么輕松,其實根本沒有漏洞可以鉆。
等謝云歇緩過來后,明夷抿了抿唇,對他說:“其實你不用這樣。”
謝云歇汗涔涔地看向他,丟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你可以用膠帶捆住我的手,也可以用膠帶封住我的嘴。”明夷抬起眼,直視謝云歇那雙眼睛:“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我不在乎。”
謝云歇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輕笑道:“可我在乎。”
“貞潔是一個alpha最好的嫁妝,我怎么能為了做任務,丟掉自己最珍貴的貞/操!”謝云歇信誓旦旦地搖頭:“那樣對我未來的omega老婆太不公平了!”
明夷被他一口一個的阿爾法和歐米伽說愣了,注意力被轉移:“alpha……外星人的意思嗎?”
這個冒牌貨剛來的時候,也提到過自己是什么阿爾法,明夷當時不解其意,以為謝云歇徹底瘋了,現在卻有點壓不住好奇,想弄清冒牌貨的真實身份。
謝云歇瞇起眼:“你真的一點都沒聽說過alpha?”
“我只聽過一款叫omega的手表,”明夷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以及叫alpha狗的圍棋機器人。”
謝云歇:“……”
謝云歇只好向明夷解釋:“我那邊的社會有三種性別:alpha,beta,omega,alpha和omega都有信息素,omega有生殖腔,無論男女都可以懷孕,beta沒有信息素——就跟你們世界里的所有人一樣。”
好奇怪的世界。
對于異世界,明夷不免生出一絲好奇心:“alpha只能跟omega結婚嗎?”
謝云歇:“大部分都跟omega結婚,但也有alpha會跟beta結婚,不過beta沒有信息素,無法在alpha易感期的時候進行安撫,所以很少有alpha愿意這么做。”
明夷:“易感期又是什么,容易感冒的時期?”
提起這個,謝云歇有點難以啟齒:“就是……alpha會有的一種生理周期,類似于……發/情期。”
明夷“啊”了一聲,就不說話了,像是陷入了沉思。
謝云歇坐立難安,催促明夷:“你怎么不說話,快說點什么啊。”
“我只是在想,”明夷沉吟道:“這里沒有omega,你該怎么度過……嗯……易感期?”
聞言,謝云歇像是被棒子當頭敲下,忽然愣住。
他突然被系統拉過來,都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
放在以前,謝云歇完全可以用抑制劑湊合過去,可問題是,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抑制劑啊!
謝云歇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詢問明夷:“你們這里有抑制劑嗎?”
明夷憐憫地搖頭:“沒聽說過。”
瞬間,謝云歇面如死灰。
正常情況下,alpha的易感期在一年一到兩次左右,可謝云歇的情況不正常,他患有信息素紊亂癥,易感期到來的時間非常隨機,并且會受環境因素和心理因素的外界干擾。
也就是說,謝云歇無法預料下次的易感期會在何時到來。
明夷問:“沒有omega或者抑制劑,你會死嗎?”
謝云歇痛苦道:“死倒是不會……硬撐也能熬過去。”
明夷:“那你……加油?”
話音落下,房間陷入長久的死寂。
最終,謝云歇選擇暫且繞過這個問題,回到一開始的話題。
“總之,我做這一切也是為了我未來的omega老婆,你不用多想,”謝云歇無奈道:“再說,我又不是真的人渣,總不能為了做任務,就去踐踏你的人格吧?這是最基本的尊重。”
明夷沒說話,但對這個冒牌貨,明夷有了一些改觀。
是個有人品的正常人。
但也僅限于此了。
謝云歇鉆得了一時漏洞,卻不可能次次都鉆漏洞。
到了避無可避的關鍵劇情,謝云歇還會繼續舍己為人下去嗎?
再過一個月,就到了明夷被沉海的必死劇情點,就算謝云歇不想殺他,系統也一定會逼著他殺了自己。
對于人性,明夷沒有半分期待。
時間一到,謝云歇就解開了膠布,照例對明夷說了幾句糟糕的臺詞,然后紅著耳根,故作鎮定地問明夷,可不可以加明夷的聯系方式。
明夷的手機已經回到明夷自己的手里,只是明夷很少打開看過。
從柜子里拿出手機,發現手機已經沒有電了,明夷充上電開機,發現消息欄依舊是空的,并且在關機期間,沒有任何一個未接電話。
明夷早有預料,因此也不覺得失望,他加了謝云歇的微信,看著謝云歇不熟練地點開軟件,通過他的好友驗證。
明夷這時還不明白謝云歇為什么要加自己好友,直到謝云歇離開的半小時后,明夷收到了謝云歇轉發給他的幾篇科普文章:
《人類極限:一個人不吃不喝,最長可以堅持幾天》、《餓死的人會經歷什么過程》、《被餓死的真實感受》……
明夷:“……”
謝云歇緊接著發來消息:[廚房里還熱著粥,餓了就去吃,不用給人渣省錢。]
明夷冷淡地回了一個“我不餓”,無動于衷地關燈躺下。
遺憾的是,明夷的心已經死了,可他的胃沒有。
隨著時間流逝,饑餓感逐漸變得強烈,明夷輾轉反側半晌,始終難以入睡。
忽然,明夷猛地坐起身。
都快要死了,他為什么還要自己折磨自己?
明夷掀開被子下床,摸黑去了廚房。
整個別墅靜悄悄的,老管家和傭人不知所蹤,明夷的動作卻依舊格外小心,帶著很重的偷感。
海鮮粥的溫度恰到好處,明夷盛起一碗,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倒,正吃得滿足時,頭頂的燈忽然亮了。
謝云歇拿著水杯站在廚房門口,愕然地看著他。
明夷:“……”
他咽下嘴里的粥,神色堪稱鎮定。
腳趾卻緩緩動工,即將摳出兩室一廳。
謝云歇走進來,一邊接水一邊納悶地問:“你怎么不開燈?”
明夷背過身,聲音低不可聞:“為了省電。”
謝云歇沒話找話地夸獎他:“哈哈,那你可真會省電啊。”
“……”
明夷背對著謝云歇,輕嘶了一口氣,接著快速扒完碗底的最后一點粥,風一般離開了廚房。
這是不好意思了?
謝云歇想起剛剛燈一開,明夷震驚睜大的眼睛,莫名覺得挺可愛。
像只偷吃被抓的小倉鼠,讓人忍不住想捏幾下鼓起來的臉。
一走神,杯子里的水不知不覺地滿溢了出來,謝云歇急忙停止接水,懊惱地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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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被撞見偷吃,明夷也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到了飯點,不用謝云歇喊,便準時出現在餐桌上。
對于明夷的心態變化,謝云歇心照不宣,一日三餐都讓廚師變著花樣做菜。
對此系統表示非常不滿:【按照劇情,反派這時候應該虐待燕明夷,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怎么能讓他吃得這么好?】
謝云歇無辜道:“我也是為了接下來的劇情著想啊。”
系統不解:【這關劇情什么事?】
謝云歇:“你還沒看出來嗎?我在跟燕明夷打好關系啊,不打好關系,他接下來怎么肯去那個綜藝?”
系統很快反應過來謝云歇話里的意思,謝云歇說的沒錯,接下來明夷的確要走一個比較重要的劇情。
——在原文中,這是惡毒炮灰燕明夷最后一次活著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