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男朋友手藝不錯吧
鏡頭外面的沈恙都不自覺地屏氣斂聲了, 他抬眸看著面前光屏里面的畫面,夜里黑得什么也看不見,但是無人機是有極夜模式的, 不過鏡頭里面就有些泛綠。
陸訣仰頭在斜坡上面,借著地形優勢和身邊的灌木叢,抬眼觀察著眼前的情形,敵人一共有七個,硬剛的話陸訣是沒有一點勝算的。
但是陸訣是在暗處, 所以占優勢的還是他。
他不動聲色地舉起了手槍,默契了一顆石子往對面的灌木叢扔了過去,灌木叢這邊傳出來的騷動吸引了一眾人的注意力, 陸訣借機舉起槍對著隊尾的那一人開了一槍, 隨后翻身下了坡。
白日里他特意在這里踩過地形了,不會有人比他還熟悉這里的掩體。
被擊中的特工別過頭去看后背上冒出來的黃煙, 自覺地收起武器蹲到一邊去了。
剩下的六人后背相靠, 警惕地望著四周。
監控外面的沈恙微微瞇了瞇眼睛, 別說他們六個了,就算是他有無人機在空中監控,也沒有看到陸訣的人影。
六人隊里面領隊的高個子抬起手做了一個指令, 于是幾人便貓著腰小步移動, 呈防御姿態。
陸訣側耳聽著那邊傳來的動靜, 心里默數了幾個數, 就從暗處舉起了槍支, 對著朝向他的兩人各開了一槍出去,槍聲響起, 附近的野鳥驚叫了一聲,扇動著翅膀飛走了。
陸訣跳到了樹后面躲著, 果不其然,剩下的四人舉著突/步/槍對著陸訣這邊就是一陣掃射,子彈在陸訣身后的樹干上留下了印記,因為是假子彈,上面就冒出了黃煙。
陸訣咬了咬牙,從褲腿邊上的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個仿真手榴彈,他拉動了手環,心里默了幾秒,隨即毫不猶豫地將拉了環的手榴彈扔了出去。
下一秒陸訣就聽到后面傳來聲音,“手榴彈!閃開!”
于是剩下的四人便各自分開了,陸訣卻早已經趁著這個時間溜走了。
他將背在身上的突/步/槍取了下來,握在手里,靠著樹干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轉身出去對著最近的那個人就連開了幾槍,隨后將僅有的兩個煙霧彈一并扔了出去,現場一瞬間就混亂不堪了,煙霧很快將這里籠罩,槍聲亂得就像是從四面八方傳出來的。
陸訣憑著對這塊兒地形的了解,他很快就爬上了高坡,握著手槍挨個兒補了一槍。
混亂過去以后,幾人互相看了看對方身上的“傷口”,紛紛放下了槍支,然后望向了這場戰斗的勝利者。
陸訣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他呼吸微微急促,身姿驍勇。
他仰起頭去看空中盤旋的無人機,沖無人機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像是在暗暗得意和驕傲。
無人機掃描到了陸訣的臉,將對方的臉慢慢放大,沈恙暗暗勾了勾唇,操控無人機飛在陸訣的頭頂飛了兩圈后就離開了這里。
像是在獎勵他一個摸頭。
陸訣將手槍別到了腰間,翻下了坡,順便撣去了身上的碎屑。
見到了將他們耍得團團轉的人,幾人的目光都鎖在了他身上,可惜陸訣全程都沒看他們一眼,他就像是一個強盜,走到他們面前,一一將他們身上有用的武器都薅了下來。
末了被搜身的人吐槽:“哥們,留條褲衩唄。”
陸訣抬眼看了他們一眼,然后轉身就離開了,不多時,陸訣的背影就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
接下來的兩天,沈恙這邊接到的信息就是陸訣一個人解決了很多敵人,回來復命的大多數士兵都是被陸訣解決的,沈恙挑了挑眉,覺得有些捉摸不透陸訣這樣做的理由。
而陸訣很顯然已經發現了自己用無人機監視他,所以掌控權就到了陸訣手里,他會主動在沈恙的無人機視野里面露面,隨后又消失在沈恙的監控里面,如此反復,直到今天清晨,沈恙再也沒捕捉到陸訣的視野。
但是距離實訓結束還有十二個小時,存活下來的新兵還有九人,敵人還剩三十多人,按照廣播通告,活動的范圍逐漸縮小,是他們勝利還是新兵勝利,就看這十二個小時了。
無人機嗡嗡的從頭頂飛過,陸訣匍匐在灌木叢了,他所處的位置極高,可見的視野范圍也很廣闊。
他舉著望遠鏡看著不遠方的主營。
他已經到了東極雨林的深處了,根據他對無人機的觀察,發現無人機在快要沒電的時候,會飛回到這個方向來,所以沈恙這幾日跟著無人機,終于找到了這里來。
主營的大致布局已經被陸訣掌控清楚了,他甚至推理出了沈恙待的營帳,事實就是陸訣的推斷沒有錯,望遠鏡里面,沈恙從那個營帳走了出來,轉而向著主營帳的位置走了去。
還有十二個小時,這十二個小時,他必須要把剩下的事情都處理好,陸訣不認為剩下的八個人有能力解決還活著的三十多個敵人。
陸訣將自己待的地方留下了標記,然后翻下了高處,借著地勢往相反的地方跑了去,無人機很快監測到了陸訣的行蹤,附近的敵人接到指令,紛紛往陸訣的方向追了去。
……
距離實訓結束還有七個小時,敵人還剩七個。
現在已經是晚上一點整了。
陸訣身上穿著的是從敵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他把自己的臉藏在了面罩之下,只露出了一雙精明似鷹的眼,他眸珠深邃,在確定主營下一次換班將在半個小時后,陸訣終于有了行動。
他身材好,所以就算穿著這種黑色制服也遮不住他的氣質。
陸訣低著頭慢慢靠近了主營,主營在偏遠的地方,這里的空氣十分的潮濕陰冷,而沈恙這些天都是在這里度過的,陸訣不禁有些心疼。
他隱在暗處,半個小時過去了,如陸訣觀察到的那樣,現在是他們換班的時間,一批警衛走過來對門口的警衛敬了一個禮,然后門口的那個警衛就說:“收隊!”
于是周圍巡邏的士兵就整齊地像主營靠近,陸訣借機跟上了隊伍的末尾,就這樣,兩批警衛交接完成,陸訣也趁著機會混進了主營里面去。
混進了主營,接下來做什么就方便多了。
陸訣很快就脫離了隊伍,憑著他的記憶,三兩下就摸到了沈恙的營帳。
沈恙現在還沒睡下,里面還有微弱的光,以及輕微的踱步聲。
陸訣借著縫隙看進去,發現沈恙站在光屏面前,眉頭緊鎖,雙手抱胸,倚在身后的長桌上,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地面。
他盯得入神,光屏界面是雨林里面的情況,他還在搜尋陸訣的位置,陸訣最后一次被監測到,分明就是在這附近,怎么會完全丟失視野呢?
沈恙想不太明白。
這時他警覺到身后有輕微的腳步聲,沈恙下意識地將手搭上了腰間的手槍,但是對面手腳更快,下一秒,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抵上了沈恙的腰間,與此同時一只帶著露指手套的手捂上了沈恙的唇。
沈恙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摻雜著外面的雪的味道,霜寒很快裹住了他的全身。
他感覺到耳邊吹來了一口溫涼的氣,接著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不許動。”
“劫色——”
沈恙都被氣笑了,他配合著舉起雙手,對方松開了捂住他唇的那只手,沈恙才能開口說話:“好啊,好漢怎么個劫法?”
陸訣的手槍慢慢往下移,移到了沈恙的臀部,隨后用手槍在上面輕輕地點了一下,說:“用這里。”
說時快那時快,沈恙反手就抓住了陸訣握槍的那只手,然后旋身來到陸訣的身后,膝蓋照著陸訣的腿窩輕輕一頂,陸訣便單膝跪到了地上,他手里的那把槍也被沈恙奪了過去,抵在了頸脖處。
“ 好漢劫色不成呀。”沈恙慢慢走到了陸訣身前,用手槍撥開了陸訣的面罩,露出露出剩的那半張俊朗的臉。
“嗚嗚,是我色迷心竅,您行行好,饒了我吧。”兩人角色扮演上了癮,陸訣配合著回道。
“只一人便勇闖敵營,勇氣可嘉呀。”沈恙抬起一只腳踩在了陸訣的膝蓋上,上將穿著往常那套衣裳,上衣是不規則的設計,長褲貼身長褲,長靴及膝,在陸訣眼里,沈恙整個人都散發著魅力。
陸訣仰起頭看他,眼里充滿了情/欲,“那學生算不算有您當年‘孤闖敵營取將領首級’的風范呢?”
沈恙分明是欣慰的,可他嘴上卻說:“不及半分,你挾持住上將以后不想著先控制住他的行動,光想劫人美色,便是如今這般,被敵軍首領踩在腳下。”
說完,沈恙踩在陸訣膝蓋上的那只腳還象征性地旋了兩下,陸訣呼吸一重,伸手輕而易舉地握住了沈恙的小腿,然后輕輕地摩挲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誰知道敵軍軍營里面有一位貌美的首領呢?”陸訣仰起頭看著沈恙的眼睛笑,眼里充滿了戲謔與曖昧之色。
陸訣摩挲得沈恙小腿發癢,他把腳收了回去,然后說:“那怎么辦?你現在被敵軍首領活捉了呀。”
“對呀,被活捉了。”陸訣眉梢掛上幾分期許的笑,“那您要怎么懲罰我?”
兩人半月多沒見過面,沒說過話了,要說不想念肯定是假的,沈恙抵在陸訣頸側的手槍還沒收起來,他用手槍抵上了陸訣的下巴,讓陸訣隨著他的力道站起了身。
然后步步緊逼,讓陸訣后退到了床榻邊,再往后退,陸訣就坐到了床上。
他仰起頭,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沈恙將手槍丟到了地上,跨/坐到了陸訣的腿上,陸訣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摟住了沈恙的軟腰。
“就罰你……”沈恙停頓了一下,伸手攬住了對方的頸脖,然后湊近了陸訣的耳邊,緩緩吐道:“精/盡人……”
最后一個字都沒說出口,他就被陸訣用嘴堵住了接下來的話,沈恙看著陸訣紅得要滴出血的耳根,心下了然。
陸訣察覺出了他的不專心,輕咬了一下沈恙的唇角,沈恙收了神,閉上眼開始回應。
……
兩個小時后,外面靜得都可以聽見樹上野鳥的“咕咕”聲。
半月不見,傾述思念的方式就用床/事來表達了,沈恙被欺負得狠了也只是咬著牙沒說一句輕點的話,直到最后小腿都在打顫了,他還緊緊地摟著陸訣的脖子,雙腿纏在陸訣的腰間,忍受著每一下沒有輕重的撞擊。
輕微的啜泣聲喚醒了身上之人的憐惜,陸訣緩了緩力度,終于退了出來,可沈恙還緊摟著他不肯松手。
終于,陸訣發現了不對勁。
他用力拉開了沈恙的手,然后將他撈進了懷里坐起了身,兩人坦誠相待,但之間的氛圍早就沒有了情/欲。
沈恙眼尾的潮紅的,皺著眉可憐得很,陸訣心下一緊,親了親沈恙的眼角,問:“怎么了老師?我弄疼你了嗎?”
沈恙搖頭,卻不說話,可那神情分明是有話要說的,帶著悲傷與落寞。
陸訣心尖顫了一下,手指僵了僵,小心問:“您,知道什么了?”
“你要走了嗎?”沈恙抬眼問。
陸訣手一緊,眼里剎那間的慌亂已經出賣了他,他下意識想狡辯,可是下一秒他就反應過來了。
這次的實戰演練是沈恙親自做監督的,怎么可能會混進哈羅星的人,還一口氣混進了那么多人,若不是沈恙的默許,恐怕根本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局面。
“我都知道了。”沈恙身上留著曖昧的紅痕,可神情卻落寞,“其實我什么都知道。”
沈恙抬眼看他:“我說過,你瞞不住我的。”
“老師……”陸訣心里狠狠一震。
沈恙繼續說:“你的人前些日子來見過我們了。”
“老師,我不知道他們會來找你,我明明已經警告過他們……”陸訣話音止住,他太著急,便將什么都暴露了。
沈恙表情淡淡,問:“如果我不是事先知道了,你會選擇和我說嗎?還是用什么謊言呢?”
陸訣急忙解釋:“學生本來就有打算在實訓結束后,再找時間和您說的,我從未想隱瞞你一點,只是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和您說,您不喜歡我和哈羅星有關系……”
“我沒有介意你和哈羅星扯上關系,我討厭的,從來就是你對我的隱瞞。”沈恙淡淡說。
“對不起老師。”陸訣垂下頭認錯。
哈羅星找上他們后的那天晚上,沈恙終于記起了一段缺失的記憶。
他只是救下了與敵人僵持的陸訣,那時候他并沒有想帶陸訣回藍星,只是那位被割了喉的婦人僅剩奄奄一口氣,她抓住沈恙的褲管,已經說不出話了的她,用幾近絕望的眼神望著沈恙,她在央求沈恙救下陸訣。
沈恙沉默了許久,大概是陸訣握著匕首,孤身與敵人僵持的堅定眼神讓他起了憐意,總之沈恙最終還是帶走了陸訣。
那婦人給了沈恙一個信物,意在表明陸訣的身份,沈恙認得了,那是哈羅星皇室的標志。
只是后來敵軍再次席卷,他丟了信物,受了傷的他也丟了這段記憶,下屬并不知道婦人給了什么信物,便抹去了這一段,只說沈恙是看陸訣可憐,才把人撿回來的。
所以沈恙現在才想明白,為什么他會做什么預知的夢了,他是本來就知道陸訣的身份的,只是他自己忘了而已,他才會認為那是預知的夢。
從一開始,他就在錯怪陸訣。
沈恙臉上沒有生氣的表情,他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陸訣的臉,這幾日,陸訣還是瘦了一些的,可最后沈恙又把手放了下來,沒有摸上去。
陸訣見狀,便擅作主張握著沈恙的手,往自己的臉上蹭了蹭。
他知沈恙心中不快,可哈羅星如今的局面,是不能沒有領導者的,就算不為哈羅星考慮,也要為星際考慮。
倘若哈羅星因為沒有領導者而戰敗,那冥狼星的下一個目標顯而易見是藍星,藍星不畏戰,但沈恙就會代表藍星出戰,沈恙不會在意,在意的是陸訣,沈恙早些年受的傷是陸訣的心頭刺,已經沒有比他回去繼承統領位置更好的辦法了。
所以就算沈恙不同意陸訣回去,為了沈恙不再上戰場受傷,陸訣也會選擇回去。
“什么時候回來呢?”如果在此前,沈恙絕對不會這樣心平氣和地和陸訣談話,可哈羅星的人告訴他,
陸訣需要為母親報仇,何況她是死在陸訣眼前的,沈恙現在都記得他母親死的時候的慘狀,陸訣那時候十二歲,恐怕沒有什么能比母親的死狀更讓他記憶深刻了吧。
沈恙這個時候就理解陸訣了,就如自己的母親去世,到后來他開槍殺死了沈州,一大半原因就是他的母親,他恨沈州的薄情,恨沈州間歇害死了他的母親。
陸訣親了親沈恙的唇角,“最晚兩個月,我會在年前回來的,新年我們會在一起。”
可曾經的首席和如今的首席交戰,兩個月怎么能結束呢?或許這本就是一場惡戰。
沈恙別開了頭,不說一句話。
“我愛您,我愛您……”陸訣連說了兩聲表達愛意的話。
然后伸出手將掛在沈恙臂彎的襯衫撈了起來,像是哄小孩子那樣,給他扣好了襯衫扣子,又去撿起地上的內褲準備給沈恙穿上,沈恙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陸訣溫柔地看向他,輕聲細語問:“怎么了?”
沈恙低下頭看著陸訣的腿間,說:“你還沒……”
“先欠著,下次回家討。”陸訣愛死了情/事后的沈恙,這個時候的沈恙是最沒有防備的,渾身的尖刺都被收束了起來,好像誰都可以欺負他一下。
沈恙垂下了頭,開始由著陸訣給他穿衣服,擦身子。
兩人之間默默無言,許久,沈恙又問:“你什么時候走呢?”
陸訣整理的地上的狼藉的手一頓,隨后搖頭:“不確定,但是快了。”
“你走的時候別讓我知道。”沈恙聲音十分低落,“不然我可能會用鎖鏈把你鎖起來。”
陸訣就回到了床上,他將雙腕坦露了出去,對沈恙說:“等我回來,你鎖我一輩子好不好?”
沈恙向來不將內心的情緒表露出來,可是在陸訣這里,他想藏都藏不住。
可他也不至于哭,只是單純的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們還可以通訊不是嗎?”陸訣晃了晃手腕,“您就當我是出去完成任務了,很快就會回來的那種。”
沈恙點頭,忍不住叮囑了陸訣一句:“蟲族和冥狼星牽扯甚深,你自行防備。”
“學生知道了,您放心吧。”之后兩人躺在床上,陸訣說了很多話,沈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過去的。
——
天際吐出魚肚白,第一聲鳥鳴過后,廣播開始播告:【本次實戰訓練順利結束,據統計,地方軍隊全數擊斃,剩余參練者——四人】
【精英連——陸訣,瓦爾納西,劉宇】
【特別連——郝運】
【綜合排名還在統計,請各位參練者回避休息,排名將在三日后公布】
聽到郝運的名字的時候,陸訣甚至都不覺得意外。
他是和沈恙一起回去的,在車上,陸訣和沈恙講了郝運的事跡,聽得沈恙都不覺勾起了唇,兩人之間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
可總有一種無名的憂傷氛圍縈繞在兩人之間。
誰也沒有開口說離別的話,沈恙推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工作,幾乎是日日都留在家里。
兩人像是又回到了剛回藍星的時候,溫馨,美好,到最后沈恙甚至生出了陸訣可能不會離開的錯覺。
可是那晚陸訣好兇啊,他逼得沈恙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有小聲的啜泣和絕望的求饒,沈恙也咬著牙承受著,似乎有了某種感知,即使最后沈恙昏睡了過去,陸訣摟著沈恙睡覺,也沒有把自己拿出去。
他們彼此眷念著,沒有人想分開,可分開是必然的結果。
于是第二日沈恙睜開眼睛,身邊空蕩蕩的,不同于往日的溫涼,陸訣睡過的地方冰涼無比。
似乎有了某種預感。
沈恙掀開被子走下了床,看著窗外的鵝毛大雪,沈恙推開了窗,霜寒擠進了屋,在屋里迂回了一圈,就鉆進了沈恙的脖子里。
沈恙渾然不覺,看著院子里極厚的雪,別墅前面的雪上面沒有被腳踩過的痕跡。
他心里竟然涌上了幾分期許,或許呢?
于是沈恙踩著拖鞋出了房間,樓下安靜如斯,廚房里面也很安靜,沈恙心里一瞬間落空了,他慢慢靠近廚房,突然聽到里面傳來“叮——”的一聲。
沈恙眼睛一亮,快步到了廚房,可廚房里什么也沒有,剛剛是微波爐加熱完畢的聲音,陸訣連他什么時候起床都算好了。
接著玄關鞋柜上的提里報備:【上將您好,這里有小主人給您的留言,請接受】
沈恙裹著棉毯走去摁了一下提里頭上的開關,于是陸訣的聲音響起:
“老師,飯在微波爐里面,我算好了時間,現在應該剛熱好。”
“又不穿外套就下樓了吧,外套在衣架上,快穿上再聽我說。”
沈恙看了看身上的棉毯,并不想去換上外套,就耐心等著下一句,沒想到下一句就是:“快點,老師,我知道你沒耐心。”
沈恙抿了抿嘴,只好老實去把外套拿過來穿上了。
隨后提里繼續外放錄音:“真棒!”
沈恙:“……”
如果不是確定這就是提里放出來的錄音,沈恙懷疑陸訣一定在哪里監控著他。
“好了,接下來就是……”
“對!路易十七!我已經給他錄入了很多菜譜,都是您的口味,如果在家的吃飯的話,路易十七會為您服務的。”
“衣服也全部熨好了,你出任務的一些裙子太露啦,我都扔了!您要是生氣的話,就等我回來再罰我吧。”
“還有就是,未來一周可能都有雪,您注意保暖,不要出去玩雪,要堆雪人的話,學生已經為您堆好了。”
聽到這里,沈恙忍不住打開門去看,果不其然,外面擺著一個十分漂亮完美的雪人,連裝飾都裝扮好了。
看完了雪人,沈恙又走了回去,這時候錄音才繼續響起:“看完了吧?怎么樣?你男朋友的手藝不錯吧?”
沈恙笑了一下。
“最后就是……”頓了頓,錄音才繼續響起:“我愛你,我愛你,我很愛你。”
這三句‘我愛你’似乎帶著一種訣別的悲涼,沈恙頓了頓,隱隱察覺出了不對勁,這些明明可以在光腦上聯系的話,為何用這種方式表露出來?
沈恙急忙打開光腦,卻發現他的光腦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靜音了,最后的消息是陸訣凌晨四點多發來的,那個時候他們剛剛睡下。
沈恙顫抖著手點開了陸訣的那條訊息。
【好啦,您現在看消息是不是已經聽完了錄音呢?對不起嘛,這次騙你是真的有苦衷的!!哈羅星的處境并不好,我回去也未必能扭轉局面,但我會想辦法給冥狼星最大的打擊,到時候倘若哈羅星戰敗,至少藍星會安全,您會安全,就算要交戰,藍星也未必會輸。
因為擔心會忍不住和您頻繁的聊天,因而暴露您和我的關系,最終讓您陷入危險之中,所以我就擅作主張清除了光腦所有設置,現在我已經沒有您的聯系方式了,您給我發的消息我也會收不到啦,可是一天不和老師說話就好難過啊】
【我知道您會生氣,但這次是真的沒辦法啦,學生笨,只有這個辦法了,對不起,這次不能哄您了】
第52章 新年快樂,老師!
沈恙平靜地看完了這兩段信息, 眉睫掩下,便遮住了眼底的思緒,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心里亂得像是一團麻線,剪不斷,理還亂。
沈恙,快想想辦法啊。
如果他帶兵支援呢?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這似乎成了沈恙唯一的辦法?
但是這好像都被陸訣猜中了, 提里突然又出聲了:“哈哈,還沒完呢!”
“老師先別生氣啦,現在腦子都亂掉了是吧?這次的戰斗呢, 只能是哈羅星和冥狼星的戰斗, 藍星是星聯成員,冥狼星更是星聯首席, 就算要支援, 也只能是星聯的成員去支援冥狼星。”
“所以您要冷靜, 藍星和冥狼星可以不和,但不能打起來,否則星聯上下, 都會與藍星為敵了。”
“如果您信任我, 就請等我的好消息, 好嗎?”
這些道理沈恙怎么會不懂呢?只是情急之下, 他便顧不得那么多了, 回頭來,竟然是陸訣安撫了他。
可是陸訣, 你不是才剛成年嗎?
沈恙想。
他眸色深了深,似落寞, 似平靜,眉睫微微打顫,半響,他才抬起頭,將衣架上的毛毯撈了起來,轉身就往樓上走去了。
他就信任陸訣這一次了。
——
藍星雪勢漸大,這幾日暫且不必上班,沈恙坐在沙發上,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聲,漫天大雪,茫茫無際,沈恙坐臥在沙發上,眼前的電視播報著星際新聞。
沈恙平日里幾乎不看星際新聞,但這兩日他只要得閑,就會在沙發上看,現在星際最大的新聞就莫過于哈羅星與冥狼星之間的戰事了。
算算日子,陸訣此刻應該已經回哈羅星了,但是星際新聞并沒有報道相關新聞,所以陸訣應該是秘密回去的。
昨日雙方還在僵持著,今天沈恙再看新聞的時候,第一場戰爭已經爆發了。
而這段時間,蟲族又肆意點火,幾番折騰,星際上下也有心無力,而且看似無差別的發起進攻,實際上冥狼星從未受到蟲族一點威脅。
而且哈羅星現在一面要抵擋冥狼星的攻擊,一面又要防備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卷土而來的蟲族。
沈恙看著星際新聞報道的視頻,那是第一個戰場,雙方勉強打了平手,戰場上硝煙四起,地上是遍布的尸體,以及各種高科技武器。
他皺起了眉,心臟不知為何隱隱抽痛,戰場危險他又何嘗不知道,他的背上每一道疤痕都是戰爭帶來的,即便如今的科技足夠消除所有疤痕,但是每每回憶起來,那些疤痕又像重新爬了回來,折磨著他。
【星際新聞實時為您報道,星聯第七席墨星遭到蟲族重創,據了解,我們得知蟲族利用了先進的基因技術,通過對精神體進行施壓,來控制住士兵們的行動】
【請星際上下隨時做好應對準備】
……
前兩日,沈恙已經得到了消息,藍星外圍開始出現了小規模的軍隊。
蟲族鬧騰了這么久,終于是把魔爪伸到了藍星來了,司徒嵐知道陸訣的那件事,前兩日他們開了一場線上會議,司徒嵐的意思是沈恙暫時還不用帶兵出戰,藍星這么多年,如果真的只靠一個沈上將那就是真的要完了。
當然,一來也是讓沈恙好好休整一下,二來,蟲族現在還對他們構不成大威脅,自然不需要請沈恙出面去大炮轟蚊子了。
于是沈恙才得了閑,在別墅里待了好幾日。
他冷眼看著這一則新聞,陷入了沉思,不久他突然抬起手腕,打開光腦給司徒嵐撥了一個通訊過去。
對面應該是沒在工作,很快就接了通訊,“沈上將,怎么了?”
沈恙這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次由我領兵去吧。”
“你?現在倒是也沒嚴重到需要請你這尊大佛去。”司徒嵐聽著沈恙的聲音還是有些不對勁,他這幾日也算是夾著尾巴做了一回人,根本不敢在沈恙面前提一句和陸訣有關的。
沈恙也不解釋其中緣由,只重新重復了一句:“讓我去吧。”
沈恙帶兵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所以這邊司徒嵐就答應了,他提醒了一句:“既然你堅持帶兵去,那我也不好說什么,但是沈恙,我希望你不要做讓我為難的事。”
他的意思是,沈恙的這批兵不能派去參與到哈羅星和冥狼星之間去。
“嗯。”沈恙悶悶地嗯了一聲,“我知道。”
“那行,我這邊給你下文件,過兩天你就去軍隊報道。”司徒嵐答應了。
沈恙又說:“明天吧。”
“明天?”司徒嵐聲音拔高了一些,“你這么急?”
沈恙照例嗯了一聲。
司徒嵐頓了頓,“行。”
說完司徒嵐就掛斷了通訊,沈恙這邊抬起了眸,看向了一旁的置物架,上邊擺著的大多數都是沈恙所得的榮譽,而正中間擺著的,是陸訣新得的榮譽。
在這次的實訓中,陸訣是毫不意外的第一名,他一個人幾乎干掉了將近一半的敵人,綜合下來,他自然是第一名。
但是陸訣已經不在藍星了,所以這項榮譽是沈恙替陸訣拿回來的。
沈恙這樣一坐就是大半天,他看著茶幾上的一個日歷,這是他在陸訣走后去買回來的,沈恙給陸訣的最大期限就是到新年那一天,他說他會趕在年前回來。
——
司徒嵐不知道沈恙為什么突然決定自己帶兵出去,可他還是應沈恙的要求安排了,沈恙讓他多派幾萬的兵,他雖然也不知道為什么,但還是照做了。
直到沈恙擊退了藍星附近的蟲族,向著蟲族的老巢起兵了,他才知道沈恙的意圖。
他一面罵沈恙瘋子,一面又擔憂著沈恙的安危,又多派了幾萬的精兵。
沈上將這一路上是殺紅了眼,甚至在路過一些遇難的星球的時候,他還順路把那些星球的蟲族一并打擊了。
司徒嵐看著沈恙走過的路線,真就是直奔蟲族的老巢去的,蟲族繁衍能力極快,打殺不盡,只能逼退,但沈恙所過之處,無一蟲族幸免。
于是星際新聞上的最新一個重大新聞報道,就是沈恙逼退蟲族這件事。
因為沈恙帶兵強勢進攻,派遣在各大星球作亂的蟲族紛紛回到老巢支援,各個星球的戰亂得到終止。
司徒嵐看明白了,與其四方支援,不如直接斬草除根。
沈恙的帶隊成功激起了各大星球團結一致,各個星球分別派兵支援沈恙,于是出現了星球史上第一支由幾十個星球的士兵組成的軍隊,一支全力進攻蟲族的軍隊。
蟲族被殺得措手不及,即便逼得他們暫且不敢離開星球,但沈恙卻還是沒有要退兵的打算。
——
【星際新聞為您報道,近日,星際各星球自發組建了一支征討蟲族的軍隊,直抵蟲族老巢,現在各個星球均已脫離了蟲族威脅】
【據悉,該支軍隊的領隊人是藍星的首席上將】
【現在,新聞為您實時播放現場情況】
這里是一處極寒之地,陸訣穿著做工精致的軍服,坐在矮凳上,靜靜看著面前一個方寸大的光屏。
帳篷漏風,外面吹進來的風在帳篷里面迂回,吹得陸訣的起了一頸脖的雞皮,光屏里現在播放的實時視頻,陸訣眼尖的在一群人之中看見了那個熟悉的人。
他勾著唇,肩上綁著滲了血的繃帶,顴骨處也有輕微的擦傷,松軟的頭發再度被剃成了寸發,這里是臨時駐扎處,陸訣只帶了一小眾士兵出來查看情況。
如陸訣得到的消息那樣,哈羅星一定和蟲族有聯系,在蟲族撤兵以后,哈羅星逼在邊境的兵也撤退了大半。
老統領的病情加重,陸訣一回到哈羅星就連夜上任,帶著一批兵迎接了第一場戰爭。
因為此前從未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所以陸訣只勉強和對方打了一個平手。
但是好歹也算是銼了冥狼星的銳氣。
新聞還在報道著現場實況,不穩的鏡頭幾次從沈恙臉上掃過,最后終于穩穩地停在了沈恙面前,記者急忙借機上前采訪——
“上將您好,請問您是如何想到靠這種辦法去召集到各個星球的軍隊的呢?”記者生怕這點時間會被浪費掉,急忙向沈恙采訪問話。
沈恙沒回話,只抬起眼皮看向了鏡頭,眼睛周圍有些許的倦意,眸珠又深邃不見底,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從始至終沈恙都沒說一句話,他斂下眉睫轉身離開了,士兵將準備追上去的記者攔了下來,于是記者便看向鏡頭報道:“好的,我們現在把鏡頭給到其他人。”
……
陸訣就伸出手將視頻往前滑動了一些,重新來到了采訪沈恙這一段。
翻來覆去看了十幾遍,最后陸訣得出結論,沈恙瘦了,不止瘦了,還有些生氣。
陸訣笑了笑,伸出手去用食指指腹碰了碰沈恙緊緊凝起的眉峰。
下一秒,門外闖進了一名士兵,神態緊張,語氣十分著急:“報告統領!”
陸訣關掉了光屏,掩下了眉峰的悅意,神情堅毅,問:“怎么了?”
士兵咽了咽口水,不忍道:“老統領,病故。”
陸訣愣了愣,平靜道:“我知道了,通知撤兵吧。”
士兵領命退下。
陸訣說不出他現在的心情。
他對他的父親并沒有什么感情,在他的記憶中,母親一直是受他父親迫害的那一個,家族聯姻帶給他母親的是不盡的痛苦,因為母親在嫁給父親之前,是有一個相戀了幾年的戀人,聯姻拆散了她和她的愛人,老統領和母親從未真正的相愛過。
以至于陸訣被生下來也沒有得到過母親的疼愛,可就是這樣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會在被敵人追殺的時候,拖著他這個累贅逃亡,甚至為了保護他這個累贅,被人割了喉死去了。
那樣愛美的母親,死狀卻那樣慘烈。
鮮血像是漫天的霞,灑進了陸訣的眼睛里,直到沈恙的出現,讓他重新看見了光。
他以為父母未曾相愛過,可母親去世以后,老統領便一蹶不振,甚至實行了閉關政策,只為了履行他母親的遺言:請給陸訣一個沒有戰爭的童年。
于是陸訣在十八歲這年才被真正的尋回,其實陸訣在藍星什么都知道。
那日他趕回哈羅星,老統領一句話也沒說,只將自己的位置傳給了陸訣,而后的幾日,他們都不曾見過面,直至今日,士兵告訴陸訣說他死了。
陸訣說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許是難過吧。
——
蟲族被徹底打壓,再無復蘇的可能,沈恙成了星際人人敬仰的上將,除卻哈羅星和冥狼星的戰爭,星際上下便恢復了和平。
前后只用了一個半月時間。
早年間也是沈恙帶兵逼得蟲族修養了好幾年,現在還是沈恙將他們逼得再也沒有反擊的可能了。
沈恙又成了一個人在別墅里了。
司徒嵐替他推了一場又一場星際邀約,他們敬仰沈恙是大英雄,只有司徒嵐知道,他是在找發泄口,也是在為陸訣排除一項外患。
沈恙受了不少的外傷,卻堅持不肯在醫院療傷,不得已,白稚就成了別墅這邊的常客。
這天,白稚照常提著藥箱來到別墅,推開門就看見沈恙坐在沙發前看電視。
電視里是一如既往的星際新聞。
白稚小聲喚了一聲:“上將。”
沈恙沒回他看他,但還是微微頷首了一下回應他,白稚就換下拖鞋小心翼翼地往沈恙走近了去。
沈恙手臂受了傷,綁著石膏,后背也留下了子彈的痕跡,這是他身上最嚴重的兩個地方,在醫院住了三天他就回別墅了,一周下來,沈恙終于可以下床走動了。
白稚將藥箱放到了茶幾上,“您有哪里不舒服嗎?”
沈恙神情淡淡,眸色冰涼,他緩緩搖了一下頭。
白稚又說:“早上測的體溫沒發燒吧?”
沈恙還是搖頭,白稚也是習慣了,沈恙從那場戰爭回來以后,就一直是這種狀態,好像看什么都沒有精神。
白稚打開了藥箱,從里面拿出了一瓶新的藥和紗布,說:“今天先給您的手換一下藥。”
沈恙就微微直起了身,將手上的那只手往外拐了一些,白稚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走到沈恙身邊就開始拆他的紗布。
見新聞播報的還是哈羅星和冥狼星之間的戰況,白稚就一邊拆紗布一邊說:“我這兩天也有關注星際新聞,哈羅星似乎一直處在下風,情況好像越來越不妙。”
他并不知道陸訣去了哪里,司徒嵐對外的托辭是陸訣去外星留學了,白稚對此也并不懷疑。
他這句話說完,從未搭理過他的沈恙突然抬起了頭,眼睛望著他,白稚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結巴問:“您,您,怎么了?”
沈恙緩緩啟唇,聲音沙啞:“連你都看出來了嗎?”
他說完了這句話,才意識到自己一個人在別墅里,已經幾天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沈恙是軍人,他比大多數人更容易敏/感到這場戰爭的局勢,早在第一次沖突之后他就看出來了,直至現在,他已經完全意識到,如果哈羅星沒有一次轉折性的反擊,后面的戰況只會越來越糟。
“我,哎呀,您是知道我的啊,我就是個醫生,瞎看看又隨便說說的。”白稚看著沈恙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急忙找補。
沈恙扯了一下嘴角,對啊,連白稚作為一個醫生都看出來了,陸訣能解決嗎?
沈恙重新垂下了眸,任由白稚給他換紗布。
肩上的繃帶被緩緩地掀開,露出了血淋淋的傷口,白稚眉頭緊皺,他看得都覺得自己后背隱隱作痛,沈恙卻吭都不吭一聲。
“傷口有些深,您一定注意不要感染了。”白稚將藥粉撒了上去,感受到沈恙后背僵了僵,他小聲提醒。
沈恙頷首。
白稚很快就換好了藥,他將自己帶來的藥裝在藥箱里面后,就開始去幫沈恙把家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有路易十七在,別墅沒那么多需要收拾的地方,白稚很快就收拾好了。
臨走時他和沈恙打了一聲招呼,沈恙也只是微微地點了一下頭表示知道了,白稚見沈恙還在看新聞,再次嘆了一口氣,隨即小心翼翼地將門帶上離開了。
不久,沈恙光著腳踩到了地面,向著餐桌走了去,他光著腳在地面走并不冷,因為他后背受了傷,一個人在別墅又不方便,所以干脆就沒穿里衣,只將別墅里的溫度調得特別高。
他用右手將桌上的日歷拿了起來,上面是一道道劃痕,直至今日,還差十六天這一頁就沒有了,再翻篇就是新的一年了。
沉默了許久,沈恙將日歷放了回去,重新回到了沙發上坐下。
陸訣是秘密回去的,老統領死亡的消息卻已經傳了出來,可沈恙到現在都沒有陸訣的一丁點消息。
你說的新年回來,是不是也是騙我的呢?你不回來了嗎?陸訣。
——
如沈恙猜想的那般,新年前夕,除夕夜,外面又下起了小雪。
沈恙的手好了大半,但還是不能提重物,臨近的那些別墅,門前已經掛上了紅燈籠,門前的樹上也掛上了彩燈,更別提別墅里面裝扮得有多喜慶了。
沈恙倚在別墅門框邊,看著雪花慢慢地掉落下來,別墅前面的路燈是昏黃色的,雪花落下來,都被染成了暗黃色。
飄飄搖搖。
他攏了一下身上的外袍,任由風把雪花吹進了他脖子里。
臨近的別墅門前的紅燈籠要把他這里的染成喜慶的紅色了。
沈恙突然想起來,往年新年的時候,陸訣會是這里第一個為家里掛上紅燈籠的人,沈恙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別墅,就會看見這樣驚喜又歡慶的一幕。
除夕夜么,雖然吵過架,但是在零點的時候,沈恙一定會來他的房間門口對他說‘新年快樂’。
那今年的‘新年快樂’呢?沈恙抬起眼皮看著落下來的雪花,已經慢慢變大了,一簇接著一簇,像是在下棉絮一樣。
一陣海風刮來,吹得沈恙散在肩側的長發肆意起舞,海邊的天空中爆開了一排排的煙花,五顏六色,映得這里的像是白天一樣,不遠處的廣播播告:【新的一年,祝您今年事事順意】
沈恙手指緊了緊,心里空落落的,這時候身后玄關處的鞋柜上,提里突然出聲了:
那是陸訣的聲音,“新年快樂,老師,我愛您!”
沈恙抬起眼看著天上五顏六色的煙火,他微微提起了唇角,吸了吸鼻子,眼睛有些酸澀,煙花映得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水光一樣,算了,不怪你了。
他緩緩啟唇,“新年快樂,男朋友。”
他是在回應陸訣的那句錄音。
與此同時,屋里的電視里傳來星際實時新聞報道:
【星際新聞晚間特別為您報道】
【據悉,哈羅星與冥狼星在塞西亞河北的戰爭正式落幕,哈羅星占據上風,贏得了最終勝利,但哈羅星新任統領親自帶隊伏擊,已經與冥狼星軍隊首領雙雙消失于塞西亞河北】
【據現場視頻分析,在最后關頭,哈羅星首領帶兵潛入冥狼星駐扎營地,選擇與冥狼星軍隊首領同歸于盡】
【現場實時為您報道,下面為您播放現場視頻:】
第53章 您不應該攔著我
第二日下了很大的雪, 司徒嵐天剛亮就帶著秦央過來找沈恙了。
車子停在門前,秦央替司徒嵐整理了一下衣襟,肅然叮囑:“今日在沈上將家里, 一定要看我眼色知道嗎?”
“知道的。”司徒嵐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昨晚的新聞還是秦央半夜起來喝水的時候看見的,他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司徒嵐晃醒,司徒嵐嘟囔著問怎么了,秦央咬字道:“陸少將出事了。”
沒開玩笑,這句話直接把司徒嵐嚇清醒了。
所以兩人在家里匆匆準備了一下, 天剛亮就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過來了。
秦央又忍不住交代:“在沈上將面前,你一定不能提陸少將知道嗎?”
“哎呀老婆你就放心吧,我都知道。”司徒嵐重重點頭保證道。
秦央嘆了一口氣, 打開車門下了車, 司徒嵐提著后座的東西跟著走下了車。
別墅門前不知道什么時候掛上了紅色的燈籠,門口的樹上也掛著五顏六色的彩燈, 就是掛得有些別扭。
司徒嵐心里有些疑惑, 又看到別墅里面的燈都開著, 他莫名覺得不對勁,秦央走在前面摁了一下門鈴,門鈴響了兩聲, 里面沒有什么動靜, 秦央又抬起手摁了一下。
這回鈴聲剛響起門就被打開了。
門內是沈恙平靜如常的臉, 只是眼底有細微的倦意, 他穿著居家常服, 腳上也穿著棉拖鞋,他手里還提著幾個連成串的小燈籠, 和一支晾衣桿,看起來他似乎在裝扮別墅?
他看起來像是什么事也沒有……
個屁啊!!
司徒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了解沈恙的,平日里沈恙不需要上班的時候,他是一定會睡到十點多的,現在才幾點?才七點多吧?沈恙非但沒睡覺,他還在裝扮別墅?
見鬼了吧??
“你們怎么來了?”沈恙神色如常,他淡淡掃了兩人一眼,雖然嘴上是這么問的,但還是側開身給兩人讓了路。
秦央對他彎了一下腰,才走進別墅里面去。
他是第一次來沈恙的別墅,所以還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眼。
沈恙給兩人拿了一雙拖鞋出來,說:“這雙是我的,你穿著應該合適。”
秦央輕輕點頭說了一聲謝謝。
司徒嵐對沈恙就沒那么多講究了,他已經脫了鞋準備換拖鞋了,沈恙看著那雙拖鞋隨口道:“你這雙是陸訣的,不合適就算了。”
此話一出,司徒嵐準備塞進去的腳僵在了半空中,他眨了眨眼,說:“啊,這個,那個,這個,那我穿了?”
“不然呢?踩臟了讓我拖地嗎?”沈恙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倒是顯得司徒嵐有些畏畏縮縮了。
司徒嵐這才換上拖鞋。
三人往里屋走,發現別墅上下被沈恙都被裝飾得差不多了,就是細節處理得不到位,但是沈恙手沒有完全恢復好,也不是沒有這個原因。
司徒嵐上前去把掛得歪歪扭扭的福字正了一下,忍不住問:“這些都是你弄的?”
沈恙瞥了他一眼,有些無語:“你不是看見了?”
眼下天色漸明,秦央有些局促,他走過去說:“那讓司徒嵐幫你一起弄吧,我去做早飯。”
“嗯,廚房在那兒。”沈恙點了一下頭,下巴往廚房的位置抬了抬,說。
秦央點了一下頭,司徒嵐就上前去將沈恙手里的東西拿了過來,問:“這個掛哪兒?”
既然有免費的勞動力,沈恙自然也不會拒絕,他指著電視柜一邊的承重墻,說:“那兒。”
司徒嵐就快步過去將小燈籠掛了上去。
大廳已經被沈恙弄得差不多了,司徒嵐沒忙活幾下就得了空閑,于是開始找沈恙搭閑話:“身體怎么樣了?”
“還行。”沈恙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去沖咖啡。
司徒嵐點了一下頭,看著充滿新年氣氛的大廳,忍不住感嘆:“沒想到你居然還會弄這些。”
他本是無心之話,畢竟沈恙本就不沾染這些家務活,沈恙抬眼掃了周圍一眼,隨意道:“還行,畢竟以前都是陸訣裝飾的。”
他提起陸訣語氣平靜又冷淡,但是司徒嵐現在是一聽到陸訣的名字就應激,他瞄了沈恙幾眼,發現他神色如常,沒有半分不對勁,就是心眼子有八百個的司徒嵐也看不明白了。
他覺得氣氛開始有些尷尬了,于是旋身來到沙發邊,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說:“要不看看電視吧,我等下去幫幫秦央做飯。”
沈恙還沒說話,電視里的聲音就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
【星際新聞實時報道,塞西亞河北的戰爭已經停歇,我們現在走近現場記錄】
【從現場來看,哈羅星犧牲的士兵——】
電視聲音戛然而止,司徒嵐手忙腳亂地摁熄了電視,他咳了兩聲,神情十分不自在,“還是,還是聊聊天吧。”
沈恙便端著他自己剛泡好的咖啡坐到了沙發上,司徒嵐覺得自己現在是坐立難安。
“聊什么?”沈恙甚至還對他勾了勾唇。
太怪了,太不對勁了,司徒嵐是頭一次發現巧舌如簧的自己,連話都不知道怎么說了。
“嗯……隨便?”司徒嵐猶豫了一下才說。
沈恙皺起了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能怎么啊?我就是來看看你身體怎么樣啊,你別多想。”司徒嵐嘴上這么說,但神情卻十分的不自在。
沈恙便將目光看向了窗外,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又下起了大雪,一團一團的雪花往下掉,窗戶上很快就起了白霧,他神色如常,淡然道:“不用擔心我,陸訣不在別墅,我就活不成了么?”
司徒嵐越是想回避陸訣的名字,沈恙就一直提起,司徒嵐坐不住了,他“騰”的一下站起了身,然后說:“我去廚房看看秦央。”
不等沈恙回話,司徒嵐就往廚房去了。
秦央正在洗菜,外面的動靜也是聽在耳里的,司徒嵐進來以后拉上了廚房的玻璃門,秦央停下了洗菜的動作,壓低了聲音問司徒嵐:“沈上將他怎么樣了?”
司徒嵐搖了搖頭說:“很怪。”
怪到哪種程度呢?就和平日里的沈恙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才怪。
秦央滿臉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外面,說:“還是要他自己想明白,我們幫不了什么忙的。”
司徒嵐嘆了一口氣,“哈羅星好歹也是打了勝仗,冥狼星現在也遭到了重創,想想,其實兩邊都沒撈到什么好處。”
“可陸少將才那樣年輕。”秦央說話的聲音如他長相一般的溫柔,說話間,眸里也不自覺染上了淡淡的憂傷。
印象中,陸訣不過才成年的年紀。
陸訣和沈恙,一個比一個有本事,沈恙十五歲就能帶兵打仗,十六歲單槍匹馬闖進敵營取了上將首級還能全身而退,十七歲能夠面不改色地崩了老統領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十八歲擊退萬萬千蟲族入侵者,還能把一個十二歲的陸訣養得品行端正。
這么多年的戰績只輝煌,不平庸。
陸訣么,自然也是本事了得的,圖萊星一戰成名,現在又以十八歲的身軀扛起一個星球的榮辱,然卻落得一個尸首都尋不到的結局。
“水太冷了,我來做飯吧,你比我會說話,你出去和他談談。”司徒嵐捏了捏秦央冰冷的手說。
秦央倒也沒拒絕,他將圍裙取了下來遞給了司徒嵐,然后說:“我出去看看,你先把菜都洗洗。”
司徒嵐點了頭,秦央就拉開玻璃門往客廳走了過去。
沈恙這個時候正坐在沙發上喝咖啡,他的長發被一支鉛筆挽了起來,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靜得像是一副水墨畫。
秦央走到他旁邊坐下,隨意地搭起了話:“沈上將,近日雪大,外出不方便,您有什么需要聯系我們就好了。”
沈恙對著他點了一下頭,微微勾著唇,“多謝秦夫人。”
對待外人也是一如既往地紳士有禮。
秦央抿了抿唇,他和沈恙接觸得不算多,但平心而論,沈恙一直都是一名合格的上將。
“您不必太擔心我。”沈恙一早就知道二人前來的意圖,看他們二人先后窘迫前來搭話,沈恙倒覺得有趣。
秦央搭在膝蓋上的手不覺握緊了一些,但是見沈恙并沒有什么談話的興致,他便識趣地閉上了嘴。
早上是隨便做了一點,他們吃早飯又幫沈恙將別墅上下裝飾了一下,一直到中午,司徒嵐親自下廚做了很多菜。
期間沈恙的態度一直很平靜,甚至在他們主動回避陸訣的名字的時候,他還主動提起了他。
“以前都是陸訣做這些的,現在又是你們兩個,我倒真是閑著的命。”沈恙夾了一點菜在自己的碗里,突然說。
司徒嵐捏著筷子的手僵了一下,隨后說:“你要看開一些……”
話還沒說完,沈恙就抬眼看著他問:“陸訣死了嗎?星際報道說發現了他的尸首么?”
司徒嵐頓了頓,沈恙接著說:“既然沒看見他的尸體,就不要在我面前說什么節哀的話。”
秦央眼見氣氛不對,急忙開口找補:“那是當然,這種話亂說不得。”
司徒嵐默默扒飯,沈恙豈止是不對勁吶,簡直在自欺欺人了,他作為一名軍官,最是清楚陸訣那種做法的后果的。
飯后,兩人自然沒有再留的理由了,司徒嵐知道沈恙不會做出什么對自身有損的事情,就怕沈恙突然想不明白,直接坐星艦去塞西亞河北找陸訣的尸體了。
沈恙這個人,最注重結果了,除非活見人死見尸,不然他是不會說服自己去相信的。
不過沈恙好像又看出了司徒嵐的顧慮,直率道:“放心好了,我現在是傷患,星艦管理局是不會通過使用手續的。”
司徒嵐嘆了一口氣,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好,沈恙但凡是哭一場都好,可他偏偏給他們的感覺就是和平時一模一樣,喜怒哀樂怎么也看不出來。
所以才怪,怪得司徒嵐都看不明白了。
在兩人離開以后,雪勢更大了,沈恙倚在門框邊站了很久,他攏了一下身上的外套,伸出一只手去接住了飄下來的雪花。
好冷啊,怎么比當年在雪星的風雪中迷路的時候還冷呢?
沈恙哈了一口氣出去,很快就凝成了一團白霧。
細碎的雪花飄落到了他的眉睫上面,可能因為身上的傷還沒痊愈,沈恙的雙唇沒什么血色,這位向來殺伐果斷的上將大人,竟然多了幾分無名的破碎感。
星際還沒報道說發現了陸訣的尸首,以沈恙對陸訣的了解,他不可能做沒有準備的決定,可哈羅星上下的的確確在舉行大規模的葬禮了。
沈恙在門口站到覺得手腳都凍僵了才回到別墅里面去了。
帶著某種決絕。
——
司徒嵐還是低估了沈恙的瘋批程度。
第二天他是被一個緊急通訊吵醒的,他沒看備注,迷迷糊糊接了通訊。
對面火急火燎的聲音就傳了出來:“統帥大人,沈上將他現在在星艦管理所。”
司徒嵐清醒了大半,翻身下了床,往門外走了去,“什么情況你說清楚?”
“是剛剛沈上將來找我們拿星艦使用審批的,出于沈上將有傷在身,我們就拒絕了,但是沈上將突然用槍威脅我們的所長,現在他們已經往管理艙去了!”
司徒嵐被這群蠢人蠢得不想回話,他厲聲斥責:“你們這么多人沒攔住他?”
“上將,上將他是真開槍啊!”對面的副將十分后怕地看了一眼身后被打穿了的通訊器。
司徒嵐單手揉了揉太陽穴,“派特備警衛去攔!難道還要我教你嗎?”
“是是是……”對面剛應聲,司徒嵐就掛斷了通訊,他小心回到房里。
秦央已經醒了,他撐坐了起來,溫聲問:“怎么了?”
“沒事,沈恙那邊出了點事,我去處理一下,你睡吧。”司徒嵐很快就給自己套好了外套,然后低下頭親了親秦央的額頭,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他駕著車油門踩到底,也用了十多分鐘才趕到管理所。
警衛們迎上來,那位和司徒嵐對接的副將上前來說:“警衛已經派去了,但是沈上將也快要上星艦了,我們的人不敢對他開槍。”
“難道你們還真想對他開槍?”司徒嵐睨了他一眼,然后快步去到了管理倉。
如副將說的那樣,沈恙穿著利落的作戰服,長發被剪短了一大截,只到了肩下一些,被隨意地扎了起來,他手里握著殺傷力極強的A37手槍,挾持著一位看起來三十來歲的人。
他們在星艦的門口僵持著,警衛包圍了這里。
司徒嵐雙手插在腰間抬起頭看沈恙,說:“沈恙,你是瘋了嗎?”
沈恙將槍抵得更近了一些,說:“請放我離開。”
“您不應該攔我。”沈恙接著說。
司徒嵐看著沈恙的眼睛,沉默了半響,然后抬起手做了一個手勢,說:“放人。”
“沈恙,我等你回來了以后再給我一個交代。”司徒嵐看著他沉聲說。
他知道沈恙是心意已決,如此僵持反到會把事情鬧大,于沈恙,于他都是不利的。
沈恙松開了所長的衣領,所長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司徒嵐身邊,只看見沈恙對著沈恙說了一聲:“收到。”
隨后他就鉆進了星艦里面,不久星艦就啟動了,這是一架輕捷型的作戰機,因為輕巧,快捷,所以沈恙才會選中這架星艦吧。
見星艦漸漸起飛飛遠,司徒嵐伸出手擰了擰眉峰,語氣很重,卻又帶著莫名的威嚴:“此事不可伸張,要是被哪個多嘴的傳出去了,我一定不會輕饒。”
現場的人齊聲回應:“是!”
司徒嵐仰起頭看見漸漸消失不見了的星艦,不免嘆了一口氣,雖然早有預料,但沒想到沈恙居然這么快就動手了,他以為沈恙至少會把身上的傷養好了再說。
可轉念一想,這不就是沈恙嗎?做事不計任何后果的人。
第54章 他不信陸訣死了
司徒嵐去到總指揮所, 指揮所里面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站了起來,司徒嵐煩躁地擺了擺手,說:“連接上沈上將的那艘星艦。”
“好好。”身邊的工作人員一刻也不敢耽誤, 坐在電子光屏前一通操作以后,就轉身面露難色地看向了司徒嵐,“統帥大人,上將他切斷了聯絡通訊裝置。”
司徒嵐更煩躁了,他只手揉了揉額心, 閉上了眼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問:“能追擊到他的軌跡么?”
工作人員點了點頭,“您稍等。”
他回過身操作了兩下, 然后站起了身, 讓司徒嵐可以把光屏內容全部看見,光屏里面, 一顆紅色的點位在地圖里面緩慢前行。
“這是我們追擊到的軌跡, 上將往塞西亞河北去了。”工作人員將地圖縮小, 發現沈恙的行駛軌跡正是往塞西亞河北方向去的。
雖然是意料之中,但司徒嵐還是想罵街,他舔了一下后槽牙, “今天的事你們就當不知道, 我會處理。”
“是。”在場的人一齊回應。
門外的岑副將姍姍來遲, 他是在十分鐘之前接到司徒嵐的消息的, 這一路趕來差點就闖紅燈了。
見到外面亂糟糟的, 他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司徒嵐看了他一眼,說:“發帖給星際除了冥狼星和哈羅星以外的所有星球, 謹以星聯第三席統帥司徒嵐為名,開一場星際緊急會議, 然后去十二司挑選兩萬精英,等我回來調遣。”
岑副一刻也不敢耽誤,他立馬接了命令就退出了房間。
司徒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也離開了房間。
塞西亞河北的戰爭已經停歇了,但兩邊的士兵都還駐扎在邊界線,司徒嵐也不知道沈恙單槍匹馬前去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知道沈恙一向惜命,卻也不要命,他未必不是前去為陸訣報仇的。
當司徒嵐身邊最省心的人都不省心了,司徒嵐終于覺得累了。
不過司徒嵐還是猜錯了一點,沈恙并不是去干架的,他只是想去得到一個確切的結果,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沈恙駕駛著星艦,用了半天多時間就駛入了塞西亞河北,這里風雪交加,一眼望出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當年雪星也是這般的盛景,沈恙腳一踩到雪地里面,寒氣就從腳心鉆到了全身。
他打開光腦,調出了塞西亞河北的地圖,確認了兩方交戰的地點,在這種天氣用望遠鏡已經不行了,前方的情況他也不太清楚。
不過戰爭剛剛結束,雙方的士兵還沒有全部撤退,沈恙就不能將星艦開得太靠近戰場的位置了。
他回到星艦里面,先給自己穿上了便捷的作戰服,藍星的戰斗服有一種特殊的材質,在極寒的天氣中就會放熱。
而后他又拔了一支止痛劑往胳膊上打了一針,他背后的傷沒有完全好透,手上的傷在這種極寒天氣中也隱隱作痛,為了防止礙事,他就提前給自己打了一針止痛劑。
隨后他又將兩把手槍的子彈填滿,將一把匕首插在了腿側,又從后備艙里面拿了一把狙擊槍出來,他試著瞄了一下,沒有猶豫,直接把狙擊槍扛在了肩上。
整理完了自身的裝備以后,沈恙二話不說就跳出了星艦,利用指紋將星艦封鎖在了外郊,然后打開光腦翻出了塞西亞河北的地圖,把星艦的位置標記了一下。
隨后他轉身就走,很快,上將單薄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
兩天后——
沈恙趴在遠坡之上,借著望遠鏡觀察著破敗不堪的戰場,這里有星際記者前來報道,所以白天一定是安全的。
現場尸橫遍野,陸訣消失前是繞到了敵方陣營去的,他自然有看到哈羅星駐扎的軍隊上下在舉辦葬禮,但沒有尸體的葬禮,他是不認的。
沈恙翻下了坡,沿著陸訣走過的路線前進,星際新聞的報道只跟蹤陸訣到了迷霧森林,而這片森林是通往冥狼星軍營的必經之路。
貼身的作戰服將沈上將的腰身襯得十分的纖細,因為是白色的,所以也更好地將自己隱藏在了雪地里。
但迷霧森林里面并不安全,沈恙看著光腦顯示的迷霧森林3D地圖,里面的地形險要的,即便訓練有素,但是要穿過這里面最不可缺的就是時間。
以沈恙對陸訣的了解,陸訣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決定,但冥狼星的后方軍營也的確受到了重創,只說明陸訣有了其它的路線。
這條路線只有哈羅星的人才知道,沈恙在森林前駐停了一段時間,隨后就離開了這里。
看他前往的方向,是哈羅星的駐扎營地。
沈恙到往營地的時候,不出所料,這樣一位帶著狙擊槍的危險人物,很快就被哈羅星的士兵圍了起來。
他十分配合地卸下了武器,營地的首領很快就趕了出來,在看見沈恙的那一刻,他的神情分明有閃躲之色,沈恙瞇了瞇眼睛,顯然,他捕捉到了。
“我認得你。”首領抬起手讓圍著沈恙的士兵放下了武器。
沈恙冷眼看著他,“我也認得你。”
這個首領就是當初來藍星見他和司徒嵐的那個人,叫雅戈爾。
雅戈爾對沈恙行了一個紳士禮,他道:“您前來……”
沈恙錯開他直接往前走,底下的人要去攔住他,雅戈爾抬起手攔住了那些人,只給了一個默許的眼神過去,他轉身跟上了沈恙。
沈恙冷冷道:“我來參加葬禮,怎么?作為養育了他六年的老師,不可以嗎?”
雅戈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搖頭:“當然沒有,您前面請。”
沈恙看了一眼主營帳的靈堂,陸訣的黑白照片立在那里,看得很刺人眼睛,沈恙并沒有走進去,而是往不遠邊的篝火走了去,雅戈爾跟在他身后。
不久,沈恙停在了篝火前面,篝火燒得很旺,橙黃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臉上,像是在渲染一幅水墨畫。
沈恙脫掉了手套,在火焰上方慢慢地拂過,“陸訣呢?”
雅戈爾垂下了頭,語氣沉重:“統領大人他,如您所見,遭遇了不幸。”
沈恙扯了一下嘴角,“尸體呢?”
雅戈爾回應:“我們的人還在搜尋。”
“嘁。”沈恙發出了不屑的語氣音,他抬眼看向了雅戈爾,“你們的統領大人有沒有和你說過,不與我說話才是最佳選擇?”
“您什么意思?”雅戈爾沒明白沈恙的意思。
沈恙回首看了一眼主營帳,說:“他一定說過我會來找他,那他也一定說過,要想瞞住我就只有少和我說話,是不是?”
“雅戈爾將軍,您不擅長騙人,或者說您騙不了我。”沈恙看著眼前的冉冉大火,一縷火苗燒得很高,他伸手想去抓住那縷火苗,卻覺得手指灼燒得慌。
雅戈爾的背脊之上有薄薄的汗漬泌出,看來陸訣說得不錯,和沈恙多說一句話就會露出數不清的破綻,“我聽不懂您的意思。”
“我懶得和你嚼文字,把陸訣去冥狼星營地的路線告訴我。”沈恙把手縮了回去,然后重新把手套戴在了手上。
雅戈爾卻堅持道:“我已經說過了,統領大人已經與冥狼星的主將同歸于盡了,因為您是他的恩師,我們才對您多加尊敬,但也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沈恙低著頭整理袖扣,他語氣如常,淡淡道:“好吧,是我失禮了。”
沈恙說完轉身就走,他離開了這里,雅戈爾看著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視野中,才匆匆忙忙打開光腦,給一個沒有備注的人發去了訊息。
“沈上將來了。”
對面回得也快,“什么情況?”
回了這句話以后,對方就是一個通訊撥了過來,雅戈爾躲到角落去接了起來。
他將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對面。
“你就恭恭敬敬地把他請進來了?”陸訣的聲音拔高了許多。
雅戈爾左右看了兩眼,“因為是您的老師,我們也不好得罪。”
“那你倒是想想,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那你們還有什么理由去敬重和我有關的人?”陸訣的確是預料到了沈恙會來,但沒想到他會來得這么快。
雅戈爾面露難色,“但您放心,我堅持說您不在了,他或許……也許………”
好吧,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沒藏住。
“老師很聰明的,你又和他說了那么多話,看來我已經死了的事情他不會信了。”陸訣只手揉了揉太陽穴,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煩悶。
“那怎么辦?”雅戈爾問。
陸訣想了想,說:“冥狼星已經有動靜了,這次我會給他們致命一擊,老師也一定沒走遠,你去把他請回來,他知道我沒死,就知道怎么配合我伏擊冥狼星。”
要不說陸訣了解沈恙,沈恙也了解陸訣,沈恙的確沒有走遠,雅戈爾帶人追上去的時候,沈恙的表情很明顯是意料之中的表情。
雅戈爾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正不知道怎么和對方說才好,沈恙就淡然道:“我猜到了。”
“那太好了,您隨我們一同回去吧。”雅戈爾松了一口氣。
沈恙歪了歪頭:“他人呢?”
雅戈爾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陸訣有一個鋌而走險的計劃,而他只需要在后面裝出陸訣已經死了的假象,至于后面的計劃,都是陸訣臨時布置的。
“沈上將,我是真的不知道。”雅戈爾的眼睛告訴沈恙,他沒有說謊。
沈恙看了他兩眼,倒是有幾分真切在他的眼睛里面,最后他和雅戈爾回到了主營帳,雅戈爾將事情發生的那一天的事情陳述給了沈恙。
大意就是沈恙發現了一條通往冥狼星后方營地的路線,他會帶兵去突襲營地,制造出同歸于盡的假象,然后雅戈爾這邊再曝出帶隊的人是哈羅星新任的統領。
如果冥狼星會借著哈羅星群龍無首的局面出手,那陸訣就會給對方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絕招。
沈恙倒是臉色平靜,聽雅戈爾說的話也是面不改色,儼然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在他猜出陸訣沒死以后,他就得出了這個結果了。
一如陸訣所說,冥狼星再次派遣了精兵前往塞西亞河北,并且直逼哈羅星境地。
因為沈恙身份特殊,他就換上了哈羅星的士兵服,統一批發的士兵服,硬生生被沈恙穿出了高定才有的昂貴感,就連雅戈爾都忍不住暗暗感嘆。
因為冥狼星的突襲是在預料之中,他們的防備做得也還不錯,加上有沈恙的暗中協助,沒讓哈羅星突破邊防線一點。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在計劃順利進行的第三天,冥狼星的統領阿普里爾突然率領五倍不止的精兵前來支援,哈羅星的第一道防線沒撐過半天就被徹底摧毀。
沈恙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將敵人引入烏爾道峽谷前后夾擊這一計劃已經行不通了,在后方支援跟不上的時候,只有撤退才是明智之舉。
這次,沈恙借用雅戈爾的光腦,終于和陸訣有了第一句聯系。
沈恙皺著眉頭觀察著前方局勢,對光腦外面的陸訣說:“我們必須撤退,你的計劃行不通,現在立馬回來,跟上我們一起撤退,等退到了烏爾道山西,我們再另想辦法。”
對面沉默了很久,“老師,我以為您第一句話會是想我呢?”
雅戈爾尷尬地撓了撓下巴,沈恙氣笑了,他斥罵:“現在不是和你開玩笑的時候,如果冥狼星的軍隊過了塞漠河,你就沒有一點退路了。”
陸訣點了點頭,“我知道,但是老師,你看看烏爾道峽谷的地形。”
沈恙愣了愣,他前兩天特意觀察過烏爾道峽谷的地形,峽谷地勢低矮,兩岸的山上是連綿的山雪,一旦進入其中,非但沒有掩體,甚至進退兩難。
“你的辦法只適用于對方的第一批精兵,現在冥狼星是由他們的統領阿普里爾親自帶兵伏擊,還帶了五倍不止的精英,在他們人多的情況下,我們前后夾擊的方案并不管用。”沈恙冷冷分析。
陸訣說:“我知道,但我還有一個辦法。”
“你沒有任何辦法,你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回到后方營地,和我們一起撤退。”沈恙想都不想就糾正了他的想法,他很清楚陸訣的計劃是什么。
陸訣笑了一下,“有的,只不過這次,可能真的要我同歸于盡了。”
“陸訣!”沈恙聲音拔高了很多,“我們會有其他的辦法,用不著你死來死去。”
“沒有辦法了,老師。”陸訣的聲音有些蒼涼,“如果他們的人追擊到了烏爾道山西,那哈羅星戰敗已然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沈恙的聲音帶著怒意,他說:“有我在,我會有辦法的。”
“您聽我說。”陸訣看著光屏上的戰況,“來不及了,如果退到了烏爾道山西,您的性命就會受到威脅,您的身份也會瞞不住,藍星也會因此受到威脅的,您守護了藍星半生,要背上這樣的罵名嗎?”
沈恙平靜回應:“不會的,我離開藍星的時候已經背負了一條罪狀,如果我被發現,司徒嵐知道怎么撇清我。”
“報告將軍!”營帳外沖進了一位帶傷的士兵,他對雅戈爾說:“我們第二道防線已經崩潰了。”
雅戈爾點點頭,“先撤退,不必死守。”
士兵領命退下,陸訣自然聽到了這邊的聲音,他堅定道:“老師,我會將他們引入烏爾道峽谷,槍響的時候我需要您帶人去炸毀兩岸的山雪,這樣就會引起雪崩,到時候他們一定無路可退。”
“那你呢?”沈恙才發現自己聲音有些發抖。
陸訣:“您只需要記得我愛您。”
“你一定要我恨你嗎?”沈恙問。
陸訣沉默了很久,“好吧,那您恨我吧,但我愛您。”
他掛斷了通訊。
沈恙要再回撥回去,雅戈爾的光腦就顯示無法撥通的字樣。
“沈上將,怎么辦………”雅戈爾面露難色,看向了沈恙,才發現沈恙的眼眸間似乎有不正常的水光。
沈恙垂眸,“你們撤退,我去支援,然后把我的狙擊槍給我。”
“您一個人?”雅戈爾很是震驚。
擒賊先擒王,沈恙如果能夠殺死阿普里爾,或許能夠扭轉局面也說不定。
“再多跟幾個人也無用,你們可以派人埋伏在烏爾道峽谷兩岸,我會想辦法殺掉阿普里爾,如果我失敗了………”沈恙頓了頓,他知道陸訣已然是心意已決,但如果他們不炸毀山雪引起雪崩,陸訣一定會后撤的。
“你們就去支援陸訣,總之一定要保護好你們的統領,如果陸訣真的死了,以后你們肯定會遭遇比今天還要嚴重的戰爭的。”
雅戈爾點了點頭,他退了出去,不多時,沈恙的那把狙擊槍被送了進來,沈恙沒有猶豫,拿著狙擊槍就離開了這里。
烏爾道峽谷距離這里并不遠,槍響在遠處響起,前方已經交戰了,并且聽聲音,槍聲已經逼近了烏爾道峽谷,陸訣心意已決,是非要把人引進烏爾道峽谷的。
沈恙繞到了高坡上面,劇烈的運動讓他感覺到后背的傷口似乎裂開了,他咬了咬牙,忍住了劇痛。
他很快就架好了狙擊槍,瞄準了冥狼星軍隊的必經之路。
天色陰沉沉的,仿佛隨時會下起大雪。
大風呼呼地刮著,峽谷的風異常的大,懸崖上那些孤零零的樹被吹得快要斷掉了。
峽谷里面的槍聲和炸藥的聲音交織回蕩著,沈恙很快就注意到了先進入到峽谷里面的士兵,那些人是陸訣的人,沈恙將鏡頭瞄準了后面。
終于,他發現了在一輛高級作戰機甲的副駕上,坐著的就是阿普里爾。
他拉動了槍栓,瞇起了一只眼睛,屏氣斂聲,鏡頭跟隨著阿普里爾一起向前,沈恙準備開槍的時候突然反應了過來。
不對,人數不對。
他急忙將鏡頭瞄向了陸訣他們的軍隊,少了至少二十人!
陸訣只沉思了一秒鐘,瞬間反應了過來,他抬起頭往峽谷對面的山上看了過去,那里果然有十多人在布置炸藥。
陸訣猜到了他不會配合!
沈恙真的想直接用槍把陸訣崩了,他氣昏了頭,卻還是將鏡頭瞄向了阿普里爾,只要趕在陸訣的人將炸藥引爆之前擊斃阿普里爾就行了。
可偏偏這種時候,他手上的手臂開始發抖,但是顫抖的不是他的手,是他的心臟。
這一槍如果不能擊中阿普里爾,那陸訣就會被永遠埋沒在雪山里。
塞西亞河北的天氣冷得徹骨,一滴汗從沈恙的額角劃下,他食指慢慢壓上了扳機。
“砰——”子彈穿破了冷空氣,向著阿普里爾射了出去,沈恙并沒有看見自己是否擊中了阿普里爾。
因為與此同時,兩岸的也傳來了炸藥引爆的聲音,“轟——”
“轟——轟——”炸藥聲。
“砰——砰——”槍聲。
………
嗡嗡嗡,沈恙看著兩岸滑下去的厚雪,腦子嗡嗡作響,一時間,連片的槍聲和炸藥聲都被屏蔽在了耳朵外面,他只感受得到腦子里的嗡嗡聲。
雪層裂開,幾十米厚的雪塊往下掉,很快,整個峽谷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濺起的塵土,什么也看不見了,只聽見尖叫聲,槍聲,慘叫聲接連不斷。
好冷啊,沈恙好不容易站起了身,但是在看見峽谷里面是白茫茫的一片以后,他控制不住發軟的腿,重新跪到了地上。
自來驕傲自信的上將大人,也露出了這樣狼狽的一面。
他不信陸訣死了,于是追來塞西亞河北,卻親眼見證了愛人的死亡。
第55章 只想讓劇烈跳動的心臟緩和一些
“陸……”沈恙跪在地上, 幾近絕望地看向了谷底,谷底的雪霧四起,他什么也看不見, 沈恙張了張嘴,卻連擠出一個字音都困難無比。
“陸,訣……啊——”沈恙從肺腑之間擠出來的字音打著顫,字字苦痛。
手腕上的光腦閃動了兩下,沈恙此刻完全沒有心情去查看, 他一雙眼濯上了淺薄的水霧,眼尾懸著的淚珠將掉不掉,又像珍珠一樣透明。
沈恙再次踉蹌著站起了身, 跌跌撞撞地去尋走進山谷的路, 但是在他要離去的時候,身后響起了一陣動靜, 接著就是一道激動的聲音傳過來:
“沈上將在這里!”
沈恙眉睫抖了抖, 他轉過了身, 看向了聲源處,那是一群穿著作戰服的軍隊,只靠款式分辨的話, 這支軍隊應該是由許多星球的士兵拼湊出來的。
為首之人是岑副將。
沈恙站在原地, 一臉悲痛地看著他們, 接著就是岑副將身邊的人看著沈恙說話:“上將您受傷了?”
恰巧谷底卷起颶風, 帶著白茫茫的霜雪一起, 吹得上將的發絲凌亂,上將單薄的身影站在那里, 風似乎要將他吹得粉碎了。
聽到那個士兵的話,沈恙側首看了看, 肩側已經被血漬暈染開了,后背受傷的地方的傷口再次裂開了,但不知道為什么,沈恙竟然覺得一點也不痛。
岑副將小跑過來,沈恙看著他,突然悶哼一聲,一口鮮血直接從嘴里嘔出來,他雙腳一軟,就往前栽了去,岑副將眼疾手快地將人撈進了懷里,他焦急關懷道:“上將!上將,您怎么樣?”
沈恙嘔出的那口鮮血噴灑在地上,溫熱的血漬很快即將地上的雪融掉了一小塊,染紅了一小片純白。
沈恙閉了一下眼,一滴淚水從眼尾滑出來,順著臉頰淌到了耳畔,懸在耳垂尖,像墜著一顆透明珍珠耳墜。
“下面,陸訣……”他痛苦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這次,倒真是死要見尸了。
沈恙說得斷斷續續,但是岑副將聽明白了,他回頭對身后的人吩咐,“你們去聯系其他分隊,所有人去谷底找陸少將,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現在帶上將回星艦查看傷口。”
“是!”于是一批人轉身就離開了這里。
沈恙已經無心去思考為什么岑副將會突然來到塞西亞河北,他覺得自己根本就凝不了神,整個人就屬于頭重腳輕地狀態,于是他干脆閉上了眼,循著身體的指引,慢慢地失去了意識,陷入了黑暗。
除夕那天晚上,當星際新聞報道陸訣與敵方同歸于盡的時候,他靜靜地坐在電視機前看了很久,將星際記者拍攝到的所有的現場視頻翻來覆去看了百十遍。
終于從中找到了破綻。
于是他開始一邊裝飾別墅一邊想對策,司徒嵐和秦央會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們是擔心自己會做偏激的事情,可沈恙自然是心意已決。
他不確定自己的推斷是否正確,但他必須親自去確認陸訣的死活。
于是沈上將瘋了一把,單槍匹馬來塞西亞河北尋人。
與雅戈爾交談的就讓沈恙確認了陸訣并未死去這一事實,那一刻沈恙是高興的,但緊接著的危機就是真的要讓他失去陸訣了。
在雪崩的那一刻,沈恙頭暈腦脹,全然失去了所有的思緒。
——
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是身邊坐著一個熟人,白稚。
他望著天花板,星艦統一的裝修讓沈恙意識到,他被帶回了藍星的星艦里面。
沈恙只動了動手指,立馬就驚醒了床邊蹲守著的白稚,見沈恙醒來,白稚也松了一口氣,他站起身將沈恙扶坐了起來,然后問:“上將您怎么樣?有哪里不舒服嗎?傷口怎么樣?還疼嗎?”
沈恙一個問都沒回答,反而去問起了白稚,“陸訣呢?”
白稚哽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他放緩了聲音安慰說:“士兵們還在找,您大可安心,谷底就那么點地方,如果沒找到陸少將,說不定陸少將就沒事呢?”
“我昏了多久?”沈恙沒將這種安慰的話裝進心里,很顯然,就算現在沒找到陸訣,以后也還是會找到,谷底就那么點地方,雪層卻那么厚,能從這樣的情況下活下來,可能性幾乎是沒有的。
你冷嗎?陸訣。
沈恙想。
白稚如實道:“兩天了。”
“兩天也沒找到人么?”沈恙苦笑了一下,然后掀開了被子就要往床下走。
白稚手忙腳亂地去攔住他,說:“您后背的傷是二次裂開,現在應該是好好休息養傷才好,否則……”
沈恙抬眼冷冷地看著他,白稚話到這里,便噤了聲,沈恙慢慢說:“白稚,我到這里來,就是想帶他回去的。”
白稚頭低垂了一些,他猶豫半響,隨后說:“那您要多注意,不要再扯到傷口了。”
此時此刻,白稚大概也看明白了二人。
沈恙披上厚外袍,走出了房間,路過一眾士兵,他徑直走向了指揮室,指揮室里的人見是沈恙,急忙站起了身來。
沈恙唇色病白,臉上的膚色也顯病態,但氣質尤在,仍舊讓人生畏,他面無表情地吩咐:“聯系岑副將。”
工作人員也不磨嘰,很快就和谷底的岑副將聯系上了,岑副將摁住耳麥,“這里是岑……”
話未完,沈恙就迫不及待問道:“是我,你們那邊什么情況?”
岑副將頓了頓,“上將您好,雪層太厚,我們的人還在偵測,但是我們得到了一個壞消息,阿普里爾逃生了。”
沈恙閉了閉眼,這也在他意料之中,他的子彈和炸藥同一時間出聲,阿普里爾有足夠的時間去避開他的子彈。
同理,他乘坐的機甲也有足夠的能力讓他避開傾覆下來的雪層。
陸訣所謂的賭一賭,便是如今的結局。
“繼續找,就算是尸體也要給我找回來。”沈恙下令。
岑副將默了一陣,然后說:“上將,阿普里爾沒有死,他回去以后很有可能會再次起兵對付哈羅星……”
沈恙這才想起了在昏迷之前,他到底想問什么了,“你怎么到這里來了?那些士兵又是怎么回事?”
岑副將就解釋:“在您離開藍星以后,統帥以他之名招開了一場星際會議,在星際上下所有的星球面前,揭露了冥狼星對藍星的迫害,以及蟲族和冥狼星之間的關系,但是因為證據不明,統帥他把自己扣留在了星際會所。”
頓了頓,岑副將語氣鄭重道:“屬下帶來的士兵,是從星際維和部隊調來的士兵,如果我們不能找到冥狼星和蟲族勾結的罪狀,統帥就………”
“好。”沈恙沉默了許久,終于出了聲,“把藍星的士兵留在谷底繼續找,然后你就帶著其他士兵回來吧,我會給星際一個結果的。”
一時間,指揮室安靜得掉針可聞。
——
如岑副將說的那樣,阿普里爾意識到被算計了以后,惱羞成怒,回去不久以后就重新組織了軍隊,直逼哈羅星邊境。
有星際維和軍隊的參與,雙方進行了一場長達一個月的持久戰,哈羅星這邊是沈恙領兵,倒是把冥狼星逼得節節敗落,重新退回了兩軍交戰的戰場。
沈恙一直帶有重傷,不曾親自出面領兵過,只靠在后方指導就能逼退冥狼星,這讓阿普里爾意識到,要想解決頑抗的敵人,只有先解決了背后的軍師。
可惜棋差一招,沈恙早就料想到了阿普里爾的計謀,反將了對方一手,對方派來伏擊沈恙的士兵無一人活著回去。
而沈恙在傷還沒好透就已經親自領兵上戰場了。
阿普里爾終于認識到了這位上將的恐怖,對方像殺紅了眼的狼,聞著一點血腥就發了瘋地撕咬,星際維和軍隊又叫星際敢死隊,配上一個不要命的上將,阿普里爾的軍隊節節敗退。
——
“按照后方軍隊遞來的消息,阿普里爾的軍隊已經沒有兵力支援了,我們為什么還不一網打盡?”岑副將看著光屏上的地圖,忍不住問身邊的沈恙。
沈恙目光凌冽,眸色清冷,靜靜地看著前方,這一個月沈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很快,本就瘦弱的上將,瘦得更像一張薄紙板,風一吹就要破碎了。
除卻作戰時間,剩下的時間,只要得空,沈恙就會去烏爾道峽谷,那里的雪層有幾十米深,經過一個多月的挖掘,只挖走了還不到一半的雪量。
各種高級設備也都試過了,根本沒辦法連接到陸訣的光腦電波,所以連他的位置都不能確定,沈恙去到了那里卻只是靜靜地看著,什么表示也沒有。
從他的眸間看不出太多的悲切,或者說悲傷過了頭,于是眸子里就如深不見底的死水潭一樣。
曾經服帖的上將軍服在他身上,顯得有些鏤空了,最特別的是,上將剪去了那一頭漆黑的長發,如今留著利落的短發,卻顯得他更加瘦弱。
因為炸藥炸毀了兩岸的雪層,便不時會出現小型雪崩,這讓谷底不但十分的危險,而且還影響著他們的進度。
沈恙緩緩啟唇:“不把他們逼到絕情,他們是不會暴露的。”
“您是說………”岑副將明了。
沈恙頷首,一雙眸子清冷又深邃,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死水,泛不起一點漣漪。
“等著吧,冥狼星一定會找他們做后援的。”沈恙是落魄了一些,可身上那與生俱來的自信卻是一點也不匱乏。
岑副將接話:“但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在這后面做了黃雀。”
沈恙便不再回話,他轉了身離開了指揮室。
——
一如沈恙預言,在他們擊破了阿普里爾軍隊的第一道防線以后,阿普里爾終于選擇了求助外援,而他們求助的外援,也是意料之中的人。
被沈恙帶兵打壓得幾乎覆滅的蟲族軍隊,蟲族老巢已經沒能力派兵了,所以這批蟲族的外援,一定一開始就在冥狼星。
冥狼星至力鉆研基因技術,如今加上蟲族外援,他索性也不再裝了,于是被星際明令禁止了很多年的精神力武器再次上了戰場。
對方研究的精神力壓制武器,只針對了A級精神力以下的,于是沈恙這邊有將近一半的士兵無法靠近戰場。
沈恙看著營帳里痛苦哀嚎的士兵們,被強制發/情后注射的抑制劑對身體的損傷特別大,副作用并非常人所能忍受。
當天晚上他就做了一個決定,他要第二次去暗殺阿普里爾。
“上將,您確信您能成功嗎?”白稚在給沈恙背上的傷口換藥,他一邊換一邊問。
沈恙瘦了太多了,蝴蝶背骨突兀得更明顯了,白稚皺著眉,他能感受到沈恙的日漸消沉,卻又強撐著意志來帶領軍隊與冥狼星交戰。
他所說的二次暗殺阿普里爾,未必不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的。
但這確實是白稚想太多了,沈恙惜命得很啊,只是他這么做,是真的想讓阿普里爾死在他手里罷了。
沈恙沒點頭也沒搖頭,只說:“他必須死。”
白稚并不打算去勸沈恙,也知道自己勸不動,所以他就說:“那請您務必小心,以您性命為重。”
沈恙點了一下頭,隨后兀自扣好了衣裳的紐扣。
于是第二日岑副將穿上了沈恙的衣服,裝作沈恙還停留在軍營的假象,而沈恙早已經換上了哈羅星軍隊的作戰服,翻越過了分界線的大山。
去到了兩軍交戰區域,彼時已是第二日天明,塞西亞河北又下起了大雪,一如陸訣被埋藏在雪層之下那般,落在沈恙身上的每一片雪,都壓抑得沈恙無法呼吸。
兩軍交戰,阿普里爾會親自領兵作戰,不過有了上一次烏爾道峽谷事件,阿普里爾很顯然有了戒備心。
瞄準鏡里面,阿普里爾的身側一直有鐵衛駐守,沈恙一直鎖定不了目標。
岑副將沒露面,壓在后方,暫時也沒暴露他的真實身份,阿普里爾如今一直持防御狀態,沈恙沒辦法下手,于是他壓上了耳麥,“往后撤退。”
“露怯給阿普里爾看。”他的耳麥連著岑副將那邊,于是岑副將先是與對方交戰了一波,借勢開始往后撤兵,前排士兵配合得很到位,至少在沈恙看來,阿普里爾已經興奮了。
他閉上了一只眼,重新瞄準了阿普里爾。
阿普里爾止不住的興奮,他命令所有人向前追擊,也終于露出了弱點。
沈恙瞄準了他的頭顱,食指慢慢壓上了扳機。
“砰——”子彈從他這里射出去,然而阿普里爾似乎預料到了什么,他手一抬叫停了前進的士兵,子彈從他抬起的那只手的手掌心穿過。
子彈將他的手炸得血肉模糊。
沈恙臉色大變,他……失手了。
所有人戒備地看向了沈恙這邊,阿普里爾被保護在了鐵衛之中,阿普里爾那邊明顯是亂成一團,露出的破綻自然也不少。
沈恙明明還有機會再給阿普里爾一槍,但他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陣響動,他沒想到阿普里爾的人可以來這么快。
于是他松掉了狙/擊槍,將手慢慢地摸到了腰間,然而下一秒,一聲槍響在身后響起,子彈刺破冷空氣,倏倏地響,前方的阿普里爾被這顆子彈一擊爆頭,剎那間,阿普里爾軍隊亂成了一團。
岑副將眼見形勢如此,即刻帶兵伏擊了過去。
沈恙愣了愣,這是他熟悉的槍法。
他手一抖,摸到手上的手槍就掉落在了地上,他沒有伸出手去撿,只慢慢地站起了身,撐著發軟的腿,艱難又帶著期許地轉過了身。
在離他有三米遠的地方,那個本該被雪層覆壓在谷底的人,如今卻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
陸訣一條腿打著石膏,他身后站著幾個哈羅星士兵,身側的士兵替他拿著撐拐,陸訣額角也有一條縫了線的疤痕,脖子上貼著紗布,一月不見,陸訣也瘦了這么多。
陸訣故作輕松,對沈恙露出一貫燦爛的笑,只是都不等他說兩句話,沈恙就走上前了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站在陸訣身后的士兵本就不認識沈恙,又看沈恙穿的是哈羅星低級士兵作戰服,自然將他歸為了同級同事。
沒想到沈恙上前來就先給他們的統領來了一巴掌,這一巴掌的聲音響徹得很,沈恙手都麻了,陸訣病白的臉色很快就浮上了紅色的指印,眾人皆是一驚。
陸訣乖乖受著這一巴掌,他甚至矮下頭將另一半邊臉湊上前去,低下聲音說:“老師,還不消氣的話,就再來一巴掌。”
沈恙就真的再次舉起了右手,可是這次手懸在了陸訣臉邊,看著他臉上浮起的巴掌印,沈恙眼圈倏地一下變得通紅了,怎么也舍不得再來一巴掌了。
沈恙眼尾也起了潮,他最后將手掌慢慢落在了陸訣被扇的那半邊臉上,輕輕地摩挲著,“你一定要我死嗎?陸訣?”
他是說陸訣這樣做,他要傷心死了。
他的聲音哽咽著,那只手止不住的發抖,陸訣握住了他的手,輕輕地在臉上磨蹭著,陸訣聲音也泛了啞,他低頭看著沈恙紅潤的眼睛,輕聲說:“不會的,我們都不會死。”
沈恙紅著眼睛質問:“既然你沒……,那你這一個月去哪兒了?”
他回避了“死”這個字眼,這個月他聽得最多的就是“死”字了。
“這件事解釋起來很麻煩,我們回去慢慢說好嗎?”時隔一個月,愛人的失而復得只讓沈恙想要流淚,他低下了頭,不點頭也不搖頭。
只想讓劇烈跳動的心臟緩和一些。
沈恙伸出手揪著陸訣的衣領不放,一滴淚水滾在了地上,他一頭長發全部剪去了,露出了光潔的后頸,陸訣伸出手捧起了他的臉,將吻落在了他的眼尾,“我回來了,不要哭,不要哭。”
他輕輕地吻走了沈恙快要掉出來的眼淚,這是一個帶著安撫的,偏愛的吻。
第56章 算了,我原諒你了
那日陸訣本就抱著同歸于盡的決心去往烏爾道峽谷的, 但是在炸藥將要引爆的前夕,他父親為他留下的那個親信突然讓人圍抓住了陸訣,然后不等陸訣說一句話, 親信就讓士兵將陸訣帶出谷底。
“統領大人,請務必帶我們的尸體回家。”親信苦笑了一下,隨后讓人帶走了他,自己轉身就重新加入了戰斗。
陸訣奮力掙扎,只是他話都還沒說, 兩岸的炸藥就響了起來,接著厚重的雪層傾覆而來。
很快就吞沒了槍聲,他還在烏爾道峽谷的里面, 也免不了被雪層覆沒, 但又因為他被那兩名士兵帶離了最中心的位置,所以僥幸留下了一條命。
雪層崩潰的時候, 他被巨大的雪波沖擊帶下了懸崖, 幾經波折, 最后倒在了山腳下的一戶獵戶的后院。
獵戶將他撿回家,悉心照料了十多天陸訣才醒過來,那個時候他腳受了很重的傷, 腦子也不清醒, 幾度昏迷,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 腳卻完全不能動彈。
更別說下地走動了, 他的光腦也出現了問題,完全聯系不上任何人, 于是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都在獵戶家里。
沒事就和村里的一些大娘說話,他腿腳不好, 村里人似乎也不外出,信號覆蓋不了這里,陸訣只能暫且就在這里養傷。
直到幾天前他的人找到了這里來,為首的是當時送他離開的那兩名士兵之一,他比陸訣運氣要好一些,沒被雪層砸中,又落在了懸崖邊的樹枝上掛著,他獲救后的第一時間就是在涯底搜尋陸訣。
幾經波折,也算找到了陸訣。
陸訣回去的路上已經大致了解了當前的情況,在聽到阿普里爾沒死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憤怒,而是沈恙該生他的氣了。
但是在道歉之前,他已經想好了,他要先去殺死了阿普里爾,結束了這場戰爭才行,但是他也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遇到了沈恙,該說不說陸訣還是很高興沈恙能和他想到一起來的。
床邊,沈恙靜靜地聽著床上的男人訴說這一個月來的事情,陸訣說完以后,沈恙垂著頭久久不出聲,陸訣只能看到沈恙的發頂。
沈恙剪短了頭發,這樣更容易看見他如白玉一般的雙耳了,或許是天太冷,他的耳垂還有一些發紅,他感覺得到沈恙瘦了,正如現在,他也感覺到了沈恙的生氣與心疼。
所以陸訣伸手拉住了沈恙的手,撒嬌一般道:“老師,別生氣了好不好?”
沈恙把手縮了回去,卻被陸訣抓得更緊了,沈恙這才吸了吸鼻子,抬起了頭去看陸訣,他眼圈周圍全是紅的,可就算這樣,他眼底還是有微微的慍意。
是了,沈恙不生氣才怪呢。
如今阿普里爾已死,剩下的都是一些抵死頑抗之人,蟲族與冥狼星勾結之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星際維和軍隊自然會處理了。
“你只會讓我擔心,生氣。”沈恙胸口的起伏比較大,但是看見陸訣臉上還留著他的巴掌印,他又有些心疼,于是放緩了語氣又補了一句:“你做什么都不提前與我商量。”
沈恙剪去了長發,看起來竟比平時少了一些清冷,陸訣看著他的模樣,心軟得一塌糊涂,于是將沈恙半摟到了懷里,哄道:“這是最后一次了,我發誓,以后做什么都會與您商量。”
沈恙也主動環抱住了陸訣的腰,然后說:“算了,我原諒你了。”
“就知道老師最好了。”陸訣低下頭在沈恙的后頸落下了一個吻。
這時房間的門被推開,白稚提著藥箱子走了進來,他尷尬地咳了一聲,沈恙從陸訣的懷里起開,然后對白稚說:“你來了,你看看他的腿。”
沈恙拉著陸訣的手站起了身,給白稚騰開了位置,白稚上前來,看著拉著手的兩人,又咳了一聲,沈恙這才反應過來,便松開了陸訣的手。
陸訣覺得手里空落落的,白稚說:“都說久別勝新婚,現在看來,還真是不假。”
他看得出來沈恙心情不錯,便開起了玩笑,沈恙臉上有些不自在,他便扯開了話題,往陸訣的腿傷上面引了,他說:“你先看看他的腿傷吧,他說那邊沒有醫療條件,村里人只用草藥給他敷了一下,你看看嚴重嗎?”
白稚也正經了神色,他放下藥箱,然后剪開了裹在陸訣腿上的層層紗布,陸訣說:“回來以后,我一直沒有時間做具體檢查,只讓他們幫忙打了石膏,但是按你的要求,今天已經把石膏拆了。”
“你們師生兩個也算登對,一個給腳打石膏,一個給手打石膏。”白稚剪開了所有的紗布,很快腿傷就露出了一條猙獰恐怖的疤痕,上面的縫線都還沒拆,單看縫線的材質,白稚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普通的家用線。
陸訣卻捕捉到了關鍵點,他仰起頭去看沈恙,問:“手?老師你受傷了?”
不等沈恙說話,白稚就自顧自補充:“何止是手臂,背上的傷口也是好了又裂開,好了又裂開,反復好幾次了。”
沈恙瞇了瞇眼睛,“白稚,你話太多了。”
白稚聳了一下肩,默默閉上了嘴,沈恙也沒有生氣,只是覺得這些事對陸訣說,無非是讓陸訣多幾分憂心罷了。
陸訣看向沈恙,沈恙卻說:“早就好了,你先把你的傷養好。”
陸訣顯然是不信的,但是白稚在這里,他也不好過多追問,所以陸訣只抿了一下唇,才說:“好。”
白稚看著陸訣腿上的疤痕,又用簡易的電子設備掃描了一下陸訣的腿部,看著陸訣傷到的腿骨,用不好的語氣對兩人說:“需要動手術,但這里的醫療設備欠缺,我們需要盡快回藍星。”
“那就即刻回藍星。”沈恙想也不想就說。
白稚頓了頓,看著陸訣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提醒沈恙說:“上將,陸少將他現在是哈羅星的統領。”
沈恙愣了一下,白稚又說:“至少在這種關頭,哈羅星是不能沒有統領的。”
陸訣就趁機說:“老師,您等我把這邊的事情……”
“隨便你吧。”沈恙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從心頭涌了上來,他看了陸訣一眼,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陸訣一急,翻身就打算下床去追,卻被白稚摁在了床上,白稚冷靜提醒說:“你要是再折騰,你這條腿就真的別要了。”
“不要就不要,你讓我去和老師說清楚。”陸訣甩開了白稚的手。
白稚有些頭疼,這一個兩個,他真是造了孽才和沈恙關系交好。
“沈上將那么聰明他想不明白嗎?你追上去也改變不了你要留下來的事實,不如聽我一句話,先把腿傷養好,日后回來追沈上將也要方便得多。”白稚勸說。
他這樣一番話倒真是勸住了陸訣,陸訣現在的行動力全靠那一副撐拐,這樣的他,根本就不配站在沈恙身邊。
“您的腿傷是完全可以治愈的,傷況也很明顯,回去以后你們哈羅星的人會知道怎么醫治的。”白稚重新給陸訣的腿繞上了新的紗布,又說:
“您也趕緊處理好哈羅星的事回去吧,您不在的那些時間,沈上將……”頓了頓,白稚把自己的東西裝回了藥箱子里面才補充說:“他還是很想念你的。”
陸訣就問:“老師的傷是怎么回事?”
白稚就說:“剿滅蟲族的時候受的傷。”
“嚴重嗎?”陸訣皺起了眉,眸中滿是心疼。
白稚提起了藥箱,“他受的傷哪兒有不重的呢?”
陸訣眉睫顫了顫,隨即垂下了頭,白稚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
當晚,陸訣好說好勸,哄了沈恙很久,結果因為沈恙太生氣冷靜不下來,他一著急扯到了腿上的傷,疼得嗷嗷叫,沈恙一心疼,也冷靜下來了。
他咬了陸訣的肩膀一口,咬出血了以后才總算泄了氣。
沈恙讓陸訣好好處理哈羅星的事情,這一次真的只給陸訣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后陸訣沒有回到他的身邊,那兩個人就絕無可能了。
陸訣舉起手發誓,說這一次會在印記消失之前回到沈恙身邊。
他說的印記就是沈恙留下的咬痕。
這一次的見面很是短暫,陸訣第二日就不得不往哈羅星趕回,一來他的腿傷已經耽誤不得了,二來哈羅星的確需要一個主持大局的人,而且在塞西亞河北的尸骨需要回家。
陸訣離開以后,沈恙轉頭也坐上了回藍星的星艦,至此,這場大戰得以消停,冥狼星被踢出星聯組織,冥狼星所有涉事官員全部交由星際組織發落。
沈恙回來第四天就開始上班了。
這也是他這么久以后第一次看見司徒嵐,顯然司徒嵐在星際那邊待得不算習慣,整個人也有些消瘦了,不過比起沈恙的消沉以及瘦得快要脫相了的模樣,司徒嵐還是覺得自己算好的了。
陸訣的事他已經聽岑副將一一說明白了,總之就是沈恙千里迢迢去接他,結果還沒接回來,雖說兩個人已經談好了,可沈恙這個狀態………
司徒嵐拍了拍沈恙的肩膀,嘆了一口氣:“沈上將,要不我再給你放幾天假?”
沈恙掀眸看他,面色平靜:“為什么?”
司徒嵐咳了咳,“看你狀態不咋樣。”
“我沒什么。”沈恙重新開始整理面前堆積如山的文件。
司徒嵐就伸了一個懶腰,抱怨:“星際那邊的伙食真的不行,也給我吃瘦了一大圈。”
沈恙頭也不抬,“是我的錯。”
司徒嵐:?
司徒嵐怪自己自己幻聽了,他追問:“不是,沈恙你說什么?”
他真是眼老昏花了,居然聽到不可一世的沈上將說自己錯了?!
“我不應該一意孤行去找他,也連累到你了。”沈恙慢慢說,聽起來情緒真的很不對。
司徒嵐后背發涼,他忙說:“多大點事,你,你要不還是多休息幾天吧,我給你帶薪休假,你這樣我也怪害怕的。”
“再說了,你也沒啥薪水了,我不是罰了你半年的工資嗎?”司徒嵐覺得空氣都沉重了好多。
沈恙不同意,但這個狀態的沈恙豈止讓司徒嵐害怕,就連沈恙的部下都不敢靠近,這樣子是一定不行的,所以司徒嵐最后強制給人放了假,把他趕回了家。
沈恙又一個人回到了別墅里。
別墅這么久沒人住,陽臺的盆栽花都枯萎了,沈恙坐在陽臺的搖椅上面,拿著水壺慢悠悠地給盆栽澆水,暖陽灑在他的身上,不知不覺,已經到春末了。
上將的頭發慢慢長長了,他就用一根皮筋將發尾扎了起來,日常就是躺在陽臺的搖椅上面養老。
看著還是慢慢枯萎死去了的花朵,他也會沉思,也會想不明白,為什么他養不活這些花,而陸訣卻可以。
現在的他像極了在養老,也是,工作又沒有工資拿,出去又不知道去哪兒,只能在家里待著。
直到一通通訊打來才讓沈恙有了事情做。
是沃爾特打來的通訊。
“沈,我決定來藍星治療一下我的腿疾了。”沃爾特的聲音聽起來很亢奮,看來他對于想治療好腿這件事一直都很期待。
沈恙笑著回:“這是好事啊,你什么時候到藍星?我來接你。”
沃爾特:“就這兩天,我給你打通訊,也是想要麻煩你一下。”
“你和我就不必說這么多了。”沈恙從后花園的花叢中站起了身,看著萎靡不振的玫瑰,他也沒什么好心情去照料這些花了。
算了,交給陸訣吧。
第57章 我是他的愛人(正文完)
眼下藍星入了夜, 春末的藍星已經有些熱氣了,沈恙穿著風衣,戴著一頂鴨舌帽站在星艦外交通道口, 他身材高挑,鴨舌帽遮不住他絕美的容顏,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向他看了兩眼。
沈恙冷著臉,靜靜地看著來往的旅客行人,他頭發長長了一點, 便用一根皮筋將后腦稍長的頭發綁了起來,少了一些柔和的美,周遭的凌冽倒是多了一些。
渾身都透著一抹生人勿近的寒意。
直到看見了一個人正一瘸一拐地拖著小件行李走了過來, 他臉上的寒意才少一些, 他快步上前去將沃爾特手里的行李箱接了過來。
“久等了。”沃爾特杵著拐杖,穿著長風衣, 有一種硬朗的帥氣。
沈恙搖頭, “還好。”
兩人并肩往外走, 岑副將在車邊走了很久,看見自家上將走了出來,急忙上前來將沈恙手里的行李箱拖了過去, 然后將行李箱裝進了后備箱。
等兩人都坐到了后座, 岑副將才轉過頭問沈恙:“上將, 我們是直接去醫院嗎?”
沈恙就回頭問沃爾特, “你怎么想?先去看看腿嗎?”
“時間還早, 我們就先去把腿看了吧。”沃爾特說。
于是岑副將就將車開往了市區,沒多久, 車就穩穩地停在了市中心醫院門口。
沈恙轉頭對沃爾特說:“我替你約了白醫生的號,走吧, 我們先去去他辦公室。”
沃爾特抬頭看著面前高大的建筑,忍不住對沈恙說:“不愧是藍星,醫院修得比我們薈星的議政樓都要大。”
沈恙只笑了一下,岑副將很快就聯系上了白稚身邊的助理,沒多久女助理就下來將幾人接上了樓。
醫院里有很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沈恙暗暗擰了擰眉,又聽到沃爾特說:“我怎么沒看見你的那個學生?”
沈恙下意識撒謊說:“他有事要處理。”
沃爾特點了點頭,看著沈恙又問:“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怎么把頭發剪了?”
沈恙沒回話,是岑副將幫他解釋的:“上將手受了點傷,不方便打理頭發,就剪掉了。”
沃爾特一驚,忙問:“受傷了?是怎么回事?剿滅蟲族的時候受的傷嗎?”
沈恙點頭,“已經好了,你不必擔心。”
“你如今有傷在身,還操心我的事情……”沃爾特是真的感到抱歉,沈恙隨即就打斷了他的話,“你既然把我當朋友,就不要說這種話。”
沃爾特噤了聲,好在一行人也到了辦公室門口,女助理敲了敲門,對里面說:“白醫生,沈上將他們到了。”
“嗯,進來吧。”白稚將桌面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才抬起頭看向來人。
見沈恙的精神面貌比以前好了一些,他還有些驚訝,沈恙主動道:“這位就是我和你說的那位朋友,他的腿傷有些久了,你看看還能不能治好。”
白稚點了一下頭,轉頭對助理說:“你帶楊先生去拍一下X光,讓我先看一下片子。”
女助理就走上前來對沃爾特說:“先生,走吧,我們先去做一個小檢查,很快就好。”
沃爾特點點頭,支著拐杖一瘸一拐地離開了辦公室,沈恙看向岑副將說:“你去看著一下。”
岑副將應下,也轉身跟著離開了這里。
辦公室就只剩下了沈恙和白稚兩人,白稚給沈恙倒了一杯熱水,沈恙接過熱水徑直走到了辦公桌的對面坐下,白稚也回到辦公桌后面,然后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個文件袋遞給了沈恙。
說:“您上次的檢查結果出來了,腺體還是沒有修復的預兆,由于您體內畢竟含有A級精神力的基因體,雖然呈損壞狀態,但是……”頓了頓,白稚說:“您同陸少將待在一起太久,難免不會因為他的S級精神力而引起假性發/情,您說您有一陣輕微的胸悶體熱,這只是假性發/情的初期而已,如果日后陸少將回來,再到他發/情期的時候,我建議您還是不要以身……”
白稚已經說得很委婉了。
沈恙一臉平靜地看著報告單上面的數據,什么話也沒說,白稚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不久,沈恙將報告單塞進了文件袋里面,然后說:“我知道了。”
白稚又忍不住叮囑了一句:“總之,您太溺愛陸少將了,擁有S級精神力的人不會有那么差的自制力,他完全可以靠抑制劑撐過去,這樣對您的身體也好。”
白稚現在已經完全接受了沈恙和陸訣二人之間的關系了,他以前不是沒有想過沈恙這樣一位高嶺之花究竟會和什么樣的人在一起,但是在得知兩人的關系以后,白稚還是震驚了,特別是沈恙還說他是下面那一個,白稚就更震驚了。
不過畢竟是人家的私生活,他斷沒有八卦的必要。
沈恙咳了一聲,抬起眼皮看向了白稚,說:“我知道了,多謝你的建議。”
白稚就嘆了一息,問起了沈恙別的:“您身上的傷怎么樣了?沒有二次裂開過了吧?”
沈恙搖頭,“都還好。”
“那就行,照這樣下去再過幾日就應該會好得差不多了,祛疤的話要等到傷口徹底愈合了以后才方便。”白稚點了點頭,好在沈恙回來以后就分外遵循醫囑了。
該吃藥吃藥,該換藥換藥。
正要說話,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外面傳來女助理的聲音:“白醫生,片子已經出來了。”
“好,進來吧。”兩人一齊看向門外,女助理進來以后就將手里新拍出來的X透光片遞給了白稚,岑助理扶著沃爾特也慢慢走了進來。
白稚將片子拿在手里看了看,沈恙就問:“怎么樣?”
“楊先生的傷有多久了?”聽語氣,似乎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消息。
沈恙就說:“四年多吧。”
白稚微微擰眉,分析說:“當時您的傷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嗎?”
沃爾特:“嗯,當時是在戰場上,我又與我的部隊走失了,受了傷以后就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
白稚點了一下頭,表示他已經了解了大致情況了,這時沈恙追問:“怎么了?你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嗯。”白稚沒有否認,他說:“楊先生的腿傷看起來很復雜,倒是也能治,但是手術需要幾個療程,而且我沒有十足的把握。”
白稚的能力在藍星乃至星際都是有目共睹的,要是他都無能為力,未必還有人有這個能力了。
沃爾特的表情倒是意料之中,他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就這樣全部療程結束,費用大概……”
“費用的話,沈上將已經提前和我打過招呼了,您不用擔心。”白稚推了一下眼鏡,對沃爾特露出隨和的笑。
沃爾特就看向沈恙,“那怎么行?”
沈恙就說:“你的腿傷因我,理因由我負責,你不必介懷。”
幾人在辦公室商討了一陣,確定好了后續療程以后,沈恙就將沃爾特帶回了別墅住下。
別墅冷情,多住進了一人還是如此,晚上沈恙讓路易十七多做了幾道菜,沃爾特看著在廚房里有條不紊地工作的路易十七,忍不住感嘆:“你們藍星的科技已經這么先進了嗎?”
沈恙在布置餐桌,聽到沃爾特這么說,他就回話:“你說路易十七嗎?”
“它叫路易十七?”沃爾特杵著拐杖來到餐桌邊,一邊幫助沈恙一邊問。
沈恙點頭:“嗯,當初買它回來的時候,其實和開盲盒差不多,公司那邊的半成品,我也沒想到它還算有些用處。”
“那你一直都是讓它做的飯嗎?”沃爾特又問。
沈恙如實說:“也不完全是,陸訣在的時候,就是陸訣下廚,畢竟路易十七怎么說也是一個機器,做的菜大多都是循著菜譜上面來的,一般照顧不到我的口味。”
“原來是這樣。”沃爾特恍悟。
沒多久,路易十七那邊就出餐了。
晚餐解決得也很迅速,加上明天沃爾特就要開始住院治療了,所以飯后兩人也沒有說太多話,沈恙把沃爾特的房間安排在了三樓的一間客房,離得沈恙的房間不算遠。
今晚的風很是柔和,甚至有一些溫熱,外面的海浪聲一陣連著一陣,天上掛著一輪弦月,按理說,距離陸訣回來,只有不到一周了。
可陸訣嘴上說一個月,誰知道又是多久呢?
陸訣走得匆忙,兩人并沒有互相留下通訊方式,所以沈恙也不清楚陸訣那邊的具體情況。
他打開了陽臺的玻璃門,走到了陽臺去,陽臺上面躺著一個軟和的搖椅,沈恙臥在上面看著天上的弦月,春末已經漸漸熱了起來了,所以沈恙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毯子。
他右手無名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支香煙,煙灰被抖在了陽臺的花盆里面,沈恙靜靜地看著花盆里面萎靡不振的花,忍不住喃喃:“陸訣,再不回來花都要死了。”
只可惜這些話只有他聽得見,一片漆黑當中,只看得見星火點點在他的指縫間。
風把他額前的碎發撩了起來,他暗淡著眸,眸中映著天上的弦月。
漸漸,躺椅上的美人闔上了眸,海風柔和,拂著他的發絲與衣帶,將他密長的睫毛帶動,月光傾瀉而下,披拂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像是睡美人那般,安靜又漂亮。
直到月光被遮住,一個人影出現,他站在沈恙面前,高大的身影為他擋住了海風,也遮住了傾瀉而下的月光,只是沒等這人有任何動靜。
躺椅上的人就倏然睜開了眼,面前的人逆著光,沈恙目光迷離,一時沒看清人,只習慣性做出防備,他腳一抬,對著面前的人的膝蓋就踹了過去。
“嗷嗷嗷——”哀嚎聲響徹了整棟別墅。
沈恙已經翻身來到了開關處,手快地打開了陽臺和屋內的燈,一時間漆黑的房間被燈光徹底填滿,沈恙眼前的人也終于有了面貌。
眼前的人腳上還打著厚厚的石膏,穿著作戰軍服,但不幸的是,沈恙那一腳似乎揣在了他本就受傷的那條腿上。
于是他抱著受傷的膝蓋嗷嗷叫。
沈恙頭一歪,看著男人的臉,“陸訣?”
陸訣就放下了腿,看向沈恙點了一下頭,露出溫柔的笑,一顆犬牙顯露出來,他笑著說:“老師,我回來了。”
沈恙愣了一秒,一時間思念如洪水泛濫,又像靜水池塘濺起的漣漪,一圈接著一圈,下一秒,沈恙直接撲進了陸訣的懷里,陸訣急忙摟住了沈恙,靠著完好的那條腿,勉強穩住了身子。
“你怎么才回來呀。”沈恙摟著陸訣的脖子,將臉埋在了陸訣的頸脖間,語氣自然是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嬌氣。
陸訣心都要化了,他一手輕而易舉就摟住了沈恙的腰,另一只手在沈恙的后背輕輕地拍打著,帶著安撫的意味,“是我回來晚了,我的錯。”
陸訣風塵仆仆趕回來,身上甚至沾著外面露珠的味道,又清又淡,沈恙悶悶道:“你有什么錯,你就是個大忙人,讓我這么想你。”
“您想我?”陸訣興奮問。
懷里的人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然后說:“想。”
陸訣沒想到就這么久不見,沈恙就這么黏人,說話的語氣也很嬌氣,這是他平日里做夢也不敢夢的,于是陸訣露出幸福的笑。
“我的錯,是我的錯,您不要生氣。”陸訣捧著沈恙的臉,在他的唇角親了兩下,沈恙也沒拒絕,甚至還主動仰起了頭。
“嘿嘿嘿,嘿嘿嘿——”
陸訣笑著。
直到耳邊傳來一聲聲呼喚——
“大人,大人?!”
陸訣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場景,愣了愣神,他怎么還在車里呢?
旁邊司機見他醒了過來,忍不住問:“您夢到什么了?怎么笑得那么……”
司機不好說。
陸訣耳廓是不正常的紅,他干咳了兩聲,正了正神色,“沒什么。”
司機已經見怪不怪了,這一路上只要提到那個叫沈恙的上將,陸訣就會露出這種不好說的笑,所以他就說:“前面就是您的家了,按您的吩咐,我們就去外交旅館住下了。”
“嗯,可以,去吧。”陸訣點頭,看著理他越來越近的別墅,陸訣的心跳就越來越快。
車在別墅前面停了下來,司機下車將陸訣扶到了別墅門口,陸訣就自己拿過撐拐架在胳肢窩下,然后對司機說:“你走吧你走吧。”
“您可以嗎?”司機看著陸訣的腳,關心問。
陸訣點了點頭,“行了我進去了,你就先在旅館住著吧,等我這邊處理好了再來找你。”
司機這才慢慢松開了扶著陸訣的手,看著陸訣用指紋打開了別墅的門走了進去,才轉身離開了別墅。
陸訣撐著撐拐,他離家將近半年,再回來心里只有無限的感慨,不知為何,別墅樓下的餐桌上放著一盞臺燈。
臺燈的微弱的光卻正好將客廳的光景照明,他看見了站在廚房門口充電的路易十七,也看見了墻上的在沈恙眾多獎項之中,自己的那個獎項。
屋里什么也沒變,陸訣將軍帽放在了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去到了三樓沈恙的房間。
他輕手輕腳打開了房間的門,屋里很是溫暖,陽臺的窗簾被打開,月光傾瀉而下,剛好將整張床鋪籠罩,像是一層會發光的薄紗。
他撐著撐拐慢慢往前走,枕邊的床頭柜上的臺燈還開著,床上的人面著門側臥著,呼吸均勻,只靠近了床鋪一點,清冷的淡香撲鼻而來。
陸訣接著臺燈的暗黃,細細地看著床上熟睡的人,沈恙真的瘦了很多,碎發散在耳側,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微微蜷縮著,月光拂在他的臉上,清冷又孤僻。
他安靜得像是一朵待放的雪蓮花。
陸訣暗了暗眸,沒忍心上前去吵醒他,但是見臺燈的光攏在他的臉上,可能因為這點亮光,睡著了的沈恙還緊蹙著眉頭。
陸訣就上前去俯下身,打算將臺燈的光關掉,誰知道下一秒本該安睡在床上的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然后在陸訣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沈恙已經掀開被子,抬腳往他受傷的那只腳的膝蓋踹了過來。
這一幕和陸訣的夢重合,一時間,陸訣咬了咬牙,但還是沒忍住,于是下一秒:“嗷嗷嗷——”
哀嚎聲響徹了整棟別墅,別墅里的聲控燈全部亮起。
沈恙睡眠本就淺,門被打開的時候他就有所察覺了,所以當黑影傾瀉下來的時候,他就沒給對方反應的機會,但是他沒想到,自己只是隨便一腳,就把人踢得發出這樣的慘叫。
而且慘叫的聲音還是他熟悉的………
接著沒被關掉的臺燈的光,沈恙終于看清了人臉,他頭一歪,有些驚訝:“陸訣?”
“嗚,老師,是我。”陸訣像夢里那樣,對沈恙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沒想到下一秒沈恙卻伸手打開了房間的燈,第一句就是:“你還知道回來?”
好吧,那種沈恙只能做做夢了。
陸訣眨了眨眼,“這里是學生的家,學生肯定要回來呀。”
沈恙站在床上,他穿著睡衣,白襯衫領口開了兩個紐扣,肩膀一側露出了白皙的皮膚,他身上有剛睡醒的那種慵懶的味道。
陸訣仰起頭去看沈恙的臉。
沈恙又說:“那你有病嗎?大半夜來我床邊,你要謀殺我?”
聽起來,似乎是在咄咄逼人和生氣,但陸訣看見他微微發抖的手和幾乎要穩不住的身子,和已經起了潮的眼尾。
所以他主動對著沈恙張開了雙臂,對著他露出溫柔的笑,“要抱抱嗎?老師。”
沈恙眉睫顫了顫,跳下了床,光著腳就撲進了陸訣的懷里,他把頭埋在陸訣頸側,兇巴巴地說:“你干脆別回來了,反正我又不想你。”
“好好好。”陸訣用手輕輕地拍了拍沈恙的后背,“但是我想你呀,所以我一定會回來的。”
“哼。”沈恙輕哼了一聲,卻緊摟著陸訣沒松開手,他繼續說:“我都想好了,我去把別墅賣了,再買一只貓,然后帶著貓跑得遠遠的,讓你回來找不到我。”
孩子心性的口是心非的話,比陸訣夢里的那個直白的沈恙還要讓陸訣歡心,他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這樣啊,可我是老師的小狗,就算老師跑得再遠,我也能第一時間把你找出來。”
“你要真是小狗,你就不會不聽我話了。”沈恙說的是陸訣在塞西亞河北一意孤行的那件事。
陸訣溫聲哄道:“怎么會呢,我最聽老師的話了,上次是意外,您怎么罰我都可以。”
沈恙又哼了一聲,陸訣的哄誘還是很起效的,沈恙目前的心情好了很多。
“我很想您,老師。”陸訣沉聲說。
沈恙卻道:“反正我不想你。”
他話是這么說的,可摟著陸訣脖子的那雙手也并沒有松開,陸訣對沈恙這樣的口是心非很受用。
“沈。”房間門被敲了敲,沃爾特的聲音傳了進來,“你怎么了?我在旁邊聽到了你這里有動靜。”
沈恙這才想起來,別墅里還住著沃爾特,他方才揣陸訣那一腳,一定是陸訣的叫聲吵醒了沃爾特,他松開了摟著陸訣脖子的手,“沒事的,你早點休息吧。”
沃爾特聽到沈恙平穩的聲音才松了一口氣,然后說:“你注意一些,我好像聽到了有陌生男人的叫聲。”
沈恙應道:“好的,我知……嗯……”
“你怎么了?”面對沈恙突然的一聲悶哼,沃爾特又緊張了起來,他當過兵,非常確定剛剛那道聲音的源頭就是沈恙的房間,一察覺到沈恙的不對勁,沃爾特就特別的緊張。
陸訣方才故意在他說話的時候,摁了一下他的腰窩,沈恙本就敏感這個位置,又被陸訣帶著醋意去惡意地摁揉,才讓沈恙沒忍住。
“我沒事,你早點休息。”沈恙抓住了陸訣作亂的手,帶著警告地意味瞪了陸訣一眼,然后正了正神色,對門外說。
沃爾特將信將疑,但也不能貿然開門進去打擾,于是在門口沉默了一陣,就說:“好,那我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
隨后就聽到走廊外面傳進來的拐杖杵地的聲音,沃爾特離開了這里。
不等沈恙回過身去斥責陸訣的無禮,陸訣就矮下腰將下巴墊在沈恙的肩上,然后伸出手環住了沈恙的腰,嘟囔著說:“老師對我好兇啊,我不在的時候就是他陪著你嗎?你要醋死我嗎?”
小狗的語氣十分的委屈,如果他真的有狗耳朵,那一定耷拉下來了。
“你說什么呢?他是我的朋友,你知道的。”沈恙轉過了身,仰起頭看著陸訣委屈巴巴的臉,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說。
對于家里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男人,而且這個陌生男人還是沈恙曾經的好友,陸訣心里并不好受,但礙于沃爾特是沈恙的好友,他又不能將不滿表現得太過,于是說:“嗯,學生知道了。”
聲音是悶悶不樂的。
沈恙拉著他的手,“剛剛我揣痛你了嗎?你坐下我看看。”
他將陸訣引導在床邊坐下,陸訣的右腿是新換上的石膏,沈恙那一腳保不準就踢到了受傷的部位,所以沈恙也是有些心疼的。
他蹲在陸訣腳邊,問:“關于你的腳傷,醫生怎么說?”
陸訣就說:“好不了了,斷了,怎么辦?老師?”
“真的?怎么會這么嚴重?白稚不是說能治好嗎?”沈恙心一驚,追問。
陸訣嗯了一聲,聲音低沉委屈。
沈恙這一聽,也發現了陸訣的不對勁,他站起身往陸訣身上跨坐了上去,避開了受傷的小腿,然后摟著陸訣的脖子,問他:“你怎么了?”
兩人挨得很近,呼吸交纏在了一起,有什么野火在慢慢被點燃。
“老師,沃爾特怎么會在我們家里?”陸訣知道沈恙沒有耐心猜來猜去,他就算生氣,沈恙也未必有耐心去猜他為什么生氣,于是直接將自己不高興的地方說了出來。
他知道只要自己說,沈恙就會解釋。
沈恙當即就笑了起來,他捧著陸訣的臉,說:“人家是到藍星來治療腿疾的,藍星于他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我推薦他來的,難道我不應該盡地主之誼嗎?”
“而且他今天才到藍星,明天開始他就要住在醫院里面了,你吃的到底是哪門子醋?”沈恙用手捏了捏陸訣的耳垂,嘆了一口氣。
陸訣聽完,心里的所有不滿果然煙消云散了,但他還是別開頭說:“那老師剛剛為什么說不想學生呢?”
“這兩者有關聯嗎?”沈恙好奇問。
陸訣鄭重點頭:“當然有,就是因為有他在這里,您才不想我的。”
沈恙哭笑不得,陸訣總能在自己覺得他成長了的時候,做出小孩子才有的幼稚舉動,他捧著陸訣的臉,湊上去親一下陸訣的唇角,“這樣呢?”
“不是很夠。”陸訣心都快要滿足得飛起來了。
沈恙又多親了兩口,“現在呢?”
“也不是很夠。”陸訣嘴上這么說,可又追著沈恙的唇親了兩三口。
沈恙嘆氣,他勾起微笑,笑出蠱惑般的聲音,“我想你,我真的想你了。”
“唔嗯——”話音剛落,陸訣對著他的唇就吻了下來,將他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沈恙閉上了眼,細細地回應著。
感受到陸訣作亂的手在往他的腰腹下面探去,沈恙一把就打開了他的手,然后鄭重道:“你腿傷沒好,消停些吧!”
“啊——”陸訣拉長了尾音,“只是腿傷了,又不是它傷了,我很想您的!”
他妄圖用撒嬌來得到沈恙的心軟,但是很顯然并不管用,沈恙從他身上起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很顯然,沈恙是心意已決,陸訣絕望地躺在了床上,“老師好狠心啊。”
沈恙從另一邊上了床,他用手推了推陸訣的頭,說:“讓開一些,我要睡覺了。”
陸訣耍賴:“不要啊不要,我不要——”
他拒絕著,但還是乖乖給沈恙挪開了位置。
“我腳好疼啊,老師,你疼疼我吧。”陸訣賣慘。
沈恙兀自蓋好了被子,拒絕得很干脆:“腳疼就睡覺。”
“不對,是我心疼啊……”陸訣翻了身,湊到沈恙身邊,看著沈恙說。
沈恙終于睜開了眼睛,他伸出手捧著陸訣的臉,又重重地親了他的額頭一口才說:“睡覺吧,乖一點。”
老實說,這種哄小孩子的辦法根本沒用好嗎?
陸訣閉著眼摟著沈恙想。
好吧,其實還挺有用的。陸訣心里樂滋滋的。
——
第二日面對別墅里多出來的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和自己一樣,也是瘸著一條腿的,老實說,沃爾特比較尷尬。
但他對陸訣也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就是沒想到陸訣的變化會這么大,他的體型比當初自己見的時候要高大不少,五官硬朗了一些,薄薄的衣服下面是藏不住的健碩肌肉,他站在沈恙前面的時候,幾乎完全把沈恙擋住了。
“我知道你,沈的學生。”沃爾特笑了笑,他比沈恙都要大,自然把他的學生當成了小孩子,所以他的笑是比較隨和的。
陸訣倒是想糾正他的用詞,他應該是沈恙的男朋友,可沈恙又不喜歡讓太多人知道他們的關系,所以陸訣就重重地嗯了一聲。
沃爾特是友好了,可陸訣就不見得了,他那種像是看情敵才有的眼神,讓沃爾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是沈恙出來打破了僵局,這次還是岑副將來接他們的。
自從沈恙那次違反藍星法規搶走了星艦,被罰的不止是他半年工資,還有他的駕駛證以及無人車驅使證也被扣下了。
所以岑副將就成了別墅的常客了。
沃爾特腿腳不便,陸訣也腿腳不便,兩個人站在一起,就有一種莫名的喜感,沈恙想笑陸訣,但又怕陸訣鬧脾氣,還是忍住了。
他上前去攙扶著陸訣,岑副將攙扶著沃爾特,四人上了車,車里,陸訣得意地對著副駕駛的沃爾特笑了一下,然后又對沈恙說:“謝謝老師親自扶我。”
沈恙:?
沃爾特透過后視鏡看著兩人,再度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車子很快就到了醫院門口,按照白稚所說的,第一道手術很快就被安排了下來,他們候在手術室門口,沈恙突然又問陸訣:“你的腿怎么樣?也去看看醫生嗎?剛好我們就在醫院。”
陸訣搖頭說:“沒問題的,等一個月拆了石膏就差不多要好了。”
沈恙松了一口氣:“那就行。”
——
沒過多久,手術室的門被打開,沃爾特被護士推了出來,護士看著沈恙說:“上將,楊先生的這一場手術很順利,還沒醒來是因為打了麻醉還沒失效,我們先把把他安排到病房吧。”
陸訣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點頭讓開了路,于是他扶著陸訣跟了上去。
沃爾特醒來的時候,眼前是陌生的地方,他偏頭往窗外看去,就看見沈恙扒在窗邊看什么,他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被架起來的腿,終于因為忍受不住口渴咳出了聲。
咳嗽聲將陸訣吸引了過來,他給沃爾特倒了一杯水,沃爾特將那杯水喝完了才對著陸訣道了謝。
“你不用謝我,是老師讓我這么做的。”陸訣雙手抱胸,說。
因為他行動不方便,醫院又沒有多余的人,于是沈恙就下去給他們買飯了,離開前還特意叮囑陸訣要看好沃爾特。
沃爾特就笑了笑,“你對我不必抱有這么大的敵意,我和沈只是很好的朋友。”
陸訣臉上有些不自在,“你和我說這些做什么?”
沃爾特就說:“讓你放心一些,他是喜歡你的。”
“那還用你說,老師肯定喜歡我的。”陸訣話是這么說,可心里還是有些沒底氣的,他們在一起這么久,在外不還是師生的名分嗎?
沃爾特就反問:“是嗎?那你說話應該更有底氣一些的。”
陸訣瞪了他一眼,卻不知道說什么。
沃爾特就繼續笑,“陸少將,想聽聽沈是怎么向我介紹你的嗎?”
“我不想。”陸訣說。
“你去那邊等著,沈一會兒應該就回來了。”沃爾特似乎有很多閱歷,他一眼就看出了陸訣身上的別扭。
陸訣動了動唇,但還是撐著撐拐往角落里去了,這里是一個死角,外面的人看不見他。
沒多久,沈恙就提著飯菜回來了,他進來先是看見了床上已經醒來了的沃爾特,然后掃了一眼四周,就問沃爾特:“陸訣呢?”
“陸少將出去接通訊了。”沃爾特面不改色地說。
沈恙點了點頭,開始把桌板放到床上,然后把沃爾特的飯菜擺了上去,“那你先吃飯吧。”
“好,謝謝。”沃爾特接過了筷子。
沈恙坐在了床邊的陪護椅上,沃爾特沒急著吃飯,他笑吟吟地去問沈恙:“你很關心你的那個學生?”
沈恙咳了一聲,“還好。”
沃爾特笑而不戳破,繼續說:“他長得很俊朗,很符合我們薈星的審美。”
沈恙有些不解沃爾特突然這么說的原因,但還是說:“他還行吧。”
“如果他愿意,我想給他介紹一位我認識的貴族,女方是一位很漂亮,很溫柔的學者,他們年齡相仿,或許會很談得來。”沃爾特添油加醋說。
沈恙神情有些不自在了,他不留痕跡地擰了一下眉,“你怎么突然想給他聯姻了?”
“你不要誤會,是那位貴族拜托我給她女兒物色一下,我見到了陸少將,自然就想到了這件事。”沃爾特撒謊起來真的是面不改色。
“那他應該不喜歡。”沈恙想也不想就替陸訣拒絕了。
沃爾特繼續笑著:“您可以問問他的意見,他已經長大了,也該有自己的想法了。”
沈恙心里一震,又聽到沃爾特說:“何況,我好像還沒聽說過陸少將有什么緋聞。”
沈恙手緊了緊,沃爾特還在繼續說:“一會兒我將那位貴族的通訊推給你,你可以去問問陸訣的意見,你只是他的老師,在愛情方面,你沒有替他做決定的權力。”
眼見著沈恙下意識地就要拒絕他,所以沃爾特補充道。
沈恙頓了頓,是呀,陸訣長成這般了,在外沒有任何緋聞,如今他又頂著哈羅星統領的頭銜,那些貴族未必不會去巴結他。
他心臟突然抽了一下,陷入了沉默,沃爾特接著問:“你怎么了?沈?”
沈恙就抬起頭對沃爾特說:“楊。我想我有替他拒絕的權力。”
沃爾特故意表現出驚訝的樣子,他笑了笑,問:“為什么?”
“因為我是他的愛人,他是我的男朋友。”沈恙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晰,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心。
角落里的陸訣早已經紅了眼圈,捏著的拳也不覺顫了顫。
沃爾特就表現出更驚訝的樣子,“哦?什么?”
沈恙站起了身,“總之,就是這樣了,所以我替他拒絕那位貴族了。”
不等沃爾特再說話,沈恙就去拿起桌上的水杯,說:“沒水了,我去接點。”
說完他就離開了。
在他離開以后,角落里的陸訣也慢慢走了出來,沃爾特偏頭看向陸訣,說:“你看吧,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他愛的是你。”
此刻的沃爾特像是兩位的長輩,更像是陸訣的長輩,讓扭扭捏捏的沈恙親口承認了這段戀情。
——
黃昏,暮色蒼茫,太陽消失在了地平線上,只在天際留下了一片紅色的彩霞。
是在別墅的海邊,海浪洶涌,海風徐徐,沈恙替陸訣整理好了衣領。
陸訣坐在輪椅上,疑問:“老師,我們來海邊做什么呀?”
回來以后,陸訣還沉浸在沈恙與沃爾特那段對話的喜悅之中,沈恙卻突然說要出去走走,于是他就推著陸訣來到了海邊。
海鷗從海平面飛過,銜著海底的小魚。
沈恙坐在了他的旁邊,“我想了想。”
陸訣伸出手握住了沈恙的手,他的手很涼,陸訣滾熱的手很快就捂熱了他的手。
“怎么了?”陸訣溫溫一笑,彎了眉眼。
沈恙就偏頭盯著陸訣的眼睛,認真說:“我們訂婚。”
陸訣一頓,聲音一下就哽住了,他努力張了張唇,發現自己的唇都抖得厲害,好久,他才問:“你,說什么?”
沈恙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我說我們訂婚,等你腿好了我們就舉辦宴會,然后等你二十二歲,我們就結婚。”
“我們去藍星最大的群島訂婚,我要把島都包下來,將哈羅星,藍星所有的貴族都請過來見證我們。”沈恙語氣不停頓,“戒指我早就買好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摸衣兜,摸出了一個真絲絨禮盒,他打開盒子,里面躺著兩枚價值不菲的對戒,他繼續說:“本來這是想作為新年禮物送給你的,但是你沒回來。”
“不過現在給也不算晚。”沈恙說。
“等忙完這些我就沒錢了,司徒嵐還扣了我半年的工資,所以你得去工作賺錢,還有………”沈恙說著說著,突然感覺到手上莫名滴上了兩滴水。
他抬頭看去,陸訣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哭了出來,他眼里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個勁地往外滾。
“你哭什么呀?”沈恙急忙伸出手用衣袖去蹭他的眼淚。
陸訣哭著搖頭,可沈恙一哄他,他就忍不住想哭得更厲害,“老師,老師………嗚嗚嗚………”
“我,我……”陸訣哭得字都連不成串了,“我,嗚嗚嗚愛你……”
沈恙有些無奈,但還是很溫柔地拍了拍陸訣的后背,“好好好,我知道了。”
“我回來,我回來……”陸訣抽泣著,“我回來就是,想用哈羅星統領的身份向您求婚的。”
“可我害怕,害怕你不愿意,因為你,你不喜歡別人知道我們……”陸訣哭得太可憐了。
沈恙無奈一笑,“也沒有不喜歡吧,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被一個小我六歲的人壓了而已。”
陸訣哭得更傷心了,“我知道您走到今天不容易,其實您和貴族聯姻才是您曾經的想法,所以我才會義無反顧回到哈羅星,去繼承父親的位置,因為我想擁有一個配得上您的身份。”
沈恙眉睫顫了顫,眸色微微動容,他抹去了陸訣的眼淚,溫聲說:“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除了你,沒有人配得上了。”沈恙說,“就算你是個乞丐,也只有你最配了。”
陸訣看著沈恙認真的神色,哇的一聲哭得更止不住了。
于是海邊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
一個漂亮的美人手忙腳亂地哄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痛哭流涕的高大的男人。
高大的男人塌著腰埋在漂亮美人的懷里哭著,美人無奈地笑著,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后背。
海鷗扇動著翅膀飛遠了。
海風卷著海浪,空氣中是海水的味道,椰樹上的果子滾到了地上。
“別哭啦——”沈恙親了親陸訣眼尾的淚水。
陸訣緊摟著沈恙,“我愛你,我愛你。”
“好,我一直都知道。”沈恙眸色愈漸溫柔了下來。
弦月從海平面上爬了起來,路過的飛鳥棲在樹上咕咕地叫著。
——正文完——
第58章 番外.生日1
一晃眼距離陸訣回藍星已經快一個月了, 藍星已經迎來了初夏,河道的風卷著熱氣撲面而來,黏糊糊的。
沃爾特的幾次療程結束, 腿已經徹底沒問題了,只需要回家再修養一段時間就行。
沈恙沒留住他,沃爾特說不能再麻煩沈恙二人了,又說達達坎南剛剛處理好皇室那邊的事情,幾次叫他回去任職, 不能再推脫了。
沈恙知道,沃爾特離開警衛隊是洛佩茲私下插手導致的,如今達達坎南讓他官復原職, 沃爾特未必不高興。
再留他也是沒有意義的事了。
于是沈恙親自把沃爾特送上了星艦, 就給陸訣發了通訊過去——
【還在忙嗎?】
陸訣回他消息的速度一向快:【嗯,今天這邊要處理的事情比較多, 您晚上不用等我回家了】
岑副將打開車門, 沈恙坐上了后座, 直接撥了一個通訊過去。
“老師,您已經送走沃爾特先生了嗎?”陸訣接起通訊就問。
沈恙無奈道:“都說他姓楊了。”
陸訣對這樣的細節并不在意,他嗯嗯了兩聲, 接著就說:“今天這邊有事情需要學生親自處理, 晚上回來得可能比較晚, 您不用等學生。”
沈恙點頭, 問:“還是哈羅星和藍星合作的事嗎?”
“差不多吧, 我會解決的,您放心吧。”陸訣安撫道。
沈恙說好, 又說:“你腳上的石膏剛拆,要注意安全知道嗎?”
陸訣腳上的石膏是兩天前剛拆的, 沈恙當時看著他腿上那條猙獰的疤,心疼得不行。
好在白稚再三保證不會有任何后遺癥,才安撫了這位上將懸著的心。
陸訣乖乖答應,“好!我知道啦,您早點回家休息吧。”
沈恙這才掛斷了通訊,駕駛座的岑副將聽到沈恙這邊掛斷了通訊才問:“上將,去部隊那邊還是回別墅呢?”
沈恙抿了抿唇,“回別墅吧。”
岑副將就接著說:“那幾位長老為您準備的生日宴……”
沈恙這才記起來,他只手擰了擰鼻梁,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都推了吧。”
“是。”岑副將透過后視鏡看著沈恙微微煩悶的臉,然后說:“陸少將或許是真的騰不出時間呢,您不如就去王長老那邊看看吧……”
沈恙一愣,“嗯?這有什么?”
對于陸訣忙得忘記了他的生日這件事,沈恙并沒有往心里去,或者說他本身就不是很喜歡這個日子,過于不過對他來說并不影響。
陸訣沒給他過生日并不代表陸訣不愛他,就如當初他給陸訣過生日,也不是因為愛他。
岑副將也一愣,他沒想到沈恙不是因為這個事煩心,就說:“屬下是看您有些心煩。”
沈恙解釋:“我煩是因為藍星和哈羅星的合作,因為我與陸訣,咳。”
沈恙咳了一聲,點到為止,隨后又說:“然而我又作為藍星的上將,現在兩邊都在為各自爭利益,我在中間,有些為難。”
陸訣的身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沈恙也沒有什么隱瞞。
岑副將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算了,我并不想管這件事,回別墅吧。”看起來,沈恙似乎因為這件事煩了很久。
“是。”岑副將打著方向盤,將車開往了別墅的方向。
——
如陸訣所說,一直到晚上九點,陸訣都還沒有回家,他在樓下等了一會兒,發訊息去問也沒有回消息,看來現在真的很忙。
陸訣從哈羅星回來以后就一直很忙,他不知道陸訣是用什么理由離開哈羅星這么久的,畢竟作為哈羅星的統領,他沒理由可以離開哈羅星這么久。
可沈恙也不想去問,他不喜歡陸訣離開他太久。
沈恙慢悠悠回到了房間,洗漱完已經是九點半了,正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他的光腦突然傳來通訊請求,沈恙一看,撥過來的是一個陌生請求。
接通了通訊,那邊就傳來一陣很嘈雜的聲音,接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傳過來:“您好,請問您是陸先生的愛人嗎?”
沈恙眉睫掀起,反問:“你是?”
那邊就說:“您好,是這樣的,陸先生現在在××飯店,我是這里的服務員,他們一桌人都喝醉了,陸先生讓我替他打一個通訊給您。”
與此同時,對面傳來陸訣胡言亂語的聲音:“老師……老師,我不敢喝了……嗚嗚嗚別不要小狗嗚嗚嗚……”
沈恙有些丟臉地用手捂住了額頭,閉上了眼。
“好,你讓他等等,我馬上就來。”沈恙沒想到陸訣和司徒嵐談個合作還能談上酒桌,但是眼下,還是要把這個醉鬼接回來。
沈恙換了衣服以后,下意識準備去車庫,才想起來駕駛證還被交通部門那邊扣著的,不得已,他只好臨時打車,這邊算是郊外了,等打的車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后了。
期間他給陸訣撥了兩個通訊過去,只有第二個,也就是七分鐘之前的那一個接了。
“老師?”陸訣說話的聲音不太清晰,含含糊糊的。
沈恙放緩了聲音,溫聲問:“你怎么樣?還清醒嗎?”
“我沒醉呀,老師!”陸訣突然拔高了聲音,“嗚嗚嗚,老師,我沒醉,您別拋棄小狗……”
沒醉……個屁啊。
沈恙嘆了很長一口氣,果斷掛斷了電話,他抬眼看去,和后視鏡里面司機的眼神對視上,司機身子一抖,別開了眼。
司機只是湊巧在這附近,而沈恙那邊加價了四倍不止,他就順路過來了,沒想到接的人竟然是藍星那位不可一世的首席上將,而且似乎大概,他還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話。
司機咽了咽口水,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在沈恙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什么話也沒說,郊外人少,車也不多,道路不擁擠,所以司機幾乎是把油門踩到底了。
最后只用了二十分鐘就趕到了××飯店。
沈恙下車后就往飯店里面跑了去。
他在廳堂四處望了望,然后鎖定了角落里的一桌,因為他看見那里只有陸訣一個人,他坐在椅子上,呆愣愣地看著桌面,看起來不像是喝醉了的人,只是臉色不正常的紅潤暴露了他。
和他一起吃飯的人,或許都被家里人接走了,只有自己,現在才去接陸訣,陸訣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看起來可憐又孤僻。
沈恙心里一軟,快步跑到了陸訣身邊,“陸訣?你怎么樣?”
陸訣仰起頭看著沈恙的眼睛,愣了兩秒,然后猛地張開雙臂抱住了沈恙的腰,他將臉埋在沈恙的腰腹上,嗚咽:“老師……嗚哇……”
“怎么了?”沈恙輕輕拍了拍陸訣的后背,問:“是我來太晚了嗎?”
陸訣的臉在沈恙肚子上蹭了蹭,將眼淚都蹭到了沈恙的衣服上,“我以為您不要我了………”
沈恙哭笑不得,“好端端的,我怎么會不要你呢?”
陸訣只嗚咽,不說話,在沈恙的肚子上蹭來蹭去,活像一只大金毛。
沈恙輕輕拍著陸訣后背,然后溫柔哄道:“我們回去好嗎?你困了嗎?”
陸訣身上的酒味兒太重了,沈恙想著回去以后還得給他洗個澡才行。
陸訣緊緊地抓著沈恙的一角,反應很是遲鈍,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扶著陸訣站起了身,然后將放置在一旁的撐拐拿過來讓陸訣撐著,陸訣的腿傷還不足以讓他獨立行走,但是很顯然,陸訣醉得并不知道怎么使用撐拐了。
陸訣的體型比沈恙大了一倍多,他又喝醉了酒,軟綿綿地,整個人都要壓到沈恙身上來了。
這時候飯店里的服務員走了過來,“先生,您的愛人醉得比較厲害,不如就在這里訂一間房間吧,等他酒醒了再回去也不遲。”
沈恙也覺得醉了酒的人很難招架,所以就點頭同意了:“那你幫我把他一起扶去房間吧,我一會兒下來辦手續。”
“好的。”服務員點了點頭,上前來和沈恙一起將陸訣扶住,三人一齊向飯店的電梯走了去,沒多久,三人就到了一間客房門口。
服務員在門口停住了腳,說:“先生,房間需要用房卡才能打開,我就在這里看著您的愛人,你去樓下補一下520房間的入住手續吧。”
沈恙點頭,有些不放心陸訣,但是看陸訣暈得厲害,也就松了手,非常迅速地下了樓去辦理入住手續了。
前后只耽誤了三四分鐘。
等他回到房間門口,這里哪里還有兩個人呢?沈恙看著520的門牌號,又看著手里的房卡,確信自己沒走錯樓層或者走錯房間。
那人呢?
沈恙心里一慌,先用房卡將門給打開了,沒想到插卡的地方不在玄關處,他摸著黑去將房卡插到了卡槽處。
一時間,漆黑不見五指的房間變得透明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茶幾上面,擺著一層巨大的蛋糕,床頭的墻上貼著生日祝福的充氣氣球,貼著:“祝老師生日快樂!”
房頂上吊著穿成串的千紙鶴,墻角堆著十幾個禮物盒,他愣在了原地,直到禮花爆破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他回過神,空中還飄著禮花彩帶,身后,陸訣溫柔的聲音傳來:“老師,生日快樂。”
沈恙轉過身,卻發現陸訣單膝跪在地上,他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真絲絨方禮盒,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枚戒指。
在燈光下,戒指上面的鉆閃了閃光。
“老師,請允許我在這個日子里,堂堂正正地向您要一個名分。 ”陸訣說,“我愛您,我希望在未來的每一天,我都可以是你的例外。”
沈恙低下眸子,眉睫顫了顫,眼尾瞬間泛起了潮,他伸出了手,用沙啞的聲音輕輕說:“男朋友,你一直都是我的例外。”
男朋友,那是沈恙早在新年那天就給了他的名分,只是陸訣不知道。
而例外嗎?從一開始就是,戰場上有那么多死了父母的孩子,他為什么偏偏只帶回了陸訣?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是沈恙的例外。
陸訣顫抖著手給沈恙戴上了鉆戒,戒指尺寸正好合適,在無名指上很是服帖,燈光下,上面的鉆泛著價值不菲的亮光。
不知為何,陸訣沒控制住自己,淚水再次滾了出來,豆大的淚珠子說滾就滾,毫無預兆。
沈恙被逗笑了,他蹲下身伸出手蹭去了陸訣眼尾的淚水,然后溫柔說:“喝醉了酒還會說這么多情話哄我。”
陸訣嗚咽:“才沒有……”
“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會喝醉酒,可我還是喝了一點,因為我太緊張了。”陸訣認真說。
沈恙失笑,“那如果我今天不來接你呢?那你的計劃不就泡湯了?”
陸訣卻驕傲道:“我知道您一定會來的。”
“傻狗。”沈恙伸出手勾了一下陸訣的鼻子。
陸訣嘿嘿地笑,他往沈恙身后看去:“我們吃蛋糕吧!這是學生親手做的,絕對比蛋糕店的還好吃!”
在沈恙面前,陸訣眼里的那份純良與清澈就從未消失過。
沈恙眉目愈漸溫柔了起來,他輕輕說好。
第59章 番外.生日2
往年生日的時候, 其實沈恙一向是不在別墅里的,那時候司徒嵐會替他操辦,或者會有貴族替他做東, 美名其曰是替沈恙做事。
其實只是為了巴結沈恙罷了。
沈恙向來不會拒絕,或者說他覺得沒有拒絕的必要。
但他今天為什么會陸訣王長建為他操辦的生日宴,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但陸訣知道,這是他們在一起以后, 沈恙的第一個生日。
沈恙其實心里是期望陸訣會為他做準備的。
但這種小心理連沈恙自己都沒察覺出來。
而讓別人操辦他的生日宴的話,沈恙就沒體驗過在這種小蛋糕面前,點燃蠟燭許愿的場景了。
陸訣亮著星星眼, 舉起了一部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來的攝像機, 非要給沈恙拍一個吹蠟燭的視頻。
“你別給我拍。”沈恙伸手要去抓陸訣的攝像機,卻被陸訣抓住了手, 陸訣另一只手舉著攝像機, 靠近了右眼, 說:“我已經摁了開關啦,老師,快許愿。”
沈恙以前忙的時候, 一天要趕四五個采訪, 面對鏡頭侃侃而談, 如今, 只是面對陸訣一個人的鏡頭, 他就覺得羞得慌。
“那你關掉。”沈恙還是不愿意,他耳廓微紅, 直起要想去把陸訣手里的攝像機搶過來。
陸訣立馬抱住受傷的那條腿嗷嗷叫,“老師, 好痛好痛,我的腳……”
沈恙一慌,急忙收回了手,關切:“怎么了?碰到了是嗎?”
陸訣就笑了起來,笑聲明朗,清脆又充滿了少年氣,他往后仰,重新把相機舉了起來,“老師,快,許愿吶。”
沈恙就知道陸訣是故意的,他有些無奈,但見陸訣這樣堅持,只能作罷,于是只好坐端正了身子,面對著點燃了蠟燭的蛋糕。
陸訣將鏡頭往沈恙面前拉進了一些,鏡頭正對著沈恙精致的臉,沈恙舉起手擋住了臉,他說:“你別對著我臉拍,還有你做的蛋糕,你都拍進去。”
沈恙已經妥協了,所以對于他的這個要求,陸訣也會順著他,于是就將攝像機往后挪了一些。
鏡頭將沈恙整個上半身以及他面前擺著的蛋糕拍攝了進去。
“那我唱歌啦。”陸訣笑彎了眉,目不轉睛地看著沈恙說。
沈恙有些不自在,但看著陸訣亮晶晶的眼睛,還是不忍心拒絕,于是輕輕點了點頭。
陸訣就用蹩腳的音調將一首生日快樂歌唱了出來,按照流程,沈恙十指交叉握拳,閉上了眼睛,許了一個生日愿望。
等他睜開眼睛,就對上了陸訣真摯又深情的眼眸,“好了嗎?”
歌聲止住,陸訣的問話響起。
沈恙點了點頭,陸訣就說:“那吹蠟燭吧,吹完我就關掉攝像機了。”
他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想拂掉陸訣的心意,于是又將蠟燭悉數吹滅,陸訣果然也關掉了攝像機,他把水果刀拿出來,遞給了沈恙。
“您嘗嘗。”陸訣眼睛泛光。
沈恙說好,他接過水果刀,用紙盤裝了一小塊兒遞給了陸訣,陸訣接了過去,沈恙才給自己裝了一塊兒。
在陸訣充滿期待的目光下,沈恙用叉子叉起了一小塊兒蛋糕送進嘴里。
比起蛋糕店的那種蛋糕,陸訣親手做的這一份,似乎更有味道一些,至少奶油并不是沈恙不能接受的那種。
他抬起眼睛,看向陸訣,陸訣迫切問:“怎么樣?好吃嗎?”
沈恙認真地點了點頭,陸訣好似松了一口氣,他說:“那就好,您再吃一點。”
沈恙竟也真的用叉子將剩下的蛋糕送進了嘴里,陸訣看得心都軟了,他說:“老師,我能拍一張照片嗎?您太好看了。”
沈恙說:“又不是沒見過我這樣……”
“就是因為天天見,才更想紀錄。”陸訣笑著,也知道沈恙沒有拒絕的意思,就舉起了攝像機。
然而在陸訣要摁下快門鍵的時候,沈恙突然傾身前來,抓住了他握相機的那只手,然后在陸訣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照著他的唇親了過去。
與此同時,攝像機被沈恙切到了后置,完完整整地將兩人接吻的樣子錄了進去,隨著“咔嚓”的一聲,這一幕就被拍攝了進去。
陸訣眸孔一縮,正要扣著沈恙的后腦進行一個深吻的時候,而沈恙在聽到了快門鍵以后,就手快地松開了陸訣。
“拍這個好看。”沈恙頭歪了歪,然后對陸訣笑了一下。
陸訣頸脖浮上了薄紅,嘟囔:“都沒親夠……”
沈恙笑,重新剜了一塊兒蛋糕塞進嘴里,然后說:“你還要得寸進尺呢。”
他握住叉子的那只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異常的醒目,看得陸訣心跳加速。
“那當然。”陸訣回得理直氣壯的。
沈恙就笑,也不說話,叉了一塊兒小蛋糕遞了過去,陸訣傾身含進了嘴里,表情是美滋滋的。
蛋糕最后沒吃多少,墻角堆著的禮盒是陸訣準備的禮物,買了衣服,領帶,襯衫夾,不少的東西。
“等我的腿好了,就聽您的,我們去領證訂婚,然后我帶你回哈羅星去看看。”陸訣打開光腦,將一片星海翻給了沈恙看,然后說:“這里是我母親的老家,我之前回去祭拜母親的時候發現的。”
“回去以后,我帶您去看看。”兩人挨得極近,沈恙身上的清香一直馥郁在陸訣的鼻尖。
“好。”沈恙微微勾著唇。
這時相冊突然翻到了一張陸訣小時候的照片,應該是陸訣在幼兒園的時候拍的,他黑著一張臉,臉上還掛著踩,站在墻角里,似乎是在被罰站。
看到這張照片,陸訣一下就笑了起來,說:“這張照片,是我和幼兒園的同學打架,被老師拍照發給了母親,沒想到母親把他洗了出來,我回去整理母親遺物的時候發現的。”
小時候的陸訣五官也是尋常人中的佼佼者,他目光堅毅,一臉的不服氣,看起來就是一個很難管教的孩子。
說到這里,沈恙突然想了起來,他也打開了光腦,在相冊里面翻了很久,最后翻出了一張照片,那是滿身泥的陸訣,不難看出他的角色也掛了彩。
沈恙笑:“這張你還記得嗎?”
陸訣立馬就紅了耳根,“您怎么還存著這個呀!”
沈恙就說:“畢竟把你帶回來的第一年,才把你送去學校幾天呀,你就和別人打架了,老師給我打電話說你打架了,我就讓你自己回來。”
“我知道您生氣了,回來的時候不敢走正門,就翻墻進來,結果您就在墻后面等著我,我一緊張,就摔進了泥坑里……”陸訣自己將后半段補充完整了。
沈恙就用手去把照片放大了一些,“你看看你的臉……”
陸訣羞得不行,他慌亂地去用手擋住照片自己的臉,“您別看了……”
沈恙覺得逗陸訣搞笑,就躲開他的手,“我看看怎么了?”
“太丟人了。”陸訣摟住了沈恙的腰,把臉埋進了沈恙的頸側。
沈恙笑出了聲,便關掉了光腦,他揉了揉陸訣松軟的發頂,矮下頭在他的額頭親了兩下,語氣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與寵溺:“不說了不說了,沒醉的話我們就回家吧,嗯?”
陸訣仰起頭,挺腰在沈恙的唇角親了兩下,然后說:“想再多親親,今天早上您都沒有親我就去看沃爾特先生了。”
“是楊先生。”沈恙糾正。
陸訣撅嘴:“我不管。”
沈恙微微嘆氣,眸色充斥著無奈與溺愛,“親親親。”
他矮下頭站著陸訣的唇角就親了上去,只親了兩下就要離開,可陸訣卻不滿意,他追著沈恙親了上去,不知道是誰松了那根弦,總之本該是蜻蜓點水的兩個吻,變成了難舍難分的深吻。
陸訣腳上還有傷,所以沈恙側過身跨/坐在了陸訣的身上,陸訣掐著沈恙的軟腰,輕輕地挪到了他的腰窩去。
于是如愿以償,他聽到了沈恙的一聲喘息。
陸訣趁機將舌探進了沈恙的唇齒間,手并不老實,幾乎在沈恙的身上四處點火。
沈恙也忘了情,他勾著陸訣的脖子,認真的回應著。
讓本就曖昧狹小的空間,變得更加的旖旎,呼吸彼此交纏,難舍難分,不分你我,呼吸像是某種情/藥,沈恙很快就感受到了對方的反應。
但這反而喚醒了迷離的沈恙,他離開了陸訣的唇,伏在陸訣頸側大口喘氣,陸訣手輕輕地在他背后為他順氣,呼出的熱氣要把沈恙燙化了。
“老師,我們好久都沒有了……”不可否認的是,沈恙自己也有了感覺,那種焚心的欲望,很難讓人忽視。
于是陸訣的聲線低沉又充滿了磁性,帶著濃濃的誘哄的味道。
沈恙還有幾分理智,他強硬拒絕:“不行,你忘了你腿的傷了?”
“可學生也說過了呀,學生只是腿受了傷而已……無傷大雅的。”說罷,陸訣眨了眨眼。
沈恙繼續說:“總之,要等你腿傷好了才可以。”
“我不要,老師,我好難受啊。”陸訣仰起頭看沈恙,眼神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您疼疼我吧。”
沈恙抿了一下唇,算算時間,兩個人自從去年年前陸訣離開,到如今在一起,已經是大半年了。
說不想念,自然是假的,陸訣總能把他伺候得很好,幾乎各方面都照顧到了他,如果是現在這種情況,那應該就是和當初陸訣發/情期一樣,需要沈恙去主動。
主動的代價就是控制不住力道,讓他也在薈星的旅店休息了兩天。
可畢竟兩人現在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再憋下去,等以后陸訣腿好了,再被他一次性追回來,受苦的未必不是他。
這么一想,沈恙就摟住了陸訣的脖子,在他的頸側落下了一個吻,“那我來吧。”
陸訣聽完這句話就是渾身一熱,所有的欲望像是江流一樣往腹/下匯聚而去,兩人半推半就去到了床上,陸訣被壓在了沈恙身下。
只見沈恙跨坐在他身上,一點一點地解開了自己襯衣的兩顆紐扣,陸訣喉結一滾,眼底的欲望不加以掩飾,呼之欲出。
但沈恙也只解開了三顆紐扣,只露出了精致白皙的鎖骨,陸訣紅了眼,“老師………”
聲音已然沙啞了。
沈恙伸出食指抵在唇間,“噓——”
“我來。”僅僅二字,就徹底掌握了主動權。
陸訣也沒有了任何動作,他就欣然躺在床上,微微瞇起眼眸,認真地觀賞著沈恙接下來的動作。
于是沈恙翻身下了床,去床頭柜翻了一會兒,翻出了一盒安全套來,順便脫掉了褲子才重新坐回了陸訣的身上。
…………
于是這一晚上,只聽得見沈恙嗚咽的求饒聲,以及陸訣帶著哄騙味道的低音,沈恙還是算錯了,就算是腿還沒好,陸訣也不會輕易讓沈恙歇下來。
——
星辰流轉,月亮從地平線上慢慢潛下,天際映出了第一道橙黃色,天亮了。
青鳥咕咕飛過,一縷陽光從窗簾縫隙鉆了進來,為昏暗的房間帶來了一絲光亮。
房間里飄浮一抹揮之不去的味道,是情/事過后才有的旖旎味道,黏糊糊的,讓人血脈僨張。
沈恙是腳抽筋疼醒的,昨晚也是他腳抽筋才喚醒了陸訣的良知,讓陸訣哄了大半宿才睡的覺,沈恙皺著眉頭,他伸手拍了拍陸訣的肩,嘟囔:“陸訣,我腳疼……”
陸訣很顯然沒睡醒,但是迷迷糊糊間聽著沈恙的聲音,他就從床上坐了起來,順勢摸到了沈恙搭在他小腿上的那只腳的小腿。
輕輕地摁揉了起來,他閉著眼,還處于宕機狀態,“這個力度可以嗎?”
他閉著眼問。
沈恙看著陸訣光/裸著的上半身,上面抓痕咬痕遍布,不難看出昨晚的戰況,沈恙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陸訣這個時候才終于清醒了過來,他費勁地睜開了眼睛,往床上躺著的沈恙看了去,沈恙身上有一股淡淡地沒睡醒的慵懶味道,眼尾上挑,一抹散不開的紅暈銜在那里。
陸訣對著他溫溫一笑,“餓了嗎?”
“沒有。”沈恙出聲說,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不成樣,陸訣就起身去給沈恙倒了一杯水來。
沈恙撐坐了起來,靠在了床上,然后看著他的腳,微微擰起了眉,于是等陸訣把水端過來的時候,他沒有伸手去接,反而問:“你的腳……好了?”
陸訣眨了眨眼,一種欲蓋彌彰的慌亂從眼底閃過,他結巴:“沒……沒好徹底呀。”
沈恙瞇了瞇眼睛,“沒好徹底?我看你昨晚上可不像個殘疾人。”
昨晚陸訣鉗著沈恙的腰,死活不讓人從他身上下來,后來好不容易松了手,又從后面來,沈恙爬著要走,也被抓著腳踝往他懷里拉。
那股勁,似乎要把人生吃了一樣,現在讓沈恙想起來,也有些后背發倏。
他聲音平靜,神色也平靜,偏偏這樣的沈恙才是陸訣最害怕的,因為陸訣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生氣或者沒生氣,他都猜不準。
“啊其實真的沒好徹底呀,真的,哎呀呀,我的腳又痛了……”陸訣把水杯放到了桌上,照舊半撒嬌半討好地往沈恙懷里鉆,聞著沈恙身上的香味,他神情自是愜意。
沈恙用手輕拍了一下陸訣的頭,“這一周都不許和我睡覺了。”
他語氣堅定,沒有商量的余地。
陸訣臉色一下就變得可憐兮兮了起來,他嗚咽著仰起頭看沈恙,“不要哇老師,您忍心讓一個腿受傷的病人一個人睡在冰冷的床上嗎?”
“沒有您,我夜不能寐,我寢食難安,我……”陸訣要繼續說下去,就被沈恙一記刀眼堵了回去,沈恙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陸訣:“嗚嗚,我的心也痛了……”
兩人又在床上嬉鬧了一會兒,半推半就,陸訣給沈恙穿好了衣裳,哄著他喝了兩杯水,看著沈恙身上留下的斑斑痕跡,陸訣掛著滿足又得意的笑。
然后又被沈恙照著頭拍了一下,“你笑什么呢?給我系頭發。”
陸訣說好,于是他將沈恙半長的頭發攏到了手里,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了起來,他頭發長長了一些,但并不足夠全部扎起來,只能半扎在腦后。
可這樣也很完美。
領口第一顆紐扣被扣上,也就沒人知道,正經威嚴的沈上將的衣服下面,會有這么多曖昧的痕跡。
鏡子里,陸訣遠比沈恙高出一個頭,他矮下頭,在沈恙的唇角親了親,“您好漂亮。”
沈恙笑了一下,低下頭整理腕間的袖扣,“每天都說,不膩嗎?”
“您每天都這么漂亮,說不膩。”陸訣鄭重地將沈恙昨晚脫下來的戒指給他戴了上去。
上將空蕩蕩的手上,留下了第一個飾品。
戒指對一些人來說像是束縛,可對沈恙來說,意義或許是他終于也得到愛了。
死在他手下的那些人,無一不在詛咒他不得好死,說變成厲鬼也要纏著他,說他永遠體會不到被愛,也永遠不會有人愛他,可現在陸訣會打破詛咒,踏破荊棘與藤蔓,淌過湍急的河流,只是為了證明他愛他。
他們之間的那一百步,陸訣一個人就走完了全部。
見沈恙看著戒指發呆,陸訣湊上前來問:“怎么了?老師。”
沈恙搖頭,把手放了下去,“沒事,去把房間收拾一下吧。”
陸訣說好。
于是沈恙就坐在床邊,看著陸訣簡單地收拾著昨晚上的殘局,桌上的奶油已經融化了,他全部倒進了垃圾桶,床邊的地上散布著很多個用過的安全/套………
他耳根有一些微微的發紅,陸訣到像個沒事人,他把房間大致收拾了一下,然后把禮盒全部堆在了門邊,隨后偏頭對沈恙說:“老師,我讓人來接我們。”
沈恙點頭,就看見陸訣打開了光腦,應該是給他的人撥了通訊過去,對面很快就接了他的通訊。
陸訣沉聲吩咐:“你現在到××飯店的520房間來接一下老師和我。”
對面應下,陸訣就掛了通訊。
他處理事情的能力,早已經成了一個統領該有的模樣。
沈恙望著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突然問:“你和司徒嵐的合作,談得怎么樣了?”
陸訣一笑,邊往沈恙身邊走邊半開玩笑地說:“談好了呀,貴星決定把他們的首席上將派去哈羅星和他們的統領和親,以此達到他們的合作期望。”
沈恙果然說:“你想得美呢!”
陸訣哈哈哈地笑了出來,伸手將沈恙微微皺亂的衣擺整理了一下,說:“學生談好了,以后我們兩星就會和平相處,是星際第一對聯誼的星球。”
沈恙不知道他們具體談了什么條件,但他知道陸訣自己會處理好的,所以沈恙就沒有多問,他順勢拉住了陸訣的手,說:“走吧,回家。”
陸訣反手將沈恙的手握得更緊,“好,我們回家。””
第60章 番外.回憶1
寒風刺骨, 風從冰面上卷來,冷得血液也要僵住了。
漠西河在這一年迎來了最冷的氣候,萬物枯絕, 冰封萬里,又迎來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浩蕩,蟲族入侵星際,這里是蟲族與各個星球交戰的地方。
雪地上血水都浸進去三尺了,地面上全是士兵尸體, 說橫尸遍野,血流成河也不為過。
而這一抹血色,也只是為漠西河這冰封萬里的白添了一抹艷紅, 顯得更加的凄凄。
在逼近冰河邊界的一塊巨石后面, 一位神色滄桑的婦人護著一個瘦小的孩童,獨自面對著四五個士兵, 士兵舉著武器, 將兩人逼至了絕境。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即便到了這種落魄的地步, 婦人身上的氣質仍舊不減。
她臉上沒有懼色,更多的只是對身后那個孩子的擔憂,但事實上, 她身上并沒有一個母親才會有的感覺。
為首的士兵側過頭去問身邊人:“確定是他們?”
“確定。”
于是為首士兵就正色說:“來取你們小命的人!”
“母親, 我害怕……”少年陸訣五官還沒長開, 不知因何, 他的體型也讓人看不出來他十二歲了, 更多像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但是通過眉眼并不難看出, 他會長成一個俊朗的人。
前提是如果他能夠順利長大。
婦人把他死死地擋在身后。
“閉嘴。”婦人回過頭兇他,“陸家人從來不準說害怕。”
被逼至絕境, 婦人很顯然精神也快要崩潰了,她雙目通紅,眼窩深邃,表情十分猙獰,一位漂亮的母親,哈羅星一等一的貴族女兒,在陸訣的眼里,是那么的可憐。
后面的士兵很顯然也沒了耐心,為首的士兵上前來,一只手捂住婦人的嘴,另一只手拔出腿側的匕首,對著婦人的喉管就割了下去,一時間,鮮血噴涌而出,灑得陸訣滿臉都是。
母親瞪大了雙眼,陸訣從她眼里看見了母親的留戀與痛苦。
陸訣跪坐在到了地上,血水噴進了他的眼睛里,出于條件反射,陸訣閉了一下眼睛,但不可否認的是,母親頸脖噴涌出來的血液,全在他的臉上。
血水進了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見了,只能看見眼前一點模糊的人影,他看見母親像一只廢犬一樣,被對方一腳踢到了一邊去。
大概因為婦人的掙扎,這一刀沒有完全奪去她的生病,只讓她躺在地上艱難地喘息,血水像止不住的泉,一汩一汩地往外涌。
陸訣喉嚨像被人掐住了一般,再也出不來聲,連一聲母親也喊不出口,他呆呆地看著向他靠近的敵人。
“陸,訣。”母親能擠出這兩個字,已是無比艱難。
但已經足夠了,她的聲音喚醒了被嚇呆住了的陸訣,陸訣反手抓起了母親掉落在地上的短刀,雙手握住短刀,用了最大的聲音沖對方喊:“滾開!”
可他到底是一個孩童,聲音不夠洪亮,甚至在他們聽來,無比的滑稽。
士兵們相互看了看,統一發出了嘲笑的聲音。
嘲笑的聲音回蕩在耳邊,陸訣臉上鮮血淋漓,他沖上去握著短刀就要往為首士兵的身上刺,自然是毫無用處。
反而還被對方輕易地摔倒在了地上。
笑聲更加肆意,他聽見有人說:“老大,我們還是別在這個小鬼這里耽誤了,趕緊殺了他,把他們母子倆的尸體帶回去邀功啊!”
為首士兵點了點頭,舉起了手槍,瞄準了陸訣。
陸訣并不畏死,他挺起胸膛,目光并不閃躲,下一秒,槍聲響起,他還是條件反射閉起了眼睛,然而倒地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眼前的這個人。
于是陸訣只看見這個模糊的身影慢慢倒地,遠處一波士兵靠近了來,幾聲槍響過后,這里人都倒在了地上。
他仰起頭,看著靠近的士兵。
為首之人似乎穿著白色的軍服,因為陸訣是在他靠近了自己以后才看見他的。
那瞬間,他和為首的這人雙目對視,恰巧晨陽破冰而出,一縷橘光從身后照射過來,很巧的是,面前這個人正好擋住了這縷光。
于是陸訣終于看清了他的臉,這是一張驚為天人的臉,清冷,孤傲,漂亮,禁欲,統統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來。
光照射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燦爛的陽光,無比的神圣,陸訣看呆了眼,只覺得眼前這個美人,是來拯救他的天神。
直到沈恙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一只十分漂亮的手,陸訣慢慢將手搭了上去,這只手將他拽了起來,拽出了萬丈深淵。
他發現這個人的手更加冰冷,他想為他捂熱一下。
下一秒,沈恙抽回了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瞥了地上的婦人一眼。
“小孩兒?”陸訣聽見了他說話。
果然,連聲音也那么好聽。
他身邊的岑副將就說:“不知道為什么流浪到了這里來,旁邊那……應該是他的母親吧。”
沈恙瞥了婦人一眼,攏了一下身上的毛絨斗篷,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后轉身就準備離開。
這時候地上奄奄一息的母親突然咳出了聲,不大,但這個聲音足夠讓沒有圣母心的沈恙留下來。
沈恙停頓住了腳,慢慢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一點也不能動彈的婦人,小陸訣跪在她的身邊,無聲的哭泣著。
一副傷心壞了的模樣。
沈恙擰了擰眉,看見婦人的手指動了動,將衣兜里的一塊勛章帶了出來。
岑副將上前去拿了起來,遞給了沈恙,沈恙翻來覆去看了兩眼,就認出了這是哈羅星皇室的證物,所以這個小孩兒的身份也一定不簡單,既是哈羅星皇室的人,倘若將他救了回去,豈不意味著星際第一哈羅星欠了藍星一個人情?
想到這里,沈恙默默把勛章揣進了兜里,對岑副將說:“把那小孩兒帶回藍星吧。”
說完這句話,沈恙看見婦人咽了氣,陸訣抱著婦人的頭,嗚嗚咽咽,可是一句話也不說。
岑副將上前去把陸訣拉了起來,卻遭到了陸訣的劇烈反抗,岑副將說:“我們少將是在救你!”
這個時候的沈恙還沒加爵,仍是藍星的少將。
陸訣只掉眼淚,卻什么表示也沒有,于是沈恙就說:“你不跟我們走,下一次再遇到蟲族的人,就不可能會遇到我了。”
他性情冷淡,說話也絕情,這番話帶著濃濃的警告,把十二歲的陸訣嚇得一愣一愣的,但效果總是有的,陸訣總算安靜了下來,任由岑副將他們將他帶走了這里。
——
總之幾近兜折,陸訣見到了沈恙殺伐果斷的一面,他第一眼覺得這個人像是天神,果然也只是錯覺,他殺起敵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后來沈恙失蹤了一段時間,他被送到了藍星,又被一個矜貴的男人送到了一棟別墅里面。
他在別墅里發現了自己應該在那個叫沈恙的少將家里,通過新聞和各種搜索,他終于明白了沈恙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藍星人對他的評價很是極端,愛的愛死了,恨的恨死了。
但陸訣并不這么覺得,否則沈恙就不會將他從戰場上帶回來,因為新聞說,沈恙是一個巨討厭麻煩和累贅的人。
大概過去了半個月,沈恙總算回來了。
帶著一身深淺不一的傷,門被打開,先進來的就是沈恙,他手上吊著繃帶,長發隨意地搭在肩側,身后的岑副將為他拿了很多東西。
陸訣正跪在地板上擦地板,聽到開門的聲音,便轉頭看了過去,于是四目相對,良久,沈恙錯過了他,徑直往樓上走了去。
小陸訣呆呆地望著他們,看著受傷的沈恙,他也覺得有些難過,沒多久,岑副將就空著手下來了。
他看見了擦地板的小陸訣,先湊上去用手蹭了蹭他松軟的發頂,然后笑著說:“少將受傷了,一會兒這里會送來午餐,你記得取了給他送上去,好嗎?”
小陸訣點了點頭,“好。”
岑副將微微一笑,離開了這里。
中午十二點一到,果然門鈴被摁響,正在洗衣服的小陸訣連忙跑去開了門,對面帶來了很多飯菜,然后聽到對面說:“這些是少將的午飯,他不吃胡蘿卜和豆干,這兩份菜你就吃了吧。”
小陸訣乖乖點頭,抱著這一大盒飯菜上了樓。
他禮貌性地敲了敲沈恙房間的門,期望得到回應,可里面并沒有聲音,于是小陸訣自作主張打開了門,將飯菜送了進去。
原來沈恙已經睡著了,他長發散在床上,披在肩側,擰著眉峰,神色凝重。
小陸訣在床頭擺好了飯菜以后,才去推了推沈恙的胳膊,沈恙卻一臉不耐煩地轉了一個身,只給陸訣留了一個后腦勺以及滿頭的秀發,飯菜很香,沈恙自然聞到了,所以他接著說:
“我一會兒吃。”
既然沈恙都這么說了,陸訣也沒必要去勸他。
所以陸訣端著空盤子慢慢地退出了房間,快步跑到樓下吃起了豆干和胡蘿卜,留著他自己熬的白米粥。
吃完飯以后,他又開始去洗衣服了。
晚上小陸訣端去飯菜的時候,發現桌上面的午飯,沈恙一口沒動,他不動聲色地換掉了飯菜,就聽到沈恙說:“放這兒,我一會兒吃。”
小陸訣照做,擺好了飯菜就離開了。
看著沈恙一口沒動的營養餐,小陸訣眼珠子轉了轉,一下就蹦出了一個主意,他跑到廚房去翻出了米,打算就用沈恙沒吃的這些菜做一鍋稀飯。
剛好沈恙有傷,這些菜也很清淡營養。
很快,小陸訣就熬出了一鍋熱粥,抿了兩口,味道十分不錯。
他快速把粥盛到了碗里,捧著比臉還大的碗跑上了樓。
沈恙果然還睡著,桌上的菜又開始冷了,他把粥放了上去,開始推搡著沈恙的胳膊,終于把沈恙整煩了。
沈恙怒坐了起來,沒好氣地問:“要做什么?”
小陸訣嚇了一跳,他指了指桌上的熱粥,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沈恙看了陸訣一眼,又看了熱粥一眼,“去給我盛一碗。”
小陸訣飛快地跑去給沈恙盛了一碗粥,他的衣服并不合身,袖子挽得高高的,褲腿也挽了起來,應該是當時在救治艙的時候,他們隨意給陸訣拿的一套,也不知道這半個月陸訣是怎么過來的。
沈恙將粥接了過來,用勺子舀了兩下,賣相并不怎么樣,他實在沒有胃口,“你做的?”
小陸訣認真地點了點頭。
沈恙就吹了吹粥,喝了一小勺,沒想到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于是幾乎一整天沒怎么進食的沈恙,終于吃到了合口味的飯菜。
他一邊吃一邊想,他好像還不知道小孩兒的名字,畢竟他把人撿回去以后,一直都是“嘿”,“那小孩兒”,“小孩兒”,“那個誰”叫人家的。
所以沈恙就問:“你叫什么?”
小陸訣盯著沈恙的眼睛,認真說:“我叫,陸訣。”
沈恙眉尾挑了一下,有些意外:“原來你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