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仁一在一片黑暗中醒來。
說是一片黑暗其實不太準確,在房間的遠處隱隱點著一盞燭燈,借著忽明忽暗的微光仁一觀察起這個房間。
房間看不出布局,四周做了封窗處理,隔絕了陽光的照射后更顯得陰暗。房間中央有一臺電視機,靠墻的位置是一長條的沙發。墻壁上有一團模糊的大面積陰影,像是一幅畫。仁一瞇起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一點。
察覺到仁一投射過去的目光,坐在畫框下方陰影處的松島動了動身子,緩慢而僵硬的站起來。
“松島...”
未盡的話被松島突然開燈的動作打斷,在黑暗中睜開的眼睛還沒適應光亮,白熾燈刺目的光驟然亮起,坂口仁一不免被刺激出了生理性眼淚。
松島自起身開燈后就沒再說話,過了半響,等到眼前的黑色斑點消失后仁一再次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墻上掛著的一副線條詭異的畫,整張畫布鋪滿了灰色的色塊,至暗處灰色已經趨近為灰黑。
仁一收回了四下掃射的目光,注視著一旁的松島,他看上去頹唐了不少,辦公穿的西裝皺皺巴巴的堆在身上,臉上冒出的胡茬還沒修整。
“如果現在把事情解決,一切都還有回轉的余地。”
坂口仁一望著麻木的松島開口。
聽到了仁一的話,松島情緒忽的激動起來。
就像原本平靜的水面突然掀起滔天的波浪,而仁一的話就是激起水面千層浪的石子。
仁一聽著松島聲嘶力竭的怒罵,判斷著他的狀態。
啊...
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了。
“如果不是你!”長時間緊繃的精神給身體帶來了不小的負擔,松島停下來換了口氣:“我也不想到這一地步的。都是你逼的...”
發泄完長期累積下來的情緒,松島本以為坂口仁一會出聲斥責他,或者害怕的央求他。
可是都沒有,坂口仁一就坐在被綁起來的位置上,靜靜地看著他一個人發瘋。
在現實堪稱殘酷的對比中,高下立見。
‘憑什么有人天生就高高在上,可以肆意的俯視一切。’
‘憑什么有人已經有了一切,還要奪走我拼命才能爭取到的!’
‘為什么他已經順風順水了還要設計陷害我。’
負面情緒幾乎化成實質,一股黑氣從松島體內抽離,悄無聲息的通過墻上的畫作傳到不知名的地方。
“松島市長,我給過你兩次機會。是你心中的貪婪讓你走到了這個地步,德不配位的人不適合坐在高位。在你為自己千方百計的獲得一點利益的時候,你難道就沒想過擂缽街還有無數等待幫人的市民嗎?”
“哪怕我貪下了救濟金,我也有給擂缽街留下最基本的生活支出。要不是你設計破壞力畫展,擂缽街也不至于落下個沒人管的名聲。”
坂口仁一很是疑惑:“你到底從哪里得來的畫展出事是我從中做手腳的消息?”
“明明畫展塌陷后只有你活著出來了,你故意封鎖了消息對吧?報道上只有你的背影。”
眼見坂口仁一沒有任何做手腳被戳穿的不安,對他這種仿佛什么都掌握在手上的自得感深惡痛絕的松島將電視機翻了個面,面向仁一打開。
電視自動播放起了松島關閉電視前關注的新聞。
坂口仁一在那上面看到了自己離開事故現場的背影,身邊跟著一個看不清是誰的小孩的身影。
坂口仁一嘆了口氣。
“松島先生,我封鎖的只是關于畫展傷亡事故現場的內容。至于我為什么會去畫展你應該也知道的。那天晚上我們不是一起在津島家吃的飯嗎?”
松島愣了一下,陷入了沉默,不斷的思考著仁一說話的可信程度。
對于膽小怯懦的人來說,貪心是他們的必死項。但對于一個膽小的貪心鬼,多疑謹慎不知在什么情況下又會成為他們的保命項。
而松島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被仁一逼上了絕路,又被琴酒給的誘導性信息迷惑,松島剛剛散熱的大腦這才把一個原本排除在事件之外的津島放進視野內。
“最開始審批資金的話術也是津島家主教給你的吧。”坂口仁一道:“是不是連洗.錢的路數也是他隱晦的透漏給你的?”
“真可憐啊,松島先生。你已經成為了棋盤上即將送死的棋子了。”
“不是這樣的...”
松島衣兜里簡易的聯絡手機亮起了紅色的光。
組織人員進行地下聯絡的某處小酒館內,通過裝有監聽和定位裝置的手機時時掌握松島動態的琴酒在聽到松島產生動搖后,毫不猶豫的向遠程待命的科恩下達命令。
“科恩,可以擊.殺.任務目標。”
科恩確定命令后,調整槍口,從注視鏡中緊盯著松島現處小別墅二樓的某個房門。
房間里的松島還不知道自己真的會達成生理意義上的送死,此時正不可置信的回想著和津島家主相處起來的一切行跡。
越來越多的冷汗冒了出來,松島后知后覺自己一開始就步入了津島的圈套。
“可我只是一個勢單力薄的市長,他沒有必要把我逼上絕路!”
“有沒有必要只是上位者的一念之詞。”
電視機里的報道還在一遍遍重復,此情此景下有著說不出的諷刺感。
“坂口先生...我不是有意的,這一切都是津島他指使的。”想到現在唯一還有可能保得住他的人,松島一改剛才瘋狂的怒罵,苦苦哀求起坂口仁一來。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會答應你的會面,松島先生,我以為當時你已經思慮清楚了。”坂口仁一不舒服的動了綁在背后的繩子,松島連忙上前解開繩結。
本以為事情有所緩和的松島暗自松口氣,開始倒豆子一樣羅列著自己在位期間做得良好貢獻,和洗心革面后對建設未來美好市容市貌做得準備。
仁一沒有搭理他,走到電視機前調換著頻道,調頻停在橫濱當地市報。
“茶室見面是我給你下的最后通牒。在我失聯后,今晚約見的異能特務科會放出你貪污公款,致災民不顧的消息。松島先生,哪怕我原諒了你,橫濱也不會原諒你。”
仁一將電視聲音放大,松島下屬副官拿著賬本接受采訪的聲音傳來,背景音是一片嘈雜的‘下臺...’的喊聲。
全完了...
松島跌坐在地上,萬念俱灰。
他想起了自己一步步爬上市長之位干掉的競爭者,而現在大廈頃刻間倒塌,自己成為了政派斗爭的犧牲品...
頭頂的白熾燈斜照在畫框上,折射出來一片純黑的影子罩在松島身前,仿佛死神的鬼影。
自從仁一將電視頻道調出來后就沒再關注過松島,此時他活動著被綁了很久有些僵硬的四肢,在密閉的室內一圈圈閑逛。
最后停在了那副畫前。
“還真是灰色啊...”
聽著坂口仁一不明所以的話,松島突然想起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你為什么還不走...我動用了七號機關的力量,他們是查不到你的蹤跡的。”
聽到這話仁一來了興致,“我應該說你愚笨呢,還是精明呢?松島先生,你做了最愚蠢的決定但想到了最完美的善后。”
對于一個政客來說社交、表象往往是和利益掛鉤的,而松島——這個他和津島家博弈的第一個犧牲品,已經不需要再給予更多的關注了。
“津島家打出的第一張牌是一個被欲念蒙蔽了的可憐市長,還給他加了七號機關的buff,可惜他是個蠢貨。”坂口仁一黑色的眸子幽幽的盯著松島,青年再也沒有以往的溫和,整個人透出一種看死人般的冷漠。
“他大動干戈的給可憐的市長加碼,但是再多的buff也無法戰勝愛的力量。”
“松島規,異能之間是可以相互制約的。在情急之下人能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我想你永遠都不會有理解的機會了。”
小別墅外傳來烏烏的警笛聲,趴在某處高層天臺上的科恩打起精神,將槍口對準門口。
清源野沒有攔住幾個孩子,坂口安吾一馬當先伸出手,想要觸碰大門讀取記憶。
“我們干脆轟了它好了!”五條悟興致沖沖打算搓個『蒼』,被修治制止了:“仁一還在里面,你想讓安吾殺了你嗎?”
拉扯五條悟的過程中,修治腳下觸碰到了什么東西,他一低頭看到了仁一的手機。
“等等。”奇異的感覺涌現,修治突兀的想到了仁一放下電話后伸出的兩根手指,拉住安吾:“在二樓。”
一旁的亂步也跑了過來,瞇著眼點頭肯定道:“嗯嗯,在二樓。”
軍警們訓練有素的圍上,很快的鎖定了二樓做成暗室的房間,隨后破門而入。
松島宛如行尸走肉般被兩側的軍警架著走出來,幾個孩子一窩蜂圍到了后面一點的仁一面前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弟弟們的愛來的太突然,被包圍的坂口仁一無論是心理還是表情都樂開了花。
“仁一。”種田長官和清源在押送車前站定,給坂口仁一打了個手勢,打算先處置松島。
兩側夾護的軍警后撤,松島帶著手銬整個人暴露在科恩的瞄準鏡內。
異變就是這時候突生的,安裝了消音裝置的子彈破空襲來的聲音極小。
等到周圍軍警警戒起來的時候,松島已經被音速的子彈擊中,彈道有些偏,擦拽著松島的頭顱,血液四下爆開,腦殼的碎屑和肉塊噴濺在身后。
仁一一個臂彎攬四個崽,在松島帶上手銬站在押送車門前時,就把四個崽子背朝他轉了過來。
“哥哥,怎么...”
安吾的疑問還沒說出口,噴射而來的血液就打濕了衣擺,刺鼻的味道從背后傳來。
幾個孩子都有著難以企及的聰慧,在聽到沉悶的落地聲后他們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
一時間沉默在幾人之間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