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人心嘛,畢竟都是肉做的。烏雅秀貞若是不好,那拉氏再好,肉做的心,遲早也有冷的一天。上輩子不就如此嗎?一開始的真心實意,到最后也就成了逢場作戲。
烏雅秀貞最是明白,人心換人心的道理。
她晚上到底是早早睡下了,大概是因著中午睡得多了,到晚上卻是走了困,熬到后半夜才睡著,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起來,那黑眼圈明顯的,就像是特意弄了個鍋底貼上去的。
“將這黑眼圈給遮住了。”梳洗之后,她特意叮囑了小丫鬟,小丫鬟聽了令,就拿了那粉撲,仔仔細細的給她涂抹。正在弄著,嬤嬤就過來了,臉色帶了幾分不太好:“宜妃昨晚上……特意叫人伺候了皇上。”
烏雅秀貞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一句話就能聽出這伺候的意思來。頓了頓,她倒是好奇:“宜妃哪兒找的人?”
“江南這邊進獻上的。”嬤嬤壓低了聲音說道:“通過九阿哥那邊……”
其實準確的說,也不是通過九阿哥,畢竟做兒子的給老子送女人,這事兒說出來,太讓人笑話了。該是九阿哥也知道這事兒,且送人的這方官員,大概是和八阿哥聯系比較緊密的。因為送人的,指定不是一個,這么多,康熙該選擇哪個呢?
宜妃做的,就是幫康熙做了這個決定。
宜妃這相貌就是再好,畢竟也上了歲數了,康熙若是在她那邊圖個新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烏雅秀貞笑道:“既如此,那說不定咱們回宮的時候,身邊還能多個人伺候呢。”
新進門的,那肯定得先伺候伺候原先的姐妹是不是?
嬤嬤嘴唇動了動,有些無語,她說的話,主要意思是這個嗎?她說的是宜妃用了下作手段爭寵啊,昨天本來將康熙給叫走這事兒就做的有失穩重,現在又弄這么一出,實在是……
烏雅秀貞從鏡子里看她一眼,警告道:“宜妃畢竟是四妃之一,你臉上且收斂些,若是讓人看出些什么來,我可保不住你。你也知道,宜妃雖然是個紙老虎,但九阿哥那卻是個混不吝的。九阿哥要是非得為親娘出頭,連皇上都不一定能保住你。”
嬤嬤一激靈,那臉上的神色立馬就變了。
烏雅秀貞又說道:“本宮也和你說過了,且放寬胸懷,本宮都這個歲數了,你能讓本宮和年輕女孩子一樣靠著這種事兒去爭寵嗎?本宮現下,有兒子有女兒,兒子能干,女兒不遑多讓,如此情況下,皇上哪怕是看兒子女兒的面子上,也要對本宮多客氣幾分。本宮何必自降身份,去走那爭寵的妖姬?只要胤禛他們站得住,本宮這位份,穩當著呢。”
她又轉頭去看鏡子:“日后,這些事兒,你就少打聽吧。管好了咱們自己人,比什么都強。本宮現下,只要不出錯,那就沒問題。明白嗎?”
嬤嬤忙應了是,心里不一定能想得開,但是有烏雅秀貞這番話,必然是要有所收斂的。
她這邊終于化好妝,那邊那拉氏就來請安了,估計也是聽說了宜妃做的那事兒。但那拉氏聰明,人家沒提,瞧著烏雅秀貞心情還算是不錯,就提了園子里的花草:“有許多咱們京城沒有的,額娘也去看看,若是有喜歡的,咱們回頭讓人往京城送幾盆。”
烏雅秀貞之前就看過,這會兒想起來,就笑道:“都說這江南天氣和京城不同,所以養育的花草也不同,之前見確實是如此,那花兒開的,臉盆一樣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種,回頭咱們問一問那園子里伺候花草的人。胤禛可去當差了?”
“是,四爺一早就去了前面,說是那刺客,已經審問出來些問題了。”那可是康熙,刺客就是再硬的嘴巴,康熙這邊也是有人能撬開的。
康熙將這事兒交給了胤禛,所以胤禛一早就出去了。
烏雅秀貞點點頭:“需得讓人給他送些吃食,他這性子,一忙起來,指不定就忘記吃飯了,下次呢,讓人準備些方便攜帶的點心小吃食。”
那拉氏就苦笑:“兒媳也是如此想的,之前讓人給四爺準備了牛肉干,但他吃過之后就再也不肯碰了,說是那牛肉干,味道古怪,又干硬的很。兒媳還是特意找了九妹妹求了方子呢。”
五香牛肉干,麻辣牛肉干,九格格后來之前特意將這做法給登錄在衛生報上了。現在十二格格那邊聽說是已經準備弄起來了,烏雅秀貞也就是聽了一耳朵,現在暫且還沒聽到別的訊息。
胤禛這人難伺候,那牛肉干雖說是有嚼勁兒,味道也不差,但他偏偏是不喜歡的。
烏雅秀貞就說道:“倒是辛苦你了。算了,他自己不愛吃,那回頭再試試別的,若是都不行,那只能是讓人準備些飯菜了。不過,在皇上跟前,吃飯倒是不太妥當的。”
她擺擺手,暫且將這事兒給放到一邊,打開了首飾匣子問那拉氏:“你看看,今兒用哪一套比較合適?”
那拉氏仔細比較了一下,給她挑選了羊脂玉的,一套首飾也沒幾個,本身烏雅秀貞也不喜歡繁瑣,這一套帶上去,就有一種雅致的感覺。
兩個人裝備好了,就到外面去用早飯,隨后再去逛園子——因著刺客的事兒,誰也沒提去外面,就連陳周氏,今兒都沒過來請安,怕是也得了陳大人提點了。
兩三天之后,胤禛那邊才算是忙完,急匆匆來給烏雅秀貞請安。
因著刺客的事兒又有了證據,幾乎算是鐵板釘釘的了,胤禛說起來也就沒什么遮掩了:“一個叫天地會的反賊組織,是汗阿瑪身邊的人出了差池,被人拉去喝酒,一時得意忘形,就將汗阿瑪的行蹤給泄露了。”
本來呢,康熙身邊的侍衛,那肯定是不能去喝酒的,但偏偏呢,和江南官員還有點兒牽扯,這江南官員這邊,天地會那邊是花費了心思拉攏的,用了好些年時間,將人給處成了心腹。
那在侍衛這邊看來,就不是外人了。
不過,這到底是犯了錯的,怕是一家子……就要不好過了。雖不至于抄家滅族,但肯定是要奪官兒貶謫的。
胤禛三兩句說完了,又提醒烏雅秀貞:“這幾日里,汗阿瑪要徹查江南,額娘得空還是先別出門,只在園子里走一走就好了,我知道是有些委屈了額娘,本來來江南就是散散心的,卻是……”
烏雅秀貞擺擺手:“不是大事兒,再者,前兩日出去的多了,這兩日也該歇一歇,免得再啟程的時候覺著累。”
她笑道:“倒是你,那拉氏前兩日還和我抱怨,說你總忘記吃飯,這可不行啊,你若實在是忙,讓身邊的人提醒一聲,額娘早和你說過,身體為重,你若是聽不進去,那我可就要找你汗阿瑪說一說了。”
胤禛趕緊笑道:“額娘放心,只這一次,下次我必定會注意。”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的話,胤禛就起身告辭了,他事兒多,康熙既然是有意歷練他,江南這邊的事兒,也多是過他的手。再加上也有官員見康熙看重他,也總想下帖子邀請什么的,胤禛就算是不見,也并不會特意冷落,總要將帖子篩選一番。
無足重輕的,就留中不管了。名聲大的,就客客氣氣的回個帖子。官位高的……也就回個帖子,言辭上肯定是要多留意的,這事兒最是費腦子,胤禛確實是分身乏術。
烏雅秀貞是又過了一天才見著了宜妃那邊推上來伺候康熙的人,跟在宜妃后面逛園子呢,長的那肯定是個美人兒,要不然也送不到康熙跟前來。
那相貌那身段,一看就是康熙會喜歡的,弱柳扶風,嬌嬌弱弱。
烏雅秀貞卻是往她腳上看了過去——走起來聘聘婷婷,顫顫巍巍,一看就知道雙腳不正常,現如今看來,果然是纏小腳了。
烏雅秀貞就忍不住皺眉,自從九格格說過纏腳不利于子嗣之后,康熙就下旨嚴禁纏腳,因著有利益相關,再加上處罰條例十分嚴重,所以自那之后,民間就少有纏腳的,就是纏了的,也會放開。
卻沒想到,今兒在行宮,竟是見著了,居然還是伺候過皇上的。皇上心里,是如何看法呢?
宜妃見烏雅秀貞的眼神落在那女子雙腳上,立馬就明白了,笑道:“這可是天生的三寸金蓮,并非是纏繞出來的。”
烏雅秀貞頓時忍不住笑:“這天底下,哪兒有天生的三寸金蓮?”
女子也是人,但凡人,哪兒有只長身高不長腳丫子的?再者,若真是天生的三寸金蓮,那自己天生的東西,用起來該是得心應手的,怎么會是現在這樣走起來顫巍巍的呢?
烏雅秀貞想了想,就問那女子:“你是幾歲纏腳的?”
禁止纏足這東西呢,也并非是康熙第一次提出來,早在順治的時候,朝堂上就已經提出了禁足令,但并未能推行開。怎么說呢,反抗不了剃頭令,那若是能反抗了禁足令,也算是反抗了滿人統治了——總有這樣懦弱的男人,慣會將事情推到女人身上來。
再者,又有一部分文人推動,鼓吹三寸金蓮才是漢人女子最寶貴的東西,是滿人沒有的,所以竟是有許多女人也覺得,女人非得纏足不可。若是不纏足,將來就嫁不到好人家。
所以那會兒推行不開,也就不了了之了。也就到十來年前,康熙重拳出擊,這種情況才算是好轉。無論如何,這纏足是不會放在明面上來了。
再者,但凡官宦之家,不許迎娶纏足女子,只這一條,就框死了許多人。所以到現下,纏足之人……至少烏雅秀貞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她這樣直接問出來,那女子就有些驚慌,一邊悄默默去看宜妃,一邊有些遲疑:“奴婢并未纏足……”
烏雅秀貞擺擺手:“算了,料想你也不會說的,既如此,那就算了。”
康熙自己下的放足令,若是他自己都做不到不寵幸這纏足女人,估計日后,這纏足之風,還是要吹起來的。烏雅秀貞想了想,覺得還是該和九格格提一句。
但是回去要寫信了,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寫了,難不成就直接告訴九格格,你汗阿瑪寵幸了個纏足女人?這話一說,九格格做女兒的,日后該如何想康熙?為老不尊?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再者,也不知道康熙是如何打算的……提著筆猶豫了大半天,烏雅秀貞最終還是將筆給放下了,算了,若是遮掩不住,九格格早晚有自己發現的一天的。若是遮掩的住,那事兒就不算是大事兒了。
不過這事兒到底是擾了心情,烏雅秀貞就不太愛往園子里去了。曹家那邊也派人來請過烏雅秀貞兩次,一次說是賞花宴,叫了家里的女孩子們作陪。一次說是看戲,曹家自己養了戲班子,排演了新戲,請烏雅秀貞去觀賞。
她既然不去園子里了,總要找些事情打發時間,就干脆應了曹家那邊。
曹家也是不偏不倚,請了她烏雅秀貞,也請了宜妃。幸好宜妃還有些分寸,并不會帶了江南女子出場,所以倒也避免了烏雅秀貞犯惡心。
曹家……還算是有些聰明,并沒有將自家女孩兒,介紹給宜妃——這種介紹,都是看中身后的兒子。所以大概,也并不是支持八阿哥的。
從六月到八月,天氣逐漸轉涼的時候,康熙這邊就下旨要回京了。
烏雅秀貞這邊正在收拾東西,外面就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她皺了皺眉,放下手里的棋子轉頭看外面,嬤嬤進門的時候也是臉色難看:“江姑娘在外面求見。”
江姑娘就是伺候過康熙那女子,原本是一直跟著宜妃住的。
烏雅秀貞擺手:“不見,讓帶下去了。”
嬤嬤應了聲,出來找了太監,將江姑娘給堵住嘴拖出去,江姑娘不愿意走,拼命在地上掙扎。正會兒這會兒那拉氏過來——那拉氏是來看看烏雅秀貞這邊收拾東西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的。
江姑娘頓時像看到了救命恩人,立馬就撲上來了,兩三個小太監都拽不住,差點兒沒嚇了那拉氏一跳。
見那小太監是烏雅秀貞身邊的人,那拉氏也就知道烏雅秀貞的態度了,她是個好兒媳,既如此,那肯定也不會多管閑事兒,就要往里面走,那江姑娘,拼命的咬一口小太監捂著她嘴巴的手喊道:“和九格格有關……”
那拉氏瞬間轉頭,江姑娘臉色一白,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繼續:“奴婢要說的事兒和九格格有關。”
那拉氏頓了頓,沖小太監擺擺手,然后先去烏雅秀貞那邊。小太監明白她意思,就暫且停留在原地沒動。片刻之后,屋子里就傳來動靜,讓人將江姑娘給帶了進去。
江姑娘被推倒在地上,身上都有些發抖,她沒敢抬頭看烏雅秀貞,只連忙跪端正了:“奴婢求娘娘救命,聽聞娘娘十分善心,大慈大悲,奴婢現如今只能來求娘娘您了。”
“你求本宮什么?”烏雅秀貞有些疑惑的問道,難不成是宜妃要回京了,覺得她已經伺候過皇上了,不新鮮了,就打算將人給扔掉?
她正胡亂猜測,就聽江姑娘說道:“皇上下令,讓奴婢留在江南,不許跟著進京,還要奴婢喝下避子湯。”
烏雅秀貞了然,大差不差,總之就一個意思。她猜測的是宜妃不帶,事實上是康熙不愿意帶。想想也知道,九格格就在京城呢,九格格是十分厭惡纏足的,康熙總要顧惜點兒九格格的臉面。
雖說九格格是個晚輩,是康熙的女兒,但九格格能干啊,偏偏人家能干也不求名聲也不求地位也不分權勢,康熙除了婚事這方面,幾乎是沒有拿捏九格格的地方。
所以,為個這樣的女子,和女兒生分了,那倒是不劃算了。
至于避子湯,這都是常規操作了,康熙都不確定自己下次來江南是什么時候,如何會輕易讓人生下孩子。再者,他都不在江南,又如何確保這生下來的孩子就是他的?
別小看了人心,真以為他是皇帝,這些女人就對他是忠心耿耿了嗎?
烏雅秀貞頓了頓,并未說話,江姑娘一下一下的給烏雅秀貞磕頭:“求娘娘救命,奴婢若是留在江南,那就沒命了啊,只求娘娘帶著奴婢,奴婢做牛做馬伺候娘娘,但凡娘娘有所吩咐,奴婢赴湯蹈火。”
烏雅秀貞不說話,只垂著眼簾看自己手里的茶杯。那江姑娘腦袋都磕暈了,也不見烏雅秀貞開口,這心里就墜墜的往下沉,隨意就說道:“奴婢說的和九格格相關的事兒,是奴婢知道有個地方,十分不屑九格格,總要想法子抹黑九格格的名聲,又編造故事給九格格造謠……”
她臉色有些尷尬:“說九格格……之所以不成親,是因著養了太多面首,說她生性□□,□□不堪……”
烏雅秀貞手里的茶杯就砸下來了,江姑娘頓時噤聲。
烏雅秀貞臉色鐵青,吩咐那拉氏:“去叫了胤禛過來。”
那拉氏不敢耽誤,哪怕現在胤禛是在康熙跟前呢,也急忙親自帶人去找。
胤禛正在和康熙說啟程回京的安排,軍隊,伺候的人手,馬車,還有路程等等,見梁九功在外面探頭探腦,康熙就先發話了:“鬼鬼祟祟像是什么樣子?有事兒就說。”
“四福晉親自過來了,就在外面等著,說是有事兒請四爺拿主意。”梁九功麻溜的進門,將事情說了一下。
康熙就皺眉,但胤禛是了解自家媳婦兒的,若非是大事兒,絕不會在這種事情親自來找。他就看康熙:“汗阿瑪,那拉氏素來懂事兒……”
康熙想了想,好像也確實是如此,這個老四家的,從不作妖,是個聽話乖巧的。于是點頭:“那你先去看看。”
胤禛忙到外面去,那拉氏壓低了聲音將事情給說了一下:“額娘十分生氣,這種話若是傳得多了,那九妹妹可就……”
女子名聲十分重要,哪怕這些都是謠言,可只要傳開了,九格格在江南的名聲就要徹底壞了。但凡如此,那那些早就盯著九格格的產業的人,就會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擁而上。
別說九格格是康熙的女兒了,就算九格格是天仙,怕是都要被人生啃了的。
自古以來,這名聲逼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胤禛臉色也陰沉的可怕,他頓了頓說道:“你且去伺候額娘,別讓額娘氣壞了身體,我去和汗阿瑪說一聲。這事兒,需得查明白了。”
那拉氏應了,這才轉身回烏雅秀貞那邊。烏雅秀貞已經聽江姑娘說了一部分了,江姑娘自身就是揚州瘦馬,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將九格格當對頭的——九格格不許纏足,很是侵犯了這些人的利益的。
既然利益相對,那這些人對九格格,自然是沒多少好感,甚至是惡意滿滿的。
再有就是經常來的一部分書生文人,這些人的嘴巴才更是厲害,黑的也能說成是白的,灰的也能說成是紅的。在他們嘴里,九格格那就是禍國的妖孽,禍世的異端。
他們不記得九格格的天花牛痘,只記得九格格鼓吹女人要自強自立。他們不記得九格格的醫院義診,只記得九格格不成親給民間婦人和離提供了榜樣。他們不記得九格格建立慈濟院,只記得九格格不允許家暴。
他們嘴上說,九格格顛覆陰陽。
他們嘴上說,九格格牝雞司晨。
江姑娘也讀過書,揚州瘦馬并非只要長的好看就可以了,需得才貌雙全,需得樣樣拿得出手。江姑娘能被送到康熙跟前,那說明她是頂尖的,十分優秀的。那些讀書人的話,就算她不能完全復述出來,也能九成九的復刻一番。
烏雅秀貞臉色鐵青,那拉氏都生怕氣壞了她,趕緊幫她拍背:“額娘,現在事情還能挽救,現在還不到最壞的時候,咱們該慶幸咱們現下知道了,否則再等兩年……”
怕是什么都完了。
這樣一想,烏雅秀貞果然是舒緩了幾分。
正巧這會兒,胤禛也過來了。江姑娘瞧見胤禛,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按照規矩,她是康熙的女人,胤禛是成年的兒子,他們不該見面的。現下胤禛卻是直接進門了,那只說明一個可能——康熙并沒有將她當回事兒,甚至都不在意這男女大防的事兒。
而雍親王,人人都知道雍親王是個鐵面無私的,十分注重規矩。若是連雍親王都不顧及什么規矩,那除了康熙不看重她之外,還有最后一個可能——她活不了了。
面對犯人,將死之人,雍親王自然是不用顧慮什么規矩的。大
江姑娘冰雪聰明,在宜妃沒有打算帶上她回京的時候她知道應該求誰——這宮里位份最大的該是烏雅秀貞這個貴妃,只要貴妃開口,宜妃說的就不算什么。
現在胤禛一露面,她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些絕望的神色。
胤禛沉著臉問道:“都說了些什么?”
烏雅秀貞頓了頓才將剛才江姑娘的那番話重說了一遍,越說臉色越沉。胤禛那表情,自然也不好看,九格格無論如何,都是他親妹妹,九格格若是禍國的妖孽,那一母同胞的他是什么?
再者,九格格做的事兒,在胤禛看來卻并不算多出格的。這世上,有能干的男人,自然也有能干的女人,九格格天生聰慧,她生在皇家,貴為公主,卻能往下看,看見百姓的苦難,看見生活的艱辛,這本就是老天爺賞賜給她的天賦。
九格格珍惜了,九格格才能作出這許多事情來——不管是牛痘,水痘疫苗,醫院義診,慈濟院的規章制度,提倡女人出門做事兒賺錢,這都是為百姓著想。
怎么,這天底下,難道只有男人才是國家的臣民百姓,女人不算人的嗎?
若是沒有女人,這孩子從哪兒來?這世上人口從哪兒來?胤禛是從不會小看女人的,因著烏雅秀貞和九格格,他對女人,還有幾分尊重。
各種性子的女人,都應該被尊重。
在家里伺候長輩照看孩子的,該被尊重,因著她們,后宅安穩了,男人才能心無旁騖的去辦差,去做事兒。
在外面賺錢做工的女人,該被尊重,誰不知道躺在床上舒坦呢?在外面做事兒雞要被人冷眼看不起,又辛辛苦苦風吹日曬,怎么就配不上這尊重二字了?
為權勢,為地位,為名聲,但凡有所求,女人的追求道路,總要比男人的辛苦千百倍,這樣的艱辛,難道也不值得辛苦二字?
他尊重九格格,愛護九格格,現下聽到有人詆毀九格格,這心里自然是憋著一股氣的。
胤禛的眼神從江姑娘身上掃過:“你能畫出來那些人的相貌嗎?”
江姑娘頓了頓,胤禛過了片刻才說道:“帶你回京那是絕無可能,你若是老老實實的,回頭本王自會留你性命,你要產業,本王也給。你若是不愿意……這世上能讓人開口的手段,那可多了去了。”
這就是威脅了,江姑娘臉色雪白的趴在地上,心里變來變去的思索,是拼死求一個回京呢,還是留在江南呢?若是留在江南,她也沒有活路,別看她現在伺候了康熙,但她性命,還是在那些人手里捏著的。
“我想進京,但我可以不進宮。”江姑娘說道,說了前半句,見胤禛變了臉色,就趕緊將后半句補上,還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烏雅秀貞。
烏雅秀貞都忍不住笑了:“你以為不讓你進宮,是本宮怕你爭寵嗎?你錯了,你這樣的人,在宮里,沒有七八個,也有五六個了,本宮若是一個個都怕,那早就嚇死了。不讓你進宮,是為你好,當年皇上頒布禁足令……”
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江姑娘的雙腳,胤禛也忍不住跟著看了一下,隨即就忍不住有些惡心的皺眉——他是見過那三寸金蓮的真正面目的,當年九格格特意讓他見識的。
那畸形的骨頭,發臭的腳趾縫還有腳掌之間的縫隙,還有那變色的裹腳布,他當時就惡心的好幾天沒吃下飯。
現下差點兒又想起來,胤禛趕緊轉頭,心里默念幾遍佛經。
江姑娘有些茫然,她當然知道這禁足令的,但這玩意兒,不就是個表面功夫嗎?江南這邊,雖然明面上沒有纏足女人了,但實際上,她之前待過的那宅子里,全都是纏足的女人,她們纏足之后,也都會秘密被送到各家府上。
誰家也不會將自家纏足的侍妾,拿出來給人看啊。禁足令是禁足令,可私底下,民不舉官不究……就算是民舉了,官也不一定究對不對?
再者,禁足要真是……那她為什么能進這園子里來伺候皇上?
“別人如何本宮不會管,但九格格說出來的事兒,本宮就必得維護。”烏雅秀貞淡淡的說道,江姑娘就立馬明白了,她是做額娘的,對自己的親女兒,那就無論對錯,只一個態度。
也對,就九格格那些背經離道的事兒,若是連親娘都不支持她,她也撐不下去。
江姑娘臉色越發的雪白,那拉氏和胤禛打配合,溫柔勸道:“既然皇上沒打算帶你回京,你且留在江南,將來不管是自己管一份兒產業,還是再嫁他人,都是可以的,何必非得要去京城呢?”
“若是……若是奴婢想去伺候九格格呢?”江姑娘沉默半天,忽然一咬牙說道:“奴婢愿意放足。”
烏雅秀貞看她的眼神就帶了幾分憐憫:“你這個歲數了,就算是放足,也沒有多大用處了吧?”
這樣說著,她心里就越發的有些埋怨康熙了,越是年紀大了,干的事兒就越是有些不著調了,明明自己下的禁足令,現下卻是自己……算了,他也總算是沒糊涂到家,沒打算將這女人帶回京城。
“現下不到你討價還價的時候。”胤禛皺眉,略有些不耐煩:“趁著本王還有些耐心,該交代的交代,若是本王沒了耐心……你背后是誰,本王一清二楚,大不了到時候,連根拔起。”
江姑娘腦子有些混亂,她雖然聰明,但到底年輕,再加上是被圈起來養大的,這會兒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衡量了。
烏雅秀貞給胤禛擺擺手:“你將人帶走吧,該如何就如何,你九妹妹名聲為重。至于這女子,看在她也算老實的份兒上,留一條命在即可。”
胤禛應了聲,起身叫了蘇培盛,蘇培盛帶了兩個嬤嬤進來,那兩個嬤嬤一看就是非尋常人,那長的,膀大腰圓的。
江姑娘別說是臉上沒血色了,連嘴唇都是慘白慘白的了。
她想張嘴,但是嬤嬤眼疾手快,拿出來手帕就給她堵上了,江姑娘只能徒勞無力的掙扎兩下,隨即就被嬤嬤給帶走了。
康熙這邊著急回京,再加上圣旨已經下來,不好再拖延,所以烏雅秀貞等人,只好隨著馬車先走。至于胤禛,暫且留下來處置這事兒——康熙也是不允許九格格的名聲受損的,一來是他疼愛九格格,二來,還是那句話,九格格若是妖孽,那九格格的親爹是什么?亡國的昏君?
所以這事兒,需得嚴查。
烏雅秀貞回京的途中,一次都沒見過宜妃。就算是遠遠看見了,也立馬轉身走人,不和宜妃碰面的。宜妃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如何,竟也沒有靠上來。
到了京城,烏雅秀貞就讓人請了六阿哥來:“你四哥現在還在江南,這事兒,你需得去幫一幫他,交給別人我不放心,畢竟事關你九妹妹的名聲,別人可舍不得為她遮掩,只有親兄弟才會顧慮周全。”
至于十四,十四那性子,烏雅秀貞也不放心。
六阿哥當即就應了:“額娘您放心,我現下就出發去江南,保準趕得上,九妹妹那邊,就暫且先別說了……”
烏雅秀貞點頭:“我就沒打算告訴你九妹妹,免得她徒增煩惱,再者,若是因著這個,日后做事兒再束手束腳,那倒是……太約束她了。”
也太折辱九格格了。
九格格生來是天上的雄鷹,是該翱翔于高空的,現下若是被流言捆綁了翅膀,那實在是……太委屈了。
六阿哥出宮之后就立馬回去收拾了東西出京,康熙也是知道這事兒的,但并未攔著。
倒是京城其他人,猜測紛紛,一來是胤禛并未回京,大家也都知道最近康熙對胤禛十分看重,不管是批改折子還是召見大臣,大多時候,胤禛都是跟在身邊的。二來呢,六阿哥這急匆匆出京,那必然是有事兒啊。
許多人就去打聽江南那邊的事兒,可打聽來打聽去,也什么都沒打聽到。對大多數人來說,江姑娘也就是個玩意兒,這個玩意兒被康熙一時新鮮把玩了兩天,后來丟開手了,這根本就不算事兒。
至于牽扯到的九格格,顧忌九格格名聲,這事兒根本就沒第三個人知道,所以現下也是打聽不出來什么的。
烏雅秀貞因著這事兒心情不算好,九格格進宮的時候,她倒是能勉強露出個笑容來,但知子莫若母,同樣的,知母莫若子,九格格多機靈的人啊,眨眨眼,這就問了:“四哥沒回來,六哥又出門,是為了我?”
烏雅秀貞皺眉:“哪個人在你面前胡說八道了嗎?”
九格格搖頭:“沒有,額娘想哪兒去了,我自己胡亂猜測的,一個是您看見我就不自在,二來呢,四嫂總叫我出來散心玩耍,三來呢,汗阿瑪見了我,也有些欲言又止的。”
她又不是瞎子,這么多的異常還能看不出來嗎?雖說沒證據,但她本來也就是詐一詐烏雅秀貞的,沒想到真的詐出來了而已。
九格格頓了頓,靠近烏雅秀貞:“額娘,女兒又不是小孩子了,算一算,這眼看也快三十六了,還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讓我知道的呢?”
她笑瞇瞇的:“再者,我現在都大了,額娘若是還將我當小孩子,那我出門,威儀何在?”
烏雅秀貞沒說話,九格格就繼續說道:“其實額娘不說,我也能大概猜出來。實在是和我相關的事兒,無非也就是那么幾件,要么是覬覦我的產業的,要么是說我壞話的,要么是操心我的婚事的。”
九格格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些男人想要對付一個成功的,有本事的女人,自來就這成親一條路子。若是和產業相關,就是你們不說,那些人也自會鬧起來,汗阿瑪那邊大概也是問一問我的。婚事的話,汗阿瑪是巴不得我成親呢,定然也不會隱瞞。”
所以,也就剩下中間這個選項了。
九格格挑眉:“是說的多難聽,讓額娘您都生氣了?”
烏雅秀貞搖搖頭:“你還是不要猜了,知道太多你自己也生氣,何必呢?”
九格格就托著腮幫子笑:“行,額娘說不讓我猜,那我就不猜了。”
她這樣干脆,烏雅秀貞倒是有幾分驚訝了。九格格就笑道:“您看看,不讓猜測也是您,我不猜測了您還是要奇怪,那您到底是想要我猜測還是不想要我猜測呢?”
烏雅秀貞就忙擺手:“自然是不想的,另外有個事兒和你說,我此去江南,發現那邊,裹腳的事兒是有舊灰復燃的苗頭的,此事兒,你可有什么看法?”
九格格就忍不住嘆氣:“這事兒,實在是不太好插手,那些在家里比較受寵的,自然是能逃脫這樣的磨難的,但也有許多女孩子,是身不由己……尤其是那些揚州瘦馬,她們也并不是天生就是做這個的,但偏偏從小到大學的又都是這些,就算是我能抓了那些人販子,又能救得了幾個人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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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話雖然是這樣說的,但九格格還是沉默了半天,好一會兒才說道:“既然有舊灰復燃的苗頭,那說明之前就沒完全斷了根,既如此,還是要想個法子的。除了生育方面的艱難,這裹腳……”
她皺眉苦思半天,也沒想到一個妥帖的解決法子,一來是怕嚴苛的條件,會誤傷到別人。二來呢,這裹腳,說實話,但凡是想要逃脫裹腳的命運的,就根據現下的律法,是有許多法子的。比如說,告到衙門去,光天化日之下,若是有哪個官員明目張膽的違背朝廷律例,那就等著被全家抄斬吧。
再比如,可以求助當地望族,望族無論內里如何,明面上的功夫也是會做的。
再比如,當地的醫署。人人都知道,現下但凡和醫術有關的,最終都是能落到九格格手里的。
所以,反抗的路那么多,若是一條都不選,那只有兩個可能,一種是無路可走,這種的,只單純的依靠九格格,是根本沒辦法徹底解決的。一種,是心甘情愿,這種的,哪怕九格格說了,估計也是起不到大作用的。
裹腳這事情,就如同毒瘡,九格格以前的醫治辦法是挑開這毒瘡,但是毒瘡之所以是毒瘡,就是有感染,復發,甚至擴散,更為嚴重的可能。現如今的事情,就是毒瘡已經復發,那么這次的治療辦法,最好就是挑掉這一塊兒的爛肉。
如何挑掉,卻是要費一番功夫來思索的。
九格格又笑著安慰烏雅秀貞:“額娘,您別擔心我,我不至于因為這點兒流言就被打擊到,這次呢,我需要四哥和六哥的幫忙,最好是一次將這些毒瘡都給挖掉。”
她頓了頓說道:“我回頭給四哥寫信,您就安心養著。”
烏雅秀貞皺眉,哪兒能說不擔心就不擔心?都是自己的子女,哪怕上輩子和胤禛并不如何親近,他被胤禩逼迫的時候,自己也是有過擔憂的。
再者,她不像是九格格那樣心思堅定,她始終覺得,九格格日后,萬一要嫁人呢?
好,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真的不嫁人不成親,那史書上萬一隨便寫呢?哪怕是歷史上唯一的女帝,在死后,不也是被人隨意……非議的嗎?
這樣一想,奇怪的,烏雅秀貞竟是有些……心情奇異的與有榮焉的感受——是啊,連女帝都會被人非議,那九格格被人議論幾句,是不是也不算大事兒?
或者說,生而為人,哪個不被人非議呢?
千古一帝唐太宗,前朝太祖,宋朝仁君,哪個不被人非議呢?自家女兒,若是能和這些人站在一起……哪怕是被人非議,好像也不是什么壞事兒吧?
九格格伸手推了一下烏雅秀貞:“額娘,您想什么呢?”
怎么笑的這樣詭異呢?
烏雅秀貞頓了頓,也不隱瞞,將自己剛才心里所想都告訴了九格格。九格格笑的前俯后仰:“額娘,您可真是高看我了……不過,您這法子可真有用,我一想到我能和這些名人并列,相提而論,我這心里,挺高興的,我甚至還覺得,我現下能承受更多的非議呢。”
就是強的可怕了,就讓那些流言蜚語,詆毀非議,來的更強烈些吧。
九格格伸手作出迎接風雨的姿態來,烏雅秀貞伸手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做這個怪樣子做什么?行了,既然你心里有數,現下也并未受到影響,那時候不早,你也早些出宮去吧。”
九格格撒嬌,伸手抱住烏雅秀珍胳膊:“額娘何必著急趕我走呢,我多陪陪額娘不好嗎?”
烏雅秀貞笑道:“這子女和父母,也并非是時時刻刻膩歪在一起好的,看的多了,就要厭煩了,總要挑剔對方的不足之處。倒不如少見一會兒。”
她這樣說了,九格格就很是贊同:“要不然說我額娘通透呢,什么事情都想的明明白白。那行,我就先出宮去了,額娘若是有什么事兒,只管讓人去叫我,我這段時間都是在京城的。不過過段時間,我想去江南一趟。”
這些事情,總歸還是要自己去看看比較合適。
烏雅秀貞沖九格格擺擺手,九格格就起身行禮,告辭出宮去了。
過了大約半個月,九格格找康熙要了允許,就帶領了人手出宮往江南去了。京城里知道九格格去向的人也挺多,因為隨著事情到現下,胤禛已經連著關掉了江南兩個私人建立的書院,事情就有些鬧大了——自來文人嘛,手里拿著筆,臉上長著嘴,就相當于是世界在手中了。
江南那邊已經有許多文章開始抨擊胤禛了,有主動提起來九格格的事兒的,說胤禛是助紂為孽,任人唯親。也有知道康熙的態度,所以并不愿意提起來九格格的,那倒在胤禛身上的臟水就成了專權武斷。
這些事兒傳到京城,八阿哥等人肯定是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的。本來之前胤禛得了康熙看重,被康熙時刻帶著身邊教導,就已經讓八阿哥等人心里覺得不太好了。隨后江南一行,康熙又帶著胤禛認識了江南那邊的重臣,八阿哥心里不好的預感,就成了危機。
這種時候抓到了胤禛的小辮子,那無論如何,也得要將胤禛往下拉一把,就算是不能將他徹底打下去,也需得將他拉回到原先的位置上來。
只有胤禛站在原先的位置上,八阿哥才有更大的把握來獲得勝利。
于是朝堂上參奏胤禛的折子就像是雪花片一樣,一會兒是參奏胤禛擅權,一會兒是參奏他不看重文人,做事兒沒有章法,一會兒是參奏他不分輕重,為了一個九格格,攪合的江南不得安寧。
也有另辟蹊徑,為江南那邊的人求情的——不過是議論了九格格幾句,如何就得了現如今這嚴重的處置呢?
那些被關停的書院,被終身罷免科舉的書生,還有被抓進大牢的官員,都多無辜多可憐啊。他們又不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皇上既然將九格格給放出來做事兒了,那必然一開始就得做好九格格會被人非議的準備。
不能又要實惠又要名聲的,世上哪兒有這種兩全的好事兒呢?
前朝這些事兒,也影響到了后宮。宜妃和榮妃,整日里就陰陽怪氣,暗指烏雅秀貞不會教導孩子,先是教導出來一個離經叛道的九格格,現在胤禛在她身邊也學壞了。
“想當初,佟皇后還在的時候,四阿哥是多可愛的一個孩子啊,為人聰明伶俐,性情也和善,說話做事兒,伶俐乖巧,現如今呢,我一眼瞧著,都覺得有些可怕呢。”
宜妃笑著說道,頓了頓,用扇子遮住臉頰:“那一張臉黑的,不知道還以為是誰欠了他多少錢呢,說起來九格格也算是耬錢的好手了,四阿哥不應該為這以前發愁吧?”
烏雅秀貞臉色就沉了沉,宜妃如何說,她其實也并不是很在乎的。但是,她惱怒的是宜妃竟是將佟皇后給提出來了。
“沒想到宜妃對佟皇后倒是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既如此,正巧,也快到了佟皇后的忌日了,那不如宜妃且去陪一陪佟皇后?”烏雅秀貞笑著問道,宜妃那臉色就變了變:“你別以為你是貴妃,就能在宮里一手遮天了,我可告訴你,我好歹也是九阿哥的生母,豈能是你說要處置就處置了的?”
烏雅秀貞笑道:“本宮讓你禁足,這點兒還是能做得到的,宜妃請吧,對了,陪著佟皇后的時候,也別忘記了抄寫幾卷佛經,佟皇后性子最是溫和,你瞧著什么經書好,就抄寫什么經書吧。”
她招手叫來了嬤嬤:“送宜妃去景仁宮。”
景仁宮自打佟皇后過世,就一直是空著的了,只掛著佟皇后的畫像。
宜妃那臉色就有些僵硬起來了,這什么意思?難不成是讓自己在景仁宮禁足嗎?
那地方可是死過人的……其實宮里處處是死過人的,這宮里想找一個沒死過人的地方是很不容易的,或者說,根本不可能。但是,其他的地方是有活人生活的痕跡的,也有許多人來人往。
景仁宮卻是死寂一片,就算是有人打掃,也不過是白日里打掃了,晚上就關閉了,且來來往往,也就是那小貓兩三只。
準確的說,人氣。
景仁宮的人氣,連冷宮都不如。
再想到自己剛腹誹了佟皇后,還要去佟皇后的畫像前抄寫佛經……
宜妃那臉色就像是按在了涂色盤上,張張嘴,想和烏雅秀貞服個軟吧,這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來,讓她給人服軟,還不如殺了她算了。
“你倒是忠心耿耿。”宜妃的嘴巴就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張嘴就是這種挑釁:“你該不會真的要感謝佟皇后幫你教養了四阿哥吧?難怪你能做貴妃呢,就你這胸襟,后宮難得一見呢。”
烏雅秀貞現下心里已經沒有那么生氣了,已經很多年沒人敢在她面前提起來佟皇后了,胤禛自己也很少主動在烏雅秀貞面前提,所以猛然一聽,自然是難堪加憤怒的。
可仔細想一想,佟皇后教養胤禛的事兒,都是要寫進史書的,誰讓自己的胤禛,并非尋常人呢?既如此,那不管是現如今的天下人,還是以后的后世人,那是人人都知道,佟皇后教養過胤禛。
自己若是為這事兒憤怒,那是少不了的生氣。
況且,她不是早就想通了嗎?佟皇后命短,和這樣的人,自己有什么好計較的?胤禛再好,她也享受不到,看不到。這樣一來,倒是有些可憐了。
她看宜妃:“本宮心胸如何,輪不到宜妃你來評價,本宮就是再如何,也沒養出一個哈巴狗兒子……”
這話一說出來,榮妃立馬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了。
烏雅秀貞轉頭看她,榮妃笑道:“聽聞十四阿哥要回京了?”
說起來十四阿哥,烏雅秀貞那臉色……也和剛才宜妃的沒什么兩樣了。誰不知道十四阿哥這次的差事,是哪兒來的呢?若說九阿哥是八阿哥的哈巴兒狗了,那十四阿哥,其實也不遑多讓。
烏雅秀貞本以為自己穩操勝券,沒想到射出來的箭倒是一轉頭,落在自己身上了。
平妃趕緊打圓場:“說起來十四阿哥回京,那些馬匹,我聽聞,十四阿哥竟是一匹也沒折損,這本事,兵部怕是要五體投地了。”
運輸馬匹這事兒,自來就是個難事兒。因為中途會有折損,一個是不服管教,亂竄的,可能會造成傷人,這樣的馬匹就留不得,免得將來上了戰場,再將馬背上的人給摔下來。
二來呢,長途跋涉,勞累過度,總有傷病的。
再有一個就是水土不服,這運輸馬匹,又不是嗖的一下,就直接從蒙古到了京城了,康熙每次去蒙古巡視,哪怕是快馬加鞭,路上也需得一個月時間。
這些馬兒呢,又不熟路,需得慢慢走,至少需得兩個月時間。
這期間,經過許多地方,馬匹總要吃飼料喝水,人都尚且有水土不服呢,更何況是馬匹。
所以大多時候,這件差事,是允許有兩成的折損的。可這次,十四阿哥,竟是一匹馬也沒折損,這可不光是大大的出風頭了,這簡直就是,大清建國以來的頭一次。
宜妃笑道:“十四阿哥該不會是弼馬溫轉世吧?”
烏雅秀貞看她一眼,立馬皺眉問那兩個嬤嬤:“不是將人給帶下去了嗎?”
宜妃臉色頓時僵硬住,她若是不開口,烏雅秀貞是不是就想不起來她?想不起來,那景仁宮的事兒是不是就不用提了?
兩個嬤嬤膀大腰圓,往宜妃跟前一站,宜妃臉色就有些繃不住了,她若是反抗,難免要被強硬帶走,這樣到外面走一圈,那可真是面子里子全沒有了。可她若是不反抗……
宜妃想到了康熙,若是這會兒皇上能來……
也真是想什么是什么,門外立馬就傳來了靜鞭的聲音,宜妃立馬轉頭看外面,也就是一轉眼,那眼圈就用紅,眼淚就要掉不掉的了。
康熙進門時候,果然是看見了跪在地上的宜妃,不過卻沒開口,而是坐在了主位上,伸手拉起來了烏雅秀貞,這才問道:“宜妃這是怎么了?”
“宜妃妹妹在懷念佟皇后呢。”烏雅秀貞臉色淡淡的,并不為宜妃遮掩,也并不覺得提起來佟皇后會讓康熙遷怒自己,她又不是說了佟皇后的壞話。
再者,她早些年,想從佟皇后那邊要回來胤禛的事兒,康熙是心知肚明一清二楚的。
所以現在提起來也是半點兒不心虛,只笑道:“她說佟皇后教養胤禛很出色,胤禛現下卻是被我給教養的,有些變了性子。我就想著,既然宜妃如此懷念佟皇后,也恰巧快到了佟皇后忌日,不如她去景仁宮,抄寫幾卷佛經,供奉在佟皇后畫像前,也算是她的一番心意了。”
宜妃頓時搖頭:“貴妃這話可是冤枉我了,我何曾說過胤禛是變了性情這話?我只是夸贊四阿哥小時候聰明懂事兒,機靈可愛……”
平妃打斷她的話:“宜妃這話可有點兒沒意思了,你剛才如何說的,我們一屋子人,聽的清清楚楚的,你若非是想念我姐姐,何必特意提起來呢?”
平妃是佟皇后親妹妹,別人都能借著佟皇后說事兒,但平妃不會。平妃深知人情越用越薄的道理,她自己進宮這么些年,哪怕是不得寵,也從未打著佟皇后的名號做過什么事情。
就算是之前看胤禛出息,自己又不能生,想要籠絡胤禛,也只是說自己是小姨媽,可不敢說自己看著胤禛就想起來了親姐姐。
她性子如此,康熙現在自然是信平妃的。
再者,宜妃那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現下這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頓了頓,就吩咐道:“既然貴妃如此吩咐了,你且去吧。”
宜妃頓時有些張口結舌的,萬沒想到康熙竟是連問都不問,直接就定了自己的罪。
她還想說什么,烏雅秀貞就提醒道:“宜妃,注意儀態,可別鬧了什么笑話出來。”
宜妃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怕是這景仁宮,今兒都必得要去了,既然如此,若是鬧的難堪,到時候再惹怒了康熙,那更不劃算了。這樣想明白了,轉頭就給康熙道歉:“妾身有口無心,皇上也知道妾身最是說話不過腦子的人了,既然妾身說錯了,那妾身甘愿認罰,妾身這就去給佟皇后賠罪去。”
說完行禮,起身,挺直腰背往外面去了。
康熙還吩咐道:“給宜妃準備了蠟燭,還有墊子,再者,那景仁宮有些冷,再給宜妃準備些厚衣服。”
烏雅秀貞笑道:“宜妃若是只抄寫一卷佛經,左右不過一天功夫,皇上倒是心疼的很。”
康熙挑眉:“朕不光是心疼宜妃,朕也心疼你們,你們今兒怎么都在這里?”
“大家都是關心胤禛他們的事兒。”不等榮妃她們說話,烏雅秀貞又說道:“榮妃妹妹說,胤禛這次怕是有些難了,又勸我給九格格好好相看一番,雖說九格格年紀大了些,但畢竟從未嫁人,現下若是不挑,那鰥夫也是有好的。”
榮妃臉色瞬間雪白,這兩樣事兒,說哪樣都不對。
說胤禛,那是后宮打探前朝動靜,說九格格……那可是康熙心頭肉。
再看康熙,那臉色果然陰沉了下來。榮妃忙賠笑:“妾身原也是關心貴妃娘娘,現如今兩件事兒,事事牽扯到永和宮,妾身怕貴妃娘娘心急擔憂。”
康熙就皺眉:“你若是實在無事,就多關心關心老三,老三簡直就是個糊涂蛋,上次宗室長輩過世,他不到百日就剃頭,現如今朝堂上有事兒,他竟是請假在家,不上朝了,這不是胡鬧嗎?”
榮妃抿抿唇沒說話,三阿哥上朝做什么啊?反正大事兒輪不到他,小事兒三阿哥……也看不上,有那上朝的功夫,倒不如在家多看看書呢,若是能將康熙早些時候吩咐的兩本書被編寫出來,也算是將功贖罪了,指不定還能有個出頭之日。
康熙恨鐵不成鋼:“你腦子若是不靈光,那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就少摻和,趕緊走,朕看見你就覺得眼睛生疼。”
烏雅秀貞忙補充道:“既然榮妃閑著無事,那回頭不如給皇上做兩身衣服,正巧我這里還有些布料,是上次江南那邊進上的,等會兒派人給你送去,你這段時間,且安心做針線。”
當著康熙的面兒,榮妃就有些拒絕不了,怎么說呢,說我不愿意給皇上做針線?本來康熙這會兒就臉黑呢。
榮妃不甘不愿的起身走人了,就剩下平妃和良妃,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良妃天性沒靦腆,今兒本來就是不愿意來的,是被宜妃給生拽過來的。早在宜妃開口的時候,良妃就已經想著要告辭了。可現下……她腦袋都快要埋在腿上了。
平妃倒是想說幾句什么,可仔細想想,好像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她和康熙見面次數本來就少,也沒有子嗣,一把年紀了,總不能說些情情愛愛的吧?
再者,在永和宮噓寒問暖,也挺奇怪的。
平妃沒有良妃那份兒靦腆,既然沒什么話說,就干脆起身:“皇上來探望貴妃,想必是有事兒要商量,那妾身就暫且告退了,貴妃娘娘回頭若是得空了,就叫我來聊天。”
烏雅秀貞笑道:“那是自然,我今兒倒是才發現,平妃竟是有一張好嘴,正巧本宮這里有些蜂蜜腌漬的棗子,都是上好的山東大棗,等會兒派人給你送些去。”
東西不如何值錢,值錢的是那份兒心意。和榮妃比起來,平妃這份兒,可真算得上是禮物了。
良妃眼看著平妃要走,她若是再不起身,那估計得成最后一個了,就忙跟著起身:“妾身也還有些事情,就不能陪著皇上和娘娘了,妾身也告退了。”
烏雅秀貞轉頭看康熙,康熙擺擺手,良妃立馬像是得到了赦令,那臉色都立馬不一樣了,趕忙的行禮,跟著平妃就出了門。
烏雅秀貞這才有空問康熙:“皇上今兒怎么過來了?”
“朕難道來不得?”康熙反問道,烏雅秀貞忙笑道:“那自然不是,這宮里處處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有哪兒是去不得的呢?只不過妾身是疑惑,前日里不是說這段時間正忙著呢嗎?”
康熙頓了頓,沒回答,反而是問烏雅秀貞:“今兒這些人,怎么都到了你這里?”
烏雅秀貞輕描淡寫:“還是因著九格格的事兒,替我著急發愁的。”
說是著急發愁,但到底是著急發愁還是看笑話,康熙自然也是明白的。
康熙頓了頓才說道:“九格格當初既然做了決定,現如今這場面,你也該想得到。”
“妾身自然失效想得到的,妾身并不生氣,皇上也不要生氣。”烏雅秀貞笑著說道,康熙有些疑惑:“當真不生氣?”
“是,妾身在心里已經將這些人給咒罵過了,出過氣了。”烏雅秀貞說道,說半點兒不生氣,那肯定不對啊,做親娘的,有人罵自己女兒,參奏自己兒子,若是不生氣,那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她這樣一說,康熙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在心里罵過了……這可真是……好強大的一個解釋。
康熙就笑道:“既然你不生氣,那朕也不提了,這事兒也快過去了,胤禛此次,是下了狠手來處置,江南那邊,至少有三年,不會再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議論九格格了。”
至于背地里,那肯定還是有的,這種事兒,只靠武力那肯定是不能完全杜絕的。但是背地里的是背地里的,你做帝王的,若是一點兒都不允許這個世上有不同的聲音……那你除非是去做天帝,別在民間做帝王了。
康熙就說起來胤禛:“手段有,狠心有,就是這性子……眼里實在是揉不得沙子,本來朕之前讓他禁足,就是想磨煉磨煉他這性子,沒想到,他看著是改了許多,可遇上事兒,還是如此的干脆,不留情面。”
康熙現下是有些發愁的,若是胤禛這性子,能和八阿哥中和中和就好了。
一個是太過于剛硬,康熙生怕他過剛易折。
一個是太過于柔滑,連朝中大臣都只是用手段籠絡,如此雖然顯得仁了,卻是半點兒帝王威嚴都沒有了。再者,八阿哥的做事兒手段,康熙也是有些看不上的,為自己利益,就能損害朝廷利益,若是將皇位交給了八阿哥,那有朝一日,八阿哥會不會為了皇位,就勾結外邦呢?
自古以來,做皇帝的,割地求和的,賣國求榮的,那可都不是少數。
所以在康熙心里,胤禛還是占上風的,康熙對他的期盼最高。
“這次的事兒,也是牽扯到了九格格,胤禛這人無論對外性子如何,對內,對親人,總是十分看重。”烏雅秀貞就笑著說道,皇上那么多兒子呢,你就算是不為別的兒子著想,也該為你的親親好兒子胤礽想一想,除了胤禛,誰登基上位了,還能容忍胤礽活著呢?
康熙面色就凝重了幾分,這個事兒,也是他衡量胤禛和胤禩的關鍵之一。
胤礽……他總要給胤礽留一條活路的。
康熙頓了頓才說道:“朕此次來,也是要和你報喜,十四這次立下大功了,等他回來,朕必然是要賞賜他的。”
“妾身也不知道什么大功不大功的,能為皇上分憂,妾身就高興,他自來因著年幼,得上面兄弟姐妹們寵愛,就有些性子過于自由。現如今,能這樣做好了差事,也算是不辜負皇上托付,也說明他長大了些,性子也變得懂事兒了些。妾身啊,也高興。”
她轉頭吩咐了嬤嬤:“去拿了好酒來,今兒皇上不如留在永和宮,陪著妾身喝一杯?”
康熙就詫異了:“你今兒倒是舍得喝酒了?“
以前烏雅秀貞也喝酒,但后來生了六阿哥之后,就戒酒了,一來是耽誤養生,怕喝酒對身體不利,二來呢,小孩子調皮,也擔心六阿哥他們會在屋子里四處翻找。
康熙也高興:“那更好,準備幾個下酒菜,今兒,朕和貴妃不醉不歸。”
嬤嬤忙去廚房吩咐一聲,也不要多復雜,很快這下酒菜就準備好了,烏雅秀貞舉起來酒杯:“皇上,請。”
康熙就點點頭,也端起來酒杯和烏雅秀貞碰了一下,隨即低頭抿一口。烏雅秀貞也不客氣,笑瞇瞇的喝掉了杯中酒水,然后才說道:“妾身實在是沒想到,十四竟還有這樣一天,以往他是最調皮的,皇上還記不記得,十四大概三歲的時候的事兒?”
康熙微微搖頭,他天天事兒那么多,哪兒能記得住小孩子小時候的那些事兒呢?
烏雅秀貞干脆就去屋子里拿出來了畫冊,都是她精心準備的。遇上孩子們有趣的時候,有時候是當場就畫下來的,有時候則是事后回憶起來的。
每個人的,都是厚厚的一摞。
康熙早些年就知道這個本子的存在,他也看過的。不過,也已經是很早之前了,現在烏雅秀貞既然拿出來了,他就跟著湊過來一起看。
烏雅秀貞翻出來十四小時候的:“他這會兒年齡小,也好爭寵,看見皇上正在和胤禛胤祚討論學業,就拿了一本書,在這兒妝模作樣的看呢,還非得要搶答,皇上問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皇上若是不搭理他,他就生氣。”
十四在原地跳腳蹦跶,生氣的樣子又搞笑,又帶著幾分可愛。
皇上看一眼,也忍不住笑道:“是啊,那時候的性子,就已經是十分要強了。”
人的記憶是很奇怪的,你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的事情,平時不提起來也沒人知道的,但只要一把鑰匙,這把鑰匙既可以是一幅畫,又可以是一句話,只要接觸到了那個點,整個記憶立馬就會活過來。
孩子嘛,小時候只要不是作惡多端的,大多是十分可愛的。十四小時候,生的也好,玉雪可愛。
這樣想到了十四,也瞬間想到了當年的胤禛和胤祚。胤禛小小年紀就故作穩重,少年老成,胤祚天真單純一心信賴胤禛,卻又對別人抱著警惕心。
康熙嘴角不自覺的就帶了幾分笑容,烏雅秀貞繼續說道:“這是十四五歲的時候,好不容易略大了些,懂了些事了,這是因著皇上要賞賜胤禛,他在旁邊發豪言壯語,說自己以后一定能超過胤禛的樣子。”
十四可沒上手搶胤禛的東西了,這就已經算是很懂事了。
康熙看著看著,就好奇:“胤禛以前的畫像呢?”
烏雅秀貞也忙換了畫冊,哪怕那會兒胤禛是住在永和宮,她也保留了許多胤禛的畫像。有在御花園里撲蝴蝶的,有去珍獸園挑了一只小狗養的——后來那小狗,還被九阿哥給剃毛了,可惜的很,那小狗在胤禛出宮建府的時候,忽然得了疾病,也就幾天時間,就沒了。
好獸醫,可不好找。民間那些,救治豬馬牛羊倒是可以,但寵物狗這種,依舊是差一些水平的。
民間的狗,生病了還可以自己找些草藥吃,但宮里的,上哪兒給它找個野草地呢?哪怕十分心痛,這事兒也是無可挽回的。
烏雅秀貞也翻到了那一頁,嘆口氣:“胤禛自小就看重感情,他身邊長大的,哪怕是一只狗,他都要哭鼻子。那歲數了,我看著都有幾分可憐。他對兄弟們,也十分真誠,那年老七生病,太醫也忙……”
太醫忙是因著太后那會兒也正在生病,太后就是當年去的。
康熙孝敬太后,就吩咐了太醫院的大夫都在太后的慈寧宮里守著。七阿哥到處都找不到大夫,找了民間大夫也看不好,總時不時的咳嗽,又經常發燒,成嬪給著急的,都恨不能在宮里一日十二個時辰的拜佛求神了。
后來是胤禛特意請奉天那邊給請的好大夫——當時九格格也不在京城,成嬪這邊是太著急。
七阿哥病好之后,還特意去胤禛府上道謝了。
烏雅秀貞不說六阿哥,不說十三阿哥,也不說十四阿哥,只說那些平日里很不顯眼的阿哥們。
七阿哥生病,十二阿哥成親缺銀子,不好意思張嘴,是胤禛看出來了,胤禛一下子給拿了一萬兩——其實這事兒是六阿哥看出來的,六阿哥告訴了胤禛的。但是這就沒必要告訴康熙了。
十五阿哥想要一匹馬,找了胤禛幫忙。
“十五阿哥也是有意思的很,別人都怕胤禛冷臉,平日里別說是找胤禛幫忙了,看見都恨不能繞著走,只他,大大咧咧,將胤禛當親兄長看,想要什么,直接開口。”
“還有十八阿哥,現如今都還得時不時找胤禛撒嬌呢。”十八阿哥的性命,幾乎算是胤禛和九格格救下來的,小孩子嘛,最能分辨誰是真心對他好了,自此就和胤禛九格格十分親近。
康熙是從沒想過,自己的老四兒子,看著冷冰冰,活像是大冰塊,又為人十分嚴肅嚴厲,但凡有點兒錯都很不能將人全家給滅了的,竟是在兄弟之中,有如此名聲。
這是一個全新的角度,好像從另一方面說,胤禛的性子,并不是那么無情。只要沒犯錯,他就是個十分寬和良善之人。
康熙盯著烏雅秀貞手里的畫冊,良久都沒說話。
烏雅秀貞也深諳過猶不及的道理,就忙換了六阿哥的畫冊。六阿哥小時候,那才是烏雅秀貞的心頭寶,當然,這不是說烏雅秀貞偏心,而是說,烏雅秀貞花費心思最多。
六阿哥因著上輩子的命運,這輩子,烏雅秀貞就總怕他生病,穿多了怕出汗,穿少了怕冷到了,吃多了怕積食,吃少了怕不長身體,到時候身體沒那么好,更容易生病。
就在這些但心中,六阿哥一年比一年大。
“養孩子多不容易啊。”她感嘆,康熙跟著點頭,深有同感。雖說他不操心孩子的吃穿問題,但是,他操心孩子的教養問題,胤礽怕性子軟,胤褆怕性子強,胤祉怕性子不堅定,胤禛怕性子硬……
所有的人,他都能挑出來缺陷來,并非是他看不上這些個兒子,而是他擔心這樣的性子將來會吃虧。性子強的,怕窮兵黷武。性子軟的,怕治不了朝臣。性子不堅定的,怕被朝臣把持,性子硬的,怕被朝臣忌憚反抗。
總之,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
兩個人對坐,也可能是多喝了兩口酒,也可能是烏雅秀貞特意挑選的話題,總之在這上面,兩個人現在是難得的統一了看法和想法。
當然,從那畫冊里,康熙也想到了胤禛胤祚他們小時候的樣子。
晚上當然是留宿在永和宮的,喝多了,若是在外面吹一吹風,怕是要頭疼,干脆就不出門了。
第二天康熙起床的時候,烏雅秀貞還沒起。她之前已經戒酒,現在猛然一喝,就有些受不住。康熙也沒讓人叫醒她,自顧自的收拾一番,就前去上朝了。
十四現下已經快到了京城,康熙命人去接了十四進京。那些馬匹,自然也是要找地方收容的,一部分是送到了京城大營,另一部分則是送到了宮外馬場。
馬場那邊是專門有人守著的,馬匹也會得到很好的照顧。
十四直接進宮見康熙,一個多月,風吹日曬的,十四那模樣,和剛離開京城的時候,是大不相同了。
剛離開京城的時候還帶著幾分富貴氣息,白白凈凈,現在嘛,被曬的黑黑的,人也有幾分瘦,但好在看著精神頭還不錯,身上也更顯得結實了,否則,都要讓人以為他是餓著肚子從蒙古流浪回來的了。
“好好好,這次,朕必得要夸贊你一番才好。”康熙抬手拍著十四阿哥的肩膀笑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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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康熙對十四阿哥的夸贊就體現在各種賞賜上,流水一樣的抬到了十四阿哥府上。隨后,十四阿哥也得了冊封,原本一直是貝勒的,現在總算是被冊封為了郡王。
從十二阿哥之下,十四阿哥這郡王就是獨一份兒了,連十三阿哥都還只是白身——十三阿哥自打養蜂夾道之后,就一直是光頭阿哥,連差事都沒有,更不要說爵位了。
幸好現下是有胤禛接濟,否則,連俸祿都沒有,養家糊口怕是也成大難題了。十三福晉是能賺錢,但十三阿哥是很有原則的,媳婦兒的就是媳婦兒的,他不能用十三福晉賺的錢,來養活府里的其他人。
所以,十三還是要自己有收入,畢竟大阿哥,側福晉,庶福晉,這哪個不吃不喝呢?吃飯喝水,穿衣打扮,哪樣不要錢呢?
十四阿哥這獨一份兒的郡王爵位,瞬間就讓十四阿哥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都快要飛起來了。走路都恨不得用跳的,因著胤禛也不在京城,他就只能找八阿哥等人喝酒,那小人嘴臉,得意囂張。
九阿哥當面自然是要夸贊十四阿哥的:“兄弟里面獨一份兒,汗阿瑪必然是十分信重你,你先現在簡直就是咱們兄弟里最得寵的,我瞧著連老四在你跟前都得后退一步,之前那些人總說老四得寵,汗阿瑪將他帶在身邊,又親自指點,人人都猜測汗阿瑪是要重用他,結果呢,你現在也瞧見了,你風風光光的回來了,那差事辦的,誰也挑不出來一個刺,可老四呢?老四現在還在江南受罪呢,江南自來書生多,那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得將老四給淹死了,你可比他強多了,我瞧著這日后永和宮啊,還得指望你。”
八阿哥也笑道:“德貴妃必然是更加看重你的,日后德貴妃這宮里地位,就要看十四弟你了。”
母憑子貴,子憑母貴,自來都是如此的。
十四阿哥想到烏雅秀貞因著他被康熙看重的場景,頓時笑得合不攏嘴,連忙端起來杯子:“說起來我能有今天,全靠八哥幫忙,來來來,這杯酒,我敬你。”
八阿哥也不推辭,連忙端起來酒杯滿飲了下去。
十四阿哥喝的有點兒多,中途忍不住起身去了一趟茅廁。他這邊出門,九阿哥就重重的將酒杯摔在了桌子上:“你們看他那樣子,小人得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現在就被冊封為太子了呢。再者,這里面也有八哥的功勞,他這輕飄飄一句感謝……”
話沒說完,就被八阿哥看了一眼阻攔了:“九弟,隔墻有耳呢。”
十阿哥也笑道:“九哥何必生氣呢?這事兒說是十四得了賞賜,可那些東西,哪兒比得上九哥你一樁生意賺的錢?”
九阿哥無奈:“我是那種眼皮子淺的人,只盯上了那點兒賞賜的人嗎?我說的是爵位!”
憑什么他現在還是貝勒呢,十阿哥也沒得冊封,就十四,一下子蹦出來,從貝勒變成了郡王了。兄弟里面獨一份兒,獨一份兒啊。簡直比當年胤禛更受寵,胤禛當年還硬是在郡王的位置上硬生生熬了將近十年,被三阿哥嘲笑了將近十年,這才被冊封為了親王的。
十四倒是好,一朝跳出來,天下人皆知。
再者,十四得封郡王……九阿哥就忍不住有些焦慮起來,湊近了八阿哥:“若是十四和咱們玩心眼,實際上他還是偏幫著老四呢?”
八阿哥笑道:“九弟,就算是他偏幫著老四又如何?人都是有野心的,就老四那性子,你覺得十四,能屈居人下嗎?”
他遲早得和老四鬧掰,遲早得分出來單干。
只要永和宮一分為二,那他們做手腳的機會可就多了。
“再者,捧殺捧殺……”八阿哥輕輕說了一句,就不曾再說下去了,九阿哥怔愣了一下,隨即鼓掌:“還是八哥想的周到,就十四這性子,一根腸子通到底,他看著也不像是聰明樣子。”
八阿哥搖頭:“我的意思是,他性子沖動,好大喜功,這樣的性子,做臣子是很好的,只要遇上會駕馭的帝王……也不是不能成就一番功業的。他性子,其實挺聰明,咱們兄弟之中,哪兒有蠢笨之人呢?不都是聰明機靈之輩嗎?”
他正說著,十四阿哥就回來了,笑呵呵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你們說什么呢?”
“說你這性子。”八阿哥坦坦蕩蕩:“我正在和九弟說,你這性子,聰明能干,又有才能,但偏偏性子倨傲,不過這不算是缺點,咱們都是皇子,鳳子龍孫的,若是沒點兒倨傲,那成什么了?可偏偏,現下汗阿瑪還在,你倨傲些沒人說什么,若是有朝一日……”
他頓了頓才嘆口氣:“你若是運氣好,能遇上個包容你這性子的,那日后你成就一番功業絕對是沒問題的。但你若是遇上個性子不好的,和你針尖對麥芒,那哪怕是你有再大的天分,再大的能耐……”
史書中死在了帝王手里的將才,不知凡幾呢。
十四阿哥的臉色頓時沉了沉,他能聽出來八阿哥這話里的意思。
包容的帝王,那就是八阿哥自己了,都如今這地步了,誰還能看不出誰的野心來?經過舉薦太子那事兒,別說是朝堂上,就是民間,也人人都知道八阿哥是有這份兒能耐的。
針尖對麥芒,這絕對說的是胤禛。就胤禛那性子,較真,他自己喜好樸素,就讓身邊人也不得奢靡,尤其是對親近的人,十三能容忍他那性子,那是十三自己沒錢,得指望胤禛過日子呢。但他十四,為什么不能奢靡?
論出身,他額娘是永和宮貴妃,宮里位份最高的。
論家產,他自小就得九格格幫襯,手里產業不知道多少——最重要的玩具店,九阿哥不也還回來了嗎?
論本事,他十四阿哥,現在還怕誰?估計連三阿哥到了他跟前,都得保持幾分尊重。
他若是再被胤禛給牽制著,連吃喝用度都得顧忌……現下胤禛還不是帝王呢都如此了,他若是做了帝王,那就像是八哥說的,他能容忍自己多久呢?
九阿哥看著十四阿哥臉色變化,又看一眼胤禩,就算是剛才十四聽見了他們說話,那也無妨的。如此一來,才更顯得八阿哥真誠,那話說的是為十四考慮。
九阿哥就笑道:“好了好了,不要想那么長遠,咱們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兒不是給十四你的慶功宴嗎?來來來,喝酒喝酒。”
十四阿哥頓了頓,調整了一下臉色,這才笑道:“好,咱們喝酒,煩心的事兒暫且不提。今兒難得我出錢,來來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盡管開口。不要怕花錢,我今兒帶著錢呢。”
十四拍了拍自己的荷包,盡顯豪爽。
十阿哥當即不客氣的叫來了店小二:“將你們最好的酒水搬上來,還有那下酒菜,什么貴要什么。”
小二笑的像是一朵花,忙應了下來,趕緊出門去通知掌柜的——大肥羊啊,今兒這一桌子要是招待好了,這半個月的生意都算是做了。
至于賴賬……掌柜是半點兒不擔心的。能在驚成這樣的地段開酒樓的,那背后能沒點兒靠山嗎?再者,這貴客常開常往的,哪個能眼瘸不認識屋子里的那幾位呢?堂堂皇子,若是欠債,那說出去,臉面都保不住了,所以,掌柜是半點兒不擔心這個白吃白喝的事兒的。只管將這些爺伺候好了,那賞賜才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那才是賺的。
八阿哥領著十四阿哥在酒樓喝酒,那邊胤禛帶著胤祚,也正坐在酒樓吃飯,不過,他們的目的不是為吃飯,而是為聽聽酒樓里那些書生的話。
今兒胤禛得知消息,這酒樓有人舉辦了詩會,這酒樓在江南也是很有名氣的,裝潢也好,來這樣的地方辦詩會,少說三五百兩銀子,還需得掌柜清場,攔住其他客人,那說明舉辦詩會這人,不光是有錢,還有些權勢。
這樣的人,胤禛竟是先前沒聽說過,哪兒能不好奇呢?再者,他這段時間在江南動作有些大,估摸著這些書生聚集在一起,也會說起來這事兒,干脆就帶著胤祚混了進來——當然不能出現在人前。
他們兩個這相貌,估計江南的讀書人,是人手一張圖像的。再者,既然來了,若是露面,少不了要吟詩作詞,到時候那京城口音可就遮掩不住了。
所以,進了門,兩個人就是藏在了包間里,外面自有掌柜解釋是房間壞了,不能進人。
這些讀書人呢,要聚會,必然是露面的,那大堂呆著更舒服,也不會很追究這雅間不能進的事兒。
兩個人坐在樓上,下面書生吵吵嚷嚷,別以為都是讀書人,就都說話十分客氣,輕聲細語了,朝堂上那些文官說著說著就打起來的事兒又不是沒有。
這么多的人,看法不同,意見不同,那自然是要爭吵一番的。這一爭吵,聲音大,樓上也都是能聽得見的。
現下那些人,說的正是胤禛在江南的事兒。
有些覺得胤禛做的太過的,不過是為幾句言語,就賤人逼迫至此,實在是過于苛刻。
但也有人覺得胤禛做的并不算錯的,言語能殺人,若是九格格只是尋常人家女孩兒,這些言論,是不是早已經殺死了她呢?就算是殺不死,九格格折后半輩子怕是也完蛋了。
不過,這一批人,也并非是全都站在胤禛這邊的。有些還覺得,做兄長的,為妹妹出頭,理所應當。但你既然是皇家人,是親王,那合該是顧慮些法律法規,朝廷律例,而非是自己想要做什么,就隨意做些什么。
身處高位之人,若是做事兒只憑自己喜好,只看人情關系,那日后豈能為百姓做主?
六阿哥聽著都有些咂舌:“這些個書生,倒是一個個的……膽子挺大,說話毫無顧忌,不過這也提醒我了,我之前考慮的那律法,我現下也有些更細致的想法了。”
六阿哥是自打九格格說過那文字獄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在考慮新的律法的事情,他想重新修訂編纂一部律法,主要是限制那些文人說話。但這個方向實在是太大,他之前一直有些摸不著頭腦,生怕自己哪兒沒有顧慮到。
可現在,他就有了更多感觸,文字是攜帶著立場和看法的,人的言論也是如此。若是有律法來限制文字,也合該有律法來限制言論才是。
胤禛看了他一眼,并未說話,六阿哥湊過去:“四哥,外面也有說你壞話的,你想不想將人給拿下來砍腦袋?”
“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殘暴?”胤禛有些無語,六阿哥笑嘻嘻的:“那當然不是,四哥的性子,這會兒應該沖下來和他們理論一番才是。”
這才是胤禛的真正性情。
胤禛嘴角抽了抽:“只要他們知道這些言論對一個女子來說是多大的禍害,那無論他們如何議論我,我都是不在意的。”
六阿哥看著胤禛那捏成拳頭的手,想了想,到底是親哥哥,不好太不給沒面子了,再者,刺激大了,他真沖下去和人辯論了該如何是好?六阿哥就趕緊給胤禛倒茶,示意他喝茶,涼茶,喝點兒可以降降火氣。
“九妹妹估摸這有三天就到江南了,到時候我去接一下。”六阿哥岔開了話題,胤禛就有些皺眉:“你別帶她去見那些書生……”
“四哥你可小看九妹妹了,九妹妹的心性,比你我強多了。”六阿哥說道,拿出來九格格的信甩了甩:“人家不是來受氣的,人家是來做戰士,和那些人爭斗到底的。你以為不讓她見,她就不知道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言論了嗎?不,越是捂著她的耳朵,她越是想要知道外面那些言論,我覺得只有讓她知道了,她日后做事兒,才能更有些分寸。”
胤禛還想說什么,六阿哥直接擺擺手:“她那性子你還不知道?她自己想要做的事兒,你越是攔著,她越是起勁兒。”
這倒是真的,胤禛干脆就不說了。
九格格很快就到了江南,胤祚親自去接的。等看著車隊停下來,他正要說話,就見旁邊有一個青年翻身下馬,直接沖他跑過來了。六阿哥一驚,下意識的就伸手,然后就見那青年站住了,笑嘻嘻的喊道:“六哥。”
胤祚只覺得腦袋都有些暈,他伸手去拽九格格的帽子:“這是剪掉了?”
要不然就女子那發量,這種瓜皮帽肯定是帶不上的。
帽子拿掉,看清楚九格格頭頂上的頭發,都還好端端的在,他就先松一口氣。然后又有些疑惑的翻開帽子,那帽子是如何帶上去的呢?
這一看才發現了竅門,九格格……是有點兒小聰明在身上的,頭發多帶不上,那干脆就將帽子內層給頂起來了,然后只扣了個小夾子在上面,用小夾子,別在了頭發上。這樣一來,竟是還顯得九格格身量高了許多,難怪看著更像是男人了。
六阿哥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又看九格格的腳底下,自家親妹妹,他能不知道九格格的真正身高嗎?除了帽子,那腳底下,也一定是有蹊蹺的。
這一看也果然是看出來了,鞋底雖然不明顯,但是鞋幫子,明顯是要比尋常的鞋子高一些的,大約是特制的,里面估計是墊了好幾層的鞋墊。
頓了頓,六阿哥到底是沒忍住:“幾層鞋墊子?”
九格格伸手比劃了一下,六阿哥差點兒沒被自己口水給嗆到:“十層啊,腳底下,走著舒坦嗎?”
“很舒坦。”九格格笑嘻嘻的,她也并不擔心身邊的人聽見,身邊那都是她從京城帶過來的人,都是她自己的人,還能有不知道她真正性別身份的?這一身的裝扮,也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六阿哥沖她擺擺手:“先不說了,咱們先回去。我和咱們四哥,現下是住在別院里。原本是四哥租賃的,我來了之后發現這地方景致挺不錯,院子也好,就干脆買了下來。”
九格格忙點頭:“買下來也好,回頭汗阿瑪若是再來江南,我也偷偷的跟著來,到時候自己住還清靜。”
兄妹兩個說著話,就一起騎馬到了小院子那邊,胤禛早早就等著了,站在門口瞧著翻身下來的青年,比六阿哥更快一步辨認出來,頓時皺眉:“胡鬧!”
九格格笑嘻嘻的:“怎么能說是胡鬧呢?我這一身,也只有四哥和六哥辨認出來了,若到外面,保準是誰也認不出來的,我正好能在外面走一走玩一玩,也順便聽聽外面到底是如何議論我的。”
胤禛冷笑一聲:“你以為你遮掩的很好呢?尋常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漏洞,首先是這頭發,這些年雖說民間略有些松散,大多是將頭發保留了許多的了,但也就沒有你這種露出鬢角來的。再者就是這耳朵眼,遠看可能看不見,但近看卻是能看得見的,你真以為是唱戲,梁山伯和祝英臺呢?再者就是這說話的語氣,行走的姿態,女子和男人差別很大,你越是模仿,越是四不像,你若是想到外面走走,帶足了人手,女裝也可以和人談詩論詞。如此裝扮,是將人當傻子糊弄呢,你將別人當傻子,也小心別人將你當傻子。”
九格格就有些失望,六阿哥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九妹……九弟弟長途奔波,總算是來了,咱們進去歇歇腳,有什么話,也在屋子里說,別在外面說。”
胤禛頓了頓,轉身往內走,九格格也忙跟上。進了屋子,胤禛就問道:“這一路可順利?可曾遇見了什么事兒?”
九格格知道他是關心自己,也并沒有很執著之前的事兒,忙笑道:“順利的很,現下江南許多書生都想往外跑,生怕被四四哥給抓了,所以我反著走,倒是挺容易的。”
車馬多,再者,也更容易打聽到江南現在的情況。
九格格并不很將那些流言蜚語當回事兒,只興致勃勃的和胤禛說自己打聽來的江南特產:“聽說有個村子里的菱角整個江南都出了名的好,還往京城送過呢,我可一定得去嘗嘗,還有西湖美景,我也一定要去看一看……”
數來數去,說的都是些吃的喝的玩兒的。
胤禛聽著,也深覺得自己之前簡直是瞎操心。他擺擺手:“行了,你六哥最近閑著,你若是想去哪兒,讓他陪著你去就是了。不過,不要去那偏僻地方。我知道你自小心善,對百姓多有憐憫,也總覺得他們日子苦,多有同情。但是我也得提醒你,窮山惡水出刁民,這話既然能流傳下來,自然也是有幾分道理的。人若是連活命都艱難,那什么律法,道德,仁義禮義廉恥,這都是虛的,假的,又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衣服穿的。所以,還是要提防些,就是要發善心,也得先顧慮好自己的安全。”
九格格也不是小孩子了,她當年也是下過鄉的,做義診。有些地方的人吧,你聽著是很同情的,看著也是十分可憐的。可偏偏那些人,做的都不是什么讓人高興的事兒。比如說,偷走他們的醫療儀器,因為金屬能賣錢。
趁著他們不注意,搶走他們的藥物,哪怕是對自己的身體并無好處,也要先搶到手再說。
人真的,窮到極致的時候,連一張紙都是舍不得浪費的,更不要說其他了。若是能謀害一條命,換自己全家活命的機會,那十有八九都會鋌而走險的。
所以她忙點頭應了,也不覺得胤禛啰嗦:“我保證我身邊是不會少了人的。對了,四哥你若是無事了,盡早啟程回京吧,京城現下里,參奏你的可不是幾個人。”
胤禛冷笑了一聲:“一群烏合之眾。”
“蟻多咬死象,你不在京城,那些人如何胡說八道,豈不是就隨了他們的便?”九格格笑嘻嘻的說道:“再者,這里的事情,既然你已經將樹根給挖出來的,那剩下的那點兒枝枝葉葉的,我和六哥就能搞得定了,再者,我還有個想法,我估計在江南這邊,需得多停留個一年半載的。”
胤禛一聽這話就知道九格格心里是有打算的,就問道:“你是如何打算的?準備做些什么?”
“開個歌舞團。”九格格笑瞇瞇的說道,胤禛一時沒理解:“什么?”
“嗯,開個戲班子。”九格格修正了一下說法,唱戲唱曲兒。編戲什么的,她不擅長,但是六阿哥可以做。再者,民間能人多,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既然朝廷律法不管用,那就試試文化入侵這一手。
唱戲嘛,也不光是唱唱風花雪月,也得唱一唱男人多是負心漢。將那現代的騙婚騙感情的手段,給唱的清清楚楚,然后呢,再來幾個大女主的段子。
悄無聲息的文化入侵,她這種在醫院上班,心無旁騖的人,都能體會一二,更不要說現在這種見識少的被關在閨閣里的女人了。
大清其實也是有自己的文化入侵的,準確的說,應該是滿人是準備了文化入侵的準備的——宮里也是養著有戲班子的,皇上若是有什么政策,也會讓戲班子編排戲曲,然后到民間唱幾天。
不過呢,也不知道是那戲班子編排的太不好看,還是百姓沒空,反正這種方式沒起到多大作用,那宮里的戲班子,大多數時候,還是為宮里的后妃們服務。逢年過節的,唱一段,再或者就是到宮外去熱鬧幾天。
所以九格格一說起來這事兒,胤禛立馬就明白了:“你打算從哪兒入手?直接買戲班子,還是從頭開始培養?”
她既然是打算宣傳自己的理念自己的想法,那這戲班子,就必得是能理解她的,能順從她的,能忠心她的。直接買戲班子,人家不一定能認可她。但若是從頭培養,那戲班子里的頂梁柱,可不是一兩天能培養的起來的。
“我打算兩手抓,宋朝時候,有瓦舍。”九格格笑著說道,這個是她現下剛學的。那瓦舍就相當于是一個表演場地,能唱戲,能說相聲,能雜耍,還有戲法之類的。她弄這戲班子呢,也不打算只單純的唱戲,那后世的相聲,還有舞臺劇,流行曲,就不信吸引不了人。
買戲班子是初步的,接下來就是培養人手,然后是編排曲目,等著戲班子成熟了,她這邊就可以丟開手了。所以,預估的時間是一年半載,若是順利,半年她就能松開手,然后自己回京,若是不順利,那就按照一年時間來。
六阿哥聽的眼睛有些發亮:“這就是你說的,文化的一種?”
“是,我覺得,百姓們收集信息的渠道,不能只有一條,再者,越是將這路給堵死了,只留下書本這一條,就越是顯得那些書生們金貴,將來這朝廷的咽喉,可就全捏在這些書生的手里了。”
胤禛忍不住復述了一遍:“咽喉?”
這說法,簡直太形象了。
九格格笑瞇瞇的點頭:“所以朝廷需得有更多的能說話的渠道,這戲班子,以前是沒用好,但現下嘛,我覺得可以好好用一用。百姓喜歡看什么呢?看好玩兒的,簡單易懂的,就問那些書生,現在能不能站在大街上和百姓們講解這男女有別的言論吧。”
別說他們能不能拉下臉面了,他們說的,百信也不一定能聽懂,聽不懂的,自然也不會去想去思考,去跟隨跟從了。
六阿哥輕輕鼓掌:“九妹妹這法子挺好,大清最重要的,并非是那些文人書生,而是那些百姓,百姓民心在,咱們大清就穩如磐石,百姓民心若是被煽動,那無論朝廷做了什么,百姓不承認,大清就如同空中樓閣。”
他和九格格湊在一起嘀咕起來,什么戲本子,什么相聲,什么情景劇,什么舞臺劇,六阿哥虛心請教。九格格其實也半懂不懂,她只看過,并不曾了解過,若說這些東西有什么不同,覆蓋面是什么,她現下完全就是看名字猜測,順便再增添些自己的理解。
六阿哥聽的興奮,時不時拍一下桌子,胤禛也認真聽著,他對這些雖然不太了解,但九格格說的直接明白,淺顯易懂,他還是能理解的。
等九格格說累了,胤禛就起身:“時候也不早了,先吃午飯,吃過午飯,九妹妹先去休息,你這幾天趕路,難免勞累,現下是心情激動振奮,若是中午不休息一會兒,怕你晚上累的睡不著。”
累的極致,身體指不定會出問題。
他不說還好,他提起來了,九格格就立馬開始覺得身上酸痛起來了,尤其是雙腿,騎馬的時候,那保持一個姿勢,再加上摩擦,指不定里面都破皮了。
她也不堅持,反正事兒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完的,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這樣才能養好身體,才能長長久久。
吩咐人準備了午飯,因為想著讓九格格早些休息,所以午飯就準備的清淡好消化那些,就這,九格格也沒吃多少,隨意吃了小半碗,就連忙推了碗筷回去休息。
她的院子是早就讓人收拾妥當了的,進門略一漱口刷牙,再洗洗臉,就能直接往床上躺了。
這一覺睡醒,再起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半下午了,這屋子的朝向好,這會兒正有陽光從外面射進來,鋪在地上金燦燦的一層,看著人心里生暖。
九格格雖然醒過來了,但也沒有著急起床,而是在床上翻滾了兩圈,這才坐起來。
外面丫鬟聽見動靜,忙過來伺候。
“四哥他們呢?”九格格洗臉之后才問道,小丫鬟并不知情,還是前面來了嬤嬤,九格格才知道那兄弟倆是去外面了。因為九格格說要弄個戲班子,這兩個人已經提前去打聽了,看江南有哪些出名的戲班子,又是為什么出名,又有那些戲班子是經營不下去了,打算關門的,到時候正好能買回來。
“他們倒是挺心急的。”九格格嘀咕道,但心里卻是十分暖,這種你說句話,親人就記在心里,順便幫你去做的事兒,無論發生過多少次,每一次,她心里都覺得暖融融,就像是太陽照射進來了一樣。
本來她想換男裝的,但是想到胤禛之前說的,干脆就又換了女裝。
滿女子的女裝和漢女子是不同的,但每一種都有自己的好看之處,九格格無論穿什么,都并不是很挑剔,現下丫鬟拿了漢女子的衣服,她也高高興興:“應該掐個腰的,不然這樣總顯得很肥大。”
丫鬟比劃了一下:“格格若是不著急出門,那奴婢現下改動一下,很快的,一炷香時間即可。”
九格格擺擺手:“都穿上了,就不用麻煩了,回頭再捏吧。現下先出門,打聽打聽哪兒有好吃的,咱們直接去吃東西。”
中午吃的少,現下一覺睡醒,倒是覺得有些餓了。
丫鬟忙跟著,門外等著的嬤嬤也連忙跟著,再出了院子,守著的侍衛也連忙跟上。
瞧著一群烏泱泱的人,九格格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想到是她自己和胤禛保證的出門會帶足了人手,也就只好忍耐下來,不過,還是開口提了一個要求:“都換了尋常衣服,出門之后,只在五步之外守著。”
侍衛們忙應了下來,這些主子們喜歡自由,在京城出門也多是如此,所以他們也很熟練了。
換好了衣服,拿了銀子,九格格就帶著人出了門。
江南這邊,她其實是來過得,但每次來,都是有不同的感受得。以前是忙,看風景也就是一閃而過,現在呢,既然打算停留時間長,那就是時間很多了,看景致也很細心。
街上的人,賣東西的小攤位,小河流水,小橋石墩,她每一樣都覺得很有意思。
“這邊的人說話倒是挺好聽的,人都說吳儂軟語,果然是聽著讓人忍不住沉淪。”就好像是一把小刷子在心上刷過,癢癢的,耳朵有福了。
小丫鬟也跟著應和了一聲,不過剛走幾步,就聽見前面有吵架的聲音,吵架自然也是用的江南地方話,九格格本來打算湊個熱鬧得的,可站旁邊聽半天,竟是一句都沒聽懂。
人家不做她生意,又不是那些路上討好她的小攤販,估計放慢了說話。那吵架嘛,自然是誰聲音大誰氣勢高,誰說的快說掌握節奏掌控場面。所以在九格格這邊聽起來,那就好像是一群鴨子在叫,呱呱呱,一輪就過去了。
小丫鬟沉默的看九格格,這會兒還覺得江南這邊的話好聽嗎?
九格格強行解釋:“那吵起來,多溫柔的人也會暴躁起來啊,多好聽的話也會急躁起來啊,那誰急躁了,也不可能管那說話的韻律是不是?”
第244章
九格格在江南弄戲班子的事兒很快就傳到了京城,京城對這事兒的反應吧,是各種的都有。怎么說呢,自來養戲班子的,不是男人就是府里,幾乎從沒有說,一個女人養一個戲班子的。
那戲班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青衣花旦小生,個頂個的俊俏,成了親的婦人看個戲,還需得避諱些,不能到戲臺子后面去。這種沒成親的,自己養個戲班子……那該是多么的離經叛道。
但是康熙也只是聽過就算了,并不多問,烏雅秀貞提起來也只說她自己有錢,她自己如何花用,做長輩的不好管。
人做父母的都是這態度了,別的人要是再說什么難聽話,那烏雅秀貞的臉色瞬間就耷拉下來了。別說是烏雅秀貞了,在外面碰見了四福晉六福晉等人,誰要是拿著事兒說九格格一句不好聽的,這妯娌幾個都要翻臉的。再者,雖然四阿哥六阿哥沒回京呢,那京城還有個混不吝的老十四呢。
十四這人吧,他看不上胤禛,覺得胤禛固執,不茍言笑,有些不合時宜的堅持。所以是寧愿跟在八阿哥后面跑,也不愿意和胤禛親近的。但是對九格格,別說是親姐姐了,也不說九格格給他那些賺錢的點子了,就只說他小時候跟在九格格屁股后面玩兒,這段兒開心快樂的時光,就足以讓他對九格格尊敬愛戴的,僅次于就烏雅秀貞了。
胤禛做事兒還有些顧忌,要看這事兒合不合禮儀,觸犯不觸犯律法,對百姓會不會有影響,但十四做事兒可沒這些顧慮,他現在意氣風發嘛,做事兒囂張的很。
誰要是說九格格一句不好的,十四阿哥不知道也就算了,十四阿哥若是知道,那是能當即帶著人上門去打砸的。他不打砸東西,他只打砸人,誰說了不好聽的話,他就打誰。
打受傷了,人往醫院一送,一句賬本送府上,就完事兒了。
也別以為背著十四阿哥說就成了,那京城里,九格格還有許多侄子侄女呢,這些個侄子侄女,哪個沒得過九格格的恩惠?這會兒也都成了小小的耳朵,神出鬼沒的,京城里誰能料到小小人兒也能打聽事兒呢?
這么一圈下來,九格格養戲班子這事兒,就真不算什么事兒了。醫藥費確實是不貴,誰家都能給得起,但是,這受痛的事兒,卻是沒人能代替,只能自己受著。
胤禛回京之后,這京城就平靜的很。但凡提起來九格格,哪怕是不說一句好話呢,也絕對沒有什么壞話。
胤禛對此還有些疑惑呢,回府還找了那拉氏詢問:“我愿意九妹妹養個戲班子,京城里該是要議論紛紛的,卻沒想到,竟是沒人提起來,額娘問也只問這戲班子的人手夠不夠,九妹妹的銀錢夠不夠。”
那拉氏就疑惑:“你既然知道會被人非議,怎么還應了讓九妹妹養戲班子呢?”
胤禛頓了頓才說道:“她想做的事兒,哪樣是做不成的?再者,就算是她養戲班子,有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她都這樣歲數了,養幾個面首算什么?”
胤禛特別大度:“別說她沒看上那些有權有勢的了,就算她看上了,不愿意嫁過去,只愿意享受一番露水情緣,我也覺得這樣還行。”
她既沒有觸犯律法,也沒有違背道德,雖然這事兒在那些男人看來是有些出格的,但是,九格格是吃他家的飯菜用他家的銀錢了嗎?要他們管那么多嗎?
甚至,九格格就是不成親生下來一兒半女,胤禛也覺得挺好。至少九格格這后半輩子,是有子女能照顧她了。再者,體會一下養孩子的樂趣也挺不錯的。
所以胤禛并不反對,甚至還覺得,九格格可以放開了挑一挑,選一些更好的,不光是相貌上的,還有才能上的,性情上的。畢竟若是只歡好,那九格格看著開心就好行,但若是生孩子,龍生龍鳳生鳳,雖說后天的教育也很重要,但不得不說,有時候這遺傳就是很強大的。
他很是希望,九格格能生一個各方面都出色的孩子,最好是能繼承了九格格的聰明才智,將來長大了,也必然能為他所用。到時候,就是大清的另外一個福星了。
對烏雅秀貞,那是親娘,這話自然是不好說的,免得烏雅秀貞誤會,覺得是糟踐自家女兒了一樣——生孩子那肯定得成親,不然孩子成什么了?日后九格格也肯定被人議論一輩子。
但是對著那拉氏,胤禛就坦誠了許多:“人生也就幾十年,九妹妹她在婚事上既然有遺憾,那么在這種事情上略放開一些也沒什么。人無完人,哪怕是圣人,也是有瑕疵的,九妹妹既不是圣人,又不是帝王,她整日里辛苦,能做些高興的事情放松放松,那我何必攔著呢?若是真有人說什么閑話,那大不了,等回頭……像是江南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
江南什么事情?江南這次肅清文人的事情,但凡說了九格格壞話的,都得到了處罰。
那拉氏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頓了頓就笑道:“還是爺對九妹妹更上心些,我竟是沒想到這些。不過,這些事兒也不用咱們很操心,您也說了,九妹妹都這個歲數了,既然這樣大了,她心里什么事兒,就都能自己拿主意了,既如此,咱們也不好幫她拿主意,免得她不高興。”
胤禛點頭:“我也沒幫她拿主意,她愿意如何就如何,還是那句話,她高興就完事兒了,剩下那些人,無論說些什么,都不重要。”
那拉氏點點頭,一邊伺候他梳洗,一邊問這次辦差的事兒。胤禛也不隱瞞,能說得就嘮叨嘮叨,不能說的就岔過去。
胤禛剛回了京城沒多久,康熙就又將他給打發了出去,這次還是去泰山,再次代替康熙泰山祭天。這都第二次了,有過一次了,京城里的人對這事兒……也不像是第一次那樣反映大了。
只有些人還在嘀咕胤禛運氣好。
還有人呢,說是烏雅秀貞給吹的枕頭風。這話傳到宮里,烏雅秀貞都忍不住笑:“我若是吹這枕頭風能有效,早就吹上了,還等現在?再者,皇上若是能聽得進枕頭風的,這宮里上上下下,多少美人兒呢,全都在這里伺候著,輪得到我來吹這枕頭風?”
至于那運氣好,烏雅秀貞是不反駁這話的,現下承認運氣好,總比承認胤禛要做太子了強。
況且,誰說這運氣好不是好呢?運氣好,那也是實力的一種好不好?
烏雅秀貞正在和章佳氏說著話,眼瞧著宜妃遠遠走過來,就停下了話頭,又說起來這御花園的花花草草,眼看十月底,這御花園里只菊花開得好,章佳氏很是喜歡菊花,烏雅秀貞是什么都行,但凡開花的,只要不是特別丑,她都喜歡。
這邊說著話,那邊宜妃也看見了她們,頓了頓,也沒過來,直接繞開走了。
章佳氏還有些疑惑呢:“這是做什么呢?以往宜妃姐姐不是最熱情了嗎?”
八阿哥在京城得勢,南書房那邊的折子,八阿哥批改過的,八成都能被康熙通過。在朝堂上呢,八阿哥一開口,至少有一半兒的朝臣是站在他這邊的。
雞犬升天嘛,八阿哥得勢,九阿哥就蹦跶的歡。宜妃這人呢,自來是藏不住的性子,有點兒什么高興事兒,那心里都憋不住兩天,非得要說一說,炫耀炫耀。
這宮里能找誰炫耀?
惠妃念佛去了,從不開鐘粹宮的門。榮妃做衣服呢,本來衣服快做完了,但烏雅秀貞又讓人送了鞋襪的料子過去,又說康熙現下還差了荷包和香囊,榮妃連著一個月都沒出門了。
忙嘛,自然也就顧不上和宜妃念叨了。
平妃也不愛聽她說話,平妃沒有兒子心煩就已經夠了,你還來她面前炫耀親兒子,這像話嗎?
良妃那是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屁,再者,當年良妃上位的事兒實在是……不太光彩,無論八阿哥多有出息,宜妃頂多是能做到眼不見心不煩,卻并不會主動去找良妃聊天。
再加上那性子里的比較,烏雅秀貞就是她最好的聊天的對象了。以往也是,有什么事兒,先到烏雅秀貞跟前炫耀炫耀。
“大約是佛經抄寫夠了,現在就顧不上打招呼了。再者,現在胤禛又去祭天,她能來和我嘮叨什么?嘮叨胤禛是如何去的泰山?泰山現在下雪不下雪?”
烏雅秀貞說道,說起來這個,她頓時嘆氣,也顧不上討論宜妃了:“這眼瞧著快十一月了,泰山那邊估計更冷,若是再一下雪,那雪天路滑,還不知道該如何折騰呢。”
“姐姐多心了,就算是下雪,那不還有除雪的人嗎?”不可能說是讓胤禛就那么走雪路的,萬一出個事兒,不光是胤禛受傷擔待不起的事兒,這祭天見了血,那更是不好。
所以,泰山那邊的人,必然也會早早做好準備。該掃掉的,該化掉的,到時候以確保胤禛等人,安安全全的登上泰山。
烏雅秀貞想想也是,這焦慮總算是略略減輕了些。她又說起來六阿哥:“也是一去不回頭,指不定明年才和九格格一起回來。”
“兩個人做伴兒也挺好。”章佳氏笑道,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誰也沒有再提起來宜妃。
倒是宜妃自己,略有些不自在,本來是出來散散步散散心的,這會兒恨不能自己剛才沒出門。頓了頓,到底是忍不住,就和身邊嬤嬤抱怨:“早知道她們兩個在御花園,我也就不出來了。”
“娘娘放寬心,這御花園,又不是單單賞賜給了德貴妃,宮里誰不能來這御花園呢?您若是覺得看見德貴妃不高興,那咱們換個地方就是了。”嬤嬤笑著說道,宜妃冷哼一聲:“難不成還要本宮避著她不成?”
可到底,是沒有再往烏雅秀貞那邊去。說實話,到現在宜妃還不太愿意去想在景仁宮抄寫佛經的事兒,倒不是怕,好吧,怕也是有點兒的,就算是身邊有人做伴兒,可到了那深更半夜,周圍安靜無聲,墻上掛著的畫像,又好像總是在盯著你看,宜妃差點兒沒給嚇生病了。
第二天連忙加快時間,緊趕慢趕的,這才在天黑之前出了景仁宮。這種事兒,她是絕不會再讓第二次發生了……等她……頓了頓,宜妃就有些喪氣,等什么呢?
就是等康熙沒了,新皇登基了,這宮里也不是她的一言堂。若是八阿哥運氣好做了皇帝,人家有親額娘呢,自己頂多就撈到一個貴太妃的冊封——歷朝歷代,都是如此的。
那烏雅秀貞只要不犯錯,人家還指不定能做個皇貴太妃呢。就算是因著胤禛被連累了,人家現在就是貴妃了,之后不也得是個貴太妃?
至于自己做太后……宜妃一想到這個,確實是有些渾身發熱的感覺,但也就是一瞬間,因為這一瞬間之后,她將兩個兒子給扒拉了一下,就只能承認,除非是天上掉餡餅了,或者是胤禛胤禩都死了……否則,無論如何,這皇位也輪不到她的兩個兒子。
現在這朝堂上,基本上都已經默認胤禛或者胤禩了。多一個選擇都沒有,老五早就被排除掉了,老九自己不爭氣,不光不爭氣,還有點兒做哈巴狗的潛質。
倒不是她看不上自己兒子,而是一想到因為這糟心玩意兒,自己當不上太后,哪怕這親兒子是財神呢,她心里都不太舒坦。再者,不高興了罵兒子,這不是正常事兒嗎?誰家的兒子不挨罵呢?
宜妃越是想越是生氣,尤其是想到現在烏雅秀貞還有一半兒的可能做太后……若是她做了太后,自己豈不是要一直在她手底下過活了?就沖胤禛那小心眼的性子,她烏雅秀貞能是多大方的性子?再者了,她和烏雅秀貞比較了一輩子,斗氣了一輩子,若是在她手底下過活,就算是烏雅秀貞無視她,她心里都覺得憋屈的很。這樣一想,甚至連逛御花園都沒多大的興趣了,索性轉身回去吧。
胤禛這次去泰山,也就一個月的功夫。趕在臘月之前,他就從泰山回來了。
回來之后,照舊是去南書房。
他這邊回來,那邊胤祚也從江南回來了。
胤祚順便帶來了九格格的信件。九格格是打算在江南過年的,她那戲班子,現在弄的是如火如荼的,熱鬧的很,買了一個即將關門倒閉的戲班子,開掉了原本的班頭,只留下了戲班子的人。
當然,她也提前問過了,愿意留在戲班子里的還照舊留下來,想換一條出路的,她也給錢安置。
唱戲嘛,下九流,但凡有法子的,誰愿意一直在這行當待下去呢?所以,竟是有一小半兒的人走了,剩下的呢,全都是無處可去的,要么是上了歲數不知道如何謀生的,要么是年紀小無家可歸的。
九格格是來者不拒,上年紀的,沒辦法登臺的,那就做培訓。年紀小的,正好可以掰一下性子呢。
她買回來了戲班子,就重金找了個文人求了一個本子。這文人呢,還需得是那種性格比較爽朗的,不迂腐的,能對九格格的政策有所了解,還贊成的,對女人的地位遭遇也能有同情之心的——雖說這世上許多男人,確實是一言難盡,一邊享受著母親的付出妻子的照顧,一邊貶低女人限制女人迫害女人,但也始終有那么一些男人,是愿意為這些女人鳴不平,做贊歌,想方設法的改變她們的處境的。
這就得說起來之前胤禛和胤祚去酒樓的事兒了,胤祚憑印象,將其中幾個為九格格說過好話的人給篩選了出來,然后帶了銀子上門,求了劇本。
這些劇本經過篩選,再經過六阿哥來改編潤色,在經過九格格的簡單化,直白化,現在已經開始編排了。
烏雅秀貞看完信件就問六阿哥:“大概什么時候能編排完?是要先在江南那邊推出的吧?等輪到京城,該是什么時候了?”
六阿哥笑瞇瞇的:“我就知道額娘肯定是要問這個的,您且放心,等這出戲排完,您肯定是第一個能看見的,九妹妹邀請您明年到江南去看戲。”
烏雅秀貞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這樣想,你也是這樣想?”
“我自然不能是這樣想,額娘在宮里呢,哪兒能隨便出京?所以這編排完了,就得帶到京城來,再者,這戲能不能唱,汗阿瑪也需得看一看,等汗阿瑪點頭了,這戲就能唱了。”
六阿哥笑著說道,和烏雅秀貞又說了些江南見聞,瞧著時間不早了,這才出宮去。
他這邊出宮回府,長途勞累的,也只梳洗了,吃了晚飯,就趕忙上床睡覺了。到了這第二天一早,才起床,還沒和六福晉說上幾句話呢,外面就急匆匆來了人:“六爺不好了,烏雅府上來了人,帶著孝……”
一句話,六阿哥腦袋都覺得懵了一下,隨即趕緊出來,烏雅府上的人已經到了門口了,因著身上帶孝,不能進門,就只在門口跪著。見了六阿哥,那眼眶一紅,立馬一個大跪禮,聲音哽咽:“六爺,我們家老太太……沒了。”
這可真是太突然了,臨去江南之前,他還特意去見過老太太,他知道烏雅秀貞心里惦記,還特意帶了太醫給老太太把脈,都說老太太身體健健康康的,這怎么出門一趟回來,人就沒了?
六阿哥張張嘴,又頓住,沖那小廝擺擺手:“略等片刻,我換一身衣服,這就去。”
他穿著的還是大紅色短褂,這肯定是不合適的。
進了門,六福晉就已經準備好了衣服在等著:“是老太太?”
烏雅家最近沒出什么大事兒的,那思來想去,也就一個老太太可能會出事兒了。再者,若是別人出事兒,也不該來找六阿哥報喪。只有長輩的喪事,烏雅府上才能來報。
可留在京城的長輩,也就老太太一個人了。
六阿哥點點頭:“我這就要過去,你且派人跟我走一趟,若是老太太……你就得進宮,需得緩緩說,慢慢說,額娘畢竟不年輕,再加上早些年生孩子多,現下這身體,看著是好,其實內里糟糕的很,若是不行,你就帶了大格格去,留著大格格在宮里住一段時間。”
大格格如今七八歲,看著小小人兒,但在皇家,七八歲就已經懂事兒了。
六福晉忙應了下來,叫了管家跟著六阿哥。
六阿哥到了烏雅府上就知道,真是老太太的喪事。太醫都還能在府里守著呢,見六阿哥過來,就麻溜的到跟前來:“老太太是壽命到了,無疾而終,晚上睡夢之中沒的,沒受罪。”
這就算是喜喪了,畢竟老太太這年紀,也不算小了。
六阿哥應了一聲,帶著人往里面走,老太太現下已經換好了壽衣,老太太的娘家人,尚且沒過來,烏雅家這邊需得派人去請。另外,六阿哥的舅舅也不在京城,也需得派人去請。
幸好現在天氣冷,這尸體就算是多放一段時間也沒什么。
六福晉進了宮,就見烏雅秀貞正坐在軟榻上皺眉呢,她心里一跳,就趕緊上前請安:“額娘瞧著臉色不太好?”
烏雅秀貞伸手揉一揉胸口:“這晚上一直沒睡好,整晚上都在做夢,做噩夢,一會兒是夢見你們果洛瑪法和我說話,抱怨我沒照看好你們果洛瑪麼,一會兒是你們果洛瑪麼來和我告別,一會兒又是小時候的事兒,亂七八糟的。這早上起來,胸口就開始發悶,做事兒也總不順暢,喝口水,竟是滾燙的,吃個點心,竟是放了一晚上的……”
按理說,永和宮伺候的人是不該犯這些錯的,但偏偏這事兒就是發生了。烏雅秀貞控制著沒發脾氣,就坐在這里生悶氣呢,六福晉就來了。
六福晉一來,烏雅秀貞琢磨了一下,臉色就一更不好看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兒?”
否則,六福晉也不會這會兒來請安,還帶了大格格來。六福晉本分,和那拉氏十四福晉,都是約好了的,逢一逢五進宮來請安,也免得烏雅秀貞這年紀了,人一多,說話多,她就頭疼。
現如今,也才距離六福晉她們請安過去兩天。
大格格呢,最近是在學管家理事呢,等閑也不會進宮來。
再者,烏雅秀貞又想起來昨晚上的噩夢,她人本就聰明,自己也是重生回來的,立馬就想到了這生死上面——本來老太太該是前些年就過世的,因病沒的,她既然知道,自然是早早讓太醫守著了。那次呢,老太太就化危為安了。
但自此之后,烏雅秀貞也就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時候會沒了。
她沒想到是在這會兒。
不等六福晉回答呢,她這臉色就變了,慘白一片,嘴唇也沒多少血色,急慌慌起身,竟是眼前一黑,要往后倒下去的樣子。六福晉著急了,連忙來攙扶:“額娘,您先靜靜心,深呼吸,來,跟著兒媳來,吸口氣……”
這一套是在醫院見得多了,六福晉也會。
一邊說,一邊幫烏雅秀貞順胸口,心里也是有些無措,六阿哥都叮囑她緩緩說,慢慢說了,生怕烏雅秀貞受不住,沒想到,還是這樣了。
“額娘,好受些了嗎?”扶著烏雅秀貞坐下,她忙問道,又急忙吩咐宮女:“快請了太醫來。”
烏雅秀貞擺手:“不用,我就是一時心里難受……現在緩過來了,是不是老太太出了事兒?”
她抓著六福晉的手問道,六福晉頓了頓,點頭:“是,早上烏雅府上的人過來,六爺換了衣服過去,管家帶了信兒,您先別著急,緩口氣,聽兒媳說,老太太這是喜喪,太醫說了,沒病沒痛沒受罪,人是睡夢中走的,嘴角還帶著笑意呢。”
這做子女的,只聽到老人沒受罪,心里就能好受些,烏雅秀貞的臉色也略緩和了些。
知道烏雅秀貞是必然要問的,管家回去也說的仔細。現下六福晉就和烏雅秀貞說道:“衣服是貼身的嬤嬤換的,六爺身邊帶了人,四嫂也趕過去了,都仔細檢查了,身上并無傷痕……”
也就是說,沒被虐待虧欠了,肚子里也是有食物的,昨晚上吃了什么,廚房也都仔細說了,太醫也按了肚子,也確認了是昨晚上吃過飯的——這人死之前,若是不吃飯,就怕變成餓死鬼受罪。
“廚房說昨晚上老太太胃口不差,吃了小半碗的雞湯面……”老年人嘛,怕晚上不消化,就不吃米飯,多是吃面食。什么包子饅頭鵝油卷,面條拌面餑餑。
雞湯面小半碗,八寶鴨六口,雞腿小半個,炒菜小半盤子……
六福晉也說的詳細,烏雅秀貞聽著聽著,就忍不住落淚:“她昨晚上還吃的好好的,怎么今兒就成了這樣呢?”
哪怕人人都說這是喜喪,但烏雅秀貞還是難受,自己的額娘,昨兒還在,今天就不在了,這事兒換了誰能接受呢?
她前段時間還想著,到了冬天了,額娘最是怕冷了,上了年紀嘛,過段時間找了皮毛出來,再給她做一身衣服,沒道理別人都能穿她親手做的,自家額娘穿不得。
可沒等她這衣服做好呢……她的額娘,再也穿不上她親手做的衣服了。
烏雅秀貞這哭出來了,六福晉反而是有些放心了,這人呢,最怕的就是哭都哭不出來,既然哭出來了,那情緒發泄出來了,身體也就不會出毛病了。
她輕輕拍著烏雅秀貞后背:“額娘,老太太沒受罪,她走的可安詳了,再者,也沒什么可牽掛的了,兒女平安,又都身體健康,還算有出息,孫子孫女也都有歸宿,她走的安安心心,您可別太傷心,不然老太太再放不下,那可怎么辦?”
烏雅秀貞擦擦眼淚:“她若是真的放不下,如何會離開呢?我這……將我留在這世上,我日后若是傷心難過,我找誰呢?我若是受委屈了,我找誰呢?”
她若是想撒撒嬌,要找誰呢?
這說的,六福晉也鼻子一酸。父母在,尚且有歸處,父母若是不在……
頓了頓,她一伸手,輕輕將烏雅秀貞抱在懷里:“額娘,您還有子女呢,還有兒媳們呢,還有孫子孫女呢,您日后若是傷心難過,就找我們,不說別人了,四哥和我們家六爺,還有十四爺……”
這話音都還沒落呢,十四就急匆匆的進宮來了,宮女這邊說,那邊就傳來十四阿哥的聲音:“額娘您沒事兒吧?”
這著急的,六福晉都趕緊起身站一邊去,好給十四讓位置。
十四沖進門,一看見烏雅秀貞在哭,就嘆氣:“我就知道您必然要難過的,額娘,哭一哭是可以的,但是,您也得想想自己身體,也想想我們這些做兒女的,若是我們總為你擔心,是不是也不好受呢?”
烏雅秀貞沖他擺擺手:“我這里不用你,你且去烏雅府上,你舅舅沒回來,那府里也沒個能做主的主子,你四哥忙的抽不開身,你去幫襯你六哥去。”
“我這里有你六嫂呢。”烏雅秀貞說道,十四轉頭看一眼六福晉,又說道:“我福晉一會兒也該到了,我前腳出來,她后腳就跟來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出宮,六嫂,額娘這里就先拜托您了。”
十四規規矩矩的給六福晉行禮,六福晉忙擺手:“可不用謝,你叫一聲額娘,我們也是要叫額娘的,我們都盼著額娘能健健康康的呢。你只管放心忙去,額娘這里交給我就是了。”
十四點點頭,又叮囑了烏雅秀貞:“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趕緊請太醫來看看,不管是針灸還是如何,先緩過來這個勁兒,可別我這邊忙著,您這邊倒下了,那我可不敢再離開您一步了。”
烏雅秀貞心里悲痛,也不愿意和他繞這口舌,就擺手讓他趕緊走。
十四這邊出宮,那邊十四福晉也就進宮了。大約是和六福晉想到一塊兒去了,也是帶了自己的女兒來。
烏雅秀貞就擺手:“讓她們都回去,小孩子能幫得上什么忙?沒得添亂了,再者,我這里也有人伺候,不少她們兩個,小孩子年紀小,再給驚著了,趕緊走趕緊走。”
妯娌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見烏雅秀貞臉上有些煩悶,就忙應了下來,又打發了人將兩個孩子給送走。
烏雅秀貞就坐在廊檐下發呆,她自然是知道人死如燈滅,可她心里就是難受,她現下也哭不出來了,只木呆呆的盯著地面看。
可將六福晉和十四福晉嚇的,連忙請了太醫。太醫也是沒法子,這種事兒,你情緒宣泄不出來,憋在心里,那當真是沒辦法得。要不然,這世上哪兒那么多氣瘋了,氣傻了的人呢?
太醫只能給針灸一下,隨后給開了安神湯。
但是烏雅秀貞喝了安神湯也安不了神,反而是絮叨起來:“我小時候,因著相貌不算特別出眾,我額娘就總說,日后要多給我準備嫁妝,免得因著不討喜,被人嫌棄了,嫁妝多,這底氣足,哪怕是不討喜,這日子也能過。”
“后來呢,長開了,也還算可以,我額娘又說,這樣的也得多準備嫁妝,免得是被人哄騙了,如此一來,就算是真的上當吃虧了,有嫁妝做底氣,日子也還能過。”
“我七八歲的時候,上別人家做客,人家小姑娘有一件兒狐貍皮的斗篷,長到腳踝,那火紅的顏色,別提多好看了,我看著就眼紅,那會兒家里還不是很有錢。”
阿瑪在宮里御膳房做事兒,哥哥年歲小,祖父雖然說在內務府,卻只是個小小管事兒,家里的日子頂多就是尋常,買個新衣服可以,但買這種狐貍皮子,別說是這錢拿不拿的出來了,就說是有錢,也不一定能找得到東西。
她額娘呢,就天天打聽,天天算家里的銀錢,前前后后,一年時間,總算是在她九歲的時候,生辰之前,買了那狐貍斗篷,雖說比人家的短,也就是到屁股那里,但好歹是有了一件兒了。
她可高興了,穿了好些年呢都舍不得丟掉呢。
“我六歲的時候生病,大夫都說要看天意了,我額娘整日里守在我床邊,成天成夜的熬著守著,整整半個月,我好了,我額娘卻是病倒了。”
原以為已經淡忘了的事情,現在說起來,竟是清晰的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六福晉伸手拍她后背:“額娘,若是上傷心,那就哭出來。”十四福晉忙點頭:“對對對,瑪麼她老人家,生前不算受苦,現下也算是安詳,您舍不得,您哭一哭就是了,您別這樣,再讓老太太牽掛不安心……”
第245章
到了中午,康熙也過來了,他和烏雅秀貞畢竟也多年夫妻,烏雅秀貞現下遇上事兒了,他若是不過來,也太絕情了些。進門之后,瞧見烏雅秀貞正在嘀嘀咕咕,臉上一派死寂,旁邊六福晉和十四福晉手足無措,就沖她們兩個擺擺手,讓她們兩個先下去了。
隨后走進烏雅秀貞,輕輕拍拍她肩膀:“秀貞,要哭就哭出來,老太太也算是走的安心,你別讓她放不下。再者,你要不要再看看老太太最后一眼?”
這最后一句算是問到了烏雅秀貞心里了,她連忙點頭,恨不能將腦袋點成了風火輪。康熙憐惜的拍拍她的腦袋,示意她現在更衣出宮。兩個人帶了侍衛宮女,往烏雅家去。
四阿哥和六阿哥早就得知了消息,現下正在家門口等著。十四阿哥則是前往購買喪葬用品了,暫且不在府里。
四阿哥他們行了禮,就領著這兩個人往里面走。老太太已經被收斂在棺材內了,就算是暫且不下葬,也不能總放在外面,再者,那尸體,放的時間越長,越是僵硬,也越是容易出現尸斑之類的。到時候,面上也不好看。所以,先入棺,有什么事情,入棺之后再說。
烏雅秀貞走進大堂,就瞧見那棺材放在正中間,她那眼淚,說下來就下來了。在宮里怎么也流不出來的眼淚,現在就像是那水井,眼淚掉的洶涌,她甚至擦干都來不及,眼淚將視線都給模糊住,她差點兒被門檻絆住摔一跤,幸好旁邊康熙反應快,伸手在她胳膊上拉了一下。
烏雅秀貞勉強站穩,也沒來得及道謝,就已經撲倒了棺材跟前。
那一張臉,如此熟悉,那身形也是如此熟悉。五天前他們還見過的,那會兒老太太身體健健康康,進宮都不需要別人攙扶,自己就能走著。
“額娘啊,額娘啊。”烏雅秀貞張張嘴,立馬就喊出來了,那聲音撕心裂肺的,康熙在旁邊嘆口氣,招手叫了四阿哥出來問話。
六阿哥則是在里面陪著烏雅秀貞,哭出來是好的,但若是太悲痛,也不太好。
烏雅秀貞這個年紀了,又不是年輕人,情緒激動之下,若是有個萬一,那就不太好了。
無論如何,這最后一面見了,該回宮的還是要回宮的。可就算是六阿哥照顧的周到,回宮之后,烏雅秀貞也是病下來了,渾身無力,心口痛,身上也有些發酸。
到了晚上,還有些發熱。
太醫連忙給開了方子,烏雅秀貞用完之后就昏昏沉沉的,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算是醒過來。
她生病了,無論是四阿哥還是六阿哥,就都不讓她出宮了——已經見過最后一面,若是再出宮,所見也不過是尸體,到時候怕是更傷心難過。
于是她只能在宮里關心著這喪事的進度。
烏雅一家子到哪兒了,靈棚搭起來了沒有,老太太的娘家人可通知了,烏雅家的親朋好友可得了信兒了。
也是冬天,再加上聽說康熙曾經來過,很多人就愿意給烏雅家一個臉面,在烏雅昌吉他們趕回來之后,這喪事就辦的更順暢了,年底之前,老太太就入了土。
烏雅秀貞這口氣也算是緩過來了,并非是因著悲痛減少了,而是終于接受了自己的額娘已經沒了的事實。再者,老太太這走的,確實是安安詳詳,她回想起來,也并不覺得老太太吃苦了,既然沒吃苦,也就犯不著很為她難受了。
因著九格格年底也回來了,九格格擔心烏雅秀貞,就在宮里陪了她一段時間。到了開春,九格格又要回江南,烏雅秀貞被這離別一沖,那難受的情緒就更減淡了些。
很快就到了三月里,三月份,朝中發生了大事兒,有一湖南總督,被人參奏貪污。證人以性命,這賬本送到了京城,那貪污的證據是明明白白確確實實。
如此一來,只要派人前往調查,然后判刑就可以了。
但偏偏,此人是滿人貴族,在滿人里面十分有地位,也不知道是如何和八阿哥勾結上了,八阿哥就率先寫了折子為此人求情,說若是嚴懲了此人,那很容易引起滿人不滿。
大清能統管天下,是因著滿人,這會兒若是得罪了滿人,怕是不太好。
九阿哥更是叫囂著之前就不該縱容漢人之類的話,將之前六阿哥推行的滿漢通婚,四阿哥推行的挑選漢人文人重用之類的政策,給貶的一無是處。
八阿哥這人呢,不管真心如何,反正他身邊圍繞的人是挺多的,就像是馬奇等人,哪怕之前因著推薦太子的事兒被康熙給訓斥過,但照舊對八阿哥忠心不改。于是,隨著八阿哥的折子,這些人就跟著上折子,一為那貪官求情,二為給八阿哥站隊。
再者,這些人也未嘗不是在對康熙表達不滿,隨著這些年康熙的許多政策,很多滿人的利益受到限制,漢人的地位大大提升。這么說吧,和康熙二十八年相比,那會兒朝堂上滿人臣子能占據三分之二,漢人臣子只有三分之一。
可現在,朝堂上有將近一半兒的臣子是漢人,剩下一半兒是滿人,五五分了。
那若是有朝一日,胤禛繼位,按照他的政策理念,接下來是不是就該將滿人的勢力再給縮減一些了?而且,胤禛這人足夠狠心,他之前還提出過整頓八旗,若是連八旗都給整頓了,他怎么不直接去做漢人皇帝呢?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借著這次的事兒,將胤禩給推上去。
只有胤禩繼位了,滿人的利益,滿人的權勢,才能得到保障。
這是八阿哥這些年用實際行動,給他們做出的保證,八阿哥才是和他們站在一起,利益一致的。
隨后這折子發展到四月里,已經成了讓康熙給滿人一個交代,之前那貪官的事兒,反而是被淡化了。這種事情,一旦淡化,一旦被放下,那就說明,有了緩和之地,有了可操縱空間。
八阿哥在朝堂上,幾乎已經有了領頭人的趨勢,幾乎是他說什么,那些滿人臣子,就應什么。
然后在這關鍵時候,康熙去巡視蒙古了。
康熙巡視蒙古,將胤禛和胤祚留下來了,只帶了八阿哥等人。
烏雅老太太雖說只是個包衣,但畢竟也算是長輩,胤禛這些個外孫,守三個月也就足夠了。但烏雅秀貞這個親女兒,則是要守一年的。所以,烏雅秀貞也不能去。
胤禛還進宮來安慰她:“這次不去,還有下次呢,額娘也別著急上火。”
烏雅秀貞就忍不住笑:“我沒有著急上火,我更不愿意去呢,我現在總覺得身上沒力氣,若是再長途顛簸,怕是也撐不住,到時候去了也是拖累,不如不去。你也并不用很擔心我這兒,該辦差就辦差去,這次你汗阿瑪將京城的事兒交給你,你可千萬別讓他失望了。”
胤禛應了下來,對那貪官的事兒,因著之前吵的沸沸揚揚的,烏雅秀貞也是有幾分好奇的:“那人是如何處置的?”
“暫且在大牢里呆著呢,畢竟證據確鑿。”再者,前前后后,這里面死掉的官員也有好幾個,有些是不愿意和他同流合污被他除掉的,有些是攔住了他的路被除掉的,有些是自以為拿住了他的把柄威脅他被除掉的。
光是這些人命,就足以判他死刑了。可因著八阿哥橫插一腳,這事兒現在就停留在半空中了,人是扣押在大牢里了,但暫時也沒個處置。
烏雅秀貞就嘆氣:“八阿哥這一步走的……真是讓人看不懂。”
護著一個貪官,有什么好處呢?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和貪官沆瀣一氣嗎?
胤禛笑了笑:“他是著急了,我連著代替汗阿瑪去了泰山兩次,汗阿瑪又時常將我帶在身邊,前段時間,六弟又找了汗阿瑪要了旨意,要重新編訂一部律法,專門針對言論和文字。汗阿瑪也應了下來,額娘知道這律法代表什么意思嗎?”
代表一個國家的管理是順從誰的心意來的。
六阿哥編寫的,能對胤禛沒好處呢?
但凡這律法推行出來,人人提起來,那都是六阿哥編寫的律法,六阿哥為什么能編寫?因為他和皇帝關系好,得皇帝信任——那問題就來了,這里面的皇帝是誰呢?
能是他八阿哥嗎?
八阿哥和永和宮一系不和的事情,人盡皆知,那六阿哥能是在八阿哥的允許下編寫律法嗎?
律法是一個國家統治百姓的基石,這東西,比任何的權利都要重要。
“再者,汗阿瑪這身體……”越發的不太好了,前段時間還著涼了一次,雖說很快就痊愈,可往年哪兒有這種事情?到那換季的時候,康熙的身體比誰都硬朗呢,這是第一次在換季時候生病。
八阿哥不得不著急,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從第一次胤禛代替康熙祭天,八阿哥這邊就已經是落后一步。他現在用這樣的法子,并不是在給老爺子展示他的才能,而是在告訴老爺子,若是不選擇他,滿人絕不會答應,八旗也不會答應。
到時候會是個什么后果呢?
滿漢之間現在好不容易得來的局面就會被打破,滿人會因為不滿皇位的繼承,有逼宮造反之類的行為。漢人……別以為現在漢人因為這點兒蠅頭小利,就已經是順從了滿人的統治了。
漢人若是有自己的漢人皇帝,那還用和滿人分利益嗎?反清復明這事兒,那是從沒斷過根的。這種時候,漢人只會趁著滿人自己混亂,趁機搞事兒,最好是能將滿人給驅逐出去。
嗯,滿人要造反,漢人要造反,愛新覺羅家的江山還能坐的穩,還能保得住嗎?
“可惜了,八阿哥本該是滿腹才華的。”胤禛忽然說道,這話題轉的太快,烏雅秀貞是有些沒聽太明白的,胤禛笑道:“他以為汗阿瑪還是當年小時候坐在皇位上的傀儡呢,汗阿瑪在位五十多年了,統治大清至少四十年。”
之前沒親政的不算。
四十年呢,這大清在他手里,還能被八阿哥給輕松奪走了?
八阿哥一著急,就只看得到支持他的滿人了,卻沒發現,還有一些人,從頭到尾都沒發出過聲音。這些人不是高位,也沒有很大的權利,但是滿人之中,最多的就是這些人了。
烏雅秀貞頓了頓也說道:“人嘛,吃五谷雜糧,哪兒有不生病的呢?你們汗阿瑪也只是個人,他生病這不是很尋常的事兒嗎?有什么可著急的?回頭養一養就好了,他啊,且長壽呢。”
胤禛就明白這話的意思了,烏雅秀貞是在告訴他,不要學八阿哥著急,康熙但凡還是皇上,就不會讓八阿哥如意了。
胤禛很快就出了宮。
那拉氏正在府里和李氏說話,弘昀到了年紀了,這媳婦兒的人選也已經選好了,就等著下聘,迎娶新人進門了。她們兩個是在商量這個聘禮的事兒。
那拉氏的意思是將這個銀子給李氏,李氏自己要采買些什么,自己來做主。李氏呢,天生內向,若是有可能,她是恨不能一輩子不出門的。自然是要推辭,再者,她覺得那拉氏的人脈更多些,也更能買到更好的東西。
兩個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正在拉扯,就聽見丫鬟來通報,說是八福晉在外面求見。
這可有些稀奇了,八福晉那人,心高氣傲,因著胤禩和胤禛的關系,再加上那拉氏這邊,不管妻妾,人人都有子女,她看著就不順心,所以沒事兒是絕不會到這邊來的,今兒居然要求見?
那拉氏頓了頓,就讓人去請了八福晉進門。畢竟人已經到了門口了,若是拒之門外,難免被人議論。
八福晉進了門,先給那拉氏行禮,見李氏也在,就忍不住皺眉:“李側福晉如此沒規矩的嗎?嫡福晉有客,你是不是該回避?難不成你以為自己生了子女,這地位就十分穩固了,在嫡福晉面前也能端著了。”
李氏張嘴結舌,她都沒來得及起身行禮呢,就被扣上了這樣一頂大帽子?
那拉氏就皺眉:“八弟妹,我們自己府上的事兒,我們自己心里有數,用不著你來指點。”
“我這不是怕四嫂太過于寬厚,以至于被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人騎在頭上嗎?”八福晉假惺惺的說道,她在府里的權威就十分專一,說一不二的。
在她看來,那拉氏就是有些軟弱的,就算是李氏和年氏生了孩子又如何?不過庶出,將來如何,不還得看嫡福晉給不給機會嗎?
那拉氏就該抖擻起來,支棱起來,她自己又不是沒生兒子,況且弘暉還是長子。
那拉氏占據了各種有利條件,結果還得對李氏和年氏溫溫柔柔,事事考慮周到……八福晉真覺得,那拉氏是閑得慌。
再者,八福晉也是十分不服氣的,就因為那拉氏對李氏和年氏溫溫柔柔,結果那拉氏就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賢惠,無論誰提起來都要夸贊一句。可自己呢,簡直成了那拉氏的對照,那拉氏越是賢惠,她八福晉就越是不容人。
一個是出了名的夫妻恩愛,婆婆看重,后院和睦,一個是出了名的夫妻怨懟,婆婆不喜,后院一團糟。
因為胤禛和胤禩總在一起被人比較,八福晉也不自覺地將自己和那拉氏進行對比。
越是對比,越是看不起那拉氏。越是對比,越是心里難堪,恨不能沖上來撕掉那拉氏臉上的一層皮。
現如今瞧著李氏不自在,臉上難堪,就不顧那拉氏反對,繼續說道:“這些個側福晉,我最是了解了,看著一個個老實本分,實際上就是養在身邊的老虎,指不定什么時候轉頭就是對你來一口。若是什么都不求,大好的姻緣,何必進門做個側福晉呢?”
李氏雖說往日里鵪鶉一樣,現在卻是忍不住反駁:“這側福晉進門,不是皇上和各位娘娘指的嗎?”所以側福晉庶福晉,哪兒來的大好姻緣?
婚嫁不由人,本就難過了,現在還要被誣陷一把?
八福晉當即對那拉氏說道:“四嫂你看,我不曾說錯吧?這些人,裝的比誰都老實本分,但牽扯到自己利益,那就絕不會再裝聾作啞了,人家呢,天生和咱們不是一起的,你有子女,人家也有,那憑什么你嫡出的,就高高在上呢?再者,你聽聽,人家這心里有怨懟呢。”
她不屑于和側福晉說話,所以只找那拉氏。
那拉氏臉上也有些了些薄怒:“八福晉,你今兒來到底是有什么事兒?若只是要對我府上的事兒指手畫腳,那對不住了,我們這府里地方小,容不下你這樣的大佛,你看誰家愿意請你去指點,你就去誰家。我府里的人如何,與你何干呢?弘昀幾個都是我跟前長大的,那就和我親生的沒什么兩樣,我倒是要勸勸八福晉你,心胸放寬些,自己生不了,好歹抱養個在身邊,用心養了,那就和親生的沒什么區別。”
連八弟妹也不喊了,張嘴就往八福晉那心里最忌諱的地方扎。八福晉那臉色,瞬間就變了——隨著八阿哥在朝堂上越發的得勢,他對八福晉也不知道是出于愧疚還是什么,總忍讓著,以至于在女人堆里,八福晉從來都是被人尊著供著的,沒人敢在八福晉面前提這些八福晉不喜歡,甚至有些忌諱的事兒。
她都多少年,沒聽人說過這不能生幾個字了。
她起身,差點兒沒將桌子上的茶杯給帶下來。
那拉氏似笑非笑:“怎么,就是幾句話,八福晉就惱了?難不成八福晉是來我們府里,找人吵架來了?既如此,且放馬過來,我雖說是性子好,卻也不是性子軟。”
那拉氏的阿瑪費揚古,那是出了名的武將,康熙年輕時候幾次親征,那都是費揚古跟著的,在康熙跟前,費揚古也是很有幾分地位的。
這樣人家養出來的女兒,哪怕是成親的早,出門的早,那骨子里,就不可能是什么軟弱之人。再者,就胤禛那性子,那拉氏常年和他在一起,豈有不受影響的?夫妻兩個年少做伴兒,那拉氏甚至有許多功課都還是胤禛親自指點的。
雖然這會兒八福晉站著,那拉氏坐著,一個居高臨下,一個微微抬頭,但氣勢上,竟然還是那拉氏更勝一籌,那眼神帶了幾分睥睨天下,八福晉那心里頓時有些喘不過氣來。
李氏連忙起身,就站在那拉氏身邊——她是怕八福晉說不過,就忽然動手。
雖然自家福晉是武將人家出身,但八福晉也是從小學的騎射,甚至十五六了,還能在閨秀中挽弓射箭,甩鞭子騎馬奔馳。
李氏那眼神自然也帶了幾分提防,八福晉本來就氣得很,瞧著人家妻妾和諧,都氣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真是親姐妹呢,這世上難不成還真有你們這種妻妾相處十分和睦的?那我今兒可真是見稀罕了。不過我也奉勸你們,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這人呢,再如何要好,也總有利益不一致的時候,對不對?弘暉雖說能干,但誰讓人家出身更好呢?弘昀就可惜了,雖說也能干,卻偏偏是在這出身上……”
八福晉是深諳挑撥之道,這皇家,哪兒有什么真情呢?民間百姓,都還有為了幾兩銀子的遺產,打得頭破血流的,更不要說這皇家了。
勝了,那就是子子孫孫的榮華富貴,不愁吃穿。敗了,頂多是失去現在的一切。
拼出去性命爭一爭,萬一就勝了呢?
那拉氏沖門口子喊道:“來人呢,八福晉大約是喝了酒,有些腦子不清楚,且送了八福晉回去,免得她在這里耍酒瘋。”既然八福晉沒什么正事兒,那就趕緊滾蛋吧,可別在這里挑撥離間了。
就算是有朝一日,她和李氏年氏之間,因著這皇位的事兒要有紛爭,那也該是她們自己的事兒。現在嘛,同樣是雍親王府的,那就合該站在一起,什么是一家人,什么是外人,這需得分清楚了。
八福晉哪兒想到那拉氏會直接趕人呢,忙喊道:“四嫂你著急什么?難不成是怕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兒,你承受不住?”
那拉氏就皺眉,八福晉又施施然坐下,她當然還是惱恨生氣的,但是這點兒惱恨生氣,比不上她一會兒要說的大事兒。這大事兒若是操作的好了,指不定就能給胤禛扣一個屎盆子,到時候夫妻失和,就看她那拉氏,還如何維持一個端莊賢惠的好面具。
若是那拉氏再昏了頭做些什么,回頭胤禛那身上,也得添些黑名聲。
八福晉看李氏:“我倒是愿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但四嫂確定要讓這么多人都聽見嗎?”
那拉氏頓了頓,就轉頭看李氏:“你先回去,回頭我再讓人叫你過來。”李氏忙應下來,行了禮,看都不看八福晉,轉身往外走去,那目中無人的樣子,八福晉頓時更生氣,但瞧著那拉氏端著茶杯沒說話,她也就只好暫且將這口氣給咽下去了——不然那拉氏又讓人將她趕走,那她可真是里里外外的臉面都沒了。
等人一走,八福晉就笑道:“說起來我也是心疼四嫂,這才得了消息,就連忙來給您送信了,沒想到呢,我是一番好心,四嫂卻是……以為我是惡人呢。”
那拉氏很敷衍:“那可就謝謝你一番好心了。”
八福晉不說,她也不著急。反正她知道,八福晉絕對沒好心就是了。
就看著急的是誰了。
著急的……是八福晉,話又饒了兩圈,見那拉氏一直不問,她也就熄了那拉氏主動詢問的心思了,自顧自的說起來:“我前幾天到小湯山那邊去,湊巧看見了四哥。既然碰見了,那我就想著,請個安問個好。誰知道我下了馬車,就瞧見四哥正扶著一個女人下車,那女人,瞧著肚子有些鼓,我身邊的嬤嬤說,瞧著像是四個月左右了。”
她說著說著,臉上就忍不住帶了幾分笑意。
怎么說呢,男女有別,胤禛又素來古板固執,十分看重禮儀。他和女人親近,分兩種,一種是那拉氏這種妻妾,一種是九格格這種姐妹親人。
但八福晉既然說出來的了,那女人就定然不是姐妹了——再者,那拉氏十分周到,宗族之中有哪個公主郡主的懷孕,她心里清清楚楚,到時候也好方便送禮走人情。
她不知道的,那就必然不是很親近的人。她都不親近的,能是胤禛親近的?
所以八福晉的話就很好猜測了,那女人,怕是胤禛的金屋藏嬌。
那拉氏心里先是一涼,任何女人,在聽說自己的男人可能在外面金屋藏嬌,那都是沒辦法立馬冷靜些下來的。那拉氏也是先覺得心里涼颼颼,又覺得一股火氣沖上來的。
但隨即她就想到,胤禛并非那樣的人。
胤禛雖然古板固執,但做事兒向來是光明正大。再者,她那拉氏又不是什么善妒之人,胤禛若是說在外面有看上的人,那拉氏是能立馬將人給接進府來的。夫妻多年,誰不了解誰呢?
既然彼此了解,那胤禛如何會作出金屋藏嬌的事兒來?
況且,四個月左右,算一算日子,那烏雅家的老太太才剛去世呢,就胤禛,能做出在孝期就忍不住的事兒來?
那拉氏這心里一盤算,就更傾向于相信胤禛了,瞧著八福晉那臉上還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就笑道:“多謝八弟妹特意來提醒了,不過呢,我了解我們家四爺,他是如何的人,我心里比你更清楚,這事兒必然是個誤會。”
八福晉似笑非笑:“四嫂可真是心寬,兩個人都摟抱上了,還能是什么誤會呢?我親眼瞧著四哥將人給帶到了別院里呢,四嫂若是不信我的話,也可以親自去看看,就在小湯山那邊。”
具體地址都說的清清楚楚,八福晉還生怕因為自己在這兒,影響了那拉氏發揮,說完之后就立馬起身:“反正我話帶到了,我也是看在咱們兩個都是嫡福晉的份兒上,最是厭惡那些下賤胚子,這才來和你說這話的,你愿意相信就相信,不愿意相信……也就當我白說了。不過,若真是如此,我倒是要佩服四嫂的氣度了。”
說完就擺擺手,自顧自的往門口走:“那我就先告辭了,四嫂且珍重。”
八福晉走得快,那拉氏都沒來得及起身送,不過,那拉氏也并不是很想送。她坐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就讓身邊的人去書房那邊看看,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四爺并不在府里,今兒一早就出門了。”
那拉氏有些著急,她就算是再理智,再冷靜,也是個女人,現下就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她起身在屋子里轉了幾圈,到底是將這著急按捺下來了。
等到了天黑,才算是等到了胤禛回來。那拉氏就忙讓人去請了他過來,胤禛進門還奇怪呢:“是有什么大事兒不成?竟是讓人在門口就等著了。”
那拉氏嘆氣:“那可不就是有大事兒嗎?今兒八福晉上門了。”
說起來八福晉,胤禛就皺眉,他頓了頓才說道:“八福晉上門說了什么?”
“說在小湯山,看見你和另外一個女人摟摟抱抱,那女人瞧著像是懷孕四個月左右了。”那拉氏根本不隱瞞,直接說了出來。胤禛那臉色,黑的鍋底一樣。
頓了頓才說道:“那女人并非是我的,摟摟抱抱這事兒也絕對沒有,她就是腳下沒站穩,下馬車的時候要摔倒,我伸手扶了一把。”
那拉氏就疑惑:“那女人,到底是誰?”還值得的胤禛伸手扶一把?
身邊的侍衛丫鬟,都是擺設不成?
胤禛嘆氣:“弘時的。”
這簡直就是……一道驚雷劈在了那拉氏頭上,怎么說呢,府里的孩子,弘暉成親了,弘昀正要成親,弘昐也到了年紀,估計也就是這兩年了。
但弘時,也才十五歲。
因著胤禛當年在宮里,烏雅秀貞并沒有安排伺候的宮女之類的,現下那拉氏當家,也并不安排這些事兒。再者弘時年紀小,又是嫡出的,往日里都是活潑可愛的,大家也只將他當小孩子。
哪兒能想到,弘時竟是……
一時之間,那拉氏都有些腦袋發暈,眼前發黑。小小孩子,連相看都沒相看呢,竟是鬧出了這種事情?
胤禛一看她臉色都雪白雪白的,趕緊伸手扶著:“我就說這事兒不該告訴你,但凡告訴你,你必然要著急上火,我本打算將事情給解決了再說給你聽的,卻沒想到竟是遇上了八福晉個長舌婦。”
那拉氏緊緊握著胤禛的手:“那女孩兒,什么性情?多大歲數?弘時可知道她懷孕的事兒?又是個什么出身?”
其實出身該是最重要的,該是放在第一個問的。但那拉氏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預感——若是尋常伺候的丫鬟,那直接吩咐人一碗藥下去就行了,哪里還用得著胤禛親自將人送到小湯山別院去呢?
該不會是什么勛貴人家出身的吧?但這樣的話,也有些對不上,勛貴人家的女孩兒,哪兒能隨意被外男給接到別院去住呢?
再者,弘時又是如何認識的人家?兩個人又是怎么……
弘時該不會做錯事兒了吧?
猛然想到這一層,那拉氏就連忙看胤禛:“弘時他,他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胤禛就生氣:“這還不算出格?不過你且安心,我知道你要問什么,他并不曾強迫人家,兩個人也算是你情我愿,卻沒想到人懷孕了,弘時那小子,少了幾分擔當,一聽說人懷孕,就躲起來了,我原先還奇怪他怎么會天天往他六叔府上去呢,原以為是上進了,沒想到是藏著去了。那女孩兒是自己找上我的,這肚子大了,藏不住了,若是再不想個法子,被家里人發現,怕是事兒就要鬧大了。”
人家拿出了和弘時好的證據,又是心平氣和的找上門來的,胤禛能如何?
胤禛只好先將人帶到別院那邊去安置,然后找了弘時過來問問情況,往好了想,指不定弘時能比其他兩個哥哥先成親。往不好了想,這女孩兒日后怕是就要艱難了。
胤禛忙活了這一天,連口熱飯都沒吃呢,就先被八福晉給告上門來了。這心里的火氣也是有些蹭蹭蹭的,不等那拉氏說什么,就讓人去找弘時。
弘時這段時間是住在胤祚府上的,這都到了夜里了,弘時正要入睡,胤祚就來了:“弘時,你且老實說,你是不是犯錯了?”
弘時到底年幼,這臉色頓時就變了:“六叔,我我我我沒有……”
胤祚冷笑一聲:“還嘴硬呢?你阿瑪都派人過來了,你若是不實話實說,那我可就要將你交出去了。”
話音剛落,弘時翻身跪下:“六叔救命啊。”
第246章
弘時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看的胤祚有些犯惡心,怎么說呢,你要還是個粉團子,年紀小,那哭起來確實是挺讓人憐愛的,人嘛,大多對幼崽是有幾分包容的。但你這都十四五了,半大不小了,可以說是個小伙子了,你哭成這樣只會讓人覺得你就軟弱沒擔當啊。
胤祚忍了忍,實在是沒忍住:“你快住嘴吧,你阿瑪的人現在已經在門外等著了,你要是想直接回去被打死,那你就哭著吧。”他倒是有耐心,但是來找弘時的人不一定有耐心。
一提起來自家阿瑪,弘時一時沒忍住,被嚇的竟是打了個嗝兒。
他伸手拽住胤祚的衣袖:“我不回去,六叔,我回去了一定會被打死的,你救救我,你快將那些人都打發了,我不回去,我真的不能回去。”
胤祚不耐煩:“你且說說你到底做了什么。”
胤禛那性子,雖說嚴厲,但并不嚴苛,嚴厲是要求高,可私底下卻不會動用什么刑罰。胤祚小時候的功課也是胤禛指點的,他若是完成的不好,那頂多就是一遍遍重來,罰站是有的,功課加倍也是有的,但打板子什么的,卻從沒有過。
若說胤祚是弟弟,胤禛不好動手,可到了弘暉他們這些孩子的時候,胤禛也沒有動過手的啊。
再看看弘時那反應,胤祚就覺得,事兒必然是弘時的錯。
可一問到這個,弘時就支支吾吾。胤祚本就沒多少耐心,直接擺手:“既然你不愿意說,那你且回去找你阿瑪。”
“不不不,我說我說,但六叔你一定得先答應要救救我。”弘時更著急了,想想自己落到親爹手里的下場,再想想做錯事兒被人知道……好像后者也沒有那么嚴重了。
“我半年前認識了一個女子,叫董鄂寶珠。”弘時本來還想支吾兩句,但在胤祚的眼神下,只能屈服,委屈巴巴的開始講述。這個董鄂寶珠呢,當時看起來是個落魄人家的姑娘,穿著打扮都很普通,可相貌卻很不錯,帶著幾分甜美,說話也溫溫柔柔。
初見面,是弘時撿到了人家的荷包,兩個人這么幾句短短交談,弘時就對人家很有幾分好感。互相留了姓名之后,也不知道是有緣分還是如何,隨后弘時再出門,十有八九都會遇上這女孩兒。
兩個人一起爬山,一起去寺院拜佛,一起去河邊散心,一起去茶館喝茶,一起去戲樓聽戲。
見面的次數多了,少男少女嘛,春心動,然后就有些收斂不住了。
“那天在酒樓遇見,她說正好是她生辰,該是及笄禮……若是父母還在,必然要為她盛大舉辦……我看她說的可憐,就干脆買了些禮物,跟著她去了她家為她舉辦及笄禮……”
這去了,就喝多了,喝多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受控制了。等他醒過來之后,看見兩個人就那樣躺著,頓時慌了。
弘時連滾帶爬的穿了衣服,沒等董鄂寶珠醒過來,自己就先跑了。他膽子小,沒擔當,但從小就知道,婚姻大事兒,講求個門當戶對。
弘時也從沒想過自己要為一個女人來反抗父母。
雖然他提都沒提過,但他知道,自家阿瑪額娘,必然是看不上董鄂寶珠的。
他自此之后就一直窩在府里,生怕再遇見了董鄂寶珠。卻不料,前幾天,竟是有人找上門來,特意送了他一個香囊,他本來都已經快忘記董鄂寶珠這個人了,一見到這香囊,卻是立馬想起來了——這香囊,就是董鄂寶珠生日那天,自己特意買來送她的。
弘時又不傻,看見香囊了還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嗎?他以為兩個人有默契都要將這事兒給遺忘了,沒想到人家找上門來了,弘時頓時沒了主意,恰好當天胤禛回府,因著朝堂上的事兒有些生氣,臉色不是很好。
弘時一激靈,立馬就收拾東西躲出來了,他也沒多少錢,出京是不可能出京的,思來想去,也就只好是躲在自家六叔府上了——畢竟他家阿瑪,對十四叔,那是素來沒幾分客氣的,他若是攔著自家阿瑪,指不定是跟著挨打。
至于十三叔,十三叔對自家阿瑪言聽計從,阿瑪若是打他,十三叔不光不會攔著,說不定還會遞棍子呢。
胤祚聽完之后,那臉色怎么說呢,恨鐵不成功:“你以為我就不會從旁邊遞棍子了是不是?”
頓了頓,他拽著弘時往外面走:“這事兒無論如何,都需得解決了,你以為躲著就行了嗎?躲著不行,躲著只會讓事情越來越嚴重,你且放心,既然你找到我這兒來了,我定然不會讓你阿瑪將你給打死了。”
這話聽著可不像是安慰,弘時的腳勾著床柱,雙手緊緊抱著胤祚大腿:“我不去,六叔,你可憐可憐我,我不去,我去了一定會被打死的,我真的會被打死的,你快饒了我吧,六叔,饒命啊。”
胤祚可不理會他,拽不動,那干脆叫來門口侍衛,還有胤禛那邊來的人,幾個人齊心協力將弘時給抬出去塞到馬車里。弘時還想逃呢,他掙扎著要跳下來,侍衛索性拿了繩子,將他雙手雙腳給捆住。
反正雍親王說了,務必將弘時阿哥給帶回去,無論生死。當然這無論生死聽一聽就算了,可捆綁又不會傷筋動骨。
弘時一路哭嚎,可這晚上大街上也沒幾個人,就是有,人家一看是雍親王府的馬車,還有胤祚這個郡王在旁邊跟著,也就沒人多管閑事兒了。
到了雍親王府,胤禛黑著臉坐在上面,那拉氏也在旁邊,臉色也陰沉沉。哪怕是親生的兒子,她也覺得弘時這事兒做的,實在是沒種,你一個男人,和女人發生了事兒,竟是只想到躲起來?
有多少法子解決不了呢?
納進門,一碗墮胎藥之后將人給送走,或者是安置了,不管法子能不能用有沒有紕漏,就說你是不是動腦子了。結果,你連腦子也不動,就直接躲起來?
那拉氏簡直不想承認這是自己兒子,和弘暉比起來,怎么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呢?哦,甚至這個地下也不是,簡直是要到地底下了。
弘時一進門,對上胤禛那張臉,本來還哭嚎的聲音一下子就被卡在了嗓子里,身體都有些哆嗦起來了。你說他不懂事兒吧,他也知道今兒這事情大了。你說他懂事兒吧,他辦這事兒,也不像是懂事兒人能干得出來的。
胤禛還沒出聲,弘時自己雙腿一軟,就跪在了正中間。
胤祚頓了頓,也直接在旁邊坐下了——也別說什么家丑不外揚了,就胤禛現下這處境,根本沒什么家事不家事的,但凡今兒這事兒傳出去一星半點兒,胤禛都得被參奏。
再者,他若是不知情倒是能躲一躲,但現在知情,那就躲不開了。
胤禛一個茶杯就砸過來了,弘時沒敢躲開,那水杯砸在腦袋上,茶葉茶水順著臉頰往下落,弘時一聲不敢吭,連抬手擦一擦都不敢。
“你知道那女孩兒懷孕了嗎?”胤禛問道,弘時怔愣了一下,立馬搖頭,腦袋都快搖成撥浪鼓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怕她找上門,拿這事兒做把柄……”
所以,他一收到香囊,就趕緊的投奔六阿哥去了。
胤禛冷笑一聲:“你可真是好男人,遇上這種事兒,竟是躲起來了!她是能吃了你還是能如何?”
胤禛根本不多廢話,直接對外喊道:“來人,上板子。”
他低頭看弘時:“今兒這頓打,我和你這個蠢貨解釋清楚了,一打你沒膽量,遇事兒只想到躲,二打你胡作非為,隨意跟著人到別處,連侍衛太監都不帶,人家當你是蠢貨,你上趕著給人家做蠢驢。三打你不知禮義廉恥,到你這年紀,少年慕艾是正常的,但人和畜生之所以有區別,是因著人能控制住自己,像是你這種連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住的,和畜生有什么差別?四打你隱瞞父母,這種事情,你就算是一開始沒控制住,事后也該稟告父母,自己無能,就不要總想著自己能解決,你不告父母也是大錯。五打你嘴不嚴,六打你逃避責任。”
胤禛說到最后也沒了幾分耐心,直接一擺手,侍衛已經準備好了,連忙拖著弘時往凳子上去。
弘時鬼哭狼嚎:“我知道錯了,阿瑪饒命,我錯了,額娘我錯了,額娘你幫幫我,你幫我求求阿瑪,六叔你幫幫我啊。”
他著急的昏了頭,喊那拉氏,喊胤祚,最后是連烏雅秀貞也喊上了。可惜呢,烏雅秀貞在宮里,這會兒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
弘時到底是被按在凳子上了,那板子立馬就落下來了,弘時一聲慘叫,整個雍親王府都能聽得見。
瓜爾佳氏本來正在描紅呢,聽見這聲音,手里毛筆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轉頭問弘暉:“什么聲音?”
“怕是弘時在挨打,我剛回來的時候,阿瑪正派人去抓弘時回來。”弘暉說道,頓了頓,沖瓜爾佳氏擺手:“你不用操心,我等會兒去看看,阿瑪心里有數,不會將人給打死的。”
瓜爾佳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會打死這算是安慰?
弘暉笑道:“做錯了事情就得受責罰,阿瑪的性子又不是那種糊涂的,弘時能得這一頓打,必然是因著做錯了事兒,既如此,我若是一開始就攔著,豈不是害了弘時?”
瓜爾佳氏想想也是,若是別人做錯了事情,那誰愿意花費心思去管呢,也就是自家人,做父母的,做兄長的,才要費勁兒管一管,掰一掰這性子。
瓜爾佳氏就又低頭去描自己的花樣去了。
弘時接二連三的慘叫聽的胤禛心煩,干脆讓人堵住了弘時嘴巴,又體諒那拉氏:“你若是覺得心疼,就先避一避。”
那拉氏確實是心疼,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弘時呢,又是她在生了弘暉之后好些年,才終于得的孩子,那自來嬌寵,她豈會不心疼?
但她也知道,胤禛有分寸。再者,慣子如殺子。不說別的,就看看自家小叔子十四阿哥,自家婆婆那還是沒如何嬌慣呢,那性子就成了那樣的。
所以弘時這頓打,那是避免不了的。
既如此,她索性就避開,眼不見心不煩。
那拉氏起身就往后院去,弘時想求那拉氏,但是嘴巴被堵著,說不出來話,只能嗚嗚嗚的看著人走了。
他又去看胤祚,胤祚端著茶杯低著頭,連一絲視線都沒讓他看見。
弘時只能死心,只是,實在是疼啊,疼的撕心裂肺的。
說是十板子,一個都不能少,胤禛冷著臉看打完了,侍衛們撤開,弘時從凳子上滾落下來,屁股著地,頓時又是一聲慘叫——嘴里堵著的麻布已經被抽掉了。
胤禛問道:“知道錯了嗎?”
胤祚嘆口氣,仔細和他分析:“這女子,怕是一開始就在算計你。從你第一次遇見人家,那香囊就是為你準備的。后面再次次偶遇說明什么?說明人家在盯著你,這世上哪兒有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人為的算計。否則,為什么人家能找到雍親王府來呢?人家一開始就知道你身份!”
“再者,你既然喜歡人家,那為什么不是按照正常的流程來?先打聽了身份家世,再求了父母做主,不管是做嫡福晉還是側福晉再或者是庶福晉,正正經經的求進門不行嗎?你這樣……實在是下流齷齪。”
“現下人家懷孕,這孩子是留著還是落了?若是留著,你未婚先有庶長子,日后還能娶到什么好姑娘?若是落了,那到底是條性命,再若是一尸兩命了,那算不算你欠下的債?”
胤祚一一分析,弘時原本腦子混混沌沌的,現在身上又疼的厲害,但越是疼,他就越是認真聽胤祚說話,為什么呢?因為得找個事兒分散一下注意力,否則總想著那身上的傷,就越發的疼的連腦袋都要掉了一樣。
胤禛沒做聲,只聽著胤祚說話。
好一會兒,胤祚才問道:“四哥,那女孩兒是誰家的?”
“董鄂阿林。”胤禛沉聲說道,胤祚就有些吃驚:“大牢里那個?”
胤禛點點頭:“京城能有幾個董鄂阿林?因著汗阿瑪并未下旨處理,他家就要想些歪門邪道了。這女孩兒,是他的嫡女,今年十六,去年及笄。”
說這話的時候,還意味深長的看一眼弘時,看吧,人家所謂的及笄禮,都是騙你的。
胤祚深吸一口,轉頭將這董鄂阿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給弘時詳細的解釋一番,這其中,包括他是如何落網的,胤禛在這里面出了多大的力氣,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以及現下朝堂上對于此人的處置的爭論,胤禛又是站在哪邊的。
弘時聽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他就算是年幼不懂事兒沒擔當,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現下朝堂上的局勢,再加上耳聞目染,對于朝堂紛爭,也有個五六分的了解。更何況,今兒胤祚是將事情揉碎了掰開的和他解釋的。
人家一開始,就是沖著雍親王府來的。
這肚子里的孩子現下是個籌碼,若是雍親王府能給出人家想要的條件,那這孩子,雍親王府想如何,那就如何。要,那就留下來,不要,那就落了。
若是雍親王府給出的條件達不到人家的要求,那這孩子,那就只能生下來了。
別看現在人是在胤禛那別院里呢,但是人家家里,也必然是早做了準備的。
胤祚沉吟了一下:“那這事兒,是誰的主意?”若是那女孩兒自己的主意,倒是可以直接從這女孩兒身上下手試一試。若是她家里人的主意……怕是這事兒就要和董鄂阿林牽扯上了。
“我并未仔細問,我臨時得了信兒。”胤禛說道,人家既然是要拿弘時做筏子,那這事兒在十拿十穩之前,定是不會讓胤禛知曉的。就胤禛這作風,滿京城誰不知道,最是殺伐果斷,他是寧愿自傷八百也要傷敵一千的,用弘時來威脅他,他處置弘時會更快些。哪怕是親兒子呢,誰不敢賭他會留情。
如此一來,這董鄂寶珠在找弘時沒找到之后,本來是要想法子再接觸弘時身邊的人的,但偏偏呢,弘時身邊,有胤禛的人。正好,兩下里找到一起了。
胤禛在這會兒才知道弘時干了些什么——弘時倒是將事情守得緊,在此之前,但凡出去見著董鄂寶珠,都是自己去的,連身邊親近之人都不知曉。
胤禛當機立斷,也算是將計就計,用這人,將董鄂寶珠給騙出來了。
騙出來之后,因著不知道這姑娘背后還有些什么人手,就暫且將人給送到了別院,無論如何,現在這人質是在自己手里,總比落到別人手里,自己被動了強。
也是湊巧,那事兒也就被八福晉給趕上了。但用胤祚那話來說,但凡這世上巧合的事兒,都是別人百般算計來的,那八福晉當時的出現到底是不是巧合,還真不一定。
但凡那拉氏信了,那拉氏找上門去了,那拉氏鬧大了,那別說是胤禛了,整個雍親王府的臉面都要丟的滿京城都是了。
胤禛嘆口氣,看弘時:“你以為你哪兒能吸引的住女孩子呢?一張臉?你的家世?你的擔當,你的性情?人家好人家的姑娘,憑什么心甘情愿的跟著你,為你生孩子呢?”
弘時本來就羞愧呢,他只是天真單純,膽量小了些,又不是真的傻。現如今哪兒能聽不出來,這董鄂寶珠,是別人給自己做的局呢?
現下又被胤禛嘲諷,那臉上瞬間紫脹。
胤禛還想說什么,胤祚趕緊擺手,他可太知道自家四哥這張嘴了,那刻薄起來,簡直是讓人恨不能去撞墻。但是吧,你對著朝臣可以,對著人犯可以,你現下是對著親兒子呢。
他趕緊攔著:“弘時現在已經知道錯了,四哥,就是天牢里的犯人,只要不是殺了人,那都還有改錯的機會呢。弘時只是年紀小,又不曾辦過差事,難免單純了些,日后好好教導就是了。”
弘時這會兒倒是機靈了,趕緊磕頭:“是,兒子知道錯了,阿瑪原諒兒子這一次,兒子日后再不敢了。”
弘暉這會兒也到了,進了門先給胤禛請安,又看了弘時,笑道:“阿瑪,說起來這事兒我也有些錯,我身為兄長,竟是沒發現四弟身上有什么不對勁兒的,我的疏忽,日后我定會仔細看管他們。”
胤禛看一眼弘暉,這傻孩子,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兒呢就趕緊冒頭。
胤祚好心,將弘時辦的糊涂事兒又說了一下,弘時吧,雖然年幼,但是有自尊心,之前是害怕光想著躲了,現在知道自己做錯了,然后這做錯的事兒,還要被人翻來覆去的說,那簡直是尷尬的,就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弘暉聽完之后也是有些無語,頓了頓,終于是沒忍住:“你就算是找額娘說,要納個妾……”也比事情鬧到現如今這地步強啊。
弘時臉色漲紅,看弘暉的眼神都帶了幾分祈求——不要再提了好嗎?都已經知道當時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這事兒指不定就是他一輩子的污點了,將來會被人反復提起……一想到這個,弘時簡直想將自己給埋起來。
弘暉嘴角抽了抽,現在知道要面子了?辦事兒的時候怎么不知道要面子呢?
“那現下……”弘暉試探的問了一句,胤祚搖頭:“孩子暫且不能落,一旦落了胎,就是后患無窮。”
若不是你心虛,你為什么讓人家落胎呢?一旦這邊出了手,那就只能證死了這孩子,就是弘時的,董鄂寶珠說的,就是確實的。
但若是不落孩子,董鄂寶珠手里再拿著弘時身上的證據,那也是能證明弘時辦了糊涂事兒的。
胤祚皺眉沉思了一下:“若是要放出董鄂阿林,那是絕不成的。咱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承認弘時的過錯,這種事兒,無論如何,總是女人更吃虧些。弘時就算是被人苛責,也不過是兩三年的事兒,現在他年幼,等個三五年再說親,那會兒人長大了,沉穩了,這事兒就不算是什么了。”
胤禛點頭:“我一開始也是如此想的,咱們不承認,他們手里怕是有更多的證據,不如咱們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再給出咱們的誠意來,一個側福晉的位置,但是要進門就需得落胎,咱們府上的規矩,不能有庶長子的出生。若是答應這條件,該準備聘禮就準備,若是不答應,咱們就給一份兒嫁妝……”
男女之事兒,端看如何解決了。
你覺得這是大事兒,那確實是能讓人參奏胤禛管家不嚴,教子不嚴,人品有缺陷。
但要說這是小事兒,那也確實是不能將胤禛從現在的位置上拉下來,頂多呢,是讓康熙給訓斥一頓。但訓斥兒子這事兒,算不得大事兒。
胤禛惱怒生氣的,是弘時的沒擔當。
并非是這事兒沒辦法解決。
胤祚跟著來,就是想看看這女孩子背后是哪家,若是胤禛不能出面,也就只好是胤祚來出面了。
事實證明,這事兒胤禛確實是不好出面,因為他是董鄂阿林這事兒的主審,甚至,胤禛一直都是很堅定的態度,時不時的就要給康熙上折子,求康熙處死董鄂阿林。
他現在若是再出面和董鄂家商量這事兒,那無論康熙處不處死董鄂阿林,胤禛都要被人猜測是不是徇私枉法了。
雖然胤祚和胤禛是親兄弟,兩個人也是一體的,但胤祚出面,總比胤禛出面要好一些。
并未避諱弘暉和弘時,胤禛和胤祚商量了一下這個聘禮的事兒,雍親王府能答應的條件底線,這會兒都已經是夜深了,胤祚索性留宿下來。
弘暉親自送了弘時回去,到了房間幫著他在床上趴好了,這才說道:“你心里也別惱恨阿瑪,剛才阿瑪已經派人去叫了大夫了,現下給你上藥。”
一邊說著,一邊對外招呼了一聲,有大夫連忙進來,用剪刀將弘時身上的衣服給裁減掉,然后用酒精來涂抹消毒,這都是醫院傳出來的法子,因著挺有效,所以現在民間大夫也多用酒精,不過,供不應求,再者這東西也是要錢的,所以愿意用的百姓還是少數。
弘時疼的齜牙咧嘴的,等弄完了,已經是一頭汗了。
送走了大夫,弘暉親自來將木頭架子放在床上,然后將被子給蓬起來,這樣可以避免被褥觸碰到傷口。現下這天氣,倒是不用擔心著涼的。
弘時緩過來了才說道:“大哥放心,我心里并不曾怨恨阿瑪,我一開始只是害怕……”
頓了頓才說道:“現在我知道了,我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兒,我就算是不敢對阿瑪說,我也會對你說的。”
弘暉這才露出幾分笑容來:“你能這樣想就很對,阿瑪和我,總不會害你,你哪怕是找額娘說呢,額娘難道還會打你一頓不成?天大的事兒,有我們擔著呢。不過,我還是得說說你,現如今這京城里的局勢,你該是明白的,你也該知道,一旦咱們阿瑪失敗了……怕是到時候性命難保。”
弘時就皺眉:“大哥你在嚇唬我吧?現如今這局勢,不就是咱們阿瑪和八叔嗎?八叔那性子,溫溫柔柔的,對咱們都很好,說話也和氣,做事兒也溫和……我瞧著倒是比咱們阿瑪脾氣還要好呢。”
弘暉正要說什么,就聽見門口傳來胤禛的聲音:“你倒是挺喜歡你八叔的。”
弘時一激靈,趕緊轉頭,就見胤禛在門口站著,也不知道是天黑還是別的什么緣故,那臉色黑漆漆的,更像是活閻王了。
弘時那身體就是一哆嗦,趕緊賠笑:“我最喜歡阿瑪了,八叔再如何,那也是外人,我這還是能分得清的。”
胤禛進了門,先是掀開被子看了看,這才說道:“你真能分得清才好,這世上,除了父母,可沒人愿意無緣無故的對你好,就是父母,對你也是有要求的,要你更出息,要你更懂事兒,要你更孝順。”
別人對你好,那自然也是要回報的。
這份兒回報是同樣的好,還是別的什么條件,那就需要你自己來甄別了。
弘時有些似懂非懂,胤禛沖他擺擺手,又說弘暉:“時候不早,你該回去休息也回去休息。”
說完轉身就走了,弘時轉頭去看弘暉,弘暉伸手摸摸他腦袋:“現在不懂沒關系,只要記住阿瑪說的那句,這世上,可沒人無緣無故對你好,你若真是覺得他好,那你且看看他若是如何對待親兒子的。”
弘時眨眨眼,還想說什么,弘暉卻搖頭:“行了,時候不早了,一會兒額娘怕是要來,你可繃緊了皮,要是讓額娘傷心難過,小心我再打你一頓。”
弘時頓時無語,弘暉也一轉身,瀟瀟灑灑的走了。
然而,一直等到弘時快睡著,那拉氏也沒過來看。
那拉氏是第二天早上才來的,那會兒胤禛都已經上朝去了。那拉氏進門先看了看弘時傷口,弘時挺不自在的,伸手拽被子:“額娘,您快松開吧,我這么大年齡了,好了,真好了,昨晚上上藥之后就好多了……”
實在是掙扎不開,干脆放棄了:“行吧,看吧。”
那拉氏沒好氣:“看看也不會少塊兒肉,你說你……”她頓了頓才說道:“昨晚上我本來想來的,但是想起來你辦的事兒我就生氣,再一想,看著你傷口我難免心疼,干脆就不來看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兒,沒傷及到性命,那就沒有看的必要了。
她戳一戳弘時的腦門:“可長個心眼吧,真以為外面的人都是好心腸,十足十的良善人?你阿瑪打你,是為你好,你心里不許記恨他。”
弘時哭笑不得:“怎么你和大哥都覺得我會記恨我阿瑪啊?”一個兩個的,都先來交代一下這個。
那拉氏哼笑:“那是因為我們都知道,你這心眼比針尖小。”
說句不好聽的,和胤禛,那可這是嫡親的父子了。
弘時抿抿唇,頓了頓才說道:“額娘,那董鄂寶珠,還能有性命在嗎?”
他又不傻,雖然當著他的面兒,胤禛和胤祚商量的是讓不讓進門,但實際上,不管進不進門,單憑她算計自己這事兒,怕是進了門,這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再者這事兒若是不想被人當著茶余飯后的話題再三提起來,最好的就是等生產的時候來個一尸兩命……
若是董鄂寶珠不能進門,那更慘了,誰家能容得下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孩兒呢?
那拉氏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呢?你這腦子可真是……該動的時候一動不動,不該動的時候,那真是左右晃蕩。”
那拉氏搖搖頭:“沒人要董鄂寶珠的性命,說到底,這事兒都是女人更吃虧些。算計成了,你就是損失了一場好姻緣而已,頂多是前途受些影響。她失去的,就是清白名聲,甚至性命,以及后半輩子……”
男人名聲壞了,頂多是娶妻不易。但女人名聲壞了,那就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若是算計不成,弘時就更沒什么影響了,但董鄂寶珠,還是要失去很多。
弘時抿抿唇,過了片刻才說道:“額娘,我是不是真的,很沒擔當?”
那拉氏點頭:“這事兒做的,確實是沒什么擔當。但人嘛,總是要成長的對不對?你現下知道自己錯了,那日后難道還不會改正了嗎?你看你大哥,現在算不算優秀?”
弘時趕緊點頭,自然算的,同一輩兒的,她就沒見過比自家大哥更出色的了。
“你大哥十五歲的時候,也做錯過事情呢。”那拉氏笑著說道,但頓了頓,并未仔細說:“說了你大哥該生氣了,你且記住,人都是從不懂事兒長到懂事兒的,你現下十五歲,你還有二十五歲,三十五歲,四十五歲,五十五歲……這么長的十年,一次又一次,難道,你一直不長大了嗎?”
弘時握拳:“額娘說得對,我現在做錯了事兒,不代表我以后一直會做錯事兒,我總會長大的。到時候,我也能和大哥一樣。”
“不要和你大哥比,我不是說你比不過你大哥,我是說,每個人所擅長的都不同,每個人的優勢都不同,就像是你阿瑪和你六叔,你阿瑪也優秀,你六叔也是很優秀的人,是不是?和自己比就是了,今年的你,比去年好,明年的你,比今年的更好。如此,就已經很好了。”
那拉氏笑著說道,這道理,還是烏雅秀貞教導她的,無論十四阿哥如何,在烏雅秀貞心里,就總是好的。
自己親生的,那從頭到腳,也確實是沒有什么不好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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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烏雅秀貞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已經是鬧到了朝堂上。并非是說胤禛掌控力不行,而是胤禛故意讓事情鬧出來的。一來是免得日后成了隱患,二來呢,事情基本上也已經得到了一個控制,董鄂寶珠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能打下來的,因著已經到了四個多月,將近五個月,若是強行打掉,只會壞了身體。
既然這事兒要鬧出來,那就萬不能鬧出來了人命。否則,雍親王府就是渾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了,既然不能打下來,那現下的計策就是讓董鄂寶珠進門,生下來這孩子。
不管董鄂家是什么算計,這孩子既然是弘時的,胤禛的意思就是要認。
這朝堂上的折子是偏向于兩方面的,一個是雍親王府仗勢欺人,弘時一個小阿哥,看董鄂家落魄,就強迫董鄂家姑娘,連弘時這樣的小阿哥都是如此作態,可想而知平日里雍親王府是如何的霸道了。
指不定在民間,更有跋扈名聲。
然而這一條,始終是猜測,因著雍親王府在民間不僅沒有仗勢欺人,甚至還有許多好名聲——胤禛那水稻的種子,現下都看見了成效了,這比往年增長幾乎四成的收入,對百姓來說,那簡直就是天大的恩賜。百姓可不管你朝堂上如何紛爭,他們只要吃飽穿暖,那對于能讓他們吃飽穿暖的人,就會心存感激。
胤禛在他們心里不說是救世主了,那也是一等一的賢王。
沒有證據,這樣的折子,連康熙都不屑一顧,拿在手里翻看一下,就隨手扔地上去了:“雖說這御史臺是聽風聞奏,但也不能是胡亂編造。”
他看胤禛:“弘時這事兒,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當著康熙的面兒,胤禛自然是半點兒不隱瞞的,從頭到尾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兒。康熙就忍不住皺眉,頓了頓才說道:“那董鄂家教養出這樣的女孩兒,這孩子最好是不要留,免得日后成禍患。你往日里倒是殺伐果斷的很,現如今怎么心軟起來了?”
“倒不是兒臣心軟,而是現在這當頭,若是鬧出了人命,怕是不太妥當。”胤禛說道,再者,他看弘時,對那董鄂寶珠并非是一點兒情誼也沒有的。
他本來是打算將事情徹底了結,但被那拉氏給攔住了。那拉氏說,若是董鄂寶珠現下死了,那指不定就要弘時心里永遠拔不掉的一根刺了,這根刺可能還會影響到胤禛和弘時的關系。
若是留著董鄂寶珠,那要不了多久,弘時自己就會厭棄董鄂寶珠。到時候,不管這女人如何處置,都不會再妨礙到什么了。至于孩子,若是女孩兒自然好辦,若是男孩兒,等日后再說。
反□□里現下有弘暉呢,弘時就算是沒多大出息,也并不礙事兒。
胤禛是覺得那拉氏有些婦人之仁的,但那拉氏很少提出自己的要求,這次又是十分誠懇的,胤禛思來想去,就干脆換了想法,暫且留下這董鄂寶珠一條命。
他因著那拉氏改變主意這事兒,自然是不能和康熙說的,本來康熙就覺得他這事兒辦的有些心軟,若是再知道他是為了女人改變主意,心里估計也要不太高興。
他就笑道:“再者,不過一個女人孩子,能翻出來什么浪花來?一個側福晉位置許出來,再過五年,等弘時自己懂事兒了,這側福晉也就算不得什么威脅了。”
到時候不管是送到莊子上還是如何,對弘時娶妻,都沒有多少影響。
這事兒怎么說呢,也算是為兒子謀算了。就像是康熙剛發現胤礽好男風的時候,不也拿胤礽沒什么辦法嗎?后來倒是處死了胤礽身邊那貌美太監,可結果呢?和胤礽之間,這父子情誼,也出現了裂隙。
胤禛這也算是吸取了康熙那會兒的教訓給自己增長了經驗了。
朝堂上還有一部分折子,是和胤禛當時的預測一樣的,指責他管家不嚴,教子無方,再有就是懷疑胤禛和董鄂阿林聯手做戲,想要將董鄂阿林給救出來的。
但這種說法吧,在胤禛反手就是奏請康熙嚴厲處置董鄂阿林,最好是千刀萬剮之后,就銷聲匿跡了——胤禛用實際行動告訴那些人,雍親王還是原本鐵面無私鐵血無情的雍親王,并不會因為自家兒子喜歡一個小姑娘,就網開一面以權謀私。
康熙頓了頓問道:“董鄂阿林……在牢里也有大半年了,不能再關下去了,需得有個處置。”
胤禛當即說道:“兒臣始終是一個意思,此人必得除之。否則,日后人人以他為榜樣,這貪官污吏,怕是再也止不住了。”
到底是多年君臣情分,董鄂阿林在康熙年少時候就已經是入朝為官,當年也曾跟著康熙智擒鰲拜。就因著這情分,康熙始終是容忍著他,也一路提拔,讓他從一個三等侍衛,現在幾十年過去,做了一品大臣。
可再多的情分,也經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消磨。
董鄂阿林被抓之后,也經常寫折子求饒,時不時也提起來以前的事情。
可有些事情,提得多了,就變了味道了。
康熙這次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了:“既如此,就按照你的建議來。”董鄂阿林都這樣了,董鄂家還不消停,還想要算計胤禛,算計愛新覺羅家,實在是有些太過分了。
“這事兒交給你來辦。”康熙說道,胤禛忙應了下來。
案子是不用重審的,之前各種證據確鑿,就連董鄂阿林自己都是已經認罪了的。所以,只要從刑部調來了案卷,再請了順天府,大理寺,來一起作出審判即可。
因著胤禛的態度十分堅決,再加上康熙將這事兒交給了胤禛,所以也算是胤禛說什么就是什么。
當然,千刀萬剮是不行的,大清自從建國,尚且沒有這樣殘忍的刑罰。
胤禛的意思就是午后處斬,但要朝堂文武百官全都是觀看。一來算個警告,讓董鄂阿林也算是死得其所,二來呢,也算對民間百姓有個交代,安撫百姓,宣揚朝廷律法,收攬民心。
刑部立馬就給了處斬的條子,但當胤禛將這事兒拿在朝堂上說的時候,八阿哥等人就跳出來反對了——殺人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兒,何必面前大家都去圍觀呢?
好像你胤禛在指著所有人的鼻子說,你們一個個的,都收好自己的小心思一樣。
明明朝堂上都是忠君為國之人,你用這樣的事兒來殺雞儆猴,你胤禛是在指桑罵槐哪一個呢?你不是存心看不起大家,將所有人,都當成了貪官污吏嗎?
八阿哥這話一出來,應和者眾。
于是朝堂上又因為這事兒吵嚷起來,在這種情況下,雍親王府的四阿哥弘時納妾這事兒就很不顯眼了。
董鄂寶珠雖說是得了個側福晉的身份,但一來沒有圣旨賜婚——像是年氏進雍親王府,就是因為選秀,被康熙一道圣旨賜下來的。再像是李氏,那是烏雅秀貞開口,也是正正經經的,先回家等著,內務府定了日子,送了側福晉禮服,自家準備了些嫁妝,坐著轎子進門的。
但董鄂明珠,一來是康熙不曾過問,二來烏雅秀貞連見都沒見,就自家準備了些衣服首飾,雍親王府派了個粉色的小轎子,一路上也沒個鑼鼓什么的,就這么安安靜靜的抬到了王府內。
進了王府,甚至都沒能到那拉氏跟前行個禮,直接就被送到了院子里。
隨后幾天,弘時也沒露面,董鄂寶珠出門也出不得,但凡到門口,就有嬤嬤攔著:“側福晉還有身孕呢,且不好胡亂走動,萬一動了胎氣倒是不好了。想見弘時阿哥?弘時阿哥現下在前面書房讀書呢,府里規矩,阿哥們讀書辦差的時候,任何女眷都不能打擾,更不能往前面書房去。”
“側福晉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吩咐,福晉早就叮囑了老奴了,您是有身孕之人,萬不能怠慢了。”話說的客客套套,事兒做的客客氣氣,可就是將她給圈在了這小院子里。
她倒是想用原先的計策,拿肚子來嚇唬一下人呢,但嬤嬤也將丑話說在了前面:“您想必也知道,咱們府里,是沒有庶子女先出生的例子的,王爺福晉對您這肚子里的孩子本就不如何喜歡……若是沒了,府里怕是還要慶祝一番呢,這孩子啊,若是能平安生下來,只對您有好處,對其他人,尤其是弘時阿哥,可沒半點兒好處。”
若是,要是作沒了,那就正好,府里誰也不會在意的。
董鄂寶珠聽的心里涼颼颼的,這會兒她想出門再去找董鄂家的人做主,那可就沒機會了。
弘時確實是忙,他因著這事兒辦的不地道,胤禛和弘暉也都明白,這孩子,不歷練是不行了。再這樣下去,怕是長成廢物了。
胤禛那是親爹,肯定是盼著兒子能有出息的。
弘暉是做大哥的,若是有朝一日,父母不在,弘時是親弟弟,還不是要落在他身上,成了他的責任了?與其日后讓弘時做個老紈绔,自己時不時的還得給他擦屁股,倒不如現在將人給拉拔起來。
怎么說也是親兄弟,若是弘時有出息,將來也算他的左膀右臂。他不說期盼像是阿瑪一樣,能有個十三叔十五叔左右幫忙了,哪怕弘時像是十六叔一樣,用得著時候能露面,也行啊。
所以這父子倆,是正在齊心協力的調~教弘時呢。
上午胤禛和弘暉要上朝,沒法子,就只好是多布置功課。下午要么是胤禛,要么是弘暉,帶著在外面長見識,要么是去市井里面走一走,要么是在衙門見識見識。
弘時晚上還需得寫文章,將今兒這一天的事情給總結總結,看能不能有所得。一天到晚忙的腳不沾地,別說是后院多了個董鄂寶珠呢,哪怕是后院多了個貔貅,他都懶得去看一眼。
烏雅秀貞這會兒是叫了那拉氏和瓜爾佳氏進宮,一來是問問府里的情況,二來呢,也是問問弘昀成親的事兒。
“董鄂寶珠不過一個女人,她若是安生聽話,府里也少不了她一口飯吃。她若是不安生,府里也自有處置法子,翻不出什么浪花來,額娘并不用擔心她。”那拉氏笑著說道,現在董鄂寶珠也確實是安分不少,以前還試圖著找弘時,現在倒是連提也不提了,就安安分分的在屋子里養胎。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肚子里的孩子,對府里的其他人來說,是巴不得沒有呢,但對她自己來說,十分重要。
“等過段時間生了孩子,我將孩子抱到跟前來養著。”那拉氏又說道,有那么一個額娘,孩子若是在董鄂氏身邊長大,萬一再長歪了可怎么辦?
“那你身體可能跟得上?”烏雅秀貞擔憂的問道,養孩子這事兒,費心費力,并非說是給口吃的就行了。年輕呢,心勁兒大,不要說養一個了,三五個都能熬得住。可那拉氏現在也不年輕了,最小的弘晝都已經五六歲了。
她本來就是老蚌生珠,弘晝還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若是再養個孫子,怕是更熬不住吧?
“額娘不用擔心,現下這府里的事情,我已經交給了瓜爾佳氏了。”那拉氏說道,瓜爾佳氏忙開口:“是,瑪麼放心,我定不會讓額娘累著的,再者,弘晝現下也去了書房,白天都是阿瑪和弘暉,或者弘昀他們照看的,額娘忙習慣了,現下冷不丁的身邊清靜下來了,難免不自在。”
若是能再添個孩子鬧騰些,那拉氏也有些事情忙。
人嘛,有事情做的時候就有心氣兒,不容易老。
這話,烏雅秀貞是很嗤之以鼻的,費心勁兒多了才容易老,要不然養尊處優的人,怎么瞧著就比那些勞心勞力的要年輕呢?不過,她也沒有反駁瓜爾佳氏的話,一個人有一種看法,不能強求大家的看法都一樣。
“弘昀成親的院子可布置好了?”烏雅秀貞岔開了話題,那拉氏笑瞇瞇的:“全交給了李氏來準備,庫房里的東西也隨便她取用,李氏是個很有分寸得,拿的東西都是符合規矩的。”
院子是弘昀現下住的院子,雖然小,但小夫妻剛成親,住小一點兒的院子反而更能培養感情。
再者,弘暉成親,也是他當年住的小院子啊。
想要住大院子,只能是等日后分家。他們自己有了自己的宅子,那到時候想如何住就如何住。
“聘禮也已經準備好了,這是聘禮單子,額娘也看一看?”那拉氏說著將聘禮單子拿出來給烏雅秀貞,烏雅秀貞看一眼就還回去了:“你們自己做主就是了,弘昀向來聽話懂事兒,又和弘暉十分要好,這婚事呢,一輩子也就這一次,你們看著辦就是了,可千萬顧著他們兄弟之間的情分。”
那拉氏笑道:“額娘您且放心,弘昀那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自來對他也是如同親生,這婚事上,必然是不會虧待了他的。”
瓜爾佳氏也笑道:“那鈕祜祿家的姑娘也是個好姑娘,我見過的,很是溫柔內斂,和二弟的性子正好相似,夫妻兩個,必然是能和和睦睦。”
弘昀因著身體緣故,從小被李氏約束在屋子里,于是就養成了喜好看書的性子。那鈕祜祿家的姑娘,聽聞也是從小喜歡看書。這兩個湊在一起,定不用擔心無話可說。
說了片刻的話,那拉氏就帶著瓜爾佳氏告辭了。
過了小半個月,董鄂阿林的處置就下來了,經過胤禛的爭取,康熙還真答應了讓文武百官去圍觀行刑。事情當天,整個京城,幾乎全都聚集在了刑場那邊。
前面是刑部的人,桌案后面是文武百官,再往外是人山人海的百姓。
胤禛專門派了人在周圍宣讀董鄂阿林的罪證,還有朝廷的處決。
等著那白的耀眼的砍刀舉起來,人群中有片刻的安靜,不管是上面的人還是下面的人,都在凝神等待。董鄂阿林被按著肩膀,身體有些控制不住的哆嗦,很快身下就濕了一大片。
隨即,白光閃過,鮮血噴涌。
擠在最前面的人驚呼著往后退,外面的人則是鼓掌喊好。
文武百官里面,有無動于衷的,也有臉色慘白的,更有惡心反胃的。
胤禛的視線從所有人身上略過,對上胤禩的,胤禩臉上少見的維持著嚴肅表情,然后對胤禛微微挑眉,轉身就往后面走去。
九阿哥趕緊跟上,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八阿哥微微皺眉,并沒有停下腳步。
十三阿哥從后面過來:“四哥,現下要回去嗎?”
“等會兒,將董鄂阿林的尸體收斂一下收回董鄂家。”胤禛說道,扭動了一下手腕:“叫了人手,咱們去一趟董鄂家。”
十三有些詫異:“去董鄂家做什么?”
“抄家。”胤禛拿出來圣旨,這圣旨是今兒一早,康熙派人送過來的。胤禛一直揣到現在,誰都不知道。按理說,董鄂阿林在下大牢的時候,朝廷就應該派人去抄家了。
畢竟董鄂阿林貪污那么多,朝廷總要收回些損失才對。但康熙念著之前情分,就只派人守住了董鄂家,并不許人帶大件兒物品進出——但凡進出,也總會搜查,不許攜帶大量金銀。
每日里的花銷,也只夠吃吃喝喝的。
現下董鄂阿林都被處斬了,這抄家的事兒,自然也能提上來了。
十三頓時來精神,忙親自去了一趟巡城司,又叫了京郊大營的士兵,浩浩蕩蕩幾百人,就直奔董鄂家。
這么些人行動,那肯定是瞞不住的,這邊胤禛才剛到董鄂家門口,八阿哥就趕過來了,攔在了胤禛面前:“四哥也未免太著急了,這董鄂阿林才剛死,好歹也要給董鄂家的人一點兒收殮尸體的時間是不是?”
“八弟倒是腳程快,這前腳才從法場出來,后腳就趕到了董鄂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董鄂阿林的感情十分要好呢。”胤禛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說道。
八阿哥笑了笑:“四哥說笑了,我和董鄂阿林,也不過是數面之緣。我不過是憐惜他的家眷,今兒本就遭受巨變,現如今四哥又如此著急,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些?”
“八弟這話好沒道理,難不成董鄂阿林貪污的銀子,他的家人就半點兒沒享受到?既然享受到了,那如此一起承擔后果,不是應當的嗎?”胤禛說道,不耐煩和八阿哥糾纏下去,就擺擺手:“八弟還是讓開吧,若是耽誤了時間,到時候這董鄂家的東西少了什么,八弟可就說不清了。”
八阿哥臉上的笑容就忍不住凝滯了一下,十三阿哥挑眉問道:“八哥該不會真的是來拿東西的吧?”
八阿哥以前和董鄂家,走的也是比較近的。
“十三慎言,你這話若是傳出去,八哥我不用做人了。”八阿哥冷冷淡淡的說道,頓了頓,終于讓開:“四哥請吧,不過,還請四哥手下留情,這董鄂家現在,不過多是些女眷……”
胤禛忽然笑道:“怎么,八弟總算是想要主動納妾了?不擔心八弟妹生氣鬧騰了?”
八阿哥那臉色就有些快維持不住了:“我并非是那個意思……雖說他們是董鄂阿林的家眷,但畢竟也算是我大清百姓,既然是我大清百姓,那多少也該有些照顧。”
胤禛冷哼了一聲:“倒是不見八弟去關心街上的乞丐,八弟還是讓開吧,我還有事兒要忙,再耽誤下去,怕是宮里也該來催促了。”
胤禩只能讓開,再不讓開就要被扣上和董鄂阿林家的女眷私通的罪名了,人前腳死了,你后腳就來勾搭人家女眷,這事兒做的……可比弘時那事兒更不地道了。
弘時那事兒頂多是少年人把持不住,沒耐力沒定力。他一個快四十的人……
胤禛帶著十三進門,這才剛到了二門,那邊老太太就顫微微的出來了,一出來對著胤禛就是噗通跪下,腦袋磕在地上:“求王爺開恩,先派人將府里的女眷給集中在一起,免得被……”
這些士兵,誰能保證,就全都是規規矩矩的呢?
往年抄家,不是沒有那種將府里的女眷拖到無人之處玷污的事兒的。抄家一場,對府里的女眷來說,不亞于滅頂之災。
再者,就是不敢動府里的女主子,那些丫鬟……尤其是那一等二等的,穿著打扮都十分利索又有幾分姿色的。
胤禛頓了頓,吩咐十三:“你親自帶人去,將府里的女眷都給集中在老太太這院子里。”
胤禛給了兩炷香時間,十三帶著人在后院走一圈,各處都通知到。
不管是主子還是婆子丫鬟,全都急匆匆的往老太太這屋子里趕過來。
隨即胤禛在院子外面坐鎮,十三再帶著人抄家。各處的財產一一清點,大到家具擺件,小到針頭線腦。全都搬到外面空地上,然后一一登記在冊。
董鄂家是世家大族,光是這府里的院子就有十五六個,一個個院子搜查過來,一直到天黑,這些東西都沒有清點完畢。
晚上是派人來守著,第二天要繼續登記。
董鄂寶珠知道董鄂阿林被處斬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木呆呆的在屋子里坐著,良久,外面傳來腳步聲。她原以為是嬤嬤,就沒在意。卻沒想到,竟是聽見一個既耳熟,卻又有幾分陌生的聲音:“寶珠?”
董鄂寶珠迅速轉頭,就見弘時站在屋門口,臉上有些躊躇,既想進門,又不想進門的那種猶豫。
董鄂寶珠張張嘴,想說點兒什么,卻猛然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嗓子,所有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再一眨眼,眼淚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掉下來了。
弘時頓時慌張,哪怕他知道董鄂寶珠從一開始對他就是利用算計,但畢竟喜歡過,那些少年的感情,哪兒能是說忘就忘記的?
他三兩步進門,趕緊抬手:“你別哭啊,哭起來就不好看了。你想要什么,你只管和我說。”
“我想要回家看看。”董鄂寶珠抬頭看他,弘時的手頓時僵硬住,董鄂寶珠笑了一下,笑容里帶了幾分嘲諷落寞難堪:“你辦不到是不是?”
弘時抿抿唇,董鄂寶珠又說道:“我阿瑪,已經死了對不對?”
弘時問道:“誰告訴你的?”
“府里議論紛紛的,雍親王的話,人盡皆知。”董鄂寶珠說道,也并不曾特意瞞著她,她想問,府里的嬤嬤也并不隱瞞。雖然今兒沒人開口呢,但她知道日子。
算一算時辰,這個時候,怕是尸體都已經涼了。
弘時沒說話,董鄂寶珠又說道:“其實,我對我阿瑪,印象并不是很深,我一直在京城長大,他一直在江南那邊,逢年過節,我們才能見上一面。但是,他有許多的子女,又有許多的事情,我能單獨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她從小就知道,府里能有富足的銀錢,是因為阿瑪。她能有富足的生活,是因為阿瑪。
所以阿瑪被抓之后,府里的人出主意,讓她來勾引弘時,讓她來拿捏雍親王府,她就應了,總不能憑白享受阿瑪給帶來的好處,卻半點兒不愿意付出吧?
只當她是為了償還之前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了。
明明她算的很清楚了,可現在知道阿瑪沒了,她還是止不住的傷心難過。
弘時沒說話,董鄂寶珠繼續說道:“但我對額娘,還有瑪麼,卻是……想起來就心痛難忍,我們這一輩子,怕是再見面的次數也沒多少了。求求你,帶我去見一見她們?”
董鄂寶珠起身,緩緩跪下,伸手蓋在肚子上:“看在我們也算是好過一場的份兒上,讓我見一見他們?”
弘時趕緊伸手去拉她:“你先起來再說。”
董鄂寶珠不愿意起來,弘時也不敢生拉硬拽,他顧慮著董鄂寶珠的肚子呢,生怕碰到了她的肚子。董鄂寶珠臉上的神色,眼里的情緒,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良久,弘時一跺腳:“好,我答應你,不過,你先等等,我去求求額娘。”
弘時說完就轉身,風一樣跑出去,董鄂寶珠留在原地張張嘴,想叫住弘時,但最后還是沒喊出來——她原本是想讓弘時想法子,偷偷帶自己出去的。可現在想一想,怕是弘時帶她剛到門口,就要被福晉給抓到了。
倒不如,讓他去求一求福晉。
萬一,萬一福晉就應了呢?
董鄂寶珠有些緊張,她從地上爬起來,叫身邊的丫鬟:“給我換出門的衣服。”
“算了,別換了,收拾一下我的銀錢首飾,等會兒出門了,你就找機會,先去買一個宅子,不管貴賤……小院子即可。”
“那些銀票找些小面額的,不能給大的,大的她們也保不住。”
“另外,早些時候買的米面,你讓他們送到買好的院子那邊。”
其實,院子是早該買的,但她自打進了雍親王府,就再也沒有出門的機會了,所以事情一直耽誤到現在。不過,幸虧不算太晚,只要給錢,當天買好院子也是可以的。
董鄂寶珠只覺得有許多事情要辦,腦袋幾乎要炸開一樣,但她還不能停:“去人市那邊打點好,要是有咱們府里的丫鬟……就熟悉的那幾個,買回來。”
人市那邊不光是要打點好,還要安排人去買,不能她這邊親自去,一來是雍親王府不允許,二來也怕人市那邊會抬價。
董鄂寶珠在屋子里轉圈圈,著急的:“若是……若是找不到人……”
那就只能求著弘時去了,可弘時也不知道靠譜不靠譜。
她這邊著急,那邊弘時已經求到了那拉氏跟前。那拉氏盤算了片刻,也沒攔著,甚至還吩咐了馬車:“董鄂氏懷著身孕,也不好顛簸,就用府里的馬車吧,早去早回。若是她有什么別的要求,不妨礙到你阿瑪的,你自己看著辦就是了。你跟著你阿瑪和你大哥學了這么些天了,現下也該自己試著辦事兒了。”
弘時眼睛頓時亮了,趕緊應下,轉身就叫了董鄂寶珠,兩個人上了馬車出了府門,直奔董鄂家。
今兒是十三在,胤禛是在盯著戶部那邊入庫,并不在董鄂家。
十三給弘時臉面,讓他帶了董鄂寶珠進門,但是只給了一炷香時間。
弘時自己并未進去,里面都是女眷,他進去不方便。再者,若是董鄂家的女眷求他做什么,他臉皮薄,到時候萬一不好意思拒絕該怎么辦?所以倒不如不進去。
等了大約一炷香時間,董鄂寶珠就從里面出來了,她臉色慘白,頭發都有些散亂,看起來是在里面哭的挺慘的了。
弘時并未問什么,等著上了馬車,董鄂寶珠卻是一翻身,要對弘時跪下來。弘時趕緊伸手扶住她胳膊,眉頭已經皺起來了:“你有什么話,盡管說就是了,何必如此作態?”
跪一次,他心疼,但是接二連三的,他就有些受不住了。
董鄂寶珠卻非得要跪著,抬頭看弘時:“求爺出面,幫我買個宅子,等那邊抄家結束,還請爺出面,將我瑪麼她們安置妥當了……”
弘時出面,那董鄂家的人就不會受委屈。否則,別人若是知道他們家是罪臣家眷,那必然是要驅趕她們的,就算是不驅趕,也少不了欺負辱罵。甚至,偷盜欺辱。
弘時頓了頓,忽然問道:“你當時找上我,是不是就因為現在的事兒?”
董鄂寶珠瞬間就明白了,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她趕緊搖頭:“不,我第一次見您的時候,并不知道您身份……后來才知道的,但我對你,確實是十分傾心仰慕……你為人良善,心思單純……”
弘時擺擺手,打斷她的話:“我不信。”
董鄂寶珠張張嘴,又閉上。
她低下頭,心里有些難堪,又有些著急,弘時這會兒鬧起來脾氣了可怎么辦?怎么偏偏要這會兒呢?就不能等事情了結了?她心里又有些委屈,卻聽見弘時嘆口氣:“算了,雖說我不信,但畢竟……我當時的高興不是假的。這次,我會幫你,但是,自此之后,董鄂家如何,你也不要過多詢問,知道嗎?”
董鄂寶珠連忙點頭,簡直就是絕處逢生,她臉上都多了幾分光彩:“是,我聽爺的,只此一次。”
弘時像是被董鄂寶珠臉上的光彩給燙到了,急忙轉頭去看馬車外面。
董鄂寶珠以為他是厭煩自己,頓了頓,也收斂了臉上表情,只將自己縮在馬車角落里,也不再開口。
到了雍親王府,弘時將董鄂寶珠送回房間,自己就帶了小廝太監出門。買宅子的錢,他也并未找董鄂寶珠要,而是打算自己出,等買完了宅子,再吩咐人盯著董鄂家那邊,這事兒也就算是完成了大半了。
董鄂寶珠一直等半個月后,才等來了弘時身邊的小太監。
第248章
弘時身邊的小太監送來的一張房契,還有幾張賣身契——這些都是從人市里買回來的。老太太雖說是年紀大了,不用受罪,但是家里的其他女眷,大多是要發賣的。再者,又有和董鄂寶珠一起長大的丫鬟,情同姐妹的,那董鄂阿林貪污的錢財是朝廷的,朝廷吃虧,當然是要從別的方面彌補過來。
“四爺說了,讓您安心養著身體,外面的事情暫且不用操心。老太太上了年紀,經此一遭,身體有些不太好,他已經請了大夫過去。”剩下的,就不用很操心。
董鄂寶珠也不能出門去探望,但現下能有這樣的結局,她已經是很滿意了,對弘時也有些感恩:“告訴四爺,我心里記著他的恩呢。”
日后無論如何,只沖著這一樁事兒,自己就需得對他忠心。
董鄂阿林死了,并不代表這事兒就算是結束了,貪污這事兒,自來不是一個人能辦成的,總是一條線,這根線上,拴著無數的人。
胤禛接下來的事兒就是調查這些和董鄂阿林一條線上的人,這樣一來就難免牽扯很多,董鄂阿林畢竟只是一個官兒,和他同流合污的,也有可能背后是有主子的。
這主子就牽扯到京城里阿哥們了,靠山嘛,能有比阿哥更大的靠山嗎?
胤禛直接懷疑的是八阿哥,否則從董鄂阿林的事兒上,八阿哥為什么總是阻攔呢?但找來找去,這證據,也就截止到九阿哥這邊。
無奈之下,只好暫且將證據送到康熙面前。
康熙本來就對九阿哥有些不滿,一個是因著九阿哥做生意,與民奪利這事兒。他是從不考慮民間百姓如何的,但凡生意賺錢,他就要插一手。堂堂皇子阿哥,他連丁點兒甜頭都不放過,這吃相難看,康熙是不喜歡的。
再有一點兒就是恨鐵不成鋼,九阿哥天資聰穎,單單看他學那英吉利話就能看出來,像是胤禛,那是勤奮,天天三更睡五更起的,所以這成績就總是第一。
但胤禟,那就屬于有天分,聽一遍,學兩天,就能說的有模有樣了。本來呢,那段時間,康熙是很看重海上貿易這事兒的,因著賺錢嘛,國庫總是很缺錢,所以能賺錢的,又不會與民奪利的生意,康熙就很看重。
他本來想著九阿哥在這方面天資出眾,那干脆將這海上的事兒,這一攤子的生意,交給九阿哥。
結果呢,九阿哥不愿意為朝廷白白出力氣,寧愿自己做生意。
不走正路,哪怕是賺錢了,哪個做阿瑪的能喜歡呢?再者康熙這阿瑪還不是尋常人家阿瑪,他是大清皇帝,是坐江山的人,自己的兒子身為皇子享受百姓供奉,結果卻不愿意為百姓出力,不愿意為朝廷分憂,不愿意為阿瑪分憂,這簡直就是……不孝子。
尤其是他賺錢了,居然還只幫著老八奪嫡。你有這錢,你放國庫不行嗎?
總之老爺子對九阿哥,那是有很大的不滿的。現在見了胤禛這證據,那頓時暴怒,原以為你只是做生意賺錢呢,沒想到你是葷素不忌,連貪污的銀錢都能伸手。
康熙是皇帝,天子一怒,那就不用說了。也就是康熙沒有殺兒子的習慣,否則九阿哥怕是也跑不了,但現下這好日子也到頭了,先是被奪爵了。
九阿哥一直是貝勒的爵位,現在好了,成了光頭阿哥了。
再然后是罰沒家產,收了多少賄賂,現在就拿多少銀子出來補上。補不上,那就只能去坐牢了,反正都是關著,關在大牢里也挺好。
手上的差事,那是一個都不留,全都斷了。
宜妃在后宮本來是安安穩穩的呢,結果這圣旨一下來,差點兒沒直接暈過去。等醒過來,就著急的滿屋子轉悠:“這可怎么辦?皇上該不會一氣之下,將老九給砍了吧?”
身邊的嬤嬤忙勸說:“那不至于,想當年廢太子……不照樣是好好的?九阿哥這事兒,說大也不算大,說小也不算小,大約只是將這銀錢填補上來就好了。”
宜妃想了想,搖頭:“不光是要將這銀錢給填補上來,得考慮許多,若是他一下子將這么多錢都拿出來,那皇上不得想他到底是貪污了多少呢?若是斷斷續續的給,皇上大概又要懷疑他是不愿意給了……”
左右為難,這下嬤嬤也說不上來話了。
其實要嬤嬤來說,事兒既然到了這一步,干脆點兒,直接將銀子給了,你給的痛快,皇上指不定心情能好些,畢竟誰都知道國庫現在缺錢呢。
遠的不說,就說近處的,京郊大營那邊的武器鎧甲還有棉服之類的,是不是有七八年沒換過了?再有邊疆那些個軍營,年年寫信來要銀子要東西。
這事兒并不算是多隱秘,因為國庫沒錢,六部整日里在朝堂上吵架,連后宮也是有所耳聞的。
兵部要錢,工部也要錢,因為工部要做新農具,要千金買馬骨。工部要錢,吏部也要錢,吏部要考核官員,要送官員赴外任,這些不都得朝廷表示一下嗎?
禮部也要錢,刑部也要錢。
甚至,大理寺,宗人府,順天府,翰林院……
再甚至,連宮里也是處處要錢,那宮殿每年維修,不照樣要錢嗎?
戶部那錢袋子,整日里愁眉苦臉,連身上帶著的荷包都要捏的死緊,生怕有人從他身上拽銀子。
所以,九阿哥現在要是拿出一大筆錢出來給康熙,那康熙確實是只有高興的。
可宜妃是主子,嬤嬤這話卻是不敢當著她面兒說的,幸好呢,五福晉很快就進宮來了,五福晉一來是安慰宜妃,二來呢,也是傳達五阿哥的意思。
五阿哥倒是能找親弟弟談談呢,可九阿哥能聽嗎?九阿哥那心里,只有八阿哥一個人,也就八阿哥說話,他能聽進去一些。換個人,就算是親哥哥,他也是不帶搭理的。
“我們爺說了,這銀子若是手頭就有,最好是立馬給來了,別耽誤。”五福晉說道,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四爺那人最是較真,若是九弟現在不給錢,那接下來,他那府里最好是別花錢了,否則……”
哪怕是家里多買一袋子大米,胤禛都能給你算出來這袋子大米該不該買。
宜妃就覺得腦袋懵,又忍不住臭罵胤禛:“果然是個討債鬼,那一雙眼睛別的不看,整日里就只盯著欠債還錢的事兒,可別上輩子就是個算盤精成人,這事兒要是沒他,也沒有后面這許多麻煩,烏雅氏怎么就生了這么一個不招人待見的討債鬼呢?”
五福晉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趕緊說道:“額娘,小心隔墻有耳。”
宜妃更生氣:“我怕什么隔墻有耳,這我自己的延禧宮呢,她烏雅秀貞再長的手,能伸到我跟前來?”
但頓了頓,到底是壓低了些聲音:“能不能讓人彈劾了胤禛,說他是以權謀私,公報私仇?本來他就看胤禩不順眼,咱們九阿哥這也算是遭受了無妄之災吧?”
五福晉沒說話,宜妃就嘆氣,這也就是隨口說說,若是真有人這關頭上折子彈劾了胤禛,那胤禛絕對能立馬帶人將老九的府邸給搜了。
胤禛那人,是真的不留情面。再者,他和老九那關系,本來也就比不上親兄弟。
宜妃頓了頓,又開始臭罵:“實在是一心鉆在了錢眼里,為人也刻薄,你有這功夫幫你去盯著朝堂上那些人,你總將視線放在兄弟身上算什么事兒?這不典型的窩里橫嗎?那朝堂上多少人呢,外面地方官多少人呢,加起來小一千人了,一千人里面你都挑不出來個貪官污吏去逞威風,非得要在親兄弟身上下功夫是不是?”
五福晉張張嘴,想勸一勸吧,又怕宜妃這正在怒頭上,若是再遷怒到自己夫妻身上,倒是不太……好接受了。
干脆閉嘴吧,反正宜妃罵一罵,對身體也好,總比悶氣憋在心里強。
她是沒想過幫胤禛辯解幾句的,一來是在宜妃面前呢,這里外需得分清楚了,二來呢,這事兒她覺得胤禛做的,也確實是有些過分了。
哪怕不是一母同胞呢,到底也是兄弟,兄弟之間,有什么事兒不能私底下商量商量呢?你拿著這東西找五阿哥,讓五阿哥去找老九要錢,或者呢,你私底下找父皇,讓父皇要錢。
反正錢到了國庫里就行了是不是?非得要將事情鬧到朝堂上,人盡皆知。現下連民間都傳言,說九阿哥是個貪官污吏,是個大胖子,死要錢。
九阿哥這名聲不好聽了,那作為親哥哥的五阿哥,能有什么好名聲?
百姓可不知道九阿哥最親近的是八阿哥,人家只會想老九老五一母同胞,那是比誰都更親密的關系。
五阿哥現在在朝堂上,也總被異樣目光打量,甚至還有些人不識趣,總詢問老五知不知道老九這貪污的事兒,懷疑老九貪污那銀子,也給老五分了。
天地良心啊,老五那可是從沒在老九手里拿過銀子的。現在倒是好,老九出事兒了,老五倒是第一個被懷疑的。
五福晉心里哪兒能沒氣呢,自家丈夫這樣被懷疑,她作為女眷,這段時間都沒敢出門,生怕被那些混不吝的給問到頭上來。
婆媳兩個一個滔滔不絕,一個閉嘴不言。
說了大半個時辰,宜妃總算是停下來了,不是沒詞兒了,而是口渴了。
停下來端著茶杯喝了大半輩子,宜妃才嘆口氣:“也不見老九媳婦兒進宮,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兒,連你都知道進宮來問問,可老九媳婦兒,到現在都沒見身影。”
想起來也來氣,宜妃緊接著抱怨:“連個阿哥也生不出來,我也沒有因此埋怨過她,她自己心里卻是生了怨懟,覺得我是太過縱容老九……我瞧著,都是烏雅秀貞將這做婆婆的風氣給帶壞了,我是重話都不敢說了。老九媳婦兒心里有氣呢,不光自己不進宮請安,連帶著幾個女兒也不進宮請安。”
對這事兒,五福晉就不好多評價了。
說句良心話,九福晉也不是沒進宮請過安,但是她但凡進宮請安,宜妃就總要催促她生孩子,要給她什么秘方。偏偏這生孩子的事兒吧,又不是只一個人能行的。九阿哥花心在外,風流好色,一個月里面能在正院休息的日子不超過五天。
這種情況下,你讓九福晉如何懷孕呢?有感而孕啊?
九福晉的女兒們進宮,宜妃就總嘮叨,說有個弟弟是多好的事兒,讓九福晉自己不生,就抱養一個在跟前。人家母女連心呢,九福晉聽了這話不痛快,難不成人家女兒聽了就能高興了?
但凡進宮聽的都是這種糟心話,那誰愿意進宮呢?
再看看人家德貴妃,不管生了阿哥還是格格,人家從來不計較,無論是孫子進宮還是孫女進宮,那都是一樣對待。阿哥有什么,格格也有什么。阿哥吃什么穿什么,格格也吃什么穿什么。
再者,最重要的,德貴妃是從不在晚輩面前抱怨他們的父母的。
哪怕她不喜歡年氏,年氏生的阿哥進宮,她也照樣是心肝寶貝兒的疼愛的。
在五福晉看來,九福晉又不是不能生,她不過是運氣不好,接連生了三個女兒而已。若是宜妃和九阿哥能多些耐心,也不是說就不能再生了的。
偏偏九阿哥著急的什么一樣,宜妃也跟著著急,到處搜羅偏方秘方。
九福晉若是只困在內院讓九阿哥養著,那他們母子說什么,九福晉就只能做什么。可偏偏人家九福晉,自己能賺錢,自己不光能養活自己,還能養活三個女兒。人家不靠你們母子吃喝穿用,人家為什么要聽著你們的話來委屈自己?
五福晉心里腹誹,面上卻是勸道:“九弟妹素來膽小,怕是這會兒正在府里擔驚受怕呢,您且放心,我一會兒出宮了就去探望她一下,九弟那邊,還請額娘多勸一勸,能早些給就早些給了,手里既然不缺錢,咱們何必就差那幾天呢?”
宜妃臉色不太好,五福晉也乖覺,說了幾句就趕緊起身告辭了,反正這話她是帶到了,宜妃要不要給九阿哥說,九阿哥要不要聽,那就是他們母子之間的事兒了。
至于五阿哥,他反正是不能和八阿哥親近的。他們兄弟,有一個跟著八阿哥就行了。
若是八阿哥日后能贏,有老九在,五阿哥也不至于沒前途。若是老八日后贏不了,那五阿哥也能保住老九一條命。
不怪五福晉太冷靜,瞧著竟像是有些過于冷酷,而是五阿哥知道,這籌碼,絕不能只放在一個地方。只放一個地方的,那就是賭博了,賭博這事兒,那可是不能碰的。
五福晉出了宮,頓了頓,就吩咐車夫先去九阿哥府上,無論如何,到底是親兄弟呢,她若是不去,難免被人說冷血。
烏雅秀貞正在搗鼓一些鮮花,這三月里了,春天的花兒開得早,她就打算弄些做胭脂。她不缺少胭脂水粉,但是偶爾興致來了,自己折騰折騰,也算是打發時間了。
十四阿哥急匆匆的進門,烏雅秀貞看他一眼,忍不住挑眉:“火燒屁股了?”
十四阿哥忙擺手:“額娘可別打趣我了,我來找您是有事兒的,九阿哥那事兒您知道了吧?”
烏雅秀貞點點頭:“這宮里還有誰不知道?都等著看九阿哥能拿出來多少錢呢。再者,你汗阿瑪,還打算巡幸蒙古,若是有了這筆錢,那就能提前動身了。”
康熙往外走一趟,那可是幾十萬銀子的事兒。現在可以說,就等著九阿哥這銀子到賬了。
十四阿哥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還有這事兒呢?
但頓了下,還是說道:“額娘,這事兒呢,您看您能不能和汗阿瑪求求情?”
烏雅秀貞皺了皺眉,沒說話。十四笑道:“也不是說讓您插手這個前朝的事兒,你就說這府里的日子過的不容易,讓九哥少給一些……”
“這事兒和你什么關系?他那銀子,不給皇上,難不成還要分給你?”烏雅秀貞打斷他的話,十四阿哥一拍手:“還是額娘聰明,一下子就猜中了,這銀子,九哥確實是打算給我分一些的。我若是能讓他少給汗阿瑪十萬兩,他就分給我一萬兩。”
這高的,烏雅秀貞都有些吃驚了。
但隨即,她就伸手捏住了十四耳朵:“我看你真是活膩歪了,你是不是窮瘋了你?什么銀子都想要啊?你從小到大,我是缺了你銀子還是缺了你吃穿了?”
十四連忙求饒:“額娘額娘,疼疼疼,快松開,我知道錯了,我這不是想著,白來的銀子,不要白不要嗎?再說,他也不是只找了我一個人,他還找了十二阿哥……”
烏雅秀貞越發用力,十四側著腦袋齜牙咧嘴,還不敢太用力掙扎,生怕烏雅秀貞拽不住。
烏雅秀貞過了會兒就松開手了,實在是十四長的人高馬大的,他雖說是側著頭方便她捏吧,但到底是個子有差距,她捏得挺費勁兒的,再者估計十四也沒覺得疼,那還是松手吧。
她照舊低頭去搗自己的花瓣兒,十四在旁邊嘀嘀咕咕的:“我想著這就是幾句話的事兒,額娘您想想,幾句話就能賺幾萬兩銀子,甚至十幾萬,這天底下,哪兒還有比這更輕松的賺錢的事兒了呢?汗阿瑪因著四哥那折子,怕是心里正敏感,我們這些做兒子的,但凡上去說一句,怕是汗阿瑪就能將我們打成九哥的同黨了。”
烏雅秀貞點點頭,這點兒十四還算是看的明白,總算是沒那么蠢笨了。
“這事兒需得后宮娘娘出面,九哥家里好幾個女兒呢,這女兒嫁人,總得要嫁妝吧……可以讓汗阿瑪給個數,九哥湊夠了這個數,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十四阿哥很天真的說道,天真的烏雅秀貞都忍不住有些懷疑自己生他的時候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應該吃的東西。
“女兒成親的時候他沒想著準備嫁妝,現在自己有危險了,想起來給女兒準備嫁妝了?就算是他想準備,也得問問家里女兒要不要對不對?”烏雅秀貞說道,十四阿哥笑道:“哪兒有不要嫁妝的?再者,九哥是她們親阿瑪……”
烏雅秀貞笑了一下,十四阿哥頓了頓繼續說道:“這天底下,還能有不孝順父母的?”
“孝順是孝順,但不能愚孝。再者,父不慈子不孝……”這話就有些比較敏感了,烏雅秀貞說出來,頓了頓,也還是多解釋了一句:“九阿哥他既然一心只想著幫襯八阿哥,做這貪贓枉法的事兒的時候沒想起來過女兒,現在事兒發了,那他就該自己擔著,男子漢大丈夫,為點兒銀錢,就讓父母擔驚受怕,讓子女惶恐難安,這就是他的為子為父之道?我看著你這段時間和他鬼混,怕是也腦子進水了。這段時間,你別總在外面瞎跑了,回家去念念書。”
“九阿哥這事兒,一有你們汗阿瑪,二有朝廷,三有他最尊敬的八哥出面,且輪不到你呢,你若是想賺錢,那就老老實實的,別總不著調,該你拿的你拿著,不該你拿的,你別伸手。我且告訴你,你若是伸伸手,被你四哥抓著了,他要是剁掉你的手,我可不會求情。”
烏雅秀貞提前警告,十四一提起來胤禛,那臉色就有些不自在了,他是不喜歡胤禛,也不愛聽他說教,也愿意總和胤禛對著干。但是,他也是有些懼怕胤禛的,畢竟小時候,胤禛說打,那是真的打的,半點兒不會留情。
以前呢,是仗著烏雅秀貞可能會攔著。可現在烏雅秀貞都將話放在這兒了,絕不會攔著,那他到時候可就……沒辦法抵抗了。
不過,到底是有些惋惜沒到手的那些銀子。
十四嘖嘖了兩聲,烏雅秀貞說道:“你想想你額娘用了大半輩子,才做了個貴妃,再因著你這是幾萬兩銀子,到時候再被奪了位份,做了答應……那你十四阿哥,還有臉面沒有?”
十四一激靈,趕緊笑道:“汗阿瑪沒這么絕情吧……”
“帝王心思,誰說得準呢?你額娘我安安分分半輩子,為十幾萬兩的銀子,丟了位份,丟了臉面,丟了尊嚴,你到時候可別再進宮了,你且再看看外面那些人,還能將你當回事兒不能。”
烏雅秀貞說道,是,母憑子貴,但也是子憑母貴。這兩個,相互依存的,現在人人都說他十四阿哥是貴妃之子,等日后烏雅秀貞沒了位份,他這臉面是跟著掃地的。
不信這個的,你且看看十九阿哥,那是人不夠能干嗎?為什么現下朝堂上,連提起來這人的時候都少?
烏雅秀貞對十四擺手:“趕緊走吧,輪不到你的事兒,你少插手。”
十四有些怏怏的,烏雅秀貞才不管他,這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他若是實在是腦子轉不過彎來,非得要自己去找康熙求求情,那烏雅秀貞也是不會攔著的。
人嘛,總要撞一撞南墻才知道回頭。現在好歹做皇帝的是親爹,就算是他撞南墻了,頂多也就是打一頓罵一頓。等將來做皇帝的變成了哥哥,他這撞南墻一次,估計就得圈禁半輩子了。
所以烏雅秀貞很快將這事兒給扔到一邊去了,但很快她就又得到消息——九阿哥和十阿哥,兩個活寶,竟是在京城里擺攤賣家具了。
九阿哥甚至還扯了標語,什么被親哥哥逼迫給錢,實在是手里沒錢,只能變賣家具。
當然,九阿哥那府里的家具,肯定不是尋常人能買得起的。他這一場,也就是給京城里的達官貴人們看的,好讓人看清胤禛的心狠手辣的。
但九阿哥這次可是估錯了康熙的心思了,他和十阿哥前腳在市場上鬧騰了半天,到了下午,人就被侍衛們給帶進宮了。至于那些家具,既然搬出來了,哪兒還有搬回去的道理?戶部的人機靈的很,或者說,在胤禛的帶領下,機靈的很,這邊九阿哥十阿哥進宮,那邊戶部就已經清點了東西,全帶到戶部去了。
九福晉是巴不得呢,自然不會阻攔。至于十福晉,十福晉從不管這些事兒,再者,又不是拿的人家的嫁妝,人家更不會理會了。
各種家具,還有擺件,粗粗算下來,也有三萬兩左右了,怎么說呢,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三萬兩也足夠康熙帶著人從京城走到承德去了。
十阿哥被禁足,九阿哥則是被關在宗人府,康熙親自派了五阿哥去九阿哥府上拿錢——從這點兒也能看出來康熙真是親爹,換個人指不定將這差事當成了抄家,等九阿哥回去,那府里指不定就只剩下個空殼子了。
但五阿哥是親兄弟,那肯定是要給九阿哥留一些家底的。
只帶走了庫房里的銀子,其余的一樣沒動。但只這銀子,也足足有八百萬兩。八百萬兩啊,戶部那錢袋子,看著這些銀子,眼睛都像是夜里餓很了的老鼠的眼睛,閃閃發光,還是綠光。
至于接下來該如何分配這錢,康熙……還是很大方的,給了戶部一半兒。剩下一半兒,進了他自己私庫。說是私庫,但是內務府也有,間接的,烏雅秀貞這些后妃們,也得了些好處——月例銀子翻了一倍。
烏雅秀貞看著多出來的銀子,心情大好,特意約了章佳氏到花園里去逛一逛,還順便說起來這月例的事兒:“怕是宜妃現下正抱著銀子哭呢。”
若是只她自己有,她肯定是高興的嘴巴都要裂開到腦袋后面去了。但是人人都有,再想到這銀子還是從他兒子口袋里掏出來的,那宜妃能高興就奇怪了。
章佳氏笑道:“只現銀,九阿哥一下子就能拿出來這么些,手里可真有錢。”
“若全都是自己賺來的還好說,偏偏這其中還有民脂民膏……”烏雅秀貞嘆口氣,也就九阿哥是個皇子阿哥,否則你看看那董鄂阿林,自己死了也就算了,還連累了家里人,最后抄家,也是一文錢沒保住。
但也因著九阿哥是個阿哥,烏雅秀貞想一想也覺得心里梗的慌,她老四兒子,上輩子為了點兒銀子,那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只睡兩個時辰,手里一文錢要掰成兩半兒用,更是想盡了法子弄錢,還在民間落下個抄家皇帝的名聲……累死累活,好些年,也才才剛將康熙死之前留下的窟窿給填補上一些。
可人家九阿哥,輕輕松松,幾百萬兩銀子說拿出來也就拿出來,人家甚至還不是費心賺的,而是伸伸手就有的。
這可真是……同樣是皇子,不同命啊。
烏雅秀貞恨恨的咬一口點心,為胤禛覺得不服,為百姓覺得心寒,為康熙覺得荒謬。
章佳氏也忍不住跟著嘆氣,這是想到了十三的處境了。怎么說呢,十三也不過是坐視太子造反,既沒有行刺皇上,也沒有草菅人命,更沒有貪贓枉法,結果就要被關在養蜂夾道那么些年,還被冷落了將近十年了。可再看看九阿哥做的這些事兒……
有時候吧,都覺得康熙并沒有很將這江山放在心上。
但是吧,你又不能說他不在意這江山。
思來想去,也就一個感嘆:“得虧他這出身了……”
“也不知道宜妃現如今在做什么,咱們不如去探望探望?”烏雅秀貞忽然來了興致,章佳氏自來捧場,忙應了,于是兩個人起身往延禧宮去——宜妃現下是不愿意出門見人的,但山不就我我來就山嘛。
到了延禧宮,小丫鬟匆匆忙忙進去通報,沒一會兒就出來了:“宜妃娘娘頭疼,不能起身迎接貴妃娘娘……”
“頭疼?那正巧了,我該進去慰問一下的。”烏雅秀貞打斷她的話,笑道:“再者,我以前也頭疼,后來太醫給開了,方子,調養了些年,也算是有些心得,我來問問宜妃,若是對癥,也該請太醫給開個方子才是,頭疼這事兒若是不管,那可真是會要人命的。”
烏雅秀貞抬腳往里面走,小丫鬟攔不住,急匆匆進門去叫宜妃。
這邊烏雅秀貞進門,那邊宜妃就已經在床上躺著了,腦袋上蓋著布巾,肚子上搭著小被子,看著臉色確實是有些不太好。
見烏雅秀貞進門,就掙扎著要起身:“給貴妃娘娘請安了……”
烏雅秀貞忙抬手按住她:“可別起身了,咱們誰跟誰啊,還用如此客氣?你且好好的躺著,你說頭疼,是哪兒疼?側邊疼還是額頭疼?還是后腦疼?亦或者是,太陽穴疼?那疼起來又是如何的?突突突的還是針扎一樣的,或者是鈍痛?”
這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宜妃都覺得腦袋要炸開了,但頓了頓,還是老老實實的笑道:“多謝貴妃娘娘關心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兒,老毛病,就是晚上沒睡好,我躺會兒也就好了。”
說沒睡好,也就是盼著烏雅秀貞能有點兒眼色,趕緊滾蛋。
但偏偏烏雅秀貞像是聽不懂人話一樣,照舊笑道:“到底還是該請大夫看看,若是大夫能開個安神湯也是好的,你這晚上睡不好,我估摸著還是為九阿哥的事兒對不對?但事兒既然成了現下這樣了,你就該想開些,別總心里惦記,你看看,這可不就惦記出了問題了?你這睡不著,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呢?是能幫九阿哥將銀子要回去,還是能給九阿哥再弄一筆銀子呢?”
宜妃那臉色好看的,就像是茶杯上的青花,說好看也好看,但偏偏宜妃那原本的膚色又不是雪白的,這兩個加在一起,就顯得有些詭異起來。
她現下最不愿意人提起來的就是九阿哥這事兒了。
但烏雅秀貞最愿意提起來這事兒了,又笑道:“我也勸你多想開些,咱們做父母的,既然歲數大了,也就享享清福,別什么事兒都想著插手,到最后著急上火的,身體不舒服,受罪的還是自己。像是九阿哥,人家自有法子,你看人家之前不還去集市上賣東西嗎?”
這話就是明晃晃的嘲諷了,宜妃的臉色又有些尷尬發紅。
烏雅秀貞繼續說道:“人家連賣東西的法子都能想的出來,那送銀子的事兒,怕是更不值一提。我瞧著九阿哥啊,做生意這方面,是真有天分,你看看,這種情況下,還能想到變賣家具呢,那人家一聽是為了籌錢大甩賣,不都搶著買嗎?這點子,真是一出是一出的。”
九阿哥事兒鬧騰的挺大,當天圍觀看熱鬧的不是少數。
有和胤禛不和得,當即就會掏錢,一來是支持九阿哥,二來也是為落胤禛面子。
今兒烏雅秀貞來,也算是為胤禛出口氣。
宜妃那心里,憋著一股的火氣,想撒出來吧,又不知道該沖誰撒,總不能沖著烏雅秀貞去了,她今兒若是沖著烏雅秀貞撒火了,那就等著被烏雅秀貞挑刺兒吧。
烏雅秀貞又說道:“對了,都說九阿哥是孝順人,他手里既然有那么多的銀子,那往日里可曾孝敬你?逢年過節的,你手里沒有幾十萬,也該有十幾萬的吧?”
說到這個,宜妃心里更憋氣,九阿哥是錢多,但是對她這個做額娘的,也沒有超過八阿哥啊。九阿哥前腳給她十萬兩,轉頭就能給八阿哥一百萬。
做親娘的,看著兒子現在落個如此下場,銀子卻是一點兒沒保住,那心里能好受了?
烏雅秀貞就專門挑著宜妃不喜歡聽的說,說一遍又一遍,硬生生將宜妃的臉色說成銀白色的——氣的,憋的。
章佳氏在旁邊雖然一直沒開口,但時不時的給烏雅秀貞倒杯茶,再順便點點頭,應一聲,做捧哏也做的很到位。眼看著宜妃都快被氣暈過去了,她才笑道:“宜妃姐姐也別太難受,往好處想一想,現如今咱們的月例銀子翻倍了,您正好可以將這銀子給九阿哥送過去,雖說杯水車薪,但也能撫慰一下九阿哥那受傷的心靈?”
給出去九百萬,收回來親娘的幾百兩銀子,想必九阿哥拿到這銀子之后,臉色必然很好看。
不光是九阿哥臉色可能會好看,現在宜妃這臉色也更好看。
“我這身體實在是不舒服,怕是不能招呼貴妃了。”宜妃端起來茶杯,硬邦邦的開口,再不將這兩個人給趕走,她怕自己就要撐不住了。
烏雅秀貞見好就收,要真是將宜妃給氣死了,萬一康熙再心疼了怎么辦?
所以,也很有眼色的起身:“既如此,那你且好好休息,我和章佳妹妹就先告辭了,回頭得空,我再來探望你。你這頭疼呢,我瞧著就是想太多,不如你明天出來走走,到御花園里散散心。”
宜妃笑一下,她敢說,她明天去御花園,見到的,肯定不只是烏雅秀貞和章佳氏這兩個。到時候,說不定榮妃平妃等人都會去看她的熱鬧。
至于良妃,是,良妃是不會看她熱鬧,但她現在想到良妃,那腦袋就更疼了。
就像是有人開著火銃往她腦門上撞一樣。
烏雅秀貞和章佳氏出了門,互相看一眼,就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實在是宜妃剛才那臉色,可太好看了。
“這江山啊,是大清的江山,是滿人的將人,也更是愛新覺羅家的江山。”烏雅秀貞忽然說道,她話音剛落,就聽見后面傳來鼓掌聲:“愛妃這話說的很對,若是人人都能和你一樣明白,朕也能少費幾分心思了。”
烏雅秀貞和章佳氏忙轉身行禮:“給皇上請安。”
章佳氏心里還有些忐忑,這該不會是知道自己和貴妃來看宜妃的笑話,特意來給宜妃撐腰來了吧?
烏雅秀貞倒是穩當的很,笑瞇瞇的問道:“皇上怎么在這兒?也是來探望宜妃妹妹的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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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康熙看一眼烏雅秀貞,意味深長:“宜妃這頓時間心情不爽快,愛妃若是沒事兒,就少來打擾她,免得她憂思過度,難免對身體不好。”
烏雅秀貞是愛妃,宜妃也是愛妃。烏雅秀貞生了孩子,宜妃也生了孩子。烏雅秀貞本本分分,宜妃也嬌俏可人。總之呢,在康熙心里,那都是差不多的。
至于能差多少,這可就說不準了。但若是二選一……康熙覺得,這世上該是沒人能逼迫自己二選一的。
烏雅秀貞不痛不癢的,她了解康熙,若非是這輩子她重生了,宜妃在康熙跟前,該是更得寵的。上輩子,康熙但凡出門,不光是江南還是蒙古,大多時候都是要帶著宜妃的。
她也不計較康熙心里更重要的事是誰,這么說吧,都四五十的人了,和人爭風吃醋,這話說來都惹人笑話。就好像是她養了幾個孩子,那每一個孩子性情不同,她還能非得在其中選擇一個做最重要最寵愛的那個嗎?
所以她就笑道:“還是皇上貼心,宜妃妹妹若是知道皇上如此護著她,定是高興的什么毛病也沒有了。”
這話打趣的,康熙都忍不住尷尬了片刻。
烏雅秀貞很爽快,就帶著章佳氏告退:“既然皇上來探望宜妃妹妹,那妾身就不打擾皇上和宜妃妹妹說話了,回頭皇上到永和宮來用膳,前段時間六阿哥剛弄到了兩只熊掌,現下御膳房正在炮制,皇上明天或者后天來,正巧能趕上。”
康熙點頭應了下來,并非是嘴饞那熊掌,而是要給烏雅秀貞一些臉面,不然怕是宮里立馬就要傳出他訓斥烏雅秀貞,厭惡烏雅秀貞的話來了。
康熙擺擺手,就沖著延禧宮去了。宜妃正滿心煩悶呢,聽見腳步聲,還以為是烏雅秀貞又回來了,就皺眉轉頭,然后就一下子對上了康熙的視線,宜妃怔愣了一下,忙起身行禮。
康熙抬手按住她胳膊:“不是說頭疼嗎?那就不要行禮了,老夫老妻了,何必這樣客套?可吃藥了?大夫是如何說的?”
宜妃抿抿唇,這眼眶就紅了,她抽出來帕子正要往眼角揉,就聽康熙說道:“快收一收吧,都做祖母的人了,眼看快六十,做這姿態好看嗎?”
宜妃頓時噎住,頓了頓,沒好氣的將手帕收起來:“好不好看的,反正皇上不愛看就對了,是不是?宮里多少嬌嬌俏俏的小女孩兒呢,皇上就愛看人家哭哭啼啼是不是?”
康熙都無語了一下,略有些嫌棄:“你這個年紀了,還吃人家小姑娘的醋?”
“我這個年紀怎么了?我這個年紀就不能吃醋了嗎?你難道不是我男人?我若是不吃醋,你才該是著急,因為那時候,必然是我心里沒有你了,”宜妃皺眉,康熙趕緊擺手:“好了好了,我說錯了,你吃醋是理所應當的事兒。”
宜妃這三兩句話將頭疼的話題給岔過去了,康熙也知道她是不愿意說,不說那就算了,不說就是沒大事兒。宜妃這性子,都幾十年了,他豈能不明白?大概率也就是裝病,太醫根本沒來看過。
宜妃頓了頓,就說起來五福晉過來請安的事兒:“也勸了勸我,我一開始是有些生氣的,但現下已經好多了,皇上做事兒自有自己的道理,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若是一味只護著老九,溺子如殺子,對老九也不妥當。倒不如松松手,皇上反正如何,也不會要了老九性命的是不是?皇上又不是四阿哥那無情冷血的性子。”
這還要給胤禛上上眼藥呢,康熙沉吟了片刻才說道:“你若是心疼老九,回頭送些吃的喝的就行了。不過,你手里那些東西,還是多給九福晉留著些,不然到最后,怕是都要被老九給送出去,你辛辛苦苦一輩子,那東西不留給兒孫,反而是便宜了別人……”
宜妃一想到這個可能,頓時氣血上涌,她可太明白康熙這話里的意思了,九阿哥能送給誰?還不是送給八阿哥,或者是幫八阿哥做人情,送給其他朝臣。
倒是給九福晉了,九福晉還能留給自己孫女們。
雖說孫女兒是要嫁人的……但總比落到外人手里強吧?
烏雅秀貞帶著章佳氏回去,章佳氏還有些忐忑呢:“皇上心里會不會怪罪咱們?宜妃會不會告狀?”
“宜妃肯定會告狀,不過,皇上估計不會怪罪咱們,再者,就是怪罪,你且放心,上面還有我頂著呢,咱們這歲數了,皇上就是怪罪又如何呢?難不成還能將咱們的金冊子收走不成?”
金冊子就是冊封妃嬪的時候,內務府給的金冊,有這個,那就是身份的證明。
烏雅秀貞擺擺手,很是不在意:“再者,咱們現下,一不爭寵,二不侍寢,皇上生氣不生氣的,也并沒有多大妨礙。對了,今兒下午你若是得空,咱們弄些桃花糕吧,前段時間,老六家的孩子進宮,說是想吃宮里的桃花糕,正巧呢,這桃花下來了。我早上特意讓人去采摘了些,都是很新鮮的。”
章佳氏也確實是沒別的事兒,干脆中午就在永和宮蹭飯,隨后在廂房小憩片刻,下午就跟著烏雅秀貞做桃花糕。烏雅秀貞孫女兒不少,胤禛家只有一個,雖然嫁人了,但嫁在京城呢,有什么好東西,倒是也不會疏忽了她。
老六家兩個女孩兒,十四家三個女兒,十三家現在也是兩個女兒,另外呢,還有七格格,九格格。七格格家里,也有一個女兒呢。
烏雅秀貞一邊挑揀桃花,一邊笑道:“這得虧是有人伺候,這要是沒人伺候,誰家家里這么多個女孩子,做一次桃花糕,怕是這桃花都得兩三天采摘。”
孩子越多,事兒也越多。
她就有些疑惑了:“咱們自然是不用為照看孩子發愁的,但民間,若是有這么多的孩子,豈不是得分出許多人手來照看?那一家子,還如何做事兒賺錢?”
豈不是越生越窮?
章佳氏笑道:“姐姐忘了,那民間孩子,大約三歲,就要開始學做事兒了。男孩兒跟著地里,女孩兒在家洗衣服做飯,到那七八歲,就能當半個大人用了,若是男孩兒生的多,到這些個長大,那家里就多了多少勞力呢。”
烏雅秀貞沉默了一下,搖頭:“你這說法不太對,雖說這些人長大了干得多了,但是吃的也多了,穿的也多,還一個個到了年紀要成親,前面養活七八年,后面七八年好不容易能賺錢了,卻又要成家分家了,又要為另一個家庭來奮斗,來養活另一個小孩子了,這樣反反復復循環,哪天才能積攢到銀子呢?“
章佳氏搖頭:“但是人多,在村子里,在宗族里,就會有很大的地位,就會有額外的收入。再者,成親生孩子這事兒若只是往后推一推,那就相當于用生孩子養孩子這十年,換了將近十年的回報。這付出,肯定是要比回報少一些的,因為小孩子能吃多少?但他們長大了賺的,必然是要比吃的多的。”
只要這回報比付出多,那就有人會無止境的一直生一直生。
烏雅秀貞沒再說話,生孩子這事兒吧,也好像就是女人刻在骨子里的一種本能,就好像成親了,就必得要生,要完成這些任務,否則就會有人拿著鞭子在后面抽打催促一樣。
哪怕是她自己,不也是生了六個嗎?
生孩子哪兒有不疼,不危險的?可誰也沒有因為這疼,這危險,就放棄生孩子。
“老天其實也不是很公平。”她說道,章佳氏笑道:“眾生皆苦。”
兩個人索性就繞開了這話題,烏雅秀貞看她挑揀的桃花:“略有些干巴了,回頭還得用水浸泡一下。”
章佳氏笑道:“若是按照姐姐這標準來,怕是這一框子,也難挑出兩三碗。”
總不能到時候,就用這花瓣做個裝點吧?
烏雅秀貞看看自己這邊,也忍不住笑起來,干脆抬手將自己這邊的倒在了章佳氏那邊,然后叫了丫鬟來:“你們來挑一挑,再讓御膳房準備些紅豆,今兒這桃花糕,就用紅豆和桃花,再加點兒糯米來。”
之前九格格弄那魚膠也很好用,到時候弄些透明的,里面擺放上桃花,做出來的糕點真的是又好吃又精致。
丫鬟忙應了一聲,烏雅秀貞瞧著今兒天氣好,干脆就讓人將棋盤拿出來,和章佳氏在院子里下棋,正忙著,那邊密嬪就來請安,密嬪是自己讓人做了些桃花羹,特意帶來給烏雅秀貞和章佳氏嘗一嘗的。
密嬪年紀也不算小了,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都已經成親,最小的十八阿哥,現在也快上朝了,等十八阿哥成親,她也就沒什么可操心的事兒了。
孫子輩的,那自然有人家的父母來操心。她一個后宮女人,顧好自己,別給子孫添亂就成了。
到了她這個年紀的后妃,一般都挺閑的,既不用爭寵,也不用費勁心思去爭斗,每日里一睜眼,忙完了自己宮里的事兒,就閑散下來了。
那沒事兒做怎么辦呢?總不能日日里發呆,總這樣發呆,人早晚變的呆滯起來。
所以,就約在一起打打牌,逛逛園子,說說閑話聊聊天兒。
密嬪往日里是和平妃要好的,平妃因著自己沒孩子,再加上胤禛和佟家的幾分緣分,和烏雅秀貞走的也很近。再加上十八阿哥也得過胤禛恩惠,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又都是四爺黨。所以,密嬪也是時常往永和宮來的。
今兒也是,熟門熟路,都不用丫鬟招待的,自己進去找了碗筷,拿過來給烏雅秀貞和章佳氏分桃花羹。烏雅秀貞就忍不住笑道:“這果然是桃花開的季節,什么東西都少不了桃花。”
密嬪也一眼就看見了擺在旁邊的框子,里面裝著的也都是桃花花瓣,頓時跟著笑起來了:”可見是想到一起去了。不過今兒這桃花羹可不一樣,這是我親手做的,一應事情,全都是我親自動手,沒有讓人幫忙。”
“那可得仔細嘗嘗了,好歹是一番心意。”烏雅秀貞忙說道,拿勺子嘗一口,然后點頭:“甜而不膩,味道醇厚,果然好吃。”
密嬪笑瞇瞇的:“用了我自家的秘方呢,江南那邊的口味,京城這邊很少見的。”
密嬪是江南人,多點心之類的,也更偏向于軟軟糯糯甜滋滋的口味。她自己也會做,年輕時候是懶得做,現下嘛,反正閑著沒事兒,那就動動手,也免得有朝一日,自己將這些秘方什么的,都給忘記了。
章佳氏問道:“十五阿哥要做阿瑪了?”
提起來這事兒,密嬪就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十五福晉剛懷了,這消息還沒幾天呢,我原想著,讓她額娘,親家母去照看照看的,沒想到親家母那邊也有事兒,她自家兒媳婦兒也懷孕了,我就想著,要么將我身邊嬤嬤給送過去呢?”
到底是頭一胎,密嬪也不放心。但是吧,又怕送了嬤嬤過去,兒媳婦兒心里會多想。
都是從這一步走過來的,密嬪也知道,懷孕的女人敏感多疑,但凡她覺得婆婆是要插手府里的事兒,那必然是要多想的,到時候再壞了身體,倒是不妥當了。
“今兒也是特意來找貴妃姐姐拿個主意,看看這嬤嬤,該不該送。”密嬪笑著說道,烏雅秀貞擺手:“這你可問不著我,我是不曾送過的,老四家的當年懷孕,是老四去請了覺羅氏過去照看。老六家的,也是老六的岳母親自照看的。到了十四,十四家的性子堅韌,不僅沒要自家額娘去,還不許妯娌們去,就自己生的。”
所以,從頭到尾,烏雅秀貞都沒插過手。
她就一個原則,送人這事兒,除非是兒媳婦們親自張嘴要了,否則,她自己是不會主動給的。
密嬪一聽這話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忙笑道:“這樣倒也省心,既如此,那就該多送些東西,衣服首飾,不然,怕是兒媳婦兒要以為我不上心呢。”
章佳氏笑道:“好歹也是個做長輩的,處處小心也不好。”
“我這不是瞧著貴妃姐姐的幾個兒媳,都十分孝順,心里羨慕嗎?”密嬪說道,烏雅秀貞擺手:“一家人一家事兒,再者,個人性子不同,我這經驗,你可不能生搬硬套。這若是換個性子強勢的,看你如此,還不得蹬鼻子上臉?”
密嬪搖頭:“我家那個,倒不至于是這性子。”
烏雅秀貞可不打算挑撥人家婆媳關系,就笑道:“如此就好,你自己掂量著辦就是了。”
正說著話,成嬪也過來了。
她這一進門,烏雅秀貞就皺眉了:“你這臉色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兒了?”
她不問還好,她這一問,成嬪頓時就有些忍不住了,那眼圈,瞬間就紅了,章佳氏和密嬪都有些嚇一跳,章佳氏趕忙給她倒茶:“成嬪姐姐,有什么話好好說,您可千萬別哭,哭起來該不好看了。”
成嬪忍了忍,到底是將眼淚給憋回去了,她知道烏雅秀貞是素來不喜歡哭哭啼啼的人的。
密嬪好奇,催著問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兒了?你仔細說說,咱們這幾個人呢,都幫你參詳參詳。”
成嬪原本就對烏雅秀貞十分忠心,因著七阿哥上學的事兒,不說是為烏雅秀貞做牛做馬了,平日里也是十分親近,但凡見面,總要跟在烏雅秀貞后面。
當然,她這性子……一年到頭,出門的次數也沒多少。
烏雅秀貞讓人給她拿熱帕子擦臉,成嬪又收拾了一下才開口,原來還是因著七阿哥府里的事兒。
七福晉剛進門的時候,性子十分穩當,為人也和善大方,成嬪是很喜歡的。她本來性子就是那種靦腆的,喜歡七福晉,那表達方式就是送東西。她也不愛見人,也就不怎么讓七福晉進宮來請安。
早些年還是很好的,但凡七福晉進宮,總要帶些她親手做的東西,不是衣服鞋襪就是點心之類的。
可也就是這三五年,七福晉這性子忽然就變了。
以前一個月總還要進宮兩三次,現在一個月,但凡成嬪不問,七福晉就不進宮。七福晉自己不進宮也就算了,孫子孫女兒也都不進宮來了。
今兒成嬪如此難受,也是因為七福晉。
她實在是想念孫子了,昨天就特意派人去了七阿哥府上,說想要七福晉帶著孩子來請安。可今兒等了一上午,別說是人進宮了,連個牌子什么都沒有。
大約也是到這個年紀了,有些鉆牛角尖,成嬪自己在屋子里,越是想越是生氣,越是生氣也越是難過,她實在是憋悶得很了,就出來走走,想找個人說說話。
這不,一走就走到了永和宮來,實在是這宮里,除了永和宮,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了。
烏雅秀貞聽著她哽哽咽咽的訴說,也是有些無語了,當她這里是什么地方呢?有個什么為難難受的事情,就得上她這兒來求個法子?她難不成看起來長的像是菩薩?
但頓了頓,還是說道:“七阿哥這些年,和七福晉感情如何?通常來說,兒媳婦兒對你如何,就取決于他們夫妻之間感情……本來人家嫁進門也是沖著嫁給你兒子來的。”
成嬪頓時不吱聲了。
她這人,說好聽點兒,那性子叫老實本分不惹事兒,說不好聽點兒,那就叫萬事不上心。就是親兒子,成親出宮建府之后,她都是很少過問的。
一來是男子漢大丈夫,再如何,這世道也不會活不下去。
二來呢,七阿哥也很少和她說家里的事兒。她也是老想法,男人在外面打拼賺錢,女人在家里操持家務,這府里的事兒,也該問女人。
可七福晉每次進宮,說的都是好事兒。今兒七阿哥辦差得皇上夸獎了,明天四阿哥給府里送東西了,后天六阿哥帶著七阿哥出門了。
成嬪呢,也不愿意給自己找煩惱。既然七福晉不說,那就是沒煩心事兒,沒過不去的坎兒。
她這樣一支支吾吾,烏雅秀貞就算是看明白了,忍不住嘆氣:“你可真是……自家親兒子的府里,竟是一問三不知的,那你知道什么?”
成嬪頓了頓,終于想起來了:“五年前,七阿哥要我給指了個側福晉,那側福晉姓田。這兩年,倒是沒聽見七福晉有什么動靜,只聽說那側福晉生孩子了。”
一個女人得不得寵,就要看她生不生孩子。一直生,那就說明很得寵。
烏雅秀貞擺手:“算了,這事兒問你也問不出來個什么,這事兒到底是七阿哥自家事兒,你不如叫了七阿哥進宮來問問,若是七阿哥自己寵妾滅妻,你該好好說一說七阿哥,若是七福晉自己心里有事兒,你做長輩的,也該叫了七福晉來問一問。”
她頓了頓又說道:“你找我們是沒有用的,你若說是給七阿哥尋個差事,或者是七福晉娘家有什么為難的事兒了,我們倒是能給你出個主意,但這種事情……”
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更何況她們還不是清官。
再者,指不定這還是人家夫妻之間的事兒,那你做長輩的,尤其還不是親近長輩,那更不能伸手了,伸伸手就是多管閑事兒。
烏雅秀貞又嘆口氣:“你這性子……現下可得改一改了,以前你不用撐起來事兒,自然是萬事不操心。要么呢,你改了性子,多問問,要么呢,你別管,人家既然不進宮來請安,那你索性就清靜些……”
又不想管事兒,又想享受天倫之樂,這就有點兒為難人了。
成嬪頓時難過,密嬪好心遞帕子安慰:“也別哭了,好歹七福晉沒像是當年八福晉一樣沖進宮來指著良妃鼻子罵呢。”
當然她說的是有些夸張了,但在密嬪看來,八福晉當年那事兒干的,也確實就像是指著鼻子罵人了。也就是良妃性子好,這若是換個人,不得立馬找來了兒子一哭二鬧三上吊,先不說休掉不休掉八福晉了,至少一個側福晉是少不了的。
這宮里的人吧,也真是……不好說,有那性子十分軟弱的,也有性子十分強硬的,有那一年到頭都不一定出門十次的,也有在屋子里坐不住,但凡天色不黑,就絕對不進屋子的。
各人各色,密嬪心里感嘆一下也就完事兒了。
瞧著時候不早,今兒這一下午的時間是又打發了,密嬪就起身告辭了。
她一走,成嬪也不好多停留了,趕緊也跟著告辭。
章佳氏是最后一個走的,還叮囑烏雅秀貞:“這桃花腌漬一晚上,明天得早早送到御膳房去,不然怕是時間長了,桃花掉顏色了,那到時候就不好看了。”
烏雅秀貞笑道:“好好好,知道了,且放心,明天燒不了你的桃花糕吃。”
晚飯是烏雅秀貞一個人吃的,平日里也是一個人吃,但今兒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覺得屋子里有些冷清。大約是因著成嬪剛來哭訴過?
她放下碗筷就嘆氣:“九格格這個不著家的,一出門就忘記回來了,這都多久了,也不見寫封信回來。”
嬤嬤笑道:“上個月,九格格剛寫了信回來的。現下沒寫信,大約是因著事情忙吧。”
“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烏雅秀貞說道,女孩子家家的,可別忙起來就不顧身體了。女人這輩子,若是想要美貌,就需得付出許多時間精力來呵護,像是九格格這樣忙起來,連一日三餐都不一定能準時吃的,如何會有時間做保養呢?
以前她年輕,只年輕就水當當,就是最好的容貌了。
現在她這年紀,可不算年輕了。
“回頭讓人多做些面脂之類的,給她送過去,再讓人提醒著她用。”烏雅秀貞說道,倒不是說非得要九格格找個如意郎君什么的,女人嘛,打扮也并非只為了給男人看。
自己打扮的好看了,自己照鏡子也心情好啊。
現下,烏雅秀貞是已經斷了讓九格格成親的念頭了。九格格也快三十了,這年齡成親,再去生孩子,那幾乎是拿性命在拼了,一個連性別都不知道的未來外孫,和親女兒的性命,烏雅秀貞當然是選擇后面這個了。
嬤嬤笑著應了下來,烏雅秀貞又絮叨了幾句,晚上吃的有些多了,索性就在廊檐下面轉一圈,看看院子里的盆栽,修剪一下花草,再澆澆水,這才放了水壺去洗漱。
第二天一早派人將桃花送到御膳房去,到了大約九點多,章佳氏過來了,她是生怕烏雅秀貞起床晚,特意等到這會兒才過來的,順便還帶來了成嬪那邊新消息:“今兒早上十三福晉來請安,我特意問起來七阿哥府上的事情的。”
頓了頓,嘆口氣:“七阿哥這府上的事兒吧,說到底,也是夫妻兩個合不來。原本剛成親的時候,確實是都奔著過日子去的。但后來,隨著阿哥們這一日比一日激烈的爭奪……”
別的阿哥無論如何,起起落落,總歸是有個起的。
但七阿哥,一直是穩穩當當,雖說有個郡王的爵位,但在朝堂上,他自己若是不出聲,別人甚至想不起來還有這么一個人。
而且,七阿哥這性子,也有些固執。
九格格那些賺錢的東西,她是從不隱瞞的,誰找她出主意,她都給出。四福晉手里有嫁妝有產業——胤禛外面那些賺錢的鋪子,都是四福晉掌管的。
六福晉呢,視金錢如糞土,再者,人家家業也不小,作為當朝唯一一個漢人王妃,那家里當初是幾乎將一半兒的家產給她做了陪嫁的。
九福晉在醫院上班,現下也拿著九格格給的分紅。
五福晉當年和四福晉有生意上的來往,手里也有銀錢。
八福晉人家看不上做生意這事兒,但在八阿哥府上,那是說一不二。
七福晉瞧著瞧著,就有些眼熱。她催促過七阿哥,想讓七阿哥去求求六阿哥,或者找胤禛幫幫忙,但七阿哥這性子,和成嬪那是如出一轍。
若是六阿哥主動吩咐一聲,說老七你今兒將什么什么事情給辦了,那七阿哥必然是高高興興,半點兒不打折扣的。可六阿哥若是不說,七阿哥也不去問。
用七福晉的話來說,那就是屬烏龜的,戳一小動一下。
于是這么些年下來,空有一個爵位,無權無勢,
“老七算無權無勢?”聽到這里,烏雅秀貞都吃驚了,章佳氏頓了頓,很含蓄:“看和誰比較了。”
和十三比,那老七現在可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可若是和五阿哥等人相比,七阿哥確實是差了點兒的。
七福晉是心氣兒高,要比較肯定不會找十三阿哥這樣落魄的人來比,指不定是和六阿哥,四阿哥,甚至九阿哥比的。哦,之前的九阿哥,不是現在的九阿哥。
越是比較,心里越是不平衡。
心里越是不平衡,和七阿哥相處的時候,必然也沒有遮掩。七阿哥本就因著腿腳的事兒,心里是略有些敏感的,又感覺到七福晉有些瞧不上自己,他也不問,只干脆疏遠了七福晉。
那田氏側福晉,倒是個溫柔小意兒的,進門之后,就像是那菟絲花,一心一意只攀附著七阿哥。
七阿哥說太陽打西邊出來的,田側福晉都點頭說對。
七阿哥若是吃粗糧飯,田側福晉就跟著啃粗糧餅。七阿哥若是吃野菜,田側福晉就去學野菜湯的做法。
那人心都不是石頭做的,時間長了,七阿哥這心,就干脆的偏了。
烏雅秀貞聽著,都不知道該如何說這事兒了。
頓了頓,才說道:“七福晉,以前瞧著不是這樣的人啊。”
以前看著性子是挺好的,溫溫柔柔,不說話臉上都帶著三分笑意。怎么現在,聽起來竟還有些嫌貧愛富呢?
“也不是嫌貧愛富吧。女人家,盼著夫婿有出息,也是正常的?”章佳氏說道,誰愿意自家男人是個窩囊廢呢?
再者,七阿哥又不是沒這個長進的路子,他是皇子阿哥,但凡他勤快些,嘴巴甜一點兒,那差事還不是隨手挑揀的?
“再者,七阿哥自己不管賬,可能也不知道府里這日子,艱難不艱難?”他性子淡泊了,但是兒子長大了要娶妻,女兒長大了要嫁人,聘禮嫁妝,這不都得謀算嗎?
再者,七阿哥若是有權有勢,那兒女的婚事可挑選的范圍也就大了。
皇孫們那么多呢,郡主在京城,那都排不上號,夸張點兒說,在宮門口喊一聲郡主萬福,到城門口,這一路上,至少能有一百個人回應——不光是皇上有孫女兒,宗室人家,也有女兒孫女兒的。
這種情況下,七阿哥皇子的身份,那是真不算什么的。
再者,人情往來,府里各種花銷開支,全都是七福晉在操心。
七福晉一邊算計著府里的用度,你七阿哥這邊嫌棄人家只看重金銀,這合適嗎?
田側福晉確實是能陪著他吃糠咽菜了,但是田側福晉的用度月例,是從沒少過的。
章佳氏就覺得,七阿哥這性子……說好聽了,那和成嬪是一樣的,安分守己淡泊名利。但說不好聽點兒,那就是縮在殼子里的烏龜。
反正,章佳氏是挺同情七福晉的。
烏雅秀貞干脆擺手:“這種事兒,咱們外人插不上手,夫妻之間嘛,有時候這緣分就奇怪的很,看對眼了,對方什么都是好的,看不對眼,那對方無論做什么都讓人厭煩惡心。七福晉以前能忍受,估計是因著七阿哥沒納妾,現在嘛,大約是不想忍受了。”
她笑道:“御膳房那邊得下午才能做好桃花糕,咱們現下到園子里去走走?”
今兒梁九功也沒來說康熙要不要來用午飯,那烏雅秀貞一律當成不來處置。
她和章佳氏到了園子里沒多久,平妃也就過來了,平妃順便帶了陸嬪來,正巧四個人,干脆就讓人拿了葉子牌,四個人在御花園打牌。
這熊掌呢,康熙是到了第二天才過來吃的,順便通知烏雅秀貞一個消息,要去蒙古了。現下手里有錢了嘛,有錢了就得花花,不花出去放在手里燒得慌。
問烏雅秀貞要不要去,烏雅秀貞是不去的,她又不是沒去過,這一路光是折騰都得小一個月了,有這功夫,她在宮里吃香的喝辣的,每日睡大覺不好嗎?
康熙還有些惋惜呢:“本來想著你若是要去,今年朕這生辰,就要在蒙古過了。你若是不去……到時候朕身邊沒了你,到底是寂寞孤單了些。”
烏雅秀貞本能的要反駁一句——就康熙身邊那美人環繞的,什么時候輪到他孤單寂寞了?
但話到了嘴邊,她就趕緊安撫道:“正好妾身這段時間可以安心做個針線活兒,到時候派人送到蒙古去,就算是妾身不在皇上身邊,有妾身的禮物陪伴皇上,也等于是妾身陪著皇上了。”
康熙嘆口氣:“你可真是……夠聰明的。”
這法子可太機靈了。
“這段時間可有做噩夢?”康熙忽然問道,烏雅秀貞眨眨眼,絞盡腦汁的想了想,這些年,大清總算是不像是早些年一樣天災頻發了,所以她“做噩夢”的頻率也降低不少。
這都將近半年,她沒和康熙提過這方面的事兒了。現在被康熙猛然一問,她還真有些想不起來。
康熙見她這樣子,也不勉強,只笑道:“若是你沒做噩夢,那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估計也不會嚴重,甚至又可能不會出人命。這樣的話,朕倒是該慶幸了。”
“若是妾身能夢到什么,回頭給皇上寫信。”烏雅秀貞笑著說道,她也很辛苦的好嗎?要篩選能說的是天災還是什么,人禍是絕對不能沾染的,只能說天災方面的。
就算是天災,也得將時間地點給仔細回想起來。
年輕時候記性好,隨便想一想也就想起來了。可現在上了年紀了,就有些力不從心啦。
她可不會勉強自己,本來這些東西,就是她的功德了。她真忘記了,也只能說是老天沒給她這個機會,不能說她重生之后一點兒正事兒沒干。
這次去蒙古,胤禛是要留在京城的。出乎眾人意料,這次留在京城的胤禛,竟然還得了一道監國的圣旨。
這圣旨一下來,不知道多少人砸了手里的茶杯,監國這名號可不是隨便能說的,往年也就康熙有一次親征在外,太子留在京城,得了一道監國的圣旨。
現在,康熙不過是去一趟蒙古,康熙就給了這樣的旨意,難不成在康熙心里,是已經將胤禛,當成了太子的嗎?
不管多少人砸茶杯,反正胤禛是穩如泰山的,該做什么照舊做什么,不該做的,一點兒不沾染。他來永和宮請安,烏雅秀貞還是那樣的說辭:“你汗阿瑪,眼明心亮,什么都知道,你也別想著有什么事兒能瞞過他,做兒子的嘛,誠心些,孝順些,我兒胤禛,本就是赤子之心,你要做的,只是讓你汗阿瑪看見你這個赤子之心,剩下的不用折騰。”
胤禛嚴肅點頭:“是,額娘,我心里都明白的。”
這次十四是要跟著去蒙古的,胤禛生怕烏雅秀貞不放心:“十四弟那邊,有六弟照看,六弟是個穩妥性子,額娘不用為他們操心,倒是十二妹妹那邊,額娘若是有什么要帶過去的,現下可以收拾一番,兒子先給六弟交代一番。”
那還真有,烏雅秀貞老早就準備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吃的都是些菜干腌菜之類的,哦,還有各種水果罐頭,蒙古那邊吃水果不方便,烏雅秀貞就特意準備了兩大箱子:“各種口味的都有,你若是覺得帶著不方便,回頭找了車隊送過去也成。再加上別的,那可都有六輛車子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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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帶給十二格格的東西,裝的滿滿當當的,若是放在康熙的車隊里,難免要拖延康熙行程。別小看六輛馬車,到時候那看護的人,照顧馬的人,還有這一路上馬車修補,都是時間和銀錢。
烏雅秀貞是擔心胤禛難辦,這次康熙出行,不管是人手還是行李,全都是胤禛負責的。不過胤禛倒不覺得如何難辦,他公私分的清楚,多出來的馬車,都是安排的自家侍衛和人手,只要這一路上跟在康熙那隊伍后面就行了。
大軍出行,但凡是要命的,都不會隨意來招惹。
很快康熙就離開了京城,烏雅秀貞正好空閑下來,之前答應了要給康熙做刺繡的,倒也沒有很閑著,上午趁著天色好,做兩下針線,下午就和章佳氏她們一起玩兒。
可玩兒的可太多了,打牌,捶丸,跳繩,毽子。
她們喜歡玩兒,九格格干脆就派人送來了許多玩意兒,什么羽毛球拍,乒乓球拍。這兩樣東西小,場地也不要很大,幾次之后,宮里的娘娘們就都喜歡上了,隨意一出門,到御花園里轉一轉,到處就都是拿著拍子玩耍的人——因為動作也不用很大,并不擔心會弄花了妝容什么的。
那拉氏進宮來請安,說了個好消息,瓜爾佳氏有了身孕了。因著日子還淺,所以也只往宮里說了一聲,是想著這兩天請安的話就不用進宮來了。
烏雅秀貞很是高興,瓜爾佳氏這孩子生下來,那可是她重孫輩的第一人了。她當即帶著那拉氏在自己的庫房里搜找起來:“這些藥材該是用的上的,補氣補血的,但這會兒別用,等生完孩子再用。生孩子這事兒,最是耗費精力,也最是損傷身體了。還有這些燕窩,這個該是現下用的,她若是堅持用,保準生下來的孩子白白凈凈。”
這點兒烏雅秀貞十分堅持,因著她自己懷孕的時候就是如此,燕窩兩三天吃一次,銀耳兩三天吃一次,桃膠兩三天吃一次,生下來的孩子不說白白嫩嫩吧,那哭出來的第一聲,也十分有力氣。
那拉氏其實不太信這個,宮里的娘娘們難道少吃這些補品了嗎?不照樣有阿哥格格站不住,年幼就夭折的嗎?孩子如何,還是得看命。
但烏雅秀貞一番好心,那拉氏就不好攔著,只笑道:“額娘也別總將好東西給她,自己也留著些,我們做晚輩的不說孝敬額娘了,還要來偏了額娘的好東西……說起來簡直慚愧。”
烏雅秀貞擺手:“這有什么好慚愧的,你們用的上,我才開心。這好東西,攢著也該用才是,總比放壞了強。你知道十九阿哥的額娘吧?也是小氣,得了皇上賞賜的好東西,舍不得用,想攢著,沒想到,保存不當,放了一段時間,給放壞了。”
這事兒整個宮里都知道,因著她哭的實在是太大聲了,好好的西洋參,若是用了,至少還能安慰自己身體好了些。可放長霉了,這可真是……十九阿哥嚇的趕緊連夜到京城有名的藥鋪里買了些上好的西洋參送到宮里來,免得他額娘真哭壞了身體。
烏雅秀貞說道:“得引以為戒,好東西,該用就用,就是你那金簪子,長時間不帶都會變色呢,更何況這些入口的東西?除非是人參這種好東西,你保存得當了,用不著的時候能多放些時候,其余的,該吃就吃。”
那拉氏笑道:“沒想到我竟是沒有額娘想的通透了,是,仔細想一想,這些東西,確實是該用就用。吃到肚子里了,總比扔到地上強。”
烏雅秀貞又說那些布料:“現如今外面這紡織廠一個接一個的,我看這布料也不算多稀罕了,這些呢,都是九格格說好用的。”
九格格就愛用那純棉的,說是吸汗又透氣,當然,粗糙肯定是有一些的,就現在的紡織技術,也做不到將棉布給弄的十分細膩光滑,再者,這東西呢,洗的次數多了,也容易變形。
缺點也是很明顯的。
但因著九格格喜歡,烏雅秀貞這里也是存了一大堆的,都是些精挑細選出來的,絕對是要比外面那些棉布好的。
“給孩子做尿戒子用,用個一兩次,直接扔掉了也不心疼。”烏雅秀貞說道,那拉氏就笑道:“這個府里也是有不少的,再者,瓜爾佳氏自己也會準備。”
“她準備她的,我做長輩的心意是我自己的。”烏雅秀貞笑著說道,婆媳兩個說了一會兒的話,那拉氏還有事兒,就先告退了。烏雅秀貞將庫房里的東西又給清點清點,放的時間長了的,就拿出來整理整理,該賞賜的賞賜下來。
給那拉氏一個玉如意,給六福晉一個玉石盆栽石榴樹,給十四福晉一套金頭面。給弘暉這些個阿哥們一些玉佩,給格格們一些皮毛。
她自己定了單子,爭取是不偏不倚,質地好的,那就稍微小點兒。東西大了,那質地上就有些差距,爭取整體的價值是不差多少。
然后再叫了嬤嬤來一家家送:“千萬別弄錯了,給老四的,給老六的,給十四福晉的。”
之所以要強調一下給十四福晉,是因著十四阿哥不著調,生怕他自己一個人將銀錢給悶下了。
烏雅秀貞正忙活,那邊良妃就過來了。聽著丫鬟通報,烏雅秀貞都是有些吃驚的,良妃這人最是靦腆,和成嬪都快有的一比了,這兩個人簡直就是宮里的前年烏龜,沒事兒絕不從殼子里出來。
所以,這上門,那可是稀罕的很。
烏雅秀貞忙讓人將良妃給請進來了,良妃進門就哭:“求貴妃娘娘救命。”
烏雅秀貞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呢:“你且先起來,有什么事兒盡管說,若是我能幫得上忙,我定會幫,你這樣哭哭啼啼的,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
仔細想想,宮里最近應該是很太平的吧?康熙這才剛走了不到半個月呢,沒個爭寵的對象,連年紀小的妃嬪都是安安分分的,良妃這種年紀大,資歷老,又有兒子撐腰的,絕對沒有什么人不長眼欺負到她腦袋上去吧?
她正在猜測,就聽良妃說道:“還請娘娘派個太醫到老八府上去,我聽說,弘旺那孩子,已經燒了兩三天了……”
烏雅秀貞趕緊問道:“弘旺生病了?那八福晉可曾請了太醫了?”
別人家八福晉這邊請過太醫了,你這邊再讓人上門,那算什么意思?打八福晉的臉,不信任八福晉?
說起來這個,良妃那眼淚就又快忍不住了:“老八媳婦兒出了門,不在府里,那側福晉實在是沒辦法了,這才讓人求到宮里來。”
烏雅秀貞頓了頓才說道:“既然是孩子生病了,那就是大事兒,我這就讓人叫太醫去。”
但她又說道:“只是你也知道,永和宮已經很久沒有年齡小的孩子了,所以這太醫院的太醫,哪個更擅長兒科,我卻是有些不太清楚的,該請哪一個,你也快些決定才是。”
弘旺那可是八阿哥唯一的兒子,八阿哥現在又不在京城。人家前腳跟著康熙出門,后腳唯一的兒子出事兒了,這事兒誰擔得起責任?
烏雅秀貞是絕不能耽誤這太醫趕過去的,但是請誰,這就需得良妃自己決定了。
良妃只是為人內向,十分靦腆,并不是不聰明,立馬就明白了烏雅秀貞的意思,人家這是避險呢,趕忙就說道:“聽聞梁大夫在小兒科上十分擅長……”
烏雅秀貞迅速點頭,吩咐身邊的嬤嬤去叫人:“讓梁大夫到八阿哥府上走一趟,順便問問側福晉,若是小阿哥能起身,那就帶到宮里來。”
良妃眼睛一亮,迅速點頭:“對對對,正好我這頓時間也無事,正好可以照看小阿哥。”
烏雅秀貞擺擺手,嬤嬤就忙去送話了。
烏雅秀貞又說道:“你且別著急,孩子年幼,生病是常有的事兒,你若是再將自己給愁出來個好歹,那到時候誰來照看孩子呢?對了,你說八福晉出門了,八福晉是往哪兒去了?”
這次胤禩出門,可并未帶八福晉。
良妃頓了頓才說道:“側福晉說是去了別院了。”
府里都是她不喜歡的人,她呆在府里也是煩悶,索性就躲避出去了。自打側福晉進門,自打這府里多了兩個孩子,兩個庶福晉,八福晉就很少在府里呆著了。
胤禩若是要見八福晉,也總往別院去。
良妃是很心疼兒子兩邊跑的,要見孩子需得回府里,要見媳婦兒需得去別院。但她這心疼,卻是不好說出口的,免得再讓八福晉誤會是埋怨她。
良妃并不喜歡八福晉,但良妃能為了八阿哥,將所有對八福晉的怨言,都只憋在自己心里。
她可太清楚胤禩是有多喜歡八福晉了,是夫妻,也是自己身上長著的一塊兒肉,若是硬生生要挖掉,那絕對是痛不欲生的。
所以面對烏雅秀貞,她張張嘴,到底只是說道:“八福晉之前身體有些虧空,太醫說,不能操心,不能勞累,所以她自己在別院住著,也省心清靜。”
烏雅秀貞點點頭:“那就好,不然府里出了事兒,她若是不回來,胤禩心里必然有疙瘩,夫妻之間嘛,還是別有這種嫌隙,免得壞了感情。”
若是弘旺真出了什么事兒,八福晉在八阿哥心里,可落不得什么好。
良妃低下頭沒說話,她現下事兒也辦完了,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因為也不知道應該和烏雅秀貞說些什么。烏雅秀貞也看出來了,就沖她擺擺手:“你也回去吧,若是弘旺阿哥到宮里來,你且得回去收拾個住處呢,若是弘旺阿哥不好挪動,你也看看有什么他能用的,讓人給他送過去。再者,弘旺真不能挪動,怎么說,也該八福晉回來主持一下局面。”
人又不是側福晉生的,側福晉能想法子往宮里送個消息,就已經是仁義至盡了。
良妃也聽明白了,忙起身行禮告辭。
隨后烏雅秀貞就聽說,弘旺被接到宮里來了。
到底是晚輩,人又是病著的,進了宮了,烏雅秀貞就打算去看看。她是和章佳氏一起去的,弘旺阿哥其實也不算是小孩子了,也有六七歲了,不過看著是有些瘦弱的。
良妃就笑道:“和他阿瑪一樣,小時候都是這樣,吃不胖,無論吃多少,就總這樣,等大些就好了。”
想到現在八阿哥的體型,烏雅秀貞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八阿哥現在,都趕得上兩個胤禛了。
弘旺阿哥還睡著,烏雅秀貞就擺擺手,沒讓人叫醒他,只對良妃笑道:“既如此,那你且好好照顧,用什么吃的用的,一時不湊手,只管讓人去找我要就是了,這宮里難不成還養不起個小阿哥了?”
良妃忙點頭應了下來。
這邊烏雅秀貞離開,那邊就聽說八福晉進宮了。
章佳氏就笑道:“八福晉現下倒是知道進宮來了,孩子剛生病的時候沒回去,現在著急了。”
“良妃都將人帶到宮里來了,她若是再不著急,該著急的就是胤禩了。”烏雅秀貞說道,頓了頓,又笑道:“看來良妃也不是沒脾氣的人。”
看看,這不是不顧八福晉臉面,直接將小阿哥給帶到宮里來了嗎?
八福晉這臉面,可真是一點兒都不剩下了。
章佳氏就嘆氣:“八福晉這幾年,越發的牛心左性了。”
烏雅秀貞笑道:“她追求的東西太純粹,一旦發現自己心愛的東西不再純潔,扔又扔不掉,撿起來又難堪,這心思難免會發生變化。”
她擺擺手:“不說她了,對了,十三福晉最近可有進宮?”
“前段時間剛進宮了,本打算去給你請安的,聽說你身體欠安,就沒去打擾了。”前段時間說的是烏雅秀貞有幾天正睡懶覺的時候,不是真的身體不舒服,而是康熙他們剛出宮,烏雅秀貞一時懶散下來了,早上就有些起不來床。
十三福晉是晚輩,總不能進宮來請安了,再打擾她睡懶覺。
說起來這個,烏雅秀貞自己都有些尷尬,忙笑道:“也是因著晚上熬夜看話本了……最近九格格從江南那邊送來了許多話本……”
九格格那新戲已經排好了,就打算等康熙從蒙古回來,就帶到京城來演出一番呢。
因著戲劇排好了,她暫且沒事兒做了,就干脆將之前征收到的話本,全都往京城送了一份兒。這些話本,和以往烏雅秀貞看的可大不相同,于是拿起來就舍不得放下,這一看就看到了半夜里。
晚上睡得晚了,早上自然也就起不來了。
章佳氏就好奇:“真有那么好看?”
“你看看知道了,正好我這段時間看完了幾本,你拿回去自己看。”烏雅秀貞很大方,將自己看過的,分享給章佳氏看,正好章佳氏自己也是寫話本的,看看這些外人寫的,指不定能有些什么心得呢?
“我最是喜歡這一本秋娘,里面的主人公就叫秋娘,是個倒霉姑娘,剛出生沒了娘,爹又是個狠心的,從小跟著祖母一起長大……”烏雅秀貞說道,章佳氏趕忙擺手:“你快別說了,等你說完了,我還看什么呢?我自己看。”
烏雅秀貞笑瞇瞇的:“那好,你自己看,等你看完了咱們再討論。我這里多的是,不過我可得先說好了,不要熬夜啊,若不然,十三福晉要找我說道說道的,我堂堂貴妃,被晚輩說道,那臉面何在?”
章佳氏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若是讓你的孫女們都看看你這樣子……”
烏雅秀貞趕緊擺手:“快打住,我都能想象得到她們臉上那表情。”
良妃那邊的事兒很快就被扔到腦袋后面去了,八福晉什么時候出宮的,她們也不知道。就只知道,八福晉自此之后,就天天進宮,一來是探望小阿哥,二來,大概也是為讓良妃消消氣兒。
八福晉就是再如何,也知道八阿哥心里很是尊重孝敬自己額娘。
她既然舍不得丟掉八阿哥,那也只能是愛八阿哥所愛,護著八阿哥想要護著的人。
章佳氏到底是沒忍住,拿到了話本,也熬了幾天,被十三福晉給察覺,十三福晉悄悄問了章佳氏身邊的人,那章佳氏身邊的人肯定是不會泄露的,但架不住章佳氏自己不小心,將話本放在桌子上了,讓十三福晉看了個正著。
章佳氏就輕咳一聲:“實在是太好看了,沒忍住,這樣,這幾本我也看過了,你拿回去自己看看。”
不等十三福晉說什么,就搶先一步,先將十三福晉給打發了。
十三福晉也是不服輸,什么東西好看的讓額娘這樣穩重的人,都要忍不住熬夜?
拿回去看之后,怎么說呢,也沒忍住。于是這書,就像是長了腳一樣,尤其是被人聽說,是從宮里出來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都能看,并沒有什么不妥當的的內容的——現下市面上的話本,多是書生所寫,許多都是有露骨不合禮儀世俗之類的東西的,比如說,私奔,未婚先孕……
為避免移了性情,小姑娘是絕不許看這些話本的。可現下這宮里出來的,絕沒有這些問題,有的就是小姑娘如何在困境中絕地反殺,全都是到了成親時候,就結局了。
所以,小姑娘也能看。
也就是短短幾天時間吧,竟是滿京城都傳開來了。
烏雅秀貞聽著進宮來請安的小孫女兒左一句秋娘右一句秋娘的,姐妹兩個還因著更喜歡哪本書爭吵起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起來。
但既然不是打她這邊傳出來的,她自然是閉嘴不言。這事兒,和她有什么相干呢?
轉眼也就到了五月里,天氣正熱,人也是懶散不愿意動彈的,稍微動一動就渾身汗水,倒是寧愿在屋子里坐著了。因著這個,烏雅秀貞緊趕慢趕的,還是趕在康熙生辰之前,將那賀壽圖給繡好了。
既然是賀壽圖,就講究個好意頭,烏雅秀貞是特意選擇了麻姑拜壽的畫面,做完之后就叫了胤禛進宮,讓他找人將這繡圖給康熙送過去:“需得趕在你汗阿瑪生辰之前,再者,你自己準備的壽禮,可曾準備好了?若是不曾準備,我這兒還有些東西可以給你用一用。”
胤禛笑道:“多謝額娘惦記,我已經準備好了,是那拉氏上個月就開始準備的,兩身衣服,她親手做的,我親自抄寫的孝敬,還有一尊藥王佛,專門買了老坑的琉璃雕琢的,汗阿瑪必然會喜歡。”
既然胤禛準備好了,那烏雅秀貞也就不操心了。
胤禛這邊派的人手很快就從京城出發,他這邊派人出發,那邊也得到了其他阿哥們的賀禮啟程的消息,畢竟之前康熙出門也算是急促,再者那會兒距離康熙壽辰還有將近兩個月呢,誰也不會特意提前準備了東西帶在身上——若是出了意外,被人損壞,或者是丟了,那到時候可如何是好?倒不如先放著,等快到日子的時候,再讓人快馬加鞭的送過去。
烏雅秀貞很快也就知道八阿哥要送給康熙的,是一只海東青。
這消息一傳到宮里來,烏雅秀貞瞬間就想起來了上輩子的事兒,康熙這壽辰,八阿哥也是送來海東青。然而,那海東青到了蒙古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卻偏偏在康熙壽辰這一天,死了。
為這事兒,康熙生了很大的氣,將八阿哥給訓斥的無地自容。
當然,八阿哥那性子,很是要強,之前康熙因著舉薦太子的事兒罵他出身低賤,都只能是短暫的打擊了一下八阿哥,轉過頭,八阿哥就又重整旗鼓了。
所以這次,本來也該沒什么大事兒的。
但是,康熙又奪了八阿哥爵位,后來湊巧八阿哥府上的小格格因病過世?
這事兒之后,良妃也緊跟著傳出了死訊,事情都趕在一起去了,八阿哥這才受不住,大病了一場。
后來有許多人猜測八阿哥那海東青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宜妃說是胤禛做的手腳,因為這事兒里面,只胤禛有冬季,又有六阿哥和十四阿哥在蒙古,胤禛也算是有人手。
但烏雅秀貞覺得,定不是胤禛做的手腳。胤禛這性子,就算是爭奪皇位,也自來是謹守本分,做事兒謹守本心。他這些年和八阿哥爭斗下來,眼看已經占了上風了,幾乎是穩操勝券了,他犯的著用這樣的手段來針對八阿哥嗎?
可不是胤禛,又是誰呢?
烏雅秀貞想著上輩子的事兒,就有些出神。胤禛又叫了她一聲:“額娘,額娘?”
“我在想,這海東青,是猛禽,這種東西,聽說性子很烈,若是長時間被關在籠子里,怕是會出事兒吧?”烏雅秀貞回過神,就笑著問道。
胤禛笑道:“額娘多慮了,誰說這東西性子烈,但胤禩既然是打算送給汗阿瑪的,必然是熬過了的,熬鷹嘛,總能馴服它的,到時候在外面飛一飛,也不是大事兒。”
也不會總關在籠子里的,八阿哥必然也是準備了飼養的人,只要精心照看,這東西必然不會出事兒。
但頓了頓,胤禛又說道:“不過,到底是活物……誰也不能確保就萬無一失,胤禩這東西送的,有些失了周全。”
烏雅秀貞笑道:“既如此,那可得多照看照看,總歸是從京城出發的,若是再出了什么事兒,難免他不會賴在別人頭上。”
胤禛點頭:“額娘說的是,雖說我不怕別人栽贓,但這種事兒,能少沾染就少沾染。再者,九阿哥又是個混不吝的,十阿哥從不帶腦子,若是真讓他們鬧騰起來,我也丟面子。”
好不容易監國一次,出了這事兒,康熙難免會覺得他不中用,辦事不周到。
胤禛說了正事兒,因著還用差事要忙,就暫且起身告退了。
他這邊走,烏雅秀貞就忙讓人去太醫院叫了人來:“我這兩天總覺得的心慌,有些不太舒服,你且來把把脈。”
太醫忙伸手給烏雅秀貞把脈,隨后診斷出她是因著天熱有些上火,開了些菊花之類敗火的茶品就完事兒了。
烏雅秀貞笑道:“我這宮里東西齊全,又少出門,竟還是有些上火,那宮里其他人,指不定也有些不太自在。趕在今兒,不如給所有人都把把脈,有病治病,若是沒病,開些清涼茶飲也是好的。”
太醫有些摸不清烏雅秀貞這是要做什么,但把脈嘛,就算是烏雅秀貞不吩咐,宮里也是有三天一次的平安脈的。當然,這種平安脈,你若是不想把,那也是能拒絕的。
現下烏雅秀貞既然吩咐了,那整個太醫院就都行動起來了。從惠妃那宮里開始,人嘛,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小毛病的。像是惠妃,整日里吃素,又跪著念經,這腰腿就有些酸痛,太醫說是有些血脈堵塞,淤血不散,給開了方子。
到了宜妃那里,宜妃是最近時間總覺得暴躁,太醫說是到了閉經時候,也給開了活血理氣的方子。
平妃是身體最好的,但也有些上火,脖子上長了個火癤子,被太醫用銀針給挑了。
榮妃吧,身體不算好,當初年幼生子,又是接二連三的生,身上落下不少病根,這開的藥,簡直比前面三個加起來的都要多了。
到了良妃,良妃是心思郁結,氣血不暢,又有些寒氣入體——小阿哥已經病好出宮去了,良妃這里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怕熱,冰塊用的就多,于是就有些寒氣入體。
總之呢,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不斷。
烏雅秀貞聽著太醫那話,就有些奇怪了,良妃這身體看著也沒什么毛病,怎么就忽然出事兒了呢?
再或者,是因著聽說八阿哥的事兒才出事兒的?自己想不開了?
這個也是有可能的,良妃素來不愛出門,也不和人交際,有事兒只自己悶在心里,平常都還要郁結于心呢,若是知道八阿哥被斥責成那樣,心里想不開將自己給氣死了,也是有的。
再有就是八阿哥府上的小格格,倒不是烏雅秀貞多管閑事兒,而是可憐那孩子。怎么說呢,好端端個孩子,若是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若是自己明知道她會出事兒,竟是沒提醒過……烏雅秀貞覺得,但凡自己日后想起來,定要良心難安的。
于是干脆就叫了那拉氏進宮:“胤禩府上那兩個孩子,我想著,你還是要多打聽打聽,若是真有個什么,咱們能伸伸手就伸伸手。一來呢,也算是積德行善了。二來呢,他就這么兩個孩子,一兒一女,若是咱們能有個這樣的恩情,那八阿哥不得對咱們感恩戴德嗎?”
她不指望這能解開八阿哥和胤禛之間的仇恨——這爭奪皇位到最后,兩個人之間可以說算得上死仇了,自己就靠著這點兒小恩惠,想解開這死仇,不如早點兒睡覺做夢比較快。
但是吧,若是能給胤禛保留些仁慈名聲,她就覺得這事兒做的不虧本。
那拉氏倒是沒多想,還以為烏雅秀貞是因為之前弘旺小阿哥生病的事兒,對八福晉心里存著忌憚呢,就笑道:“額娘且放心,我心里留意著呢,若是那府里有什么事兒,兩個孩子嘛,我能伸伸手的,我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人出事兒的。”
烏雅秀貞也就放下了心,這么說吧,盡人事看天命,若是她有了舉措還是出事兒了,那只能說是天意如此了。若是她做了舉動,能挽救了這一條命,也算是她沒白費力氣了。
很快,蒙古那邊就傳來消息,阿哥們送的壽禮都到了蒙古那邊了,皇上是打算在壽辰那天,再一一的仔細看的,當天蒙古的那些郡王,還有朝中大臣,也必然是有賀禮要送的。
估摸著,是要舉辦個壽宴之類的。
烏雅秀貞就覺得,八阿哥怕是要涼。
果然,當天,在所有人面前,輪到八阿哥的壽禮出場的時候,被人抬出來的籠子里面,裝著的是一只死了的海東青。
康熙當場就變了臉色,雖說烏雅秀貞不在跟前,但是胤禛的人手帶回來的消息,描述的非常的詳細,本來樂呵呵的人忽然沉下了臉色,在場所有人,都立馬鴉雀無聲。
八阿哥當即就跪下來了,然后九阿哥跳出來說必然是有人害死了這海東青。
康熙的話說的非常絕情,說八阿哥送這死了的海東青就是在詛咒他。說八阿哥不孝,心思陰暗歹毒,又命人將九阿哥給拖下去,連十阿哥都被嘟著嘴給帶走了。
八阿哥有嘴說不清,因為康熙大怒之后,就讓人將這海東青的尸體給燒了,八阿哥就算是有心想查也沒辦法查了。
最最重要的是,當天晚上,康熙就下令收拾行李,準備第二天回京了。這一下子,整個蒙古都知道八阿哥這個事兒,幾乎是定下來了,無論這其中有沒有人做手腳,但康熙既然認定了,那就只有一個真相——八阿哥送的,就是一只死鷹。
人人都知道,八阿哥這是要完蛋了。
康熙準備回京的消息一傳過來,烏雅秀貞就更留意良妃那邊動靜了。
良妃果然是氣吐血了,因為是在康熙斥責了八阿哥之后吐血的,良妃甚至沒敢請太醫,只打算靜悄悄的將吐出來的血跡給掩埋了,生怕被人抓到了當把柄——是不滿康熙,這才吐血的。
可烏雅秀貞就盯著這邊呢,一聽說消息,立馬就帶了太醫過來:“也是怕你著急上火,這事兒,做額娘的,但凡聽了,誰不著急呢?但是你再著急,都要先顧著自己身體。”
太醫也是有眼色,既然兩位娘娘誰也不說這吐血的事兒,他也就當沒這回事兒,反而說良妃該吐出來這口氣,不然總憋在身體里,遲早得憋出來病來。
太醫給開了方子,烏雅秀貞盯著良妃吃過藥,這才走的。
可良妃,轉頭就起不了床了。
是,她知道烏雅秀貞說的都在理,事已至此,她好好的,胤禩也才能安心。可她就是想不明白,哪怕是養個貓貓狗狗呢,這么些年下來,也該有感情了。
她承認自己當年爭寵的手段不太光彩,以至于胤禩的出身有些被人詬病,但她這么些年都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這還不夠嗎?為什么每次康熙都要將胤禩的出身拿出來說呢?
難不成這孩子,只她一個人就能生出來嗎?
良妃這心里憋著一口氣,越是想越是想不明白,也越是難過悲痛,若非是因著她當年一步錯,現在哪兒會連累到胤禩呢?若是她死了……若是她死了,胤禩是不是就能擺脫掉出身這個咒罵了?
良妃自己心里存了死志,一方面是覺得康熙太過于冷酷無情,一方面是心疼胤禩。
無論烏雅秀貞如何勸說,她自己心里過不去這個坎兒,哪怕吃再多的藥,也無濟于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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