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VIP] 第111章
猝然變得狠戾的語氣,濃烈的殺氣撲面而來。
竺玉都被嚇了一跳,她許久沒見過陸綏這么兇,眼神冰冷,殺性濃重,他修身養(yǎng)性這么些日子,原來還是裝不下去,本性難移。
他說的話,好像也是在針對她。
竺玉有些氣不過,又煩又怕的,她聲音顫顫,卻依舊拿出了天子的氣勢:“朕是皇帝,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難不成還要陸大人的準許?”
陸綏牢牢盯著她,冷冰冰的視線固定在她的臉上:“陛下言重,臣也是擔心陛下被人所騙。”
竺玉沉默半晌,而后她說:“陸大人,你根本沒有把我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陸綏往前了兩步,將她攏在他的陰影里:“臣冤枉。”
他在她轉身往后逃的瞬間,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狠力往前一拽,她撞進了他懷里。
少女眼神倔強隱忍,有幾分惱怒,迫于力氣的懸殊,才不得已被控制在他的掌心。
陸綏感覺她都快要哭了,不像方才,進屋的時候還是笑盈盈的。
想到這些,他心中又恨透了。
恨她為什么不能也那樣對他笑。
為何對他就那樣的吝嗇,小氣巴巴什么都要分的清清楚楚,見他如見蛇蝎,若不能將這蛇蝎拿來當藥引,就退避三舍。
陸綏蠻力抓著她的腕骨,見她吃痛的表情也不見收斂。
此時此刻,他只想把這個人緊迫的抓在手里。
男人深吸了口氣,緩緩等待情緒逐漸平緩,他輕描淡寫道:“往后的折子,勞請陛下自行批閱。臣不敢再越俎代庖。”
也就是讓她過得太清閑了。
她才有空往外跑!去招蜂引蝶。
陸綏倒不信她和那名農(nóng)家子,還能如何。
不過認識幾天,她怕是連真名都不敢告訴對方。
即便如此,即便是小打小鬧、無聊中找個樂子,即便知道他們的“友誼”脆弱的不堪一擊,決計不能長久。
陸綏還是覺得恨,還是想將其殺之后快。
竺玉被抓疼了手,掙也掙不開,疼得眼淚都掉了幾滴。
滾燙濕咸的淚落在他的皮膚上,有些燙。
“疼嗎?”
“疼。”
“我也疼。”
竺玉眼前攏著霧氣,沾著水光的睫毛簌簌的撲了兩下,還是看不太清楚眼前人的神色。
男人粗糲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臉,慢條斯理的、一點點幫她抹掉眼角的淚,他抿了下唇:“哭什么?”
他似乎還很不高興。
明明被抓疼的也不是他。
骨頭快要碎掉的也不是他。
他憑什么不高興呢?
陸綏胸口悶得發(fā)脹,他大抵也是不太會安慰人,望了她半晌,便也只吐出幾個生硬干巴的字來:“不要哭了。”
陸綏眼睫低垂,瞳色清淺:“笑一下。”
“對我笑一下。”
竺玉笑不出來,她甚至不知道陸綏今晚興師動眾大發(fā)脾氣是為什么。
她根本就沒有惹他,他緣何生這么大的氣?
還將火氣發(fā)泄到她的身上。
這個人,從小到大,都很惡劣。
壞得很。
她不肯笑。
陸綏的神情平靜的像一潭死水,幽幽的眼瞳定定凝視著她,把人看得心底發(fā)慌,他的手掌慢慢撫摸上她的臉,輕啟薄唇,平靜道:“我把你殺了好不好。”
竺玉的眼睫毛不安的顫了兩下,像蝴蝶那雙漂亮的翅膀,無力撲了撲。
她后背冰涼。
陸綏微微攏著眉,有些苦惱,但是又很認真:“吃掉你的肉,吃掉你的骨頭,這樣我們就永遠都是一起的了。”
徹徹底底的融為一體。
不必擔驚受怕她喜歡上別人。
竺玉渾身冷得發(fā)抖,她分不清陸綏說的是玩笑話還是真話,怕他真的把她掐死在這里,這會兒連眼淚都不敢掉。
淚珠懸掛在睫毛上,她連動都沒敢亂動,貪生怕死下當機立斷,選擇了識時務者為俊杰這條路。
她哆哆嗦嗦的、小聲地問:“你、你今晚是怎么了?”
生死攸關下竟還想得起他喜歡什么,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冷靜些,有什么不高興的不要悶在心里。”
陸綏看她如履薄冰的可憐神色,便看出了她被嚇得不輕。
是怕他真的要殺了她,
她甚至還違心的對他擠出了一抹難看至極的笑。
陸綏盯著她臉上牽強的不能再牽強的笑,心里已是血流成河,少女唇瓣的弧度,像一把鋒利的彎刀,刻下深深的傷口,翻覆的白肉粘著鮮血,痛得人渾身發(fā)顫。
她越笑,他越痛。
她剛剛不是這樣笑的。
陸綏今晚原本不想發(fā)作的。
他應該要當做什么都不知道,等到嚴忌看破她的身份,等到他們兩個不堪一擊的友情,說破就破。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耐著性子等著,冷眼旁觀就足夠,看她慘敗收場。
他就該氣定神閑的、繼續(xù)若無其事的、以前是什么樣現(xiàn)在還是什么的、對她徐徐圖之。
只要守著這個人,就好。
他同父親說,他根本不在乎她喜不喜歡他。
一點都不在乎。
兩情相悅于他而言沒那么重要。
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自以為心若頑石,偏活成了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妒夫,嘴臉難看的很。
他就是在意的要命。
連這么個淺淺的、多余的笑都容不下。
陸綏回過神來,他臉色有些白,咽了咽喉,低聲說:“我等了很久。”
竺玉心里抓狂,又不是、又不是她讓他等的!和她有什么關系!他自己執(zhí)意要等兩個時辰,等得不耐煩竟然就要殺了她!
哪里有這么不講道理的人。
竺玉怕又掀起他剛剛那瘋癲的要提刀出去砍人的樣子,忍氣吞聲的哄他:“我忘了時辰。”
“你、你下回不要等了。”
陸綏好似被順了毛的兇獸。
總之,身上的戾氣被撫平了不少。
陸綏抬起她的手,剛剛雖然用了極深的力道,卻也還有分寸,沒有真的叫她傷著。少女的手腕像一截白白的藕,圈下的指印醒目又惹人眼紅。
她心里似乎有了陰影,用力掙了錚。
陸綏捏著她的手指頭:“我看看骨頭。”
燭火燒得正旺,殿內(nèi)光線通透。
撩人的火光,好想將寶成殿也燒得悶熱。
竺玉也不知道,看著、看著怎么就被扯到了床上。
陸綏在她腕骨凸起的位置咬了口,一枚枚的吻,落在粉白的皮膚。
他像永遠都填不飽肚子的老餮,不急不緩料理已經(jīng)在砧板上的魚肉。
四肢纏繞。
紅紗縛腕。
到最后昏昏沉沉,受不了那個刺激,她的眼睛都有些翻白。
第112章 [VIP] 第112章
第二天,她簡直無法見人。
脖子上一枚枚的咬痕,哪怕穿了領子高的衣裳也擋不住,雪膚落梅,引人遐想。
竺玉早朝之前,不得已叫平宣去拿了脂粉來,這才遮掩了一二。
她坐在金鑾殿上,底下吵得不可開交。
“北蠻近來蠢蠢欲動,他們那幫未開化的蠻夷覬覦我們大燁的國土也不是一日兩日。這回怕是假意上京朝奉、求娶公主,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緩兵之計,陛下斷不能中了他們的懷柔之計。”
“劉大人這說的什么話?你也知道他們是蠻夷,既愿意對陛下俯首稱臣,何不將公主嫁過去,以求兩族和平,也可免平民之苦。”說著這人就跪了下來:“國庫空虛,陛下,百姓經(jīng)不起更多的折騰了。”
“辛大人說的這是什么話?他既然誠心俯首稱臣,又豈敢開口要娶咱們的公主?今日割一城,明日割十城!獅子長了口,只會越來越不滿足。”
“咱們也不是沒同他們打過仗,周老將軍英勇不減當年,要殺他們的銳氣,也是輕而易舉。”
“這倒也是。”
吵吵嚷嚷的。
沒個消停。
老臣跪下來逼迫著年輕的君主將她的妹妹嫁出去,以保子民平安。
竺玉望著跪在她面前的臣子,想起來上輩子嫁去蠻夷和親的三妹妹,她嫁的是大單于,五六十歲的老男人。
年齡大的能當她的父親。
她嫁過去沒多久,大單于便死了。
她被大單于的長子給繼承,受盡屈辱,趁著兩國交戰(zhàn)的時候從營帳里偷偷跑回故土,身后是窮追不舍的追兵。
她死在了草原邊冰冷的湖水里。
自盡而亡。
如今,三妹妹還未出嫁,她已經(jīng)當了皇帝,必不會同父皇那般,將她嫁過去受那種罪。
“陛下,公主既享了子民的供奉,便該為國為民分憂啊!”
竺玉冷冷望著他:“愛卿的俸祿也是享了百姓的賦稅,按你說的,愛卿也得為百姓分憂,不妨你也去大單于跟前做點力氣活。”
他被說得臉色難看。
周淮安這個時候開了口:“我們周家也不是沒人,嫁公主?他們也配。”
劉福清點點頭:“是是是,周小將軍說得沒錯的,周老將軍是大燁朝的功臣,有他在,定能保我們邊境不受侵擾。”
周淮安頷首:“還是劉大人眼明心亮。”
劉福清順水推舟:“陛下,不然便派周老將軍先去殺殺他們的威風,臣聽聞蠻夷內(nèi)部也不多安穩(wěn),各有異心,若能將他們打散,他們也就沒功夫再生事端。”
竺玉望著劉福清,闊臉濃眉,瞧著正氣凜然,沒有半分奸邪之氣。
可他這番提議,沒安好心。
上輩子,周老將軍連同他那二十萬大軍都被葬在北邊的山谷里。
內(nèi)賊伙同大單于將周老將軍他們引入山谷,早有準備,來了個甕中捉鱉。
那么多條性命慘死,還在他們身上壓下叛國通敵的罪名。
劉福清被帝王冷冷盯著看了半晌,心里都有些怵,難不成她看出什么了?這不可能,此事絕密,大單于的人甚至遞過消息,就服毒自盡了。
劉福清額頭起了冷汗,“陛下?”
竺玉收回視線:“周老將軍年事已高,此事延后再議。”
吵吵嚷嚷的早朝總算過去了。
竺玉回到寶華殿還有堆積如山的奏折要處置,陸綏說不幫她看,就真的一個字都不再幫她看了。
沒什么國家大事。
折子上剩下的就還是那些可以忽略的請安問候。
竺玉批改完奏折,已經(jīng)到下午了。
晌午連飯都沒空吃,屁股在椅子上釘著,坐都坐痛了。
陸綏坐在一旁好像一個惡劣的監(jiān)工,手里還拿著鞭子,若是干活不認真,或是想偷懶,就隨時會對她揮鞭。
竺玉每每想要偷懶,默默放下手中的毛筆。
坐在一旁看書的男人,好像背后也長了眼睛:“陛下,只有這點耐心嗎?”
竺玉手腕都寫酸了,眼睛看得都痛。
陸綏的話好似在譴責她,仿佛她是個不務正業(yè)、沒把心思放在正事的昏君。
她小聲為自己辯解:“我看累了,稍稍歇歇。”
陸綏放下手中遲遲么有翻頁的書:“天還沒黑,才過去幾個時辰,殿下且再辛苦一會兒。國家大事,不可懈怠。”
其實哪里有什么國家大事呢!
不都是些、問她好不好的廢話。
竺玉萎靡不振趴在桌子上,時不時抬頭偷偷看一眼陸綏,她不禁想問:“陸大人,這幾日不用查案子嗎?”
陸綏說:“不急。”
他淡淡道:“陛下的事總歸更重要一些。”
竺玉撞上他那雙幽深的黑眸,莫名心虛:“我、我沒什么事啊。”
總之。
被這樣盯了幾日。
竺玉實在受不了了!同陸綏發(fā)了一次脾氣,將他遞過來的補湯打翻在了他的身上,面無表情:“陸大人是都察院的御史,不想著查案倒是上趕著為我做這些端茶遞水的小事,真是埋沒了。”
陸綏管都沒管胸前被打濕的衣襟,重新端來一碗補湯,將湯匙遞到她的唇瓣:“張嘴。”
停頓片刻,補充道:“我試過了,不苦。”
喝完補湯。
天都黑了。
竺玉被折騰的沒空出宮也沒氣餒,本來還不知道自己原來對嚴忌這么上心,分別了短短幾日,她還真的有點想他了。
不過這樣也正好。
他也能專心備考。
見不上面,還能書信往來。
竺玉看完奏折,趴在桌上,悶聲不吭的開始給嚴忌寫信,提起筆又不知道能寫什么,猶猶豫豫、瞻前顧后、翻來覆去。
落筆便只剩下一句話。
“我亦甚想你。”
信洋洋灑灑寫了兩頁紙。
都是些很小的小事情,譬如今日吃到的石榴沒有你那天摘給我的甜,再譬如她出門卻被絆住了手腳,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瑣事,她也說的津津有味。
寫到信的末章。
她的臉莫名發(fā)熱,在信上悄悄的問他心里可有想念她。
陸綏見她趴在桌子上,認認真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他走過去,還未靠近。
她便將信紙收了起來,對他無辜的眨了眨眼:“沒有墨水了。”
陸綏默了片刻,拾起硯石,替她磨墨。
第113章 [VIP] 第113章
寫好的信,竺玉都交給了平宣,叫他派人送到了宮外。
竺玉這回藏了心眼,幾次叮囑平宣:“切莫聲張,也不要讓別人知道了,偷偷摸摸的,藏得好些。”
她覺得陸綏這般嚴加看管著她,是怕她同旁人聯(lián)起手來對付他。
那天陸綏提著刀,面無表情要去砍人,的確將她嚇得不輕。
她同嚴忌之間可不是陸綏想的那種關系,她和嚴忌現(xiàn)在也算兩情相悅,壓根沒有別的圖謀。
可這樣的話。
竺玉又不好同陸綏說,多少是有些羞恥的。
她還得先同陸綏將不清不楚的關系給處置了,總不能這輩子都稀里糊涂的被他玩弄!先前那些回,她也不是沒有得到過歡愉,又處處受制,且先算了。
可是如今她心有所屬。
她再與陸綏那樣,就有些不太好了。
這日她看完嚴忌同她寫的回信,幾頁幾頁的信紙,填得滿滿。
末了,信封里還捎了一盒胭脂。
“她們說小娘子都喜歡這個,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竺玉攥著這盒胭脂,瞧著也不像是便宜貨。
應當要花個幾兩銀子的。
陸綏來的時候,她臉上剛抹的胭脂都未來得及卸下,小臉透著薄紅色,一眼便看出她上了妝。
陸綏望著她氣色紅潤的小臉,這些時日,吃得好睡得好,臉頰瑩潤幾分,像顆漂亮又飽滿的珍珠,瀲滟誘人。
陸綏的喉嚨動了動:“好看。”
竺玉已經(jīng)將胭脂收進了是梳妝盒里,她剎時扣緊了手指,莫名有些緊張。
她內(nèi)心煎熬,斟酌著、要怎么小心翼翼的把話給陸綏說個清楚。
遲疑的片刻。
陸綏緩緩打開她的掌心,一根精致漂亮的玉簪便塞進了她的手里,上頭雕著只栩栩如生的小狐貍。
竺玉拿著燙手,磕磕絆絆:“給我的嗎?”
陸綏點頭:“可還喜歡?”
竺玉覺得陸綏這樣不對,但是哪里不對,她又沒想明白。
她捏著玉簪,好像拿著什么燙手山芋:“很精致。”
陸綏輕輕碰了碰她的臉,指腹好似染了幾分胭脂濃香,他說:“我親手做的。”
竺玉怔了一下。
陸綏抿唇,接著說:“費時費力,還傷了手指頭。”
竺玉垂著眼睛,很想裝聾作啞,又不是她、讓他做的,和她有什么關系啊。
好像是她在虐待他,逼迫他給自己做簪子。
陸綏瞧著也不像沒錢的,拿不出幾十兩銀子買根玉簪嗎?
過了會兒,竺玉才干巴巴的擠出幾個字來:“那你辛苦了。”
陸綏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指腹上的傷口已經(jīng)結痂,幾乎都看不出什么痕跡來看:“你喜歡就值得。”
她也沒多喜歡。
可她有口難言。
竺玉敷衍的點點頭:“喜歡的。”
為表誠心,她還多說了兩個字:“好看。”
她看起來其實有點不耐煩,但是陸綏看著她這個樣子也只會覺得很可愛。
再者,這些日子她也沒鬧著要出宮,都乖乖的待在宮里,苦兮兮的坐在案桌前埋首批閱奏折。
想來是已經(jīng)將宮外那個人忘了個干凈。
從小她就是如此,三分熱情,三分記性,喜歡也喜歡不長久。
陸綏心神意動,將人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竺玉被他親了兩口,她有些躲閃,眼神飄忽,小手不安的攀著他的肩,看他神色平靜,像是能聽得進去話的樣子。
她張了口:“陸綏。”
“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陸綏的手一頓:“哪里不對?”
竺玉鼓足勇氣:“有違君臣禮數(shù)。而且你也不會…一輩子都與我這般茍合,我記得郡主很是為你的婚事操心。”
她的聲音越來越有底氣,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你也早就到了要娶妻生子的年紀,你若是有什么真心喜歡的姑娘,我可以為你賜婚。”
“滿京城的金枝玉葉,應當有你能瞧得上眼的。”
“若你喜歡,她也愿意,正好趁人之美。”
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通情達理的皇帝了。
她真是個好人。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直白望著陸綏的眼睛,一點兒都沒有要躲閃的意思。
正因如此,她眼中的情緒也被陸綏看得清清楚楚。
腰間的手驟然加深了一個力道。
她的肋骨疼了下,胸腔擁擠,差點有些透不過氣來。
“陛下真大方。”
“陸大人為朝政貢獻頗多,這點小事,無足掛齒。”
“陛下當真要為我賜婚?”
“嗯!金口玉言,絕不是兒戲。”
陸綏盯著她的臉,遲早有天要被她氣死。
他連冷笑都笑不出來,一張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將自己賜予我。”
竺玉怒道:“你說什么胡話。”
陸綏輕輕撫摸著她的臉,指尖冰涼:“論貴女,又有誰的身份能尊貴得過陛下?”
竺玉都快要氣絕身亡了。
油鹽不進的臭石頭。
竺玉一時難以說服他,訕訕止了聲。
免得他再說些什么狂言妄語。
她不信,等到她有了兩情相悅之人,陸綏還能厚著臉皮夾在他們中間。
男人向來都將顏面看得十分重,難能受得了自己頭頂有個綠油油的帽子,而且強人所難,也沒什么意思。
如此又過了些時日。
竺玉同嚴忌書信往來也有兩月有余,從濃夏進了正秋。
恩科開考,嚴忌毫不慌張進了考場。
考完了試,就老老實實繼續(xù)回去賺錢。
等揭皇榜,正是金秋時節(jié)。
可能陸綏總算體恤她這個皇帝當?shù)糜卸嘈量啵龝坷锏恼圩由倭舜蟀耄糜襁@回出門也留了心眼,先是去了將軍府,而后換了身女裝偷偷摸摸溜出了門。
榜前人頭攢動,她是隨著人流被擠進去的。
瞧見了嚴忌的名字位列前茅,她頓時就笑了起來。
他果真厲害。
從小村子里一步步走到京城,這一路想必諸多不易。
人潮散去,竺玉也打算轉身離開,身后一陣馬蹄聲疾,耳邊掃過烈烈的風。
適才往前的駿馬,忽然停了下來。
馬背上的男人,一身黑色的冰冷鎧甲,額頭上束著黑色的寬抹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高高坐在馬上,五官俊秀,神色冷肅。
李裴去了淮城兩個月。
前幾天才算料理完了事情,趕了回來。
得虧他眼睛尖,余光一掃,便瞧見了隱在人群中的她。
方才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這個時辰,她怎么會穿著一身薄裙站在這兒?
這里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
李裴也不喜歡有太多人盯著她看,長鞭一鉤,攏住她的腰肢把人拽到了馬上。
竺玉被嚇了一跳,只覺得眼前模糊了下,便到了李裴的懷中。
他這回去淮城,是去辦案的。
親手帶了巡撫的人頭回來,血淋淋的腦袋還裝在箱籠里,給他帶了回來。
李裴的手還大大方方樓在她腰上:“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說完,他笑了起來,低頭狠狠在她后頸這片嗅了一口:“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回來,特意在這兒等我?”
竺玉哪里算得準今天出門會這么倒霉。
“才不是。”
李裴聽著她兇巴巴的反駁也不惱,心里反而美滋滋的,摟著人愛不釋手的,在他后面的屬下等人,也不敢貿(mào)然出聲去催。
這位副指揮使,在淮城不近女色。
連酒都不怎么沾,有人往他跟前送美人,便只留下一句——家中已有未婚妻。
清心寡欲的不得了。
瞧著現(xiàn)下這股膩歪的勁兒,誰會那么眼瞎去打擾他。
“反正我這兩個月,夢里夜夜可都是你。”李裴做的那些下流夢,沒必要同她說。
怕她在馬上坐得不舒服。
李裴又把人帶去了后頭的馬車里。
外頭嘀嘀咕咕的聲音,閉上耳朵不想聽也聽得清楚。
“這就是咱們指揮使的未婚妻?”
“還不夠明顯?”
“他人也忒著急了,一刻都等不得的樣子。”
“可不是,我都沒見大人笑過,今兒也算開眼了。”
竺玉千防萬防,沒防住今日回京的李裴。
她坐在馬車里,他的眼神就像是繩索,把她給捆住了,哪哪兒都跑不掉。
李裴如小時候那般,偏喜歡往她身上黏,摟著、抱著也不滿足,時不時捏捏她的臉,情不自禁就出了格、過了火。
竺玉推開他,他還能厚著臉皮再纏上來。
只是。
他的目光忽然頓住,停在她的脖子下方那枚咬的深刻還未褪色的吻痕。
李裴當即就像被踩中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這誰弄得?!”
竺玉睜圓了眼:“不是你咬的嗎?”
李裴愣了下,想起來方才他是有些過火,沒個輕重。
竺玉整理好衣襟,煩躁不滿:“你能不能別像一條狗一樣,見到我就又是舔又是咬的。”
第114章 [VIP] 第114章
李裴好像上了癮,細細嗅著她身上的軟香,怎么都難松手。
甚至有種她若是個人偶娃娃就好了的念頭,便能叫他一直摟著不放,她又不是個會聽他話的。
不會叫她動,她就動。
叫她笑,她就笑。
她總是有幾分不太愿意同他很親近的。
李裴紅了眼,悶聲不樂道:“我去了淮城兩個月,也不見你捎來只言片語,你怕是早就把我忘到腦后了。”
竺玉被說得有幾分心虛,但她也不是沒想起過李裴的。
淮城地遠,民風彪悍,當官的也不大好應付,府衙對朝廷陽奉陰違也不是一回兩回,整治起來還真是有幾分棘手和麻煩的。
竺玉也知道李裴的父親有意讓他去歷練。
京城錦衣玉食的小公子,不能一輩子都當個刀不見血的好人,總得有人來為他的長劍開刃。
“我沒有忘了你。”竺玉被他抓著雙臂,感覺脆弱的外衫都要被他給拽下來,她嘆了嘆氣,說:“可是淮城太遠了,我給你寫信,一來一回也要花上一個多月,這時候你都要回來。”
竺玉也不是真的白眼狼。
李裴對她好,她自然也擔心他。
“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誰能傷得了我。”
李裴雙手捧著她的臉,抵著她的額頭,尋常夫妻也不會有他們這般親昵:“你心里有我就行。總歸不是我的一廂情愿。”
竺玉有些喘不過氣,倒不是難受的。
而是覺得李裴的這份感情太沉重了。
竺玉輕輕掙開了他的手,有些話再拖下去不說就不成樣子,總不能一個兩個都是陸綏那樣的硬石頭,說了他不愛聽的就裝作聽不見。
她抿了抿柔唇,說話溫吞,吐字卻很清晰:“我一直都將你當成一個兄長來看的,自然是會擔心你。”
她感覺得到撫著她臉頰的手指逐漸僵硬,面前的男人萬般柔情也慢慢的變得嚴肅起來。
她硬著頭皮繼續(xù)說:“我們從小感情就比其他幾個人要好,真心換真心,你回來了,我也不用日夜擔憂你出了什么事。”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
感情要好是真,日夜擔憂卻沒這么夸張。
她…還真的不曾擔憂過他。
淮城雖然是個是非之地,李裴的父親當了這么多年的都督,若是護著兒子的這點手腕都沒有,他這些年也不能高枕無憂。
李裴不是傻子,聽得懂她的話。
他慢慢抽出手,鋒利的目光一寸寸從她臉上掃過:“我明白了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李裴的腦子忽然變得無比清晰,望著她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楚,這張臉瞧著比他兩個月之前看見的要圓潤,氣色也被滋補的紅撲撲的。
李裴在她面前總是容易被騙的那個。
只要她肯費點心思,他就輕易被她蒙混了過去。
但到底,他不是真的什么蠢貨。
李裴的目光牢牢鎖著她的眼,逐字逐句的逼問:“你喜歡上誰了?”
她以前從來沒把話同他說得這么明白,還愿意丟根肉骨頭在他跟前吊著他,忍著不愿意同他撕破臉皮。
她本就是能忍則忍、和氣生財?shù)男宰印?br />
若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翻臉。
今日這話,雖談不上翻臉,但也是要他絕了對她的心思。
竺玉一愣,沒想到李裴這么敏銳,她被他的眼睛盯得無所適從。
看李裴這個樣子,她當然不能讓他知道嚴忌的存在,不能害了人家。
竺玉低頭,悶聲否認,聲音竟還真的聽得出幾分委屈:“沒有啊。你別亂猜。”
她望著自己的腳尖,心虛之下說的話聲音都不敢太高:“只是…我也不可能一輩子都不選秀,哪怕我不愿意,還是要有三宮六院。”
這話也是緩兵之計。
李裴根本不信,挑開她的衣領,望著她脖子上這幾枚印記深刻的吻痕:“這就是他留下來的?”
剛剛李裴還被糊弄了過去。
這會兒可什么都想明白了。
若真是他剛剛做的孽,不會是這般顏色。
竺玉攏好衣裳,捂著脖子:“不是!”
李裴冷笑了聲:“不會蚊子咬的吧?”
竺玉厚著臉皮認下:“可、可能呢。”
李裴雙眸通紅:“哪只蚊子如此不長眼?”
竺玉被問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臉上燒得慌:“天還是熱的。”
她說著又把話扯了回來,望著李裴的冷臉,接著說:“李裴,你對我也就是看多了,看順眼了,才覺得喜歡我。”
“我沒有哥哥,從小就把你當成我的好哥哥。”
“退一萬步說,即便我喜歡你,可我的身份…也不可能嫁到你家里去,你也不想成為三宮六院里的一員,多委屈多不值當。”
她只是打個比方。
她還沒有開后宮的志氣。
誰知李裴抓著這點不放:“如何不能?”
李裴說:“皇帝有三宮六院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哪怕你我的事,一輩子都見不得光,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竺玉還有一籮筐的話沒說。
李裴就打斷了她,漂亮的瑞鳳眼盯著她,似乎看透了她拐彎抹角的小心思,開口打消了她多余的念頭:“你不必再說花言巧語來哄我。”
李裴的黑眸鎖住了她:“你告訴我,你喜歡上誰了?”
他不張口也不要緊。
淮城這段時日,的確叫李裴歷練到了不少。
“陸綏應該也已經(jīng)知道了身份,不然不會想著法子收拾那些要你納妃的臣子。他又不是真的要你斷子絕孫,而是替你處理這些你沒法解決的麻煩。”李裴平靜的闡述:“他從不會無緣無故幫一個人。他也喜歡你。”
想通這個。
也沒什么可奇怪的。
表面上陸綏看似同她沒什么關系,話都不怎么說。
可是待她的事,從來也沒少過他的手筆。
李裴越說語氣越發(fā)篤定:“你脖子上的痕跡是他弄的?”
說到這句他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要被活生生的氣死了。
一句短短的話像滾燙的火燒穿了他的舌頭,痛得很。
李裴極為心痛,看著她問:“我不在的這兩個月,你同他日久生情了?”
第115章 [VIP] 第115章【新增一千字】
李裴好似肝腸寸裂,眼眸漸漸染得血紅,抓著她胳膊的手也失了分寸,見她好像愣住了般,他咄咄逼人:“說話。”
竺玉也不知他這天大的誤會是從哪兒來的。
李裴平時那么好糊弄,今天眼睛卻格外的尖。
她不方便解釋,也不能點頭承認,只好支支吾吾裝出似是而非的樣子。
小姑娘眼睛一紅。
李裴再多的狠招也不忍心對她發(fā)作,他還沒怎么著,她就委屈上了。
他氣得胸口疼,呼吸的時候都扯著般的疼痛:“陸綏從前一點兒都看不上你!還總是為難你,故意和你過不去,你喜歡他什么?”
李裴越說心口就越疼,滿臉的怒容,剛回京的冷肅已經(jīng)被嫉恨取而代之,什么體面、什么沉穩(wěn),通通都裝不下去。
“他不就是長得有幾分姿色嗎?可他素來是個會演戲的,你以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全都是裝出來的!打量著你傻,好騙!”
后面兩句話,陡然拔高了聲音,生怕她聽得不夠清楚。
憤憤不平,心頭似起了野火。
馬車外的下屬,便是想裝聾作啞,也擋不住這位爺怒氣沖沖的聲音。
小裴大人成熟穩(wěn)重,在淮城幾次歷險,也沒見他情緒這般外放,連話都懶得多說。
這般沉不住氣,還是頭一回。
后半句話,他們聽得情緒,一個個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尷尬,倒是沒想到會聽見小裴大人同未婚妻的辛密。
原來是個未婚妻心有所屬的可憐人。
竺玉怕被別人聽到,起身捂住了他的嘴巴,壓低了嗓子:“你小點聲。”
李裴怒火難消,一把捏住她的手:“你好意思做不好意思讓我說?!”
竺玉真的無奈,她撇過臉,聲音小小的:“你非要這么想我也沒法子。”
李裴真是被她氣笑了:“你竟是藏都不肯藏了?”
他似乎寒心至極:“真就那么喜歡他嗎?”
竺玉打定主意不能吭聲,
李裴果真誤會,接著在她咬牙切齒道:“你休想我成全你們兩個。”
他冷著臉:“我不能動你,還不敢給他使絆子嗎?”
竺玉裝成了個聾子,誰知她這般不敢開口的懦弱樣也被李裴當成,是為了維護陸綏的忍氣吞聲。
李裴心中有了計較,要徹底除掉陸綏,倒是沒那么簡單。
可給他找點麻煩,卻還好說。
兩人冷著臉,誰也不理誰。
馬車行至一半,正好堵住了前頭的去路。
周淮安駕馬疾馳,他從軍營里回來,一身戎裝,瞧見李裴的人馬,才知道他已經(jīng)提前回京了。
只是不見李裴的身影。
周淮安隨口問起:“你們副指揮使大人呢?”
下屬恭敬行了禮:“大人在前頭的馬車里。”
周淮安略有些詫異:“他這么嬌貴?竟是乘著馬車回來的。”
下屬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不太好解釋。
周淮安揮鞭朝前,待停在馬車前,男人跳下了馬,一聲招呼都沒打就冒昧掀開了簾子。
身后有人這才想起來提醒他:“小將軍!我們大人的未婚妻也是馬車里!”
這話終究是說晚了。
周淮安一見她那張臉,就認出了她。
這是周淮安頭回見她穿著女裝露出臉的模樣,細膩柔順的三千青絲如上等的綢緞,烏木般的黑,皮膚雪白,眼眸瑩潤,唇瓣潤潤的紅紅的。
她微微睜開的眼,似乎受了驚。
周淮安的指骨用力攥著簾布,關節(jié)的骨頭掐得泛白,他盯著她的臉,目不轉睛:“李裴,這是你的未婚妻?”
李裴望著忽然冒出來的周淮安,掃了他兩眼,臉色往下沉了沉:“你先下去。”
馬車寬敞,三個人也是容得下的。
周淮安冷眼盯著他身邊的少女,上上下下的打量,無論怎么看,都是貨真價實的少女,不像是裝的。
竺玉避開了他的目光,剛剛裝聾,這會兒裝瞎。
周淮安眼中冷光更甚,待將眼前的少女盯穿了個洞,才不急不緩將目光挪到李裴身上,沉沉的視線落在他臉上:“你的未婚妻是男人還是女人?”
李裴皺眉:“與你何干?我家事未斷,你出去。”
周淮安陰著臉:“我出去可以。”
他抓住她的腳踝,一把將人從馬車的小榻上給拽到自己的跟前,“我得帶著她一同出去,有些話想問問她。”
短促的驚叫被吞沒在喉嚨里。
竺玉已經(jīng)沒有從前那么怕被周淮安知道真實身份,她已經(jīng)當上了皇帝,不說坐穩(wěn)了皇位,起碼、他們都不能隨隨便便拿這個威脅她。
而且。
周淮安是她的表哥,哪怕知曉,也無礙的。
竺玉輕輕呼了口氣,她整理好剛剛被衣襟,她看向周淮安:“我以為你哥哥同你說過了。”
周淮安面無表情的問:“說過什么?”
竺玉眨了眨眼:“沒說就算了,周大人肯定自己的打算和用意。”
話到這個份上。
周淮安還有什么聽不懂的,聽她這話,他的兄長早就知道真相,唯獨將他蒙在鼓里!把他當成傻子。
周淮安心里堵得慌:“他配知道,李裴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是不是?”
竺玉啊了聲,認真想了想:“應該不止的。”
若是她的身份人盡皆知,她這個皇帝也不能當?shù)倪@么穩(wěn)當呀。
李裴看周淮安冷眼怒色的樣子,輕嗤了聲:“你生什么氣?還輪不著你生氣。”
周淮安撩起眼皮:“你別惹我。”
李裴冷笑:“怎么,小將軍要殺了我?”
周淮安將手壓在腰間的劍柄上,他面無表情:“未嘗不可。”
竺玉弱弱出聲:“我還有要事,不然我先下去?”
她原本還想拐個彎,去嚴忌的小院子里看看他,她同他都有兩個月沒見上面了,她在信上說的那些,都是真心話。
是真的有點想念他。
可能她到現(xiàn)在也不清楚什么是喜歡。
但是——
和嚴忌在一起的時候,她好像一陣快活的風,一陣明媚的陽光,舒舒服服的,沒有什么煩惱。
即便只能書信往來。
他在信中同她說的那些事,生動有趣,行文字句里還掛念著她。
她像是喝了一碗蜜,心里甜滋滋的。
若這不是喜歡。
那還能是什么呢?
李裴同周淮安齊齊看向她,異口同聲:“你哪里也不許去。”
本來這把火還沒燒到她身上,她一開口,兩人牢牢盯著她不放,李裴起了疑心:“你穿成這樣是要去哪兒?”
周淮安還沒能從表弟變成表妹中緩過來,自然也不會放她走。
被欺瞞的怒火漸漸消退之后,他才得空認認真真瞧過她,以前就知道她長得好,但是從未想象過,她點了朱唇、抹了胭脂,一襲薄衫輕裙會出落的像水中仙。
容顏昳麗,貌美天仙。
又嬌又媚的,這么放出去都叫人不安心。
周淮安看了會兒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下去,神色僵硬,挪開了視線:“你今日晌午才知道你到了周家來,差人去兄長的院子里請你與我一同用膳,丫鬟說你睡著了,我還當你在宮里頭累了,不敢多驚擾了你。”
“誰知你穿成這樣跑出門來找樂子了。”
周淮安帶著怨氣說這番話也不是要斥責她。
她如今是皇帝,哪怕手里沒什么實權,那也是一國之主,容不得他來斥責。
他說這些,也是后怕。
“你孤身出門,也真是敢!若出了什么事,父兄頭一個就是拿我出氣。”周淮安說著將腰間的玉佩解了下來:“往后你要出門,就使喚我院子里的人,拿著玉佩,自有忠心耿耿的隱衛(wèi)替你賣命。”
周淮安諒解她許多事情得偷偷摸摸出宮做。
既然不能讓外人知道,也就不方便用宮里的禁衛(wèi)。
周淮安說完有些后悔用這么硬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有點兇。
他心里的歡喜,自是被騙的惱羞成怒要多幾分。
他沒有親近的妹妹,既無表妹、也無堂妹,有的只有不太相干的遠親。
周淮安其實覺得她這樣…
也沒什么不好。
甚至,如此才是合理的。
一切就說得通了。
難怪她這么些年,即便身為東宮之主,也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點兒風吹草動就能把她給嚇住。
不是她膽子小。
是她不得不謹慎。
周淮安抬手,忽然用指尖蹭了蹭她的臉。
這是他小時候就想對太子做的事情,當年沒能做成。
小太子藏在嬤嬤身后,使勁兒的往后躲,瞧見他們就跑。
如今。
沒處躲去。
想跑也跑不成了。
無論是表弟,還是表妹。
不需要兄長再嚴厲的要他護著她。
他自當心甘情愿起來。
第116章 [VIP] 第116章【新增一千字】
竺玉眼見一時半會不得脫身,又著急又生氣。
氣也不是氣別人,而是自己倒霉,偏被李裴給抓到了,半路又殺出個周淮安。
這兩個人都是如出一轍的霸道性子。
被他們盯上,簡直比被陸綏盯上還難纏幾分。
竺玉說:“我這樣也沒人認得出來,更不會有人要害我,反倒安全。”
她將玉佩還了回去,嘴上說著:“小將軍的照拂我心領了,卻是不必如此折騰。”
說是這樣說。
其實是有了個前車之鑒。
竺玉也怕用了周淮安給的人,會給他通風報信。
到時候她的一舉一動豈不是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那可要怎么活?
這些人,就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每個人都是那難纏的藤蔓,叫他捉住,一言不發(fā)就先將你捆起來。
周淮安沒想到她竟然這般不領情,正要生氣,又不忍心再擺臉色,莫名其妙心軟了起來。
他開口之前忍住了脾氣,沒讓自己看起來和蠻橫無理,他說:“我行事光明磊落,又不會害你,防著我做什么。”
竺玉眨眨眼:“我是真的用不上。”
周淮安看她兩眼,··柔軟白膩的小臉,看著就叫人生不起氣來:“罷了罷了,先回府,換好衣裳我親自送你回宮。”
李裴冷嗤了聲:“怎么她的事兒輪到你來做主了?我府上也不是沒有她能穿的衣裳,去我那兒是一樣的。”
周淮安呵呵兩聲:“你懂個屁。”
這是他表妹!
親表妹!
他身為表兄,如何不能做主了?
倒是李裴,以前這兩人搞斷袖之癖,他尚且不是不能容忍,只是身為旁觀者瞧著有幾分惡心。
可是李裴覬覦的人從表弟換成了表妹,周淮安一分都忍不得,覺得他根本不配。狗脾氣,死妒夫,不是什么溫柔可人的好郎君。
不值當同他扯上男女之情。
李裴掛著冷臉,將話挑明:“我還有事沒問清楚,她走不得。”
周淮安聽著就不爽:“你這是什么語氣?她是天子,想做什么做不得?”
李裴對上周淮安眼中的防備,他甚至已經(jīng)悄聲無息拔了腰間的長劍,蓄勢待發(fā),手中的利刃好似隨時都會朝他斬下。
李裴裝作沒看見周淮安眼中冷冰冰的殺意。
“你將我視為情敵有什么用?咱們兩個傻子,都被京城里守著的老狐貍給偷了家。”
似是而非的話。
故意引人深入。
周淮安聽著前半句覺得臟了耳朵,后半句又讓他立刻豎起防備的刺:“你別和我打啞謎,什么意思?”
李裴哦了聲,面無表情:“她眼瞎了,看上陸綏。”
周淮安聽了不爽快,李裴他瞧不上,陸綏他也瞧不上,總之他身邊這些個打小就認識的男人,他通通都瞧不上。
秦衡偽善,兩面三刀。
李裴決絕,情感上極端。
而陸綏,則是太能算計人了,悶聲不吭就能把你算計的什么都不剩。
都非良配。
若是兩家為了利益結合的聯(lián)姻,那他們倒都是不可多得的人選。
可若是找個貼心人,琴瑟和鳴、恩恩愛愛過一輩子,卻是十分不合適的。
竺玉小聲辯駁:“我沒有,他胡說。”
正是她很小聲,又有點支吾,這句話聽著著實像越描越黑了。
李裴:“你聽,她還在給陸綏遮掩。”
周淮安:“陸綏長得確實不錯。”
李裴:“有我好看嗎?”
周淮安:“你看起來兇,女孩子不大會喜歡。”
…
總之,這天過后。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才從淮城回來的副指揮使是處處同鎮(zhèn)撫司的陸大人過不去,早朝上都等不及要發(fā)作,逮住半分要害就往死里逼。
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像是祖上有世仇。
陸大人倒是處驚不變,任憑被怎么針對,瞧著不曾慌亂,也沒生氣。
這日早朝過后,李裴擋住了陸綏的去路。
宮檐巍峨,秋意蕭瑟。
李裴忍耐多時,再忍也忍不下去了。
陸綏對他這些日子的針對,心知肚明,原因左不過只有那么幾個。
無非就是受人挑撥,或是被喜歡沖昏了頭腦。
龍椅上那個小騙子,旁的本事沒有,哄騙人的手段是層出不窮的。
凈想著漁翁得利的好事。
“有何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嗯。”
陸綏沒打算再欺瞞,或遲或早,總是要被人知道的。
李裴冷嗤了聲:“陸大人真是深藏不露。”
陸綏語氣淡淡:“你與她比我更親近,我以為你也早就心知肚明。”
李裴感覺陸綏像是故意在嘲諷他,占盡天時地利人和,還像個傻子一樣,到后來才看破她的身份。
“與我親近?她喜歡的不是你嗎?”李裴言之鑿鑿。
陸綏沉默半晌,過了片刻,他問:“她是這么同你說的嗎?”
李裴盯著他的臉,眼中已有了不耐:“你在炫耀?”
陸綏篤定回道:“你被她騙了。”
李裴自然是不信他這套的,陸綏這人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輕易就會掉入他的陷阱。
“我親口問了她。”
“是嗎?”
“不錯。”李裴看他的樣子就礙眼:“你很得意吧?”
陸綏垂著眸,眼底神色難明,過了會兒,男人微微一笑:“若是真的,是有一些。”
他拍了拍李裴的肩膀:“不過小裴大人可別做了別人的刀。”
陸綏說完改道去了寶成殿。
竺玉剛換回常服,梳攏著長發(fā),平宣將宮外的傳信偷摸著塞到她的手里,她這封信還沒來得及打開。
陸綏的人就到了。
竺玉將信放在案桌上,好在外邊還套了個信封。
單單瞧著,不會惹人注意。
陸綏一進殿,四下伺候的宮人便被屏退。
竺玉打開了窗戶,透著光,沒那么緊張,也沒那么害怕。
陸綏仔仔細細掃過她的臉,沒有見到幾分心虛,她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眼神并未閃躲,看起來不像是做了壞事。
竺玉被他盯了片刻,按耐不住:“陸大人,有什么事你直說。”
陸綏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來,抬手替她收起窗扇,隔絕外面的烈烈朝陽:“臣有一事,特來求證。”
殿內(nèi)驟然昏暗些許。
視線不清。
竺玉的心跟著提了起來,黑暗總是會叫人不安,她仿佛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你問。”
“陛下喜歡我?”
竺玉表情奇怪的看著他,好像吃了什么蒼蠅似的。
她小心翼翼的打探消息:“你怎么突然這樣問我?”
陸綏靠近了她,氣息灼灼,落在她的鼻尖。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炙熱的星火燙了一下似的,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陸綏據(jù)實相告:“李裴同我說的。”
男人語氣平靜,漫不經(jīng)心替她正好發(fā)髻上的玉冠,漫不經(jīng)心:“他好像吃醋了。”
竺玉心里緊張,既然已經(jīng)被誤會,倒不如不解釋。
“李裴是愛吃醋的人。他沒傷著你吧?”
陸綏沒再逼問,他望著她瑩潤的眼,烏色的眼瞳好似漫上霧氣,看著這樣一雙眼,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忍不住要心軟。
陸綏總覺得自己不會被她騙。
她藏不住事,一使壞就心虛。
想一頁空白的紙。
輕易看透。
可這會兒,他明知這是個陷阱、是一場騙局。
還是心甘情愿往里鉆。
抱著不切實際的期望,僥幸的想著日久生情的戲碼,興許她對他真的有了幾分不咸不淡的喜歡。
李裴的嫉恨,也不是演出來的。
陸綏低頭啄了口她的唇:“你騙我也沒關系。”
他緩緩道:“但最好能騙我一輩子。”
竺玉裝作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心里發(fā)毛,后背起了冷汗。
她低下頭,吐字生硬:“我還有折子沒看。”
陸綏留下來陪她一道看奏折。
竺玉膽顫心驚,右手邊的信封離他近在遲尺,偶爾男人拿起折子,她的心臟仿佛隨著他的手高高舉起,又沉沉落下。
不知道為什么。
她就是很害怕被陸綏看見她和嚴忌往來的書信。
她渾身緊繃,握著毛筆的手也很僵硬,一筆一劃落在折子上的字跡,硬挺又刻板。
陸綏的指尖已經(jīng)碰到了信封,他隨意掃了眼,倒是沒有拿出來看的打算。
這個上午,她的心思全在這封信上了。
熬到晌午,竺玉才把陸綏給熬走。
她下午也悄悄出了宮,一襲裙裝,瞧著便是正值芳齡的少女。
只是長得比旁人出挑一些。
嚴忌家的院門上了鎖,他人不在。
竺玉并著膝蓋坐在院門前的臺階上,耐著性子在等他回來。
她百無聊賴撐著下巴,水嫩的臉頰被太陽曬出幾分薄紅,乖乖軟軟,好似透著香氣的熟果。
嚴忌傍晚歸家,才到巷口,鄰居大娘便忍不住笑,神神秘秘道:“嚴公子,難怪你前些天拒了那么多門好親事,原來是已經(jīng)有了良配。”
鄰居大娘接著說:“你快些去吧,別讓你家門前的小娘子等著急了。”
嚴忌止住腳步:“我家里來人了?”
鄰居大娘是個熱心腸:“可不是,小娘子貌美天仙,叫咱們這個巷子的人都看迷糊了眼!”
嚴忌心里重重一跳,仿佛猜到了什么。
禮貌道謝過后,腳底生風,急匆匆往家的方向跑。
第117章 [VIP] 第117章
晚風遙遙,黃昏的余韻像落在她臉上的一抹胭脂,涂抹著醉人的暖紅。
一襲輕衫百褶羅裙,掐著細腰,長發(fā)并未收攏,而是懶洋洋的垂散在肩側兩邊,她似乎等得無聊了,百無聊賴的托著臉頰,眼神有些懵懂的望著天。
又時不時低頭看一眼臺階旁的小螞蟻。
竺玉望著地上的螞蟻,成群結隊,忙活的樣子,好像快要下雨了。
她仰起臉,正打算抬頭看看天色。
暮色沉沉,似是有要下雨的征兆。
冷冰冰的雨滴濺落在臉上,她懵了會兒,抬手擦了擦臉,她正準備起身,頭頂壓下一把陳舊的油紙傘。
傘面大半朝她這邊傾斜。
男人握著傘柄,一身黑衣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他問:“等了多久?”
竺玉坐起來,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塵:“也沒多久。”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嚴忌,兩個月不見,他好似清減了一些,高高瘦瘦的,整個人看起來卻還是溫和的。
嚴忌打著傘,叫她跟著自己進了屋。
油紙傘被放在長廊下,屋子里整潔干凈。
嚴忌去拿了干凈的帕子,替她擦干凈了臉,沾染的雨水慢慢抹去,少女的小臉透凈粉白,漂亮得緊。
竺玉像只乖巧的小貓兒,耐著性子等他為自己擦干臉上的雨珠,過了會兒,她才聽見他問:“你是不是從家里偷跑出來的?”
竺玉愣了下,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家里人現(xiàn)在管我…沒有那么嚴厲了。”
嚴忌嗯了聲,不曾說他先前去找過她,私底下四處打聽,曲折迂回,也不曾打聽到同她身份相似的少女。
他一向有耐心,收得住寂寞,也很擅長等。
在這件事上,他顯得沒有那么能沉得住氣。
“那你明日還能出門嗎?”
“能。”
竺玉夜里就能批閱完每天的奏折,上午處理朝政,事實上,真到她手里,要她做主的事情沒有幾件。
一般晌午用過午膳,她便沒什么事情可做。
她在將軍府換上女裝再從后門溜出來,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
起碼,到現(xiàn)在也沒被藏在她身邊的那些釘子察覺。
竺玉抬起臉,沖他笑了起來:“放榜那日,我偷偷去看過,還未恭喜你榜上有名。”
嚴忌眉眼舒展,也對她笑了笑。
他去了廚房,給她煮了碗雞湯面。
竺玉蹲在廚房外面,看他在灶臺前忙活,都說君子遠庖廚,他倒是沒這個忌諱,甚至看起來好像還挺熟悉的。
嚴忌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過頭往她那邊看了眼。
小姑娘可能是站的累了,有點可憐、又有點可愛的蹲在外頭,眼巴巴的望著他,想進來好像又有點嫌棄廚房里的油煙味,便只能在外頭守著。
嚴忌心頭忽然一軟,這些日子的克制、思念,似乎都得到了緩解。
“快好了。”
竺玉點點頭:“我也不是很餓的。”
她心直口快的,自己也沒怎么想,脫口而出:“我就是想看看你。”
隔了兩個月。
真的怪想他的了。
先前還沒覺得有多難熬。
真見了人,發(fā)現(xiàn)她…她就是喜歡他的呀。
嚴忌莞爾,臉上紅了紅,前幾日便是考中了名次,也沒叫他這般高興。
慣常也不喜形于色的人,這會兒心里覺得甜滋滋的。
等煮好了面。
嚴忌自己沒吃,只是看著她吃,末了,才問一句:“好不好吃?”
竺玉輕輕點點頭:“好吃的。”
嚴忌嗯了聲,接著問:“要不要再吃點?”
她搖頭:“我吃飽了。”
天色已經(jīng)黑了。
屋子里點了燭火,映著兩人都有些紅紅的臉。
四目相對,彼此好像都害羞了起來,臉上覺得越來越熱,越來越燙,好像整個人都要被燙熟了。
竺玉望著眼前這張白皙俊秀的臉,明明剛吃飽卻還覺得有幾分秀色可餐,她咽了咽口水,脫口而出:“你看起來好香。”
干干凈凈的。
透著白。
好像剛被雨水浸潤過的枝葉。
泛著鮮嫩的清香。
讓人想要嘗上一口。
若是從前,嚴忌大抵是會鎮(zhèn)定的應付過去,君子不可逾距。
起碼行事得要光明磊落,不能當那趁人之危的小人。
可。
兩個月也足夠嚴忌想明白很多事情。
一次次叩門,一次次無功而返,一回又一回都找不到人。
足夠讓他明白,什么都是空的。
循規(guī)蹈矩的禮數(shù)也是做給別人看的。
嚴忌直勾勾看著她,很寬容大量的開了口:“你要不要嘗嘗?”
竺玉怔了下:“什么?”
嚴忌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這是他頭一回對她如此大膽,面色不改握著她的手:“親一下我。”
竺玉徹底怔住,期期艾艾的眼神里又透著幾分蠢蠢欲動,她感覺被嚴忌輕輕握住的這片皮膚,燙得發(fā)麻。
嚴忌見她愣住,不急不緩地問:“不敢嗎?”
嗓音平靜又溫柔,同平時與她說話的語氣沒什么兩樣。
竺玉是有點不敢,這溫溫柔柔的語氣像纏上來的細枝,不會讓她難受,卻也不想讓她當個落荒而逃的懦夫。
竺玉支支吾吾,有點怯怯的。
嚴忌望著她的眼,他把人往自己懷里帶了帶,沒怎么用力,輕輕的:“那我來吧。”
竺玉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他親了一下。
很輕,點水般的吻。
竺玉感覺被他親過的地方軟軟的,她整個人也暈暈乎乎,仿佛置身云端,渾身輕盈漂浮。
這種感覺很舒服。
她…她甚至有點喜歡。
和陸綏親她的時候不太一樣。
陸綏親她,是想吃了她。
很蠻橫、像要把她吞噬,她只有害怕。
又怕又不敢反抗。
只能溫順的被他親吻,不然他的手段就會更加的酷烈。
竺玉摸了摸唇瓣,抬著小臉有點呆的看著嚴忌。
她聽見他說:“我想去你家里提親。”
他知道她家里是高門顯貴,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松手。
權當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非她不可了。
竺玉沒有回他,而是慢吞吞的圈住他的脖子,低頭也親了他一口。
舌頭濕軟,還舔了他一下。
她渾身虛脫了似的埋在他懷里,雙手還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臉上冒著熱氣兒,小聲地說:“我敢的。”
“敢親你的。”
第118章 [VIP] 第118章
這句話說的很小聲,她的動作卻很大膽。
纖細的胳膊也還軟綿綿的圈著他的脖頸,親了一口,似乎沒嘗到什么味道,又忍不住大膽的伸出軟舌頭,往里探了探。
嚴忌繃緊全身,僵在原地不敢隨便亂動。
像乖覺的雕塑,任由她糟蹋。
男人表面不動如山,只是氣息顯而易見喘得粗了些,他扣在她后腰的手指忍不住掐著大力。
竺玉沒察覺到男人的變化,也沒看出來他在忍耐。
她想嘗到好吃點心的小貓,蹭來蹭去,舔來舔去,覺得他香香的,渾身哪里都好聞,哪里都好親。
干干凈凈的氣息像春天的綠枝。
鮮嫩、又蓬勃。
嚴忌沒有制止她的動作,等她在懷里不動了,壓著沙啞的嗓音,溫溫柔柔的問她:“夠了嗎?”
竺玉老臉微紅,渾身臊熱,她剛剛好像是有那么點急不可耐。
也不知道嚴忌有沒有被她嚇到。
她捂著紅撲撲的小臉,開口還有點支支吾吾:“我、我平時不這樣的。”
方才可能是鬼迷心竅了。
嚴忌輕輕捉住她想逃離的手指:“我很喜歡。”
怕自己說的不夠清楚,也怕她聽得不夠明白,盡管耳尖紅透了,他還是照實相告:“我喜歡你這樣。”
竺玉感覺她的腦子也被燒得不太清醒。
呆頭呆腦,他說什么,她都只會呆呆的說好。
嚴忌看她只知道傻不愣登的點頭,不禁緩緩笑了起來,少女皮膚粉白,眼角眉梢漾著意動的春色,柔唇紅紅的、潤潤的。
黑色的眼睛珠子,像珍珠似的,滲著清潤的水。
安安靜靜的盯著你看,全然托付信任的樣子,直叫人心尖發(fā)軟。
嚴忌從來沒有這么喜歡過一個人。
他在父母、師長眼中是再循禮克制不過的人了。
這會兒也想那書中恬不知恥、得寸進尺的惡鬼一般,想要將她私藏。
“我得回家了。”
竺玉從他身上爬起來,理了理有些散亂的裙擺。
嚴忌道:“我送你。”
竺玉怎么敢讓他送,她猶猶豫豫,他便看出來了她的為難,可這兩個月無頭蒼蠅般的找人,著實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一時半會兒的。
嚴忌還真不想就這么把人給放走,怕她又像一滴水似的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嚴忌捉著她的手,沒有要松開的意思:“這么晚了,你獨自回去,我也不放心。”
他瞧著是個容易害羞的讀書人,骨子里其實很倔。
就想進京考試之前,母親以死相逼要他先與村長的女兒定下婚事,他也沒有松口,與母親一道絕食。
不吃不喝,固執(zhí)已見。
母親拗不過他,這才作罷。
竺玉看出了他的執(zhí)著,低著頭:“父親、母親還是我如今都是借住在親戚家里,被他們發(fā)現(xiàn)我這么晚了回去,他們不會饒了我的。”
嚴忌嗯了聲,“那便不要被他們察覺。”
竺玉噢了噢,感覺是再糊弄不過去了。
不過她也不能一直這么騙著嚴忌,遲早是要與他說明身份的。
只是她還沒想好如何同他說,瞻前顧后,仿佛前有狼后有虎似的,不太好弄。
趁著月色。
竺玉在他的陪同下,與他一道出了院門。
街上遙遙傳來梆子聲。
竺玉低著頭,幼稚的踩著他的倒影,一步步悶頭往前走。
一直到將軍府的后門,才堪堪站定。
“我到了。”
嚴忌什么都問,既不問她為何要借宿,也沒問她同將軍府上的人是什么關系。
只是在她轉身要進去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輕輕掰開少女的手指,將一直藏在袖中的簪子拿了出來。
一根白玉簪。
簡單樸素,不是多好的東西,卻是他用這兩個月攢下來的所有銀子買下來的。
他知道,她看著就是要好東西的。
得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京城貴女用什么,她便該用什么。
只是這已經(jīng)是他現(xiàn)在能拿得出手最好的東西了。
嚴忌是個不急不緩的性子,在這件事上卻已經(jīng)有些等不得了,總是不大想委屈了她。
“我瞧著好看,看起來就襯你,就買了下來。”嚴忌說話從不會讓人覺得難受,像溫開水,覺得舒服:“你喜歡就收著,不喜歡就隨便處置了。”
竺玉從他這里都收到了好些禮物。
她握著簪子,滿心歡喜:“喜歡。”
嚴忌也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你若受了欺負也不要忍著,記得要同我說。”
竺玉點頭:“嗯。”
月色清冷,少女黑色的眼珠映著他的身影。
嚴忌只想一直、一直被她這樣妥善的藏在眼中。
最好令她的眼里只有他自己。
竺玉怕被府里的底下人察覺到他們,也不敢多說,更不敢高聲說。
她對他擺了擺手:“你也快些回去吧。”
嚴忌看著她進了門,他還在后巷待了好一會兒。
他若真是個君子。
其實今夜就不該勾引她。
嚴忌是個聰明人,怎么會看不出來她喜歡他的皮囊,她是那犯饞了的小貓兒,瞧見自己喜歡的玩具,便想伸出爪子碰一碰。
嚴忌輕輕吐了口氣,沒再多想。
這邊竺玉走路都放輕了腳步,廊下的燭火將夜色燒得宛如白晝,院子里燈火通明,她既能看得清楚路,也不會害怕。
這會兒換回自己的衣裳,再回宮,也還來得及。
住在宮外,就趕不上明日的早朝了。
盡管她在金鑾殿上更像是個擺設,但還是要露面的。
竺玉貓著手腳,正準備偷偷溜進屋子里,耳邊一道低低的咳嗽聲,差點將她嚇個魂飛魄散。
周淮景從夜色里走了出來,一身常服,斯斯文文,他洗過了澡,仿佛洗干凈了身上的煞氣,他明知故問:“穿成這樣是去見誰了?”
竺玉嚇得收回了推門的手,臉白了白,待聽清楚他的聲音,臉色才好看了許多,她做賊心虛,才會如此提心吊膽。
對這位表哥撒謊,她從來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怕被看破了謊言,對他撒謊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啊?表哥怎么這么晚了還沒睡?”竺玉垂著臉,極其別扭的扯開了話題,生硬的不能再生硬。
周淮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是鋒利的刺似的。
竺玉實在沒有勇氣抬起頭來同他對視,只能裝傻充愣當個鵪鶉,把自己縮起來,裝得很乖覺。
周淮景其實什么都瞧見了。
他在后門等了有一陣子,這些天,她時不時便從宮里跑出來,這本沒什么,小姑娘被拘得狠了,一下子沒了限制,心思野了也無可厚非。
可奇怪的是,她次次從將軍府出去都換上了裙子。
看得出來,她還不太習慣穿裙子,有幾回走得匆忙,跑得也急,差點踩著自己裙擺摔倒了。
周淮景甚至不用怎么查,肉眼可見這些細微的變化,便也看得出來她這陣子不大正常。
這才耗了會兒時辰,在后門守了小半日。
果真沒叫他失望,還真被他瞧見了些不得了的畫面。
方才夜色黑沉,周淮景還是看清楚了那人的樣貌,長得還算不錯,白凈出挑,也不像是個小人。
她羞羞答答,又紅著臉的樣子確實好騙。
動了情,人都活泛了起來。
“忙著逮貓,便沒得睡。”周淮景沒打算讓她輕易糊弄過去:“你下午就出了門,這個時辰才回來,忙什么忙了這大半天。”
她以為她已經(jīng)夠明顯了。
她不信周淮景看不出來她不想說,依然還要問她,就是不想輕輕揭過。
竺玉想了想:“認識了個新朋友,許久未見,一時聊得興起,就到這個時辰了。”
周淮景往前兩步,高大的身影攏著她小小的身軀。
“我瞧見了。”
“什么?”
“后門。”
竺玉的臉色一下變得復雜起來,又驚慌又懊惱,她攥住了周淮景的袖口,總算舍得抬起臉來了,瞧著怯怯的樣子,可其實什么都敢做。
架不住這人天生就是個刑訊逼供的閻王。
竺玉不打自招了起來:“我、我喜歡他,但也沒和他怎么樣。”
周淮景還沒怎么著,她已經(jīng)自亂陣腳。
說到底還是怕周淮景去為難嚴忌,怕他不許她的這點風花雪月。
周淮景瞥了眼她白白的臉,像一捧雪,蒼白的有些可憐,他緩了緩臉色,語氣也比先前和緩許多:“慌什么。”
竺玉眼神顫顫的,哦了聲,卻不知道自己在哦什么。
周淮景接著盤問:“他叫什么?”
竺玉不大想說,對上周淮景的眼,也沒了要藏的心思,他若有心去查,很快就能查到。
“嚴忌。”她忍不住給他說起好話來:“他是今年的考生,才出了成績,考得很好,前十名呢。”
說這句話時,她也跟著與有榮焉了起來,恨不得把他很好很好幾個字強行塞進周淮景的耳朵里。
周淮景漫不經(jīng)心嗯了聲:“瞧著還行。”
竺玉松了口氣:“表哥沒生氣吧?”
周淮景笑了下:“沒生氣。”
竺玉眼巴巴望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起來有幾分可愛:“表哥。”
“嗯?”
“可不可以先不要告訴…貴妃娘娘。”
周淮景垂眸,掃過她的臉,她有求于人的時候,眼神看起來想只真誠的小狗,他本不應該答應下來,也不知為什么,還是點了點頭。
“表哥,你人真好。”
周淮景不知道她的沒心肝是從誰那兒學來的。
唯有得到好處的時候,她才舍得從指縫里露出一點兒真心來。
周淮景摸了摸她的腦袋:“你自己,心里應當有個數(shù),即便喜歡他,也要留個心眼,知道嗎?”
竺玉用力點頭:“我知道,我不會被人欺負的。”
她又怕疼,又怕吃虧,還很小氣。
誰讓她疼了一下,她能在心里記上很久很久,然后再跑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往來。
從小到大,就是如此。
所以李裴總說她沒良心。
周淮景派了人,將她送回了宮。
他之所以放任如此,是真心覺得沒什么。
周淮景也不是沒看出來她同陸綏、甚至還有李裴都不是很清白,陸綏心甘情愿為她做了許多,肅清了一大幫人,自然也得罪了不少元老重臣。
他甚至說服了他的父親,沒有將遺詔拿出來。
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好事。
背地里,她許了他好處,只有這么簡單的緣由,才說得通。
周淮景將她視為女帝,既是女帝,多幾個男人,沒什么不可。
買菜還有在攤子上挑挑揀揀,找男人不得也這樣嗎?
男人再多,也是可以的。
因為她是皇帝,那么就什么都可以。
*
沒兩天。
陸綏在寶成殿里幫她批折子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她頭發(fā)上的發(fā)簪,通透的白玉,尤其襯她的膚色。
陸綏放下手中的毛筆,盯著她頭上的簪子看了半晌,男人的拇指緩緩彎曲、蜷縮,他漫不經(jīng)心開口問道:“怎么以前沒見過這根簪子?誰送的嗎?”
她的物件,在這寶成殿里,早已被他摸透。
陸綏心里門清兒,一眼就看出這是多出來的。
竺玉抬手摸了摸頭頂?shù)陌l(fā)簪,臉頰微熱,耳尖也有些紅,藏在烏黑的發(fā)絲里,幸而沒被瞧出來。
她說:“沒注意,我隨手拿的。”
撒謊。
又騙他。
陸綏不動聲色,緩緩撩起眼皮,黑曜石般的眼珠靜靜望著她,沒有戳破她的謊言,他只是問:“怎么沒用我之前送你的那個?”
那是他親手雕刻的。
費了好些功夫。
上面還嵌了塊青綠色的寶石。
竺玉壓根都要不記得陸綏送過她簪子這件事,她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不過很快就裝出來有這回事的樣子。
她說:“我舍不得,怕弄壞了。”
陸綏的臉色緩了許多,他說:“送你了自然是給你用的,壞了就壞了,又不是沒有。落在箱子里生灰,才是浪費了。”
竺玉順著他的話乖巧點頭,好像聽話的不得了的樣子。
其實她壓根沒往心里聽。
她滿腦子都是怎么和嚴忌說清身份的事。
她一開始瞞著他,確實不夠誠心。
像是故意在戲弄他。
也不知道他知道她的身份后,會不會生氣。
不過嚴忌看起來很好哄,沒脾氣的樣子,又能砍柴、又能做飯、體貼溫柔,想做什么的時候,偶爾也會強勢。
是再好不過的伴侶。
竺玉唉聲嘆氣。
陸綏攏住她的小手:“嘆什么氣?”
竺玉扭過臉,她忽然間問:“陸大人,你說怎么樣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陸綏語氣淡淡:“怎么這么問?”
竺玉抽出手來,又被捉了回去。
“沒怎么。”
陸綏覺得她這些日子乖巧不少,自然誤會了些什么,以為她是要同自己表明心意:“以誠相待。”
“拿出真心,就能取信于人。”
第119章 [VIP] 第119章
竺玉對男女感情上的事情稀里糊涂的,但是經(jīng)過陸綏這么一點撥,好像又似懂非懂。
陸綏說的也沒錯,只要拿出真心來,便足以打動人。
何況嚴忌也并非不通情達理的人,她用假身份欺瞞他,也是無奈之舉。
可這幾個月日日夜夜的相處,卻是做不得假的。
她像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認真點點頭:“我明白了。”
陸綏眉頭微挑,一個嗯字仿佛透著愉悅的心情。
竺玉感覺陸綏只要不黏著她的時候,還是挺有用處的,懂得好像也很多,他都還沒成家,也沒聽聞他的什么感情緋聞。
對這方面,卻不是一竅不通的。
陸綏一連幾天心情都是極好的,就連在鎮(zhèn)撫司的同僚也覺得陸大人這幾日頗有些如沐春風的樣子。
瞧著更像是好事將近。
陸綏日日都到寶成殿,有時候待得不久,只是稍稍來坐坐,便要去忙別的事。
有時他剛過來,她還在睡午覺。
趴在太陽底下,睡得迷迷瞪瞪,只是秋日太陽正好,叫人不忍心驚擾了她。
陸綏每天都會看見她戴著那根不值錢的簪子。
很劣質的玉,用料平平無奇,也不見得有多好看,可她就是日日都用著這根簪子,便是不用的時候,這根簪子也被她放在梳妝臺上最顯眼的位置。
漸漸的。
陸綏的心情便又沒有剛開始那么好,他出了殿門,不動聲色的問起在她身邊伺候的宮人:“陛下用的那根簪子是從哪兒送過來的?”
小宮女低著頭,有些怕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奴婢也不知道,可能是內(nèi)務府一并呈上來的。”
陸綏默了半晌,沒再問下去。
只是這根玉簪還是成了他心里的刺。
竺玉哪里能想得到陸綏會每天都盯著她的簪子瞧,關注這等微末的細節(jié)。
她得了空就歡歡喜喜跑出宮去,離殿試還有一個多月,嚴忌早已準備的差不多,這大半個月倒也清閑。
竺玉自上回主動親了他之后,好似開了竅,得了趣味。
難怪陸綏先前那么喜歡親她,親別人和被別人親,感覺還是不太一樣的。
竺玉在嚴忌這里像個大膽的女俠。
什么書都敢看,什么事兒都敢做,什么地方都敢去。
有一回還拉著他去逛了胡人開的花樓,里面的姑娘穿得很大膽,衣裙卻十分漂亮,身上的配飾隨著動作晃得叮鈴響。
嚴忌似乎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喝酒都被嗆著了。
他長得好,花樓里的姑娘都喜歡他,這本就是個賣藝不賣身的花樓,拉琴的胡姬瞧上了清雋的小郎君,一曲作畢,給他倒酒的時候,纖纖玉指從他的掌心曖昧劃過。
嚴忌抽回了手,轉過頭來看向在一旁已經(jīng)被酒喂得暈暈乎乎的少女,無奈嘆了嘆氣,他說:“我們回去吧。”
竺玉喝了半杯胡姬遞來的酒,就已經(jīng)頭腦發(fā)暈。
可她又覺得自己的酒量沒有那么差,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點點頭,隨后慢吞吞的挪到他身邊,大大方方的抱住他,往他懷里一栽,全然不知被她抱住的男人身體有多僵硬。
她開口說話也帶著濃郁的酒氣:“不舒服。”
難得嬌里嬌氣。
嚴忌方才一口酒都沒喝,這會兒倒是清醒的很。
看她臉頰紅透了的樣子,不像微醺,反而像是已經(jīng)爛醉了。
胡人那邊的酒,總是更烈?guī)追帧?br />
吃著甜,酒勁大。
嚴忌這會兒也顧不得什么禮數(shù),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她倒是也很乖巧,摟著他的脖子,溫熱的氣息落在男人的脖頸,想羽毛似的輕輕掃過。
嚴忌繃緊了身體,連忙將人抱了回去。
路上她卻不怎么安分,在他懷里扭來扭去,時不時偷偷親了他一下,咬他一口。
嚴忌被她擾亂的呼吸紊亂,他停住腳步,輕輕握住她作亂的手:“你乖一點。”
竺玉抬頭望著他,眼睛像是浸潤在水中的黑色珍珠,她點頭,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接著她就又湊上來親了他的唇。
嚴忌好不容易把人抱回家,給她煮了碗醒酒湯。
她嫌難喝,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喂進她的嘴里。
人漸漸清醒過來,卻也是天黑之后的事兒了。
竺玉感覺嘴巴有點痛,一照鏡子發(fā)覺竟然腫了。
她還記得自己方才“輕薄”他的事兒,再厚的臉皮這會兒也有些臉紅,她假裝自己什么都不記得了,若無其事說自己要回家了。
隔天。
陸綏就發(fā)現(xiàn)她的嘴巴不太對勁,紅紅的還有點腫,仔細看上面好像還有很細密的傷口,像是被牙齒刺破似的。
竺玉被陸綏的目光盯得頭皮發(fā)麻,手里的折子也看不下去,“我臉上怎么了?”
陸綏的眼神深又黑,沉得叫她覺得驚心動魄。
忽然之間,一直沉默的男人,抬手輕輕攏住她的下巴,指腹漫不經(jīng)心碾過她唇瓣的紅腫,他面無情緒:“這里腫了。”
竺玉心中一驚,扯起謊來面不改色:“可能是我昨晚在夢里咬的。”
她現(xiàn)在在他面前撒謊已經(jīng)很鎮(zhèn)定,從善如流:“難怪我說今早起床覺得嘴巴痛。”
冷冽的氣勢緩和些許。
他臉上的神色瞧著也叫人放松許多,他慢慢松開了手指,叫人拿了藥過來。
清涼的藥膏,涂抹在傷口上也不會覺得疼。
冰冰涼涼的,反而很舒服。
陸綏邊幫她上藥,邊問起別的事:“陛下好像很喜歡這根簪子。”
竺玉被迫抬著臉,隔得這么近,好像連他的睫毛都能數(shù)得清楚。
陸綏接著說:“是誰送的,值得陛下如此厚愛。”
竺玉眨了眨眼:“忘記了。”
陸綏頓了下,接著便客客氣氣的嗯了聲,仿佛不打算再追問。
竺玉以為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
晌午用過膳。
陸綏叫人去將內(nèi)務府的太監(jiān)請了過來,小太監(jiān)往常沒機會在前朝的權臣面前露臉,陡然被叫過來,心里頭跟打鼓似的,緊張又害怕。
陸綏的威名,他們內(nèi)宮這些當差的也都聽說過。
抄家殺人,那是樣樣不落,從不心慈手軟。
“你將這兩個月送到寶成殿的東西列個單子,送到我這兒來。”
內(nèi)務府的太監(jiān)也不敢說這不合規(guī)矩:“奴才這就去辦。”
內(nèi)務府本來就有冊子,將每樣東西的去處記錄在冊。
他一刻都不敢耽誤,即刻回去取了冊子送到陸大人跟前。
陸綏仔細掃過冊子,沒瞧見她頭上那根玉簪,既然這樣,便只能是別人送的了。
內(nèi)務府的太監(jiān)只見陸大人的臉色逐漸陰冷,還以為自己的差事出了什么錯,大氣兒都不敢喘。
等到陸大人將冊子扔回來,人也走遠了,他們才敢抬起頭來,宛如躲過了一劫。
陸綏這兩個月有意縱著她。
并非不知道她經(jīng)常出宮,每次都是去將軍府。
他只當她是想拉攏周家的人,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她哪里是那么有志氣的人。
陸綏想到她唇上可疑的紅腫,不說肝腸寸斷,卻又是十成十的難受。
又怒又氣,被嫉妒裹挾成面目扭曲的怪物。
倒是他一直小瞧了她!
陸綏回了寶成殿,將他氣得恨不得玉石俱焚的人在軟榻上睡得正香,無憂無慮,無仇無怨,好不愜意。
陸綏沒有發(fā)作,壓住了氣。
他走到案桌前,寫了幾個大字,勉強才靜下心來。
偏偏那么巧,余光瞥見案桌硯臺下的幾封信封。
是無字信封,卻在這里壓了許久。
陸綏將硯臺下信封拿了出來,一捏便知道不對,厚厚的,不像是空的。
第120章 [VIP] 第120章
竺玉午覺噩夢連連,醒來時出了一身的冷汗,鬢發(fā)微潮,四肢酸軟無力。
她倒是不太記得清楚夢見了些什么,好像是一路都被人追殺,她四處逃竄,跑得喘不過氣來。
也難怪睡醒會這么累。
只是她沒想到,陸綏竟然還沒走。
往常她一覺睡醒,陸綏就已經(jīng)出宮了。
他平時也沒多清閑,忙得很。
光影浮動,窗外的樹影搖擺和緩。
蕭瑟的秋風拂起案桌上的書頁,一頁頁,簌簌響。
竺玉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響,下意識轉過臉朝那邊看了過去,她一時愕然,陸綏還站在窗前的案桌旁,長身玉立,身姿挺拔,冷峻的五官隱匿在光影的暗處,寡淡的神色,叫他看起來像一塊通透的玉,冷冷的。
他手里翻頁的速度很緩慢。
捏著薄薄的信紙,慢條斯理,一行行、一個字接著一個字慢慢的掃過去。
竺玉的心臟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剛睡醒的困頓剎那間消散的一干二凈,她提心吊膽的從床上爬起來,邊整理身上亂糟糟的衣裳,邊疾步走到陸綏的身前,下意識將他手中的信件抽了出來。
她看了眼,幸好不是她同嚴忌往來的書信。
竺玉舒了口氣,然后又沒那么理直氣壯的譴責起了陸綏:“你怎么私自看我的書信?”
陸綏盯著她,半晌不語,過后才不咸不淡的回了幾個字:“看不得嗎?”
竺玉被他盯得心里沒底:“這本就是一件很無禮的事情。陸大人怎么還理直氣壯的?”
陸綏道:“陛下如此緊張,莫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竺玉反駁:“我沒有,你別含血噴人。”
陸綏替她收攏好桌上的信件,接著不緊不慢道:“既沒有見不得人,那也就不怕被人看。”
竺玉回擊道:“你這是謬論。我自是有不想讓人看的權利。”
陸綏的眼神像一片平靜的湖水,靜而深遠,他似乎極為敷衍:“這是自然。不過臣已經(jīng)看過,陛下若是生氣,大可責罰。”
竺玉哪里敢責罰這位活閻王。
真罰了他,轉頭他就要給她找事做。
只要他沒瞧見她同嚴忌往來的書信,其他的,便也沒那么重要。
寶成殿里外漏成了篩子,定然是有他的眼線的。
宮里發(fā)生的事,想來他不用私看她的書信,也能知道。
竺玉只叫人回府去。
陸綏大多數(shù)時候的溫和都快叫她忘記了他曾經(jīng)酷烈的一面。
男人離開之前,淡淡提醒:“過兩日便是恩科殿試,陛下可有想好試題?”
殿試的試題沒什么講究。
竺玉倒是早有準備,可她卻不想露面,到底還是沒準備好怎么同嚴忌坦白,騙了他那么久,他真的會一點兒都不生氣嗎?
竺玉點頭:“嗯,想好了。”
她又擺出為難的樣子,提前開始裝模作樣:“不過我這幾日身體不太舒坦,身上還起了麻疹,若是再發(fā)展下去,麻疹都要到我臉上來了,為了天子威嚴,屆時興許要遮掩一二了。”
陸綏唇角微彎,心中冷笑。
她在信中,字字情深意切。
思念之情,幾乎都要穿破紙張。
果真是喜歡的緊。
都怕被那人知曉她的身份,因而生出嫌隙來。
這兩個月,她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同那人陳倉暗度,眉來眼去。
難怪經(jīng)常跑去將軍府,不過也是迷惑他的罷了。
陸綏撩起眼皮:“陛下身上生了麻疹?”
竺玉點頭,蹙著眉裝作難受的樣子:“對,夜里還會癢,很不舒服。”
陸綏瞧著她,眼中情緒難辨,他問:“可嚴重?”
竺玉繼而面不改色的點頭:“嚴重。”
陸綏這會兒也不裝什么君臣和睦,他近上前來,兩步就到了她的跟前,凜冽的氣息想冬日里剛下過的那場雪。
他抬手,便要來解她的衣裳:“我瞧瞧。”
竺玉大驚失色,雙手下意識捏緊自己的衣襟,搖了搖頭:“不、不用。”
她緊張的咽了下口水,潤了潤干澀的嗓子:“太醫(yī)已經(jīng)瞧過了,還開了藥方子,我吃了藥,稍有緩解。”
陸綏心意已決,似乎一定要看。
他輕易就扯開了她的手腕,邊蠻橫的解開她的衣襟,邊客客氣氣的溫聲溫語道:“陛下身體嬌弱,身上難受,嘴巴上又是傷,可見身邊的人伺候不力,太醫(yī)院開的藥方也沒什么用。”
“還是讓臣來瞧一瞧,若是已有和緩,臣心里也好受些。”
竺玉被他逼得喘不過氣來,她偏過臉,咬著牙說:“你又不是太醫(yī),看了也沒用。”
陸綏毫不謙虛:“臣略懂一些岐黃之術。”
竺玉掙扎的這點力氣在他手里就像貓撓,壓根沒什么用,也沒抵御多久,就被他給扒了衣裳。
她氣的一張臉又紅又白。
殿內(nèi)靜得迫人。
陸綏打量她的目光,即便溫和,也像鋒利的刀子,叫她忐忑。
少女白膩柔軟的身軀,猶抱琵琶半遮面似的藏在薄被里,即便如此,方才也讓陸綏看了個清楚。
如雪瓷白的皮膚上宛如落了陣紅梅,大腿內(nèi)側還有尚未消退的指印。
渾身曖昧的痕跡,像是才被人疼愛過似的。
陸綏安安靜靜的盯著,瞳色漆黑,默然不語。
過了好半晌,他不急不緩替她蓋好了被子,掃過她因為生氣而泛起薄紅的小臉,忽的冷嗤了聲:“這是麻疹?”
竺玉感覺氣壓陰沉,密不透風般的憋悶。
陸綏看起來好像還是心平氣和的,可周遭的氣氛僵硬的像是有人掐著她的脖子,她望著男人面無表情的臉,硬著頭皮點頭:“是、是的吧。”
陸綏默了片刻,輕輕的笑了:“既然陛下說是麻疹,那便是麻疹吧。”
竺玉這會兒反而怕他笑,她瑟縮兩下,往后退了退,細微的動作也沒逃過男人的法眼,驟然被他握住了腳踝,用力的往他懷里扯了扯。
陸綏掃過她身上的痕跡,哪哪兒都紅紅的。
他壓下喉嚨里的腥甜,死寂般的平靜只會令人不安。
她還真是。
給人驚喜。
陸綏眼瞳里的漠色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是怒是恨,說不清楚。
事已至此,他就只要順著她,裝傻。
陸綏當然不是什么寬宏大量的好東西。
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哪怕氣得想要將那人五馬分尸,他也得冷靜下來權衡利弊。
棒打鴛鴦的事情。
他已經(jīng)做過一回了,叫她氣得半個多月都對他愛答不理的,心里怕也是記恨著他的。
若是換做別的人。
他不會棒打鴛鴦第二回,有無數(shù)種法子能借別人的手,叫她死了心。
李裴就是個好用的工具,善妒的嘴臉不在他之下,若是叫他看見了她身上的這些痕跡,現(xiàn)在就會去提刀殺人。
可是陸綏這回依然不打算假借他人之手。
愛也好,恨也罷。
都得是他的。
竺玉就好像被捏住后頸的貓兒,乖順很多,不敢輕易撲騰。
見陸綏面無異色,她慢慢放下驚懼,可是還沒一會兒,他低頭吻住了她的唇瓣。
她像離了水的白魚,被迫乖覺了下來。
氣息滾燙,血液也是燙的。
她口口聲聲說是“麻疹”的地方,仿佛都刻下更深更痛的顏色。
待此事終了。
天已經(jīng)截然黑了。
陸綏穿戴整齊,看了眼在床上酣睡的少女,她似乎累極了,倦色濃郁。
男人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放下床帳,擋住了外間遙遙的燭火。
出了宮門,男人叫來心腹,夜色陰沉,他神色模糊,語氣淡淡吩咐了下去:“你派幾個人,守在將軍府的正門和后門,不管什么人進出,也無論男女,都稟上來。”
“是。”
陸綏見過那個男人一回。
他坐在馬車里,嚴忌剛好從書鋪回家,一身素凈的青衫,長得確實有幾分姿色,品行高潔,性情溫和。
即便是個千好萬好的人。
陸綏要殺他,也不會手軟。
他既已經(jīng)榜上有名,卻也是好事。
當了官,身不由己的事情就多了。
隨隨便便尋個罪名,就能把人給處置了。
陸綏覺得她看起來怕他,實際上一點兒都不怕他。
她不害怕他們之中的任何人,清楚的知道他們對她多多少少是有感情的,游刃有余的利用這些感情,隨心所欲。
誰都縱容著她。
還真沒叫她怎么吃過苦,見到血腥的場面。
陸綏想的很清楚,他要逼迫她親手處死這個人。
人死了,愛也就沒了。
想起來都似誅心之痛,與他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分別。
如此,甚好。
兩人近日的信中,還約好了等到滿月之日,去小重山一同賞月。
信里的愛意,浮動在字間。
襯得他像個陰暗猙獰的惡鬼。
陸綏怔怔想著這些事,兄長什么時候到他身后,他也未曾發(fā)覺。
陸宴也是剛忙完公事,見著自己這個弟弟,才想起來問他:“你和李裴,是怎么回事?”
陸綏嗯了聲,滿不在意:“他派人來殺我,我知道,兄長不必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