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本宮不偏心 > 290-300
    第291章

    李氏也并未說別的,只說眼瞧著天熱了,皇上最是怕熱的人,今年怕是要去圓明園住著,問年氏要不要一起。

    年氏是有些不太想去的,一來是怕折騰,二來呢,那園子里雖然涼快,她卻是享受不到的,她這身體越來越差,這樣的天氣都還怕冷呢。但頓了頓,到底是沒說不去的話,只笑道:“李姐姐可要去?弘昀媳婦兒有了身孕,怕是正要長輩操心呢。”

    李氏就笑道:“是,所以我這次怕是不能去了。”

    她頓了頓又說道:“弘昐媳婦兒也是個懂事的,你啊,等弘晝結婚了,就知道這有個孝順兒媳是如何享福的事兒了。”

    年氏就嘆氣:“人人都說弘晝的婚事呢,倒像是我這個額娘不上心了。”太后說,胤禛說,皇后說,現在李氏也來說,難不成她這段時間,還真是有些過分了?

    怎么這些人就都覺得,自己會為著年家的事兒,將弘晝的婚事也給耽誤了呢?

    “我可不是這意思……”李氏忙擺手,年氏就笑道:“我知道,李姐姐純善,并無壞心。您也放心吧,我再如何,也不會將弘晝弘曕給扔下的。他們才是我親兒子,我肚子里掉下來的肉,我這后半輩子啊,就只是為他們兩個了。”

    情情愛愛什么的,實在是靠不住。既如此,那就不靠了。

    活了兩輩子才算是想明白這道理,年氏覺得,自己也實在是太高估了自己了。原以為人人夸贊她一句聰慧有才華,她就覺得自己當真是才女了,可偏偏這腦子就是轉不過彎來,非得兩輩子死磕在一件事兒上。

    自家二哥現在這下場,一怨不得她,她進宮做皇妃,照舊是攔不住他自大張揚貪污。她不進宮做皇妃,怕是到時候連求救都沒門路。二來呢,也怨不得胤禛,胤禛是帝王,又不是尋常做家主的。

    年氏現在是真有些通透了的,她上輩子那樣下場,她總結了下,以為自己就錯在沒有在胤禛心里占據更多位置,沒有養住兒子有更多的依仗。若是她不服輸,再加上上輩子對胤禛確實是有情愛,胤禛對她,也和別人不同。

    于是,一懷著重續前緣的心思,二懷著改變命運的心思,三懷著為年家做靠山的心思,這才又選擇了同樣的路。

    兩次走下來,錯既然不在她,也不在胤禛,那也只能說,確實是二哥錯了。

    但這種通透,確實是伴著失望和郁悶的。所以她看胤禛,才有幾分疏遠,才有幾分……不知道該如何相處。親近了,就像是二哥砍掉的腦袋上圓睜雙目在質問她。疏遠了……倒是心里能有幾分平靜。

    人嘛,趨吉避兇,既然遠著能舒坦了,那就干脆遠著算了。

    她對李氏擺擺手:“李姐姐既然來了,咱們也別說那掃興的話了,我前段時間翻找了史書,打算將這史書畫成畫本,現下只得了一點兒,李姐姐要不要看看?”

    李氏有些不太想看,她本身并不是多喜歡看書的人,念念佛經什么的,她是可以的,但這種寫詩做文章看文章,她敬謝不敏。

    但看年氏興致薄薄,這拒絕的話就有些不太好說出口了。只好略有些尷尬的,微微點頭應了。

    年氏哪兒能看不出李氏那些勉強?但李氏可是她精心挑選的——用九格格的話說,她這連環畫,是給識字不多的小孩子,或者不耐煩看那些大篇大篇文牘的人看的,那必得是抓住了那些人看書的心思才好。

    這宮里,上哪兒找不識幾個字的人?也不對,李氏是識字的。但李氏吧,對那種比較晦澀的長篇巨作,是一點兒都看不進去的。就連新進宮的秀女,人家也能吟詩作詞,和李氏是很不同的。

    所以只要李氏能看得進去,這才說明她的連環畫是沒問題的。

    年氏很是熱情,又是讓人拿點心,又是讓人鋪軟墊子打扇子,將李氏給伺候的安安穩穩,然后才拿出了自己的連環畫。

    李氏面對這熱情,實在是拒絕不了,也只好是安下心來翻開了。她心里暗暗決定,若實在是艱澀的很,看兩頁自己就尿遁……然而等翻開了,她就忍不住挑眉了。

    隨后,就有些看入神了。

    實在是上面那些畫,傳神的很,憤怒,高興,疑惑,一清二楚,只看一眼就知道那畫面上的人是在做什么。并且,一頁上面,也才簡簡單單幾句話,一眼看過去,就基本上將大致的內容給掌握了。

    就好像,是活靈活現的現場演繹一樣。

    簡單易懂,直白有趣。

    因著一頁紙上的內容比較少,所以這整整一本書,也才只介紹了一個故事。李氏原本還想尿遁呢,結果一直到看完,整個人才算是回過神來:“后面呢?”

    年氏笑瞇瞇的:“后面還沒有畫出來呢,不過你若是喜歡,等印刷出來了,我送你一套。”

    李氏眼睛閃閃發亮:“那咱們可說好了,到時候你得送我一套,還有,若是下次還有這樣好看的畫冊,也不能忘記我了,我覺得我以前,白上學了,竟是連這樣的故事都沒有學過。”

    年氏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怎么說呢,這故事著實是不復雜,而且也并非是那種偏僻冷門的,倒是史書上比較常見的,很多時候還能作為典故的一個故事,李氏必然是學過的,她官宦之家出身,家里只要有兄弟,那必然是聽過的。

    但她也沒揭穿,只趕緊點頭:“好,我記著了。”

    李氏眼瞧著時候不早,就忙起身:“現下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回頭你若是還有好畫本,可一定得讓我來看看。”

    年氏也沒挽留,親自送著人到門口去。

    胤禛并不很過問后宮的事兒,年氏對他態度疏遠,他雖然有所察覺,卻并不是很當回事兒——人之常情嘛,年氏剛死了親哥哥,轉頭就毫無芥蒂的和處死自家親哥哥的人親近,那胤禛才要覺得年氏冷血呢。

    所以他照舊是上朝,辦差。

    宮里新進了答應,他也沒冷落,得空的時候就去看了,也還算是比較得他心意,畢竟是皇后按照他喜好挑選出來的。當然,就胤禛這吝嗇性子,也沒上來就給人晉升——晉升就需得提高待遇,既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的,他為什么要出這個錢?

    轉眼到了五月中,胤禛就來了慈寧宮,說的就是去圓明園避暑的事兒。

    圓明園里有許多機關,比如說,一邊有風扇,用水就能自己轉動的,人在里面能感受到習習涼風的小亭子,四面有水瀑,人在下面十分涼爽的那種小隧道。

    這些可并非是九格格的奇思妙想,而是工匠們的手段,前朝甚至更早之前就有的。

    這些東西融入到建筑里面,巧奪天工,又相得益彰,竟是十分精妙。

    烏雅秀貞是很愿意去圓明園的,往年她不愛折騰,但今年這京城,竟是熱的有些反常。她這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也覺得有些受不住,若是能到圓明園消停兩天,那路上這點兒折騰就不算什么了。

    再者,這有了橡膠輪子的馬車,走起來穩當的很,一點兒不顛簸,根本不算是折騰,和往年,那是大大不同了。

    所以胤禛一提,烏雅秀貞立馬就應下來了。

    然而,沒等出發呢,七阿哥府上就傳來了消息——七阿哥允祐沒了。

    胤禛還在養心殿呢,聽著這消息都有些怔愣住了:“老七?老七如何就沒了?前段時間不還好好的嗎?再者,三哥都還吃肉喝酒呢,老七如何就沒了?”

    來報喪的是七阿哥的貼身大太監,皇上面前呢,也不敢放聲大哭,只將七阿哥臨死之前的事兒給說了一下。

    前段時間七阿哥就有些不太舒坦了,但天熱嘛,他也只覺得自己是上了年紀了不耐熱,下人說請太醫他都給拒絕了,前兩天,側福晉的生辰,七阿哥就多喝了幾杯酒。當時并無異樣,有側福晉照看,醉酒也沒有出什么意外。

    但今兒,因著不是大早朝,七阿哥就起的有些晚。起了之后,和側福晉不知道說了幾句什么,當時就臉紅脖子粗,隨后,半邊身體就動彈不得了,側福晉不敢耽誤,忙讓人去請太醫,但太醫來了之后,七阿哥沒撐住,人就已經沒了。

    胤禛好半天沒說話,這事兒吧,你說意外,也實在是太意外了。好端端一個人,之前也沒有病痛,這說走就走了。

    但是吧,聽著好像也沒有什么大問題。身體先是不舒服,拒絕看大夫,喝酒吃肉,吵架,情緒上頭……多典型的癥狀啊,腦出血嘛,這種病,說快也快,說慢也慢。

    允祐就屬于那種運氣不太好的,病發太快,估計人都沒反應過來呢。

    沒辦法了,七阿哥好歹也是皇子阿哥,也是皇上的親兄弟,現下人走了,胤禛就不好再照舊去圓明園了,只能先推遲幾天,將老七這喪事給辦了。

    臨辦喪事,他特意讓人去給允祉傳旨,萬勿再作出什么有失禮儀的事情來。給三阿哥允祉氣的,臉色鐵青:“我看那老四就是恨不得我現在也跟著腦出血走了才好。”

    三福晉冷笑:“你以前若是沒出過差池,人家至于特意給你傳旨嗎?但凡你以前靠譜些……”

    三阿哥很是不耐煩:“本王不靠譜,不也是你這個嫡福晉做的不到位嗎?本王想不到的事情,你為什么不提醒?”

    三福晉頓時抽了抽嘴角,本來還想說幾句什么呢,干脆一轉身走了。三阿哥忙跟著:“你干什么呢?額娘那邊你今天可去探望了?額娘可還好?”

    三福晉走更快了,三阿哥追不上也只好自己往榮太妃那邊去了。榮太妃躺在床上正在看人演小把戲呢,就是那種民間很是流行的變戲法,拿一個什么東西,左右亮一亮,讓你看清楚了,隨后在袖子里一掏,那東西就變成了一只雪白的鴿子。

    榮太妃看的高興,嘴里含糊不清的說了個賞。中風這毛病吧,其實得鍛煉,你勤于鍛煉,指不定能恢復一些,但你若是不鍛煉,那就完蛋了,只會是越來越嚴重的。

    但鍛煉這事兒苦,你抬不起來腿腳,非得要硬撐著往上抬,榮太妃受不了這個苦,左右身邊也有伺候的人,那干脆就不鍛煉了,于是到現下,這中風程度……雖說運氣好沒有更嚴重,但和之前比,還是很不同的。

    見老三進來,榮太妃就勉強擺擺手,讓那變戲法的先下去,再抓了老三的手嗚嗚哇哇的告狀,說三福晉今兒早上來黑著臉,給她臉色看。說屋子里伺候的人不上心,不給她吃點心——那太醫交代了不能吃的,本就是放著招呼小阿哥小格格們的,畢竟榮太妃是長輩,小孩子難免會過來請安什么的,總不能只坐著喝茶水吧?

    老三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趕緊給親娘保證:“我一會兒就說她去,額娘您放心,您還有什么要的,只管開口,兒子這段時間都在府里呢。”

    修書的事兒只暫停一段時間了。

    榮太妃想了半天,實在是想不到什么了,就只能搖頭。

    老三就又氣沖沖的去找三福晉,三福晉在屋子里翻看布料呢,見他氣沖沖進來,頓時就是皺眉:“你來做什么?若是要發脾氣,可別在我這里,免得嚇著我跟前的人。”

    老三伸手指著三福晉就開始臭罵,三福晉哪兒會慣著他,年輕時候榮太妃還好好的時候,都能上手和三阿哥打一頓呢,現在她兒子都娶媳婦兒了,孫子都多大了,她也不指望老三了,何必再忍著?

    三福晉拎著自己那尺子就沖過來了,朝著三阿哥的后背屁股,還有肩膀,噼噼啪啪就打下來了,打的三阿哥嗷嗚嗷嗚的喊,年紀小的孩子來請安,聽著里面動靜,就趕緊看院子里的大丫鬟。

    大丫鬟趕緊笑瞇瞇的來攔著:“三福晉正在鍛煉身手呢,現下不方便見人,小阿哥等會兒再來?”

    小孩子倒是聽話的很,趕緊點頭:“那我等會兒再來給瑪麼請安,姐姐可也得提醒瑪麼一聲,就是鍛煉身體,也需得量力而行,可別將自己給累壞了。”

    七阿哥的喪事辦的并不算很隆重,原本喪事該是七福晉出面的,但七福晉托病,并不打算親自出面。側福晉倒是想順勢接過來,然而七阿哥自有嫡子,人家這嫡子也不是白放著看的,當即就帶著媳婦兒回府,將這府里的大小事情,全給接下來了——側福晉不服氣倒是可以搬出去。

    然而這么些年,她自覺地得寵,只霸占著王府,外面也只買了莊子,別院都沒一個,就是現下搬出去,也不知道該搬到哪里去。

    再者,七阿哥在的時候,不知道是因著愧對七福晉還是什么緣由,并未分家。

    只要沒分家,那側福晉就是側福晉,沒有嫡福晉的允許,她是哪兒都不能去的。她的子女,也需得在七福晉手底下過活,過了這么久逍遙自在的日子,側福晉都快將整個王府當成自己的了,現下猛的出了這事兒,她頓時就有些……落差太大。

    竟然是出了昏招,在靈堂上就哭訴起來嫡子對她這個側福晉不尊敬,七阿哥剛過世就苛待她的事兒。

    七福晉又不是泥捏的,她但凡是個脾氣軟弱的,也不至于這么些年都住在別院了。人家不愿意回來操辦喪事是厭惡七阿哥,但又并非是將兒子丟下不管了。

    側福晉這樣栽贓七福晉的親兒子,七福晉能愿意了?當即就請了七格格,九格格,十三福晉,十四福晉等人來做主,說要清算這幾年府里的賬目。

    按照規矩,嫡福晉是多少份例,側福晉是多少,府里有什么產業收入,又有什么花銷,都需得算的清清楚楚,看側福晉到底有沒有被苛待。

    這東西是能經得住算的嗎?

    人七福晉是住在別院,吃喝自有自己負責,根本不屑于用七阿哥府上一文錢。你側福晉是住在府里,沒有當家主母,自己將自己當主母,那府里東西還不是任由花銷?

    側福晉這會兒才忽然反應過來——允祐沒了,這個世上,除了她的子女,再沒人能護著她了。

    但事到如今,這賬,是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了。

    算完之后,側福晉就得了個揮霍無度的罪名,被七福晉做主,給送到了皇家寺院,再者,既然七阿哥生前看重你,愛憐你,那你現在去給七阿哥祈福去吧。

    在所有人都說不出來半個反對的字的時候,側福晉就這么被打發了。

    至于她的子女,孩子大了就要分家。干脆,趁著宗室里的人都在,連這家一起分了。沒成親的,倒是還能留在府里,成親了的,盡快搬走吧。

    這樣快刀斬亂麻,七阿哥這喪事辦完不到三天,七阿哥這府邸就換了匾額和主子,從此之后,七福晉就又搬回來了——開玩笑呢,沒有討厭的人在里面了,現如今她是府里的老封君,到時候只要將屋子里的擺設換一遍,那就是全新的屋子了。這樣的大宅子她不要,她是腦子有問題嗎?

    這事兒一出,原本京城里還有些人覺得七福晉可憐呢,允祐這寵妾滅妻連兒子都給趕出去的,七福晉嫁給他實在是倒霉透頂。但現在,竟然是羨慕的局多了。

    你看,又不用在府里費盡心思的和側福晉勾心斗角,又不用花費心思去討好伺候男人,自己在外面逍遙自在十多年,轉頭七阿哥嘎嘣沒了,這偌大的府邸,又成了七福晉一個人的……這簡直就是,好像走在路上撿到了一塊兒大金子一樣。

    七福晉也沒隱瞞自己的高興,雖說七阿哥剛沒了,不好在府里大擺宴席吧。但她也能出門到外面逛逛,不是買這個就是買那個的,容光煥發,精神奕奕。

    十三福晉都忍不住勸道:“你可收著點兒吧,雖說……但允祐好歹也是皇上的兄弟,論起來,這情分自然是比你重的。”

    指不定皇上都想不起來你七福晉長什么樣子來,人家親兄弟死了,你這邊大肆慶祝,這像話嗎?就皇上那小心眼,就算是知道他兄弟私行有虧,也要覺得你七福晉居心不安。

    “再者,你就是不為自己考慮,好歹孩子還年輕呢,這前程要不要了?若非他是允祐血脈,皇上能知道他是誰嗎?”既然孩子的前程沾了允祐的光了,那現在可別再……這樣得意了,折騰的允祐底下不安不說,還要連累了兒子前程。

    七福晉不是不知道好歹的,她雖然性子烈,但人也聰明,否則也不會分居還不惹一點兒非議,人人都只覺得是七阿哥的錯,不是她七福晉的錯。

    所以十三福晉一勸說,她就忙笑道:“是,你說的有道理,我今兒就回去,閉門念佛去,為允祐祈福。他雖然對我們母子不仁義,但我們母子也不能對他不仁義,你且放心,我也就是這兩天……”

    頓了頓,到底是沒將太高興了這幾個字給說出來。

    十三福晉心里也明白,也不追問,只問道:“你府里還有個庶女沒成親?”

    這庶女可不是側福晉生的,因著就是個女兒,側福晉是很愿意在七阿哥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大度的,所以才養了這么大。七福晉并不在府里,但對府里的人口一清二楚,就笑道:“是,今年也才十四,若是守孝三年,除孝了就正好說親成親。”

    十三福晉笑道:“那你可得多留意,女孩子家家,這婚事可馬虎不得。”

    兩個人原本也就是湊巧在外面遇見了,說完了話,十三福晉就擺擺手,先行告辭了。

    七福晉頓了頓才起身,因著將十三福晉的話聽進去了,她也就沒有繼續在外面逛了,而是轉身回家。

    這婦人之間的事兒,也并沒有多少妨礙。

    倒是有人找那拉氏告狀,說七福晉有些……言行無狀,那拉氏特意將七福晉叫進宮來詢問了一番,七福晉這會兒倒是有些慶幸了,若非是十三福晉提醒,怕是她得受一番責罰呢。

    痛快認了罪,七福晉就只是被斥責了幾句就被放回去了。

    那拉氏也忙呢,哪兒有空糾結這種小事兒。七阿哥的喪事辦完,因著天氣越發的熱,再加上感懷,胤禛那身體就有些受不住,中暑,整日里不舒坦呢。

    所以宮里現在在抓緊時間收拾東西,需得趕緊往圓明園去。

    年氏不去,所以宮里的事情,就暫且交給了年氏。

    烏雅秀貞上了年紀,這收拾東西的事情,自然也不會讓她操心。

    從宮里到圓明園,總共也就大半天的行程,馬車上放著冰盆,這一路上其實并不算是難熬,馬車進了園子就直奔院子,到院門口下車,距離屋子也就幾步路的事情了。

    整個過程,都沒勞累半分。

    所以下了馬車,烏雅秀貞還很有精神呢,一邊吩咐人給自己更衣,一邊收拾去釣魚的東西。

    園子里有很大的池子,養了許多魚,品種多,大小齊全,釣魚那小亭子呢,四面通風,十分涼爽。烏雅秀貞釣魚也不是專門為了魚來的,順便帶了些打發時間的東西。

    她這邊擺放好釣魚的器械,那邊那拉氏就過來了,那拉氏將事兒吩咐下去,她自己閑著了,就干脆來陪著烏雅秀貞說話。

    婆媳兩個吹著小風,吃著點心,看著魚竿,那感覺別提多愜意了。

    九格格找過來的時候,都有些哭笑不得:“剛看見瓜爾佳氏,忙的腳不沾地的,渾身衣服都濕透了,你們做長輩的倒是好意思躲懶。”

    那拉氏笑道:“正因為我們做長輩的躲懶,她晚輩才有鍛煉的機會,現下忙的沒章法,日后這事兒做的多了,自然也就有頭緒有章程了。”

    烏雅秀貞沖她招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九格格一坐下,看見桌子上那冰沙,就又抽了抽嘴角:“之前我都說了,額娘您這上了年紀了,冰沙少吃……”

    烏雅秀貞忙搖頭:“我沒吃,就是放著好看的,不信你問你四嫂。”

    對上九格格的視線,那拉氏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索性轉過頭,當沒聽見烏雅秀貞的話。九格格就看烏雅秀貞,烏雅秀貞好一會兒了,敗下陣來了:“好了好了,我就吃了兩口,你看,一大碗呢,還有這么些,我沒多吃,再說了,長輩的事兒,你少管。”

    九格格哼一聲:“我倒是想少管,您可別到時候拉肚子了不舒服了,再讓太醫去。”

    烏雅秀貞盯著水面不說話,九格格也不好多說什么,免得她丟了面子,就扯開了話題:“弘時媳婦兒我瞧著像是有了身孕?”

    那拉氏點點頭:“月份淺,不到三個月,所以也沒張揚。”

    “特意將她帶到圓明園來養胎?”九格格又問道,那拉氏點頭:“雖說這段時間,那董鄂氏瞧著是安分的很,但這種事兒不好拿來賭,弘時福晉是頭一胎……若是傷了身體,怕日后難以受孕。”

    九格格笑道:“安胎的話倒是容易,也不用專門找太醫,內務府那邊就有專門的婆子。再者,醫院那邊新培訓出來一批人手,專門照看這孕婦伺候月子,只簽署活約,四嫂也可以考慮考慮。”

    這個是賺快錢,她要給女子提供工作,就需得有那種工資比較高的工作才行。自來這月嫂就不便宜,照看孩子從不是個省心活兒。

    再者,豪門大戶有專門的伺候的嬤嬤,可這中等家庭,基本上找這種人也是沒門路,她干脆培訓一批,既能提供工作崗位,也能方便人民群眾,一舉兩得嘛。

    當然這個培訓是很上心的,一些孕婦,還有幼兒病,需得心里清楚,會把脈會診斷,開方子就不用了,開方子這是大事兒,需得正經大夫來。

    那拉氏對這事兒就有幾分好奇,仔細問了九格格幾句,又對烏雅秀貞笑道:“以前人人都說九公主是金菩薩,現下看來,這稱號還真是名副其實,九妹妹那腦袋也不知道是如何長的,動一動就是一個賺錢的主意。”

    烏雅秀貞擺手:“她小孩子家家,你可別夸她。”

    九格格都有些無語了:“我都快四十的人了,還是小孩子呢?”

    烏雅秀貞頓了頓,有些驚訝:“快四十了啊?那確實是不小了,這樣算來,我也快七十了?”

    六十知天命,七十古來稀。

    到七十歲,這人生啊,也就快走到了盡頭了。

    烏雅秀貞就有些沉默下來了,九格格笑瞇瞇的:“七十之后還有八十呢,八十之后還有九十,九十之后還有一百,額娘一定能長命百歲。您可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不然您若是走了,回頭只剩下我,四哥四嫂一旦欺負我,那我可就是求告無門。到時候,得多委屈啊。”

    她笑瞇瞇的沖烏雅秀貞眨眨眼:“我連個男人孩子都沒有,也沒人給我撐腰呢。”

    烏雅秀貞就忍不住笑:“好了好了,就你歪理多,你且放心,我一定好好的。”至于能活多久,那真不是她能說了算的,活多久算多久吧。

    能活八十算老天爺恩賜,能活九十算老天爺庇佑,能活一百……那不得了了,她得天天給老天爺上柱香才行。

    三個人說了半天話,也不知道是誰的肚子咕嚕嚕叫起來,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九格格伸手捂住肚子:“好了好了,是我肚子叫了,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飯呢,你們竟是不餓的嗎?”

    烏雅秀貞是上了年紀,吃的少了,所以不覺得餓,那拉氏是有半路吃點心。

    既然九格格餓了,那就干脆吃飯。倒也不用回去了,就只在這里支個架子,正好那池子里有魚,釣不上來就下漁網,撈上來幾條大的,現場烤魚吃。

    這魚呢,肥肥大大,肉質也鮮美,一邊烤一邊吃,還有些小風習習,別提多爽快了。

    吃過了這烤魚,九格格還有事情,就先告辭了,那拉氏那邊也還惦記弘時媳婦兒的事兒呢,也告辭了。烏雅秀貞被扶著回寢宮,早上起得早,這到了下午,可得好好休息一番。

    圓明園里畢竟涼爽,屋子里不用冰盆也沒有那么燥熱,于是這一覺就睡得很舒坦,竟是半下午才醒過來。

    還是被叫醒的,嬤嬤生怕她睡覺時間太長,再耽誤了晚上睡覺。

    烏雅秀貞迷迷瞪瞪的起床,就覺得下午這天兒,比中午更悶熱了,轉頭問身邊嬤嬤:“瞧著像不像是要下雨了?”

    嬤嬤覺得不該是:“外面還有大太陽呢,欽天監也沒說。”

    烏雅秀貞就笑道:“有太陽下雨也是常有的事兒,再者,夏天嘛,雨水著急,欽天監怕是有時候也沒算到。”不過,她到底不是欽天監的,沒人家那本事,所以也就是只是猜測了一下。

    天兒熱,做什么都提不起來精神,干脆就坐在屋子里發呆。

    到了晚上,她本來沒什么胃口,正想著是不是早些床上睡覺去,就聽見外面呼啦啦的,起風了。

    這風勢還不小,院子里樹枝亂動,花盆都有些移位了,大太監在外面招呼人趕緊做事兒:“那些高處的,都先放下來,還有那門框,仔細檢查一番。再有那瓦片,也需得看清楚了,可別有松動的……”

    也就是短短片刻之間,天色就黑沉的,像是被潑了一碗墨汁。

    咔嚓嚓,一道亮光先是在天邊綻放,就像是被人用刀劈開了一道口子,隨即那雷聲就下來了。

    大雨傾盆而下。

    嬤嬤笑道:“到底是娘娘有慧眼,一下子就看出這天兒是要下雨了,老奴愚鈍,竟還沒將娘娘的話當真呢。”

    烏雅秀貞笑道:“也不怪你沒當真,剛才那天色,確實是讓人想不到。”頓了頓,烏雅秀貞吩咐道:“到門口喊一聲,讓大家都關好門窗,沒事兒別出去,我今兒晚上正好沒胃口,這晚飯就不要吃了。”

    嬤嬤有些擔心,正要勸說,烏雅秀貞擺擺手:“我現下這肚子里還有些難受,怕是中午那烤魚吃多了,若是再吃晚飯,估計就不克化了,到時候更難受,今兒這天氣也不好,也不要請太醫,干脆不吃了。”

    見她打定主意,嬤嬤也不好勸說了,趕緊就到門口去喊了一聲,太監嬤嬤們都躲在屋檐下,聽著這命令,忙謝恩。

    屋子里黑糊糊的,那沼氣燈并未弄到圓明園這邊來,這邊還是需得點油燈或者蠟燭的,有宮女來,將那蠟燭拿出來,屋子里放個五六個,頓時就將一屋子的黑暗給驅散了。

    這一下雨,屋子里就更悶得慌了,烏雅秀貞就是想睡覺都睡不著。

    她正琢磨著要做點兒什么,就聽見外面有吵嚷聲音,透過窗戶看過去,就見有人去開了院門,院門口,胤禛正領著蘇培盛往里面進呢。

    兩個人大約是路上遇見了下雨,無處可躲,所以這身上都是濕淋淋的,進了院子急忙忙到屋檐下,那身上的水就跟小河流一樣往下流淌了。

    “怎么這會兒出門?”烏雅秀貞一邊吩咐人去找衣服,一邊問道。胤禛笑道:“本來就是要來給您請安的,今兒剛到圓明園,怕您不習慣,特意來問問,快到門口了下起來了大雨,來都來了,自然是不好再返回的。”

    頓了頓,胤禛又說道:“夏天這雨,來得著急,走的也急,估計一會兒就不下了。”

    烏雅秀貞點頭:“是,看這個這雨勢,比剛才略小了些。”

    胤禛隨著烏雅秀貞進屋,見她桌子上沒東西,就好奇:“額娘用過晚飯了?”

    “沒有,中午和你媳婦兒還有小九兒吃烤魚,大約吃多了,晚上不餓,干脆就不吃了。”烏雅秀貞說道,將點心盤子給他推過去:“你肚子餓?若是你肚子餓了,讓人到御膳房走一趟。”

    胤禛擺擺手:“也不是很餓,等會兒雨小了再說吧。”

    他轉頭看門外,那雨水交織在一起,因著太大了,倒像是在天地間掛起來了一道布簾子,稍微遠點兒的地方都看不清楚。

    “今年夏天這雨水少,這會兒多下會兒倒是好事兒。”胤禛說道,但是千萬別下太多,不然就要成澇了。麥子到下個月就該收了,下太多,麥子也容易發霉。

    烏雅秀貞問道:“之前沙俄買咱們糧種,你今年不得讓工部,再培育些糧種?”

    胤禛點了點頭,說是工部,但也有皇莊上的人,沒有莊子,這糧種從哪兒培育?

    “晚上怕是會有些冷,額娘還是該多注意些。”胤禛提醒道,下雨之后估摸會降溫,圓明園本就比宮里涼爽,到后半夜估計還得蓋被子。

    烏雅秀貞點頭應了,又想到三阿哥允祉:“聽說是又被三福晉給收拾了,臉上掛了傷,總這樣也不行……讓人瞧著,還以為咱們皇家的男人,都是老三這樣的呢,回頭讓皇后,叫了三福晉來說說這事兒。還有榮太妃,若不是她起不來身,我也得說說她,一把年紀了,該好好勸勸才是,怎么還挑撥著兩口子打架呢?”

    兩個人也就是隨意說說,想到什么說什么,沒個固定話頭。

    大約是一刻鐘之后,本來瓢潑一樣的大雨,忽然就變小了,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胤禛就問道:“額娘不如再用些東西?只當是陪著我了?”

    烏雅秀貞頓了頓,也只好應了:“那行吧,不過這天氣燥熱,倒是吃些涼面比較痛快,讓廚房做些涼面,用那蒜汁拌一拌,再放些黃瓜絲,還有豆芽就好,不用放肉醬,清爽些才好吃。”

    胤禛就看蘇培盛,蘇培盛是個機靈人,忙應了一聲,趕緊到外面去叫了小太監,還得多叮囑幾句:“帶了雨傘去,免得半路再下起來大雨。”

    淋到人沒什么,淋到了飯盒就麻煩了。

    【作者有話說】

    《朕的江山亡了》日更中求收藏~~~

    第292章

    胤禛吃完飯,外面天色就已經晴朗起來了,大晚上,雖然也看不見什么白云太陽之類的,但是這天空清透,顏色發亮,也讓人一眼就看出來,這天氣是要轉晴朗了。

    他養心殿還有事兒,就起身和烏雅秀貞告別了。

    烏雅秀貞本來晚飯不想吃的,現在吃了些,就覺得有些不太克化,所以胤禛走了,她也沒著急睡覺,而是自己在院子里轉悠。雨后的天兒,涼爽的很,院子里的石磚都干凈的像是被專門洗刷過一樣,半點兒不用擔心會臟了鞋子。

    “外面花草也必然被打落不少。”烏雅秀貞和身邊人笑著說到,這一場雨又大又急,那花草嬌弱,肯定是要被打落一部分的。

    “今兒打落了,明天會長更好。”嬤嬤笑著應道,烏雅秀貞點點頭,也是這個道理。

    “也不知道十四現下如何了。”她忽然又提起來允禎,現在算一算,允禎出門也有五年了,去年帶回來過信,說是已經找到地方安營扎寨了,也不知道哪兒挖了個金礦,還和胤禛做起來生意,買了些糧食布料中成藥之類的。

    現在這一轉眼,距離上次寫信,也有一年了,那派過去交易的船只,估計還沒到?東西沒到手里,十四那生活也不知道會不會艱難。

    想起來十四,烏雅秀貞的情緒就低落了些。她很是想念十四,這天底下做額娘的,哪兒能不想念出遠門的兒子呢?上輩子十四被圈禁,她好歹還能逢年過節的看一看。可現在……別說是看了,她連十四的消息都沒一個。

    有時候想起來,她都有些懷疑自己這輩子的選擇有沒有做錯。

    在外面相當于被流放,衣食住行甚至連尋常百姓都不一定比得上。最重要的,沒底氣。尋常百姓就是日子再差,他們知道地里什么東西能吃,饑荒時候能上哪兒討飯,生病了就算是看不起大夫也應該上哪兒采摘草藥。

    可十四他們,是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地面上生長的植物,別說是吃了,他們認識都不認識,也不知道吃了之后會有什么反應,快餓死了,都不一定能找到點兒可以填飽肚子的。至于生病了,估計更是要熬著了,草藥沒有,針灸沒有,哪怕自己稍微懂點兒藥理……可也不一定能找到救命用的藥材。

    再說了,那環境不同,生長出來的植物也必然不同,就算是一模一樣的東西,他們也不能隨便用,藥性可能是完全不同的,那拿什么治病呢?

    烏雅秀貞平日里不敢想,也不讓自己去想,但是現在就忽然很是想念起來。

    她說起來十四以往在宮里:“生的個挑嘴的性子,那飯菜但凡不合口味就不吃,寧愿餓肚子……這到了外面,別說是合口味的飯菜了,估計連一頓像樣的飯菜都沒有。”

    嬤嬤趕緊笑道:“娘娘多慮了,早些年十四爺出門打仗,吃穿都和士兵們一起,這挑嘴的性子,想必是早就改掉了。”

    烏雅秀貞想了想,也忍不住笑道:“若是如此,那我倒也是有些放心了。”

    但隨即又搖搖頭,就怕十四遠離了京城,變得更挑嘴。

    她在這里為十四操心,十四也站在城墻上想念京城呢,尤其是想念親娘。若是親娘知道他在這兒受罪,必然心疼吧?

    正想著,后面就傳來腳步聲,轉頭,就見允禩拎著酒壇子上來了。

    十四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允禩嘴角抽了抽,伸手點了點自己的眼睛:“我眼睛又沒問題,如何看不見這城墻上站著個人,今兒這天氣挺好,你是又站在這里感懷什么呢?”

    和京城剛經歷了一番狂風驟雨不同,這邊的天氣,從始至終,都是晴空萬里,現下是將近天亮,遠處的地平線上,已經開始有一縷金光展現了。

    允禩將酒壇子往十四跟前送了一下:“可要來一口?”

    十四也沒客氣,伸手接過來,也不要酒杯,直接打開蓋子對著嘴巴來一口,然后笑著問到:“八嫂不是不許你喝酒的嗎?”

    允禩的身體,是當真不行,在京城的時候就大病兩場,后來經過海上這三年顛簸,再加上剛來的時候不適應,差點兒人就沒了。自此之后,八福晉就管的十分嚴格了,別說是喝酒了,尋常飯菜里連點兒黃酒都不許有。

    這一大早的,他能弄來一壇酒水,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允禩笑了笑:“并非是我找到的,是路上遇見老九,老九給的。”

    十四頓時挑眉:“九哥又是一晚上沒回家?”

    城里有好幾家寡婦,寡婦日子難過,偶爾會有些……皮肉生意。九阿哥他自己光棍一個,來的時候也沒帶伺候的人,所以就養了個寡婦,也并非是想娶進門那種,就是給吃給喝給銀子,只包養了起來。

    怎么說呢,新國建立,就算是律法這些能抄大清的,但情況畢竟不同,所以有時候,這些不算很大的事兒,十四也就懶得管——大清是有律例,官員不許留宿煙花之地的。就是嫖妓,明面上也是不許的,當然,你要被政敵抓小辮子抓住了這一點兒,那也必然是要被皇上給斥責幾句的。

    允禩并未說話,十四頓了頓,也岔開了這話題,只抬手往周邊指了指:“接下來,兩個計劃,一個是修建王宮,一個是修建官道,官道通部落,方面來往生意。”

    王宮則是權利的象征,不然他做皇上的,住的和尋常百姓一家,誰會將他當回事兒?

    皇宮的圖紙是不用另外畫的,他覺得京城那皇宮就很不錯,倒不是暢春園這些園子不好看,好看是好看,你看康熙常年辦公的地方是哪兒呢?不還是乾清宮嗎?

    好看呢,就只一個眼睛享福了,心情暢快了,其實別的方面,屁用沒有。

    皇宮是沒有園子好看,但是夠威嚴,夠莊重,你人走在里面,不管如何,先得肅穆起來,這氣勢上一下子就立住了,建筑都如此有威力了,那住在里面的人,必然也是有威嚴的。

    所以皇宮是必須有,還必得是要仿照皇宮來的。

    至于官道,十四覺得該從簡單的來,爐渣鋪地,然后用上石灰——寬敞,平坦,但用的時間估計會短一些。大清的官道呢,下面是用石頭泥沙鋪墊,再用石磙來回的碾壓,必得碾壓的十分結實,用鐵錘砸都砸不出來一個坑洞,才能往上面鋪水泥的。那道路結實的,別說是十年二十年了,估計八十年都一定壞的。

    可現在十四沒錢嘛,人工也少——他當年也才帶了幾萬人,現在雖說是容納了好幾個部落了,但自己一開始帶來的人手也有折損——生病的,打仗的,還有做工出意外的,五年時間,幾乎是折損了八千多人了,要不然城里能有許多寡婦嗎?

    就算是有新生兒,但五年時間,你指望這新生兒做什么?

    新國家,需要的是壯勞力,可偏偏這壯勞力是最缺少的。

    想到這個,十四就又有些煩惱:“不如出一政策,但凡有孩子出生,朝廷負責撫養,從生出來到十二歲,朝廷每年發放撫養銀子……”

    如此一來,大家就更愿意生孩子了。

    “尤其是婦人,撫養孩子頗為費神,若是朝廷發放撫養孩子的辛苦費,也能鼓勵她們生養。”生孩子能賺錢了,這就相當于是下地干活兒了,都是賺錢,肯定會有人選擇生孩子這條路的。

    允禩沒說話,只在心里算了一筆賬,成了新國家,那現在所有這一切,都要按照規矩來才是,不能是十四隨心所欲說這個地方需得花錢,她們就得給錢。

    現下嘛,得先算算這個銀子要用多少,國庫里有多少,能支撐多少,然后再拿到朝堂上,大家一起商量,看這事兒能不能辦。

    又要修建王宮,又要修建官道,還要鼓勵生育,允禩只覺得,肩膀上這擔子,是越來越重了。

    眼看時間不早,他索性將這算賬的事兒放到一邊去,只催促十四:“該上朝了。”

    兩個人從城墻上下來,騎馬直奔城中心——那地方有一個類似于大殿的地方,暫且作為王宮,當然,比較簡陋,是一開始建造起來的,只兩進,第一進就是議事廳,后面是十四住的提防,也包括見官員之類的書房。

    城市不算大,從城墻到城中心,騎馬也才半個時辰,因著這邊白天天亮的時候多,所以這邊的早朝時間,和大清那邊也是不同的。

    大清需得四點多起床,這邊是要七點鐘才開始早朝,這會兒功夫,外面太陽都快升起來一半兒了。

    烏雅秀貞晚上睡得晚,早上起來的就也挺晚的,畢竟是夏天了,昨晚上一場雨倒是涼快了,可早上起來,這天氣就又開始燥熱起來。

    門外又有宮女太監嬤嬤的,烏雅秀貞索性就穿的涼爽些,上身一件兒無袖的背心,下面一件兒闊腿的半截褲子,就這,還只覺得渾身冒汗,十分不舒坦。

    宮女趕緊換了冰塊,將昨晚上化的快差不多的,換成還冒著煙兒的整塊的,上面再順便放上一碗杏仁酪。

    烏雅秀貞坐在冰盆旁邊,等著那暑氣降下來,身上涼快了,這才讓人拿了一件兒外衣給披上,外衣也是那種薄紗的,主打的就是一個透氣涼爽。

    這會兒也沒別的什么事做,她干脆就讓人去請平太貴妃,還有另外兩個太妃,準備四個人打牌。這請過來了,平太貴妃干脆也脫掉了外面衣服,只穿著里面薄薄的里衣——反正一屋子女人,誰也不怕被人看。

    “平太貴妃,前段時間聽說你們佟家那李四兒,被官府給抓了?”大家寒暄幾句,立馬就有人開口問了。

    沒別的,主要是這李四兒實在是太出名了些。

    再者,一個女眷,被寵妾滅妻的妾,被官府抓了,這可也是大新聞大八卦。她們現下都是太妃了,誰也不怕得罪誰了,再者,外面的消息也不好打聽,那今兒見了平太貴妃,還不得趕緊問問。

    平太貴妃也不知情啊,她要知道,她今兒不能來這兒。

    她這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烏雅秀貞趕緊擺手:“外面的事兒,咱們犯不著操心,來來來,打牌。今兒這可是麻將,一個個都得提起精神來,做好準備啊。”

    這東西呢,規則多,彎彎繞繞的,需得十分上心,不然不小心錯過一張牌,可能就會導致最后輸光光。

    太后都如此說了,別的人也就不問了,專心打牌。

    打到中午,因著沒過癮,索性午飯就在烏雅秀貞這邊用了。天氣熱,御膳房做菜就多以涼拌為主,麻油涼拌的雞肉,花椒拌的牛肉,還有清清爽爽的苦瓜——苦瓜這東西,原本烏雅秀貞是不太愛吃的。

    但現在,估計是上了年紀了,也覺得這東西有些滋味了,尤其是做個苦瓜蒸蛋,那夏天吃一口,真是涼爽到心口。

    吃完飯繼續打牌,一直到天色微微擦黑,幾位太妃才算是起身告辭。

    烏雅秀貞這邊讓送人,那邊那拉氏就來請安了:“本來早上想來請額娘一起去摘蓮蓬的,知道額娘在這兒打牌,就沒來打擾了,現下趁著額娘得空,我就趕緊來了,免得問的晚了,額娘再有別的安排了。”

    烏雅秀貞笑道:“采摘蓮蓬?那倒是可以的,早上你只管讓人來叫我就是了。對了,有個事兒和你打聽一下,佟家那李四兒可是出事兒了?”

    那拉氏笑道:“是,早些時候有人在順天府敲了鼓,狀告李四兒收了銀子謀害人命,順天府府尹經過查探,確認這事兒是有李四兒的插手。”

    頓了頓,她索性說的詳細了些。

    “說是有兩戶人家,都算是小有銀子的商戶人家,一家姓李,一家姓鄭。這兩戶人家呢,都是做的胭脂水粉生意,因著鋪子距離得近,也算是競爭的關系。前段時間呢,這鄭家,研究出一種新的胭脂,說是用了之后那臉蛋就如同早上的云彩,又有光澤又柔嫩。然后李家,就用了齷齪手段,將這方子給偷走了,隨后就打出招牌,說是他們自家做的。鄭家就不能認啊,鄭家就上門討要說法。”

    李家既然用了這下作手段,也不怕鄭家上門要說法,反而是將鄭家的家主給打了一頓趕出去。

    鄭家的家主又氣又急,就找了當地的知縣狀告這李家。

    然后李家呢,和李四兒一個姓,不知道如何就攀附上了李四兒,給李四兒送了一筆銀子,李四兒就用了隆科多的名帖,讓那知縣將案子給壓下來不算,還倒打一耙,說鄭家家主栽贓陷害,將人給抓了。

    鄭家家主本就被打的有傷在身,這心里還憋著一團火,于是進來大牢沒幾天,人就被折磨死了。

    出了這事兒,鄭家就不愿意了,偷我家的方子就算了,還害死我家家主,這天下又不是你李家說了算的,小小知縣你在當地算父母官,你在京城算什么呢?

    于是,鄭家就進京來告狀了,人家也有些聰明呢,知道狀告李家沒什么用,京城這么大的地方,誰知道李家是哪根蔥呢?想要將事情鬧大,給自家一個公道,就得拽著李家后面的人用勁兒。

    她李四兒再能耐,能耐過朝廷?

    于是,一紙狀子,將李四兒給告了。

    順天府府尹呢,對隆科多是早有不滿了,兩個人分屬不同衙門,順天府是主管京城的案件和治安的,隆科多是九門提督,治下有巡城司。

    有時候呢,這巡城司和順天府就容易撞在一起。

    就比如說,大街上兩輛馬車撞在了一起,巡城司經過了,說你們擋路了,先到巡城司走一趟吧。順天府經過了,說這事兒有人受傷,周圍攤販也被波及,需得賠償,先到順天府走一趟吧。、

    那這兩輛馬車到底該去哪兒呢?

    順天府府尹一接到這案子,經過排查,確定了李四兒是往那知縣手里送了帖子,就立馬派人去抓了李四兒,順便要問隆科多,你這名帖,是后院女眷能隨意處置的嗎?若是得了你的允許,這就是大事兒了。若是沒得你的允許,是她李四兒自己的決定,那麗絲爾這種行為,可是要重重處置的。

    不然日后,官場上但凡出點兒事情,都說自己不知情,是自家夫人拿了名帖辦的事兒,那朝堂上還有個規矩嗎?

    隆科多倒是想攔著呢,可現在這順天府府尹的腰桿子硬著呢,但凡是按照規矩辦事,皇上給他撐腰,六阿哥給他撐腰,九格格給他撐腰,隆科多再是什么朝中重臣,又算什么東西呢?

    那拉氏將事情說的很詳細,烏雅秀貞就只關心一件事兒:“那新的胭脂配方,到底是鄭家的還是李家的?”

    “是鄭家的,順天府已經查明了。”那拉氏笑著說到,烏雅秀貞又好氣:“那胭脂,十分好用?”

    那拉氏也不知道,她尋常也不用外面的胭脂水粉,她用的,都是十三福晉那邊賣的,內務府采購也多是在十三福晉那邊,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原本婆媳兩個就覺得,這事兒估計隆科多會脫層皮,李四兒呢,雖然要被責罰,但不一定會丟掉性命——畢竟,讓人關押鄭家家主的又不是她,她就是送了個名帖出來而已。

    但沒想到,過了段時間,整個事情居然還越鬧越大了,就像是滾雪球一樣。

    先是有人到順天府去狀告李四兒買東西不給錢,這個數額實在是太大了,在銀樓前前后后買走了七八套的頭面,涉及銀兩高達三萬兩,然后一文錢沒給。

    再就是狀告李四兒收受賄賂,她自己不是官員,當然是沒辦法了,但她會代替隆科多收,然后給隆科多吹枕邊風。

    甚至兵部那邊查出,經過隆科多的手的軍需,居然是少了一大半。

    這事兒可就嚴重了,光是收受賄賂就十分嚴重了,若是隆科多再伸手動了軍中,那事情就不光是嚴重了,那簡直就是……將腦袋放在了刀口上。

    胤禛立馬就讓人先抓了隆科多,然后命令弘昀徹查這事兒。

    別的不說,算賬這事兒,弘昀還真是有些天分的。

    短短三天時間,弘昀就算出來一本賬——隆科多確實是對軍需伸手了,貪污銀兩,高大一百多萬兩。

    李四兒那邊也很快搜到了賬本,李四兒這人怎么說呢,收了人家銀子,還要記賬,也不知道是怕自己忘記,還是到時候事情沒辦成要返還銀子,這幾年所有收到賄賂,全在賬冊上記著呢。

    除去各種珍貴東西,光是白銀,竟是有四百多萬兩。

    這賬目,簡直將胤禛都給驚呆了,實在是沒想到,李四兒一個女人家,竟是比隆科多還要貪心。

    實打實的賬本,隆科多那下場,沒比年羹堯好多少。年羹堯是被抄家砍頭,隆科多也沒例外,念著隆科多到底是自家便宜舅舅,胤禛還是很貼心的——知道隆科多喜歡李四兒,就將李四兒給他送過去,讓兩個人一起被砍頭。

    如此一來,將來黃泉下面并肩走,指不定還能同時投胎呢。

    隆科多這事兒鬧的大,畢竟佟家當年可是佟半朝,在朝堂上,那是相當的有實力的。現在就算是佟家的老爺子沒了,但佟家人還在呢。

    給隆科多求情的人也多的很,但都沒成效——年氏還是貴妃呢,年羹堯不也死了嗎?

    所以到最后,該死的還是要死。

    不過因著這事兒,倒是提醒了胤禛,官員的俸祿好像不太夠用,他在朝堂上,就提出了一個新的概念——養廉銀。

    原本在康熙朝的時候,冰敬炭敬這些算是默許的,皇上也知道,但并不反對。但現在,胤禛要取消冰敬炭敬,因為這兩樣,最容易滋生出貪污受賄來。

    取消之后,這官場上的花銷從哪兒來呢?養廉銀。

    養廉銀并非是國庫所出,因為從國庫出,就相當于是提高俸祿了,但要提高俸祿,不能說只點名這幾個官員提,剩下的不提,那極容易造成人心不穩。再者了,國庫也沒有那么多的銀子。

    那養廉銀從哪兒出呢?從地方上,火耗或者稅收。

    就按照官員的俸祿來,就比如說,一品大員的年俸是一百八十兩銀子,那這個養廉銀,按照百倍來,就是一萬八。

    官員拿了高薪,能養家糊口,能維持生活,就會少搜刮百姓,少貪贓枉法。

    胤禛是一番好意,但六阿哥覺得這法子并不妥當,因為這銀錢也是從地方上來的,朝廷并未有一個明確規定,那就是說,人人都能對這養廉銀伸手。

    再者,官員這日子過的好不好,也并非是養廉銀就能解決的。人心嘛,自來少有滿足的,一百兩銀子能吃飽穿暖,一千兩銀子能買個宅院,一萬兩銀子還能再養匹馬。

    吃飽穿暖是好的,但若是有個宅院免于顛沛流離就更好了,若是能再有一匹馬出行方便,就更更好了。

    所以,六阿哥是贊成提高俸祿的,但不贊成養廉銀。

    這個事兒,朝堂上很是爭論了一段時間,最后還是胤禛的養廉銀贏了——因為國庫是太窮了,真的一點兒多余的銀子也沒有了,所以這個提高俸祿,完全不可能。

    養廉銀的事情要推行下去,也需得有人到地方上專門走一趟,將這銀子的來處,還有這銀子的去處,一一給落實好了,免得朝廷政令下去,這銀子沒用到需要的人身上,反而是被上面一層給中飽私囊了,那可就和胤禛原本的初衷相悖了。

    一直到臘月里,這事兒才算是辦妥。

    臘月里了,烏雅秀貞等人又打算去小湯山了。

    小湯山那邊,還有早些年烏雅秀貞買下來的院子,她當年是為了公平公正的分財產,所以買了六個院子,在十四略大些的時候,就將這些院子給分了,兄妹六個,一人一套。

    現下胤禛做了皇上,就將他自己的那套,給了弘暉——給別人不行,弘暉是嫡長子,他得好東西沒人能說什么,但給別人,剩下的都要覺得心里不滿的。

    至于別人的如何處置,烏雅秀貞也不問。她做額娘的時候,只要確保給自己的兒子們的都是公正的,剩下的,自有人家親額娘親阿瑪來做主呢,她一個祖母,還是只安心享福就是了。

    這樣想著的時候,她就在心里盤算著自己的那些體己銀子了。

    錢這東西,只要她活著,就是常常有的。

    做德妃的時候窮是因為那會兒確實是需要銀子的時候多,但現在嘛,她都做了太后了,那逢年過節,兒子孫子們的孝敬,還有宗室命婦們的孝敬,積攢這么些年下來,又是一批新的私房銀子了。

    這些……她不打算分給兒子們了。

    不管是胤禛還是六阿哥,還是十四,男子漢大丈夫,難道少了額娘的補貼就活不下去了嗎?所以這次的私產呢,她就打算只分給女兒們。

    七格格是做額娘的,孩子多,生活艱難。

    九格格是沒成親,后半輩子還不知道如何,烏雅秀貞實在是放心不下。

    十二格格呢,本來就遠在蒙古,烏雅秀貞心里有虧欠,她自己又是個金銀不放在心里的,花錢如流水,往日里都還是求著七格格九格格補貼呢,所以這個,需得多分一點兒。

    正盤算著,外面就急匆匆來了個人,進門就哭鼻子:“瑪麼,您可得給我做主啊,我阿瑪要將我胡亂許人了。”

    烏雅秀貞差點兒沒嚇一跳,這仔細一看才辨認出來,跪在她跟前哭的老六家的女孩兒,嫡次女,今年十四歲了,她姐姐早些年就成親了,現如今,也該輪到她了。

    但就算是輪到了,她這年紀也不算大呢。

    “你先說說是怎么回事兒,你阿瑪若當真是胡亂將你許配給別人了,我肯定是要管一管的。”烏雅秀貞伸手將人給拉起來,小格格鼻涕一把淚一把:“我昨兒在我阿瑪書房外面偷聽到的,今兒就趕緊來找瑪麼了,這世上要是還有人能管得住我阿瑪,那就必然是您了,瑪麼,您可一定要給我做主。”

    烏雅秀貞擺手:“你別著急哭,先說說事兒,來,擦一把鼻涕。”

    小格格叫文秀,拿了帕子擦干凈了眼淚,就露出一張秀秀氣氣的臉,她長的和她額娘六福晉是有幾分相似的。又被烏雅秀貞哄著喝了一杯茶,小格格才說起來正事兒。

    最近大家伙兒都住小湯山,六阿哥和十三阿哥是胤禛的左膀右臂,自然也是跟著住在小湯山的。

    小格格昨天下午去給六阿哥送茶水,湊巧在門外聽見里面有說話聲音。先是十三阿哥問的文秀的婚事可有決定了,他這里有個人選。

    然后就是六阿哥直接應下來的話,前前后后,也就這么幾句。

    烏雅秀貞皺眉:“岳家的?”

    小格格點頭:“說是岳中琪的孫子。”

    岳中琪烏雅秀貞還是知道的,因為胤禛時常夸贊,說他一個漢人官員,統帥八旗,在漢人官員中也是僅此一個了。

    岳中琪的孫子烏雅秀貞還見過,隨著岳夫人進過宮,不過那都是早些年的事兒了,雍正元年的事兒?誰都知道,長大了的樣子,和小時候,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所以印象中的樣子,決不能往現在的相貌上套。

    “你知道此人?”烏雅秀貞問的是文秀,文秀搖搖頭:“不知道,但是聽阿瑪說是武將人家,我就覺得不太妥當。”

    烏雅秀貞微微挑眉,文秀就說道:“我并非是看不起武將人家,我是只覺得,既然要成親做夫妻,后半輩子都在一起,那必得志趣相投,性情相投。我阿瑪是文臣,我自來也是讀書寫字,可那岳家是武將人家,想必自小該是習武排兵。”

    烏雅秀貞就忍不住笑,文秀頓時著急:“瑪麼,難道我說的不對嗎?若是嫁給他,他說戰場上有什么,我說文章中有什么,這能說到一起去嗎?”

    雞同鴨講。

    “你都不曾見人,你如何知道人家不精通詩詞文章呢?”烏雅秀貞笑著問道,她知道六阿哥的性子,六阿哥和六福晉一輩子和和美美,夫妻之間連個侍妾都沒有,六阿哥這樣的性子,會隨意將女兒給隨意許配人?

    再者,成親是兩家的事兒,又不是結仇去了,六阿哥難不成還會將自家親女兒推入到火坑里?

    烏雅秀貞伸手摸摸文秀的腦袋:“你阿瑪往日里對你們十分疼愛,他那性子,會隨意將你許配人嗎?你啊,與其來求我,還不如找你阿瑪問清楚了。若是他看好這位岳家公子,那說明此人必有長處,且十分適合你。若他不看好,卻還要將你嫁過去,那必然有緣由,你到時候再來問我,我定會給你問明白了。”

    文秀頓了頓,也有些尷尬了,真是她太魯莽了吧?

    烏雅秀貞瞧著她臉色微紅,就笑道:“今兒是在瑪麼這里呢,若是日后到了別人家也這樣,那可就不太妥當了,遇事兒需得穩當,至少得弄清楚了緣由。”

    文秀趕緊將腦袋埋在烏雅秀貞懷里,烏雅秀貞伸手拍她后背:“若是別人一番好心,你再給吵嚷出來了,怕是人家心里也有心結。不能急知道嗎?也不知道你阿瑪和你額娘這樣的性子,如何就生出你這樣的急性子來。”

    文秀更不愿意抬頭了,在烏雅秀貞懷里扭來扭去的。

    烏雅秀貞又笑道:“還有你這婚事,你也別著急,才十四呢,尚未及笄。對了,距離及笄也沒多久了吧?到時候,到宮里舉辦及笄禮如何?”

    在宮里舉辦,那肯定是很有臉面的一件事兒。

    文秀是沒有不愿意的,忙忙點頭應了下來,不過提出自己的要求了:“我想要九姑姑給我加冠。”

    不管外人心里是如何想九格格的,是牝雞司晨還是什么的,但是在家里的晚輩心里,這位九姑姑,還是十分勇氣,很值得敬佩的一個人。

    尤其六阿哥那是親哥哥,自來只有說九格格好的。

    文秀從小也是聽著九格格的事兒長大的,心里對這個九格格,又是尊重孺慕,又是傾佩敬重的。

    烏雅秀貞頓了頓就搖頭:“要么是在宮外,請了你九姑姑去,要么是在宮里,請你伯母來。”總不能用了人家的地方,還得讓人家給你做陪客,沒有這樣的道理。

    就算有,那這道理也不能用在皇后身上。

    文秀也不是不懂事兒,沉思了片刻就笑道:“那還是祖母來安排的,我一個小孩子家家,不管是伯母還是姑姑,能得其中一個為我加冠,那都是三生有幸的事兒了,哪兒輪得到我挑挑揀揀呢?”

    烏雅秀貞伸手摸摸她腦袋,這才像話。

    她沉思片刻:“那就在你自家吧,請你九姑姑去。你若是在宮中辦及笄禮,你額娘大概得心里難受了。”這操持的事兒,可就輪不到六福晉了。

    【作者有話說】

    《朕的江山亡了》日更中求收藏~

    第293章

    文秀的及笄禮最終是定在了六阿哥自己府上,七格格九格格,還有蒙古趕過來的十二格格,都參加去了。烏雅秀貞倒是沒出宮,不過也派人送了禮物,十二格格這次回來并非是只為文秀的及笄禮的。

    文秀一個晚輩,也犯不著十二格格親自趕回來——阿木爾現在已經繼承了爵位,十二格格現下已經是整個部落的女主子,每日里要忙的事情數不勝數,她連今年胤禛的萬壽都沒能趕回來,自然也不可能為了個侄女兒的及笄禮就回來。

    她此次回京,是為了長子的婚事。十二格格的長子,今年也有十五歲了,正是能說親的年紀了。十二格格的意思是想在京城里求娶一個貴女,此次回京,也有相看的意思。

    參加文秀的及笄禮,也是順帶的事兒。

    等著及笄禮辦完之后,得知六阿哥想給文秀定下岳家的少年,她就笑道:“岳中琪此人,性情十分耿直,家中子孫必然也是那種冷硬的性子,文秀嬌憨的,可真合適?”

    六福晉笑道:“那你可猜錯了,岳將軍的孫子,竟是個和氣溫柔的性子呢。”岳將軍的孫子從文,竟是和岳將軍是不同的志向。六阿哥這出身這地位,也并不用用女兒的婚事謀劃什么,所以這婚事上,就只看重人品性情,確定是和文秀比較相配的,這才提起來的婚事。

    想到十二格格的來意,六福晉就說道:“你瞧著七姐姐的珠兒如何?”

    七格格家的長女叫明珠,取自于掌上明珠的意思。

    十二格格就微微有些皺眉:“明珠那孩子,素有江南女子氣質,怕是不太合適。我家正林,將來在蒙古的時間會比較長。”畢竟是嫡長子,將來要繼承爵位的,若無意外,回京城的時間怕是沒那么多。

    明珠也是要叫十二格格一聲姨媽的,人家女孩子不習慣蒙古的氣候,到時候去了蒙古也是受罪。

    蒙古那地方,并不比京城繁華。

    就連公主,都是迫不得已才和親蒙古呢,尋常貴女,人家怎么會無緣無故的答應嫁到蒙古?就算是那孩子自己愿意,七格格還不愿意呢,姐妹兩個沒得再因為這事兒吵鬧起來。

    所以一開始,十二格格也就沒想過七格格家的孩子。

    六福晉倒是熱心的很:“既然明珠那孩子不合適,還有老五家的……”

    允祺家也有兩個女孩兒,十二格格不等她說完就擺擺手:“九姐姐不是說了嗎?這成親,最好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再者,都是一處玩兒長大的,本就是兄妹姐弟的,你現在忽然說親,怕是他們自己心里也轉不過彎來。這事兒不著急,正林也才十五歲,若是有好的,還請嫂子幫我多留意,若是沒合適的,就暫且等一等。”

    六福晉頓了頓才說道:“也是我疏忽了,那我回頭再看看,若是有合適的,就讓人和你說一聲。”

    十二格格忙笑道:“六嫂怕不是誤會我挑刺了,真不是,我就是想著,這有了血緣關系,不太好……六嫂的好心我是明白的,我還要謝謝六嫂為我著想呢,要不是六嫂,我都不知道該找誰問這事兒去,總不能問皇額娘吧?她一把年紀了,再有九姐姐,她自己都沒成親呢。”

    她特意拿出來一個盒子給六福晉:“早就想好了是請六嫂幫忙的,這是我的一點兒小小心意,還請六嫂別嫌棄。”

    六福晉本來心里有些不自在呢,自己說一個,十二格格否認一個。可現在看十二格格如此熱情,她心里那點兒不自在也就略減輕了些,忙將那盒子推回去:“你這是寒磣我呢,咱們姑嫂二人,有什么事兒還用如此客套呢?又不是外人。再者呢,正林也要叫我一聲舅媽的,我這做舅媽的若是為外甥說門婚事都要好處,那我成什么了?你快些收回去,不然我是要生氣的。”

    不等十二格格說什么,她就又說道:“再者說了,你六哥自來是將你們這些妹妹放在心里的,他若是知道我辦這么點兒事情都要好處,心里如何看我?你這不是來挑撥我和你六哥來了嗎?快收起來。”

    十二格格就無奈:“六嫂你放心拿著,若是六哥有什么意見,你讓他回頭來找我。再者,這可不是給您的好處,這是您大外甥,給您的孝敬,他這常年在蒙古,一年到頭也沒回來幾次,您做舅媽的惦記他,他心里能不感懷嗎?孩子給的孝敬,您只管收著就是了,您若是不要,孩子才是要傷心呢。”

    兩個人推來推去,看的九格格都頭疼,趕緊喊停:“我看看是什么稀罕東西。”

    她伸手將那盒子拿過去看,里面放著的并非是金銀珠寶之類的,而是一套文房四寶,那宣紙一看就是上好的極品宣紙,還有那墨條,一看就知道是徽墨,硯臺看樣子是有點兒年頭了,九格格就算是不懂鑒古這一套,在大清被影響了幾十年了,心里也是有數的,當即就問到:“宋朝的?”

    十二格格笑瞇瞇的點頭:“我知道六嫂并非尋常婦人,那些胭脂水粉的,必然是入不了六嫂的眼睛的,所以這東西呢,可是我特意讓你大外甥去買的。”

    蒙古部落其實并不窮,他們那部落,現在養了許多牛羊馬匹,這些東西一年能帶來幾百萬兩銀子的收入。除此之外,蒙古那邊還有藥材的種植,像是什么天山雪蓮,冬蟲夏草,這些都是極為貴重的藥材,每年也是能換不少銀錢的。

    再有就是七格格之前做的羊毛生意,奶片生意,羊油生意,這些亂七八糟的加起來,怎么說,整個部落都是阿木爾和十二格格的,十二格格這身價,可比七格格都有錢的多。

    至于九格格,九格格是個存不住錢的性子,她雖然點子多,賺得多,但花銷更多。所以無論什么時候,九格格都是兄弟姐妹里面最窮的那個。

    十二格格要買什么貴重東西,那是要銀子有銀子,要人脈有人脈,要眼光有眼光。

    除了六福晉這套文房四寶,還送了烏雅秀貞唐朝的刺繡,還送了那拉氏一整個豪華馬車——那是真豪華,車子外面都鑲嵌著寶石,窗簾都是金光閃閃的,用金線編制的。

    十三福晉和十四福晉也沒落下,因著十三福晉現在是做胭脂水粉生意,就特意送了許多藏紅花,一車子的藏紅花,那可是價值不菲的。

    十四福晉那邊送了許多的天山雪蓮,給十四福晉自己用的——自打十四阿哥出海,十四福晉現在唯一喜歡的事兒就是養生,她要長長久久的活著,指不定哪天還能在海外做個皇后?太后?

    送禮也是一門學問,既要投其所好,又要讓別人挑不出來不公。

    十二格格現在可是將這門學問給做的,一點兒毛病都挑不出來,可給烏雅秀貞心疼的:“若不是磨煉,誰會如何懂事兒?怕是十二在蒙古沒少吃苦受罪。”

    十二格格笑道:“額娘不用心疼我,其實也沒多受罪,也就是我公公剛過世的時候,有些忙的分不開身,后來上手了,事情也就好做了。”

    阿木爾的親娘還活著,不過人家現在呢,也是養老呢,就和烏雅秀貞一樣,尋常事兒不伸手,只管做個吃喝玩耍的老太太,享福著呢。

    人嘛,活了一輩子了,兒孫都有出息了,自己那樣大的歲數了,不去享福,整日里只惦記著勾心斗角那些事兒,真不累啊?

    烏雅秀貞就笑道:“再不是以前那小孩子樣子了,每次你都能給額娘驚喜,每次瞧著你,額娘都要心疼一番。”也就是每次見面,十二格格總是會比之前更進步一些。

    十二格格挑眉:“沒辦法,兄弟姐妹都是如此出色,我若是做個混吃等死的,豈不是太不成才了?到時候怕是要拖累額娘名聲。”

    烏雅秀貞擺手:“我哪兒有什么名聲。”

    “怎么沒有,四哥做明君,六哥做賢王,九姐姐女子之身,做了本朝唯一的郡王,十四……開國帝王,也只我現下不成器了。”十二格格笑著說到,猛然間反應過來自己少說了一個,趕緊補充:“就是七姐姐,第一個建立紡織廠,這也是青史留名的事情呢。”

    紡織廠的出現,絕不僅僅是擴大了布料市場,給百姓更多買衣服的便利。

    而是促進了蒙古和大清之間的合作聯系,提供了女性工作市場,改變了布料行情,以一己之力,將江南紡織產業的構造也給改變了。

    以前的時候,十二格格也是沒覺得這紡織廠有多大的能量的,但現在,十二格格這地位不同了,看事情的眼光自然也就不同了。

    甚至可以說,布料市場的改變,幾乎也改變了朝廷在稅收方面的構造,改變了朝廷的一個經濟體系。

    但這兩方面,十二格格自己還是模模糊糊的,自然也不好和烏雅秀貞說什么。

    “不得了,我十二格格,現在竟像是個……政治家了。”烏雅秀貞笑著說到,十二格格臉色微紅,趕緊搖頭:“可不敢當額娘的夸贊,我也是拾人牙慧,有些是聽著九姐姐念叨的,有些是聽著阿木爾分析的,還有些是聽著六哥他們說的。但無論如何,我有如此優秀的兄弟姐妹,那我也不能落后與人是不是?不然日后別人一提起來,哎呀,那個皇太后的子女哦,是都挺出息的,就一個十二格格十分沒出息……”

    十二格格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那我臉面無存,額娘也面上無光。”

    烏雅秀貞伸手摸一摸十二格格的腦袋:“其實,你是不用如此在意別人說什么的,在額娘心里,你們是一樣的優秀,一樣的出色。額娘心里,只要你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就好。”

    她將話題給岔開:“正林的婚事,你心里是個如何章程?也只咱們母女兩個,你隨意說就好。”

    十二格格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怕額娘說我心氣兒高,我既想要個溫柔賢淑的,又想要個有本事的,還想要個才華橫溢的……”

    烏雅秀貞嘴角抽了抽,就按照十二格格這要求,別說事挑個郡王妃了,就是挑選個太子妃,那都綽綽有余。

    她反正上年紀了,沒這精力,就只擺手:“你既然找了你六嫂幫忙,這事兒你回頭只管問你六嫂就是了。”

    十二格格有些羞澀:“那什么,還有一條呢,需得正林自己喜歡,我這些年也是見了不少和親的……像是我,和阿木爾也算是提前見過,汗阿瑪當年也有一心為我打算,所以我們夫妻合得來,我做事兒,他自來是十分支持的,我這日子過的也暢快。”

    基本上是十二格格想做什么,都能做。

    但蒙古也有許多別的和親的公主,不說別人,就說三格格,三格格當年成親,也是康熙精挑細選過的,但那會兒康熙年輕,再加上大清境內也是十分不太平,所以這婚事,到底是有些瑕疵——三格格的額駙是有些花心的。

    后來朝廷占了上風,三格格就時常回京城來住,一住就是小半年,就是因著和額駙的感情算不上很好。

    三格格掌管部落財務,也是很花費了一段時間,又有康熙給撐腰,自己也硬氣,帶了侍衛嬤嬤不停周旋,這才將蒙古王妃的權利給抓在手里的。

    像是十七格格這性子稍微軟弱點兒的,哪怕是有十二格格護著,她現下自己也只磕磕絆絆的,并不很能在部落里周旋的開。

    更遠些,宗室里的格格,十二格格顧不上的,性子更軟弱點兒的,別說是抓住蒙古王妃的權利了,竟是連自己的公主府都管不住,還得受府里嬤嬤鉗制,連找朝廷求助都不能。這樣的,更別說是和夫君和睦了,估計一年到頭見面的次數都有限的很。

    大清和親蒙古的公主,多英年早逝,為什么?一來是水土不服,二來是郁結于心。

    十二格格是來之后兒媳婦兒來了,不是來找早死鬼來了,若是未來的兒媳能和正林兩情相悅,日子順順暢暢,那她這部落就能再繁華幾十年。

    若是這兒媳婦兒和那宗室里的軟弱公主一樣……部落指不定連朝廷的光都借不上,那別說是繁榮了,能不能保持住現在的地位都是大問題呢。

    烏雅秀貞聽著十二格格的絮絮叨叨,就皺眉:“那你這要求可就難住我了,我如何會知道正林喜歡什么樣的,人家閨女,又會不會喜歡正林這樣的呢?”

    十二格格頓時就笑起來了:“這就是我來求額娘的事兒來了,我想將正林,留在京城。”

    烏雅秀貞頓時挑眉,十二格格笑道:“一來呢,正林這年齡了,也該學學為人處事,馭人之術,平衡之術……”

    蒙古距離京城比較遠,雖說明面上是附屬于朝廷的,但實際上,都是自治,天高皇帝遠,蒙古的親王,就等于是一個部落的統領,土皇帝。說句比較冒犯朝廷的,那一個部落,就擁有一個自己的小朝廷。

    正林作為嫡長子,將來必然是要繼承阿木爾的爵位的。他跟著阿木爾學,也行,但十二格格是另有打算:“朝廷這些年越發的繁榮,若是正林能在京城停留兩年,和朝廷關系越發緊密,將來回了蒙古,朝廷對他也必然是十分開恩。”

    有什么好處,就會立馬想到正林。

    就好比科爾沁,為什么科爾沁會成為蒙古最大,最強盛的一個部落?一個是因為當年找對了支持對象,一個就是因為孝莊太后。

    就連太后,也為博爾濟吉特氏,帶來了許多好處。

    可見,朝廷有人,對一個部落來說,那是好處多過壞處的。

    正林若是能在朝廷有三五好友,甚至,能和弘暉打好關系,那將來也必然受益無窮。

    烏雅秀貞就忍不住嘆氣:“你啊,可真是……親額娘。”

    也只有做親額娘的,才會如此為孩子著想了。但這事兒吧,并不是烏雅秀貞說了算的,需得問一問胤禛。

    于是等到了中午吃飯時候,慈寧宮就來了人,養心殿里,胤禛也正在和六阿哥十三阿哥說話呢,胤禛最近是在想火耗歸公這事兒的,兄弟幾個正商量。

    慈寧宮來請,那就干脆一起去。

    也都不是外人,烏雅秀貞就直接說了:“和你們這些孩子不一樣,正林總在蒙古,我一年到頭,也才見那么幾次,現下他來了京城,我就想著留他兩年。一來他這年紀,回去也沒有什么正事兒做,倒不如留在京城上個學。二來呢,這婚事呢,你們十二妹妹不好一直留在京城,那人家姑娘想看,總得見見人是不是?”

    合情合理。

    胤禛率先點頭:“額娘說的是,既如此,那就讓正林留在京城,十二妹妹若是想念,就回來看看,或者讓正林回蒙古一趟,也要不了多長時間,現下這馬車,速度也比以往的快,快馬加鞭,來回也才一個月。”

    馬車輪子上自從有了橡膠輪胎,那速度就不是以前的馬車能比的了。

    胤禛是皇上,胤禛都答應了,六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再者,六阿哥也高興呢,親外甥嘛,人的感情呢,都是離著近了,哪怕是總鬧矛盾呢,長輩也覺得感情深厚,畢竟是眼看著長大的嘛。

    十二格格又不是外人,那是親妹妹,若是能幫襯一二,怎么能不答應呢?

    十三就趕緊說道:“既如此,不如多召見幾個世子,一來對朝廷也有利,讓他們學了大清的東西回去,潛移默化。二來呢。的,在京城求學,日后對朝廷也更親近。”

    十七的兒子也不小了,十來歲了,若是能來京城,也挺好的。

    胤禛就沉吟了起來,這事兒呢,并不說朝廷下旨讓世子們進京讀書就完事兒了的。有些部落和朝廷親近,就像是十二格格,那是巴不得將兒子留在京城呢,反正有親娘照看呢。但也有些部落,人家和朝廷只能算得上是互相合作的關系,沒有那么親近,那你說要人家兒子進京,這算不算將人當質子呢?人家能愿意嗎?

    再者說,那么多人到了京城,要住,要吃,要人伺候,還需得關照好了別闖禍,這一系列事兒呢。

    但這世上的事兒,但凡有好處,就總要試一試的。十三說的也是很有道理的,一來是文化的潛移默化,二來是部落和朝廷一條心。只沖這兩條,朝廷免費給吃喝都愿意。

    嗯,不過不能全部白給,胤禛不是那樣大方的人。

    “可以商量,愿意來的只管來,朝廷負責教學這一塊兒,朝廷大儒擔任先生。住處也無需擔心,國子監可以專門劃出來一塊兒地方專用……”

    吃的索性就不管了,都是半大小子,朝廷管不起……咳,與其將錢給了這些人吃,倒不如節省下來再說說官員出差的差旅費是不是可以稍微提高一些,免得他們走一路,貪污一路,剝削一路。

    十三點點頭,又將這細節再給補充一下:“得十歲以上,會自己穿衣吃飯,可帶一兩個人伺候,帶三五個侍衛隨同,人手不用太多,。否則安置不下。”

    至于年齡上限,這個是不用說的,因為朝廷不規定,部落自己心里就有數,年歲大的世子都要成親了,要掌權了,誰還會情愿來朝廷再上兩年學?

    六阿哥也補充了些內容,比如說若是有人在京城鬧事兒該如何。

    這些就不是烏雅秀貞能插上嘴的了,索性她就只聽著不開口了。倒是十二格格聽的認真,她回頭還得仔細和正林說一番呢。

    兄弟三個在慈寧宮將這事兒給定下來了,回頭就擬定圣旨去了。

    正林名正言順的留在京城,不過他不用去住國子監,十二格格在京城有公主府,再者,正林那可是皇上的親外甥,又有七格格九格格六阿哥在京城,再如何,也不會讓正林一個人去住國子監的,哪怕是一家這一個月,這輪一圈下來也都三四個月了——十三也誠摯的邀請了正林去住呢,十四阿哥雖然沒在家,但十四福晉在啊,十四福晉那次子,和正林差不多的年紀,哥兒倆也正好相處。

    正林的事情安排好,因為這成親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兒,十二格格在蒙古也忙,干脆就先啟程返回蒙古去了。

    她返回蒙古,是順便帶回這世子進京讀書的消息去的——她馬車走的慢,朝廷的圣旨是更快些的,但圣旨呢,是公文,正事正辦,可沒有什么解釋的東西。所以還是要十二格格的消息的,可以揣測一下皇上的心思,是看部落不順眼了,要質子進京,還是看部落很順眼,有什么賞賜恩典。

    這蒙古的事情,烏雅秀貞也沒過問,十二格格一走,她這心里不自在,再加上也過完年了,熱鬧繁華之后呢,難免有些心累,疲憊,就干脆又去了小湯山——之前是要過年,才跟著回宮了的。

    這次胤禛等人并未來,只她帶著一些太妃太嬪們過來了,都上了年紀了,再加上康熙都死了多少年了,誰也沒有個勾心斗角的心思了。一群上了年紀的女人,倒是還挺有話說。

    正說著呢,三阿哥府上就來報喪了,榮太妃沒了。

    本身這上了年紀的人,就難以過冬,就算是富貴人家比民間百姓條件好,這冬天總有火炕火墻炭盆什么的,但冬天也比尋常時候難熬,榮太妃又是上了年紀中風的人,她動彈不得,就更容易冷。

    這一冷呢,就非得要火炕的溫度更高些。火炕燒的很了,這火氣就大,火氣一大,又要弄些降火的茶水,這一來二去的,折騰的體虛火旺,就更熬不住了。

    眼看這都過了年了,一轉眼又是春天了,好了,一場倒春寒,榮太妃因著體虛火旺嘛,天氣漸熱,就干脆穿的單薄了,倒春寒沒提防,就給凍著了。

    然后,拖了這么幾天,人就沒了。

    怎么說呢,烏雅秀貞就覺得很突然,過年時候,三阿哥還扶著榮太妃進宮請安來著,怎么一轉眼,人就沒了呢?

    但不管怎么說,現在人沒了,烏雅秀貞就得有所表示。

    她和榮太妃的感情也就一般般,親自去靈堂就不用了,只叫了九格格代替自己去,送了喪禮,然后讓胤禛將榮太妃的封號給斟酌了斟酌而已。

    原以為榮太妃這過世屬于天氣變化呢,沒想到到了三月里,宜太妃也沒了。

    宜太妃這事兒就更突然了,好歹榮太妃還有一場病,來來回回折騰了幾天。宜太妃呢,就睡一覺,人沒了,無病無痛。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說宜太妃命好有福氣,還是該說什么了。

    一轉眼,當年四妃,也就只剩下一個佟太貴妃和惠太妃了。

    宜太妃屬于是和烏雅秀貞有些不對付的,所以這喪事,烏雅秀貞就更不用回了,照舊是讓九格格送了些喪禮,知道這喪事辦的還算行,這事兒也就算是過去了。

    雖說她和宜太妃關系并不算好,但物感其類,都是上了年紀的人,烏雅秀貞也怕自己哪天人就沒了。

    于是,干脆趁著天氣好了,回宮去。

    順便叫了胤禛他們兄弟們來,是說她這私產的事兒:“我現在就給你們分一分,也免得等我哪天人沒了……”

    胤禛趕緊打斷她的話:“額娘何必說這喪氣話?您這身體好著呢,太醫一天一把脈,只要您將心懷放開了,別總惦記著事兒,別說事長命百歲了,就是一百二,也能活。”

    烏雅秀貞擺手:“一百二可都成了老王八了。”

    九格格噗嗤一聲笑出來:“哪兒有說自己是老王八的,額娘您可真是……言語上也沒個忌諱。”

    烏雅秀貞笑瞇瞇的:“我都這歲數了,我忌諱什么?再者,那王八多能活啊,誰要是能和王八一樣,那才是命好呢,先不說這些,我也不是叫你們來安慰我的,我想得很開,人嘛,終有一死的。算算日子,你們阿瑪,也走了有七八年了。”

    現如今都雍正七年了。

    “我若是能早走一步,說不定趕上你們阿瑪沒投胎,我還能見一見呢。”烏雅秀貞笑瞇瞇的說道:“所以若是哪天我真走了,你們也用不著傷心難過,就想著我是去和你們阿瑪團聚了就好。我今兒叫你們來,就是要將我這體己東西和你們交代一番,能分的分一分,不能分的先留著,日后呢,不管留下來多少,都給小九兒。”

    她頓了頓,十分嚴肅:“這可不算偏心眼。這世上做父母的,自來都是怕兒女沒出息,都是想要那有出息的,拉拔那沒出息的。小九兒有出息,這點兒我不反對,但她一個女孩子家家,身邊也沒個更親近的人,若多些錢財傍身,我也能安心,這事兒呢,就算我求個安心。”

    九格格本來還在笑呢,這會兒就趕緊來撒嬌:“還是額娘疼我,不過額娘也知道我這性子,手里存不住銀子,您這邊分私產,轉頭我就能都花了,所以您真要是為我好,就先別分了,回頭我一文錢也落不著。”

    烏雅秀貞笑瞇瞇的:“我早想到了,所以你別擔心,現下分了也到不了你手里,先在我這兒給你存著呢。”

    既然不是真的要給,那胤禛他們也沒什么壓力了,分就分吧。反正自家額娘吧,就好像有點兒和別人家的不太一樣。別人家的,上了年紀是必得要將體己私產緊緊抓在手里的,生怕兒孫不孝順。

    自家額娘吧,那是隔三差五的就要盤算一下自己的產業,然后給分一分。

    從他們小的時候分,成年分一次,中年分一次,現下又要分。

    大家都很有經驗了,那就分吧。

    十三也有一份兒,章佳氏沒了,烏雅秀貞就是真將十三兄妹當成了親生的,但凡胤禛他們有的,十三和十七格格也有。

    分一分,順便登記冊子。

    然后,烏雅秀貞就算是了了心事了。

    轉頭想起來宜太妃的事兒,她趕緊問胤禛:“這事兒可往大慶那邊送了消息?老九……雖說混不吝,但畢竟是親娘,這臨死都沒能見上一面,若是再不知情……”

    那可就太慘了。

    胤禛微微點頭:“已經讓人去送消息了,不過出海嘛,消息送到,大約也要一年了。”

    以往更久,需得一兩年。但現在,這條航線已經十分熟悉了,來來回回好幾次了,所以這個時間也大大的節省了許多。再者,胤禛現在正在考慮蒸汽船的事兒——九格格當年提出來的,因著當年并不合時宜,也造不出來,當年九格格是提出做火車的。

    但現在,大慶和大清之間來往親密,若是大慶發展起來,對大清也是有許多好處的——至少大清的船隊出海,有了一個比較可靠的落腳點。所以,胤禛就重新開始考慮這事兒。

    不過這東西不好弄,他召集了許多能工巧匠,暫且也只弄出來一個大的蒸汽機。

    如何應用到船上,還需得節省煤炭,這點兒就屬于需得克服的困難了。

    這種事兒,烏雅秀貞并不了解,和她說她也不明白,胤禛也就并未提起了。

    烏雅秀貞還在說五阿哥呢:“一下子就像是老了許多,誰也沒料到……老五那身體,你需得讓太醫院多留意些。還有老三,也都上了年紀了。”

    老七都沒了,老三和老五也并未比老七健康多少。

    胤禛點頭應了下來,看烏雅秀貞的情緒還算穩定,就笑道:“額娘這兩日若是得空,就跟那拉氏到宮外走走,我聽那拉氏說,最近是要辦一個慈善會。”

    地點是選在了暢春園,這個慈善會的目的是拍賣,然后用拍賣款呢,購買一些藥材——此前山東那邊發生了些天災,雪災,朝廷雖說也有賑災,但那拉氏也想盡一些綿薄之力。

    所以就想辦一個慈善會——想想就知道了,這主意十之八九又是九格格給出的。

    不過并沒有什么大妨礙,所以胤禛也并未阻攔。

    甚至覺得,可以讓烏雅秀貞跟著去參加,順便散散心。

    烏雅秀貞聽著也覺得有些意思,就點頭應了下來:“那回頭我去看看,對了,年氏最近那連環畫不是又出了幾本新的嗎?回頭你讓人給我送幾本來,那東西我現下瞧著有意思的很,打發時間倒是很不錯的。”

    上年紀了,不愿意動腦筋,這種簡單直白的連環畫,烏雅秀貞也是很喜歡的。

    年氏最近是一心埋在這上面的,連著畫了好些個史書上的典故,老少皆宜,男女皆宜,所以印刷之后,也是很受歡迎的,賣了不少銀子。

    這些東西呢,都是走的九格格的印刷廠,是的,當年的印刷鋪子,現在已經成了印刷廠了,不光是承接衛生部的報紙,大小貴人的書本畫冊,還承接外面許多印刷生意呢。

    【作者有話說】

    日更文《朕的江山亡了》求收藏~~~

    第294章

    慈善會其實也并沒有太大的特別之處,因著也是第一次,各家夫人也都沒什么經驗,拿過來的也都是些珠寶首飾之類的。前前后后,總共換了八萬白銀。

    這銀子,當場那拉氏就做好了安排,買多少米面,買多少棉花,買多少布料,置換多少宅院,她自己就是能干之人,所以這個賬目算的也是極快的。

    大到吃穿用度,小到調料安睡,事無巨細。采購的單子定下來,接下來就該是采買了,按理說是就近采買才最好,可以節省一大筆的人力物力。但是呢,那邊是受災,既然受災,周邊地方的糧食價格,還有布料之類的,必然是要飛漲的。

    那么,算一算這個賬,倒是不如在稍微遠點兒的地方采買了。

    用娘家是在河南那邊的官家夫人就給出主意了,不如就在河南那邊采買。一來是河南那地方呢,本身就是產糧食的地方,物價不是很高。二來,距離京城和山東,都是最近的,從這邊中轉,也更方便調度。

    再者,這位夫人娘家本就是河南的,對于河南的物價,也是有有一些了解的。她可以提供更多的便利,讓娘家兄弟幫忙采購更合適的東西。

    一整天時間,從早上到晚上。上午是慈善會籌銀子,下午是采買安排,到晚上,基本上所有的事情就已經都敲定好了。

    烏雅秀貞這個年紀了,不可能是從早熬到晚上的,她中午瞧著銀子都到賬,也就直接回宮去了。

    后續這些事情,都是那拉氏回來之后告訴她的。

    烏雅秀貞就笑瞇瞇的夸贊那拉氏:“還是你做事兒周到又迅速,之前小九兒攛掇你辦這慈善會,可算是給出了個好主意。這事兒若是做得好,民間對你這個皇后娘娘,也必然是十分佩服的。”

    那拉氏忙笑道:“我倒是不求什么名聲,若是能幫皇上分憂,我心里就高興了。”

    “怎么不算為皇上分憂呢?”烏雅秀貞就說道:“雖說和朝廷賑災的銀錢比起來,你這不算多,但你想想,八兩銀子就能讓一家子保住性命,那八萬兩,得救多少戶人家了?朝廷做的大事兒,你做的是幫忙溜縫的事兒,你和皇上,這也算是相得益彰。胤禛該謝謝你才是的。”

    正說著話,胤禛也就回來了,見婆媳兩個笑嘻嘻的,就順口問了一句,那拉氏今兒做這事兒,是瞞不住胤禛的。見烏雅秀貞也高興,胤禛就直接點頭:“是,額娘說的很對,這事兒,我該謝謝你才對的。”

    他伸手拉了那拉氏手指頭:“讓你跟著操心擔憂,實在是……得妻如此,我之幸運。”

    烏雅秀貞趕緊擺手:“你們兩個若是要說親密話,只管往坤寧宮去。”

    那拉氏頓時尷尬,忙拽出來自己手指頭。胤禛臉皮厚,也不當回事兒,只笑道:“皇額娘,正要和你說個好消息呢,今兒收到了十二妹妹的來信,十七妹妹的長子,也已經啟程,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要到京城了。”

    烏雅秀貞果然高興,笑瞇瞇的:“這事兒可告訴十三了?十三若是知道,也必然高興。”

    胤禛就不是個能藏得住心事的性子,他早就和十三說了,十三今兒出宮的也早,就是回去收拾院子去了,大外甥要來,必得要在自家給收拾出來一個院子——十七格格家的兒子,和正林還不一樣,正林已經十五,半大小子,眼看都說親了,能當成大人看了,這樣的孩子自然是能自己單獨住在公主府的。可十七格格家的兒子,年幼,不好單獨居住,所以必得是要在十三府上住一段時間。

    胤禛又說起來國子監的事情:“原本是想著讓他們到國子監去的,但小九兒又提出來一種建議,國子監教導出來的學子呢,將來是要參加科舉的,但這些皇親國戚,他們的目標可不是參加科舉,若是能有些別的本事更好。倒不如,直接另外開辦一個學校……”

    烏雅秀貞瞬間想起來九格格之前開的那專科學院了,搶先問道:“再開一個專科學院?這樣倒是不太妥當,那專科學院的人,學的都是……算賬,木工,奇技淫巧……”

    說句不太好聽的,學這些的,將來是要找個活兒干,賺錢養家糊口的。

    但蒙古來的這些,那都是要做部落的掌管者的,學的是如何馭人,如何管事兒。前者學的,是要為后者效勞,后者學的,是要統管前者的。

    所以,讓這些人去專科學院,那必然是不太合適的。

    胤禛搖頭:“并非是專科學院,而是另外一種學院,以管理學和藝術學類為主要學科。”

    烏雅秀貞有些驚訝:“管理學?”

    胤禛忍不住笑起來:“就是馭人之術,我覺得像是帝王學,但九妹妹又說不是帝王學,就只是管理人才之類的,也不知道她一日日里的,哪兒來那么多新鮮詞兒。至于藝術類的,就是畫畫,吟詩作詞寫文章,反正這些人,一不缺錢財吃飯,二不用操持家務,那多余的那些精力總要找個可寄托之處,那學些藝術就挺好。”

    怎么說呢,這話聽在胤禛這樣的皇帝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種意思了——蒙古部落之間,是很容易因著草地水源糧食之類的事情發生摩擦從而發展到打仗的,蒙古人的性子,大概也和環境相關,自來就是和天爭斗,和地爭斗,所以也從來都是性子強悍,要不然朝廷對蒙古的政策也不能是安撫為主。

    就蒙古人那性子,也不會很溫順的。

    但若是學了藝術——就好像歷史上那些比較有名的長歪了的亡國之君一樣,有喜歡做木工的,有喜歡做詩詞的,有喜歡字畫的,最終目的都是亡國。

    藝術氣息太濃厚,就會少了帝王的殺伐決斷。

    九格格發誓,她是沒有那樣的想法的,她就是覺得這群人既然不缺錢,那就培養個不省錢的愛好好了。現代社會那些有錢人,那個沒點兒燒錢的小愛好呢?

    她沒想到胤禛會想歪,胤禛對這個建議呢,也是存著點兒……又想要又不敢要的猶豫的。想要那是因為他覺得若是如此能改變蒙古的兇悍,以一種懷柔手段將蒙古那邊徹底變為大清的屬地,那以后就能避免許多戰亂,對朝廷來說,絕對是大功一件。不敢要是因為蒙古也算是守著國境的,有蒙古做緩沖,沙俄那邊才不會直接觸犯邊境,蒙古越發的強悍,也是能護住內地疆域。

    蒙古若是變成小綿羊,任人宰割,那沙俄那邊,絕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所以這事兒呢,胤禛心里就很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今兒和烏雅秀貞提一句,也就是很隨意的踢一下,并沒有想著能從烏雅秀貞這里聽到什么好的建議。

    烏雅秀貞笑道:“既如此,就多增設些能學的,騎射,戰術,都安排上,由著他們自己的性子來選,年齡大的,要繼承爵位的,就可以學點兒實用的,年齡小的,沒那么大的野心的,就學點兒不太實用的。再者,既然要建立這樣的學院,那干脆將宗室子弟都給安排進去,就叫皇家學院。”

    她笑瞇瞇的給胤禛出主意:“原本你汗阿瑪在的時候,皇孫們都是要去上書房的,但現在,宗室眾多,宮里也安排不下,那干脆就都打發出去,誰愿意學什么就學什么去。學了本事的,將來就給安排差事辦。學不了本事的,至少有個打發時間的愛好。”

    胤禛沉默了一下,就笑道:“如此一來,倒是不拘一格用人了。”

    這嫡庶之分,可能就不會太明顯了。有本事的,斬頭露角得差事,沒本事的,彈琴畫畫打發時間。

    烏雅秀貞沉吟片刻,又搖頭:“這是避免不了的事兒,不過,也需得保證這嫡出的利益,不如就下旨,但凡爵位,只能嫡子繼承。若無嫡子,朝廷就收回爵位?”

    這可并非是烏雅秀貞想到的主意,這是前朝就有的。

    但因著滿人的規矩和漢人不同,漢人是一夫一妻多侍妾,但侍妾通買賣,但凡主母能立得住的,那得寵的侍妾也是說發賣就發賣的,嫡妻是有這樣的權利的。

    滿人呢,則是一夫多妻,甚至在康熙之前,側福晉和嫡福晉的權利幾乎是相當的。嫡福晉有掌管府里中饋的職責,側福晉也有。嫡福晉有打理家中產業的權利,側福晉也可以掌管幾個莊子鋪子。

    也就是到了康熙親政之后,為拉攏漢臣,這側福晉的權利才開始慢慢收回。康熙在位六十一年,胤禛又是個尊重嫡妻的,所以才顯得那側福晉和庶福晉沒什么差別了。

    可饒是如此,側福晉也是有上玉牒的權利的。

    若是嫡福晉沒兒子,側福晉所出,也是有繼承爵位的權利的。至于庶福晉生的……那除非是前面兩種都沒有,只一個庶福晉生的,就像是弘旺,皇上開恩,才能得以繼承爵位。

    烏雅秀貞這樣一說,胤禛立馬一拍手:“額娘可給了我一個好主意,就該如此,若是府里沒有嫡出,朝廷就收回爵位。”

    實在是胤禛兄弟眾多,這發爵位的時候沒什么,都是兄弟,總不能厚此薄彼。再有康熙的兄弟,還有宗室里當年隨著入關的功臣,就京城這地兒,天上隨便掉一個磚頭,指不定都能砸到一個有爵位的。

    到了那俸祿的時候,胤禛就覺得,心口疼。

    尤其是整頓八旗子弟的時候,八旗子弟還和這些宗室子弟不一樣,人家領的俸祿更多,哪怕是沒差事呢,小日子也過的是……優哉游哉。

    胤禛想整頓這些宗室很久了。

    先從取消爵位開始,庶出的可以繼承家產,但不許再繼承爵位了。

    這圣旨一出來,整個京城都是鬼哭狼嚎的,哪怕是上行下效,大家都知道皇上敬重那拉氏,但誰敢說自家就一定能有個嫡出的兒子呢?

    那十二阿哥允裪,成親多少年,眼看著夫妻倆都絕望了,三十多的人了,尋常人都做祖父母了,他們才剛生了一個嫡子。這還算是運氣好的,有那一輩子都沒生出來嫡子的。

    怎么,這爵位,說沒就沒了啊?

    找烏雅秀貞打聽胤禛的態度的,拉著六阿哥詢問祖上規矩算不算數的,找十三阿哥私底下求情的,那一群群的,可都是在找門路。

    然而胤禛這人,冷酷無情。誰說情都不管用,要么你趕緊回家生個嫡子去,要么,你家這爵位就做好歸還朝廷的準備。

    皇上態度堅決,那沒有嫡子的一部分人就是再鬧騰也沒用。

    就在這關口呢,宮里又出了圣旨,要建立皇家學院。皇家學院只招收有皇家血緣的人,就比如說,愛新覺羅家的,或者外嫁公主家的——但這個是有要求的,從公主之子算起,三代之內才可以到皇家學院來,三代之外的,就不可以了。

    宗室里面的郡主呢,也是以此類推,兩代之內。

    皇家學院要辦的學科也很快就頒布下來了,但凡入學之人,管理學是必學的,然后有文學,兵法,民生,農業,算數之類的學科,任選其三。

    學院還設置了考試制度,一年兩次考試,有評分制度,超過三次不能及格,就要被退學。至于成績優秀……圣旨并未明說會如何,但誰不知道這里面的好處呢?

    首先一個就是上達天聽,皇上都會聽說你的名聲。

    以往康熙朝的時候,各家子弟還能通過圍獵之類的事情表現表現自己。但現在這位雍正,人家不愛打獵,基本上除了天熱去圓明園,天冷去小湯山,一年到頭都不見得出宮一趟的,更別說是出京城了。

    面對這樣一個皇帝,你能有什么法子展現自己的本事呢?根本沒機會。也就是大演習的時候有一次露面的機會了,但是那種場合,露面的人有成千上萬,皇上才能記住幾個名字?

    現在可是又多出來一個展現自己的途徑了,但凡學習好,皇上就會知曉,皇上知曉了,這前程還會差了嗎?

    這事兒的風頭,幾乎是立馬將嫡出庶出那些事兒給蓋住了。先不說這選學科的事兒,就這入學,有什么條件,如何入學,這可都是要趕緊打聽的消息。

    別人如何打聽是不知道的,反正烏雅秀貞這邊,迎來了許多的宗室福晉,還有外嫁公主。

    烏雅秀貞就牢牢記住胤禛的叮囑,但凡問起來,能說的都說:“是要年齡十二以上,只要足夠這年紀,不管多大都行,需得識字,先生可不會從頭教導四書五經的。另有一點特別重要,朝廷日后用人,確實是會從皇家學院挑選,但也是要經過考試的,和往年的科舉沒什么不同。”

    科舉也是分漢人榜和滿人榜的。

    現下不過是將滿人榜這邊,再給細致的劃分一下。

    當然,也不能減少滿人進士的名額,否則八旗必然是不愿意的,那就需要另外增設差事名額,朝廷需得重建許多部門,以昭告天下,需要的人才也要增多。

    學院是要重新建立院子的,這事兒就交給了允裪來辦,允裪性子十分仔細嚴謹,這種事情交給他不會有什么差池。

    允裪也并非是從頭開始建立,而是先在京城里到處走了走,然后找了一塊兒原本就建立有宅院的地方,從原本的基礎上進行改建——如此一來,有些地方就可以節省下來一筆費用。

    蒙古世子們到的時候,那皇家學院還沒建好,所以他們暫且是在另一處地方上學——理藩院專門規劃出來的一塊兒地方,暫且學些漢人的四書五經。

    四書五經也是有大用的,否則科舉也不會將這幾本書,列為必考之物。

    京城里熱熱鬧鬧的,那邊惠太妃的死訊送來的時候,烏雅秀貞還正在九格格說那專科學院的事兒呢,聽著這消息,就忍不住怔愣住了。

    九格格十分擔憂,因著之前榮太妃和宜太妃過世的時候,烏雅秀貞都有些感傷,現在四妃也只剩下兩個了,這又走一個,生怕烏雅秀貞受不住。

    卻沒想到,烏雅秀貞只是嘆口氣:“她能撐到現在也是十分不容易了,早在允褆沒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心里是存了死志了,不過是因為不能自殺而已。”

    自殺之人,魂魄不得輪轉,也見不到想見之人。

    惠太妃若是想活,她雖說人在五臺山,但身邊都是可靠之人,但凡身體不舒服,只要派人往京城送信,必然是能得到太醫救治的。可她一聲不吭,就這樣……

    平太貴妃也急匆匆的過來:“宮外來報喪,說是惠太妃姐姐……”

    看烏雅秀貞點頭,平太貴妃也有些難受,頓了頓,還要先安慰烏雅秀貞:“她那年紀也不小了,能撐到現如今,也是有福氣之人了,您不用為她感到難過。”

    四妃里面,也只惠太妃的年紀最大了,接下來是榮太妃,宜太妃。平太貴妃這年紀,比烏雅秀貞還小些呢。

    不管難過不難過的,這喪事是必得要辦的。胤禛派人前往五臺山,一來是要將尸首送到允褆府里,需得辦喪事,二來呢,這位份也要提一提,再就是要安排墓穴的事兒。

    康熙那身邊位置有數,總得要有個遠近之分。

    現如今在康熙身邊的墳墓是赫舍里氏和鈕祜祿氏的,佟佳氏的墳墓在稍微靠后一些的位置,等日后烏雅秀貞沒了,是要和佟佳氏并排的。

    除此之外就是周邊位置了,惠太妃也算是跟著康熙時間最久的,胤禛就需得衡量好了,將這位置給定下來。

    等惠太妃的喪事辦完,都已經是快入夏了,天氣有些燥熱起來。胤禛素來是怕熱的,一到夏天,別說是睡覺了,吃飯都很不能只喝水,所以到這時候,就難免要想法子避暑。

    他又是個不喜歡動彈的性子,有了空閑是寧愿給兩只狗打扮,再順便畫些瓷器圖案,讓官窯給燒制出來的。所以,讓他出京……那是別想了,他最多就愿意到圓明園去。

    于是,烏雅秀貞就和他商量了那承德山莊的事兒:“總空著也不好,那房屋都是有人住著才能好,沒人住,時間長了就容易壞,我就想著,不如將那地方給改一改,做個什么用場。”

    皇家學院是已經有地方了,京城里總共就那么幾個學院——皇家學院,國子監,女子學院,專科學院。沒一個是方便往外搬的,胤禛就皺著眉思索了起來:“那邊還有伺候的宮人……”

    那拉氏就笑道:“算一算年紀,也該放出去了。”

    太監也就算了,宮女嬤嬤的話,一輩子困在那承德山莊行宮里,也不太好。以前康熙在的時候,烏雅秀貞都還提起來要將人放歸,也算一件兒積德的事兒。

    現下,胤禛既然不去,那總留著人也容易出事兒——不說太監侍衛們作亂了,就是宮女們,都是年輕女孩子,少女思春,也容易鬧出來事兒。

    倒不如都打發了,但是這地方空留著也容易壞,但是想個用處才是正經。

    “之前你九妹妹不說要再開一個醫院的嗎?”烏雅秀貞就問道,胤禛微微搖頭:“那地方偏僻,醫院不是個好用處。”

    醫院要開在人多的地方才好,也方便百姓們進出。

    那拉氏頓了頓就笑道:“不如給了我,日后但凡有什么慈善會之類的,都可以在那邊舉辦。”

    “也不光是慈善會,若是有什么宴會,也可以在承德那邊。”烏雅秀貞就插嘴,并非是宮里的宴會,本來就嫌棄承德比較遠呢,宮里宴會若是再搬過去,那豈不是更遠了?

    烏雅秀貞說的是一些不太方便在宮里舉辦的宴會。

    不過一處行宮,胤禛思索片刻,索性就擺手了:“那就給了皇后,皇后如何使用,只管自己做主就是了。”

    那拉氏忙笑著謝恩,她最近也在忙著鼓勵人口生育的事兒,這事兒本來是朝廷的責任。其實在九格格看來,鼓勵百姓生孩子這事兒,最簡單了,生一個發一兩銀子,生兩個發五兩銀子,生三個發十兩銀子。

    雖然錢少,但那是實打實有的。本身這年代,生孩子就是個很受鼓勵的事兒,朝廷若是再有獎賞,那民間必然是放開了生。

    但是吧,無論哪個朝廷,生容易,養不容易。

    朝廷也不可能這樣給發銀子的,因為朝廷窮,發不起。

    朝廷發不起,那百姓生了,就有可能養不起。所以,他們也并不愿意一個接一個的生,那生太多怎么辦?養不起就要殺掉,宋朝有人頭稅,這人頭稅可是一筆不小的銀子,那給不起人頭稅怎么辦呢?孩子生下來就殺掉,就扔掉。

    大清關于這人頭稅,卻是沒那么嚴重的。在康熙時候,康熙下了規定,滋生人丁,永不加賦,也就是再生人口,不用再交人頭稅。

    胤禛三年前定下了攤丁入畝的政策,也是正式取消了人頭稅。

    沒有人頭稅了,本就是鼓勵生育的一個政策了。但朝廷的政策是朝廷的,百姓們養不起還是養不起,那生出來的怎么辦?尤其是女嬰,在一些特別偏遠的地區,但凡是女嬰,生下來就要被溺死,被摔死。

    就算是一時狠不下心來弄死,但扔掉也還是有的。

    那拉氏現在要忙的就是這棄嬰的事兒,她帶著人正在各處收羅棄嬰,又要派人宣傳棄嬰的不對,在宮里來來往往就有些不太方便——宮里畢竟是有女眷在的,規矩森嚴,她每天進進出出,難免在防衛方面有些疏漏。所以,原本也就想著還不是要到外面找個地方。

    雖然承德山莊有些遠,但快馬加鞭的話,這點兒路程也就不是事兒了。再者,那拉氏完全可以只派人傳話,她自己本人不用親自來回。

    得了胤禛開口,那拉氏就喜不自禁:“回頭妾身就派人到行宮拿了人口冊子,該放出宮的就放出宮去。”

    說起來這個,那拉氏就又想到宮里那些個人:“距離上次小選也有三四年了,是不是這宮里的人手,也該換一換?”

    這種事兒,胤禛是不愿意操心的,只擺擺手:“你看著辦就是了。若是要小選,弘晝這年紀……”

    他沒說完,那拉氏就知道他意思了,忙打斷:“并非是我不愿意操心弘晝的事兒,而是這事兒,您該問問年妹妹,若是年妹妹心里有什么想法呢?”

    人家親額娘還活的好好呢,她是嫌棄自己日子太舒坦了,非得上趕著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胤禛就微微皺眉:“年氏那性子,讓她畫畫作詩可以,讓她操心這些俗物,怕是不周全。”

    那拉氏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好好,你的年氏就是小仙女,喝露水的,不諳世事不理俗務是不是?

    她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轉過頭不去看胤禛。烏雅秀貞輕咳一聲:“就是再如何,人家也是親娘,你福晉是個心善的,總想著這母子天倫,你可別將你媳婦兒的一番好意當成了驢肝肺。”

    她沖胤禛擺擺手:“我們娘兒兩個說話,你且忙你自己的去吧。”

    再讓他說下去,指不定那拉氏得心梗成什么樣子呢。胤禛只好起身:“那我先去養心殿,額娘若是有什么事兒,只管讓人去叫我。再者,咱們后天去圓明園,額娘讓人早些收拾起來。”

    雖說也不用收拾大件兒的行李,但是穿的衣服,用習慣了的器皿,還是有必要收拾一番的。

    烏雅秀貞沖他擺手,等他走了,才安撫那拉氏:“你別和他計較,這男人啊,素來就是……該細心的時候一顆心活像是木樁子,該粗心的時候偏偏連個葉脈都給你挑出來。你要光和他生悶氣,那是一輩子生不完的氣。”

    那拉氏趕緊笑道:“皇額娘,兒媳才沒有那樣小心眼呢。他心里念著年氏的好,那也必然是念著我的好呢,這樣重情重義,我高興還來不及。”

    還是那句話,男人多情不要緊,最怕的是狠心絕情。他能狠心對別人,改天也能狠心對你。當然,多情也挺讓人生恨的,不過胤禛并非多情,他那心思,都是在朝堂上呢。

    只要胤禛沒有和順治爺一樣……那就什么都好說。

    那拉氏要當真是那種吃醋使小性子的女人,當年有烏雅秀貞撐腰,早就將李氏打發了,也不會有年氏什么事兒了,哪兒還有現在這選秀呢——去年選秀宮里還多了個兩個人呢。

    說起來,那顧氏倒是個運氣好的,聽著那邊伺候的人說,怕是有了身孕了。

    不過顧氏自己沒開口,估計是月份小,也或者是有別的顧慮,那拉氏也不會主動問。

    烏雅秀貞頓了頓,忽然笑道:“你九妹妹總說……男人該是守著一個妻子過,也不知道那樣的情景,到底是什么樣的。”

    那拉氏也笑起來:“九妹妹不過是胡思亂想,這世上,就算是真有這樣的男子,也必然是很少的,兒媳雖說讀書不多,可也知道,史書上許多被人評價說是深情的,也沒少了妾室。”

    男人的深情,好像就是一行詩詞,一句嘴上念叨。

    到底是婆媳,討論這樣的事情略有些古怪,總讓人有些不自在。烏雅秀貞就趕緊岔開了話題:“小九兒素來天真,現在也是如此,她這性子,我就是哪天走了也不安心。若是我走了,可就得多拜托你們了,務必要照看好了她。”

    “額娘放心,先不說小九兒也是我們親妹妹,只說她往日里對我們這些幫襯,兒媳心里也記著她的恩情呢。”那拉氏忙應道,烏雅秀貞擺擺手:“不過一些小主意,算不得什么恩情。對了,過幾天也是小九兒的生辰了,我想著,她今年這生辰,不如大辦一場。不過呢,也不要驚動了胤禛,不如咱們娘兒倆操操心。”

    又要大辦,又不能讓胤禛插手的意思。

    本身九格格以女子之身做了本朝第一個女郡王,就已經很惹人非議了,若是一個不算整壽的生辰都要胤禛親自下旨,那這恩寵也實在是太過了些。

    胤禛自己登基這么些年,也才辦過兩次萬壽宴,那拉氏也才辦過一次千秋宴。

    所以九格格這個,胤禛到時候只要給些賞賜就算是全了九格格的面子,別的不能給。

    那拉氏點頭應了:“皇額娘放心,我定然會將這事兒操持好的。”

    眼瞧著時候也不早了,她就起身打算告辭:“額娘先休息,這些事兒自有兒媳來操心,您只管吃吃喝喝休息就是了。”

    烏雅秀貞就忍不住笑:“這倒像是在養豬了……算了算了,再說下去,我也難堪,快些走吧。”

    那拉氏憋著笑告辭,轉頭就請了六福晉她們進宮,也是要一起商量給九格格辦生辰宴的事兒。因著要給九格格一個驚喜,所以也不能提前告訴九格格。

    年氏那邊,則是等來了胤禛。胤禛來是說弘晝的事兒的,到了年齡了,該找個宮女伺候一番,教導人事。若是年氏早有打算,需得和皇后說一聲,以免那拉氏將人給放出宮去,若是年氏沒有打算,現下也可準備一番。

    年氏確實是沒打算,她這段時間為避免想起來自家二哥的事情,就一直專心在改編畫畫。聽著胤禛的話,難免是有些迷茫,但很快眼睛就亮了起來:“若是……年家有個女孩兒,我二哥的血脈,當年被流放……”

    本來該是充入教坊的,但因著有年氏在,干脆就流放了。同樣是吃苦,流放倒是更干干凈凈清清白白,有朝一日若是能得赦免,還能回京做大家閨秀。可一旦進了教坊,這一輩子可就算是完了。

    胤禛搖頭:“我以為你已經知曉,有血緣關系,是不能婚配的,以防將來生的孩子會有缺陷。你那侄女兒,你若是實在是惦記,不如派人前往打點一番,若是到了年紀,那該嫁人就嫁人,不要給弘晝留著。”

    再者,那是親表妹,弘晝日后該如何對待?寵著捧著,那日后的弘晝福晉該如何自處?冷著不管,那年氏的臉面還顧不顧?年氏心疼不心疼?

    所以從哪方面說,年氏這都是昏招。

    年氏也并非蠢笨之人,只不過之前是太著急,現下略停頓片刻就嘆氣:“是妾身思慮不周到,弘晝的婚事……確實是該仔細斟酌,這教導人事的,妾身想著,倒不如免了,只說這娶親的事兒。皇后娘娘的眼光,妾身還是很信得過的,這事兒,不如求娘娘幫忙掌掌眼?”

    胤禛都要氣笑了,那拉氏不愿意管,你親娘還不愿意管啊?

    “到底是你兒媳婦兒,日后是要和你朝夕相處的。”胤禛說道,頓了頓,繼續:“你若是不知道該如何,就去問問李氏,弘昀弘昐的婚事,都是李氏點頭才定下來的。”

    【作者有話說】

    日更文《朕的江山亡了》求收藏,本文月底完結,后天新開《完美耿貴妃》,求點擊收藏~~~

    第295章

    年氏又并非少年不懂事兒時候,弘晝的婚事,她這個做親娘的,自然是有所想法的。之所以想讓那拉氏來挑一挑,是想拉進和那拉氏之間的關系。讓她如同李氏一樣去討好那拉氏,她是做不到的。但顯而易見,弘暉得胤禛重用,弘昀和弘昐對弘暉馬首是瞻。下面弘時雖然以前不懂事兒,但現下也算是穩重能干。

    還有個弘歷,就他那些詩詞文章吧,年氏是有些看不上的,但怎么說呢,就沖這好學的勁頭,還有這作詩的態度,那弘歷就是個堅持堅韌的性子,這樣的人若是做帝王,也并非是無可取之處的。

    人家那拉氏三個兒子優秀的優秀,不太優秀的頂多是沒占個頂尖,所以日后呢,這皇位的下落是可想而知。哪怕是那拉氏母子四個都出了意外呢,那不還有弘昀和弘昐嗎?

    所以弘晝的前程在哪兒呢?

    她自己拉不下臉面來討好那拉氏,那若是弘晝的媳婦兒是那拉氏親自挑選,是不是就有了幾分香火情?她這身體她自己是知道的,估計是沒幾年活頭了,哪怕她再三留意,這輩子很是注重養生,但是她就是這樣的性子,敏感多思,又放不下,所以她走了之后,弘晝能依靠誰呢?

    指望胤禛這種忙的腳不沾地的親爹?那還不如指望那拉氏和弘暉母子。

    不過她聰明,知道不能和胤禛辯論,胤禛一個大男人,你指望他能了解后宮女人之間的一點兒小攀比小來往?女人嘛,好的時候是很好的,但不好的時候也能惡毒的讓人恨不能抽筋扒皮。

    年氏左耳朵進右耳多出,心里只盤算著自己回頭帶些什么去求一求那拉氏。

    胤禛說半天,見年氏并未很當回事兒,就忍不住嘆氣,頓了頓,又問道:“你可是還因著年羹堯的事兒在生氣?”

    年氏詫異抬頭看他,頓了頓才搖頭:“皇上怎么會如此想呢?雖說……但我又不是糊涂人,皇上能下旨處決他,必然是證據確鑿的,我素來知道皇上性子,最恨貪污。”

    胤禛那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

    偏偏年羹堯那性子,是聽不得人勸的。她就算是這輩子沒進宮,大約也是改不了年羹堯的結局的,除非是他自己重生來一次,但指不定他自己重來一次,是得了經驗教訓,會將事情做的更隱秘,順便再來挾持外甥造個反?

    所以遇上這樣一個兄弟,再遇上胤禛這樣性子的皇上,她一個女子,實在是沒有改命回天的能耐。往好處想,至少因著她求情,保住了年羹堯的子女,也讓年希堯一家子,也留在了京城。

    “我以往淺薄,只想著和二哥之間的兄妹之情,現在時間長了,倒是知道,皇上若是不嚴肅處置了他,怕是會給朝堂上一個錯誤想法,只要討好了皇上,成了皇上心腹,就萬事沒忌諱,想如何就如何。如此一來,朝堂大亂,朝綱不振,皇上反受其亂。”年氏笑著說到,她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再不懂事兒,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胤禛倒是挺滿意:“如此,你也算是懂事兒了。”

    年氏笑道:“那多謝皇上夸贊?妾身剛才走神,是因著在想那連環畫的事兒,九格格之前說,這些歷史上的典故,可以和三阿哥那邊四庫全書聯合起來。可妾身也不知道這四庫全書修到什么程度了,正在心里想如何和皇上提呢。”

    就算是三阿哥再如何人品不行,但是在學問這方面,那真是兄弟里面拔尖的,胤禛也是很佩服三阿哥的才學的。這四庫全書的主意,是三阿哥自己提的,并非是胤禛給的任務。

    胤禛頓了頓才說道:“回頭朕派人去問一問,這連環畫的事兒,你當做消遣,打發時間即可,不用很是惦記,我瞧著你最近臉色也不是很好,該休息還是要休息。”

    年氏忙點頭應了,胤禛又說了幾句閑話,這才起身要走,年氏忙將人送到門口,瞧著人往養心殿那邊了,這才轉身回了屋子。

    她沒著急去畫畫,反而是趁著現下有空,就趕緊吩咐人將賬冊拿出來,挑挑揀揀,準備一些禮物,打算往坤寧宮走一趟。

    到了坤寧宮,就發現皇后臉色不是很好,正靠在軟枕上沉著臉,下面跪著個嬤嬤。

    年氏怔愣一下,就察覺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忙笑道:“娘娘可是正忙著?若是娘娘正忙著,那妾身就先告辭,回頭等娘娘得空了再來請安。”

    那拉氏擺擺手:“也沒什么大事兒,就是這嬤嬤,前段時間私自出宮,被侍衛給發現了,送到了我這里來。”

    宮禁森嚴,私自出宮這事兒,就是大事兒了。一來需得查探這嬤嬤是走的哪條路,收買了多少人,二來是查探這嬤嬤出宮都是見了誰,和誰有什么密謀,三就是查探這嬤嬤在宮里和誰接頭。

    那拉氏說不是什么大事兒,那就是客氣話,其實這事兒是挺麻煩的。

    年氏就有些不好意思:“那妾身改日再來?”

    “什么改日,你能來一趟,那可不容易。”那拉氏沖旁邊小太監擺擺手,小太監連忙上前,先將那嬤嬤堵住嘴,然后就直接拖下去了。

    那拉氏沖年氏招手,示意她落座:“你是很少出門的,我想見你一面都不容易,現下難得出來,還來了我這里,我若是直接打發了你,那豈不是可惜?”

    年氏先落座,又笑道:“娘娘這話說的,顯得我像是什么藏在殼子里的蝸牛一樣,娘娘若是想見我,只一句吩咐,我立馬就來了。”

    那拉氏笑道:“那可就說好了,日后我若是想見你,就讓人去找你說一聲,你可不許說自己在畫畫,又給推辭了。”

    年氏冤枉的很,她哪兒推辭過?她又不傻,皇后召見,還敢推辭的?但皇后如此說了,她也不好反駁,只笑道:“是,妾身必然讓人準備了快馬,立馬就飛奔過來。”

    說笑幾句,那拉氏就問道:“今兒來可是有什么事兒?若是有事兒就只管說,這宮里也只咱們幾個,也犯不著客氣。”

    年氏就先將那盒子給抱上來:“我今兒是特意來給娘娘送禮的,只盼著娘娘能喜歡這些東西,然后我才好說我的請求。”

    那拉氏看一眼,撐不住笑:“一看就是將家底都給逃出來了,那我可不敢隨意應了,免得東西收了,事兒卻辦不成,那我豈不是丟了臉面?你且說說你想要什么。”

    年氏只將盒子往前推:“娘娘這可小看我了,事兒應不應,都不影響妾身對娘娘的尊敬,這些東西,也是妾身對您的孝敬。”

    就算是那拉氏不愿意接弘晝這婚事,那她收了這些,還能不對弘晝上心些?

    錢財這些東西,年氏是真不看在眼里的。年家富豪,除了年希堯年少時候吃過苦,她和年羹堯,那都是錦繡堆里長大的。不過不同的是,她嫁給胤禛,吃穿不愁。年羹堯則是……更放大了自己的欲望,大約是上戰場次數多了,經歷了生死,所以對某些方面,就有些固執了?

    年氏趕緊將跑遠的思想給拽回來,也不敢耽誤,就說起來弘晝的事兒:“娘娘也知道我這性子,別說是了解人家閨秀了,就是誰家有幾個姑娘,我都不太清楚,偏弘晝到了年紀,他這婚事我就有些為難。”

    頓了頓,年氏繼續說道:“我就想來求求娘娘,娘娘若是得空,就請娘娘做主。娘娘若是不得空,好歹指點妾身一番。”

    那拉氏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兒呢,聽到這里就笑道:“原來是為這個,那你可實在是太客氣了,竟還送了禮物來,當本宮是什么?不見錢財不辦事兒的?弘晝這孩子,我往日里也是十分喜歡的,又孝順又活潑,太后娘娘也是十分喜歡,這兩日里還總催著我呢,你且放心,他這婚事,我定會上心的。回頭我讓人送些畫冊進來,咱們一起看一看。”

    她可不會完全兜攬,這若是日后夫妻倆過的和睦過的好也就算了,若是過的不好,那到時候豈不是要怨恨她這個操辦婚事的?民間媒婆尚且不好過,夫妻恩愛扔過墻頭,夫妻吵架提起來媒人罵八代,更何況她這又不是專業的媒婆。

    所以呢,給建議是可以的,最終做主的,還是得年氏。

    年氏帶來那些東西,最終那拉氏也只是挑選了兩樣留下來,剩下的還讓年氏給帶回去了。她若是一個不留,年氏心里也不自在,估計也不會放心,倒不如留兩件,誰都舒坦。

    隨后弘晝就覺得,自己像是享受到了很不同的待遇。

    上慈寧宮請安,皇瑪麼念叨的是相看的事情。上坤寧宮請安,那拉氏是拿出來一大堆的畫卷。上自家額娘這里請安,額娘念叨的是讓他到坤寧宮去挑選媳婦兒。

    弘晝……現下對成親并沒有多少興趣呢,他可太知道一旦成親,是要遭遇什么了——至少得有差事,得賺錢養家,不能再胡玩兒了。可他現在就想玩兒,出宮拎著鳥籠子,一路從小吃街這頭走到那頭。

    遇見斗蟋蟀的,要趕緊湊過去圍觀一下。若是有斗雞,那更不得了了,恨不能自己買下來。

    當然,買是不能買的,他阿瑪,最不喜歡這些紈绔行徑。

    成親了,想要再和現在一樣想玩兒就玩兒,那是絕不可能了。

    可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這婚事,就成了整個后宮很熱門的事兒了,但凡誰遇見他,都是要提兩句的。弘晝忍無可忍,干脆找了弘暉:“只求大哥幫幫我,若是能有什么一去兩三年的差事,千萬想著點兒我。”

    和成親比起來,他倒是更愿意去辦差了。反正辦差這事兒,只要有幾個能干的師爺,謀士,基本上是差不離的。

    師爺這行當,在大清,那真是十分流行了。尋常知縣上任,最少了,也是會帶著一個師爺的。

    所以弘晝想帶著能干師爺,也是很常見的一種想法。

    弘暉哭笑不得:“成親有什么不好的?從外面回來,有人在家里等著你,對你噓寒問暖,這一天在外面奔波的疲憊好像都得到了安撫,再者,等有了孩子,那一回來,聽著小孩子軟乎乎的叫你阿瑪,你不高興?”

    弘晝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叫我阿瑪,我是不是得給他銀子?再有,養孩子肯定不能不管不問,那是不是得指點功課?教導他描紅識字?”

    從外面回來,需得聽媳婦兒念叨念叨府里的事情,需得抱著孩子教導,估計也只睡覺的時候,這時間才會屬于自己了吧?多可怕啊,一成親,就再也不能一個人了。

    弘暉都有些無語了:“人本來就不能長時間單獨相處……算了,你既然現下不愿意成親,你可和年額娘商量了?這事兒,我覺得你該先和年額娘商量一番。”

    弘晝頓時不好意思:“我沒敢提,現下額娘和皇額娘都是很有干勁兒……”他怕自己一提,額娘就要先將他打個滿頭包。

    弘暉就搖頭:“遇事兒躲避,可不是男子漢行為,你若是暫且不愿意成親,就先找年額娘好好商量一番。年額娘素來溫柔,必然不會對你動手。你若是不放心,就當著皇額娘的面兒一起商量。”

    若年氏當真要動手,那拉氏還能幫忙攔著。

    弘暉笑道:“至于差事,你就別想了,先不說有沒有這一去兩三年的,就算是有,你尚且沒成親,汗阿瑪如何能放心讓你去?你且安分在京城呆著吧。”

    弘晝忽然問道:“那我若是成親,汗阿瑪就可能放我出京?”

    弘暉沉吟了片刻,點頭:“有可能,但也不好說,汗阿瑪如何想的,我也并不知道,不敢揣測。”

    弘晝笑嘻嘻的:“若是能出京玩兒兩年,那成親也算是好事兒了。”

    要知道,在胤禛眼皮子底下,他就是想養兩只狗,也得假托孝敬太后娘娘呢,更別說什么蟋蟀斗雞之類的了,他但凡敢養,他家汗阿瑪,就能將他打死完事兒。

    若是能出京的話,這成親也不算壞事兒?反正一個小姑娘,還敢管著他當家爺兒們不成?

    弘晝興沖沖的來找弘暉拿主意,又興沖沖的走——他要去坤寧宮找皇額娘說一聲,得找個家世尋常的女子。家世太高的,到時候他是壓不住的。

    那拉氏就有些猶豫了,同是女人,她也知道年氏的心思。那若是弘晝的岳家有權有勢,年氏肯定就沒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可現如今弘晝自己要找個家世尋常的……

    她就只好叫了年氏來商量了。

    年氏倒是通透的很:“這成親,歸根結底是他們夫妻兩個自己過日子,無論家世好壞,夫妻兩個能過到一起,這日子才算是美滿。前程上,弘晝是皇子阿哥,是皇上的親兒子,日后難不成還能連個爵位也沒有嗎?至于以后,那就只看弘晝這個做阿瑪的了,他有本事,他自己的子孫就有前程。他渾渾噩噩,不求上進,那他的子孫也只能埋怨自己沒有投個好胎了。”

    她笑了笑:“但若是夫妻和睦,孩子教得好,指不定這孫子輩的也能有出息有前程。可若是夫妻不和,苦的還是孩子。”

    她之前其實已經看上了兩家了,一家是瓜爾佳氏家的,和弘暉媳婦兒是同宗,但兩家也已經出了三服,來往并不算親近。另一家呢,是漢臣家的,姓李,和后宮李氏沒有什么關系。

    后宮李氏是來自于江南,這位李大人則是來自于西北。

    李大人原本是地方官,也就是近幾年才進京的。他家姑娘呢,也是在西北長大,性情爽朗,大約是能和弘晝說到一起去的。

    但現下弘晝說要找家世尋常的,那這兩個就不太合適了。

    那拉氏就想到個人選,是吳扎庫氏,這位是副都統之女。都統這個位置吧,從一品,為旗的最高長官,掌一旗的戶口、生產、教養和訓練等,說高也很高,但說不高也不算高,因為一旗都統,只掌管一旗事務,并不摻與朝堂上事情。

    但說不高吧,那也不是,畢竟大清的基石就是八旗,總共也才八旗,人家掌管其中之一了,那還不算高嗎?

    相比起來,副都統就比較不顯眼了。

    這個吳扎庫氏之所以被那拉氏相中,是因為本人性情,十分開朗活潑,大約是能和弘晝玩兒到一起去的。

    她提起來這吳扎庫氏,年氏就有些心動,兩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因著這些年朝廷也沒選秀,也就不能通過選秀來相看了,于是宮里干脆設宴,邀請了幾個適齡女孩兒來參加。

    正巧趕上九格格生日嘛,之前烏雅秀貞特意拜托了那拉氏來為九格格舉辦生辰宴會。

    本來呢,烏雅秀貞是想在宮外舉辦的,但后來胤禛得知,就讓在宮里舉辦了——九格格一個女孩兒家,難不成盛寵太過,還能讓她起兵造反不成?

    既然趕上了,兩件事情一起辦。

    弘晝也提前得了叮囑,不過,那拉氏和年氏也并未透漏她們看中的人選,只讓弘晝自己先看看,無論吳扎庫氏多優秀,總得弘晝自己喜歡了才好。

    還是那句話,成親嘛,畢竟是夫妻兩個過后半輩子的,別人看的再好,也不如自己心里喜歡。

    然后,倒是巧了,弘晝一眼就看上了吳扎庫氏。別的女孩兒都十分端莊穩重,坐在九格格身邊,問的也都是些正經事兒。只吳扎庫氏,自己端著酒杯喂螞蟻。

    是的,喂螞蟻,然后看著螞蟻暈乎乎的在地上轉圈,樂的活像是撿到了銀子。

    當然,在那拉氏和年氏跟前他肯定不能說是看上了吳扎庫氏會玩兒,他只說吳扎庫氏長的結實。

    既然弘晝自己喜歡,那拉氏和年氏也覺得不錯,于是弘晝這婚事,立馬就定下來了。這速度,簡直比弘歷當年的要快好些倍了。

    九格格的生辰宴會也辦的很成功,本來九格格在京城就很是與眾不同,現在又展示了皇上恩寵,那風頭一時無兩,送上門的帖子竟是一筐筐的往家里搬了。

    九格格得寵這事兒,并不影響九格格做事兒。生辰宴會之后,她本打算要出京的,但隨后宮里發生一件事兒,她來找烏雅秀貞辭行的時候,是正好碰上。

    宮里有個太貴人,姓陳,是康熙六十年進的宮,原本是江南人,長的呢,嬌嬌弱弱,也正好是康熙會喜歡的,進宮時候才十四歲。

    九格格那年齡小生孩子傷身體的話,在京城是心照不宣的,但在江南那邊卻不算什么。再者,這種事情既沒有明文規定,也沒有律法聲明。康熙也只是調整了選秀的年紀,并不曾正經昭告天下,說不滿十五歲的女孩兒不許成親嫁人。

    所以,十三四就被家里嫁出去的,其實也還不是少數。

    像是那些不正經的地方,甚至十一二的都有,世上總有些牲畜,是從不會顧忌別人性命的。

    這位陳姑娘也如此,被送進宮,是想要求盛寵的,誰管她年紀到不到,會不會遭罪,能不能活呢?所以,十四就被送進宮了。不過,并未得到寵愛,都康熙六十年了,康熙那會兒身體也不太好,再加上繼位的事兒,哪兒有心情寵幸幼女呢?

    隨意冊封了一下,有名分,然后人就扔在后宮不管了。

    后來康熙沒了,胤禛也沒很留意康熙這后宮到底有多少人。他熟悉的,比如說小佟佳氏,就提個位份成為太貴妃。他不熟悉的,位份也沒提,就加一個太字完事兒。

    這位就成了太貴人。

    她既然不曾得寵,也就沒有子女了,沒有子女的太妃太嬪們,要么是居住慈安宮,要么是居住壽康宮。這位是隨著陳太嬪等人住在壽康宮的,原本一個宮殿住了八個人,主殿是兩位太嬪,兩邊側殿總共六間屋子,一個屋子住一個。

    后來,住主殿的兩位年紀大了,人沒了。于是壽康宮就群龍無首,沒個領頭人了。

    剩下這六個,位份相當,誰也管不住誰。不過幸好的是,也沒什么可爭的了,大家都是可憐人,索性相處也算是和平。然后誰也沒想到,這位陳太貴人,現在竟是有了身孕了。

    事兒還是得從年氏之前求到那拉氏跟前那次說起來,侍衛是發現了有嬤嬤私自出宮。那拉氏雖然事情繁多,但也沒忘記這回事兒,就讓人查明了這嬤嬤身份,跟的是哪個主子。

    隨后就摸到了陳太貴人頭上。

    但那會兒也沒想到陳太貴人這樣大膽,她還只以為陳太貴人是要往宮外變賣幾樣首飾去——做了太貴人,份例也就那樣,宮里嘛,踩地捧高,想要吃穿用的更好些,難免要自己掏錢。

    陳太貴人也沒子女,那將體己換銀子,想自己過的舒坦些,這是正常事兒。

    但那拉氏到底是留心了,讓人多留意壽康宮那邊,以免陳太貴人無視宮規,再隨意讓人出宮。這一留意,就發現陳太貴人有兩個月沒換洗了。

    她又不是上了年紀的人,年輕正當年齡,兩個月沒換洗,這說明什么?

    那拉氏當即就覺得腦袋嗡了一下,趕忙就派了太醫前去把脈。隨后,猜測得到證實,這事兒實在是太大了,那拉氏就只好先來了慈寧宮。

    一個是請罪,她是皇后,這后宮都是她在掌管,結果在她的掌管之下出了這種事情,輕了那是失職,重了那是□□后宮。再一個,那是太貴人,哪怕就是個貴人,這輩分不一樣,那拉氏也不能直接吩咐將人給打死算了。

    所以只能求到烏雅秀貞跟前,看這事兒到底是個什么章程。

    烏雅秀貞先是讓人去請了這位陳太貴人來,九格格來的時候,就正巧看見這位是跪在地上,身體微微哆嗦,臉色雪白,眼神也帶幾分絕望——她又不傻,自己做過什么,豈能不知道?

    烏雅秀貞并不愿意閨女接觸這種骯臟事兒,就想打發了九格格先走。

    但九格格呢,好奇心重,沒遇見也就算了,既然遇見了,那不得問個清楚明白啊?然而沒等她問,陳太貴人就自己撲上來了:“九公主救命啊,求九公主救命。”

    宮里宮外,誰不知道九公主最是心善呢?尤其是對女子,九公主總會伸手拉扯一把的。

    陳太貴人很敏銳,她知道,現下大概就只有九公主,才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了。于是,立馬就撲過來了。一個有心想問問,一個要抓住最后的活命機會,哪怕烏雅秀貞要趕九格格出宮,九格格也不動了。

    “所以,你也并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聽完陳太貴人的哭訴,九格格就挑眉。

    陳太貴人瘋狂點頭:“是,妾身就是再大膽子,也不敢胡亂偷人,明知道這樣是死路一條……妾身是被捂住了眼睛,從頭到尾,并不曾看見那人長什么樣子。”

    那么多人住同一個院子,就算都是苦命人,相互憐憫,但人多了總有摩擦。陳太貴人和鄰居吵嘴幾句之后,就單獨到小花園里去呆著了——壽康宮是在慈寧宮斜后面的,中間還隔著一個慈安宮。

    這一張片地方,包括慈寧宮,都是和后宮分開的。御花園這地方呢,是年輕妃嬪們去的多,也是因為距離六宮最近。但上了年紀的太妃太嬪們,是不太去御花園的,免得遇見了皇上尷尬。

    所以她們這邊呢,自有小花園,陳太貴人去的就是這小花園。小花園雖然小,但也是五臟俱全,什么都有,亭子,假山,流水。陳太貴人當時是在小亭子里坐著,然后就被人從后面捂住了眼睛拖到了假山里。再隨后事情就發生了,等她被松開,她就發現自己隨身所帶的玉佩失蹤了。

    這事兒太大了,陳太貴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到壽康宮,立馬就病了,她呢,年輕沒經驗,遇上這種事情,連太醫都不敢請——深怕對方一把脈,發現她已經破了身體,那可就是……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她這嬤嬤,是從家里帶進來的,在宮里相依為命八九年,那是如同親生的母女一樣的。

    總病著不是法子啊,再者,陳太貴人還想將自己的玉佩找回來,免得被人當成把柄。于是這位嬤嬤就鋌而走險,收買了幾個小太監,從角樓那邊出宮去了。

    這也是那拉氏一開始抓著她的時候,并未嚴懲的緣故——抓藥去了嘛,那拉氏是生怕這些先帝時候的妃嬪受委屈了不敢請太醫,只能先按下來,本打算日后查一查,看看太妃那邊有沒有被委屈呢。

    結果,她這還沒來得及動,就先查出了這事兒了。

    九格格就看烏雅秀貞:“額娘,按照規矩,這位陳太貴人……”

    烏雅秀貞嘆口氣:“小九兒,我知道你心善,但有些事兒,你是不好插手的。陳太貴人……無論她無辜不無辜,按照規矩,都該賜死。不過,哀家倒是可以給她留個全尸,賜毒酒一杯。”

    毒酒發作快,還不用很受罪。

    陳太貴人臉色慘白,伸手抓著九格格的裙擺:“九公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九格格微微皺眉,看烏雅秀貞:“這事兒不公道。”

    “我知道不公道,這天底下的事兒,又有多少是公道的?”烏雅秀貞說道,叫了嬤嬤進來:“都是死的嗎?眼看著公主被拽住,趕緊將人給拉開,送九公主出宮去。”

    忙有兩個嬤嬤上前來,一個去拉開陳太貴人,一個去推九格格往外走。

    九格格不走,九格格氣沉丹田,穩住身體,她貴為公主,她要是不想走,嬤嬤……還能將她給推倒不成?嬤嬤就左右為難,那拉氏就說道:“九妹妹,這事兒你真不好插手,一來是你沒成親,未婚女子沾染上這種事情,難免連累的自己一身臟污。二來呢,這事兒……需得嚴查,但陳太貴人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留的……”

    九格格眨眨眼,笑道:“既然不能留,那就讓人病故了,死的是陳太貴人,活著的是一個死了男人守寡的,有了遺腹子的陳氏。”

    陳太貴人眼睛立馬就亮了,她又不是聽不出來,九格格這是在給她一條活路。

    烏雅秀貞沉下臉:“胡鬧!小九兒,你汗阿瑪在的時候,對你不薄,你現在是要踩著你汗阿瑪的臉面來做這好人嗎?”

    這話說的可嚴重了,九格格那臉色頓時就不太好看了:“額娘,我不是這意思,陳太貴人雖說是……但畢竟不曾伺候過汗阿瑪,說不定汗阿瑪連后宮有沒有這么個人都忘記了。既如此,那為什么不干脆將人給放出宮算了,也算是積善行德了。”

    烏雅秀貞拍了桌子:“你若是積善行德,那宮外有的是讓你積善行德的人選。但宮里自有宮里規矩,陳太貴人既然犯了這規矩,如何處置,自有宮規,也輪不到你插手。”

    九格格有些詫異的看烏雅秀貞,只覺得自家額娘這脾氣來的有些莫名其妙,她印象中,她皇額娘,那一直是溫溫柔柔的,遇上事兒也不會隨意發脾氣的。

    現在……但轉頭看見那拉氏,九格格就悟了,無論烏雅秀貞脾氣如何,今兒她是有自己的立場的。她作為太后,若是連宮里出了這種事情都縱容著,甚至幫忙遮掩下來,那日后人人有學有樣,出了事兒都是迫不得已,那長此以往,宮里的規矩不就成了擺設嗎?

    九格格就不再說話了,她低頭看陳太貴人,一方面覺得,陳太貴人實在是可憐。但又覺得,烏雅秀貞和那拉氏,也都是有自己的立場的,不能因為自己要做好人,就讓她們拋棄自己的立場和信念。

    九格格一沉默,陳太貴人就慌了,她更是牢牢抓著九格格的裙擺不放了:“我真的是被強迫的,我不知道是誰,九公主救命啊。”

    她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我自打進宮,一直是規規矩矩,我從未做過錯事,我也是受害者,我也是無辜的。”

    九格格抬頭看烏雅秀貞:“若是要強調宮規,那該是將那在后宮膽大妄為的兇手給抓出來才是,誰做下了這事兒,就將誰處置了,這才是以儆效尤。若只是處置受害者,那日后這宮里的規矩,到底是給誰定下來的呢?”

    又是給誰行方便呢?

    隨著這句沒說出來,但九格格那表情說的明明白白。

    烏雅秀貞沉著臉:“你且放心,我們自然不會放過那禍亂后宮之人,隨后皇后會派人去查,當天在宮里值班的侍衛,還有進出后宮之人……”

    這可太容易查了。

    皇宮這地方,又不是貓貓狗狗都能進的。再者,就是都在皇宮,各處又都有把守,也并非是說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所以查起來這事兒,并不算難。

    【作者有話說】

    《朕的江山亡了》求收藏~~~本文月底完結,明天新開《完美耿貴妃》,求點擊收藏~~~

    第296章

    因著事情暫且沒查清楚,就算是要處置陳太貴人,也不是在這一會兒。所以,暫且是將陳太貴人給關起來了,關在了壽康宮。這事兒還不能宣傳,免得后宮人心惶惶——按照陳太貴人的說法,她就是在小花園里坐了會兒就被人給拖到了假山里,那豈不是這后宮,就是龍潭虎穴了嗎?

    這年頭但凡出了這樣的事兒,男人能逃脫,女人卻總是沒什么活路的,卻偏偏,這后宮里面,女眷居多。所以,這種事兒,那是能不泄露一點兒消息就不能泄露一點兒的。

    對外也只說是陳太貴人生了會傳染的病,不能見人,連壽康宮其余的人,也都暫且搬出來了,這些年伺候康熙的人多是上了年紀的,也走了不少,倒是讓這宮里騰出來不少房間來。

    所以,倒也不用擔心無處可安置。

    陳太貴人被關起來,皇后就開始查當天進出后宮的男人。到最后,總共是有四個可疑之人。

    這四個,都是附近的侍衛。有兩個是原本守在壽康宮的,但壽康宮這種地方呢,怎么說呢,不是冷宮,但也沒比冷宮好多少,一般沒事兒的情況下,皇上皇后太后這些宮里的主要主子們,是都不會往這邊來的。所以這侍衛呢,規矩就并不是很森嚴,別的宮殿的侍衛,等閑是不能離開崗位的,哪怕是拉肚子,都需得先找人替換了才能自己離開。可壽康宮這里的,只要一刻鐘之內能回來,就沒人會多嘴說什么。

    另外兩個侍衛是別處的,之所以被懷疑,是因著當天當差的時候,在陳太貴人說的這個時間段里,正好人不在崗位上。

    這事兒是瞞不住胤禛的,所以在皇后查出來四個可疑之人之后,事情就交到了六阿哥手里——一母同胞,這種事情六阿哥自然是不會往外宣傳再壞了胤禛臉面的。或者說,這種事情,本身就不能往外泄露。

    六阿哥接了這差事之后,九格格就非得要跟著了。

    六阿哥也是無奈:“你還信不過我嗎?我必然是不會放過兇犯的。”

    “我并非是信不過你,我只是想……留下陳太貴人一條命。”九格格說道,她只有知道了這兇犯是誰,作案手段,還有作案目的,這才能針對性的給陳太貴人求情。

    六阿哥就沉默了下來,陳太貴人想活命,這基本上……是沒有什么希望的。但是吧,九格格是親妹妹,現在又正在興頭上,他要是直接說,九格格必然是不會愿意的。

    可他就算是不說,九格格也是能看出來的。

    九格格就忍不住笑了笑:“其實,你和四哥,是一直在看我笑話吧?”

    六阿哥趕緊搖頭:“這是哪里話?我和四哥,都是將你當最能干的妹妹看待的,你看有什么差事,四哥是不是第一個想到你的?七姐姐和十二妹妹,是絕沒有這樣的機會的?”

    “你不用說,我自己能看的明白。”九格格擺擺手,頓了頓才嘆口氣:“我這些年,一直……想提高女子在這世上的地位,瞧著我做的那些事兒,是有些成效的,女人們可以走出家門有工作,她們可以光明正大的上醫院,而不是有了病也遮遮掩掩羞于見人,女人們……甚至能在衙門有差事。”

    六阿哥忍不住問道:“這是你努力的成果,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九格格臉上就帶了幾分嘲諷:“可這些,都是流于表面的,其實女人的地位,并未發生改變。她們照舊是男人的附屬物,她們并不能有自己的獨立個體,用來衡量她們性命的,是干凈與否。用來決定她們性命的,是有沒有對一個男人保持忠貞,保證貞潔。就像是這次的事情,尚且沒有查明白事情真相,結果她的性命就已經被決定好了,她并未做錯什么,就因為一個男人沒能守住自己的二兩肉,她就要因此丟掉性命。”

    九格格看六阿哥:“這樣,就真的公平嗎?”

    她甚至都沒有說,男女各頂半邊天,男女平等之類要求。她目前所有做出來的事情,都只有一個目的,讓女人將活命的選擇,捏在自己手里。

    有錢了,可以自己決定是不是要和離。

    能養活自己了,可以自己決定是不是脫離泥潭。

    可陳太貴人這一件事兒,只將將表面上那層光給撲滅了——就好像九格格費勁心里點燃的,不是一把火炬,而只是一根蠟燭一樣。她以為是照亮了前路,實際上,也不過是被人吹一口,就再也維持不住那點兒火光了。

    六阿哥皺了皺眉,他是能理解九格格的。自小九格格就和他們兄弟姐妹都不一樣,在別人看來很尋常的一件事兒,在九格格心里就特別嚴重。

    簡單來說,九格格對于生命,特別看重。

    宮里奴才不值錢,不管是太監還是宮女還是嬤嬤,但凡背主,就少不了一個死。被仗責的,被賜毒藥的,數不勝數。可九格格,卻非得要衡量罪名,依照律法來辦。

    偷了東西,就要按照這偷出來的東西的價值來判處這奴才的罪名。

    殺了人,那就沒二話了。

    實在是無法衡量的,就從事情最后的結果來看。

    九格格是當真將人命,看的十分重要。奴才是人,主子是人,百姓是人,官員也是人,甚至皇帝皇后也是人。所以陳太貴人也是人,若是在民間,陳太貴人也屬于受害者,這種情況下,真是不用死的。

    可她在皇家,在后宮……這身份上發生了改變,事情就不一樣了。

    六阿哥好半天才說道:“九妹妹,皇權在你心里,算什么?”

    九格格怔愣了一下,她抿抿唇:“皇權……該是為百姓服務的,而不是為帝王服務的。”

    皇權該是保證百姓的權利義務的,而不是來維持皇家的臉面,皇家的榮華富貴。

    六阿哥就攤手:“看,這就是我們最不同的看法。雖然我也并不認為皇權是用來維持皇家的臉面的,但皇家若是沒有臉面,在百姓心里就會缺少威嚴,就會缺乏威懾,日后皇家無論作出什么,百姓都不會信服,輕了,朝廷頒布的法令不會有人當回事兒。重了,造反都是家常便飯了。”

    “皇家是百姓的皇家,但也該是和百姓拉開距離的皇家。”所以皇家規矩,自然不能和民間相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格格忽然說道,那無論是誰,不都是大清的子民嗎?若是犯了罪,到底是應該按照律法來處置,還是按照皇家規矩來處置?

    “陳太貴人若是不進宮,她這一輩子就是個小官兒的女兒,頂多是嫁給個五六品的小官兒。那她的吃穿用度,都會被限制在這個范圍呢。可她進了宮,享受了貴人待遇,貴人的吃穿用度,那又是另一個范圍。”

    就好像民間婦人不許穿明黃色,甚至接近顏色都不行,但宮里貴人若是有賞賜,那布料可不分什么顏色。

    尋常小官兒一個月的俸祿頂多是幾兩銀子,再養家糊口,那主母累死累活,一個月大概也就三兩銀子,可貴人一個月卻是有八兩銀子的,而且,也不用操持家務,不用應付人際往來。

    不進宮,那日子過的就困苦,進宮了,那就是穿金戴銀了。甚至,因著她進宮,她親爹的官位都會發生改變,她娘家雞犬升天,前程不可估量。

    既然因為進宮這事兒她得到了利益,享受到了好處,那她就該遵守宮里的規矩,那觸犯了規矩就去死,也是她的職責。

    九格格沉默片刻:“那進宮這事兒,也并非是她自己能做主的。”

    六阿哥笑了笑:“若是當真想做主,也并非不能自己做主。”好法子沒有,那壞法子還能沒幾個嗎?毀容,生病,私奔……只要鐵了心不想進宮,死也不進宮,就總是有辦法的。

    畢竟,康熙六十年,可并未選秀。

    又想進宮享福,又不想按照宮里的規矩來,天底下,哪兒有這樣的好事兒呢?

    “我知道你心善,總覺得這天底下的人,都是生靈,都只有一條命,但是你也該知道,萬物自有生存法則。就像是那山上的樹木,總不能因為它們長在山上,就不是樹木了吧?陳太貴人也是如此,總不能因為她是女人,她就比別人多出來一層優待吧?這次的侍衛若是查出來了,也是死罪的,在民間,這種的罪行,可不是死罪。”

    兇犯是男人要死,受害者是女人也要死。

    一時之間,九格格都覺得這事兒,有些荒謬。但她思來想去,竟是也覺得,六阿哥說的有幾分道理,這天底下的事兒都是公平的,陳太貴人既然享受了進宮的好處,那也合該為宮里的規矩做出犧牲。

    她無話說了,六阿哥就催促道:“你若是沒事兒,就上醫院去轉一轉走一走,這事兒……不是你個女人家能摻和的。”

    □□案子,不太適合九格格個沒成親的女人去查探。當然,這也是六阿哥的一點兒偏見,可這世上之人,那個是沒點兒偏見的呢?

    九格格到底是沒再堅持,不過因著六阿哥的話,她回去之后就將自己關在了屋子里,想來想去,然后就認定,這事兒,女人罪不至死,男人……倒確實是該死。

    因為追根究底,這是一種強者對于弱者的強迫威逼。若是男人不判死刑,那日后這種事情就會成為一種……普遍現象。畢竟,誰讓女人是弱勢群體呢?誰讓你們沒有那么大的力氣呢?誰讓你們當時沒有拼死反抗呢?

    所以,她又找上了六阿哥。

    六阿哥現在是一看見九格格就頭疼,倒也不是為別的,就是吧,和九格格辯論,十分耗費精力。

    九格格果然是將事情引到了男女力量上去了,六阿哥微微嘆口氣,伸手捏了捏眉心——九格格怎么就想不明白呢?這事兒,根本不是什么男人和女人,罪不至死和非得去死的區別,而是皇家威嚴,容不容得下冒犯的事兒。

    可他就算是提醒了,偏偏九格格,是不愿意將皇權這事兒,放在第一位的,就好像她下意識的,在躲避這個詞一樣。

    “□□婦人者,確實是該死罪。這事兒呢,回頭我會上折子和朝堂上大臣們商量一下。”六阿哥聽完九格格的一番言語激昂的分辨,最后只沉著臉保證:“但律法修改乃是大事兒,能不能通過,我卻是不能保證。可就算是律法會修改,現如今這事兒,卻是拖延不得。兇犯已經被審查出來,是一個侍衛,人現在已經被關在了大理寺,回頭是要秘密處死……”

    因著這事情不能宣傳,所以就算是死,也不能是直接判刑,只打算私下里處置了完事兒。

    九格格就覺得一瞬間,好像腦子都有些空白了。若是這侍衛死了,那陳太貴人,也活不了了。

    她頓了頓才問到:“陳太貴人……”

    “死了。”六阿哥面無表情的說道,實際上,生怕九格格糾纏這事兒,在事情查明白那一天,皇后就已經親自到壽康宮,去送了陳太貴人一程。

    不過是無人和九格格說而已。

    九格格就覺得心臟顫了顫,宮里的消息若是特意瞞著她,那她是絕不能打聽出來的。

    她現在想起來的,是陳太貴人拼命抓著她裙子喊救命,說自己不想死的樣子,那樣清晰。

    九格格忽然就覺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她也不想說了,只轉頭,略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

    她那樣子,看的六阿哥也有些心疼,趕忙喊道:“跟著,小心看護著九公主回去。”

    身后侍衛立馬跟上,九格格卻是不知情,一路上木著臉回到家,眼看到吃飯時候了,她也一概不理,只坐在廊檐下看著天空——所以,她最大的錯,還是高估了自己?

    她最應該做的,不是妄想著一點點兒的改變這個世界,而是應該——顛覆這皇權社會,推翻這封建王權?

    “王爺,太后娘娘派人送了東西過來。”正在想著,小丫鬟忽然來報信,九格格不太感興趣,擺擺手:“送到庫房去。”

    小丫鬟頓時為難:“慈寧宮的嬤嬤說,必得王爺您親自打開看一眼。”

    九格格沉默片刻才點頭:“那抬過來吧。”

    有四個小太監抬著箱子進門,輕手輕腳的將箱子放在了地上,不等九格格吩咐,就趕緊行禮,躬身后退,也就是一個喘息時間,就已經退出院門不見身影了。

    九格格轉頭看那小丫鬟,小丫鬟頓了頓,也趕緊行禮,拎著裙子飛一般的竄出去了。

    轉眼間院子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九格格皺了皺眉,有些莫名其妙,但頓了頓還是起身到那箱子跟前,伸手打開了箱子。等看清楚里面的東西,隨即忍不住到抽一口冷氣,差點兒沒直接松手將箱子的蓋子直接落回去。

    幸好是反應過來了,又牢牢給抓住了。

    她抿抿唇,將蓋子掀開到另一邊去,然后蹲下來伸手試探了一下,確定箱子里面的人還活著,她才壓低了聲音喊道:“陳太……陳氏,陳氏?”

    沒錯,箱子里面的是陳太貴人,她也不知道陳太貴人以前叫什么名字,只能喊陳氏。

    喊了兩聲不見動靜,她只好自己費勁兒將人從箱子里面拖出來,拽到房間里放在自己床榻上,然后伸手給陳氏把脈。這一把脈,她就知道,陳氏肚子里的那個已經沒了。

    而且,大約是吃了什么藥,咽喉處也有損傷,再就是臉上了,多了一道傷疤,雖然看著不算深,但聞著有藥粉的味道,估計也是撒了藥粉了。

    一時之間,九格格的心里……當真是有些復雜,又想到人是烏雅秀貞然讓送過來的,更是有點兒莫名滋味。

    她想的是光明正大留下陳氏性命,也算是一種對律法的……挑釁,為改變律法做準備。然而,她親娘,只覺得她是慈母心發作,明面上雖然不贊同,但私底下將人給她送過來了。

    怎么說呢,雖然事情的結局是一樣的,但是性質完全不同。

    前者是對社會屬性的一種挑戰,后者就完全是烏雅秀貞的一番慈母之心。

    九格格沉默半天,嘆口氣,人都送來了,能怎么辦呢?她就算是做不了一個女斗士,終究還是要一個大夫,一個醫生,救死扶傷不分高貴和卑賤。

    九格格起身喊了一聲:“筆墨紙硯,我要開方子。”

    有小丫鬟趕緊送來了筆墨紙硯,九格格開了方子讓她去抓藥:“親自看著煎藥,熬好之后端過來,我這屋子里,現在開始沒有我吩咐,不許有人進來。”

    等小丫鬟去抓藥,九格格又返回來,用棉簽擦了一點兒陳氏臉上的血跡,她想試試看能不能將要藥粉給研究一下,若是能治好她臉上的傷疤,還是先給治一治為好。

    她雖然也明白這陳氏臉上傷疤的用意,但是吧……到底是有些不忍心,改變相貌還是有許多別的方法的,傷疤這個是下下策。她可以幫著陳氏紋眉,可以幫著她修改唇形,可以幫著她瘦臉——這個若是做不到,那就干脆胖臉。

    反正古代也沒有照相機,只要將來陳氏自己不承認自己的身份,誰還能強按頭避著她承認?

    九格格一副藥下去,陳氏就醒過來了,然后,就發現不能說話了,咽喉處的損傷是永久的,不能治療。哪怕九格格是神醫,她現在沒有醫療器械,沒有手術環境,也沒辦法。

    再有一個,陳氏的手筋受傷,就算是想寫字,也因為手腕沒力氣,寫出來的是哆哆嗦嗦的,根本不能和以前相比。

    烏雅秀貞是將任何一個會暴露陳氏身份的路子,都給堵住了。

    陳氏自己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和活著相比,什么不能說話,毀容,手筋受傷,這都不算事兒了。

    她淚流滿面,張嘴大哭,確實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九格格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頓了頓,抬手拍拍她肩膀:“你若是想去別的地方,我派人送你去,你若是想留在京城,也可以,只是你也該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以往你在宮里積攢下來那些私產是沒法子了,但我這里還有些銀子……”

    她伸手拿出來一個荷包,里面裝著一千兩的銀票。

    在京城內城,買個一進的小院子,還是勉強夠的。若是到外城,一千兩銀子是足夠買個兩進的大院子的。陳氏若是想活命,就需得自己找活兒做。

    九格格是有善心,但九格格不是圣母。

    她可以留下陳氏性命,但她不能將陳氏一直留在自己身邊,不然,她會覺得有些對不住康熙,好歹康熙當年在世的時候,也是很疼愛她的。

    哪怕是康熙都不記得這個陳氏長什么樣子了,但陳氏畢竟也是上過玉牒的人。

    陳氏終于平復了些心情,她握著筆,顫顫巍巍的在面前的白紙上寫字。

    “王爺救命之恩,奴無以為報,日后做牛做馬,赴湯蹈火。”她抬頭看一眼九格格,然后低頭繼續寫著:“但凡王爺有吩咐,只管開口就是。”

    九格格搖搖頭,她能有什么吩咐?她堂堂九公主,榮郡王,有什么事情,吩咐一聲下去,自有無數人去辦。

    陳氏又寫到:“奴會一些琴棋書畫,自會養活自己,王爺不用為奴擔憂。”

    她以前是貴人,后來是太貴人,但現在,就是一個沒有身份的活死人,再者,九格格既然救了她性命,那她現在,就愿意做九格格的奴仆。

    九格格卻是微微皺眉,琴棋書畫,哪個不用手呢?她雙手都被挑斷了手筋,還如何用這些東西養活自己?

    陳氏會察言觀色,看九格格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勉強笑了笑,另外換了一張紙,繼續寫到:“奴可以去做先生,教導女孩子琴棋書畫,雖說奴自己不能……但總歸是會的。”

    她看了一眼那荷包:“這些銀子,是奴借的,奴必定會還給王爺。”

    寫完之后,放下毛筆,掙扎著起身,規規矩矩的跪在床上,對九格格行了個大禮。

    九格格擺手:“不用如此客氣,你現下身體不方便……且在這里養兩天,出去的事兒,你自己做決定就好。”

    今天這時候不早了,九格格也就沒進宮去。

    她等第二天下朝了,才特意去了一趟慈寧宮。烏雅秀貞正在看書呢,以前她喜歡聽說書先生說書,但現在估計是年紀大了,受不得吵鬧,聽片刻就只覺得腦袋都嗡嗡嗡的,索性就自己看書。

    反正她有老花鏡,帶上去,看什么東西都方便的很,也不會覺得書本上的字跡看不清。

    見九格格進來,抬頭看一眼,隨即就將書本放到一邊去了:“可高興了?”

    “額娘……我本意,不是為陳氏。”九格格先是點點頭,接著才嘆口氣說道:“我只是覺得……”

    不等她說完,烏雅秀貞就搶先說道:“世道不公?”

    九格格目瞪口呆,一點兒沒想到,這話竟是從額娘嘴里說出來的。明明連六哥,都是有些不太了解她的,可偏偏這四個字,是從額娘嘴里說出來的。

    烏雅秀貞嘆口氣:“世道不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歷朝歷代的律法改變中就能看出來,女人的身份地位,是一點點兒在降低的。不說別的,就一個女戶,從原本的十分常見,到后面的不常見,再到后來干脆不見……額娘也是女人,如何不知道這世道,對女人十分不公?”

    男人壞了名聲,是風流,是瀟灑不羈,日后只等浪子回頭就又是一條好漢了。

    女人若是壞了名聲,要么是沉塘,要么是浸豬籠,要么是青燈古佛,要么是庵堂改過。

    外面的街上,有妓~院,有琴館,有茶館。卻沒有男妓,也沒有只讓女眷欣賞的武館,更沒有只招待女眷的茶館。

    “可小九兒,這世道不公,并非是你一個人造成的,也并非是你能挽救的,所以,你并不用將這些背負在你身上,你是公主,是王爺,你這一輩子,該瀟瀟灑灑,能享福的時候盡管享福。不愿意享福的時候,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做不了的,等下次再有機會。”

    她伸手摸一摸九格格的腦袋:“就像是陳氏,她是生是死,并非是你的責任,和你并無關系,你不用因此心里就總惦記著,放不下。”

    親女兒,她能看不出九格格心里的不好受嗎?

    但凡陳氏死了,怕是這事兒,就要成為九格格心里解不開的結了。

    所以陳氏不能死,陳氏的生死是小事兒,康熙頭上帶不帶綠帽子也不是大事兒,康熙自己尚且不在意娶寡婦呢。但九格格開心不開心,那就是大事兒了。

    陳氏是瓦礫,九格格是玉石,因著瓦礫讓玉石出現損傷,那就不值當了。就

    “多謝額娘開解。”九格格就覺得鼻子有些酸,但又有些不太服氣,坐在烏雅秀貞身邊,她認真的看烏雅秀貞:“雖說歷朝歷代的律法都在變,女子的地位如今很是不同,但這是對的嗎?為什么就不能反抗呢?”

    烏雅秀貞都怔愣了一下,九格格抿抿唇:“就是因著大家都習以為常了,誰也沒想著改變,所以歷朝歷代的律法改變,才越發的不將女子當回事兒了。若是女子自己學會反抗……”

    烏雅秀貞忍不住笑了一下:“如何反抗?拿上棍子刀槍,去和男人拼命嗎?你有沒有想過,女子本身就力氣弱小,就是要反抗,又該付出多少代價呢?可若是不反抗,這些人就能活下來是不是?”

    九格格搖頭:“可若是不反抗,雖然當時死的少,可日后,必然會死更多。額娘知道今年一年,死于沉塘的女子有多少嗎?”

    烏雅秀貞不知道,胤禛可不會主動和她說這些。

    九格格笑了笑:“額娘可知道,沒正經嫁過去就守寡,然后被請了貞節牌坊的女子,一年能有多少嗎?”

    這個烏雅秀貞還是略知道一二的,因為貞節牌坊是給女人發的,朝廷應了之后,皇后和太后都需得下旨嘉獎夸贊,太后發的懿旨是有數的。

    九格格微微搖頭:“因為反抗會死人,就不去反抗,這是不對的。”

    烏雅秀貞沒說話,九格格看烏雅秀貞:“額娘,若是我有朝一日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兒……”

    烏雅秀貞皺眉在她胳膊上拍一下:“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還要我來教你嗎?你這個年紀了,尋常人家也是做祖母的人了,竟還要額娘一把年紀為你操心,你也忍心!”

    九格格眼圈頓時紅了:“額娘,對不起……”

    烏雅秀貞本來還要伸手拍她后背呢,這下子就就有些不忍心了,她抿抿唇:“你乖一些不好嗎?你聽話,有什么差事,你只管去辦,你四哥看重你,你看你都是大清第一個女王爺了,你已經是被寫在史書里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呢?”

    “可我若是不做,我就覺得不安心。”九格格說道,烏雅秀貞著急:“你有什么不安心的?那些個女人,能得你救助,已經是十分幸運,你若是非得要再多做些什么,你可以給她們錢財,給她們安身之地,大逆不道之事兒,你想也不要想。”

    其實烏雅秀貞并不知道九格格說的大逆不道之事兒是什么,但既然用了這四個字,那想必就不是小事兒了。

    在烏雅秀貞心里,頂多了,是要修改律法,徹底取消了沉塘浸豬籠這一些不人道的事情,或者,再多點兒,是之前老六來說的,通奸這事兒,該是男人處罰更重一些。再或者,干脆取消貞節牌坊這東西?

    也只九格格自己明白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她一個人當然是做不到的。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再者,只要種下來這個種子,在朝代生存不下去的時候,可以節省探索的時間,直接將正確的方法給搬上來用,也算是她的功德了。

    謀反這事兒,她是沒想過的。因為不合時宜,康熙算明君,胤禛登基以來也是明君行徑,現下這朝廷,不說全部人都能吃飽飯吧,至少許多人是能吃六分飽,不會餓死人了。

    別小看這個不餓死人的門檻,但凡能達到這門檻的,都已經能算是盛世了。盛世造反,九格格難道是覺得自己命太長,好名聲太多?

    到時候再造成殺孽,那算誰的罪過?

    她之前那什么,冒出來的念頭,什么推翻皇權,消滅封建王權之類的想法,也算一時意氣。任誰忽然知道自己要保的人忽然死了,心里都是要有些不忿的。

    但是現在知道人還活著,就冷靜下來了。

    雖然她對這個朝廷還是不滿,但是,新中國也是經過各種探索發展才成了后世她所見識過的樣子,新中國在發展的道路上也是曾經走過一些彎路的。那對于清朝,這種原本就是滿人入關的統治朝廷,她應該是……不能抱著太大的期望的,她應該更寬容一些,更冷靜一些。

    所以,她并不能去造反,她應該做的,是留下火種,播種希望。

    僅此而已。

    娘兒倆雞同鴨講半天,胤禛就帶著六阿哥和十三阿哥過來了,六阿哥一眼就看出來九格格現下的情緒和昨天是不一樣了,他微微挑眉:“可算是高興了?”

    九格格也不知道陳氏的事兒,六阿哥知不知情,就轉頭看烏雅秀貞。

    烏雅秀貞輕輕哼一聲:“這宮里,就沒有你四哥不知道的事兒。”

    胤禛沒說話,只端起來茶杯抿一口。九格格眨眨眼,趕緊上去道謝,胤禛放下茶杯擺擺手:“別說是個人了,你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你喊一聲四哥,四哥也得給你想想法子。這種事兒,日后你也犯不著特意去找你六哥辯論,倒是讓你六哥好一陣頭疼。”

    九格格就有些說不出來話了,這種巨大的分裂感,讓她很有些不適應。

    她上升到了政治國家體系,在人家看來,就是做妹妹的撒個嬌的事兒。

    一種很大的荒謬感,好像世界就是個戲班子一樣。

    九格格到底還是強忍著這種割裂感覺,笑瞇瞇的謝恩了:“那四哥要這樣說的話,我可就不客氣了啊,以后我有什么想要的,我都找四哥要,可別四哥到時候不舍得了。”

    胤禛沉吟片刻:“你只要不找戶部要錢,朕就能給你。”

    戶部給的,那是國庫里的銀子。國庫里的銀子,胤禛也是不能做主的。

    九格格嘆氣:“戶部尚書是過河拆橋,我都給了他那么多主意,結果,收錢的時候是高興的眼睛都找不到的,往外拿錢的時候,那就跟要他性命一樣,一文錢都要斤斤計較。”

    這摳門性子……要么怎么說和胤禛君臣相得呢?

    六阿哥笑道:“我勸你最近躲著他些,國庫又缺銀子,他大約還要找你出主意。”

    【作者有話說】

    《朕的江山亡了》日更中求收藏~~~本文月底完結,今天新開《完美耿貴妃》,更新時間也是每天上午九點哈,隔壁求點擊收藏~~~

    第297章

    又過了大半個月,陳氏那邊就差不多養好了身體,她自己也知道住在九格格這里不方便,自己就提出了告辭。九格格救她性命,也并不是為了求個回報,這就跟在路上看見了一只快餓死的小貓小狗,帶回去養兩天一樣。

    陳氏要走,她自己不會挽留,拿了些銀子,確定陳氏不會一出門就餓死自己,剩下的,九格格也就不用多操心了。她是心善,不是圣母。

    陳氏的事兒在宮里,就更成了一個忌諱,不管是壽康宮還是哪兒,都察覺出一些不太對,但并無人追問追究。這宮里,能保住自己性命,自己過的好,那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兒了,誰還有閑心去多管別人的事兒?再者,本身也沒有多少感情。所以宮里呢,是風平浪靜了。

    接下來就是弘晝的婚事了,從相看到成親,也就是小半年時間。

    弘晝成親之后,阿哥所就有些擁擠了,不太夠住了。于是,胤禛就干脆下令,成親阿哥們,出宮建府。順便呢,冊封爵位。

    弘暉和弘昀都是辦差時間比較長的了,所以都是被冊封為郡王,弘昐被冊封為貝勒,弘時也是被冊封為貝勒。弘歷和弘晝,年齡相差不是很多,兩個人成親的年份也比較相近,都是被冊封為了貝子。

    至于弘曕,還沒成親呢,也不用出宮去,所以就還是個光頭阿哥。

    另外呢,宮里還多了個好事兒,之前顧氏懷孕,現在十月過去,瓜熟蒂落,生了個小格格。

    這簡直就是,大驚喜。

    胤禛自來喜歡女兒,但偏偏沒多少女兒緣分,之前倒是生過兩個女孩兒,只可惜,只活下來了一個,早些年是嫁給了那拉星德,現如今日子也算是美滿。后來胤禛登基之后,一來是因著和親蒙古的事兒,二來呢,也是安撫宗室,所以就接了不少侄女兒進宮撫養。

    但那些個孩子呢,長大了也要嫁人,到現如今,宮里也就沒幾個女孩兒了。

    顧氏這小格格生下來,那簡直就是生在了胤禛的心頭上。實在是兒子多,也有些不太稀罕了,唯獨想要女兒。就連那拉屎,也是驚喜的很,孩子剛出生,她就忙讓人準備了布料首飾,親自帶著人送到了顧氏那里。

    這位排行三的小格格,相貌是有四分隨了胤禛,剩下的六分是隨了顧氏的,也幸好是隨著親娘多一點兒,否則就胤禛這相貌,將來長大了這婚事必然艱難——倒不是說胤禛相貌丑陋,就小格格這出身,將來必然是要嫁給朝中官宦的,好家伙,在朝堂上看皇上臉色還不夠,回家還得面對一張和皇上相貌差不多的臉,那得多堅強的心臟啊,多大的承受能力啊。

    所以,這女孩子,還是和親娘相似些比較好。

    顧氏這孩子一出生,她自己就升了位份了,原本進宮就是個答應,現在也成了顧嬪了。

    隨著弘暉等人搬出宮,這宮里一時之間就有些冷清。弘晝在宮里的時候,還時不時的來看望一下小狗,慈寧宮里總是歡聲笑語的,可弘晝現在成親了,上朝了,也忙得很,三兩天能來一次就算是勤快了。

    慈寧宮就有些冷清下來了——主要是那拉氏她們也忙,李氏又是個不愛出門的性子,顧氏為人謹慎,雖說因著生了女兒升了位份,但也越發的守著規矩,不敢自己來慈寧宮請安。

    原本烏雅秀貞上了年紀不喜歡吵鬧,倒是更愿意清凈些,可這清凈和冷清,那可是不一樣的。清凈是有人陪伴,但別吵吵嚷嚷。冷清是她一個人,四下張望,沒人在跟前。

    所以冷清了一段時間,趁著胤禛來請安,她就說想接了十四福晉來做個伴兒,說說話,十四福晉呢,現在也算是做老封君的人了,家里兒子成親了,女兒嫁人了,剩下的庶子庶女不算大事兒,基本上已經完成了任務,整日里也就吃喝享福的過日子了。

    但若是要陪伴烏雅秀貞呢,就不能進宮常住,所以烏雅秀貞的意思是到暢春園住一段時間。

    胤禛是沒有不答應的:“您若是高興,別說是十四弟妹了,就是您想挑別的人,也是可以的。”

    烏雅秀貞想了想,笑著擺手:“別的人可就算了,我總不能叫了你六弟妹來,你六弟妹若是來陪著我,你六弟豈能愿意了?”

    那就是個離不開媳婦兒的人。

    愛新覺羅家吧,也是奇葩。有順治爺那樣的算專情的——妃嬪不算,畢竟人家愛上董鄂氏之后就再也沒進過別人院子了,這都不算專情的話,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有康熙那樣……不專情的,眼看身體快不行了還收了江南送來的女人呢。

    所以出了個六阿哥這樣的,也確實不算稀奇。畢竟人嘛,多種多樣。在烏雅秀貞看來,六阿哥這條命都是好不容易和上天爭搶來的,那他無論做什么,只要不是傷天害理,那就無所謂。

    人家疼愛媳婦兒,離不開媳婦兒,傷害到別人了嗎?沒有,甚至還給許多人做了榜樣呢,現下誰提起來好男人,不得夸贊六阿哥幾句?有這么個標準在,至少女人結婚對丈夫的要求,就不是不去青樓這么低了。

    母子兩個說了一會兒的話,胤禛還要上朝,就將護送烏雅秀貞去暢春園的事兒交給了六阿哥。六阿哥親自來接,親自趕著馬車到暢春園,他這邊幫著烏雅秀貞安置,那邊六福晉就去請十四福晉過來。

    十四福晉呢,有錢有閑,日子過的那是相當愜意,四十多的人了,看著還像是二三十,臉色白嫩,身體輕盈,頭發烏黑,說起話來那叫一個溫溫柔柔:“我原本想早些來陪著皇額娘的,但又怕打擾了皇額娘,現下可好了,只咱們娘兒倆在這園子里住著,咱們可松散了。”

    以前她就是個十分隨和的性子,現在更是有一種……萬事不上心的淡然,烏雅秀貞都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隨時要飛升了,不理俗務了現在。”

    “那是因著我有個好兒媳。”十四福晉笑瞇瞇的:“就和皇額娘一樣,您看,我四嫂能干,您可不就是什么都不操心嗎?我家那兒媳也能干,進門兩年,家里上上下下,料理的明明白白,我這可都是學了額娘了,人家能干,我就享福去。”

    又夸贊了那拉氏,又夸贊了烏雅秀貞,一如既往的八面玲瓏。

    等安頓好了,烏雅秀貞就先休息去,雖說路途不算遙遠,但她上了年紀嘛,奔波這一路,也著實夠嗆。

    她還記得順便交代十四福晉,不用早起來請安呢。

    十四福晉果然守約,第二天早上九點半才過來。這時辰,太陽都已經在半空中了。

    趁著現下天氣不是很熱,就扶著烏雅秀貞到外面走一走轉一轉,說說外面的閑事兒。

    “二嫂前段時間身體不舒坦,我特意去看了,畢竟上了年紀。”說的是允礽的媳婦兒瓜爾佳氏,允礽走了,但是瓜爾佳氏還好好的。她小女兒前段時間也嫁人了,胤禛到底是念著允礽的那份兒情,再加上瓜爾佳氏也并無兒子,弘皙……雖說也可靠,但到底是沒有親生的貼心。

    所以呢,淑慧格格就是嫁到了京城里。

    和鄭家莊距離并不算很遠,小格格若是想回去探望額娘,也是十分方便的。再加上胤禛對弘皙這一脈態度寬和,所以瓜爾佳氏的日子其實并不難過,她也就是自己懶得離開鄭家莊,否則,就算是去住在女婿家,那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前段時間瓜爾佳氏身體就有些不太舒服,那拉氏也是知道這事兒的,還和烏雅秀貞打過招呼。

    當年在宮里,烏雅秀貞和瓜爾佳氏雖說是做長輩和晚輩的關系,但因著這來來回回的宮務交接,也是有些交情的,聽說她不舒服,也是特意讓人送了些養身的藥材過去的。

    十四福晉說起來也是夸贊:“弘皙媳婦兒倒是個孝順的,日夜在跟前伺候,這兩天聽說是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倒是張佳氏那邊,估計有些不太好。”

    張佳氏是允褆的繼室,年紀輕輕,比瓜爾佳氏要小十歲左右呢。

    烏雅秀貞倒是有些驚訝了:“這是怎么回事兒?倒是沒聽說她有哪兒不舒服的?”

    十四福晉笑道:“她哪兒敢和宮里說,當年大哥還在的時候,有些……嗜酒,那會兒弘顯也年幼,所以那府里的東西,都被這張佳氏給偷偷摸摸的賣了,那么大的府邸,大哥自己也是個不上心的,家里少了東西也不在意。后來淑珍嫁人,出了門才發現,那嫁妝十之八九都被調換了。淑珍就是回去鬧,也鬧不清楚了。”

    怎么鬧?允褆還得靠張佳氏伺候呢,弘顯也大了,若是鬧出張佳氏是個這樣拎不清的性子,誰家敢放心將閨女嫁進門?雖說后來弘顯也沒娶八旗女子,而是娶了個蒙古格格回家,可那會兒誰能料到這樣的事情是不是?

    所以事情還是被按下去了,再之后就是弘顯成親,帶著媳婦兒常年在兩廣那邊。允褆呢,越發的嗜酒,這府里就成了張佳氏的天下了。

    張佳氏小門小戶出身——當年允褆娶她進門,一來是為讓她撫養弘顯,二來是為女兒們好說親,三來是有人打理后宅。若是出身高,還怕她虐待弘顯呢,出身低,娘家前程,還有自己恩寵,都得靠著允褆了,允褆才能拿捏她。允褆是覺得自己能活的長長久久,所以也并不怕張佳氏翻出手掌心。

    哪兒能想到,他自己沒了,留下張佳氏正值壯年,幾個女兒不能回,弘顯又在外面,這府里,可就便宜了張佳氏了。

    張佳氏之所以現在日子不好過,是因為弘顯媳婦兒回京了。弘顯在兩廣那邊呢,原本是掌管海軍,現在呢,是稍微有空閑,就回京探親,既然是探親,必然是要帶妻子兒女的。

    人家蒙古格格,那自來是十分……勇猛的。張佳氏本來還想和以前一樣,用婆婆的身份拿捏人家的,結果人家直接將張佳氏賣掉的那些東西給拿出來了,其中不乏御賜之物。

    變賣御賜之物,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用這一條,將張佳氏給按住之后,再聽從弘顯的吩咐,將當年四格格被調換的嫁妝給填補上,用的是張佳氏的私房。四格格這孩子呢,年幼經歷家變,后來姐姐沒嫁人,張佳氏也不會好心教導培養她。雖說進宮之后得了那拉氏指點,但早些年性情已經被定住了,略有些懦弱。

    嫁妝被調換,自己沒敢聲張,到了婆家呢,這事兒也瞞不住,婆家只覺得是允褆府上欺人太甚,也就對四格格冷冷淡淡。她那日子,過的并不算好。

    弘顯將這嫁妝給她送過去,四格格好懸沒抱著弟弟哭死了。

    張佳氏這邊因為沒了大筆的銀子,又是心疼,又是恐懼,這就病倒了。

    她這事兒吧,實在是說不出口,所以哪怕是病下了,也沒敢聲張,只悄默默的自己找了大夫看診。十四福晉之所以知情,是因為弘顯福晉,大張旗鼓的給請了太醫回去。

    弘顯媳婦兒呢,在兩廣那邊也是歷練出來了。

    人家大大方方的:“這知道的呢,說是事出有因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我們家爺多可憎呢,一回京就先將額娘給嚇著了,這罪名我們可擔不起。”

    硬生生讓張佳氏病中驚坐起——再不起,她生怕弘顯福晉將她干過的那些事兒都給說出來。

    十四福晉嘰嘰喳喳的將這鬧騰事兒都當笑話給烏雅秀貞說著聽,烏雅秀貞也忍不住笑:“當年看著是老實的……”

    要不然惠妃也不能看中當兒媳婦兒啊。

    十四福晉就搖頭:“這有些人吧,頭頂上有東西壓著的時候,那真是比誰都老實的,但頭頂上的石頭一旦被搬走……那反彈的比誰都高。”

    惠太妃當年還在允褆府上住著的時候,那張佳氏給如此囂張?她辦的這些事兒,也就是允褆沒了,惠太妃去五臺山了,她才更張狂了些的。

    婆媳兩個說說走走,到園子里轉一圈,十四福晉心里有分寸,看著烏雅秀貞頭上微微冒汗,就知道她今兒走的路算是多的了,趕緊催著烏雅秀貞回去:“正好吃個午飯睡一覺,下午咱們再做點兒別的?”

    烏雅秀貞好奇:“做點兒什么別的?”

    “前段時間呢,我府里有個丫鬟,用那碎步拼接了一個布玩意兒,我瞧著挺好看,咱們不如也試試。”下人嘛,能得到的好的完整的布料不多,但是那些好的,不太完整的,扔掉又可惜了,所以大多是拼接拼接做些小玩意兒。

    有做荷包的,有做香囊的,也有做手帕的。

    這個丫鬟是突發奇想,做了個布玩意兒,就跟那盆栽一樣,褐色的布纏出來的枝干,綠色的布做出來的葉子,粉色的布掐出來的花朵,因著做的十分細致,竟是栩栩如生,十分好看。

    十四福晉瞧著喜歡,問了那丫鬟意思,打賞了一番之后,就將盆栽放在自己屋子里了。

    烏雅秀貞這年紀了,走了這大半天,下午就不好再這樣走動了,免得到時候腿疼,所以就得找些打發時間的事情,打牌耗費心思,又吵吵鬧鬧的,就不是好選擇了。

    人嘛,一個年齡段有一個年齡段的喜好。十七八的時候精力充足,喜歡蹴鞠,喜歡捶丸,喜歡踏青。二十七八的時候,性情穩定,喜歡看書,喜歡佛經,喜歡賞景看花兒。三十七八的時候呢,體力已經有些跟不上了,于是喜歡看戲,喜歡聽書,喜歡逛園子辦宴會。

    到了那四十七八,五十七八,就喜歡打牌,喜歡找人說說話。

    上了這六十七八了呢,喜好就又有所不同了。

    一方面這事兒是和體力有關系,一方面呢,也是因著人生經歷。十七八性情至純,二十七八可能已經對人性有所了解,三十七八基本上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

    所以現在這個歲數的烏雅秀貞,打發時間的事兒,已經不是打牌了。當然,也并非是完全不碰了,偶爾有了興致,像是那安安靜靜的葉子牌,還是會玩兒兩把的。

    不過現下暢春園人少,打牌的是就可以暫且放一放了。

    十四福晉特別明白自家現在在京城的處境,是背靠誰的,所以在進暢春園的時候就已經想的十分明白了,務必是要照看好了烏雅秀貞才好。

    烏雅秀貞好,胤禛夫妻倆心情就好,胤禛夫妻倆心情好,那就少不得要多記著自家一些。

    當然,功利心是有,可孝順的心思也只真有,這些年若不是烏雅秀貞護著,她這日子,不會過的和現在一樣瀟灑自在。指不定十四當年一出海,自家就要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了。

    將人送到屋子里,十四福晉陪著烏雅秀貞用的午飯,婆媳倆都用的清淡,用完之后,各自回去午睡。

    因著上午這一頓走,這會兒午睡就十分香甜了。等起床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十四福晉帶了許多布過來,就為和烏雅秀貞做手工呢。

    這邊婆媳兩個在暢春園日子過的舒舒坦坦,那邊大慶,九阿哥接到來信,卻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了,他還一臉茫然的將信件遞給了老八:“八哥,是不是我看錯了?這上面說,我額娘,沒了?”

    老八一目十行,很快看完,然后,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人生大痛,子欲養而親不待,老九一直是覺得自己是虧待了自家額娘的,從小沒少讓額娘跟著操心。

    他也無數次的和老八念叨過,等這邊的皇宮建成了,他就要給自己建造一個府邸,然后呢,將額娘給接過來看看,也好讓她放心。

    可不管之前想的多好,現在這一封信,卻是將老九所有的盤算都給打破了。

    老九眼眶都紅了:“怎么會這樣呢?我額娘……我額娘……一直身體很好的,她能長命百歲的,怎么忽然就沒了?”

    老八嘆口氣,伸手拍他肩膀:“九弟,節哀,宜妃母若是知道你如此痛苦……”

    老九伸手抓住老八的手腕:“是不是老四?是不是老四害死了我額娘?”

    十四正過來呢,聽著這話就忍不住皺眉:“九哥,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你這話說的有失偏頗,老四是什么樣的人,你知我知,他要當真連個后宮女眷都容不下,那宜妃母還能等到現在?”

    老九眼睛赤紅,轉頭就要反駁,但被老八給按住了肩膀:“老九,十四說的在理,我也理解你心情,但是,宜妃母過世這事兒,和老四不一定有什么關系。他一開始沒動手,那現在也沒必要動手。再者,若真是老四的手段,那五哥必然不會坐視不理。這信上都是五哥筆跡,看起來十分正常,所以宜妃母……十之八九是壽終正寢。”

    老九嘴唇顫動了兩下,想說點兒什么,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心里其實是有些……想遷怒到別人身上去的,他不敢去想額娘臨死前,有沒有惦記自己,五哥是不是又會憎恨自己讓額娘連自己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所以下意識的,他先說這事兒是老四下的毒手。

    可現在的老九,終究不是以前的老九了。以前康熙在的時候,他懟天懟地,因為他知道康熙并不會將他殺了。可現在,這大慶的帝王,是十四,十四是老四的親弟弟。

    先不說大慶還得靠大清養著了,就十四這性子,雖然和胤禛不和,可也不會放任別人來栽贓老四的。

    老十也急匆匆趕過來了,撿起來放在桌子上的信件看了一遍:“這里面還有宜妃母的脈案,還有如何用藥,想必宜妃母臨走之前,是并未很受罪的……”

    哥們幾個多少都是懂一些藥理的,若是受罪了,那藥物里面必然是有止痛的藥材的,但凡止痛藥材,大多有劇毒,尋常方子是很少能用得上的,好分辨的很。

    老十看老九:“九哥,宜妃母走的安詳,你心里若是難受,你就哭出來,男子漢大丈夫,宜妃母必然也是不愿意看見你為了她就怨天怨地的,哭完了,該振作起來就振作起來。”

    人都死了,還能怎么樣呢?總不能因著難受,就自己跟著去死吧?

    九阿哥怔愣片刻,忽然放聲大哭起來,幾乎要哭的快斷氣了,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老八和十四心里也跟著難受。老八又想到惠太妃:“也不知道惠妃母現在如何……”

    好歹惠太妃也是養過他一場的,雖說當年因著一些事兒,惠太妃和他疏遠了許多。但當年事兒,都已經過去很久了,再有就是,人這腦子呢,很神奇的,不痛快的事兒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被消磨掉,好的事兒卻是常常能想起來。

    到現在,老八這腦袋里,就全是當年惠太妃對他的好了。

    十四心里也在想著烏雅秀貞呢,不過他和老八他們說不著這個,老八他們對烏雅秀貞可沒多少感情。于是,他轉身出了房門,正趕上長子來尋他。

    十四在門外站了片刻,忽然問道:“你瑪麼,現在也有七十多了吧?”

    弘明沉思片刻才說道:“今年該是七十有二。”

    十四頓了頓才說道:“人生七十古來稀,你瑪麼這年紀,也不小了,大清和大慶之間,相距遙遠,距離上次知道你瑪麼的消息,也已經是又過去一年多了。你瑪麼……”

    他沒說晦氣話,就烏雅秀貞這年紀,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壽命。若是有朝一日……他和老九一樣,忽然收到一封信,說是額娘沒了,那他心里該多難受。

    雖然他之前曾賭氣說過烏雅秀貞偏心,但是他卻是知道,他能出海,能在這樣一片地方建立王國,烏雅秀貞是沒少出力氣的。不說別的,每次隨著船隊來的那些物資,除了他和黑心的老四做交易的那些,多出來的,他絕不相信是老四主動給的,那就必然是額娘私底下給的補貼。

    再者,若是沒有額娘從小教導,他現在能有如此優秀?

    弘明沒接話,他也想自己額娘呢,也不知道額娘現在如何了。

    過了半天,十四忽然說道:“我若是回大清一趟,現在大慶的這些事兒,你可能上手?”

    弘明驚了一下,沒能立馬回答,要說他能……他真沒這個信心,大慶雖然建國時候短,城池小,人口少,但事兒可并非很少,再者,自家阿瑪這回大清,那可不是以前去野人部落,頂多三五個月就能回,這一去,可至少是兩年——去一年,來一年。

    兩年時間,這期間可足夠發生許多事情了。

    “阿瑪,還是請您三思。”弘明考慮半天,還是勸說道:“現在大慶內部不算穩當,又有野人部落虎視眈眈……”

    一個城池建立起來了,那必然是有眼紅覬覦的,相比起來部落里落后的生活環境,大慶的城池,那可太繁華了。若是據為己有,那豈不是自己也能享受到這樣的繁華?

    所以大慶并不是很安穩,外有部落虎視眈眈,內部……他們之前接納的那些部落,也是有些蠢蠢欲動,誰愿意屈居人下呢?若是站在高位,就能享受到更多的好處,那肯定是人人都爭著搶著往上爬的。

    外憂內患。

    這種時候,并不是個很好的,回大清的機會。

    十四也知道,頓了頓,終究是嘆口氣:“算了,朕也就是……說說,只盼著額娘能長命百歲,日后,我必然是要回去探望她老人家的。”

    弘明心里松口氣,這種時候十四若是回去,那指不定一朝回到建國前,所以十四不回,才是最好的。

    這海外的事情,烏雅秀貞也并不知情。她若是知情,她也肯定是勸著十四別回來的,回來做什么呢?她只要知道兒子在海外好好的,前程大大的,這就足夠了。回來若是再丟了新國家,那她死也閉不上眼睛。

    她和十四福晉原本在暢春園住的好好的,忽然就聽說那拉氏出事兒了,于是急匆匆回宮。

    這進了宮,先趕往坤寧宮,先看見的就是胡子拉碴的胤禛,胤禛已經在坤寧宮守了三天了——一開始就是昏迷不行,實在是時間太長了,才往暢春園送了消息。

    “太醫是如何說的?”烏雅秀貞顧不上心疼兒子,直接問道,胤禛聲音都有些沙啞:“說是肚子里長了惡肉……恐是癥瘕。”

    九格格也來看過了,癥瘕說的是子宮瘤。這東西呢,若是良性,在現代就是個小手術的事兒。可若是惡性……那就是子宮癌。子宮癌這東西,沒得治。就算是勉強治療,也不過是拖幾年的問題。

    那拉氏以往身體雖然算不錯,可癌癥這事兒,那是說不準的。

    那拉氏其實很早之前就開始有些肚子疼了,但她并不很在意。一來是她這個年紀,也到了要絕經的年紀了,她一直以為是絕經的事兒,這種事兒呢,大多婦人是羞于看大夫的。再來就是,她也忙,這疼痛是一陣一陣的,過了這陣就沒有了,她也就沒很當回事兒。

    若不是現在暈倒了三天,胤禛也不會讓太醫來診斷,幾個太醫一起會診的,有惡肉是肯定的了。但這惡肉是什么性質的,卻是誰也說不準的。

    烏雅秀貞面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一直昏睡沒醒過來?”

    胤禛微微搖頭,那倒也不是,中間還是有醒過來的。但身體虛弱,沒說幾句話就又睡過去了。

    烏雅秀貞還想問什么,胤禛卻是擺擺手:“額娘從宮外回來,定然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那拉氏這里,有朕守著呢,你且別憂心。”

    烏雅秀貞停頓片刻,這才點點頭,先帶了十四福晉回慈寧宮。

    十四福晉照看她先躺下,馬車上顛簸大半天,烏雅秀貞那臉色也確實是不太好。十四福晉還得安慰她:“可別四嫂還沒好呢,您這邊又倒下了,那我四哥該先照看誰呢?您好好的,我四哥也就有功夫照看四嫂,到時候我四嫂也好好的,所以,先照看好了您,就是給我四嫂幫忙了。”

    烏雅秀貞擺擺手:“我知道,你先回去吧,府里還有一堆事兒等著你呢,這宮里的事兒,你也插不上手。”

    十四福晉有些猶豫:“我想在這里守著您……”

    可別那拉氏真出事兒了,給老太太一個傷心難過,給氣著了。

    烏雅秀貞又搖頭:“不用,有嬤嬤丫鬟呢,你且回吧。”

    她又強調了一次,十四福晉沒法子,就只好先行告辭出宮。

    烏雅秀貞躺著也沒休息好,翻來覆去的想那拉氏的身體狀況。但是吧,這事兒已經和上輩子對不上了,上輩子的那拉氏,是雍正四年就沒了的,這都又多活了幾年了,誰知道這次的病會不會要命呢?

    她反正也睡不著,干脆就起身了。

    李氏過來請安,誠惶誠恐的——那拉氏一病下來,這宮里的事兒就沒人管了,人瓜爾佳氏也已經搬出宮,總不能讓人家天天進宮吧?所以這事兒呢,就分到了李氏和年氏頭上。

    年氏對畫畫十分上心,但對宮務這事兒,實在是不放在心上。她兩輩子了,就沒在這上面花費過心思。在年氏看來,有這看賬本的時間,倒不如她看兩本書呢。

    所以分給年氏的事兒,年氏通通都是按照規矩,嬤嬤們來問,就一句按照前例。可有些事兒人不合適,那嬤嬤們怎么辦?就只能來問李氏,反正當年在雍親王府的時候,那拉氏也都是將事兒交給李氏來管的。

    也才幾天,給李氏折騰的,臉都小了一圈。

    現下來慈寧宮,也是趕緊要問問烏雅秀貞,慈寧宮里可有什么不妥當的。

    “之前額娘不在宮里,這邊的份例就暫且停了,今兒一早才吩咐的御膳房給準備上,若是有不可口味的,額娘可一定要讓人到御膳房說一聲,再者就是這瓷器什么的,額娘若是覺得哪兒不妥當,妾身現在就讓人給換了。”

    烏雅秀貞擺擺手:“沒什么不妥當,都是我出門之前用習慣了的,既沒有什么改變,就照常。宮里的事兒,有你,我自然放心,你們娘娘現在……”

    她頓了頓,嘆口氣:“你只管安心當差,等你們娘娘好了,自然是有你的功勞的。”

    李氏苦笑道:“不敢求功勞,只盼著皇后娘娘早些安康。娘娘就像是主心骨,平日里無論如何,只要想到娘娘在,妾身心里就安定的很,可現在……妾身總覺得心慌。”

    “沒什么可心慌的,你們娘娘自來心善,做的也都是善事,她這樣的人,必然能長命百歲。好了,你也先回去吧,哀家一會兒再到坤寧宮看看去。”

    打發了李氏,烏雅秀貞就又去坤寧宮。

    胤禛在坤寧宮看折子,那拉氏躺在里面,他就在外面,既不會打擾到那拉氏,有什么事兒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見烏雅秀貞進來,就忙起身行禮,烏雅秀貞擺擺手,只管往里面去。也是巧了,她這邊剛到,那拉氏就睜開了眼睛了,大約是肚子疼,一睜眼,就先皺眉去按住了肚子。

    “現在感覺如何了?還是肚子疼?”那拉氏點點頭,又勉強笑道:“怎么驚動了額娘?我原先和皇上說了的,別打擾到皇額娘,皇額娘這段時間在暢春園心情開朗,必然是身體安康的。因著我這點兒事情,勞累的額娘來回奔波,實在是我的罪過了。”

    “可不許胡說,你這身體不舒服,我就是不回來,心里也總是惦記著的。”烏雅秀貞說道,轉頭看太醫:“先給娘娘把脈,該吃藥吃藥。若是娘娘痊愈,少不得你的賞賜。”

    太醫沒敢多說,只應了一聲,就忙上前把脈。

    那拉氏一直等太醫把脈完才笑道:“其實,我是知道我的身體情況的,之前我能聽得見。”

    她雖然是昏迷著的,但是胤禛和太醫說的話,她都是能聽見的。

    那拉氏笑了笑:“癥瘕不好治,若是……也別遷怒太醫,這是我的命。”

    “什么命不命的,你年紀輕輕,怎么思想如何頑固呢?命這種東西,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信命,與天爭,這才是對的。若是信命,我當年就直接……”頓了頓,烏雅秀貞沒繼續說下去,又指了指胤禛:“若是信命,胤禛能做皇上?”

    那拉氏沒說話,烏雅秀貞又安慰她:“有這樣的好的太醫,又有你九妹妹在,你就只管安心的養著,必然是能養好的,到你好了,我帶你一起到暢春園去住著,你若是不想去暢春園,咱們就去別的地兒,咱們下江南,咱們去蒙古,你想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

    “好,我聽額娘的,我好好養著。”那拉氏笑著點頭。

    但是吧,這生病的事兒,自來是由不得人的。沒等九格格那邊想辦法鑒別那拉氏這肚子里的惡肉是個什么性質的,那拉氏晚上就大吐血,身體狀況急轉直下。

    哪怕是整個太醫院都在想辦法,但也沒能救得了那拉氏。

    半夜時候,那拉氏人就沒了。

    慈寧宮半夜被驚動,烏雅秀貞趕過來的時候,胤禛就那樣癡癡傻傻的坐在床邊,抓著那拉氏的手讓她趕緊睜開眼呢。

    滿屋子太醫跪一地,誰也不敢抬頭。

    “胤禛!”烏雅秀貞呵斥一聲,伸手拽開他:“你這是在做什么呢?那拉氏……”

    胤禛本來要發怒,但抬頭看見是烏雅秀貞,停頓了片刻,忽然抱住烏雅秀貞的腰:“額娘,她沒了,皇后沒了,我福晉沒了啊,她扔下我一個人,沒了啊。”

    聲音悲嗆,身體還微微有些發抖,一時之間,烏雅秀貞心里也滿是酸澀——這樣好的一個那拉氏,老天怎么就忍心呢?

    【作者有話說】

    《朕的江山亡了》日更中求收藏~~~~本文月底完結,新開《完美耿貴妃》,求點擊收藏~~~

    第298章

    那拉氏的死,對胤禛來說也是個非常大的打擊。他和那拉氏年少夫妻,十一二歲就開始做伴兒,一直到如今,幾十年呢,生兒育女,有事兒互相商量,雖說也有拌嘴,可牙齒和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對不對?

    他是個急性子,那拉氏就是個溫柔性子。每次吵架,都是那拉氏包容他,想一想自此之后,自己著急上火,旁邊就再沒有一個勸著自己先喝口水的人。自己難受,旁邊也沒有人會伸出手幫自己揉按一下腦袋。自己抱怨,也沒有笑盈盈勸著自己從別的方面想一想的那個人。

    胤禛那心里,就有些不能接受這事兒,他心里痛苦至極,身上都有些哆嗦起來:“你們都是在騙朕的是不是?皇后必然無事,你們這是欺君之罪!朕要治你們欺君之罪!”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床鋪上看過去,若是平常,那拉氏已經是開口攔著他了。可現在,那拉氏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胸口也沒有了起伏,那臉色一看就知道不是活人。

    胤禛忽然有些繃不住,眼淚就跟著下來:“皇后,皇后,你怎么能扔下我一個人呢?”

    哭的烏雅秀貞心里都酸澀難當,可現下也不是只顧得上哭的時候,她那帕子擦一擦眼淚,看胤禛:“皇上,皇后走了,該吩咐的,也該吩咐下去。你且讓一讓,讓嬤嬤們來。”

    需得趕緊換上壽衣,免得等會兒身體冷硬起來,到時候又是一番折騰。

    胤禛不許:“額娘,是不是我聽錯了呢?皇后還活著是不是?是這些混賬在欺騙我是不是?或者,這是皇后在和我開玩笑?她現在在捉弄我,一會兒就會睜開眼睛了是不是?”

    烏雅秀貞搖頭:“不是,你也并沒有看錯,皇后她是真的沒了,胤禛,我知道你心里難過,可皇后既然已經沒了,你也該讓她安安心心的走。”

    胤禛眼淚都止不住:“她如何能這么狠心,我都想好了,等過幾年,我將……”

    將這皇位給了弘暉,弘暉畢竟是他和那拉氏的嫡長子,這些年也是承載著他的希望的,也是他費盡心思教導出來的,所以他絕不希望弘暉和允礽一樣,做四十年的太子,硬生生將一個英明神武的儲君,給熬成疑神疑鬼的逆賊。

    到時候他傳位給弘暉,自己就帶著那拉氏到圓明園去,若是額娘還在,那就更好了,既能侍奉親娘,又能悠閑度日,這日子簡直不能更好。

    可為什么那拉氏就不能再等等呢?

    為什么老天爺就不愿意再給那拉氏多一些時間呢?

    烏雅秀貞直接叫了嬤嬤來給那拉氏換衣服,又叫了太監去敲喪鐘,宮里是有喪鐘的,皇上駕崩是敲九下,太后過世是八下,皇后過世是七下。

    這喪鐘敲響,一時之間,外面住著的阿哥們,是首先被驚動的。

    隨即,該進宮的也都進宮來了。弘暉夫妻是到的最早的,弘暉心里也沒準備,雖說太醫當時診斷出來是癥瘕,但因為并未確定是好的還是壞的,他作為親兒子,心里也不太愿意承認那拉氏那肚子里的是惡肉,所以,一心是只盼著太醫能有好法子。

    再者,就算是癥瘕,那也有人患病三五年,都還活的好好的,那拉氏這才也不過是三天,他就算是不敢求三五年,那三五個月總有的吧?

    可哪兒能想得到,甚至連個進宮侍疾的機會都沒給他,那拉氏人就沒了。

    弘暉甚至有些失聲,進了門跪在床邊,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痛哭也沒聲音,只眼淚往地上砸落。

    瓜爾佳氏一身素凈,也是紅著眼眶,跪在弘暉身邊,一時之間,心里也是難免難過。

    胤禛這會兒卻是止住了眼淚,他大約是現在總算接受了那拉氏已經沒了的消息,只忍著悲痛叫弘暉:“靈堂也該搭建起來,這事兒我不放心交給別人,別人如何會用心……你親自去,還有那棺材,千萬要仔細查看,不能有半點兒疏漏……”

    說著又哽咽起來,他沉默了片刻,強忍下來那悲痛,又繼續說道:“宮里各處,也該換了白燈籠,這些事兒,瓜爾佳氏,就你來負責。”

    瓜爾佳氏是嫡長媳婦兒,操辦那拉氏的喪事那是名正言順。

    反而是李氏和年氏,雖說平日里那拉氏忙的時候,是順手將宮里的事兒分給她們兩個來管的,但這喪事,嫡妻的喪禮,卻是不好讓侍妾來辦的。哪怕是妃嬪,也不太合適。

    不過若是換一換,比如說年氏的喪事,讓李氏來操辦,那就沒有什么不合適的地方了。

    只那拉氏的身份不同,所以這操辦喪禮的人,也必得要名正言順。

    瓜爾佳氏忙應了下來,胤禛又說道:“傳旨下去,令外命婦,明天開始進宮哭靈,朝中文武大臣,也需得到場。”

    頓了頓,又補充:“命各家人進宮,允礽福晉,允祉福晉……”

    還有各家的侄子侄女們,也需得進宮。

    那拉氏的喪禮,必得要大辦。

    不光是要大辦,胤禛甚至帶著文武大臣,一起在哭靈。哭靈是分三個場地的,一個是女眷所在內殿,一個是臣子所在外殿,還有一個是靈堂之中,子女而兒媳孫子孫女們所在之處。

    胤禛是在靈堂,但胤禛都在靈堂守著,那些官員們,自然是哪個也不敢不來的。

    胤禛連著兩天,連飯菜都用不下,他一向勤政,每天看折子是絕不會將當天的折子留到明天去的,然而因著那拉氏的死,他現在簡直連養心殿都想不起來了,整日里只在靈堂里回想他和那拉氏的點點滴滴。

    剛成親時候的懵懵懂懂,圓房之后的甜甜蜜蜜,生孩子之后的圓滿滿足。

    胤禛簡直是將前半輩子,事無巨細的,全拿出來講了。

    短短兩三天時間,他整個人就是大變樣,因著吃不進飯菜,人都像是瘦了一大圈,然后面頰蒼白,身體微微顫抖,胡須雜亂,頭發都斑白起來。

    弘暉實在是沒法子,忙讓人悄悄的請了烏雅秀貞來——烏雅秀貞是長輩,是太后,自然是不用為那拉氏守靈的。

    烏雅秀貞進門看見胤禛這樣子,先不說心疼不心疼了,心里就是挺堵得慌,她知道胤禛和那拉氏感情深厚,可再深厚的感情,她作為親娘,絕不愿意看著親兒子因著悲痛,作踐自己的身體。

    “胤禛。”深吸一口氣,烏雅秀貞拍拍胤禛肩膀:“哀家讓人準備了些白粥,你先用一碗。”

    胤禛微微搖頭,他吃不下,現在還只覺得嗓子里像是堵塞了一團棉花,哪兒能吃得進去東西呢?

    烏雅秀貞很強硬,直接從宮女手里接過來了碗筷,將勺子塞到胤禛嘴里:“額娘知道你心里難受,可是……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活著呢,再者,你也知道那拉氏素來心善,既如此,你也不能強留著她是不是?你好好振作起來,做個盛世明君,你和那拉氏夫妻一體,你的功德,你的香火,她都是能享受得到的。你若是做個明君,那民間必然也有緬懷她的,你若是這樣糟踐自己身體,忘記自己該做什么事情,那民間會如何評價她呢?”

    好聽點兒了,還能說一句皇上和皇后夫妻情深。不好聽點兒,那就該說那拉氏禍國之人了。

    胤禛頓時皺眉:“誰敢……”

    一張嘴,嘴里又被塞進去一勺子白粥。他心里反胃,有些想吐,可那白粥軟爛,都不用他自己費勁兒的,直接就順著喉嚨下去了。人餓了兩天了,肚子空空,無論心里如何想的,先是這五臟六腑,肯定是很愿意吃點兒什么的。

    所以那肚子,瞬間就咕嚕嚕起來了。一個是傳達自己被餓了好幾天的委屈,一個是表達自己現在終于得到了填充的喜悅。

    胤禛都沒來得及做出反胃嘔吐的反應來,那舒坦的感覺就已經先往四肢百骸傳開去了。

    好了,也沒反胃的感覺了,倒是感覺更餓了。

    他頓時尷尬,忙抬手去抓烏雅秀貞的勺子:“額娘,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是了。”

    這么大個人了,當著子孫的面兒被這樣強喂白粥,可實在是太尷尬了。

    烏雅秀貞不在意:“這有什么,你們兄弟小時候,哪個沒有這樣被哀家喂過?好了,人又不是鐵打的,就算是鐵打的,若是不愛惜也會生銹斷裂。我知道你和那拉氏夫妻情深。可你還有大清呢,還有弘暉他們兄弟呢,還有外面那些臣子呢,你若是只這樣一味的悲痛下去,那大清怎么辦呢?你汗阿瑪當日里將大清交給你,你難道要讓你汗阿瑪失望嗎?”

    胤禛頓時沉默了下來,他現下還能回想的起來當年在汗阿瑪病床前,汗阿瑪是如何拉著他的手,艱難的說出那些話的。

    一時之間,心里更加難受。

    烏雅秀貞也能理解,雖說她自覺和康熙并沒有那樣深厚的感情,可康熙沒了,她也是好些時間才走出來的。

    她嘆口氣,拍拍胤禛的胳膊:“那拉氏是個好的,你舍不得她,額娘心里明白,你難過歸難過,傷心歸傷心,可別作踐自己身體,明白嗎?”

    胤禛點點頭,一仰頭將剩下的白粥一口喝完,碗筷還放回到桌子上:“額娘放心,我心里明白的。”

    心里明白是心里明白,可接下來幾天,胤禛始終是……沒能忍住心里悲痛。

    他連著罷朝五天,連帶著文武百官和朝廷命婦,也在外面哭靈五天。

    到了第六天,六阿哥和九格格,還有十三也來勸,說朝堂上的事兒實在是耽誤不得了,胤禛這才先開了小朝會,將這幾日里急迫的事情先給解決了。

    停靈七天,第八天是送棺材到皇陵。胤禛的皇陵是雍正三年就開始修建的,到如今已經是修建的差不多了,那拉氏就被埋在他左邊稍微靠后一點兒的位置,這個位置,是只能皇后用的。

    那拉氏下葬之后,胤禛就讓人將坤寧宮給鎖起來了,等閑不能隨意出入,那拉氏原本用的東西,還有那些衣服首飾,也全都放在原本的地方。胤禛自己得空了,倒是會來坤寧宮坐一坐走一走。

    他很少寫詩詞,有這寫詩詞的功夫,他是寧愿多看兩本折子的。

    然而進了坤寧宮,想到那拉氏,這心里就是忍不住的懷念,這種思念妻子的感情,是和誰都不好說的,和額娘說吧,怕額娘心里多想。和子女說吧,太過于尷尬。

    和弟弟妹妹們說吧,他們來來回回那安慰的話,都是一樣的。

    一腔思念無處發泄,也就只好寫寫詩詞了。

    但不管怎么說,隨著時間慢慢過去,胤禛也總算是,略從這失去那拉氏的悲痛中,走出來了一點兒。

    生怕他觸景傷情,烏雅秀貞在他跟前也是很少提起來那拉氏的——現下這宮里的事兒,是暫且有李氏和年氏的,瓜爾佳氏畢竟是晚輩,又住在宮外,所以辦完那拉氏的喪禮之后,這宮里的事兒,她就又都移交給年氏和李氏了。

    烏雅秀貞現在是一門心思的為胤禛補身體。

    她自己對于養生,本來就是很有些經驗看法的。察覺到胤禛因著那拉氏的事兒,身體上有些受不住——情緒太過,也是會損壞身體的。

    所以,干脆也不出宮了,就一心一意的和太醫商討一些藥膳配方。

    但凡胤禛來慈寧宮,都是少不了補湯的。關鍵還不是只一碗,而是好幾種,最多的時候,他在慈寧宮坐了一個時辰,期間總共喝了五碗湯。

    怎么說呢,湯這種東西,吃的多了,就發胖。

    胤禛本來就是個喜靜不喜動的性子,登基這么些年,圍獵也才舉辦過一次,后來就嫌棄費事兒,都給改成了大閱兵了。他也就是因為政務繁忙,勞心勞力,這才沒長成一個大胖子。

    可常年坐著,那肚子也是不小的。

    現在這補湯喝著,不到三個月,整個人竟是胖了一大圈,明明是三個月前新做的衣服,現在居然穿不上了。

    胤禛頓時有些害怕,到了慈寧宮,又被烏雅秀貞勸著喝湯的時候就趕緊拒絕:“朕現在發福不少,可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不說好不好看了,單單長胖,也并不是很健康。”

    千金難買老來瘦,這話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他現在都四五十的人了,若是再胖些,走路都要大喘氣,那可就壞了。

    烏雅秀貞上下打量他一番,見也確實是發福不少,也就勉強應了:“若是不喝湯,那你就需得走動走動了,再者,那折子呢,你也可以挑揀挑揀,重要的今兒就看,不太重要的留到明天也無妨……那請安的折子,我看就很沒有必要看了。”

    胤禛這性子,嚴謹認真,請安折子他也是要自己看一遍的,看也就算了,他還批復,有時候那批復的自己,都比人家原本的請安自己要多。

    上行下效,他這樣嘮叨,那臣子能怎么辦?只能是寫的比他更多。

    這官場上呢,總不能你寫三個字的折子,讓皇上給你批復上三十個字吧?于是,他寫得多,臣子們寫的也就越來越多,那折子真的是……烏雅秀貞有幸見識過一次的,厚的都能當書本了。

    如此一來,胤禛忙起來豈不是更看不見一個頭了?

    正說著話呢,九格格就來了。

    九格格進門就抱怨起來:“有許多人往我府里送帖子,都是打聽下一次選秀的事兒呢,我四嫂……”

    也才過世不到半年,那朝中就開始心思浮動了。這心思浮動的,都是沖著皇后之位來的。因著那拉氏有三個嫡出的兒子,所以為保證這嫡出的位置,胤禛大概是不會從年氏和李氏里面挑選人來冊封的——她們兩個都有兒子,一旦被冊封為皇位,那就表示這原本的阿哥,要變出嫡出了。

    到時候,紛爭不斷,十分麻煩。

    所以這新皇后最好是重新選秀,哪怕是再生了嫡子呢,也并不妨礙前面三個嫡出的地位,甚至,并不會改變現在皇子們的局勢。

    怎么說呢,不光是九格格收到了許多帖子,六福晉和十三福晉,還有十四福晉,都不例外。

    畢竟從烏雅秀貞這邊打聽消息也是一樣的,都想問問胤禛對下次選秀是個什么想法,對皇后的人選有沒有什么看法之類的。

    九格格說一半就頓住了,她還記著那拉氏剛沒的時候,胤禛是如何悲痛的呢,生怕這會兒自己勾起來了胤禛的傷心。

    胤禛卻是擺擺手:“我現下已經是想開了,那拉氏……雖說人走了,但朕心里,始終是惦記著的。至于這選秀的事兒,明年這選秀就取消了,朕心里并沒有再冊封皇后的打算,日后若是再有人問起來,你只管推了就是。”

    九格格轉頭去看烏雅秀貞——你兒子說以后不冊封皇后了啊,這跟死了老婆不續弦有什么區別?嫡庶之分那么明顯呢,齊妃和貴妃可不算是正經兒媳婦兒。

    就是在民間,六七十的老頭死了媳婦兒也難免想再找一個的,你這貴為皇帝,就真的不打算續弦了?

    烏雅秀貞早有預料,別說是這輩子了,上輩子那拉氏可是早早就沒了,胤禛不照樣是沒再冊封嗎?

    她擺擺手,很想得開:“孫子都多大了,不冊封皇后也挺好,至少這宮里少了許多麻煩,我瞧著李氏和年氏都是能干的,宮里只要安安穩穩的,有沒有皇后,都沒什么區別。”

    胤禛點頭:“是,一為朝堂上安穩,二為弘暉他們安心,這皇后就沒必要再冊封了。”

    九格格并不很相信,但這會兒肯定也不會提出自己的懷疑,只點頭說道:“那行,若是再有帖子,我就有話可以回復了。”

    當然,這回話可不能說死了,不然萬一到時候胤禛又遇上“真愛”了,那到時候這說出來的話豈不是成了打臉的工具了?當然,就胤禛這性子吧,遇上“真愛”的可能性也實在是太小了。

    但太小,不代表沒有。

    心里正在雜七雜八的想著,就聽烏雅秀貞說道:“小九兒,這補湯可是御膳房用了好幾個時辰熬出來的,你四哥覺得自己長胖了不愿意喝,正好你來,你給喝了吧。可別浪費,現下宮里到處都在節儉用度,這一碗湯可是用了哀家半個月的份例呢。”

    九格格探頭看一眼,那湯看起來倒是挺讓人有食欲的,摸一下碗,溫度也正正好。她索性端起來嘗一口:“嗯,放了黃芪?這個味道,有點兒過于濃重了。”

    烏雅秀貞笑瞇瞇的:“黃芪用的是上好的黃芪,再加上有些年份了,所以味道才有些重,都是好東西來著。”

    九格格點點頭,飛快將這一碗湯給喝掉,然后說道:“東西是好東西,但是額娘,這樣補有點兒太過了,我看四哥像是長胖了好多,這不只是五六斤吧?”

    得有個十幾斤了。

    胤禛沒說話,烏雅秀貞點點頭,九格格又說道:“我給四哥定個食譜吧,回頭就按照這個來吃,一日三餐按時按量,吃上三個月,身體就能恢復過來了。另外這補藥呢,不到必要時候,能不用就不要用。或者,偶爾一次即可,補藥連著用。”

    她是做大夫的,她說的話,烏雅秀貞自然是要聽著的。

    “另外呢,總坐著不動也不行,但四哥這個年紀了,也不能讓你去騎馬射箭練習相撲,你呢,就打一打八段錦,練一練五禽戲,這就可以了。”

    九格格叮囑道,靜坐之人不能劇烈運動,運動成了習慣的人就不能疏于鍛煉。

    怎么說呢,兩種生活習慣,人身體都是有一定的適應性的,從一種生活習性猛然轉變為另一種,身體有承受的極限,一旦超過這個極限,那就容易出事兒。

    喜靜和喜動,并沒有什么好壞優劣之分。唯一要注意的是,別喜靜了就真的一動不動,偶爾也爬個山散散步,練一下太極拳,活動一下身體,身體就不會生銹。喜動的呢,也需得留出一些時間躺下來,坐下來,讓身體各處放松放松,略微緩一緩。

    所以胤禛喜靜,那九格格也就不攛掇他去做一些比較劇烈的運動。

    說了一會兒的話,胤禛還有事兒忙,就先起身告辭了。

    九格格等他一走,就忙湊到烏雅秀貞跟前:“額娘,您說,怎么就沒人上折子推薦年氏或者李氏呢?”

    “年氏和李氏,娘家都不算很興盛。”其實相比較起來,現下倒是李氏的娘家更占上風一些。因為年氏的娘家,最得力的年羹堯已經沒了,年希堯雖然逃過一劫,但被牽連,目前來說,還是沒多少人敢和年家來往的。

    李氏呢,娘家自來小心謹慎,知道自己沒那個才能,也就老老實實的窩在江南,之前胤禛登基,李家那邊還特意寫信來找李氏拿主意,問要不要家里給些什么幫助之類的,李氏全給拒絕了。

    李氏倒是難得求了一次胤禛,讓胤禛派了人去將李家的師爺都給調查了一下。別有居心的,來歷不明的,全都給趕走,只留下一些品行比較好的。

    所以李氏娘家呢,現在好歹也出了個四品知府,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然而,李氏根基淺,年氏那可是出身簪纓世家的,根基深厚。

    這樣兩個放在一起一比較,倒像是打平手了。

    可這舉薦呢,不光是要看出身的,還要看姻親故舊,朋黨來往。李家的家主是個膽小的,年家……年希堯不熱衷此事兒。于是,這兩家可走動的人,就沒那么多了。

    雖說弘昀弘昐和弘晝都長大,朝中也少不了有些想投機取巧的,可也因為胤禛之前那秘密立儲的圣旨,這種人呢,也就不算很多。

    胤禛是個只看重成果的,簡而言之,朝中官員,不管你嘴上說什么,他只看你做什么。時間長了,經過一年年的篩選,這種投機取巧的,就成了少數。

    少數嘛,成不了氣候。

    于是,推薦李氏和年氏的,自然也就沒多少了。

    九格格笑瞇瞇的:“我原先還想著,畢竟李氏和年氏都已經是老人了,論功勞也有,輪資格也有呢。”

    不管是她看的宮斗劇還是聽別人討論的小說,那死了皇后的,不都是要從宮里原本的舊人里面挑選新皇后的嗎?

    烏雅秀貞笑道:“若只能局限于原本的后妃,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皇上是受制于人的。”

    否則,男人嘛,誰不喜歡水靈靈鮮嫩嫩的呢?老白菜幫子有什么可吃的?

    “倒也不能說完全是這個原因,顧念舊情的,也有。你汗阿瑪……”烏雅秀貞說完之后又覺得有些不太妥當,不能概一而論,至少康熙在冊封佟佳氏的時候,就絕不是受制于人。

    九格格也跟著笑道:“汗阿瑪倒是個明明白白之人。”說句大逆不道的,渣的明明白白。

    說了一會兒的話,也就到了用午飯的時候,九格格留在慈寧宮用膳,她現下基本上中午都是在慈寧宮用飯的。一來是不愛和那些大臣們一起用工作餐——雖說都是朝廷官員,但是這些人吧,將男女之別是刻在骨子里。她若是在,那些人是恨不能抱著自己的碗筷距離她十萬八千里遠的。

    而且,說話還總想避開她。

    和她印象中的同事們一起吃食堂,那是完全不同的氛圍。

    在這種別人將你當瘟疫的氛圍中,九格格總覺得自己吃的那飯會消化不良,一來是避免自己腸胃受罪,二來呢,也免得那些大臣們太避嫌,肚子吃不飽就跑路,所以九格格干脆就不在那邊用工作餐了,反正她是女子,進出后宮也方便,干脆來慈寧宮蹭飯。

    再者說了,慈寧宮那飯菜,水平可比養心殿那些工作餐,高太多了。人嘛,能吃好的,為什么非得勉強自己吃不好的?

    所以但凡下午還要在宮里,她基本上都是來后宮,要么是慈寧宮,偶爾是坤寧宮。不過自從那拉氏去世,她也就只剩下一個慈寧宮的選擇了。

    她又不傻,她堂堂王爺,又是皇上看重的妹妹,又是太后寵愛的女兒,她若是往李氏或者年氏那邊去的勤快了,保不準朝堂上就要開始猜測什么了。

    再者,李氏念佛,吃的素淡。年氏養生,吃的清淡,其實和她的胃口也是不太一樣的。

    雖說烏雅秀貞也養生,可這是親娘啊,能不知道女兒愛吃什么嗎?

    九格格一邊吃,一邊還的夸贊烏雅秀貞呢:“要么說還得是親娘呢,看看我有額娘在,這想吃什么都不用自己開口的,額娘這里準備的妥妥當當。有額娘的孩子那當真是個寶兒,沒額娘的孩子就像是野草。”

    這話說的粗俗,但是還挺有道理,烏雅秀貞就忍不住笑:“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哪兒來這么多的歪理。好了好了,趕緊吃,下午若是還去養心殿,等會兒就漱漱口,也得留意些形象。”

    好歹是個女人家呢。

    九格格就應了,烏雅秀貞又說起來弘暉:“那拉氏這一走,弘暉心里還不定多難受呢,回頭我讓弘暉進宮來一趟,再讓人準備他喜歡吃的。”

    還有弘時,那孩子呢,雖說在婚事上有些不著調,可品性是真的純善純孝,那拉氏的喪事辦完,他就一病不起了,太醫也去了,只說是悲痛過度。

    可這事兒自己若是不想明白,別人說再多也是枉然。以至于到現在,弘時這身體還沒好利索呢。

    烏雅秀貞就想著,要不然讓九格格去探望一番。

    九格格立馬就應了:“我一會兒出宮了,直接去一趟他府上。不過這孩子,實在是……承受能力太差了些。”

    烏雅秀貞不贊同:“重情也不是壞事兒,若不是他重情,那董鄂氏怕是早就死了,哪兒現在還好端端的做側福晉呢?重情之人,不是壞人,你去探望他,也需得拉著他出來走走看看,別一天到晚只在家里,越是閑著,心里就越是容易想事情,也是想不開鉆牛角尖。你那邊若是有什么差事,也需得提點他一下。”

    反正額娘說的總是對的,九格格就也趕緊應了下來。

    九格格去弘時府上的時候,就碰見了弘旺。弘旺也是來探望弘時的,面對長輩有些不自在,弘旺就趕緊先告退了。

    九格格倒是疑惑的很:“你什么時候和弘旺如此熟悉了?”

    弘旺現下還沒成親,他那婚事,倒像是被人遺忘了一樣。胤禛是政務繁忙,確實是沒想起來,至于別人,大約是不敢提?不光是婚事沒人提,差事也沒人說,現下還是在府里當光頭阿哥呢——那府邸還是老八在的時候修建的,這么些年下來,弘旺也沒那么多錢維護,許多院子就給鎖上了,以至于那一個府邸看起來破破爛爛的。

    就這還不能換,因為老八這宅子是當年康熙賞賜的,后來胤禛登基也沒說收回來,只讓弘旺住著,弘旺好歹是皇孫呢,這宅院朝廷沒收回,那就是屬于朝廷的,弘旺就是想賣也不敢賣,也賣不出去。所以,只能將就著住,大宅子……也有大宅子的煩惱。

    弘時笑道:“偶爾發現他對書畫這方面很有研究,一時說到一起去了,志同道合,就來往更多了些,正好姑姑碰上了,那我就為他求姑姑您一件事兒?”

    九格格挑眉:“什么事兒?”

    “就是這差事。”弘時笑道:“他今年也有十八了,也該辦差了,他府里就他一個,若是沒差事,宅院都修不起。若是能有個差事,也算是能吃飽喝足了。”

    九格格笑道:“你瑪麼說你重情,我看來,你可真是……爛好心,你主動給人家求差事,人家可知道?可愿意?若是這差事人家不滿意,你到時候又該如何呢?”

    不等弘時說話,九格格就擺擺手:“朝中上下都知道你汗阿瑪對老八,那是恨之入骨,不屑提起……”

    弘時急忙分辨:“那長輩之間的事兒,和晚輩又有什么相干?再者,當年他年紀也小,八叔做的那些事兒,弘旺他也不知情啊。再者,他還能攔著不成?”

    九格格笑道:“你著急什么?我尚且都沒說完。老八當年在朝中,也算得上是八面玲瓏之人,你猜猜,為什么到現在,也沒人替弘旺開口要個差事呢?”

    弘時張張嘴,又閉上了。

    八阿哥當年那人緣,可以說是絕了,哪怕是康熙在朝堂上十分明確的臭罵他出身低賤,但照舊是有至少七成的官員,是很擁護他的。

    這樣一個人,不光是手段厲害,也是會做人,人品上面,必然也有長處。

    按理說,老八都出海了,對大清也造不成什么威脅了,對汗阿瑪更是沒什么妨礙了,那朝堂上得過胤禩恩典的人,念著舊情,也該為弘旺提一口差事的啊。

    九格格伸手戳了戳他腦門:“弘旺的事兒沒人提,自然是有緣由的,你若是看不明白,那就多看看。”

    弘時就皺眉:“我雖然看不明白,但我卻知道弘旺是什么樣的人,他穩重懂事兒,又好學聰敏……”

    九格格打斷他的話:“比他穩重的多的是,比他好學的也多的是,京城也已經成立皇家學院,你若是想要找個穩重懂事兒好學聰敏的,你只管往皇家學院去挑,保準你挑出來許多個,好了,弘旺的事兒,你就別瞎操心了,你只管安心養病,什么時候病好了,你趕緊上朝去。”

    頓了頓,九格格又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別總傷春悲秋在家里躺著,你額娘若是知道你這樣,必然要臭罵你一頓的。對了,好幾日不見弘歷了,弘歷忙什么呢?”

    弘時怔愣了一下,也有些說不清。

    九格格戳他腦袋:“你看你,弘旺個不相干的,你倒是挺惦記,這親弟弟了,你就沒放在心上了。”

    弘時被說的也有些尷尬:“弘歷都成親了,人家夫妻兩個和和睦睦,我一個做兄長的,總打聽他去向做什么?”

    不像是弘旺,那可是單身漢,吃個飯都孤零零的,他若是不惦記著點兒,怕是哪天病死在房里都沒人知道。

    九格格恨鐵不成鋼,但頓了頓,也沒多說,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起身告辭。剛出了屋子,就遇見了弘時福晉,弘時福晉端著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碗藥,她見了九格格就忙行禮。

    九格格擺擺手:“怎么是你送藥過來?那伺候的人呢?”

    “回姑姑的話,我正好也閑著,正想過來問問爺的身體,碰見了,就干脆親自帶過來了,伺候的人都挺上心的,并沒有敢怠慢的,還請姑姑放心。”

    九格格就點頭:“那就好,那你進去吧,我就先走了。”

    她正要抬腳,張氏忽然又問道:“姑姑請留步,我正有一事兒想求姑姑呢,不知姑姑可否略等一等?”

    九格格左右也沒有什么著急事兒,就干脆點頭,到外面去等著了。片刻,張氏就急忙忙出來,又給九格格行禮:“讓姑姑久等了,還請姑姑恕罪。”

    九格格擺擺手:“你有什么事兒,先說出來聽聽。”

    張氏臉上先是有些感激,隨即有些尷尬:“聽聞姑姑醫術十分高超……”

    九格格頓時了然:“你可是有哪兒身體不舒服?或者是為弘時?若是弘時,倒是沒什么可擔憂的,他就是過于悲痛,等想開了,身體自然會好轉。”

    張氏忙擺手:“不不不,爺的身體,妾身已經問過太醫了。妾身想讓姑姑,幫妾身把把脈。”

    她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自打成親到如今,一直不曾開懷……”現下是守孝,但之前,也有正常的生活,卻是一直沒懷上。一直懷不上,那自然就是大事兒了。

    她是想和弘時客客套套的過一輩子的,但是也是想擁有自己的孩子的。

    【作者有話說】

    《朕的江山亡了》求收藏~本文月底完結,新開《完美耿貴妃》日更中,求點擊收藏~~~

    第299章

    九格格也懶得再到屋子里找地方了,瞧著不遠處有涼亭,就帶著弘時福晉往那涼亭里面去。示意她伸出來手,自己給把脈。張氏這人呢,她是知道的,性子很是靦腆,等閑不出門。

    以前是新媳婦兒,人家既然是這樣害羞性子,就算是不開懷,皇后做親婆婆的都沒提,那別人誰也不好意思說個什么。現在呢,時間長了,張氏自己也著急。她吧,著急歸著急,但你說要她直接宣個太醫來問問,她還自己尷尬不好意思。本來她還想著,要不然干脆等皇后著急了,皇后派人來把把脈算了。

    卻沒想到,天有不測風云,皇后這一下子就沒了,出乎意料。張氏就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做了。今兒九格格上門并不算秘密,也沒有遮掩,她也不是特意來給弘時送藥的,一般這送藥的活兒輪不到她。

    不是弘時身邊伺候的人,就是董鄂氏,張氏呢,也懶得插手。人家不讓她操心,那她得空多看幾本書不好嗎?干啥非得自己操心受累呢?

    她是知道九格格來了,就特意來找九格格的。怎么說呢,求著九格格把脈,總比再到外面去找個太醫強。再者說了,九格格也是女眷,同樣身為女人,天生就比較親近,張氏也少幾分不自在。

    現下將手腕放在桌子上,九格格把脈,她悄默默的看一眼九格格臉色,想從九格格那臉色上判斷出來些什么。然而,九格格那臉色,卻是逐漸嚴肅起來。

    她這臉色一嚴肅,張氏也有些心慌——該不會自己有什么大毛病吧?

    “你這身體……有些不太對,虛寒,又有燥火……”九格格讓張氏換只手。

    又過片刻才問道:“你平日里吃穿如何?是不是喜好油炸的?重油重鹽的?”

    張氏趕緊搖頭:“我不經常吃那些油炸的,重油重鹽的也不喜歡,素日里吃的比較清淡,也時常喝茶。”吃的稍微油膩點兒的話,喝茶是可以稍微調理一下的。

    九格格起身:“帶我到你院子里走一走。”

    她沒敢說的太嚴重,生怕嚇著了張氏。但張氏這身體,確實是處于一種比較奇怪的狀況,就好像每天用了不該用的東西,造成了身體的虧空。

    怎么說呢,生孩子這事兒就像是種莊稼,你土地肥沃,種子好,基本上不用費心,這莊稼就能自己長出來。但你土質不好,那就需得調養,施肥。

    張氏現在這身體,就好像每天有人往這土里澆鹽水。

    時間長了,那肯定是要壞了根基的。

    但誰也不是傻子,就算是九格格沒說明白,張氏那臉色還是一片煞白,趕緊起身,帶著九格格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九格格進了門,就先看張氏喝的那茶水:“毛尖?”

    張氏趕緊點頭,她喜好綠茶,府里的茶葉都是弘時拿回來的——就張氏這性子,你讓她主動去外面找些好茶葉,那難著呢。所以,基本上都是府里有什么,她就用什么,府里有的,那都是弘時拿回來的,或者是皇后賞賜的。

    皇后賞賜的呢,又都給了大阿哥——就是董鄂氏的兒子。怎么說她張氏都是做嫡福晉的,那手里總得有點兒東西給庶子賞賜吧?她自己陪嫁不算豐厚,最主要的是,生怕自己的東西給的再出了差池,那索性就用皇后賞賜的東西做人情——誰還能說皇后賞賜的東西有問題嗎?

    所以張氏自己用的,就多是弘時帶回來的。

    九格格伸手又拿過茶壺,掀開蓋子仔細觀察了片刻,隨后放下來。再去看別處,床帳子上掛著香囊,驅蚊驅蟲的,她將那香囊拆開看了:“這香囊是誰給的?”

    張氏那臉色都快透明起來了:“是府里繡娘做的,藥材是府里統一準備的。”

    “這點心是廚房做的?”九格格又問道,張氏點點頭,又被九格格詢問那枕頭是誰給的,衣服平日里是誰負責的,問的張氏一顆心七上八下。

    實在是受不住了,壯著膽子問道:“九姑姑,您就直接和我說吧,這些東西,都有問題?”

    九格格笑了笑:“這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綠茶性涼,香囊里放了生姜之類上火的東西,枕頭里面放的是清涼東西,衣服的熏香上用了活血的東西……”

    “單獨用,都是好東西,但無論是什么好東西,都不能用的時間長了。你這雜七雜八放在一起用,就是大問題了。”九格格頓了頓繼續說道:“先是這入口的東西,點心用的補物,給你的身體里點上一把火,隨后再給你涼茶,你以為這是要將火給撲滅嗎?不,這是給你的身體開個口子,將原本停留在外面的火給引進來。這些……”

    她伸手點了點:“是給你身體里的火加木柴的,同時,又在你身體外面給你放了個冰盆。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氏也是稍微懂一點兒的,再者,九格格也說的很明白了,內火外冷,內實外虛。

    人體講究一個陰陽調和,也就是說,你不管冷的熱的,你需得有一個平衡,稍微打破一點兒這個平衡呢,那就成了病癥了。張氏這已經不是打破平衡了,張氏是用自身做了個里面燒火外面冰凍的…器皿,外冷內熱,時間長了,這個器皿就是再解結實,也是會炸裂開的。

    更何況,這器皿還不算是很結實。

    張氏都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張張嘴,甚至都沒有發出聲音,一方面是心冷,就像是被人一盆冷水從頭上倒下來,冷的她身上都開始哆嗦了。一方面是害怕,就好像青天白日里,她平時看著還算是溫馨明媚的屋子,忽然就站滿了鬼祟之物,她身邊,全都是魑魅魍魎,妖魔鬼怪。

    九格格看她一眼:“你這樣的性子……算了,這些東西,是按照你自己的意愿來布置的嗎?”

    張氏忙搖頭:“不是,是屋子里的嬤嬤丫鬟們給換的,她們換了什么我用什么……”

    她幾乎不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反正這府里的管家權也不在她手里,以前在宮里的時候倒是在她手里的,但出宮之后,因著董鄂氏那邊說大阿哥時常要出門,要交際,不好總麻煩她這個嫡福晉,所以這管家權,她就交給了董鄂氏了。

    “那她們知道這些東西會害人嗎?”九格格直接問道,張紙張張嘴,還是沒聲音。她不知道她們知不知道,她很想說,不是學醫的,大約是不太知道這些東西放在一起會害人的。但心里又隱隱約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這些東西就是被故意放在一起的。

    畢竟九格格說了,少量并無大礙,除非是朝夕相處,日日得用,積年累月,這才會對身體造成損害。

    她嫁進門這么長時間都沒懷孕,怕是這身體,已經被影響到了。

    張氏只覺得身體里的那盆火像是要沖出來一樣,一路從心口燒到腦袋頂。但又有那么一瞬間,那外面的冰塊又將她給禁錮住,讓那火苗沖不出去。

    她腦袋都有些渾噩起來,她驚惶的問到:“我該怎么辦?姑姑,我該怎么辦?”

    九格格沉默片刻:“有病治病,既然身體不舒服,就到醫院去住著。醫院那邊地方擁擠,你帶太多人也是麻煩,只帶一兩個能專心伺候你就成了。至于住多久……得看你這身體能調理多久了。反正,現下是孝期,你也不好懷孕,干脆趁著這段時間好好養一養,至于府里的事情,你可以等養好了再來處置,也可以找你大嫂問一問。”

    那拉氏沒了,那這事兒能做主的就是瓜爾佳氏了。

    宮里那兩位呢,一個性子內向,一個不問俗世,指望那兩個是沒戲的。

    九格格又說道:“終歸還是你自己得立起來,現下只你自己倒也算了,但日后若是有了孩子,你若是連孩子也護不住……還不如你現在不調理呢,就這樣稀里糊涂的過一輩子算了。”

    張氏臉色變來變去,最終還是給九格格行禮:“多謝姑姑指點,我現在就讓人收拾東西……”

    “也沒什么可收拾的,只帶幾件衣服就成了。”九格格擺擺手,想了想,干脆好人做到底,就坐在這里等張氏收拾。

    那邊弘時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忙過來:“張氏這邊派人來說,要到醫院去?可是身體有什么事兒了?”

    他們這樣的人家,若是身體不舒服,多是會找太醫的。像是住到醫院去,那是不是就是問題大了?

    到底多年夫妻,弘時心里還是對張氏有些關懷的。張氏看見弘時,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覺得心里酸酸的,她想將九格格的診斷說出來,想問問弘時知不知情,可話到了嘴邊了,她又低下頭:“不是什么大礙,就是最近有些睡不好,總覺得心里煩躁不安,姑姑說需得好好調理一番,我想著干脆到醫院住幾天,這府里的事兒,素來都有側福晉做主,我是沒什么不放心的,她是個周全人。”

    張氏在心里又將周全兩個字給琢磨了一下,臉上就忍不住帶出了幾分嘲諷,可不是周全嗎?就連做這樣的事情,也是從方方面面考慮,而是單獨的下猛藥。也幸好她剛才沒說,否則,弘時必然是不會信的,他只覺得是誤會一場,只會覺得董鄂氏也是一番好心,倒是那些送香囊做點心熏衣服的那些丫鬟婆子的失誤,湊巧將這些東西給放在了一起而已。

    可若不是董鄂氏管家,這些東西,怎么就會那么湊巧呢?

    張氏低著頭,弘時也就沒看清她的臉色,弘時正在和九格格說話呢:“非得在醫院調理嗎?姑姑能否開了藥方,讓她在家里調理呢?到底是府里更舒坦自在些。再者,不管是吃穿還是睡覺,也是府里更便宜。”

    九格格盯著弘時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額娘當年曾經說過,董鄂氏是個禍害,這話,你可還記得?”

    弘時怔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這話題為什么就忽然轉到了董鄂氏身上。他抿抿唇才說道:“我自然記得,但董鄂氏已經悔改,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再者,她當年也是情非得已……這些年她在府里,都是安分守己,連院門都不出的……”

    九格格立馬挑眉:“也就是說,連給嫡福晉請安都沒做過?”

    弘時被問住,轉頭去看張氏:“之前也是是你說的,你并不干涉她的事兒,你們兩個分居兩處,互不打擾……”

    所以不請安,不見面,不正好嗎?

    張氏沒說話,九格格冷笑了一聲:“你額娘以前總說你天真,我現在看來,你這已經不是天真了,你是真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董鄂氏本就是一個為了目標可以做任何事情的人,你覺得這么些年下來,她還是當年那個需要小心謹慎,低調做人,才能讓你,讓別人,不再追究她往事的可憐人了嗎?”

    弘時皺眉:“九姑姑您今兒是怎么了?董鄂氏連院門都不曾出過,她可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您?若是她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我讓她來給您賠罪。”

    頓了頓,又看張氏:“還是說,董鄂氏和張氏,有什么誤會?”

    他真的不傻,估計今兒以前,九格格都還想不起來董鄂氏這個人呢,偏偏是在張氏這里,要帶張氏去醫院的關口,又提起來董鄂氏……

    張氏本來還是不愿意搭理弘時的,但是吧,九格格是為她出頭,她若是一味只站在后面做隱形人,那也實在是太不厚道了。張氏到底是鼓足了勇氣,看著弘時:“并沒有什么誤會,爺,此次我若是調養好了,我想住到別院那邊去,您若是想我,只管去別院那邊,您若是……只一心一意和董鄂氏過日子,那我也不好再打擾你們。我這院子里的人呢,除了我帶去醫院的,剩下的,還請爺都幫我打發了。不管是送回內務府,還是送回董鄂氏那邊,都成。”

    說完也不耽誤,看九格格:“九姑姑,咱們現下就走吧?”

    九格格點點頭,轉身大步往門口走去,張氏忙跟在后面,她自己嫁過來的時候帶著的兩個丫鬟,也連忙拎著小包裹跟上。弘時起身跟到院子外面,他想問問張氏那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送回董鄂氏那邊?她自己的丫鬟婆子,和董鄂氏有什么關系呢?

    但是這話到底是沒問出來。

    弘時在原地站了片刻,干脆去董鄂氏那邊。董鄂氏正坐在軟榻上做針線,看樣式是個男人用的荷包,他知道,不是給他的就是給孩子的,反正董鄂氏自己的東西,都是丫鬟婆子做的,她得先只給他和孩子做東西。

    董鄂氏聽見腳步聲就忙抬頭,隨即臉上就露出個驚喜笑容來:“爺,可是身體大好了?本來妾身今兒想去探望您的,但是福晉派人來說,今兒她過去照顧您,所以妾身就沒去,聽說是榮郡王來了?榮郡王醫術高超,爺可請她把脈了?”

    “張氏到醫院去住了。”弘時忽然說道,董鄂氏怔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就是驚訝:“到醫院去了?為什么?可是身體有什么不舒服?平日里瞧著還行啊,也沒聽說她說什么病痛,可是榮郡王給看出來的?”

    弘時點點頭:“九姑姑說她身體虧虛的厲害。張氏院子里那些人,你也都給打發了吧。”

    董鄂氏有些不明所以:“打發了哪個?”

    弘時面色平淡:“現下留在府里的,都打發了。”

    董鄂氏一臉的震驚:“爺這是做什么呢?姐姐就是身體不舒服到醫院住幾天是不是?難不成是有什么大病了?怎么就要將人都打發了?那等姐姐回來,用什么?”

    弘時仔細看董鄂氏的臉色,一點兒破綻也沒找出來。他現在著實是分不清董鄂氏是到底真的不知情,還是她現在已經厲害到在他跟前做戲也能半點兒破綻不露了。

    他也不知道該信任誰,但是……九姑姑是素來不摻和別人家后院的事兒的。

    再者,他不得不承認,九格格那句本性難移,到底是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跡。

    董鄂氏見他半天不說話,就過來抓著他的手:“爺,姐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兒?你這樣一個字不說的,我心里慌得很,您和我交個底,我也好心里有數是不是?”

    弘時忽然問道:“若是張氏懷孕了……”

    董鄂氏怔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就露出笑容來:“真的有了?那可太好了……對了幾個月了?不是……”

    她臉上又帶了幾分忐忑:“皇額娘……爺還在喪期……”

    若是喪期有的,這孩子可就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就皇上對皇后的那份看重,若是知道這事兒,必然要覺得弘時大不孝。

    董鄂氏有些坐立不安:“若不然……還是先隱瞞下來,等日后,就說是早產了?”

    弘時看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就不怕她生了阿哥?”

    若是張氏生了阿哥,那董鄂氏的兒子,可就不算什么了,當今看重嫡出,之前甚至下旨,若是無嫡出,爵位就不能傳下去……想到這個,弘時心里忽然一咯噔。

    若是張氏生不了,那自己這府里,就只有董鄂氏的兒子了。雖說圣旨是那樣規定的,但圣旨也沒說不許過繼記名,他是皇上的親兒子,皇上總不會看著他孫子沒爵位的吧?

    所以到時候,必然是要將董鄂氏的兒子,記在張氏名下,這才能名正言順的,繼承他的爵位,否則,哪怕是皇上愿意開恩,董鄂氏的兒子,日后頂破天了,也不過是個貝勒的爵位。

    甚至,貝勒的爵位都不一定能有。若是張氏有親生的兒子,那董鄂氏的兒子,就更不算什么了。

    弘時是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以往張氏沒兒子,他理所當然的就覺得,這府里的一切,該是長子的。可今兒,他忽然想起來了之前那道圣旨。

    是不是在他沒將那圣旨放在心上的時候,董鄂氏,已經牢牢記住,并且開始做局,為兒子謀劃起來了呢?

    想到這可能,弘時就有些坐不住,他猛然起身,董鄂氏都有些嚇一跳,趕緊仰頭看他:“爺怎么了?張姐姐若是生了阿哥,那咱們該高興啊,咱們府里的爵位總算是能保的住了。到時候,小寶兒也算是有兄弟可以依靠了。張姐姐若是生不出來阿哥,咱們小寶兒將來繼承不了爵位,那等咱們……他豈不是成了小可憐?若是,我倒是盼著張姐姐趕緊生個小阿哥呢。”

    她臉上的表情十分期盼,又帶著幾分笑意:“爺,張姐姐真是有了身孕嗎?”

    “那不如將姐姐從醫院接回來,妾身親自照看,一來是懷孕之人敏感,不管是吃的還是住的,若是貿然換了,難免不適應,對身體也有妨礙,二來呢,我好歹有些經驗,再者,我聽說民間有習俗,若是懷孕的時候多看看男孩兒,將來生男孩兒的機會就大些,正好咱們府里自己就有男孩兒呢。”

    董鄂氏笑瞇瞇的為張氏盤算:“張姐姐那些伺候的人,對了,爺剛才說要都打發了?為什么啊?可是他們做錯了什么?若是沒做錯什么的話,我覺得,用新不如用舊,舊的好歹是知道規矩了,了解喜好了,免得張姐姐再費心調教了,您說是不是?”

    弘時一言不發,轉身往外面走去。董鄂氏怔愣了一下,趕緊喊道:“爺,您去哪兒?那院子里的人,到底要不要打發了?”

    眼瞧著弘時飛快走遠,董鄂氏那臉色就陳下來了,眉頭也緊緊皺起來:“去打聽打聽,張氏和九格格,都說了些什么。”

    因著九格格說那些話的時候也并未躲避人,董鄂氏這邊不費工夫就打聽到了。她先是有些焦躁,在屋子里轉來轉去:“這個九格格,多管什么閑事兒!顯得她有本事有能耐了是不是!”

    但隨即就又頓住,深吸一口氣,將心里那些煩躁給壓下去,隔墻有耳,她現在容不得半點兒錯誤,九格格再如何,那也是長輩。再者,弘時心里,還挺信任九格格,所以,她半句不能說九格格的不好。

    就是有些麻煩……她哪兒能想到,張氏那個人為了生孩子,還真能拉得下臉面找九格格看診——難道不該是問一問太醫的嗎?她可太知道那些太醫的性子了,到時候也只會給開些方子完事兒。

    也怪張氏,你好好的做你嫡福晉不就完了嗎?你為什么非得想不開要生孩子?明明當初是你自己說的,進門之后并不干涉弘時和她,不生孩子也成的。

    現在,為什么要反悔要生孩子?

    董鄂氏一張臉陰沉沉,又想到弘時今兒的那些問話。她心里就知道,弘時對她是生了懷疑的,她又忍不住冷笑,覺得弘時實在是……絕情的很。這么些年恩愛,你看,出了事兒,不照樣是先懷疑她嗎?

    她就知道,弘時心里,必然是從沒放下過對她的介懷和戒備的。男人嘛,不都如此嗎?靠不住,就算是一時心軟,那也是被美色所迷,可他今兒能被你迷住,明天也能被別人迷住。

    什么情情愛愛,那都是用來修飾男人的色心的東西。

    妻妾通房,哪個能討他歡心,哪個就是他的愛,就是他的心頭肉,掌中寶,一輩子情之所系。

    董鄂氏的心思,弘時是不知道的,他回了書房,一個人在屋子里坐了片刻,就叫了大太監來:“你將張氏那院子里的人,都帶走,送到……我大哥那邊去,求我大哥幫幫忙。”

    其實送到慎刑司倒是更快些,因為慎刑司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但凡有外心的奴才,都逃不過慎刑司的審問。但弘時又覺得,連查都沒查,全部直接送過去,未免太過于殘忍——但凡進了慎刑司的,沒幾個能好好的活著出來的。

    所以,還不如先讓自家大哥幫忙審問一下,真有問題的再送到慎刑司,沒問題的,就干脆送還內務府。反正張氏心里必定有心結,再留著,張氏也不一定放心用,干脆等張氏回來,讓她自己到內務府重新選一批人伺候就是了。

    弘暉正在家里看折子呢,這段時間,胤禛也不知道是不是將烏雅秀貞那話聽在耳朵里了,反正這請安折子,他就自己翻看一下,批復的事兒交給了弘暉——當然,弘暉批復完了,還是要送到養心殿,再讓胤禛給看一遍的。

    聽著外面吵吵嚷嚷,他就轉頭看大太監,那大太監行個禮,就忙轉身到外面去詢問。這一問,回來就一臉的……復雜難言:“是弘時阿哥,將府里的奴才給送過來了,說是想請爺幫著審問審問。”

    大太監沒敢賣關子,將九格格今兒去探望,又遇見張氏,再給張氏把脈,隨后帶著張氏去醫院安頓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詳詳細細的給說了一遍。

    弘暉那眉頭就越皺越緊:“這不明擺著的事兒嗎?弘時就是連這個也問不明白?”

    大太監可不敢附和這話,只笑道:“弘時阿哥自小重情,必然是不愿意隨意冤枉任何一個人,他心善,和娘娘很是有幾分相似呢。”

    弘暉就沒說話了,過了片刻才說道:“將人給你們福晉送過去吧,這種內宅之事,交給我算怎么回事兒?”

    他一個大伯哥,去審問弟妹院子里的奴才,問側福晉是不是謀害嫡福晉了?弘時腦袋簡直缺根筋,做事兒是顧頭不顧尾。弘暉想了想去,還是覺得心里不順暢,干脆拿了信紙過來,一頓揮筆,將弘時給罵個狗血淋頭。

    瓜爾佳氏那邊也挺無語的,當大伯哥的不好問弟妹院子里的事兒,難道她這當嫂子的,就好意思管成親小叔子院子里的事兒?好吧,沒了額娘,她這做長嫂的,好像也確實是挺有資格,挺好意思的,那就干脆將人都給叫進來問一問吧。

    那一路上被兩次倒手,膽小些的,其實已經有些嚇壞了,跪在瓜爾佳氏跟前,不等瓜爾佳氏詢問,就先將九格格那一番話,竹筒倒豆子一樣,嘰里呱啦全給說出來了。

    瓜爾佳氏這臉色就變了變,若真是這樣,那事兒可大了。不聲不響的,就用這尋常之物來謀害嫡福晉……以后誰家該放心將閨女嫁進高門?

    董鄂氏這不就是欺負人家張氏沒學過這些,不了解,所以連手段都放在明面上了嗎?

    是的,瓜爾佳氏也從一開始就認定,這事兒十之八九,就是董鄂氏做的。怎么說呢,也不說董鄂氏品性如何,就只說這利益紛爭,張氏一個女人,她懷孕不懷孕,對誰才更有妨礙?

    這簡直就是不用腦袋都能回答的問題。

    再者,張氏自己也不是傻子,若是能生,她為什么要作踐的自己不能生?為了給董鄂氏的兒子承爵的機會?為了給董鄂氏騰位置?

    開玩笑呢嘛這不是。

    弘時那府里,總共也就這么兩個女人,剩下的丫鬟婆子,甚至侍衛,和張氏又能有什么利益紛爭?

    所以這事兒啊,根本不用分析,就只看最后的結果對誰好,這就成了。

    瓜爾佳氏現在要做的就是將證據給找出來,雁過留影,但凡做過的事情,那不可能是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的,就看你能不能挖出來了而已。

    空口無憑一句話就定董鄂氏的罪,不太合適。

    瓜爾佳氏這邊忙活得很,九格格那邊也沒閑著。到底這張氏也是嫡親的侄兒媳婦兒,她特意將人親自送到醫院那邊,湊巧九福晉還在醫院呢,眼看又到月底,賬目給清一清。

    九格格是安頓好了張氏,才來九福晉這邊的。

    伸手敲了敲桌子,引起九福晉注意:“要不要吃點兒東西去?”

    九福晉笑瞇瞇的:“等會兒,這一頁馬上好,要到外面去吃,還是就在醫院?”

    “醫院吧,你也忙,到外面還得耽誤時間。”九格格說道,等著九福晉出來,就笑道:“現在醫院這賬本上,還有多少結余?”

    九福晉沉吟了一下:“要擴建嗎?還是要繼續開醫院?這次是往哪里?賬目上能挪出來的有一百多萬,但若是你要的多……其余醫院那邊的賬目還沒送過來,不好說。”

    九格格笑瞇瞇的:“不是開辦醫院,而是全國各地,開一個免費的女性疾病診斷。”

    九福晉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要說心善,我覺得這世上就沒有比你更心善的了,真金白銀,全拿出來做善事,這換了誰,誰能舍得這樣扔銀子?”

    “也不是全扔了,各地的醫院生意也不算好,不如京城這邊,人盡皆知,若是這免費診斷做的好,也算是給醫院做廣告了。”九格格說道,廣而告之就叫廣告。

    九福晉笑道:“你也不用如此,做了好事兒就是做了,銀子咱們確實是花出去了,那你就確實是當得起一聲夸贊的。不過,若是做善事,怕是這銀子就沒有那么多了。”

    不等九格格說話,她就擺擺手:“并非是我覺得做善事扔銀子,不舍得,而是這些收入,有明年收購藥材的本錢,你若是一股腦全扔出去,那明年的藥材就是問題了。”

    但若是擴建生意,那就不一樣了,這些錢是早晚有回來的時候的。

    九格格微微挑眉:“能拿出來多少?”

    九福晉伸手:“一百萬。”

    九格格沉思片刻,伸手:“兩百萬。”

    “一百,多一文錢都沒有。”九福晉搖頭,十分堅決。九格格笑瞇瞇的:“哎呀,姐姐,多給點兒吧。一百實在是太少了,一人一文錢怕是都不夠用。再者,這層層發下去,能落到實處的,能有八成就算是很不錯的了。”

    也就是到時候,指不定只有八十萬才能落到實處。

    九福晉頓了頓,冷漠:“撒嬌也沒用,我可不是皇額娘,也不是皇上,也不是你六哥。我,是你那被夫君拋棄了的嫂子。”

    九格格噗嗤一聲笑出來:“還能這樣調侃自己,可見是真不當回事兒了,好了,那我被拋棄的嫂子,真不能多給點兒嗎?這檢查我還打算分兩部分呢,一個是生育方面的,一個是疾病方面的,你這一百真的是太少了,兩百好不好?”

    九福晉搖頭:“不是我不愿意給你更多,是這錢也不是我說了算的,需得找衛生部審批。若是你只要一百萬,我這邊先給錢,那衛生部就是不審批也沒辦法了。可要是更多……”

    那九福晉給了錢,九格格也不一定能帶走,衛生部必然是要想辦法攔截的。

    九格格伸手摸摸下巴:“那你最多能給多少?”衛生部現在,可不是她九格格說了算的。看,這就是受制于人了。

    但是吧,也不反悔將衛生部上交朝廷就是了。

    九福晉咬咬牙:“頂多一百二。”

    九格格非得糾纏到底:“一百八!”

    【作者有話說】

    《朕的江山亡了》求收藏~~~~本文月底完結,新開《完美耿貴妃》日更中,求點擊收藏~~~

    第300章

    “你將我賣掉得了,一百三,要就要,不要算了,這飯我可也不敢去吃了。”九福晉作勢轉身要走,飯都沒吃到嘴里,就被九格格要了一百多萬,這飯菜要是吃到嘴里,怕是沒有兩百萬不能行。

    九福晉雖然是個賬房,但是這銀錢支出,她也確實是沒有多少能說話的余地。她能做的,就是將賬本上能流動的銀子給統計出來,給九格格最大的商談余地。

    這個最大的商談余地,自然也就是九福晉來定的了。

    九格格趕緊伸手抓住九福晉的衣袖:“一百五,就一百五了,誰也不許再改變了行不行?”

    九福晉斜眼看九格格:“一百五還是有些……”

    “我知道你最好了,你最能干,你肯定能將賬本上這個額度給控制好的是不是?”九格格甜言蜜語,說的九福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一招用在我身上實在是可惜了。”

    頓了頓,想到九格格一輩子也沒成親,就不好多說什么了,只說道:“你這頓飯吃的可真值錢了,等會兒我一定要多點兒好吃的才行。”

    九格格自己也有許多銀子,不過辦事兒嘛,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為一談。所以她就算是能拿出十萬兩銀子請九福晉吃飯,也不能私自將這錢用在善事上,那樣有些說不清楚,除非,是特意點名了捐贈的。

    這錢和請吃飯,那完全是不相干的。

    她帶著九福晉去食堂,順便說起來張氏的事兒:“你得空了也去探望一番,她那性子……我就怕弘時府里到時候來了人,她應付不來。反正呢,也算是晚輩,咱們就當是發發善心了。”

    若是連身邊的人遇上事兒都坐視不理,那誰信你有什么仁慈?

    九福晉頓了頓才嘆氣:“你這說這一天天的……怎么就沒個消停呢?那些男人們難道就看不出來,府里女人越多,越是容易生是非嗎?”

    九格格笑道:“如何看不出來?但是這些是非和他有什么關系呢?是妨礙他吃飯了,還是妨礙他辦差了?只要事情在可控制范圍內,對他并無影響,他甚至能將這事兒當成樂趣去享受,就好像你在賬房里呆了一天,回去想放松放松,有人給你演一場戲,你高興不高興?”

    養幾個侍妾,可比養個戲班子要輕松多了,還省錢,關鍵是,還能生兒育女,增添人口。

    九格格擺擺手:“不說這些事兒,只張氏那邊你多留意就成了,我有事兒要忙,且顧不著她。這免費診療的事兒,需得衛生部發通知,另外呢,朝堂上面也需得溝通一番,最近幾天我怕是沒空來,有什么事兒,你只管讓人往我府里傳話就是了。”

    九福晉應了下來,兩個人現在相處是完全沒有中間九阿哥那層關系的,就本身成了朋友的那種關系,很是自在,也很是隨意。吃了飯,各自分開,一個繼續往賬房那邊去,準備今天加個班,將九格格要的賬給算出來,一個則是回家準備寫折子。

    弘時府上的事情,是九格格去慈寧宮給烏雅秀貞請安的時候才知道后續的。

    那拉氏沒了,這種謀害嫡福晉的事兒,總得有個能拿主意的人,哪怕是不能拿主意,至少是得知道,烏雅秀貞這個太后,就必得要知情了。

    瓜爾佳氏將查出來的證據,招供的證人,還有張氏那醫院的診斷,都拿了過來。

    與此同時呢,胤禛也被請過來了。

    弘時和董鄂氏,一前一后,也進了門——審問犯人還得犯人在場呢,董鄂氏這個主謀,自然也得來,萬一真有什么隱情,她也能有個分辨機會。

    弘時這一進門,胤禛一個茶杯就丟過來砸在他腦袋上了,弘時自己都還迷茫呢,雖然知道自家汗阿瑪脾氣壞,但是幾天不見,怎么就壞到這種程度了呢?連話都沒說呢,就先動手了?

    烏雅秀貞趕緊攔著:“你這是做什么呢?孩子雖然犯錯了,但你一言不發就開始打,這孩子自己還糊涂呢,也不知道錯在哪兒了。董鄂氏,你且過來,哀家問你,自打你阿瑪出事兒,弘時對你如何?”

    董鄂氏心里有些發緊,她自從隨著弘時搬出宮里,就再也沒進過宮了,一來是那拉氏不喜歡她,不愿意見,二來是張氏也不如何進宮,進宮也不會帶著她。

    這么長時間沒進宮,忽然被宣召進宮,董鄂氏心里難免是有幾分猜測的。尤其是見弘時一進門就挨打——若真是弘時差事上出了差池,那是不該在慈寧宮問話的。所以這事兒,還是出在后宅上。最主要的是,張氏已經好幾天沒回過王府了。

    弘時也去醫院試探過,可張氏有大夫開的方子,也有借口拖著,自然是不會隨著他回去的。

    董鄂氏一顆心顫巍巍,這會兒被烏雅秀貞一問,那臉色就有些雪白起來,頓了頓,她就拎著裙擺跪下來了:“太后娘娘,爺對妾身,那是恩同再造,妾身心里也將他看做救命恩人,若是沒有四爺,妾身怕是早已經……”

    都抄家了,可想而知她會是個什么下場了。弘時愿意收留她,甚至愿意在她生了阿哥之后給她一個側福晉的位置,那當真是再造之恩了。

    烏雅秀貞有些不解:“既然弘時對你恩重如山,那你為什么要害他呢?”

    董鄂氏立馬搖頭,淚珠子都快甩出來了,弘時在旁邊皺眉:“皇瑪麼……”

    烏雅秀貞沖他擺擺手:“你先別說話,哀家生怕你再將哀家給氣出來毛病,你們呢,也別在哀家面前說什么情情愛愛的,若當真是什么生死不渝的你只要她她只要你的愛情,那你該像是你六叔那樣,打死不納妾,打死沒第二個女人,你阿瑪額娘呢,是明事理的人,你若是如此,他們也不會遷怒董鄂氏,只會覺得是自己沒教好孩子。大不了了,就是將你們兩個給去驅逐出京城,可你呢,情深義重的側福晉要,溫柔端莊的嫡福晉也要。全都要了之后,也沒見你如何善待她們。”

    烏雅秀貞伸手拍了拍瓜爾佳氏帶來的那些東西:“張氏是欠了你們兩個?讓你們兩個,如此算計她?”

    頓了頓,她轉頭看董鄂氏:“還有你,你說說,既然弘時對你恩情那么大,你為什么要害他呢?一來是害他名聲,對嫡福晉薄情寡義,對后宅毫無章法,俗話說,齊身修家治天下,他現下三樣全毀了。二來壞他前程,三來壞他子嗣血脈,四來壞他良心,他是什么樣的人你心里難道不清楚?他這樣的人,日后若是得知張氏是因著自己遭罪,他心里能安定嗎?能受得住嗎?”

    “你口口聲聲說是感念他的恩情,結果你做的事兒,卻是將他當成了生死仇敵,難不成你所說的恩情,都是糊弄人的,實際上,你是因著你阿瑪的事兒,對他心里遷怒,是要將他當成了報復的對象?”

    烏雅秀貞問道,董鄂氏怔愣了一下,趕緊搖頭:“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太后娘娘,我絕對沒有害四爺的意思……為了四爺,讓妾身去死,妾身都是愿意的,妾身絕不會對四爺有什么謀害之心。”

    弘時插嘴:“皇瑪麼,是因為張氏嗎?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董鄂氏不是那樣的人,孫子也看了張氏的脈案,若說是有心謀害……也未免太牽強。”

    瓜爾佳氏將手邊的證據遞給了弘時,弘時拿起來翻看,臉色就忍不住變了變。

    董鄂氏是高門出身,家里也是有幾個秘方的。這種害人的手段呢,就是從娘家學回來的,她吩咐府里大量采買這些藥材,又吩咐了嬤嬤給張氏用上,一天用多少,幾天換一次,廚房里的吃食又該是什么樣的,都必得十分詳細。

    這東西呢,因為并非是精準投毒,就完全是靠量大,時間長,還有各種藥效的勾連才能發揮作用的。所以每一步,都需得董鄂氏親自來查問,并不能出一星半點兒的差池。

    所有府里采買的藥材,都是有單子的。給張氏那邊用的,董鄂氏自己這邊就絕不會用——阿哥還小,若是接觸這些,必然損害身體,所以董鄂氏這邊也是十分小心謹慎的。

    既然你董鄂氏說這些是好東西,那為什么你自己和小阿哥不用呢?

    你說這東西沒有害人的意思,那為什么買的時候要謊報份量呢?

    還有,雖說這府里的管家權是在你手里,但嫡福晉吃什么用什么喝什么,都要看你吩咐,這又是為什么?

    董鄂氏張張嘴,想分辨,卻又知道,能放到慈寧宮來審問,必然是證據確鑿了。這種情況下,她如何分辨呢?

    胤禛問道:“弘時,事情到現在已經分明,你是要如何決斷?”

    弘時看董鄂氏,董鄂氏臉色雪白,嘴唇哆嗦,她倒是想喊求饒來著,可這里又不是普通的深宅內院,這是宮里,但凡她喊一聲,外面的那些嬤嬤丫鬟們就不會手下留情。

    宮里規矩森嚴,該出聲的時候,才有你說話的機會。不該出聲的時候,你就是死,也得死的安安靜靜。

    董鄂氏的樣子看著實在是可憐,弘時心里一時是氣惱,怨恨,實在是想不到董鄂氏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又覺得自家瑪麼說的沒錯,她若當真是感恩,怎么就想不到這些事會害了自己呢?一時又是可憐,相處多年,難不成真要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嗎?

    弘時好一會兒才沙啞著嗓子說道:“畢竟是生了阿哥,再者,張氏好歹是沒大礙,不如,就將董鄂氏給禁足了?”

    話音才落,胤禛又是一個杯子砸過來了:“就你這性子,你額娘也就是親生的,才覺得你這是重情重義,以朕看來,你實在是懦弱難當大任,甚至是非不分,糊涂至極!你既然已經成親,你正經的妻子是誰你不明白嗎?你分不出來嗎?什么是妻什么是妾,你不懂嗎?她如今謀害你嫡妻,日后你若是妨礙到了她了,你以為你能有活路?”

    董鄂氏急切搖頭,她哪兒會害弘時呢?她不會,也不敢的。

    然而誰也沒看她,弘時還一臉懵呢,胤禛這張嘴罵起來人,那也是十分不留情的。將弘時給臭罵的活像是最沒出息最懦弱不堪的東西一樣。

    弘時沉默半天,再次修改自己之前的處置結果:“那送到別院里吧,一輩子不許再出來。小阿哥……也不能讓她養著了,免得再養壞了,但小阿哥畢竟大了,也不好給張氏撫養。”

    萬一心里記仇,再將張氏當成了丑人,那可就糟糕了。

    再者,張氏心里也肯定有芥蒂,人家本就是因為這孩子的事情被算計謀害的,你現下還要人家撫養仇人的孩子……開玩笑嗎這不是?

    弘時心里絞盡腦汁,還是沒想好這孩子該讓誰來照看。畢竟說大不大,也不到能自己單獨住一個院落,自己照看自己的程度。說小也不算小,至少不是吃奶的年紀了,心里也懂事兒,能說會道了。

    弘時壓根就沒想過弄死董鄂氏,一來是這事兒算不大很嚴重,張氏無論如何,確實是沒死,現在還早早發現了問題,也不到沒得救的時候。二來呢,還是為孩子,孩子都這個歲數了,若是當爹的弄死了他親娘,他心里該是如何想法呢?

    但在胤禛看來,弘時就有點兒,婦人之仁了。

    這樣一個為了自己利益就不擇手段的女人,無論放在哪兒,都不是那么的讓人放心。那何必留著呢?除掉了,正好安心了。孩子若是記仇……弘時現在也才二十來歲,這年紀,是不能再生了還是如何,非得要只容忍這么個庶出的長子?聽話了就好好養著,不聽話了就讓奴仆照看,難道一個小孩子都還收拾不了嗎?

    胤禛那眉頭就沒松開過,就盯著弘時等他開竅。

    然而弘時就是不開竅,說來說去,董鄂氏這條命,他都沒想過去要了。

    烏雅秀貞眼看胤禛那臉色不太好,又想要發火了,趕緊攔著:“兒孫自有兒孫福,再者,到底是嫡子,那拉氏想必也是惦記著呢,你再將人給罵壞了,你日后見了那拉氏,如何交代?他既然想留著董鄂氏性命,那也行,有兩個條件。”

    弘時眼睛一亮,趕緊問道:“皇瑪麼您說。”

    “第一,玉牒除名,做了這樣的惡事,必得嚴懲,否則日后人人有學有樣,這后宅豈能安穩?怕是整個京城都要烏煙瘴氣了,除名之后呢,將人遠遠送走,不管是送到江南還是送到西北,總之是日后不許再進京城,你也不許去探望,你給買個院子,將她的私產給了她,就已經是仁義至盡。至于日后,她的兒子要不要養她,那是她的兒子的事情,與你無關。”

    弘時沒說話,只轉頭去看董鄂氏,董鄂氏梨花帶雨:“爺,妾身當真是十分愛重您的,當時只是想著確保孩子的地位,并不是要算計您,爺,您信妾身,妾身心里有您,在天愿作比翼鳥……”

    烏雅秀貞一個眼神,立馬有嬤嬤過來堵住了董鄂氏的嘴。弘時張張嘴想求情,可對上自家阿瑪那恨不能將他燒死的眼神,他就只好又閉嘴了——就董鄂氏做的那事兒,只是堵住嘴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兒。

    “第二,這孩子,哪怕是日后張氏不能生,日后也不許將他冊封為世子,他這身份,釘死了。”烏雅秀貞面無表情的說道,是,孩子是無辜,但誰讓孩子的親娘是作惡的人呢?你既然為了孩子作惡,那讓你眼看著你的孩子被匿牽連,日后再無前程,那也算是滿足了你的心愿了。

    董鄂氏原本就只是可憐巴巴的看弘時呢,聽著這話,就忍不住掙扎扭動起來,然而按著她的兩個嬤嬤十分有力氣,董鄂氏哪怕是臉上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來了,也不能從嬤嬤手里逃出來半分。

    弘時不說話,在他看來,這對孩子來說,未免是有些殘忍了。再者現在孩子小,不太能明確的知道爵位的好處,但日后長大了,知道自己的前程早就斷絕了,他心里能對不董鄂氏升起來怨氣呢?

    那到時候別說是贍養董鄂氏了,怕是恨不能自己不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吧?

    “這是主要的條件,剩下的什么補償張氏,我想你該自己想明白能做主,這夫妻之間還是要自己說開了才好,別人說再多也是白說。你和張氏是正經夫妻,你們還要相伴一輩子。所以這事兒,你總得要給她一個交代。”

    烏雅秀貞說道,轉頭問胤禛:“胤禛,你覺得我這處置如何?”

    胤禛沉默了片刻才點頭:“額娘的處置自然是極好的。”殺了董鄂氏雖然痛快了,但沒有這軟刀子磨肉更讓人出口氣。再者,真要殺了董鄂氏,難免壞了父子之間情分——不光是他和弘時之間的,還有弘時和小阿哥之間的。

    現在董鄂氏活的好好的,哪怕是小阿哥將來長大了知道內情了,也不能指責弘時做的有什么不好了。

    再者,以牙還牙,董鄂氏知道兒子前程因著她自己斷了,怕是心里比死更難受,而且這難受,且還要陪伴她后半輩子幾十年。

    胤禛又看弘時:“你皇瑪麼終歸是心疼你的,方方面面都給你考慮周全了,你若是還有點兒良心,你該謝謝你瑪麼。”

    弘時趕緊跪下謝恩——董鄂氏不用去死了,他心里也是微微松口氣的。

    胤禛抬腳踢了他一下:“我和你皇額娘,恩愛一輩子,卻沒想到,倒是生出來你這么個寵妾滅妻的。你實在是……”

    太讓人失望了,胤禛這么些個兒子,唯獨弘時,在后宅這種事兒上,十分拎不清。一開始是固執納妾,將董鄂氏給接到府里來,再后來是非得要董鄂氏的孩子生下來——發現的時候月份還小,那會兒一碗藥灌進去,哪兒還有后面這許多事情?若是沒那庶長子,弘時的婚事也不至于艱難,也不會到頭來只娶了一個張氏。

    是的,那張氏,胤禛也是很看不上的。

    你說她性子淡泊靦腆,她甚至連一點兒防人之心都沒有,這樣簡單的計謀都看不穿,還得是被九格格指點了,這才發現自己身邊有什么不對了。

    你說她性子懦弱難當,她也并非是沒有可取之處的,至少說話算數,從不會打擾弘時和董鄂氏,甚至連管家權也能說給就給,半點兒不貪財,也不戀權。

    在胤禛眼里吧,這缺點就十分明顯了,而且,不能補救。

    弘時抿抿唇沒說話,低著頭也是有些喪氣的,總覺得自己無論做什么,好像在汗阿瑪眼里,都是錯的一樣。

    胤禛催促道:“朕看見就來氣,帶著董鄂氏趕緊滾!限你三天之內將事情辦妥,該送走的送走,給接回去的接回去。至于你朝堂上的差事,先停下來,等你處置好了府里的事情再說。”

    弘時垂頭喪氣,帶著董鄂氏出宮去。

    瓜爾佳氏忙起身:“皇瑪麼,汗阿瑪,事情既然已經解決,那兒媳也該出宮去了。”

    胤禛點點頭,烏雅秀貞忙笑道:“先不著急,這次的事兒,你做得很好,哀家這里有東西要賞賜給你。”

    說著就吩咐嬤嬤趕緊去拿,瓜爾佳氏忙推辭:“皇瑪麼,當不得賞賜,這些都是兒媳該做的,大爺是長子,兒媳是長媳,既如此,那弟弟妹妹的事兒,兒媳也該放在心上。其實兒媳十分羞愧,這次的事情,竟是沒有提前察覺……那張氏原本也是個規矩的,卻是讓她受了大罪……”

    烏雅秀貞擺手:“你做的已經夠好了,你是人,又不是神仙,再者就是神仙,也沒有長了前后眼,什么都能看見的,這事兒要說怨怪,那只能怨怪弘時,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你是個好的,瑪麼心里知道,該你的,你只管拿著就是了。”

    嬤嬤端來的是一個小的珊瑚樹,雖然尺寸不是很大,但是顏色很正,通體血紅,看著就流光溢彩,十分閃耀。

    這種正紅色,自來也只正室才能有。

    瓜爾佳氏一看就喜歡,眼神都有些舍不得挪開了,本來還想推辭一番的,但是被烏雅秀貞擺手趕走:“走走走,出宮去吧,日后這外面的事兒還是要你多操心,你呢,也不用擔心麻煩,該進宮就進宮來,事兒辦的好,哀家少不了你的賞賜。”

    瓜爾佳氏抿唇笑起來,趕緊親自將那珊瑚樹抱在懷里:“那我可就偏了皇瑪麼的好東西了,皇瑪麼就是日后后悔了,也要不回來了。”

    烏雅秀貞笑起來,又擺擺手,瓜爾佳氏這才告辭起身走人。

    她這邊走了,胤禛就嘆氣:“皇額娘,您看弘時那性子……”

    “個人有個人的性子,龍生九子各個不同,你和你的兄弟們,難道還都是一樣的性子不成?有那出息的,自然也有那沒出息的。”烏雅秀貞說道,并不是很在意:“弘時剛出生的時候,那拉氏壞了身體,再者又是多年等待才有的他,難免是嬌寵了幾分,這孩子有些擔不起事兒,那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他不是長子,上面又有兄長,那何必非得要擔起來事兒才行呢?就這樣,一輩子有人護著,也不算壞。”

    頓了頓,她又說道:“弘暉是個好的,弘昀和弘昐對下面弟弟們也多有照看,弘時呢,只要這輩子不出大差池,這后半輩子差不了。”

    那可是皇子,命能差了?至于弘時的兒子,那就對不住了,她老人家四世同堂,重孫子實在是太多,管不過來。再者,管到孫子輩就完事兒了,還要伸手去管重孫子,這不上趕著惹人厭煩嗎?

    至于胤禛管不管孫子,烏雅秀貞才不問呢,胤禛都快六十的人了,自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嗎?

    只要他不和上輩子一樣,將弘時這個小可憐給罵死,那就一切都好說。

    出宮之后,董鄂氏總算是抓住了機會,伸手抓著弘時的衣袖,那眼淚是說來就來,大珠小珠落玉盤:“四爺,您當真要我離開京城?離開京城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您別這么狠心好不好?我對張氏做的事兒,確實是錯了,我也知道錯了,但是我真的沒想害死她,我就是想讓她先別生孩子……我又不傻,她是嫡福晉,若是一直生不出來,太醫必然是要把脈的,這種藥不會損傷身體太多,就暫時的……等我們的兒子長大了,有了前程了,她肯定就能生的。”

    董鄂氏看起來是毫無章法,說話也亂七八糟,可每一句話,都是在說自己無辜。

    她沒有要害死人,那些藥材也不是要命的東西,張氏也沒死,張氏的身體并無大礙,只要稍微一調理就好了。

    弘時原本臉色不怎么好看,但隨著董鄂氏的話,也開始慢慢和緩起來,董鄂氏頓覺得有幾分希望了,趕緊再繼續說道:“我去給福晉磕頭請罪,只要福晉能原諒我,我做什么都行,我去醫院,給福晉端茶倒水,我親自來伺候她,這次的事兒確實是我錯了,我愿意這樣來賠罪。”

    “不管福晉讓我做什么都好,伺候湯藥,甚至擦身體,端屎端尿……”董鄂氏眼淚汪汪的說道,弘時就嘆氣:“張氏那邊……”

    他頓了頓,到底沒被董鄂氏給徹底影響了,只說道:“并不愿意見你,你也別費心思了。你若是真心知錯,我回頭會告訴她的。”

    “只要福晉原諒我了,我是不是就不用離開京城了?”等半天沒等到弘時說下半句,董鄂氏只好自己問出來。

    她眼巴巴的看弘時,只要不離開京城,她就還有機會。

    眼前這個男人,她再了解不過來,那是最最容易心軟的。只要她和上次一樣……伏低做小……大不了,大不了她就從此吃齋念佛。

    弘時看著董鄂氏,好一會兒,微微搖頭:“不行,這事兒是皇瑪麼提出來的,汗阿瑪又同意了的,大嫂當時也在,你無論如何,都必得要離開京城。”

    董鄂氏就像是石化了一樣,張著嘴,半天都沒動靜。

    弘時都開始有些擔心了:“不過你放心,我會給你準備好宅院,還有那伺候的人……你院子里的人你都帶去。”

    董鄂氏的眼皮子終于動了動,她眨眨眼,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弘時,這男人是傻子嗎?她院子里的那都是內務府出來的,人家就算是伺候人的奴才,那也是正經包衣,包衣是什么?是專門伺候皇家的奴才,雖然看似地位地下,但在皇上心里,指不定地位比臣子都可信呢。

    人家一家子在京城呢,現在你一句話,打發了人家跟我這個犯了錯的,連玉牒上名字都被剝除了的,沒了前程的人走,人家心里能不記恨你嗎?

    是,你是主子,人家不能將你怎么樣了。但她不是了啊,她就是個犯人啊,雖然沒有罪名,沒有枷鎖,但那是實打實的被皇上和太后厭惡了,甚至可能在下一任皇后心里也是罪惡之人。

    跟著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京城,人家心里豈能沒有怨恨?

    弘時還在問呢:“或者這府里,你還看上哪個,你只管說。”

    到時候他都給安排去,吃穿用度,就算是比不上府里,也絕不會差了。再者,董鄂氏是個精明之人,手里也有產業,到時候也有錢財入賬,也并不用擔心生計。

    說起來這生計,弘時又問道:“皇瑪麼說送你去江南或者西北,你想要去哪個?江南那邊我倒是沒有莊田,可西北那邊,我是有幾個鋪子的。”

    江南多士族,但凡有好田地,也早已經被人瓜分了,從康熙到現在,幾十年了,弘時就算是皇子,也不一定能在那邊買到地。就算是攤丁入畝,能稍微挪出來些,但那也輪不到弘時。

    西北那邊呢,則是九格格之前打通的商路,弘時當時跟著九格格投銀子,稍微的賺了那么一點兒的。

    知道自己必然是要離開京城了,董鄂氏心里也開始盤算起來了,這兩個地方,甚至都不用比較的,她張口就說道:“我去江南,江南那邊雖然沒有莊子田地,但我可以買幾個鋪子。”

    她自己手里也有些錢,若是弘時再給些,買幾個大的鋪子不是問題。

    她抿抿唇:“我若是去江南,四爺得空,可千萬要記得去探望我。”說著就又紅了眼眶:“我舍不得四爺,只盼四爺對我如四爺。”

    弘時嘆口氣:“我若是得空,自然會去。”

    他抬手想摸摸董鄂氏的腦袋,但是想到她做的那些事兒,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又忽然膈應的慌。就像是皇瑪麼說的,今兒是張氏礙眼,所以她能毫不猶豫的對張氏下手。那若是明天,他礙事兒了呢?

    做側福晉,哪兒有做老封君好呢?但凡他弘時活著,董鄂氏就一輩子只能做側福晉。可若是他死了,小阿哥繼承爵位,那整個府里不都是她董鄂氏的天下了嗎?

    再者,她真是愛他嗎?若是愛,那為什么樁樁件件,做的都是害他的事兒呢?

    弘時臉上都帶了幾分疑惑,只可惜董鄂氏低著頭,正在抽噎,并沒有察覺到。再者,就是她察覺到了,事情也已經成了定局了,但凡她離開京城,她和弘時之間,就再也不能如同以往了。

    今日這事兒,也是必定會在弘時心里烙下印記的。

    瓜爾佳氏出了宮,先讓人將珊瑚樹送到府里,自己則是去了一趟醫院。張氏住是單間,這會兒只她自己歪在床上,兩個丫鬟則是不知道被打發到哪兒去了。

    瓜爾佳氏進了門,張氏就忙起身行禮:“大嫂,您怎么來了?我這身體沒問題,姑姑都說了,只調養兩天就好了,您很不用費神來這一趟,又麻煩又耽誤事兒,您事兒多,我也不好耽誤您。”

    瓜爾佳氏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要么說張氏這性子不討喜呢,你看看,原本挺體貼的話,說的倒像是不歡迎別人來一樣,像是要立馬將她給趕走一樣。

    “我來是和你說說董鄂氏的事兒,今兒我去了慈寧宮,皇瑪麼也讓人叫汗阿瑪,證據確鑿,董鄂氏對你心懷不軌。”瓜爾佳氏干脆開門見山,也不和張氏繞圈子了,免得她聽不懂。

    “弘時呢,他那性子你是知道的,重情重義,為著小阿哥,就說將董鄂氏給關起來,一輩子不許出來。”瓜爾佳氏到底是沒說弘時那不忍心樣子,免得再壞了夫妻感情。

    怎么說呢,和離估計是和離不了的,那日子總歸還是要一起過的。既如此,那何必總將對方最丑陋的樣子牢記在心呢?夫妻過日子,若是恩愛,自不用說,若是不恩愛,那就難得糊涂。

    反正民間都說了,夫妻還是原配的好,你這和離了,真不一定能比之前更好,就算沒孩子,后面的這也不一定能掏心掏肺對你。

    【作者有話說】

    《朕的江山亡了》求收藏~~~本文月底完結,新開《完美耿貴妃》日更中,求點擊收藏~~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亚洲国产一区在线观看|免费=a级伦费影视在线观看|日本在线不卡一区二区三区|91在线免费视频观看|俄罗斯=a级毛片|丁香五月开心婷婷综合中文 | 久久伊人精品|91精品色|精产国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日韩影视在线|国产男女猛烈无遮挡免费视频网站|成品片=a免免费人看 | 国产成=a人亚洲精v品在线观看|色之久久综合|情欲综合网|久草免费在线色站|在线高清视频|国产快猫视频在线看免费 |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蜜臀|亚洲中文字幕无码一区在线|女同福利|国产一级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人妻公开中文字幕|#NAME? 午夜特片|中文久久久久|亚洲精品美女色诱在线播放|大地资源在线观看视频在线|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精品免费|豪放女大兵免费观看bd | 激情婷婷开心五月综合|国产区免费视频|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播放|亚洲一级片免费看|国产精品边做奶水狂喷无码|久久8精品 | 国产V精品无码好舒服欧美精品|一本之道亚洲|亚在线观看免费视频入口|成人学院中文字幕|国产精品成人观看视频网站|欧洲成在人线视频免费 | 女人一区|午夜成人毛片免费观看蜜桔视频|高清无码不用播放器=av|91性网|无码一区二区|一区二区三区三州在线观看视频 | 完美世界免费观看完整在线观看|日韩黄色一级大片|粉嫩=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王玥|三级全黄的视频在线观看|91亚洲精品丁香在线观看|色香蕉视频 | 91美女视频|c=aoporm在线|狠狠色噜噜狠狠米奇777|欧美一级做一级爱=a做片性|亚洲=aV噜噜狠狠网址蜜桃|亚洲v=a一区二区 | 欧美区二区三区|大美女一区二区三区|午夜国产精品影院在线观看|日本丰满人妻久久久久久久|99视频精选|丰满人妻熟妇乱又伦精品劲 | 国产毛片久久久久久国产毛片|日韩在线免费观看中文字幕|久久sp|91精品国产色综合久久久浪潮|天天躁狠狠躁夜躁2020挡不住|日本=a视频在线观看 久久精品九九热无码免贵|日本=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成人片|国产精品91久久|久草=av在线播放|亚洲在线www | 久久99国产一区二区三区|99热这里只有精|护士做xxxxx免费看国产|色情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亚洲天堂精品在线|欧美极品kenn=aj=ames喷水 | 免费=av网址在线|97综合视频|色视频一区二区三区|色天堂视频|欧美美女一级视频|XXX少妇厨房XXX乱 | 亚州一级|国产精品毛片视频|成人免费视频播放|综合免费视频|女人体1963|欧美人与动牲交视频在线观看 | 搡女人真爽免费视频网站波兰美女|蜜臀99|多男一女一级淫片免费播放口|日本精品不卡|特级毛片=a级毛片免费观看R|免费成人精品视频 | 精品国产31久久久久久|免费在线影视观看入口|午夜宅男影院|天天色天天色天天色|日韩=av片免费在线观看|上流社会在线观看免费 | 成人字幕网zmw|日本一区高清视频|#NAME?|麻豆播放|麻豆传媒作品|国产高清在线观看一区 | 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朋友的丰满人妻中文字幕|中文字幕乱伦视频|日韩黄色三级|台湾综合色|伊人影院久久 国产麻豆另类=aV|极品久久久久|桃花色综合影院|国产夜恋视频在线观看|美女=av免费在线观看|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 性夜夜春夜夜爽=a=a片=a|欧美激情在线观看视频免费的|女人16一级毛片|日韩精品视频在线观看一区二区|欧美亚洲国产成人|hhh在线观看 | 午夜爱爱网站|国产=a情人一区二区国产|#NAME?|国产精品91网站|少妇搡BBBB搡BBB搡造水多|羞羞答答国产xxdd亚洲精品 | 亚洲黄色成人=av|免费的国产视频|成人免费视频国产免费麻豆|67194久久|激情=av网站|国产精品一区二区=aV蜜芽 | 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久绯色|免费=av入口|色综合久久夜色精品国产=aV|国产青年男男GV|添逼视频|国产vr精品专区 | 555www色欧美视频|GOGOGO高清免费看韩国|性毛片|欧美日韩国产这里只有精品|尤物视频免费观看|中国少妇bbbbxxxx | 法国少妇XXXX做受|狂野欧美性猛xxxx乱大交|天堂在线最新版www资源|国产在观线免费观看久久|国产综合自拍|午夜毛片在线 | 蜜桃=aV少妇久久久久久高潮不断|国产精品VIDEOSSEX国产高清|亚洲成=aⅤ人片久青草影院按摩|夜色香影院|自拍视频区|超碰综合 | www.亚洲日本|麻豆=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成人国产视频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久久一区|一本到在线观看视频|日本精品一区在线观看 | 日日噜噜夜夜狠狠扒开双腿|欧美人成在线观看|美丽的姑娘免费观看在线播放|欧美性猛交xxxx乱大交密桃|亚洲精品国产字幕久久麻豆|日本裸交xx╳╳137大胆 | 欧美人与禽猛交乱配|黑人添美女bbb添高潮了|91久久精品日日躁夜夜躁国产|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亚洲|久久影院视频免费|成人在线视屏 | 图片小说视频一区二区|国产我不卡|亚洲综合久久成人=a片|爱操视频|亚洲国产综合精品一区|欧美=aⅴ | 国产精品久久网站|欧美老熟妇=a=a=a=a=a=a|亚洲啊v在线|精品久久久免费|亚洲=aV无码专区在线观看成人|免费观看又色又爽又黄的崩锅 | 亚洲=a级大片|青草伊人久久综在合线亚洲观看|我爱=av网站|91福利视频免费观看|果冻传媒剧国产免费入口今日更新|老师露双奶头无遮挡挤奶视频 | zzijzzij亚洲日本少妇jizjiz|日韩精品在线视频播放|欧美亚洲黄色片|99久久国产福利自产拍|日韩人妻潮喷中文在线视频|亚洲精品字幕在线观看 | 天天爽天天草|久久成人一区二区|国语对白露脸XXXXXX|黄色片视频在线免费观看|川上优在线|中国黄色免费 | 青青草手机视频在线|天天看天天草|新久草视频|中文字幕在线亚洲三区|国产成人啪精品视频免费网|国产精品原创=aV片国产安全 | 美女高潮无遮挡免费视频|x8x8拨牐拨牐x8免费视频8文字|97青青|91麻豆精品国产自产在线|亚洲伦理精品|69=av在线看 | 欧美精选午夜久久久乱码6080|97人妻无码专区|日韩性生活视频|成人超碰|台湾全黄色裸体视频播放|黄色大片视频在线观看 | 天天干狠狠|欧美性受极品xxxx喷水|亚洲第2页|chinese乱子伦XXXXHD|色8久久精品久久久久久葡萄=av|青青草91在线视频 | 国内揄拍国内精品人妻浪潮=aV|亚洲人成在线观看一区二区|日韩一区欧美|毛片在线播放=a|亚洲=av最新天堂网址|vr视频高清3d羞羞的铁拳 | 久久综合婷婷|中文日产幕无线码一二|77777五月色婷婷丁香视频在线|粉嫩=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小说|亚洲成人网络|亚洲色欲色欲77777小说 | 久久毛片免费看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毛多水多高潮高清|一级黄色毛片|久久久久久久网|国产精品美女久久久久=av爽李琼|天天摸天天摸色综合舒服网 | 国产9色视频|99久久久国产精品露出|午夜影院福利合集1000|精品午夜福利在线观看|日本xxxxxxxxx三级|欧美人伦禁忌.5 日本中文一区二区|成年女人高潮免费播放|xx69视频|午夜h片|久久99热这里只有精品国产|亚洲一区二区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