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脅
二月的天氣, 萬物萌生,溫熱的泉水旁長了幾株花草,露水顫顫悠悠地落了下來, 枝葉青翠。
謝昭寧伏在池壁上, 歪頭看著水中的謝蘊。
水熏紅了謝蘊身上雪白的脊背, 放眼看去, 脊背上的肌膚染成了粉色,脊背優美的弧度, 讓謝昭寧目不轉睛。
謝蘊轉過身來,謝昭寧又忙撤了眼光, 故作正經地問:“你怎么對待陸白紅?”
陛下明顯有提攜陸白紅之心。
她問,謝蘊自然回答:“尋常對待,朝臣那么多, 交心的不過二三,如今,她從交心的人中趕了出去罷了。我自然無事, 秦思安自然要在意的。”
謝昭寧沒明白, “關她什么事, 陸白紅與她聯盟了?”
“笨!敝x蘊低斥一句, 不悅道:“陸白紅地位本就不低, 如今得陛下看重,秦思安意在相位, 她能不急嗎?”
謝昭寧恍然, 指尖撩起幾滴水,面色發紅, 思考過后,又問:“陛下為何拉起陸白紅玉與秦思安對抗呢?”
“朝堂豈是一家之主?”謝蘊說道, “你所看到的,不過是我與秦思安之爭,實則呢,背地里,不知多少之爭。往后,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人去查,就會發現,兩人之爭的水面下,千軍萬馬!
謝昭寧聽進去了,點點頭,微嘆一聲,“我記住了。”
她低頭認真思考,額頭上的水珠順勢滑下,啪嗒一聲,落在圈圈漣漪的水面上。謝蘊盯著那圈漣漪看了許久,最后,伸手,指腹擦過謝昭寧瘦弱有力的肩膀。
謝昭寧詫異,謝蘊吻上她的唇角。
水聲嘩啦做響,熱意涌動,在寒冷的初春之際,遍體溫暖。
謝蘊的主動,意味著更進一步。
肌膚相貼,沒做什么,便讓人耳根發紅。
謝蘊便是如此,她不過親了謝昭寧罷了,耳根都紅了。她輕輕蹙眉,目光落在謝昭寧雪白的身子上,嘴角輕輕勾起,而后,她的手饒過謝昭寧平坦的小腹。
****
休沐的第二日,吳家人來告假,少傅又病了,謝昭寧聽后,立即丟了裝腔作勢的書本,拔腿就往宮外跑。
去找謝蘊。
還沒出宮門,就見到鴻臚寺卿像是丟了魂一樣往宮里闖。
謝昭寧停了下來,招呼對方近前,“卿有急事?”
“邊關告急。西涼以榮安郡主為要挾,同我朝要三座城池,黃金萬兩,糧食萬擔!
謝昭寧聞言,眼睫垂了下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說道:“可曾問過謝相?陛下病了,當先告知謝相。”
“說了,謝相讓我來告知陛下,此等大事,謝相也無法做主!
“你問了陛下,又能怎么樣呢!敝x昭寧自嘲一句,“榮安是誰,是計良與外室之女,你問陛下作甚,陛下豈會在意旁人之女!
鴻臚寺卿也是納悶,“殿下,西涼要城要錢,是不是瘋了,挾持一個百姓就問我朝要那么多東西!
“不必告知陛下,召集群臣來我東宮商議!敝x昭寧面無表情地吩咐一句。
鴻臚寺卿嘆氣,覷了一眼殿下神色,“臣這就去辦!
謝昭寧恍若被抽干了力氣一般,有氣無力地回東宮。
其實不用商議,去問陛下,陛下必然不會答應的,雄兵已囤邊境,靜等西涼興兵犯境,她是不會答應西涼的無理要求。
早就許久前,陛下就已經舍棄了榮安。
謝昭寧抿唇,耷拉著腦袋。
跟著她浮清怪道:“殿下是舍不得榮安嗎?”
“不是,我與榮安不過幾面之緣罷了。”謝昭寧苦笑,扭頭看向浮清,臉色發白,她說:“浮清,榮安何其無辜呢!
浮清說:“她不無辜,她享受了十八年的榮華富貴,如今身份揭穿,是她的命。之前來京,她何其猖狂,有此命運,也是她自己得來的。不值得可憐!
春陽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犯瞌睡。
謝昭寧沐浴在陽光下,身上的金絲泛著粼粼光澤,她走進東宮,坐在主位上,臉上浮現肅然。
她告訴浮清:“我想救命榮安!
浮清說:“救她做什么?”
謝昭寧沒有答話,所以人都放棄榮安,包括陛下,但她于心不忍,卻又知曉,救回榮安,自己的地位會受到威脅。
可她還是想救。
浮清又說:“殿下,救回她的代價太大了,她在西涼長大,心里都是西涼,回到這里,您確保她無二心嗎?”
謝昭寧不知道,她根本不了解榮安,但她就是覺得該救。
兩人說了會兒話,謝蘊來了,她是得到消息后第一個來的。
謝蘊步入殿內,身影拉至頎長,她在謝昭寧面前停了下來,浮清揖禮,徐徐退了下去。
“殿下不高興?”
謝昭寧低著頭,手扣著袖口,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聽到謝蘊的話后,她徐徐抬首,看著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她說:“我只和你說。”
“殿下說!敝x蘊點點頭。
“我想救她回來。”
謝蘊笑了,沒有嘲諷,也沒有呵斥,只溫柔地說:“想是可以的,但不能那么做。你知道嗎?”
“所以,我只和你一人說。”謝昭寧頹靡,“我就是覺得,一念之差,或許就是我了!
謝蘊頷首:“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如今坐在東宮,不能感情用事,三城是多少將士打拼來的,不值得。謝昭寧,我不會答應的。就算是你深陷西涼,我也不會答應。陛下也不會答應的。所以,不要愧疚。不要覺得是你偷了她的人生,拒絕西涼。我朝有武將,可以帶兵出征。我朝亦有錢財,不會低頭!
“謝昭寧,此刻不是小兒女的愧疚,而是一國之榮辱,你懂嗎?”
謝昭寧抿了抿唇角,“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就是、就是……”
“就是心里難受,對嗎?”謝蘊放柔了聲音,“你難受是對的,你若不難受,就不是我喜歡的承桑漾了!
謝昭寧愕然抬首看著她,眼中閃著光,“我以為你會嫌棄我沒出息!
“你是人,又不是木頭,有七情六欲,會難受很正常。陛下也會難受,所以你按住了鴻臚寺卿,準備先定奪,將此事定下來,再告知陛下結果。如此,放棄她的,就是你、是滿朝文武商議后的結局,陛下被迫接受,就不會在取舍中難過,對嗎?”
謝蘊恍若是謝昭寧肚子里的蛔蟲,將她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
謝昭寧輕輕地笑了,見她站著,忙挪了挪,朝她招手:“過來,坐。”
謝蘊蹙眉,“他們就快來了,不坐了。”
“還沒來,就算來也是要通報的。”謝昭寧滿不在乎,“坐!
謝蘊無奈,走過去,俯身坐下,“少傅病了,你得了空閑,也別四處跑,去陪陪陛下。”
“我與陛下說不上兩句,她就氣我!敝x昭寧嘆氣,她和陛下,大概沒法好好相處。
陛下專拿話刀子捅她。
兩人坐在一起,謝昭寧輕輕呼了口氣,說道:“西涼的動作怎么快?”
“不快,從陛下登基到今日,已有五月,西涼幾乎在陛下登基就知道了此事。”謝蘊低頭,目光掃過謝昭寧膝蓋上的那只白凈的手,她沒有思考就伸手握住,告訴謝昭寧:“人都是自私的,所以,做什么都要偏向自己,不要覺得愧疚,若是榮安,也會這么做。這不是你的錯,不必愧疚難過!
謝昭寧恍惚了半日,聞言心里起伏不定,“我知道。所以,我召你們來了!
話音落地,宮人通報秦思安祝云等人來了。
謝蘊起身,松開她的手,順勢摸摸她的腦袋,隨后展顏笑了。
秦思安與祝云等人一道入殿,瞧見謝蘊先來,秦思安打趣道:“謝相是剛來,還是本就在這里?”
謝蘊站在一側,謝昭寧代為答道:“謝相是年輕,腿腳比你快罷了!
秦思安:“……”
“你怎么又拿年齡說事。”
祝云低頭,憋著笑,這位殿下的性子有些隨陛下,瞧著溫和,嘴巴不饒人。
謝昭寧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孤說錯了嗎?”
“沒有!鼻厮安沒好氣道,目光在她身上戳了戳,恨恨道:“殿下這么在意謝相,何不將人藏在東宮!
“藏在東宮,相位給你,對嗎?”謝昭寧略瞇了眼睛,唇角彎彎:“你想得倒是快活!
秦思安又是一噎,“我就說她一句,你指桑罵槐說了三五句,我好歹也是你的長輩!
謝昭寧理直氣壯:“我又不和你睡一個被窩,自然是要幫她的。”
祝云忍不住笑了出來,以袖遮面,笑得肩膀發抖。
秦思安被說得面色發紅,道:“殿下有能耐就別立皇后!
“我沒有能耐,自然是要立皇后的!敝x昭寧說。
秦思安不說話,嘴巴厲害得很,一句不讓,就知道護著謝蘊,吵不過兩個人。
其他人陸陸續續來了,謝昭寧讓人賜座,時間長,站著說話會腿疼。
各自落座,宮娥奉茶,個個氣都順了。
人來得差不多后,謝昭寧示意鴻臚寺卿說話。鴻臚寺卿站了出來,將與謝昭寧說的話一一說了出來。
一將軍笑了,“他們是想錢想我朝土地想瘋了嗎?拿一小娘子就來問我要錢要糧,呸、什么玩意兒,還有開小朝會商議的嗎?直接拒絕,真是有辱智商!
謝昭寧低頭,把握著腰間的美玉。
說到這里,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表態,不用動腦子就知道拒絕。
拒絕的聲音中冒出一句話:“這個榮安也算是是殿下的姐妹,殿下召我等過來是商議的,不是一口拒絕的。”
謝昭寧驀然抬首,不知該如何作答,這時,謝蘊看向說話的那人:“殿下召你過來是商議要事,不是隨口胡言,給殿下亂黛帽子!
秦思安也看向那人:“人家長了那么多腦子,你怎么一個都不長!
兩人陸續發話后,對方縮了回去,登時,殿內也安靜下來。
謝昭寧微笑,道:“以國事為先,孤與榮安不過幾面之緣,不必在意。”
話音落地,有人松了口氣,附和道:“殿下說得是,自然是以國事為先!
眾人陸陸續續表態,拒絕西涼無理要求。
小朝會散后,謝昭寧與鴻臚寺卿立即去見陛下。
今日陽光好,陛下在殿前曬太陽,蒼白的臉色在陽光下一覽無余,聽著腳步聲,她睜開眼睛。
“臣見過陛下!兵櫯F寺卿先跪下行禮。
謝昭寧慣來不行禮,走到陛下跟前,直接搬了個凳子坐下,問道:“陛下氣色好了許多!
承桑茴看著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起色好了許多!
謝昭寧無言以對,扶額無奈,道:“您能不能和我好好說話?”
“你說的是人話嗎?”承桑茴哀嘆一句,比她更無奈,道:“你睜著眼睛說瞎話,朕還不能戳破?朕今日感覺身子很不舒服,你卻說我氣色好了許多!
謝昭寧被說服了,低聲道歉:“陛下,我錯了,真的錯了。”
承桑茴掃她一眼才慢悠悠看向地上跪著的鴻臚寺卿:“你來準沒好事,說罷,什么事!
鴻臚寺卿顫顫驚驚地開口:“西涼來了消息,說要、要以三城換回榮安!
承桑茴愣住了,“榮安是誰?”
謝昭寧垂頭,鴻臚寺卿說:“皇夫計良之女!
“對,你提醒朕了,是計良的女兒,他的女兒啊!背猩\钔峥吭趽u椅上,歪頭看著謝昭寧:“和朕沒有關系,但你與她身上留著一樣的血,你怎么說?”
“以大局為重!敝x昭寧悶悶地說了一句,“我與眾臣商議過了,拒絕西涼無理要求。”
“你們商議過了?”承桑茴不確信地問她。
謝昭寧點頭:“商議過了!
承桑茴不悅:“商議過了還來問朕?你不長腦子嗎?按你們商議的結果去做!
鴻臚寺卿吐了口氣,“臣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去吧!背猩\顢[擺手。
鴻臚寺卿迅速退下去。謝昭寧坐著沒動,似老僧入定,也不知說話。
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承桑茴昏昏欲睡,合上眼睛又睡不著。
承桑茴闔眸沉思須臾,耳畔沒有動靜,她又睜開眼睛,見人坐傻了,好奇道:“你怎么還不走?”
“我陪陪您。”謝昭寧忙笑了笑。
不想,承桑茴依舊不高興,“你陪我做什么,你不是在上課嗎?”
“吳少傅病了。”
“你就一個先生嗎?”
“就一個。”
“太快活了,朕再給你找一個!
“別別別,陛下,我可忙了,真的、真的很忙。您別找了,我這就走!
謝昭寧欲哭無淚,再來一個,自己真的要被折騰崩潰了,她忙按住要起身的陛下:“我馬上走,沒您的召見,我絕對不會出現在您的面前,您可滿意?”
承桑茴卻說:“你不來朕也給你找一個!
謝昭寧就這么看著她,眼神幽怨,她卻淡淡笑了,“朕對你不好嗎?”
“您是太閑了,政事都給了謝蘊,您就在這里偷閑!敝x昭寧有氣不敢出,“您找一個,我就趕走一個,要什么大局,我自己高興才好!
承桑茴品了品她的話:“朕給你媳婦權力,你不喜歡嗎?”
“喜歡,但我不喜歡您再給找個先生!敝x昭寧哀怨極了,像極了飽受欺負的小媳婦。
承桑茴卻告訴:“朕是為了你好。要不然你日日跟著謝蘊,謝蘊還怎么做事。”
謝昭寧:“……”
“你還真貼心,我去查賬!
承桑茴眼皮跳了跳,“罷了,你贏了,自己玩兒去,除了休沐日,不許去找謝蘊。找一回,朕給你塞一個先生!
謝昭寧得到恩赦,拔腿就跑了。
****
拒絕西涼后,三月里,西涼使臣要入京談判。
鴻臚寺拒絕了。
西涼怒氣大現,半夜偷襲邊城,兩國再度交戰。
謝蘊回府,路過市集,孩童嬉戲,口中唱著歌謠。她吩咐停下馬車,聽著孩童們口中的話。
月圓夜,鳳凰女,傾城色。鳳凰為雙,星辰璀璨,鳳凰分,天下亂……
謝蘊靜靜聽了一遍,面色冷冷,落云察覺不對,立即驅散了孩童。
“你驅散他們有何用,去查查歌謠的來歷。”謝蘊甩下車簾,難掩怒氣。
落云立即領了吩咐去查。
謝蘊憂心忡忡回府去了。
隔日就去宮里面見陛下,說了歌謠一事。
“巴邑王是唯恐天下不亂,這個時候還來散步謠言,榮安是朕的女兒又怎么樣,朕不認,她就不是!背猩\钹托一聲,眼中蘊怒,“顧春和可有消息傳來?”
謝蘊回道:“回陛下,暫且沒有,不過盯著承桑梓的暗探回信。近日里,王府頻繁有生人面孔進入!
承桑茴闔眸,指腹揉著鬢角,神色不顯。
殿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停頓許久后,承桑茴下令:“召巴邑王入京!
“以何理由呢,此時他若反坑,朝廷將會腹背受敵!敝x蘊急道。
此刻不能刺激巴邑王,萬一對方趁機反了,京城岌岌可危。
謝蘊言道:“巴邑王此刻也沒有理由興兵。不如忍一忍,等西涼戰事結束后……”
“你以為他會等到戰事結束?只怕他早就暗中行動了。”承桑茴打斷謝蘊的話,“他動倒也無妨,就怕其他藩王趁機謀亂。為今之計,便是讓巴邑王讓天下人唾罵!
巴邑王久在封地,每年都會上貢,著實尋不到出處。
謝蘊疑惑,承桑茴揮揮手:“下去吧,朕心中有數!
謝蘊只得退了下去。
她出殿,謝昭寧一襲紅袍大步跑來,在殿前剎住腳步,咦了一聲,“謝相怎么來了?”
謝蘊神色不好,眼神有些飄,聞言后收回思緒,同對方行禮,“殿下!
“你臉色不好。”謝昭寧走近一步,關切道:“春寒料峭,你仔細添衣。”
“知道了。”謝蘊魂不守舍的點點頭,朝前走了一步,眼前黑影重重,她抬首看過去:“怎么了?”
“鮮少見你這般,前線戰事?”謝昭寧伸手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很涼啊!
謝蘊下意識收回手,目光從謝昭寧臉上掃過,想起一事,突然握住謝昭寧的手,神色微變,“帶我去見廢帝。”
謝昭寧被她拉著走下殿,回頭看了一眼大殿。
兩人匆匆離開,謝昭寧喚了車輦,登車朝冷宮而去。
“白日去見廢帝,陛下會不高興的!敝x昭寧擔心。
謝蘊卻說:“不高興也無妨,你去見廢帝,告訴她,巴邑王起兵了,兵臨京城,問她該怎么辦?”
“問她有用嗎?”謝昭寧疑惑,“不過,你這么騙她是何意?”
“被廢之前,她與巴邑王之間必然有來往,我相信,她比我們更熟悉巴邑王!敝x蘊說道,“勸她去巴邑封地,見巴邑王,趁機殺了他,這是為今最簡單的計劃。”
謝昭寧震驚:“你這無異于放虎歸山!
謝蘊不理會她的話,繼續說:“廢帝若愿意,將來身死,與陛下同葬。”
謝昭寧翻了白眼,“陛下不會答應的。廢帝半路萬一跑了,與巴邑王合謀,你這是千里送人頭啊!
“所以看你的,我相信陛下哄一哄,她會答應的。”謝蘊不厚道的繼續建議。
謝昭寧恍若聽了最大的笑話,她伸手摸摸謝蘊的腦袋,“謝相,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啊!
“謝昭寧,陛下同秦思安拿走了巴邑王府的令牌。”謝蘊悠悠提醒一句,“你可知為何?”
“你直接說!敝x昭寧被嚇得不輕。
謝蘊悠悠說:“顧太傅以死謀局,拉秦思安下馬,讓我一家獨大。陛下是她教養出來的,陛下會不會以死謀局,讓巴邑王頂了弒君之罪。”
謝昭寧渾身發涼,眼神顫了顫,“我不信,她又不是傻子,怎么會想到這么爛的計策!
“這個計策爛嗎?”謝蘊冷笑,神色冰冷,眼中映著謝昭寧蒼白的面容,“以死謀局是最難破的局,巴邑王弒君,朝廷讓藩王們出兵圍剿,哪里不妥?”
“藩王會乖乖出兵嗎?”
“會,因為不出兵,抗旨不遵,與巴邑王同罪,天下唾之。”
謝昭寧說不出話了,“陛下怎么自己找死!
“顧漾明為何自己找死。”
“那是她的身子不行了,都是一死,不如謀局!
“陛下的身子如何,你知道嗎?小小的風寒就病了近乎兩月,你以為陛下身子康。俊敝x蘊反駁,“她催促匠人盡快修繕帝陵!
謝昭寧啞然,“我不信,你嚇唬我!
謝蘊說:“信不信隨你,我去告訴廢帝,她的長姐要死了。”
背鍋
謝蘊一通忽悠, 謝昭寧聽話地跟著她去找廢帝。
再見謝蘊,廢帝眼中涌著怒氣,只多年帝王, 喜怒不形于色, 只淡淡地掃了兩人一眼。
謝蘊先開口, 說:“有一事, 想告訴您!
謝蘊不見無用之人,不做無用之事。廢帝也是親眼看著謝蘊一步步成長的, 聽到這句話便明白謝蘊有事求她。
“謝相見我,倒讓我受寵若驚!
謝蘊聽著嘲諷的話, 無奈笑了出來,靜靜地看著對面的人:“陛下,巴邑王欲反, 西涼已犯我朝邊境,兩國已開戰!
廢帝愣了下,她在冷宮, 消息閉塞, 確實不知這些大事。
謝蘊繼續說:“陛下取走了留放在刑部的巴邑王府令牌。您說, 她想做什么?您與陛下相伴多年, 她的性子, 您最清楚!
陛下要做什么?
廢帝看向謝蘊的眼神變了,帶著猶豫, 但沒有方才的憎恨。
在大事面前, 承桑一族的女兒,都很有分寸。
廢帝說:“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想您去見巴邑王, 趁機殺了他。巴邑封地一亂,京城就會安然無恙。這是最簡單最迅速的辦法。眼下, 只有您去,他才會放松警惕!敝x蘊說道。
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廢帝逃了出去,逃至巴邑,巴邑王就有理由出兵了,因此,他會放松警惕。
廢帝愣了下來,很快,又看向謝昭寧:“你贊同這個主意?”
謝昭寧被廢帝這么一問,像是在質問:你管不住她?
“我不贊同,但是我沒辦法反對。”謝昭寧怯弱地說了一聲,放走廢帝這一招,太走險了,隨時都會將自己推入懸崖。
廢帝狡猾,誰能信她。
廢帝思考片刻,問謝蘊:“我的好處是什么?”
“與陛下同葬!敝x蘊說。
頃刻間,廢帝神色變了,像是小孩子見到糖一般,但她沒有激動,繼續問謝昭寧:“你做得了主?”
被問話的謝昭寧委屈巴巴地躲在謝蘊后面,探出半個腦袋,委屈道:“陛下生前的事情做不了主,但身后事,我可以!
廢帝見她這么沒出息,事事交給謝蘊后,不覺冷了臉,謝蘊這時追問她:“您考慮一二,與其這么關在這里,死不死活不活,不如去搏一搏身后事,若是成功了,陛下對您的恨,想來也會是少一些!
“謝蘊,你這么快倒戈相向,可對得起朕?”廢帝沉著臉,“你的眼中還有朕嗎?”
謝蘊說:“大局面前,誰都可以犧牲。您的長姐追立皇夫,不能給太傅后位,您覺得謝蘊對您的愧疚會壓過理智嗎?”
一路走至高位,手段與理智都缺一不可,論狠心,謝蘊超過秦思安。
謝蘊眼中,什么都可以拋棄。
廢帝笑了笑,“我為何要信你?我死了,尸骨在巴邑封地,你領回來?”
話音落地,謝蘊撩起衣擺跪下,道:“若真有那么一日,謝蘊萬死也會將您的尸骨迎回京城,風光葬入帝陵。”
她一跪,謝昭寧不悅了,但沒有阻止。
謝昭寧一直沒有說話,她與謝蘊隔著年歲,她不懂謝蘊,但不會阻止謝蘊。
廢帝冷笑,抬手整理自己身上臟兮兮的衣襟,隨后與謝昭寧說話:“承桑漾,我若是長姐,大事既定后,先殺謝蘊。”
因為謝蘊無法挾制謝昭寧。
謝蘊活著,就會讓皇權旁落。
“這是你的想法,不是陛下的想法!敝x昭寧說道,她有些厭惡,“陛下與你,不一樣,陛下對她,從未疑過。”
陛下需要謝蘊穩定朝堂,這點,也只有謝蘊可以做到。
她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陛下對她,很是看重,三姨娘,這點,你差遠了。你連秦思安都可以殺,在你心里,沒有什么比得上你的私欲。”
她說話間,對上廢帝的視線,一瞬間,她的眼中皆是淡然、釋懷,而廢帝,只有不甘。
謝蘊在這時說話了,“您有三日時間考慮!
“不用了,我答應你!睆U帝直接開口,“我與巴邑王之間也有事情要解決!
十八年前,巴邑王騙了她,將長姐的女兒送到西涼,唯恐天下不亂。
她以為,她與他合盟,是盟友。如今看來,巴邑王將她當做傻子來糊弄。
謝昭寧立即攙扶謝蘊起來,謝蘊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別說話。
謝蘊說:“不,您還是要考慮考慮,這么大的事情,莫要一時沖動。三日時間,三日后,我再來。”
言罷,她拉著謝昭寧退出去了。
門口的風讓兩人冷靜下來,謝昭寧回首看了一眼,心口不定,想說話,謝蘊拉著她疾步離開。
登上車輦后,她才疑惑道:“廢帝怎么答應得那么快?”
“不知,等三日。”謝蘊說。
說來也是笑話,廢帝與陛下,都想死。
她勾起唇角,嘲諷一笑,陛下想殉情,廢帝是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謝昭寧不知她的想法,只覺得心里極度不安,萬一放虎歸山呢。
廢帝一點都不可信。
兩人回到東宮,謝昭寧心神不寧,進殿落坐,她又問謝蘊:“若廢帝心存不軌呢!
“時至今日,你都不知道她的軟肋是什么!敝x蘊嘆氣。
廢帝的軟肋是陛下,陛下的軟肋是顧漾明。
所以,用榮安威脅陛下,沒有絲毫用處,如同用江山威脅廢帝,廢帝同樣不會在意。
承桑一族的女兒,看似薄情,卻又心在一人身上。
謝蘊在想,都不正常。
但她沒有說,余光輕掃身邊人一眼,“此事不可告知陛下。”
“人跑了,她會不知道?”謝昭寧跳腳,“你別害我!
謝蘊說:“只能你擋著。”
謝昭寧:“……”
“你為什么總是給我挖坑呢?”
謝蘊思索一二,盯著謝昭寧的小臉虛笑,“因為將傷害減至最小。”
“你想過嗎?若廢帝與巴邑王見面后反上京城,那該怎么辦?”謝昭寧反問。
謝蘊說:“陛下將死,我們都得死。你該相信,若真有那一日,陛下活不下去的,無異于掐住廢帝的咽喉!
“你在賭!敝x昭寧說。
謝蘊淡笑:“是呀,在賭,走到今日,誰不是賭呢。我運氣好,一路賭贏了,才有今日站在你面前的謝相!
謝昭寧啞然,自己沒有謝蘊的底氣,對她的決定,連反抗的理由都沒有。
她有些頹然,謝蘊笑了,伸手攥著她的手,說道:“怕什么呢,我在。”
聽她溫柔的聲音,謝昭寧心口一震。謝蘊掌心貼著她的手背,輕輕撫摸,她舒服了,嘴上嘟囔:“陛下準得收拾我!
“將浮清調出東宮,跟隨廢帝一道去封地。”謝蘊自顧自說了一句,“還有風輕揚,你將你身邊的人列個名單給我,我挑幾人。”
謝昭寧靠著她的肩膀,聽著她沉穩的聲音,心中的不安徐徐消散了。
“謝蘊,你說,若是敗了,我們一起入地獄!
“不會敗的,你舍得我死嗎?”
“不舍得!
“廢帝自然也舍不得她的長姐死!
人都有自己的私欲。廢帝對陛下的感情,近乎于偏執了,恰好這份偏執,可以力挽狂瀾。
謝昭寧還想說,謝蘊捧起她的臉,輕輕吻上她的唇角。
唇角相貼,心口涌起淡淡的悸動,將一切的不安都驅散走了。
殿內的氣氛變了,由低沉變為旖旎,謝眨寧被動中緩過神來,伸手攬住她的腰肢,將這一吻加深。
難舍的吻,讓謝蘊透不過氣來。
松開后,她狼狽地伏在謝昭寧的肩上調整呼吸,謝昭寧笑話她:“你學事情快,怎么學這個,總是學不會,換氣啊。”
謝蘊半闔眸,沒有理會這句話,可一雙耳朵,已然紅了。
謝昭寧心情陡然好,胳膊圈住她的腰:“今日不走了?”
謝蘊起身了,睨她一眼:“吳少傅不來,你便上天了,他病了,也不見你去看望一二!
“看望?我讓浮清去了,我都不想見他。”謝昭寧哀嘆一聲,提及‘吳少傅’三字,她便會渾身難受。
她伸手去抱謝蘊,如同一個孩子一般,恨不得黏在她的身上,“你去哪里,帶我一起!
“不想。”
“那我去查賬!
“別!敝x蘊害怕了,忍不住扶額,近日下面那些人做事顫顫驚驚,見她也是躲躲閃閃,有些人更是提醒她:莫招惹東宮的祖宗。
謝蘊提醒她:“那去看看賬簿,我沒錢用了!
“年前剛給你一筆錢,庫房里的錢呢?”謝昭寧頭疼,“你干什么去了?”
“學你,買了幾間鋪子,試試水。”謝蘊不好意思地笑了。
謝昭寧嘆氣:“你肯定血本無歸,敗家的。”
謝蘊走了,謝昭寧出宮去找錢去了。
****
三日之期到后,謝蘊一人去見廢帝。
“謝蘊,你可曾想過,承桑漾獨擋一面的時候,你該如何?”廢帝面上掛著笑,像是看笑話一樣看著謝蘊。
謝蘊說:“沒想過。太傅比陛下年長,但這么多年了,陛下對太傅依舊念念不完,十八年了,近乎二十年。二十年后,她若變心,也屬自然。那時,我會是皇后,便也足夠了!
“古來共患難易,同富貴難!睆U帝提醒謝蘊,“沒有你,就沒有如今的承桑漾,但時間消磨恩情,你該想想你的后路!
“后路就不必了,若巴邑王反了,我想,我們會死得很快!敝x蘊淡淡一笑,并沒有將廢帝的話放在眼中。
將來,若真有那么一日,是自己的命。
她說道:“我不后悔。”
“何時讓我離開?”廢帝不耐煩了。
“今晚,還有一事,我覺得該告訴你。陛下與你一樣,都服了毒!敝x蘊壓低聲音,面上浮現陰狠,“所以,她和你一樣,都會疼得生不如死!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廢帝從地上爬了起來,臉色驟變,鐵鏈摔得哐當作響,謝蘊后退一步,“我說過了,她和你一樣,被疼痛折磨。你讓人研制出來的藥,最后,用在了自己心愛之人的身上。所以,你有機會反了她!
“謝蘊,你再說一遍!睆U帝五官扭曲起來。
謝蘊沒有多說,丟下一句話:“晚上會有人送你出宮,你想問的話,等你活著回來再問,希望你不是帶兵回來!
謝蘊轉身走了,廢帝愣住,面生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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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枝葉萌生,院子里的月季花開了,迎風挺立,隨后,被人一腳跺下,連根都歪了。
秦思安震驚地收回腳,下人扶起她腳下的月季,“廢帝不見了?”
要命。
傳話的下人點點頭,“不過之前,東宮那位去了兩回!
秦思安心煩意亂,低頭看著自己腳下落敗的月季,她越發不懂那兩人搞什么鬼。
“按兵不動,知道就行了。”
秦思安囑咐一句,低頭將腳下的花撿了起來,大步朝屋里走去。
“阿玉,你的花死了!鼻厮及矊锩婧傲艘宦暎I寶般將花拿了進去,不忘說一聲:“被人踩歪了,我給你重新種一株。”
金鑲玉從屋里走出來,“怎么會死,我早上還看到開花了!
“剛剛傳話的人太激動了,腳一歪就踩了!鼻厮及脖犞眼睛說瞎話,試圖轉移注意力,“我已經罰過了,我和你說,出事兒了,廢帝不見了!
“廢帝不見了?”金鑲玉震驚極了,依舊伸手接過了月季花,養了一個春日里,還是死了,她嘆氣,“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秦思安攏著袖口說:“太激動了,罰過了,你也別生氣,仆人辦事慌張,沒見過世面,回頭給你搬些過來。相府的花開得好看,我給你弄些過來,別生氣了!
金鑲玉還想看一眼,秦思安接過月季,直接遞給婢女,“你等我,我給你討花去!
金鑲玉納悶,秦思安轉身跑了,她緊張道:“你跑慢點!抱ȤƑ
眼睛不好,還跑那么快。
金鑲玉心疼自己的月季,若是養不活倒也罷了,怎么就被踩了呢。
逃出生天的秦思安在心里將謝蘊前后罵了一通,好端端的放走廢帝干什么,害她震驚下踩了花。
想個辦法去弄盆月季回來。
秦思安晃到了相府,謝蘊不在府上。
她晃到了宮里,沒進大殿就聽到了內侍們在議論,她湊過去,“說什么呢?”
“殿下被罰了,禁足東宮,陛下發了好大的脾氣,秦大人,您要去見陛下嗎?”
“不不不,我來找殿下的,既然殿下被罰了,我就不去了。對了,陛下為何發脾氣?”秦思安急忙擺手。
這個時候進去找陛下,純屬是去找罵。
內侍說:“不知道緣由!
秦思安在想,謝蘊做什么,殿下背鍋,這兩人配合得很好。
完美。
她不厚道地笑了,又問:“謝相可曾來過?”
“謝相沒有來!
秦思安決意去官署找謝蘊。
不想,謝蘊不在官署,她找了一通,人就是不在,當真是奇怪。
她在里面等,等到黃昏,坐的腰酸背痛,謝蘊慢悠悠回來了。
“謝相,心情可好?”秦思安坐在謝蘊的位置上,翹著二郎腿,姿態慵懶,臉上的笑怎么都遮掩不住。
秦思安將‘幸災樂禍’這個詞演繹得活靈活現。
謝蘊進來脫下披風,隨后看著她:“你看我笑話,已經看到了,家去吧!
“我笑話你作甚,笑話你有個會擋事的小殿下,你告訴我,你想干什么?”
“滾!
謝蘊翻臉了,看著她:“要么滾,要么我讓謝昭寧趁著休息的時候去查賬!
秦思安立即跳了起來,“你真不厚道,她被罰了、她怎么就被罰了,陛下也舍得。你見不到人了?”
謝蘊心情本就不好,聽著她陰陽怪氣的話后,險些控制不住脾氣。
“秦思安,滾!”
秦思安不想走,事情還沒問明白,“殿下挺好的,禍事你闖,她替你背鍋,真好。別急,給我一盆你養的月季花,阿玉想要。”
謝蘊冷著臉,回她:“月季踩爛都不給你!
秦思安吸了口氣,“你這人怎么這樣呢,給我一盆,我給你想辦法進東宮,見她一面,如何?”
“我自己會辦!
“謝相,我們好好說話,一盆花而已,別那么小氣,我記著你的恩情!
“沒有!敝x蘊不為所動,見她不走,便對外吩咐一句:“送秦大人出去。”
秦思安要花失敗,答案也沒問到,哀嘆一聲,今日出門不順。
秦思安走后,謝蘊舒了口氣,靠坐下來,揉著額頭,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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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東宮內燈火明亮。
謝昭寧坐在墊子上,手中拿著箭,對著壺口投出去:“明日就放我出去!
箭出手,啪嗒一聲,沒進去。
謝昭寧又投了一根:“后日放我出去!
還是沒中。
她低頭查看箭,又看了眼壺口,喊了宮娥進來,指著壺口:“太小了,換個大的進來!
宮娥看了一眼壺口,提議道:“要不奴婢給您挪一挪,挪近了就好了。”
謝昭寧覺得也對,擺擺手,“你去挪。”
宮娥迅速去辦,謝昭寧懶散地坐著,無力地看向門口。
須臾后,壺口近在眼前,她拿起箭投進去:“明日就放我出去!
不知為何,箭進去后,又蹦了出來,氣得謝昭寧小臉發紅,一股腦的將箭都塞了進去。
“一身反骨!敝x昭寧罵了一句,心口都被氣疼了。
罵完以后,自己滾回床頭躺著,突然被關起來,發現自己的時間突然多了起來。
有大把的時間睡覺。
悶頭睡了一夜,剛醒就被東宮詹事拉了起來,“陛下召見您,我的祖宗,您好好說話,哄哄陛下,指不定就不用被罰了!
“我不去!敝x昭寧沒出息地往被子里躲了躲,又指著自己側臉上的腫痕,“你看看,昨日那一巴掌險些把我牙齒打沒了,不去不去,就說我病了,難受,起不來!
東宮詹事生無可戀,“您想添一條欺君之罪嗎?您沒事,臣等最少挨一頓板子!
謝昭寧被拖了起來,梳洗更衣梳妝,最后塞上車輦,下車的時候,渾渾噩噩,直到跨過殿門,她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要被罵了。
由于心虛,她將埋出去的腳縮了回來,她剛縮,迎面一本書砸了過來。
她立即偏頭,那本書擦著她的耳朵飛了出去。
“撿回來!
謝昭寧巴巴地又出去撿‘兇器’,默默地遞給跟前的宮娥。
宮娥轉交給陛下,默默退了出去。
謝昭寧直接撩袍跪下,龍椅上的承桑茴開口:“謝蘊都說了!
“您別套我話了,我都不想說話了。”謝昭寧抬首,看向陛下,“您要不將我送進大牢,眼不見為凈,多好!
承桑茴冷笑:“你別以為朕舍不得!
謝昭寧低頭沒答話,自然是舍得的,她收拾好情緒,沖著陛下又笑了,“您是放我出去嗎?”
“你將廢帝抓回來,朕就放了你!
謝昭寧為難,摸摸自己的耳朵,實在是不想面對陛下,便道:“要不您打我一頓,消消氣得了!
承桑茴卻說:“朕打你做什么,你東宮里那么多人,都是跟著你的,朕應該打她們!
“陛下、陛下,她們都是不知情的,不能連坐!敝x昭寧慌了,提起衣擺就爬了起來,“我們好好說,抓是抓不回來,不如您將我送到冷宮,我頂替她,成不?”
承桑茴冷冷地看著她,長得不大,一百斤肉,九十九斤反骨。
很快,承桑茴想到了個辦法,“你不抓也可,朕將謝蘊送過去。”
“那您送吧!敝x昭寧擺爛了,篤定陛下不敢動謝蘊,謝蘊忙得腳不沾地,陛下快活不管事,若是抓了謝蘊,她就得忙死。
謝昭寧又跪了下來,渾然不怕:“我就在這里,是打是罵,您發落便是,但是抓是抓不回來了,她去了巴邑封地。”
承桑茴望著她,眸色婉轉,她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當真讓人無可奈何。
“承桑漾,你這么得意,依仗的是什么?”
謝昭寧認命地跪著,思考了會兒,如實道:“謝蘊,您依仗的是什么,我就依仗的是什么!
承桑茴氣得頭疼,心口疼,扶額緩了會兒,養孩子不容易,尤其是養這種不聽話的孩子。
她忍了會兒,對外吩咐一句:“去將謝蘊宣來!
謝昭寧臉色就不好了,出聲反對:“您找她做什么?”
承桑茴望著她:“你二人,視朕于無物,藐視帝王,你認不認?”
兩人在一起,盡不做好事,謝昭寧膽大,謝蘊是仗著有東宮,無法無天。
“我認,但和她沒有關系,我犯錯,找她有什么用?”謝昭寧反對,“我就在這里,您要打要罰,都可以。”
承桑茴閉上眼睛不看她,煩不勝煩,“閉嘴,等著!
白挨
謝蘊匆匆而來, 入殿就見到跪坐的謝昭寧。
“陛下!敝x蘊朝著龍椅上的人行禮,余光掃過吊兒郎當的謝昭寧,跪不像跪, 坐不像坐, 也只有她敢在陛下面前毫無姿態。
承桑茴掃了一眼兩人, 輕輕一笑, 辨不清喜怒。
“謝蘊,廢帝一事, 你是主謀還是幫手?”
聞言,謝蘊立即跪下, 剛想開口,謝昭寧就先問陛下:“主謀如何,幫手又如何?你動她的話, 吃虧的是你自己。”
謝蘊蹙眉,“閉嘴!
謝昭寧整理衣擺,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了。
承桑茴好整以暇地瞧著兩人, 她兒子之間, 這段感情, 究竟是誰付出得更多。
情愛一事, 與做生意不同, 可和生意又覺得讓人感覺一樣。
誰付出得更多,誰有說話的權利, 謝蘊和這位祖宗之間, 倒像是謝蘊付出更多。
謝蘊十多年來積攢的名聲,都毀在這位祖宗身上了。
如今, 都說謝蘊被這位祖宗迷得神魂顛倒,甘愿背叛廢帝, 俯首于新帝腳下。
謝昭寧被罵了一句,乖巧多了,也不敢回嘴了。突然有人收拾她,承桑茴心情莫名好了很多,悠悠問謝蘊:“卿當熟讀律法,這個小祖宗私自放走廢帝,該當何罪?”
謝蘊為難,雙手揖禮,回道:“回陛下,殿下之過,可大可小……”
“那就往大了說。”
謝蘊無奈,道:“謀逆,論罪當誅。”
“承桑漾,你聽到了嗎?謝蘊說斬了你!背猩\钊滩蛔⌒α耍浇堑幕《葔憾級翰蛔。瓦@么看著謝昭寧:“你想死嗎?”
“不想死!敝x昭寧悶悶地回一句。
承桑茴說:“那你說,主謀是誰?”
謝昭寧咬咬牙:“秦思安,她讓我這么做的!
官署里的秦思安突然打了個噴嚏,覺得有些冷,春日里天氣陰晴不定,她覺得應該回家添件衣裳。
聽到謝昭寧回復的承桑茴被這個回答說愣住了,轉而又問謝蘊:“她是不是又多了一條欺君之罪。”
謝蘊左右為難,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唯有期盼謝昭寧閉嘴,別再說了。
謝昭寧這回沒有與她心有靈犀,甚至滔滔不絕的開口,“陛下,我就在這里,是殺是罰,您說了便是,何必為難謝相。人已經走遠了,回不來了!
“去何處了?”承桑茴這才想起來,廢帝走了,她還沒明白廢帝要做什么,“你說說你想做什么?”
謝昭寧來了精神,說:“陛下,她去見巴邑王了,去殺人了!
承桑茴驚訝,“她會聽你的?你以何好處所誘?”
謝昭寧大大咧咧說:“與您同葬。”
“與朕同葬?”承桑茴咀嚼這四個字,余光掃到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神色的謝蘊,大致明白過來了。
大概這是謝蘊與廢帝之間的承諾,但謝蘊不打算告訴她,亦或是等她死后,再做安排。
謝蘊的心思,深不可測,再看謝昭寧……
承桑茴氣得抓起奏疏就朝謝昭寧砸去,“你跟著謝蘊一年多,究竟學了些什么,人家沉穩有方,你大大咧咧,毫無心計。”
謝昭寧被砸得腦袋發懵,謝蘊忙同陛下求情,“陛下喜怒,殿下不敢欺君,自然做了什么就說什么。”
“她不敢欺君?人都離開京城了,她還不敢欺君!背猩\顨個仰倒,恨不得將人拖出去打一頓,很快,她又收斂怒氣,靠著龍椅良久不語。
謝蘊悄悄伸手掐了掐謝昭寧,示意她別說話了,說什么錯什么。
謝昭寧不服氣,做了就是做了,陛下遲早得知曉,不如現在早些坦誠。
兩人干瞪眼,承桑茴拍桌,“謝昭寧,滾回你的東宮,無朕旨意不得出東宮,謝蘊,你不準踏足東宮!
謝昭寧眨眨眼,心中不平,想開口,謝蘊伸手捂住她的嘴巴,“認錯,回去,好好睡覺,長個子。”
十九了,還長什么個子。
謝昭寧不高興了,苦巴巴地行禮謝恩,氣呼呼地走了。
謝蘊松了口氣,在她走后,揖禮與陛下言道:“陛下,聽聞巴邑王的令牌在您手中?”
承桑茴聞言后,不得不看向她:“你想說什么?”
“臣想問陛下討要!敝x蘊低頭,姿態端莊。
承桑茴說:“朕若不給您呢!
“您不給也可,那就讓來殿下來問您討要!敝x蘊抬首,直視君上,目光坦誠,絲毫沒有畏懼。
她不懼怕陛下,因為她只想陛下與廢帝不同。陛下不會胡亂猜疑,相反,陛下會深信不疑。
承桑茴拒絕:“沒有!
“臣這就去追殿下。”謝蘊提起裙擺就要起來,“相信殿下有辦法來討要的,鬧翻了屋頂,她也不會害怕的。”
“給你!背猩\钫鄯,凝著謝蘊:“你要令牌作甚?”
謝蘊低頭說:“給殿下玩兒!
承桑茴:“……”
“滾!背猩\钜脖粴到了,“謝蘊,你若年輕,比那位祖宗更難纏。”
謝昭寧單純,不闖禍,謝蘊則不同,她闖禍,謝昭寧背鍋。
謝蘊也被趕出來了,剛出來,就見到謝昭寧躲在柱子后面,她笑了笑,謝昭寧走過來,“她還在生氣嗎?”
“氣得要死!敝x蘊低聲笑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皺眉道:“陛下的脾氣也不好。走,我帶你回相府。”
“呦,你敢嗎?”謝昭寧揶揄,“你不怕被連帶?”
謝蘊伸手摸摸她的臉,“走,你先回東宮,關門自省,晚上再出來,我派人來接應你!
謝昭寧瞪大了眼睛,“你不怕陛下被怪罪嗎?”
“怪罪就怪罪,一起關門自省。”謝蘊勾唇,“怕就不去。”
“去,你晚上等我,我去安排!敝x昭寧提起裙擺就匆匆走了,生怕謝蘊反悔。
謝蘊低頭整理衣襟,笑容消散了,如常地邁出一步,再抬首,面色肅然,依舊是往日不近人情的面容。
****
謝蘊回到官署,內侍便將一枚令牌送了回來,謝蘊放在手心中把玩,微微一笑,隨后放入帶鎖的暗格中。
隨后,她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良久才舒出一口氣,很快,她又笑了。
人生跌宕起伏,她從一個善賈之女,走到今日,將來會入主中宮,旁人會覺得她的運氣好。
晚上回府,陛下口中的祖宗已躺在她的床上,手中捧著賬簿,婢女在一旁候著。
祖宗都已經沐浴了,換了一身柔軟的寢衣,長發如綢緞般披散在肩頭,襯得肌膚雪白。
謝蘊走近,祖宗就坐了起來,開口說道:“你要的錢,我讓人送回庫房了,回頭你自己記得就行。對了,你盤的那幾個鋪子,我看了,前景不大好!
“前景不好,那你就力挽狂瀾!敝x蘊道一句。
婢女上前伺候謝蘊更衣,謝昭寧嘮嘮叨叨開口:“前景確實不好,改也不劃算,不如改行做酒樓,我與你說,酒樓賺錢。且……”她頓了頓,看向屋里的婢女,冷然道:“都出去。”
婢女們魚貫而出。
謝昭寧很興奮:“我同你說,你可以在酒樓里藏暗格,收集情報,有些人喜歡去酒樓說要事,你覺得呢!
謝蘊聽了她的建議,“你這主意倒是不錯,那你去做!
顧漾明手中的暗衛都奉給了陛下,兩人體會到了暗探帶來的方便,但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再想創建暗探就不容易。
謝蘊想做,卻又不敢大張旗鼓地做,謝昭寧的提議就很好。
“成,我回頭去安排。我辦事,你放心!敝x昭寧厚著臉皮自夸一句,將賬簿塞到枕頭底下。
謝蘊看著她的動作,“你塞進去做什么?”
“這是總賬,我不放在床上,放哪里?等明日送到書房。”謝昭寧舒坦地躺了下來,望著謝蘊,“我打算住上一段日子!
陛下還在氣頭上,肯定關她十天半個月。
謝蘊沒理會她的話,伸手抬起她的下顎,仔細看她的臉,道:“陛下下手很重!
“她生氣了,換成你,多半下獄了!敝x昭寧涼涼道,“我和你說,你下回做事自己承擔,我總給你背鍋,上回罰跪,這回關起來,下回就得打人了。”
“哦,你還惦記著下回呀!敝x蘊溫柔地笑了起來,“下回、下回,肯定還是有的,誰讓陛下喜歡你。再者陛下不知道你是冤枉的?陛下不說罷了。”
提起這個,謝昭寧就想生氣,陛下知道是謝蘊做的,她承認,陛下也不去查,就這么認定是她。
“陛下是喜歡你。”謝昭寧沒好氣地說了一聲,“喜歡你,還離不開你,我就成了替罪羔羊,你打算怎么彌補我!
謝蘊想了想,說道:“我都將你接出來了,你還想要怎么彌補。你在這里,又不用上課,不高興嗎?”
謝昭寧哼哼兩聲,勉強答應下來,回頭一想,自己還是虧了,指著自己的臉:“我和你說,上回你打我,這回她打我,我這個臉都沒法見人了!
“怪得了誰,怪你的臉太嫩了!敝x蘊伸手給她摸了摸,“若你黑一些,都看不到印記。”
謝昭寧生氣:“你下回不許打我臉!
謝蘊失笑:“你又惦記下回啦!
“你你你你……”謝昭寧氣成了結巴。
謝蘊俯身,吻上她的唇角,頃刻間,謝昭寧便不生氣了。
****
晚飯后,謝蘊給謝昭寧拿了一張圖紙,“鋪子的圖紙,你看看如何改,正好你無事,先給辦妥了!
謝昭寧瞅了一眼圖紙,十分嫌棄,便說道:“我和你換個鋪子,這個鋪子不好,改起來太麻煩。我和換一個,我將你這個改成小酒肆亦或茶觀。”
“隨你!敝x蘊是徹底不想管了,她有時間,有天賦,就給她折騰去。
謝昭寧將圖紙又丟了回去,腦海里有了酒樓雛形,又說道:“你撥兩個人準備接手酒樓,不要太笨了,八面玲瓏。”
謝蘊手中多是女官,聞言,她又問:“你自己沒有人嗎?”
“我有,但這是你的酒樓。你連個掌柜都不想安排,是打算吃現成的嗎?”謝昭寧忽地明白過來,謝蘊就是不想動,等著她將飯喂進嘴里。
謝蘊淡笑,點點頭:“我希望你將收集的情報放在我書房里!
“我把我自己給你送進書房,好不好?”謝昭寧要炸毛了。
謝蘊說:“你送過去,礙事又吵,我不要!
謝昭寧哼了一聲,“我還不送了,我就待在你床上。罷了罷了,問你都還要耽誤時間,我自己去辦,花費時間會久,你慢慢等著。你要就寢了嗎?”
“早著呢,浮清與風輕揚回信了,一切都順利。我去見一見幕僚!
謝昭寧催促一聲:“你快些,我等你。”
謝蘊深深看她一眼,笑著走了。
謝蘊一走,晚上就沒有回來。
謝昭寧早上醒的時候,身邊依舊是冷的,枕頭也沒有動,一看就是一夜沒回來。
謝昭寧氣呼呼地爬起來,她將她忽悠回來,半夜不回來睡,她不會自己睡東宮嗎?
氣人。
氣完了,替謝蘊去干活。
去裝修酒樓,改圖紙,找管事商議。
鋪子里待了一天,又從后門偷偷溜回來,謝蘊還沒回來。
天黑后,宮里傳話,謝相被陛下留在宮里歇息了。
謝昭寧:“……”我出宮,你進宮?
謝昭寧郁悶了一夜,第二天又盯著酒樓的事情,忙了一天,謝蘊總算回來了。
她躺在床上,朝著謝蘊哼哼唧唧:“你好快活哦!
“別陰陽怪氣,都怪你,陛下都不讓我回家了!敝x蘊怪道。
謝昭寧覺得不可理喻,“怪我?我在家里,又成了替罪羔羊?”
“陛下許是知曉您在相府,就不讓我回來了。你說,是不是怪你?”謝蘊疲憊道。
謝昭寧懵了,“我什么都沒有做,怨不得到我,你說你,你和陛下玩什么心思!
“就玩了。”謝蘊孩子氣地回一句,“我喜歡玩。”
“那、那你玩兒吧。”謝昭寧說,“我玩不過你們,別拉上我,我害怕!
謝蘊又笑了,抬起她的小臉捏了捏:“這就害怕了,當初密謀殺廢帝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害怕?膽子大裝膽子小,你裝得不像!
“那種害怕與現在不一樣,我生怕你明天又來拉我背鍋,謝蘊,你自己頂著吧,她不敢將你怎么樣,你總是拉著我、我害怕!
謝蘊俯身坐下來,將她拉起來坐好,兩人面對面,她直視對方:“陛下喜歡你,不會將你怎么樣,我則不同,萬一惹了陛下生氣,罰我打我,你舍得?”
“你舍得嗎?”謝昭寧立即控訴,指著自己剛消腫的臉頰,“我和你說,我一連挨你們兩個打,我快成了箭靶子了!
謝蘊挑眉,想笑又不好笑,敷衍一句:“最多,我下回不打你!
“你還想下回?”謝昭寧怒問。
謝蘊忙改口:“沒有、沒有下回了,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謝昭寧這才消氣。謝蘊望著她,目光悠悠,不得不說一句:“西涼傳來消息,榮安被廢了郡主之位,手中的兵權也被剝奪了,關在大牢!
“嗯。”
謝昭寧不痛不癢地應了一聲,“我很想救她,但我知道,我不會成功的。不如不過問。”
謝蘊卻說:“我派了人去西涼,試圖將她救出來。她定親了,有一夫婿,聽聞兩人感情很好,不知道會怎么樣。”
如今兩國開戰,我朝無所顧忌,也可派人將人救出來。
不過救人一事,難于上青天,可能性太小了。
謝昭寧意外,“你近日做事,好像與往日大不相同!
“是嗎?”謝蘊低笑一聲。
她沒有說出原委。
她所為,不過是想減輕謝昭寧心中的愧疚罷了。
至于結果如何,她已料不到了。想來西涼已有防范,此舉,無異于九死一生。
謝昭寧認真地看著她,“謝相行事,慣來是自掃門前雪,近日接連行事,明明于自己無益,你還是做的。多了幾分人情味!
“那是我碰到了一個人間煙火中的人。”謝蘊淡笑,眉眼如畫,不同于往日的溫柔,帶了幾分淡淡的煙火氣,眉黛青山,燈火下,更顯幾分誘惑。
謝昭寧皺眉,謝蘊伸手摩挲她的眉眼,“別總皺眉!
“可能性大嗎?”謝昭寧不自覺地問。
謝蘊說:“一成把握都沒有!
圖個心安,至少努力過,將來回想,不至于愧疚到影響自己的生活。
謝昭寧不懂她的意思,聽到這句話后愣了下,謝蘊摸摸她的腦袋:“努力過了,我們盡力了!
“我知道了,將來不后悔。”謝昭寧淺淺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謝相,我相信你!
“是啊,相信我。”
謝蘊低嘆一聲,許久沒有人這么相信過她了,自從長兄去后,誰都不信她。
如今,有人深信她,她闖禍,她背鍋,她擋在陛下面前,哪怕沒有道理都會據理力爭,替她辯駁。
這樣的呆子,去哪里找。
“自己先休息,我去書房一趟。”
“那你早點回來。”謝昭寧躺下了,隨手從枕頭下摸到賬簿,細細翻閱起來。
兩人各自忙碌。
謝昭寧翻了個身,賬簿從手中滑落,眼睛閉上了。
年輕人,愛睡覺,謝蘊回來,人都已經睡著了,抱著被子,睡得正香。
謝蘊將她的手放入被子里,自己輕輕躺了下去,謝昭寧也沒醒。
****
東宮小祖宗被關了禁閉,朝堂上下行事都格外謹慎,就連秦思安都囑咐下面的小崽子,近日送去謝蘊那里的文書,前后多檢查一番,不要出現錯誤。若不然,被謝蘊逮住了,她都救不了。
心驚擔顫三五日,陛下終于心血來潮,將那位祖宗喊了過來。
謝昭寧磨磨唧唧,早上喊她,黃昏才到,直挺挺地跪在陛下跟前,認真道歉:“陛下,我曉得錯誤了,但您放心,我還可以再待幾日!
說完,承桑茴送她一本奏疏,當即砸了過去,“相府的伙食可好?”
“與相府有什么關系,我一直都在東宮!敝x昭寧睜著眼睛說瞎話,“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覺得您心狠,我會好好地閉門思過。”
“你思出什么名堂了嗎?”承桑茴氣得扶額,有謝蘊在,她忽然一副小霸王的面孔。
謝昭寧認真說:“我以后再也不放走三姨娘了。”
承桑茴:“……”
“滾!
謝昭寧沒動,神色認真,“陛下,我真的好好思過了,要不您放我出來,我整日吃飯不做事,心里也過意不去。”
承桑茴扶額,指尖揉著額頭,極力消化她的話,恨不得將人趕出去。
“承桑漾,你別在朕面前待著了,朕這里有樁差事交給你。”承桑茴伸手在桌上翻到一本奏疏,道:“河道堵塞,你去疏通河道。”
“我不去,我可以出錢!敝x昭寧老實極了,“我有錢,出錢,不出力,您若讓我出力,我就不出錢,您選一樣!
出錢又出力的傻蛋,誰愿意做誰做。
承桑茴說:“你不去,謝蘊去。”
“那您讓秦思安去。”
“秦思安去了,你得多掏錢!背猩\钫f。
謝昭寧說:“您放心,我會算好每一筆賬,她拿不走!
承桑茴拒絕:“那也不成,你不去,謝蘊去!
“我不去,您打死我罷!敝x昭寧整理袖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您找我,肯定是要我出錢的,對嗎?”
她說中了,朝廷的錢準備留給了前線將士,無論如何,前線補給都要跟上。
承桑茴就盯上了她這個有錢的女兒。
“罷了,朕不為難你,你拿白銀二十萬兩,先給戶部。”承桑茴妥協一步,“謝蘊與你說了,對嗎?”
謝昭寧裝傻充愣,“謝相說什么,說您坑我錢?”
“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閉嘴,滾出去!
謝昭寧提起裙擺要走,想起一事,“陛下,您給我解禁了嗎?”
“你有被禁足嗎?”沉思茴反問。
謝昭寧羞澀一笑,“那我就去戶部了,您讓人打開東宮的門,我今晚回去睡覺。”
承桑茴懶得看她,活祖宗。
謝昭寧高高興興地走了,跨出殿門的時候又覺得哪里不對勁,自己是花錢給自己解禁了嗎?
她想回去問一句,宮娥將殿門關上,她只能糊里糊涂地離開大殿。
她覺得哪里不對勁,跑去問謝蘊。
謝蘊忙得不可開交,抽空聽她控訴一番后放下手中的文書,看她一眼:“你以為陛下縱容你住在相府,容你這么快活?”
“你的意思是陛下沒想關我,就是想我的錢?”謝昭寧疑惑,“那、我那一巴掌不是白挨了嗎?”
謝蘊捧著厚厚的文書,忍不住笑了出來。
腦子
承桑茴并非多疑猜忌之人, 她對謝昭寧的信任超乎想象,這一點讓謝蘊都感慨,明君之兆。
信任是一回事, 有時候算計又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挖了個坑, 將謝昭寧推了進去, 以錢贖之。
謝蘊淡笑不語, 謝昭寧握拳,“你兩都是一丘之貉!
“在陛下眼中, 我二人是一丘之貉!敝x蘊嘆氣,“你說, 我為了誰,里外都不是人,我圖什么?”
謝昭寧登時就消氣了, 瞅她一眼,背過身子不說話了。
謝蘊說:“趕緊去戶部,去你的老巢看看, 河道一事, 迫在眉睫, 還愣著干什么!
“哦哦, 我這就去。”謝昭寧彈了起來, 聽話地匆匆離開了。
謝蘊無故笑了,嘴里喊了一句傻子。
****
東宮解禁, 謝昭寧忙得腳不沾地, 各處走動,一連忙了兩月。
端午之際, 廢帝承桑珂傳來消息,已入封地。
同時, 浮清風輕揚各傳一封信來京,承桑梓回封地后,并不得巴邑王喜歡,甚至被困在王府里。
謝蘊看過后,將信遞交給了陛下。
承桑茴掃了一眼,目光淡淡,面色愈發冷淡,“承桑梓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非嫡出,巴邑王對她自然會猜疑。說白了,她自己沒什么本事,怎么會得巴邑王的喜歡。”
誰會喜歡沒用的人。
謝蘊并不了解巴邑王,但承桑茴不同,那是先帝的叔父,她自幼就聽到他的名字。
巴邑王有本事,有才能,他剛出生不久,先帝就已登基。他的才能,也只能讓他為臣。
能夠平定西涼之亂,迫使西涼送質子入京,光憑借這一點,他就不可小覷,這樣的人,野心勃勃。對于無能之人,怎么會多看一眼。
承桑茴見謝蘊沉默,關切道:“你在擔心承桑梓?”
謝蘊頓愕,忙揖禮回答:“回陛下,臣擔心廢帝能否得手!
“那就看她的本事了。”承桑茴涼涼地回了一句,“巴邑王驍勇善戰,承桑梓又是一副哭唧唧的模樣,誰會喜歡!
哭唧唧?謝蘊皺眉,承桑梓確實不如謝昭寧聰慧,不如她懂事務。
若是謝昭寧,她是絕對不會回巴邑封地的。
承桑梓依舊在想著自己的郡主身份,想要榮華富貴。
兩人生長環境不同,心性不同,立見高低。
不過,聽陛下之意,她對謝昭寧很滿意。
謝昭寧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愛碰政事,她寧愿躲在戶部,也不愿多接觸其他事情。
兩人心思各異,承桑茴將信還給謝蘊,對之前放走廢帝的事情也閉口不提了。
謝蘊憂心忡忡地離開大殿。
她去了戶部,謝昭寧窩在椅子上睡覺,眼簾一抬,就見謝蘊盯著他,像是偷懶被人發現了一般,她忙站了起來,“你、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你在這里做什么?”謝蘊語氣冰冷,目光在屋里掃了一眼,空空蕩蕩,就她一人小憩,好似昨晚做賊去了一般。寵愛
她現在就兩件事,河道、榮安,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她揉了揉眼睛,略有些困頓,又見謝蘊面色不快,嚇得立即乖乖坐好,仰首看著她:“你不高興嗎?”
“不高興,酒樓的事情怎么樣了?”謝蘊沒好氣道。
“開張了,等著唄,你怎么不高興,陛下不會說你的,你如今哪里還會不順?”
謝昭寧疑惑,謝蘊如今是神鬼敬佩,比廢帝在時更得重用,陛下偏到骨子里的喜歡,讓其他人都羨慕了。
謝蘊說:“我看著你偷懶就不高興!
謝昭寧:“……”
“誰又惹你了,巴巴地跑來訓我!敝x昭寧不滿,“我哪里不對了,陛下都不說我,你怎么又來管我。什么叫偷懶,我在這里忙著呢,偶爾小憩片刻,那就不叫偷懶!
謝蘊冷笑,“是嗎?你要小憩多久,是不是睡到天黑,直接就回去了?”
謝昭寧吃癟,悄悄地看她一眼,眉眼陰沉,像是被誰欺負了一般。她納悶,好端端地怎么又生氣了。
“你累不累?”謝昭寧狗腿俯身,拉著謝蘊坐下,擼起袖口,勤快地給她按揉肩膀。
“你肯定累了,中午想吃什么,我讓人去酒樓買些,力道舒服嗎?”
聽著她軟綿的聲音,謝蘊心里好受多了,一味享受,也不答話,就這么干晾著她。
晾了片刻,戶部尚書來了,謝昭寧走過去打開門,露出一個腦袋,“謝相來了,不高興呢。你要說什么?”
一聽這話,戶部尚書臉色變了變,“沒事兒、沒事兒,您繼續,臣先走了!
他轉身就走了,生怕跑慢一步被揪回去。
謝昭寧眨眨眼,謝蘊如今是神鬼不敢沾了,可見這些時日里,陛下對她有多寵愛。
謝昭寧回頭,覷著謝蘊:“他走了!
“怕我?”謝蘊冷哼一聲,“做了什么虧心事。”
謝昭寧低笑一聲,“不做虧心事,見你也害怕,秦思安最近可安分了,忙著去修書,你知道為什么嗎?”
“避開我?”謝蘊凝眸,秦思安哪里是安分,不過是想修書給自己營造一波名聲罷了。
今年恩考由陸白紅主持,她什么都沒撈到,自然要在其他地方討回來。
謝昭寧訕笑:“不知道,反正聽說她在帶頭修書,如今沒人敢惹你了。”
最后一句話,讓謝蘊不高興了,“你什么意思,我是閻羅嗎?”
謝昭寧耷拉著腦袋,不敢說話,你不是閻羅也和閻羅差不多了,臉色一擺,誰都不敢大聲說話。
“謝相,脾氣那么大,對身子不好,會老得快,多笑一笑!
“你說什么?”
“我說、生氣挺好的,怒氣發出來,身子就舒服了,不然憋得難受。”
謝昭寧睜著眼睛說瞎話,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后,視線飄來蕩去,就是不敢看謝蘊了。
謝蘊走上前,抬起她的下顎:“我有那么嚇人嗎?”
“你覺得呢?你來了就興師問罪,還說自己不嚇人?你看看你這里……”謝昭寧戳著她的眉眼、唇角,“眉眼下垂,唇角緊抿,不是兇神惡煞,也是氣勢洶洶。”
手指戳來戳去,謝蘊直接給她捉住了,張口就咬上了。
“你你你、你怎么咬我,謝蘊,這是戶部、疼……”
“你松口,你要干嘛,要出血了!
謝昭寧驚得跳腳,謝蘊慢條斯理地松口,冷冷地掃她一眼,“今晚去相府。”
謝昭寧摸著被咬出牙印的手指,又疼又驚,聽到這句話后納悶道:“去相府作甚?”
“你不是喜歡算盤嗎?我給你備了很多算盤!
謝蘊丟下一句話,推門走了,留下一臉迷惑的謝昭寧。
誰惹她了?
謝昭寧疼得抽氣,扭頭就見到躲在柱子后面的戶部尚書,她抬腳去將人揪了過來,“老尚書,你在這里做什么?”
“沒、剛想走,突然腿麻了。”戶部尚書笑得齜牙咧嘴,似笑像哭。
謝昭寧這才沒和他計較,她走了兩步,他提醒一句:“殿下,你不懂謝相的意思嗎?”
“什么意思?”謝昭寧一驚,想起剛才的那句話,扭頭就看他:“你知道?”
戶部尚書露出一副可憐的模樣,果然,還是太年輕了,沒有經歷過風雨。
他說:“您回去就知道了!
謝昭寧感覺幾分危險的氣息,她讓去就去?
那就不去了。
****
謝昭寧抱著一堆賬簿去見陛下,匯報河道疏通一事所需花費。
剛開口,承桑茴就打斷她:“那是你的事情,別來煩朕,朕只看結局,不問過程!
“陛下,您和謝蘊怎么了,怎么像吃了炮仗一樣。”謝昭寧將攤開的賬簿又合上,“您與她是君臣,吵也吵不起來,也不像是有矛盾的模樣,您二人這是一起不高興,是誰惹的?”
“陛下,我出錢又出力,您就這么對我?”
“你是替朕出力的嗎?是替朕出錢的嗎?你將來不做皇帝嗎?”承桑茴嗤笑一聲。
歷朝歷代的皇帝不會將這句話掛在嘴邊,偏偏承桑茴無所顧忌,直接說了出來,讓謝昭寧啞口無言。
謝昭寧年少,性子卻好,聽了以后也不生氣,反而問她:“你生我的時候問過我的意思了嗎?我愿意接您的重擔嗎?”
她說完,承桑茴突然起身,嚇得她后退兩步,“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回來!”
謝昭寧縮回腳步,承桑茴步至她的跟前,望著這個比她還高上一些的女兒,上下打量一番,“你是不是又想被禁足了?”
“您、您沒錯,都是我的錯,我這就改過!敝x昭寧認錯的速度極快,恨不得收回剛剛說的話,“我錯了,我這就滾,您別生氣。我都快成受氣包了,您說說,我來給您稟報,有錯嗎?”
我累了,小憩片刻,有錯嗎?
到最后,都成了我的錯。
謝昭寧突然又說一句:“我覺得日后我喘氣都會有錯!
承桑茴聞言后,竟然認真的點點頭:“指不定日后你自己做皇帝了,你活著,對于謝蘊而言,那就是錯!
謝昭寧:“……”背后好像陰風陣陣。
她摸摸自己的背后,有些后怕了,“您不聽,我就走了,我回東宮去了!
“留下,陪朕用晚膳。”承桑茴招呼一聲,“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去招呼一聲,朕去見了鴻臚寺卿,回來必須見到你。”
“鴻臚寺卿?”謝昭寧心提了起來,“您要問榮安的事情嗎?”
提及榮安,承桑茴眼神變了變,隨后看向她:“朕問榮安做什么,羌族想與我朝聯姻,你要嫁嗎?”
謝昭寧抱著賬簿,可憐巴巴地望著她:“謝相同意,我就嫁!
“那朕將謝蘊嫁出去。”承桑茴笑了。
謝昭寧笑不出來了,“羌族怎么會來聯姻,他們是送皇子來入贅嗎?”
“你的提議甚好,讓他們送個皇子來給你。”
謝昭寧嘆氣,“您別鬧了,我不喜歡男人,送個公主給您罷。”
“閉嘴!背猩\罱K于被觸到逆鱗,伸手去揪她的耳朵,她退后一步跑開了,“我先退下了,您慢慢商量。”
年少人跑得極快,像一陣風般跑遠了,留下一臉陰沉的女帝。
羌族是小國,聽聞其國醫術精湛,幾乎人人會醫,此次入朝,想要求娶公主。
陛下只一女,斷不會嫁了公主,鴻臚寺拒絕了,他們又提議送皇子入朝。
鴻臚寺依舊拒絕了,公主已成親。羌族卻說,儲君自然不會只有一個男人,他們的皇子不會在意。
鴻臚寺卿悄悄提醒一句,公主娶妻,不喜歡男人。
羌族使臣聽到后,臉色發黑,半晌沒有說話。
最后,事情擺到了女帝面前。
承桑茴聽后笑了,笑容遮掩不住,將事情丟給了謝蘊。謝蘊卻說事情多,不肯接手,踢皮球般踢了回來。
承桑茴這才召見鴻臚寺卿商議一事。
鴻臚寺卿卻說:“郡主承桑梓年齡適合。”
承桑茴依舊在笑,“謝蘊提議的,還是那位祖宗知會你的?”
鴻臚寺卿低頭,“回陛下,是臣自己想出來的,倒不如將郡主召回京城,封為公主,和親羌族!
承桑茴聽后,沒有拒絕,也沒有贊同,只陷入了沉思中,
鴻臚寺卿顫顫驚驚地等著回復。
許久后,承桑茴擺擺手,道一句:“朕想想。”
鴻臚寺卿退回去了。
承桑茴去找謝昭寧,她在學著包粽子,端午在即,都在包粽子了,只她手藝太差,一個都沒有成型。
粽葉被折爛了,堆在一起,瞧著十分可憐。
承桑茴坐了下來,挑了兩片好的葉子,抓了些米,放了顆紅棗,三兩下就包成了。
謝昭寧看得目瞪口呆,承桑茴遞給她,得意地說:“我家先生教的。”
“你家先生竟然還會這個!敝x昭寧折服,想起自己家里那位先生,她搖搖腦袋:“我家先生不會!
謝承桑茴笑了,又給她包了一個,說:“你家先生會花錢,我家先生會賺錢,能一樣嗎?”
這句話說到了重點,謝昭寧說:“她盤了兩個鋪子,都關門了,我給關的,沒什么前景!
承桑茴笑了,笑得像個孩子,“她不適合做生意,朕也不會,朕心知肚明,所以朕不碰。你家先生沒有自知之明!
謝昭寧卻說:“沒有天生就會的,學一學就好了,我可以教她。”
“是嗎?那你就努力教,希望她別給你敗光了。”
說話間,第三個粽子包出來了,承桑茴遞給謝昭寧,“要幾個?”
“四個、不對,一人兩個就好了,要不然你包八個,留兩個給太傅送過去!敝x昭寧算了一番,最后定在八個。
承桑茴難得聽她一回,接連包了八個粽子,大小一樣,排排堆在一起,瞧著很喜人。
謝昭寧愛不釋手,摸摸這個摸摸那個,“您的手可真巧!
“是嗎?你家先生的手不巧嗎?”承桑茴揶揄一句,接過宮娥遞來的帕子擦擦手,掃她一眼:“要么你學,要么她學,你二人總得回一個,取長補短!
謝昭寧點點頭,“明年我和您學。”XŻF
承桑茴直接取了四個回來,留四個給她,算是仁至義盡了。謝昭寧收下四個,讓宮娥收好,回頭送到相府去。
宮娥們陸續進來擺膳,母女二人難得心平氣和地在一起用晚膳。
承桑茴問她:“你怎么突然開了酒樓?”
聞言,謝昭寧一顫,自己開酒樓的事情,陛下也知道?
她說道:“她折了兩個鋪子,我總得把錢賺回來。”
其實如謝昭寧這般,生意多又大,兩個鋪子已經不算什么,折了就折了,及時止損就好了,犯不著再想著撈回來。
她開酒樓,不為賺錢的,為的是里面的情報。
但她沒有說。
承桑茴喝了口湯,隨后說道:“你給她鋪子,不如給她錢。你若想給她留后路,生意是沒有用的,你懂嗎?就算她握有你的生意,將來也抵不住你的變心。在生意上,你比她懂。她在你手中,算得了什么。”
“你想給留后路,那就要封賞她的家人,推恩及她的人,一人之勢滔天也抵不上一家之勢,懂嗎?”
謝昭寧茫然,承桑茴細細囑咐,“不過,謝家和顧家一樣,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好在顧家有顧春和,謝家還有個裴暇。若推恩及裴暇,你又不甘心,畢竟謝大夫人對你不好,也難辦。”
她放下筷子,說道:“所以你若變心,她連自保都做不到!
謝昭寧啞然,很快想到一事,“您是誰的娘?”
你站在哪一邊呢?
什么都還沒做,怎么就開始替謝蘊擔心了。
承桑茴卻說:“共患難易,同富貴難,你還這么小,做儲君與做陛下不同,你覺得你能保持初心?”
謝昭寧:“……”
“您最近對謝蘊很滿意,對嗎?”
“是嗎?”承桑茴看著碗中的湯水,“我對謝蘊滿意與否,取決于你!
謝昭寧恍然,承桑茴繼續喝湯。
須臾后,承桑茴放下湯碗,“想明白了嗎?朕確實欣賞謝蘊,那也是因為你,若今日她辭官回去了,你的日子就不好過了。你以為沒有謝蘊,你能如此瀟灑?朕可以用秦安安祝云之流,但你只能信任謝蘊!
“您說得對,但您這么擔心謝蘊,又是為了什么?”
“朕不想她最后落得凄慘的下場!
謝昭寧說:“您不怕她讓我成為傀儡?”
“那也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與朕無關。”
謝昭寧折服,陛下將‘不可理喻’這個詞詮釋得很完美,她郁悶地喝了口湯,“謝蘊喊我去相府?”
相府?
承桑茴忍不住問了一句:“作甚?”
“不知道!
“她怎么說的?”
“她說我喜歡算盤,給我準備了許多算盤。”
承桑茴沉思,而后默默看了一眼傻子,然后恍若沒有聽到這句話般低頭,繼續喝湯。
****
用過晚膳,天色都黑了,謝昭寧出了殿,踏上車輦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大殿,想起陛下慧深莫測的眼神,她覺得今夜不適合去相府。
“回東宮!
謝昭寧回去睡覺了。
隔天一早,朝上見到了謝蘊,謝蘊開門見山地問她:“你昨日怎么沒去?”
謝昭寧有些慌,可還是早早地想好了借口:“我陪陛下用晚膳的。”
“今晚過去!敝x蘊丟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謝昭寧納悶,這是躲得了初一,躲不掉十五嗎?
突然間,無所事事的秦思安走來,望著她:“羌族的事情,知道了嗎?”
“羌族?”謝昭寧心思不在上面,聞言后也愣了下來,思緒回籠后,她想起來了,“我知道,陛下告訴我了,說什么聯姻,最后怎么處置的?”
“還沒商議出結果呢,你怎么想的?”秦思安好整以暇地看著小殿下,笑得如沐春風。
謝昭寧瞥她一眼,“我怎么想的?那是鴻臚寺卿的事情,問我做甚?我成親了、成親了,我媳婦就在你身后,你問我怎么處置?秦思安你是不是最近太快活了,賬目清楚了嗎?我近日在查爛賬,好些賬目都是你經手的,錢要不回來,你也不去要,還有心思看我笑話?”
她板著臉,秀麗無雙的面容浮現幾絲冷淡,像是一塊冰,冰潤潤的,讓人不敢靠近。
秦思安被罵得狗血淋頭,摸摸自己的臉,覺得這人年歲漸長,脾氣也見長了,她不悅道:“你沖我發什么脾氣!
“你想看我笑話,我就罵你!敝x昭寧冷笑,“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別想看我笑話,我告訴你,我不痛快,都別痛快。”
最后一句話是真的,秦思安已領教過了,年初那一回,舉朝上下,都沒有一人好過的。
秦思安被訓了一通,默默站回自己的位置上,祝云見狀后發笑,但她識趣地低頭。
謝昭寧是受氣包不假,但不是其他人的受氣包,在謝蘊面前,她可以受氣,但在其他人面前,她就是小霸王。
秦思安安分后,謝蘊走了回來,謝昭寧立即討好地朝她笑了笑。謝蘊沒理,轉頭與秦思安說話。
謝昭寧得了沒趣,扭頭看著屋頂。
散朝后,謝昭寧追上謝蘊的腳步,巴巴地跟在后面噓寒問暖,謝蘊愛答不理。
秦思安氣得不輕,拉著祝云埋怨:“我怎么得罪她了?”
祝云掃了前面兩人一眼,小殿下豈是好惹的,她說:“當是殿下惹了謝相不高興!
“關我什么事,我問羌族的回事情,她就罵我,不長腦子!鼻厮及残目谔,尤其是見到剛剛兇巴巴,此刻成了小綿羊的人,更是生氣。
祝云說:“殿下有腦子,遇到謝相,腦子就給了謝相了!
用心
羌族依附我朝多年, 比起西涼,算是最安分的小國。今年羌族難得提出求娶的要求,鴻臚寺再三衡量后, 將難題留給了承桑茴。
羌族皇子也是弱冠之年, 深受其國主的喜歡, 若是嫁過去, 有我朝的支持,羌族必然厚待。
西涼一戰, 已讓我朝陷入被動中,對于羌族的求娶, 再三考慮后,承桑茴答應了。
至于送誰去羌族,暫時還沒有定論。
謝昭寧屁顛屁顛地追上謝蘊, 提議道:“鴻臚寺卿說讓承桑梓過去,你怎么想的!
謝蘊止步,看向她, “你選承桑梓是故意的嗎?”
“故意的嗎?”謝昭寧無奈地眨眨眼睛, 故作無辜地看著她:“你舍不得。肯雭硪彩, 你還算是她的先生, 一日為師終身為母, 你這是惦念不忘了?”
謝蘊面色不好,尤其是聽到她陰陽怪氣的話后, 直接就冷了臉色, “你這是反客為主,拉我下水嗎?”
“有嗎?沒有, 謝相,我這是為朝廷考慮, 你呢!
謝昭寧揚起眉梢,目光狡黠,神色散漫,謝蘊看她如此得意,心中不免升起一股無名怒火,“殿下得意過了頭,是會陰溝里翻船的,還是說,你這是吃味了,惦記舊事?”
“吃味又如何?我不能吃嗎?謝相,你覺得這個人選如何?”
“挺好的,陛下答應就可!
謝蘊不理會傻子,轉身走了,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不要跟著我,我去官署了!
謝昭寧止步,身后的朝臣都不敢走了,紛紛駐足,害怕惹了這位祖宗不高興。
祖宗意識到身后的目光,回身看向他們,“怎么不走了呀。”
“這就走、這就走……”
“臣這就走、臣這就走……”
朝臣們落荒而逃,謝昭寧大步朝東宮走去。
回到東宮,東宮詹事跟著入殿,“殿下,臣去鴻臚寺打聽過了,鴻臚寺應了求娶,想從朝臣中選一小娘子出來,封為公主。”
謝昭寧坐下來,回道:“那就使使力,選承桑梓過去,她是藩王之女,也正合適!
提及承桑梓,東宮詹事愣住了,“謝相、那里怕是會不高興!
誰都知曉承桑梓是謝相看著長大的,與謝相有幾分情分在,這么貿然將人推出來,謝相會心生不滿。
“就選承桑梓!敝x昭寧堅持,“承桑梓是不是最合適是?”
“話雖如此,若因此人,讓您與謝相像是生了嫌隙,不大好!睎|宮詹事斟酌道,依舊想勸殿下打消主意。
謝昭寧擺手,不想再聽了,“先試試,謝相若阻止,到時候再說!
“是,臣這就去安排!睎|宮詹事應聲,勸不住了。
謝昭寧緩了口氣,東宮詹事出去后又回來,“還有一事,只有鴻臚寺知曉,羌族給陛下送了份禮物!
“禮物?”謝昭寧疑惑,什么禮物需要隱瞞的。
她好奇,“很特殊的禮物嗎?”
東宮詹事為難說:“是幾個年輕俊秀的郎君,聽說是藥人。”
謝昭寧:“……”
隨后她又捂臉笑了,東宮詹事愁苦極了,“殿下,您不好這么笑話陛下的。”
“我不笑了、我不笑了!敝x昭寧聽話的端正姿態,可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壓不下去了,小臉已然泛紅,“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陛下拒絕了嗎?”更多小說資源盡在QQ群8 23 410 647 若失聯請加QQ3616484 774公眾號 柚 紙推 文
“鴻臚寺上報后,陛下還沒有給出答復,沒說要,也沒說不要!
謝昭寧又笑了,東宮詹事頭疼,她這笑得太大逆不道了,“殿下!
被再度提醒后,謝昭寧揉揉自己笑得發酸的臉頰,“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笑了,我知道了,陛下自有分寸,莫管這件事。”
陛下心中有顧太傅,這些人送過來也是擺設,不過這個‘藥人’是什么意思?
她問東宮詹事,東宮詹事紅了臉,她納悶:“你臉紅什么!
東宮詹事像看傻子一樣看了自己家的殿下一樣,道:“臣也說不清楚,不如您去問問謝相,謝相會解答的!
謝昭寧信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
端午這日,羌族使臣入京了,鴻臚寺卿特地去迎。
晚上,陛下設宴邀請。
殿內,明燈璀璨,籌光交錯,羌族皇子儀表堂堂,笑起來也十分好看。
在他同謝昭寧笑了三回后,謝昭寧終于與謝蘊說道:“他怎么笑起來和傻子似的!
“是嗎?你看我笑的時候,也和他一樣。”謝蘊抿了口酒,笑容幽幽。
謝昭寧從她的話中品出些許味道,她下意識捉住謝蘊的手,“你剛剛的話是什么意思?”
“年少愛慕!敝x蘊反握著她溫熱的手,十指緊扣,提醒她:“他好像喜歡你!
謝昭寧不信,謝蘊說:“你長得這么好看,位高權重,更符合他心中的妻子人選!
“他是不是腦子不好,這和覬覦人妻有什么不同?”
“是嗎?你可是一人孤零零地睡在東宮!
謝昭寧嘖了一聲,趁機而上,“那我今晚睡相府。”
謝蘊說:“你敢去嗎?算盤還擺著呢。”
謝昭寧語塞,不懂她這個算盤是什么意思,“你是缺錢了嗎?”
謝蘊握著酒杯的手微頓,嫣紅的唇角彎了彎,“跪著的。”
迷糊的人恍然大悟,下意識就要松開她的手,對面眼睛不好的羌族皇子終于站起身,端起酒朝兩人走來。
謝蘊這時攥著謝昭寧要抽回的手,謝昭寧看她一眼,她一臉不高興,情緒難得的都擺在臉上了。
羌族皇子不過十八九歲,與謝昭寧小了些,五官端正,眼神透著一股清澈,落在謝昭寧眼中,那就不是清澈,而是愚蠢了。
謝昭寧被謝蘊拉著,站不起來,只能沖對方笑了笑,“皇子。”
“殿下!鼻甲寤首臃钌暇票,“殿下貌美,小王心向往之!
謝昭寧:“……”你別說了,我的手腕要斷了。
“皇子也好看,我成親了,你這么說,會引起誤會的!
羌族皇子睜著清澈眼睛,將謝昭寧的容顏收入眼底,驚訝道:“您是太女,如同太子,您的夫婿自然不會只一人。”
顛倒過來算一下,他的話沒有問題。但是謝昭寧不是納夫,是娶妻啊。
她訕訕地笑了,“是不錯,不過我、我是娶妻,你當著我妻子的面說這個,就是欺負她!
“娶妻?”單純的羌族皇子又傻眼了,女子、娶妻?
在他困惑的時候,鴻臚寺卿匆匆走來,拉著羌族皇子走了,留下一臉哀怨的謝昭寧。
上座的承桑茴津津有味的看熱鬧,不忘吩咐人去給謝蘊添壺酒。
看了熱鬧,承桑茴心情很不錯,不免多飲了一杯。
謝昭寧頭疼極了,低頭看著自己被勒出紅痕的手腕,“你下手太狠了,好疼!
“是嗎?人在生氣的時候,力氣就會格外大!敝x蘊涼涼地說了一句,抿了口酒,平靜的目視前方。
謝昭寧揉著自己的手腕,抬頭看她的側臉,目光盈盈,她稍稍靠前,問道:“你不該生我的氣,應該去罵鴻臚寺卿,他沒告訴人家我成親了!
謝蘊皺眉,想了想她的話,也未回答,對面的羌族皇子依舊在看她二人,似乎不解,與鴻臚寺卿說話的時候,神色不免有些激動。
謝昭寧終于不耐煩地說一句:“他好像不大聰明的樣子!
“你也不大聰明的樣子!敝x蘊附和一句。
謝昭寧略帶委屈,默默低頭,謝蘊端起酒杯又飲了一杯。
對面的羌族皇子終于安靜下來了,注意到對方看自己,他友好地舉起酒杯,謝昭寧自然也得舉起酒杯,兩人各飲了一杯。
謝昭寧放下酒杯,與謝蘊說:“他不聰明,承桑梓也不聰明,你說羌族會不會毀在她二人手中?”
謝蘊噎住,側身冷冷的看她,對她的話有些驚訝,很快,她又恢復情緒。
“她二人在一起,活不過三年。”謝蘊說。
謝昭寧笑了起來,貼著她的肩膀,肆意笑了出來,謝蘊覺得丟人,試圖捂住她的嘴,“注意你的身份,太女殿下。”
上座的承桑茴默默搖首,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這出戲不好看。
太平淡了,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拂袖離去。
謝蘊的情緒太過內斂了,亦或是年長,她懂得壓抑自己的情緒,若換做是謝昭寧,只怕拳頭落在人家身上了。
宴席無波無瀾,散席后,鴻臚寺卿像侍奉爹娘一樣將羌族皇子哄走了,生怕他再纏著殿下,說什么心向往之的鬼話。
謝昭寧拉著謝蘊登上車輦,試圖將微醉的人帶上馬車。
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謝蘊竟然沒有拒絕,甚至跟著她走了。
承桑茴跟著后面,迎著夜風,看著兩人,吩咐下屬:“去盯著,若是吵了,記得回來告訴朕。”
這是第一回,她想知道謝蘊是什么態度。
****
夜風有些涼,酒醉的人吹不得風,謝昭寧將人抱進寢殿,隨后關上門。
謝蘊半躺在軟榻上,揉著額頭,目光略有幾分迷離,癡癡地望著謝昭寧。
謝昭寧伸手脫下外衫,露出纖細的身材,她隨手將衣裳丟給婢女,自己走向謝蘊。
“你要沐浴嗎?”謝昭寧順其自然地問了一句,她若不洗,自己就要去洗了,渾身都是酒味,聞著也十分難受。
謝蘊遲鈍了會兒,視線黏在她的身上了,略有些迷離,但她的眼中清晰地映著謝昭寧的身形。
她喝多了,胃里不舒服,有些反胃,她忍了忍,擺擺手,“我不去了!
“你想吐?”謝昭寧走過去,認真地打量她,“你忍會兒,我讓人拿醒酒湯了,喝些就會舒服的!
謝蘊點點頭,若無骨般躺了下來,謝昭寧看著她,眨眨眼,屏退了婢女。
殿內的人都走了干凈,謝蘊意識到哪里不對,朝她看過去。對方傾身靠了過來,眼前陰影擴大,謝蘊不覺繃緊了身子。
謝昭寧伸手解下她發髻上的簪子,任由長發如瀑布般傾瀉,她將簪子丟在地上,自己吻上謝蘊緊抿的唇角。
殿內突然安靜下來,像是無人在。
謝蘊有些累,有些暈,謝昭寧吻上來的時候,她更暈了。
往日會迎合會拒絕的人,今日軟綿無力,謝昭寧伸手扶著她的后頸,默默加深這個吻。
謝蘊暈得厲害,呼吸不過來,臉色通紅。謝昭寧松開之際,她像溺水的的人大口呼吸,無力地靠在軟榻上,眉眼不覺間添了幾分媚態。
謝蘊身居高位多年,神色不露,愛以冷色示人,私下里的溫柔都給了謝昭寧。
這一刻,她無力地喘息,添了一份柔弱,讓謝昭寧心動不已。
謝昭寧不急著離開,盯著她看,眼里、心里都只有她。
謝蘊半闔眸,情緒內斂,可臉上的紅暈出賣了她,煙姿玉骨,清冷中夾著明艷。
謝昭寧抿唇笑了,謝蘊無力地伸手推了推她,力氣不大,似羽毛輕拂,沒推開,反而讓謝昭寧有恃無恐地貼了過來。
“你難受得厲害嗎?”
謝蘊沒回答她,有些暈,想現在就睡,奈何這人就在自己面前晃動。
下一息,謝蘊被騰空抱了起來,她嚇了一跳,“你做什么?”
“沐浴,我幫你!
“放下我!
“進去了,自然就放下你,一身酒味,沒有醉也被熏醉了!
“放下我,謝昭寧!
謝昭寧徑直進入浴室,熱水早就備好了,宮娥們貼心地將門關上。
室內熱氣彌漫,光從朦朧霧氣中折射而出,讓浴室顯得更為溫馨。
謝昭寧將人放在小榻上,伸手解開她的外衫,又將長發以木簪簪起,“洗一洗再睡,會很舒服的!
“你這一洗,能洗到半夜!敝x蘊沒好氣地說一句,眼眶微紅,瞧著十分可憐。
謝昭寧卻說:“我不在水里欺負你!
謝蘊:“……”
這是人話嗎?
謝昭寧給她脫了衣裳,輕輕放入水里,熱水拂過她的身體,引起陣陣顫.栗。
熱水浸潤下,身子確實舒服許多,緩解了些許疲憊。謝蘊被她握著手,“你放開我 !
“我放開你,你滑進水里怎么辦!敝x昭寧目不斜視,此刻瞧著正經極了。
謝蘊隨她去了,微微閉上眼睛,也不去看她。
閉上眼,不聞不問,就不會害羞了。
謝蘊酒后糊涂,想得極為簡單,由著謝昭寧給她擦洗,熱水漫過身子,嘩啦作響,整個人倒也舒坦。
在熱水變涼之前,謝蘊被她抱著出水了,謝昭寧勤懇極了,給她擦干身子,抱回床上去了。
宮娥將醒酒湯送了過來,謝蘊不想喝,扭頭往被子里躲去,謝昭寧將人捉住,自己喝了一口,吻上她的唇角。
舌.尖探.入,口中的醒酒湯系數過渡至她的口中。
謝蘊皺眉,謝昭寧高興,欲照葫蘆畫瓢,謝蘊投降了,“我、自己喝。”
謝昭寧將她扶起來,準備用勺子的時候,謝蘊接過來,自己一口喝了,苦得不行。
“好了,我去沐浴,你等我!
聽著她輕快的聲音,躲入被子里的謝蘊無聲的笑了,不等她,睡覺。
謝蘊困了,又剛沐浴,周身都很舒服,不等謝昭寧過來,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有人靠近了,她沒有動彈,對方貼緊了,她想拒絕,對方的手貼著她的腰。
謝蘊驚醒,等了會兒,突然安靜下來了。
她的神經松懈下來,翻身靠近對方,復又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頭疼欲裂,她驀地睜眼,已然一片清明。她驚得做起來,宮娥提醒她:“謝相,殿下說您不必緊張,她替您告假了,您可多睡會兒!
“謝昭寧……”謝蘊低呼一句,渾身無力,便又躺下來了。
****
今日朝會,謝蘊不在。
散朝后,承桑茴將人留下,“你們吵了嗎?”
她興致勃勃想看熱鬧,但東宮的人說兩人很安靜,回去后就睡覺了,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謝昭寧精神好,小臉粉妍,聞言后,好笑一句:“您希望我們吵嗎?”
承桑茴噎住,故作好心提醒:“吵一吵,也挺好的,不然憋在心里,對身子不好!
“沒吵。不過陛下,您那十個藥人怎么樣了?”謝昭寧擠眉弄眼,笑得十分得意,“您都收下了?”
“沒大沒小。”承桑茴呵斥一句,“你喜歡嗎?那你收下。”
簡單的一句話嚇得謝昭寧眼皮發跳,“我不要,羌族的人好像不大聰明,那位皇子、眼里透著清澈的愚蠢。”
承桑茴說:“他和你一樣,是國主獨子。他的母親本不受寵,但臨去前給國主下藥了,物依稀為貴,懂嗎?”
謝昭寧恍然大悟,不過,她又反駁:“我比他聰明多了,什么是他和我一樣,我們不一樣。”
承桑茴淡笑不語,好像在說:“你說得對,說得極對!
謝昭寧羞得臉色發紅,“陛下,我先回去了!
承桑茴沒答應,“留下,朕將承桑梓的畫像給了羌族皇子,你可滿意?”
謝昭寧說:“我覺得這樣太便宜了她,國主獨子呢。”
承桑茴:“……”
小東西壞得很,果然,不能招惹她。
“那你想怎么樣?”
“那就讓她去,我很大方的,不計較以前的事情!
“裝模作樣!背猩\畹土R了一句,“回去找謝蘊,小心謝蘊讓你跪算盤!
謝昭寧小臉一紅,瞪著陛下:“你是誰的娘啊!
承桑茴笑了,由衷地發笑,“朕對你不好嗎?謝蘊酒醉不來上朝,朕都沒有怪罪,你還想怎么樣?”
“您就是謝蘊的娘,我就是撿來的!
謝昭寧拂袖離開了。
氣呼呼回到東宮,謝蘊還沒起來,但人已經醒了,聽到動靜后,掀開錦帳,喚了一聲,“殿下?”
謝昭寧脫了衣裳走過去,湊到她的跟前,道:“今日沒什么大事,說了些瑣碎的小事。陛下將我留下了,說了承桑梓和親羌族的事情,你若同意就下旨。”
“若我不同意呢?”謝蘊凝著面前的錢,目光冷了下來。
謝昭寧也沒生氣,坦然說:“那就不同意,皇子是將來的國主,他是獨子,這樣好的去處便宜她了!
謝蘊沉默了,謝昭寧利落地脫了衣裳鉆進被子里,聞著她身上的味道,舒服地嘆了口氣,“你考慮考慮,也算你半個女兒!
羌族皇子這個身份不算好,但他是獨子,這么一看,這個去處十分好。畢竟留在巴邑封地,不受人尊重,這樣的去處,對于她來說,就是解脫。
謝蘊問她:“你怎么對她那么好了?”
“有嗎?你救榮安,我給你安排她的去處,我也不欠你的!敝x昭寧望著橫梁,“你以前對榮安,是不是真的用過心?”
謝蘊側身,看著謝昭寧的側臉,她伸手撫摸她的臉頰,“用過心!
誰都猜不到將來的事情,謝蘊也是普通人,她剛入東宮,對承桑梓很用心,事事關切。
那樣的關系持續了幾年,直到顧漾明派人通知她,她才霍然發現承桑梓的心事。
她對承桑梓,比對自己的侄兒還要用心。
謝昭寧低聲笑了,“我又不會真的趕盡殺絕,她又不聰明,沒必要殺了。不過這個時候旨意到巴邑,巴邑王若是不遵照旨意,那就前功盡棄了!
“不會,巴邑王會遵旨意的,在他眼中,承桑梓不過是沒用的廢人罷了,不會在這個時候抗旨不遵,讓朝廷扣下罪名。所以,這也是個好機會。”
“那你去辦!敝x昭寧不管了,翻身摟住謝蘊,伏在她的身上,目光如畫筆,靜靜地描繪她精致的容顏。
謝蘊緊張得忘了呼吸,對方反而朝她一笑,“昨夜睡得好,欠我的該還了!
“欠你什么?”謝蘊掀了掀眼皮,眼中若溫水淌過,心中熱了起來,不覺笑了,“還你、都還你!
她伸手去解開謝昭寧的衣襟,謝昭寧嚇了一跳,她笑得更厲害了。
“你這么急呀!敝x昭寧揶揄一句,抵著她的額頭,“謝蘊,你昨晚真好看!
提及昨晚,謝蘊笑不出來了,“是嗎?再提昨晚,我就不高興了!
“那就不提了,說今日!敝x昭寧淡笑一聲,扣住她落在自己后腰上的手腕,直接按在了枕畔:“謝蘊!
聽她的聲音,謝蘊深吸了一口氣,笑容淡淡,“喊我做甚?”
“我喜歡喊你。”謝昭寧挑眉,淺淺一笑,俯身咬上她的耳朵,輕輕低語:“謝蘊、謝蘊。”
本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稱呼,被她喊出了婉轉千回的語氣,謝蘊羞恥,想讓她別喊了。
剛張了張嘴,對方貼了過來,直接堵上她的唇角。
不許
兩人在床上待到午時才醒, 謝蘊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初次在東宮睡得這么晚才醒。
醒來后,宮娥擺好了午膳, 謝昭寧俯首于桌案前, 手中擺弄著玩意兒。
“你在玩兒什么?”
“羌族送來的藥包, 繡坊里的人放進了香球里。你看、這個金絲鏤空的香球, 我在想,放到市集上去賣, 效果會好不好。”謝昭寧晃了晃香球,招呼謝蘊近前。
她低頭, 露出后頸白皙的肌膚,謝蘊抿唇笑了笑。謝昭寧將香球系于她的腰間,指腹摸了摸, 高興道:“夏日驅蚊蟲,挺好看的!
“好,聽你的。你給各位大人送一個, 接下來, 就會人人效仿了, 家眷書生們買不到, 就會去你的鋪子里買, 不過,你得想想如何防止人家效仿。”謝蘊俯身坐了下來, 掃過對方白凈的面孔。
謝昭寧托腮, 漆黑分明的眼里漾著溫水,隨后, 她拍桌叫好,興奮道:“讓宮內司制們做, 以朝廷的名義去賣,所賺銀兩供前線去用,宮里做的東西總是與外面不同的。宮外若敢效仿,派人隨意敲打一二!
時至今日,商與官結合,便不是簡單的聲音了。
謝蘊頷首,“倒也可,這樁事辦下來,所得倒也不少,再告訴商賈,可低價售賣,讓他們賺個中間差價。”
“好,我回頭就去辦,召集匠人,吃過飯就去做!敝x昭寧舒心極了。
謝蘊就這么望著她,無聲地笑了。
謝昭寧做事,雷厲風行,想到便去辦,先去找宮里的司制,談一談,不讓宮里人白做,做一個付多少錢,按個來算,這樣都會愿意去做。
接著,她又去找戶部尚書商議,聽著有錢賺,戶部尚書豈會不應,當即應準下來。
一通忙碌,第一批香球便出來了,以東宮名義恩賜。
謝昭寧特地按照陛下的身子,讓太醫院開了藥方,放在香球中,奉給陛下。
承桑茴望著手中的香球,細細把玩一番,說道:“你這回將賺的錢都給了朝廷,你圖什么?”
“圖陛下不惦記我的錢。”謝昭寧嘆氣。
承桑茴嘴角抽了抽,睨她一眼,“行了,朕知道了,朕會戴著。朕給你個機會,辦個荷花宴,戴你的香球,如何?”
“謝陛下了。”謝昭寧揖首道謝,轉而又問:“陛下,您那藥人呢?”
“你想做什么?”承桑茴精神繃緊著,“不要打他們的主意,他們不屬于你!
謝昭寧大為不滿,“我不過問問罷了,陛下何必這么緊張,對了,那個不大聰明的皇子選擇承桑梓了嗎?”
“見過畫像,答應了。朕派人去巴邑降旨!背猩\罨氐,她納悶道:“你將承桑梓撈出來,是何用意?”
謝昭寧坦然:“承桑梓于謝相而言,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我自然得大方些。再者承桑梓若死了,她會惦記一輩子的。與其讓她惦記,不如將人撈出來,承桑梓活著,她就不會惦記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一時間,承桑茴緘默了,半晌才道一句:“你倒是長大了。”
與其說長大了,不如說,為謝蘊著想。
兩人之間,若是要斤斤計較,各自算計,引起許多無畏的爭執、麻煩。
為對方著想,將事情辦妥了,對方安心,自己也會安心。
謝昭寧搖首,白凈的面容上浮現釋懷的笑,淡淡笑容,與她的青春極為不符。
“于她而言,重要的不過三五人,替她辦好了,她對我,也會更加用心。人心換人心罷了!
“確實如此!背猩\铍y得地附和她的話,謝昭寧會處理她和謝蘊之間的事情。
且謝蘊不是斤斤計較的事情,她年長,做謝昭寧路上的引路燈,這一點,就足以穩定她們之間的感情。
承桑茴擺擺手,“朕知曉了,下去吧!
謝昭寧揖禮,默默退下。
離開大殿,她常舒了口氣,迎著五月里的日頭,略瞇了瞇眼睛,有些熱了。
陛下要辦荷花宴,宴請官眷,一時間,成為一場盛事。
謝昭寧為此忙了起來,幾日未見謝蘊,到了荷花宴這日,宴席擺在水榭旁,燈火璀璨,明燈高掛。
羌族皇子也被請來,見到謝昭寧后就徑直走了過去,“殿下!
謝昭寧忙了一整日,累得不想動彈,聽著他的聲音,懶散地瞧了一眼,“皇子來了!
見她興致缺缺,羌族皇子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默默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女眷們三兩而坐,說說笑笑,謝蘊從人群中走來,女眷們行禮,見到她腰間的香球,三兩交談起來。
謝蘊走到謝昭寧跟前,在她身側坐下,“如何了?”
“累。”謝昭寧依偎著她,貪戀片刻的溫暖,她笑道:“你最近忙什么?”
“瑣事罷了。”謝蘊握著她的手,剛想說什么,余光瞥到羌族皇子,對方看了過來,她皺眉,提醒謝昭寧:“你和羌族皇子說話了?”
“打了招呼,怎么了?”謝昭寧半闔眸,不想動彈。
謝蘊說:“他看著你,果然,得不到的讓人惦記不忘啊。”
謝昭寧聞言看向羌族皇子,對方沖她淡淡一笑,她哼了一聲,復又靠在她的身上,“別搭理他,我好累,你晚上去東宮嗎?明日休沐唉。”
“那你去相府!敝x蘊溫柔一笑,“算盤還沒收呢!
謝昭寧瞪眼,“你去東宮!
“不去!
謝昭寧咬牙,道:“你等會喝多了,就會去東宮!
謝蘊:“……”這人越來越壞了。
陛下來了,由宮人簇擁而來,眾人行禮,在她腰間,也看到了香球,香氣縈繞,淡淡的藥草香。
眾人落坐,女眷們跟著落坐,宴席開始了。
謝昭寧抿了口酒,她喝酒如同喝水,怎么喝都不會醉,慣來是來者不拒,不知為何,今日多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們來同她飲酒。
三五杯入肚后,她好像明白過來,戳了戳謝蘊:“今日為何這么多人盯著我。”
“是嗎?”謝蘊低眸,不懷好意地笑了,但她很謹慎,沒有讓謝昭寧看到她的笑容。
謝昭寧說:“我覺得哪里不對。”
這時,秦思安走來了,目光落在兩人身上,最后問謝昭寧:“你要納側妃嗎?”
謝昭寧:“……”你才納側夫人呢。
“你聽誰說的?”
“她們說的!鼻厮及蔡祝骂朝那些小娘子們揚了揚,“若不然怎么會設什么荷花宴。”
“你眼睛不好就算了,耳朵也不好嗎?”謝昭寧咬牙,“這是陛下設的宴,與我有什么關系,是為了香球,你腰間掛的那個玩意兒,這個目前只有朝臣才有,讓那些官眷們去買的,你想什么呢?我給你納個側夫人,好不好?”
秦思安凝眸,繼而看向謝蘊,“你故意放出的風聲?”
“怎么又是我?”謝蘊不滿,“秦思安,但凡有什么事情,你都會賴上我!
“外面的風聲不會自己飄起來,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她沒有,除了你還有誰還敢呢?”秦思安戳破謝蘊歲月靜好的表面,“你為了賺錢,連名聲都不要了?”
謝昭寧眼皮子跳了跳,好像明白過來,腦子里神經繃住了,她忍不住問謝蘊:“她說的是真的嗎?”
“你不信我?”謝蘊故作生氣。
謝昭寧無奈說:“我也想信你,可事實擺在面前,你讓我怎么信你?”
謝蘊緘默,秦思安趁機說:“你二人真是狼狽為奸,殿下,你該看到她的真面目了,為達目的不折手段,連你的名聲都不要了。你也該管管了。”
謝蘊端起桌上的酒,朝秦思安的臉晃了晃,“你再不走,我就拿酒潑你了!
秦思安轉身走了。
謝昭寧陷入沉思中,面色冷了下來,謝蘊特地給她斟酒,“別聽她的,她是胡言亂語!
“是不是胡言亂語,我找個人問一下就好了!敝x昭寧不傻,這么多人在呢,隨便找一人問,自然就明白了。
這回,謝蘊沉默了,默默飲了口酒。謝昭寧笑了,隨后扯下自己腰間的香球,道:“我找個人去送了,你說好不好?”
“你敢!”
“我為何不敢?我找個人送了,其他人就會羨慕,爭相去買了!
謝蘊說:“那我也找個人送了!
隨后,謝蘊撤下自己腰間的香球,是一對兒的,上面的花紋都是一樣的。
謝昭寧在人群中搜尋合適的人,找了半晌,未果,手腕突然被人扎拽住,手中的香球就被人搶走了。
“不準送!”謝蘊反悔了,臉色羞得發紅,偏頭不肯去看謝昭寧。
她有些倔強,又心虛,便不敢面對謝昭寧了。
謝昭寧伸手去搶,她握著謝昭寧的手,“不準就是不準!
“你做錯事,就這么理直氣壯?”
“如何錯了,你瞧今夜不都來了!
“你承認是你放出的風聲?”
謝蘊:“……”大意了,被套話了。
謝蘊辯解:“今日哪里不妥嗎?”
“謝蘊,你為了江山,是不是可以給我塞許多女人?”謝昭寧氣急敗壞。
兩人吵架了,上座的承桑茴興致勃勃地看戲。
謝蘊解釋:“哪里有你說的那么嚴重,不過是些風聲罷了,又不會礙著你的事。她們熱切地看你,我都不曾介意,你氣什么?”
“你好像很有理哦?”謝昭寧被氣笑了。
謝蘊語塞,又不得不開口:“今晚的局面,不好嗎?”
“我不做了,不賣了!敝x昭寧起身離開,隨手將香球丟在了地上,一腳踩下去,隨后與陛下道歉,直接離席。
生氣了。
承桑茴挑眉,又看向謝蘊,謝蘊滿面通紅,羞得不知所措了,想去追,又礙于旁人的眼神,不得不坐下。
她擺手,示意宮娥去將地上的香球撿起來。
踩扁的香球已經爛了,藥材從里面泄露出來,狼狽地擺在了陛下的案上。
眾人都瞧見了香球,又見諸位大人身上都懸著香球,不免心中好奇。
人只要好奇,就會去摸索,自然就會打聽香球的來歷。
承桑茴抿了口酒,與謝蘊說道:“你怎么氣她了?”
謝蘊起身揖禮,沒有回答。
承桑茴也不計較她的失禮,只道一句:“不去看看?”
“謝陛下,臣這就去!敝x蘊如釋重負,匆匆行禮退下。
好端端的一場荷花宴,兩人鬧得不愉快,眾人見狀都不敢說話了。
又過了片刻,承桑茴讓人取來三只精美的香球,懶散道:“我朝女子可入朝,朕這里有三個小東西,誰贏了,從朕這里拿走,不比歌舞不比詩詞,只比箭術!
女帝話說完,殿內一片嘩然,光是會箭術就可甩下一大半人的,更是莫談精于箭術了。
很快,宮人將箭靶搬了進來。
秦思安抿了口酒,朝著空蕩蕩的座位看去,兩人走了,豁然就無趣了。
箭術比賽開始了。
****
謝蘊匆匆追出來,人已經不見了,詢問門前內侍,內侍只道殿下登車走了。
宮內行走,只有陛下與殿下才有車輦。謝蘊沒有車,不知去哪里找,思來想去,只有去東宮等了。
謝蘊先回到東宮,宮里沒人,也不知道走哪里去了。
謝蘊也累了,換下官袍,從她枕頭下抽出賬簿,認真去看了。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有了動靜,宮娥喚著殿下,簇擁著人進來,
殿內有人,謝昭寧一進來就停下腳步,謝蘊繞過屏風走出來,沖她緩緩一笑,“氣消了嗎?”
謝昭寧不理她,轉身想走。謝蘊兩步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下去吧,我與殿下有話說。”
宮娥們聽了吩咐,將殿門關上。
“那么大的氣呀,以前生氣可就一小會,今日可都過去一個時辰了,氣也撒了,我也給你賠禮了,該消氣了。”謝蘊耐心哄著,“那一腳踩下去,我都沒有顏面了,還不消氣?”
謝昭寧抬眼看著她,“你錯了嗎?”
謝蘊笑了,覺得有趣,又覺得被她這么一問,面子里子都沒有了。
謝蘊點點頭:“錯了!
謝昭寧又問:“下回還敢嗎?”
謝蘊還是點點頭;“下回還敢!
“你、你這知錯了,又有什么用,下回還敢,還有下回。”謝昭寧氣得險些控制不住自己,握緊拳頭,“你、你、你出去!
憋了半晌就憋出這么一句話,謝蘊心疼又好笑,“我不走,你罵幾句?”
“我不罵!
“那你撒撒氣?”
“我不撒!
“那你要怎么樣?”
“我就是生氣,不想見你!
謝蘊聽到最后一句話,面上的笑容淡了,認真問她:“怎么就不想見你?”
“我見你做什么,不罵你不說你不打你,看著你干生氣?”謝昭寧反問,往日粉妍的小臉上此刻變得通紅,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謝蘊:“我看著你就生氣!
謝蘊再度笑了,“氣這么大了,那我走了,明日休沐哦。”
一句話讓謝昭寧又氣又糾結。
隨著謝蘊的靠近,身上那股令人著迷的冷香在謝昭寧鼻翼間散開,她輕輕笑了,面上肌膚細膩,如上好的白釉。她伸手,摸了摸謝昭寧的臉頰。
謝昭寧喉嚨滑動,賭氣似的后退一步,長睫輕顫。
謝蘊自然不會就此停下,伸出細長的手指,撫過她的唇角,謝昭寧沒躲開。謝蘊繼而伸手,掌心貼著她的側臉,細細摩挲著白嫩的肌膚。
生氣糾結的人被她這個動作弄得心神搖曳,她微微后退一步,謝蘊追上一步,就這么溫溫柔柔地看著她。
頃刻間,謝昭寧呼吸熱了,感覺心在亂跳。
“你做什么?”
謝昭寧試圖用自己的聲音蓋過自己慌亂的呼吸,可謝蘊面上淡淡的笑,讓她心口發熱。
“你說該做什么?”謝蘊輕笑一聲,“做你想做的事情。”
她的笑與往日不同,帶著幾分撩人的滋味。謝昭寧緊咬著牙齒,試圖去拒絕她,可張了張口,什么話都說不出了。
這人,真的好煩,讓人拒絕又不舍得,留下又覺得她好可氣。
謝蘊望著她,“你想親我嗎?”
想嗎?謝昭寧沒說話,對方眼睛像是會說話,慢慢地靠近之際,散去薄涼,氤氳在暖人的燈火下,添了幾分韻味。
謝昭寧不說話,謝蘊靠過來,貼上她的唇角,一絲絲不屬于謝昭寧的涼意,在唇角間慢慢散開。
很快,唇角間的溫度熱了起來。謝昭寧渾身都是熱的,沾染到她,自然被她焐熱了。
謝蘊松開她,蜻蜓點水般略過了,眼睛復而清明,“我的道歉,你接受了嗎?”
“就這樣?你說道歉?”謝昭寧穩住自己的心神,力保自己不處于下風,挑了眉眼,“我不滿意。”
“哦,你不滿意啊。”謝蘊輕嘆一聲,想來也是,換做自己,也不會滿意的。
她望向謝昭寧:“那你要怎么樣呢?任你處置吧。”
往日清冷的人說著委屈的話,像是踩在了謝昭寧的心口上,謝昭寧蹙眉,很快,她抬起謝蘊的下顎,毫不猶豫地貼了過去。
她最懂謝蘊的軟肋,她也懂如何讓謝蘊高興,乃至沉迷。
她懲罰性地咬住了謝蘊的唇瓣,她愛她,是真真切切的愛,沒有一絲雜質。
謝蘊身形微顫,眉眼輕鎖,后腰間多了一只手,將她拉近,似乎要一起跌入深淵。
謝蘊心口低嘆一聲,對方步步逼近,像是兇狠的小狼,在她面前張牙舞爪。她松下肩膀,任由對方肆意妄為。
突然間,謝昭寧松開了,眉眼染了一抹情.欲,但她停了下來,仔細欣賞著謝蘊帶了幾分嫵媚的姿態。
她笑了,足以傾倒眾生。
謝蘊望著她,她笑了笑,“去沐浴啦,都是酒味!
謝蘊睨她一眼,她怒了:“不準這么看著我。”
她生氣,謝蘊不擔心,眸子里映著她澄澈的眼神,明凈的五官,謝蘊眼角微微一彎,似有幾分薄涼,更多的是揶揄:“你在我的心里,不是承桑漾,不是殿下,所以不要擺架子,你擺架子的時候,像是小人穿大人的衣裳。”
謝昭寧朝她眨眨眼,道:“是嗎?我是你捧上來的,我是誰,你不清楚嗎?你說不是,我就不是了嗎?”
謝蘊別開臉,謝昭寧輕笑一聲,“你在自欺欺人。”
謝蘊目光漸深,謝昭寧推她:“去沐浴,我們一起!
兩根白細修長的手指在謝蘊的肩膀上戳了戳,眉眼輕輕挑起,像是挑釁,謝蘊掃了一眼她的手指,“你很囂張!
“不該囂張嗎?”謝昭寧故意沖她眨眼,心情陡然好了許多,眉梢眼角都是笑,三月桃夭,笑得明媚動人。
哄得差不多了,謝蘊準備要走了,今晚不適合留在東宮。
“我走了!敝x蘊抓住機會,抬腳就要走。
謝昭寧凝眸看著她發紅的耳朵,“你要爬出去嗎?”
東宮門已鎖了,沒有她的吩咐,是不會打開的,想出去,那就只有翻墻爬出去了。
謝蘊眸光漸深,回頭掃了她一眼,目光如矩,謝昭寧笑了,“你自己過來的,我沒有喊你哦,你來了還想走,你以為菜市場啊,來來回回,隨你走動!
她又有些霸道了,謝蘊眼皮子沒來由地一跳,謝昭寧兀自脫了外裳,目光里漾著笑容,“你不去洗,我去洗了!
謝蘊看著她抬手脫了,丟在地上,鞋也脫了,露出白凈可愛的腳趾。
一雙腳赤著踩在地上,來回走動。
謝昭寧去沐浴了,謝蘊一人留下。
浴室就在隔壁,她恍然聽到了水聲,殿內空空蕩蕩,水聲就顯得格外大,她抿著唇角,閉眼輕輕呼吸了下,轉身朝浴室走去。
人已在水中,長發簪起,白皙的脖頸揚起,水滴落了下來,滑過后背,啪嗒一聲落入水中。
水被攪得嘩啦作響,謝蘊看向那人,像是滴在了她的心口上。
許是聽到了聲音,謝昭寧愉快地回頭,同她招手:“來都來了,不如一起呀!
她像是在說簡單的事情,來都來了,一起吃唄。
謝蘊心里奧回來,轉身想走,可雙腳黏在了地上,她很想、留下。
謝昭寧朝她潑了一手水,衣裳濕了,“你看,濕了,留下吧。”
謝蘊低笑一聲,“背過去。”
她的笑,像是給了自己勇氣,讓自己放縱一回,鬧一回,無拘無束地鬧一回。
謝昭寧聽話地背過身,將最美好的背影留在謝蘊的眼中,“你害羞什么呢!
“不許說話。”謝蘊低聲呵斥一句,抬手去脫自己的衣襟,她覺得自己氣勢不足,便又加了一句;“不準說話,不準回頭!
說完后,她自顧自脫衣,水中的人眨了眨眼,被她的話勾出幾分旖旎,悄悄轉過頭,視線一點點挪了過去。
遺物
謝昭寧就不是安分的主, 謝蘊不讓看,她更想看,視線挪過去, 目光所及, 層層疊疊的衣襟下, 包裹著曼妙的身軀。
下一息, 腦袋被拍了下,她忙擺好姿態, 目視前方,乖巧得不像話。
謝蘊輕笑一生, 好像在嘲諷她的不聽話。謝昭寧羞紅了臉,耳根悄悄爬上紅暈。
水聲啪嗒作響,謝蘊入水了, 氤氳而出的熱氣像是濃濃白霧,讓人眼花繚亂,她仰首看著靠近的人, 眉梢眼角都勾了幾分媚態。
謝蘊卻伸手捂著她的臉, 湊在她的耳邊低笑。
低低笑聲, 像極了蟲子, 爬進了耳朵里, 勾得人耳朵發癢,心口難耐。
“閉眼, 好好洗干凈!
謝昭寧看不見, 耳朵里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漆黑, 但她發現謝蘊貼著她,肌膚的摩擦, 讓浴室的溫度驟然升高了。
謝昭寧:“……”很過分啊。
謝蘊撩起眼皮,咬著她的耳朵,看著那塊肌膚慢慢地被燙紅了,她又笑了,“你也會害羞啊!
被動的那個,都會害羞,謝昭寧也不例外。她貼著謝蘊,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嫣紅的唇角張了張,發不出聲音。
她看不見謝蘊,謝蘊卻滿足地打量她,膚如凝脂,顏如玉,渾身上下讓人挑不出毛病,年少青春的身子,總是熱烈如火。
謝蘊低頭,咬上她肩上的肌膚,盈盈一笑,眼中都是如玉的肌膚。
燈火黯淡下來,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水聲滴答作響,心跳驟然加快,好似從懸崖落下,疾馳而過,又回到了云層上。
水涼了。
謝昭寧抱著被子握著榻上,臉上紅暈未散,目光緊緊跟隨謝蘊。謝蘊披散著長發,裹了一身白色的寢衣,長發如瀑布乖巧地落在肩上,整個人坐在那里像是一尊玉相,十分好看。
“你看什么?”謝昭寧眼中的驚艷一點點加深,旋即一笑,歪著腦袋去看她,整個身子趴在了床上。
“你的總賬,我在想,你可以調出多少錢!敝x蘊說到這里,頓了頓,抬首看向窩著的人,淡淡一笑:“又該心疼了!
謝昭寧聞言爬坐起來,盯著那人:“你又打什么壞主意!
“沒錢用了,總該找你。不能讓前線戰士吃苦,也不能讓藩王看笑話,讓藩王看到你的實力呀,有錢有顏,多好!敝x蘊放柔聲音哄了一句,深信謝昭寧不會拒絕的。
果然,謝昭寧又趴了回去,“錢都被你們算計完了,我還能說什么。那你過來,我親一下,算是抵賬了!
想起方才水中的事情,謝昭寧紅了臉,索性躲進了被子里。
謝蘊抬頭,就只看到床上裹著的粽子,不由好笑,“害羞了,那就不親了!
“那是不成的!敝x昭寧從被子里鉆了出來,“我錢都沒了……”
“是呀,錢都沒了,可得把人緊緊拴在身邊。”謝蘊語氣上揚,心情很好,嘴角蘊著笑,細長的手指撫著賬簿邊角,發出邀請:“那你過來!
謝昭寧繼續窩著,但又想到自己白花花的銀子,心中一揪,裹著杯子就排到了謝蘊面前。
謝蘊放下賬簿,握著她的手,直接就拉走她身上的被子,手臂圈著她的腰將人帶坐在自己的腿上。
親密的動作,讓謝昭寧更暈乎乎的,“你今晚怎么了,我是掉進蜜糖窩里了嗎?”
謝蘊的主動,撕開了兩人之間那層朦朦朧朧的紙,徹底看清了對方。
“我得哄你呀,萬一你真去納個側妃之類的,我該怎么辦呢。”謝蘊雙手抱住她,掌心貼著她的小腹,歪著頭打量她通紅的耳朵,“原來,你也是會害羞的,臉紅了不算,耳朵也會紅了,倒是少見!
往日里沒羞沒臉成了習慣,如今見她一副羞澀難當的臉面,也是十分可愛。
謝蘊繼續看她,手從小腹上離開,握著她的手腕,“怎么不說話了?”
“說、說什么?”謝昭寧還是暈著,領口下露出的皮膚透著桃花般的粉妍,“你別這么撩我……”
謝蘊笑了,抵著她的肩膀,笑得不行,“你慌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謝昭寧,此刻慌了,慌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看來,我往日疏忽你了。”謝蘊自省般開口,語氣上揚,逗得謝昭寧渾身都熱了起來,她摸著她的手腕,指腹貼著柔軟的肌膚,一寸寸上移,貼著上臂的肌膚,她按了按,謝昭寧開始躲了,“你干嘛……”
“我喜歡看你慌張害羞的樣子。”
此刻的謝蘊與往日端著的清冷表面大不相同,黑夜似乎脫下了她的外衣,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她發現了一件驚奇的事情,逗弄謝昭寧也很有趣,
謝昭寧平日里張牙舞爪,此刻安靜極了,躲在她的懷中,像是一只不諳世事的小白兔。
謝蘊眼眸明亮,張口咬住她的耳尖,心口悸動不已,撩人著反而先心動了。
“疼……”謝昭寧偏首,想要逃離,身子被她禁錮在懷中,逃也逃不開,她忍著不適,“你這不是哄。”
“那是什么?”謝蘊緊鎖她的反應,“你往日不就這么對我的嗎?”
“我、我就親你而已,其他的事情,那是在床上!敝x昭寧結結巴巴地開口,心里的欲望被澆灌,生根發芽,讓她難受起來,她動了動,謝蘊抱得更緊,“哦,原來你不喜歡這樣的!
謝蘊眼底泛起波瀾,似有所困惑,懷中的人掙扎著起來,赤腳站在她的面前,“不是不喜歡,是你太奇怪了,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那種感覺,你懂嗎?”
“我是黃鼠狼,你是雞?”謝蘊意有所指,眼波淡了下來,抿了抿唇角,“你是小雞,被人養著,突然遭人惦記了!
謝昭寧嘆氣:“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不想解釋了!
說完,她又坐回到謝蘊的膝蓋上,靠著她,“好,就這樣!
謝蘊忍不住又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耳尖:“你怎么那么聽話呢。”
“只聽你的話,不聽別人的!敝x昭寧服氣了,臉上的紅暈終于慢慢散去了,“你贏了,我輸了!
謝蘊就是會騙人的,方才的一幕若告知陛下,陛下鐵定不會信的。
謝昭寧覺得自己掙扎不動了,整個人貼在謝蘊的身上,“錢給你,順便把人也收下吧。不能只能錢,不要人!
謝蘊被她自暴自棄的話逗笑了,捏捏她臉上的肉:“錢要,人也要,后位也要!敝x蘊撥弄著謝昭寧身上的衣襟,指尖輕扣著衣帶,很快,衣帶松開了。
“你、過分了啊。”
謝昭寧握著她的手,又給自己系好衣帶,“看好了嗎?看好就去睡覺了!
“你這個看好是指的總賬還是你自己?”謝蘊笑了笑,心情好極了。
謝昭寧又被她逗得臉紅,“當然是賬簿,我先走了!
免得再被調.戲,謝昭寧撥開她的手,撿起地上的杯子,如兔子般跳上床榻,迅速縮了進去,整個人成了一個大粽子。
謝蘊將賬簿收好,走過去,塞到枕頭下,“還給你,你自己看,我看不大懂。”
“你看不懂?你看不懂還看這么久?”謝昭寧郁悶,原來你的勤奮都是自己裝出來的。
謝蘊躺了下來,謝昭寧迅速貼了上來,回到了她的領地里,整個人的情緒便跟著變了。然而,謝蘊握著她的手,“剛剛舒服嗎?”
謝昭寧:“……”
謝蘊笑容不減,覺得她可愛極了,揉揉小臉,“那你躺著,我來。”
在謝昭寧迷糊的時候,謝蘊反客為主了,吻上她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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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日,院子里靜悄悄的,宮娥們行走都放慢腳步,盡量做到無人。
陽光灑下,庭院里的溫度升高了,連帶著寢殿內都熱了起來。謝昭寧熱得掀被子,修長的腿搭在外面,很快,有人給她將被子蓋好。
反復兩三回后,謝昭寧熱得坐了起來,身上的衣裳皺巴巴地貼在身子,尤其是領口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她腦袋有些懵,想起昨夜的事情,臉色迅速紅了,又果斷地縮了回去。
“腿熱,腦袋不熱,對嗎?”
輕快又帶了些疏冷的聲音讓謝昭寧縮得更厲害了,謝蘊掀開她的被子,“熱就去沐浴,你縮著做什么?”
“你不洗嗎?”謝昭寧退口而出,腦子沒反應過來。
謝蘊側躺著,視線都在謝昭寧身上,懶洋洋道:“我洗過了!
半夜洗的。
謝昭寧哼了一聲,爬起來,跪坐在她的跟前,不滿道:“你洗的時候怎么不喊我。”
“我喊你了,你說累,要睡覺。”謝蘊睨她一眼,恢復往日淡淡的神色。
謝昭寧更懵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喊你的事情,你是不是騙我?”
“是嗎?你是累了,不是喝酒,怎么連這些事情都記不住了!敝x蘊抓住她散落下來的長發,“自己好好想想,我先回相府!
“吃過飯再走。”謝昭寧揉揉自己的額頭,記不清睡著后的事情了。
謝蘊應了一聲,喚來宮娥,洗漱更衣。謝昭寧趁機去沐浴了,出來時,渾身清爽,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袍,整個人都顯得十分儒雅。
吃過午飯,謝蘊便走了,謝昭寧想起昨夜的事情,讓人去找戶部尚書過來。
戶部尚書盯著大太陽,哼哧哼哧地來了,謝昭寧示意他先做,喝杯涼茶再說話。
她先問了國庫剩余一事,戶部尚書支支吾吾,給了一筆賬,兵器、糧食、衣物,都是要錢的。
謝昭寧看著賬目,點點頭,說道:“知道了,尚書辛苦,回去吧!
打仗最花錢,尤其是眼前全力供給給前線將士,若此刻顯得捉襟見肘,藩王知道了,對朝廷十分危險。
黃昏時分,謝昭寧領著人出宮去了,去見一月,點明要錢。
一月換了鋪子,開酒樓,不再開棺材鋪子了。
噼里啪啦一頓算計后,一月給她一個數目,“可以嗎?”
謝昭寧看了一眼,眼前一亮,十分滿意,“可,就這個數字了。不過,還得準備,打仗就是銷金窟。”
“我知道了,會給你的,不必擔憂,旁的沒有,錢還是有的,對了,有件事,你知道嗎?”一月撥了撥算盤珠子,“我聽說太傅去前,留了一筆錢,你知道在哪里嗎?”
“留錢了?”謝昭寧眼睫一顫,“在哪里?”
“殿下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我就是聽說而已!币辉聯u首,畢竟這么隱秘的事情,太傅不可能會告訴她,“我以為會告訴你。”
謝昭寧興奮又失望,太傅臨去前,將她支開,回去后就沒有見到太傅了,哪里知道這件事。
“真的留錢了嗎?”她反復問一句。
一月說:“十有八九,我算過賬的,這些年來的錢去哪里了?除了暗探的支出外,幾乎沒什么花銷了,如今一年的錢,擺在賬面上了,以前的錢呢。殿下,您自己算算就知道了。”
謝昭寧托腮,極為不解,“太傅為何會留錢?”
“許是給陛下的!币辉虏聹y道,能讓太傅掛在心口上的人唯有陛下了,尤其是陛下那時瘋瘋癲癲,一旦出宮,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
謝昭寧問道:“你這里有往年的賬目嗎?”
“在太傅的宅子里,那場大火都燒干凈了,什么都沒有留下。”
謝昭寧恍惚想到了什么,立即離開酒樓,打馬去了京兆尹,調集人去太傅舊宅。
謝蘊聞訊趕來,數把火把下,照亮四方天地,她下馬走過去,“你鬧什么呢?”
“找錢!敝x昭寧說,言簡意賅,“我猜太傅留了錢給我!
“給了你?”謝蘊笑話她,“是給陛下的吧,怎么會給你。”
顧太傅將那么多的生意鋪子都丟給她,怎么還會另外留錢,這句話一聽就不對了,異想天開。
謝昭寧不高興了,挑起眉梢,“就是給我的,陛下不知道,就是給我的!
“行行行,你找到了就是給你的,不過你鬧了這么大的動靜,陛下怎么會不知道呢?”謝蘊提醒傻子,“你應該悄悄的找才是!
“悄悄又怎么樣,她要錢還是得要,她會悄悄的要嗎?”
謝蘊覺得也對,畢竟陛下坑謝昭寧幾回了,悄悄拿到手也未必會焐熱。
“你怎么猜會在這里?”
“那把火。我覺得太傅不僅是燒了東西,也在提醒陛下,這里有東西。不過陛下從未來此……”謝昭寧蹙眉,陛下辜負太傅的心思了。
謝蘊說道:“那就試試,若真有錢,只怕還有他東西!
“先挖吧。”謝昭寧望著眼前漆黑的土地,燒得破敗的墻壁,眼中的光逐漸黯淡,“若真有,東西不會少!
調集過來的兵立即開挖起來,謝昭寧在旁盯著,“你回去休息,我明日不上朝了,你給我告假吧!
東宮慣來閑散,謝昭寧去不去上朝,陛下素來不管,人活著就好了。
謝蘊陪著等了片刻,等到了亥時,挖進一丈的時候,有人說挖到異物。
是地下暗室。
“估計挖得慢,你回去,天涼了。”謝昭寧還是想讓謝蘊回去休息,難得休沐日我,晚上早些睡覺。
暗室是不能挖的,找到門才好挖。
謝蘊不急,握著她的手:“你找找太傅的屋子在哪里,沿著方向去找門,沒有方向的挖太浪費時間了!
宅子都燒完了,什么都看不到,天色又黑,此刻壓根辨不清方向。
謝昭寧待的時間不多,一時間也找不到方向,浮清又不在,她如同失了方向的蒼蠅一般。
“你回去吧,你在這里,我心不安,我一人守著!敝x昭寧心煩意亂,明確有暗室了,她可以放下心。
她望著謝蘊:“有錢了,你趕緊走吧。”
謝蘊被她得意的小模樣逗笑了,“好,我回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累了就去馬車里休息,不要硬扛著。年輕也要照顧好自己!
兩人互相囑咐一番,謝蘊上馬走了,謝昭寧讓人搬了椅子過來,自己在旁守著。
幸好是在五月里,夜里不太涼。到了下半夜,謝昭寧裹著披風睡覺了。
天亮的時候換了一批人,謝昭寧買了些吃食過來,一面吃一面盯著,吃到一半,秦思安來了。
秦思安拿起一塊油煎放進嘴里,看著忙碌的一批人,不由詢問:“你在挖什么?”
“你管我。”謝昭寧不說實話,“你來干什么,我又沒讓你來。”
秦思安聞言后,猜出幾分名堂:“你在找寶藏嗎?先生給你留了什么,你現在才想起來挖?”
謝昭寧瞪她:“你管我找什么,你不去內廷司,你來我這里干什么?”
“見者有份,我也看看!鼻厮及步苹匦α,以長輩姿態看著謝昭寧:“我對你這么好,你怎么不想想我呢,我可是鼎力支持你的。”
謝昭寧不上她的當,忽略她的假情假意,“除了我,你還能支持誰?你能給陛下找出第二個女兒?”
“找、找不到……”秦思安自己先結巴起來,尷尬地笑了。
太陽出來了,溫度熱了起來,眼看著著下屬們熱出一身汗,謝昭寧讓人去買幾車西瓜,輪流換著吃,消消暑也是好的。
一連買了十來車西瓜,謝昭寧自己吃得半飽,躺在太陽底下困得睜不開眼。
陽光透過枝葉撒下來,切碎般的光影落在謝昭寧的臉上,襯得肌膚細膩白皙。
謝蘊來時,就見到她躺在躺椅上,眼睛睜開又閉上,閉上又睜開,最后實在熬不住,徹底睡了過去。
看著她的模樣,謝蘊覺得有趣,讓人搬了凳子,輕輕地放在她的身邊,自己拿了折扇,一下一下給她扇風。
時光靜了下來,呼吸間一下一下過去了。
不知扇了多久,有人匆匆跑來,“謝相,挖到門了!
躺椅上的人驚坐起來,額頭上汗水滑落下來,蔓過臉頰,落入脖頸上,謝蘊無奈極了,伸手給她擦了汗珠子,“ 我去看看,你再睡會兒。”
“你來了啊!敝x昭寧語氣軟糯,愣了一眨眼的功夫,忙站起來,“一起去、一起去!
許是剛醒,猛地站起來,謝昭寧身子晃了起來,謝蘊眼疾手快地將人扶了起來,“歇會、歇會。”
謝蘊心揪了起來,“慢點、跑不了!
“嗯,知道了!敝x昭寧低低應了,帶著鼻音,握著謝蘊的手站直了身子,“這個天真熱!
兩人一道跟著人走過去,地上的土都挖開了,露出一截樓梯,門已經開了。
“沒有鎖,已經打開了,里面沒有危險,都是箱子,屬下打開了兩個查驗,都是黃金!
謝昭寧沒有意外,快速進去,暗室很大,足有一個寢殿那么大,堆得都是箱子。
無數個箱子整齊的堆著,一眼看過去,井然有序。
但有一只箱子不大,比其他箱子小了一半,謝昭寧快速走過去,上面帶了鎖,打不開。
謝昭寧無助地看向謝蘊:“有鎖,鑰匙會在哪里?”
“四處找找!敝x蘊也不知道,畢竟她與顧漾明素未謀面,猜不透對方的心思。
兩人提著燈,在暗室里找了起來。
然而,事與愿違,哪里解鎖的物什。
謝昭寧找不到了,打量著箱子,咬咬牙:“找個匠人過來砸開?”
“萬一里面的東西砸壞了呢?”謝蘊不贊同,“送給陛下,或許陛下有辦法打開,這個不要緊,先將這里的黃金搬去東宮!
謝蘊見她沉默,繼續說道:“我去見陛下,你收拾殘局,犒勞下他們,記住了!
“我知道了!敝x昭寧拍了拍箱子,心思沉了沉,她有些害怕,“這個要交給陛下嗎?我怕會讓陛下多想,她的身子本就不好了。萬一……”
“若是不給,陛下會覺得遺憾,我們不是她,幫她做不了主,也無權越過她,不讓她知曉。”
謝蘊也是沒有辦法,“我走了!
謝蘊讓人搬著箱子,登上馬車,趕在天黑前進入大殿。
箱子被送了進來,擺在了承桑茴面前。承桑茴凝著木箱,“謝相這是給朕送禮嗎?”
謝蘊揖禮:“陛下,非是臣,這是太傅留下的,臣打不開,思來想去,當是給您的。”
承桑茴面上淺淡的笑容被一句話擊退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箱子:“給朕的?”
“臣不知,您能打開,就是給您的!敝x蘊低頭,心中百轉千回,祈禱太傅別留下什么睹物思人的傷心玩意兒。
“朕、知道了!背猩\罨羧黄鹕,走到木箱前,鎖上有字……
她蹲了下來,纖細蒼白的指尖撫上箱子,努力壓制心口的悸動。
黃金屋
謝蘊沒有多待, 悄然退出大殿候著。
與此同時,暗室里的木箱被一箱箱打開,謝昭寧領著人挨個木箱打開, 一條一條黃金檢查, 最后再度收入箱子里。
翻來覆去檢查一遍, 確保無誤, 送入東宮。
一車接著一車的木箱送入東宮,宮門禁衛軍攔截要檢查, 木箱又一遍打開,露出金燦燦的黃金。
裝箱的馬車走了一天, 黃昏時分才結束。
謝昭寧肆意地躺在庫房里,不,準確的是躺在黃金上, 肆意翻身,直到承桑茴推門而進,她霍然爬起來, 見是陛下后, 又躺下來, 甚至招呼對方一起過來躺著。
“小時候我又個夢, 就是躺在錢上睡覺, 長大后才發現那是不可能的,善賈之家, 再怎么賺錢也不能躺在錢上睡覺?墒乾F在, 您看,我做到了。”
“掉進錢眼里了!背猩\畹土R一句, 可她還是走上來,俯身坐下, 看著滿地的黃金,嘆息道:“你這么喜歡,就碓一間黃金屋,將謝蘊鎖起來,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你多好,你將顏如玉鎖進黃金屋!
“您說得也是,回頭將她找來。”謝昭寧眼眸明亮,十分興奮,伸手就能摸到錢,翻個身,還是摸到錢,她高興道:“陛下,太傅給你留了什么?”
“她給朕留了許多信,還有些小玩意兒!背猩\钜蔡上聛砹耍S金太硬,又處夏日,衣裳單薄,鉻得脊背疼。但她還是直挺挺地躺著,望著橫梁,“她告訴我,你是怎么長大的!
顧漾明留了二十封信,十八封信都是寫謝昭寧,一年一封信。她說:“還有畫像,你小時候就長得就很好看。”
顧漾明似乎將愛留給了謝昭寧,卻又十分無奈,她不敢將人留在身邊,更不敢留在京城,唯有遠遠地看著,派人處處盯著。
謝昭寧在謝家的每一件事,她都知曉,但她從不插手。
“都是說我?”謝昭寧震驚,“為何說我?”
承桑茴說:“愛屋及烏!
謝昭寧說不出話了,承桑茴伸手,攥著她的手腕,“她對你,真的很喜歡,你的十八年生活,是她精心安排的。若沒有謝蘊,你將在謝家繼續生活,繼承家主之位,娶自己喜歡的女孩,到時候京城的生意都會交給你。你將是謝家最出色的家主!
顧漾明將她的一切都留給了謝昭寧,簡簡單單,又十分沉重。
“幸好,你長得很好,沒有辜負她,在她死后,你做的一切,也是全了她的顏面?晌仪匪的,還不清了!
承桑茴語氣低沉,目光深邃而無力,“她沒有給我補償的機會。”
這樣是最痛苦的,斯人已逝,她看不見,摸不著,情誼也好、恩情也罷,都化成了一場空。
怎么去補償,怎么去填補那些缺憾。
愛屋及烏這個詞,太過深沉了。
她是愛人的女兒,與自己毫無關系,卻甘愿捧在手心中,付出十八年的努力。
承桑茴無力地低笑,眼中荒蕪,卻又不顯凄楚,“朕累了,想去找她!
簡單七個字讓謝昭寧驚坐起來,承桑茴卻又緊握她的手,漫不經心一笑,“別害怕,朕說說罷了,內憂外患,朕怎敢任性!
“陛下、太傅是希望您好好地活著,誰都不希望自己的愛人活在痛苦中,她已經去了……”
“朕想靜靜,你出去!
承桑茴打斷她的話,擺擺手,干澀無力的手腕似枯朽的花朵,花色已逝。
謝昭寧哪里敢走,跪坐在黃金上,試圖想說什么,干涸的唇角動了動,最終什么都沒有說。
勸什么呢?
謝昭寧心中的喜悅被沖散了,不舍又無助地走出庫房,對上謝蘊的目光,沒忍住,眼淚掉了出來。
此刻庫房外的人都已經散凈了,只謝蘊一人守著。
謝蘊望著她,沒有嫌棄,沒有嘲諷,“你哭了也是應該的。給你那么多錢,沖昏頭腦了!
“那是給陛下的,又不是給我的!敝x昭寧擦擦自己的眼淚,“我不過先下手,搶過來罷了。”
“給你,還是給陛下,有區別嗎?”謝蘊舍不得她哭,從袖袋里取了帕子,擦擦她的眼淚,“你等片刻就進去,別讓陛下一人胡思亂想!
謝昭寧點點頭,伸手抱著她,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
兩人在門口等,天色黑沉,宮娥過來掛燈。
一排排宮燈掛了起來,如一條璀璨的銀河,搖曳晃動。
謝昭寧捧著燈,走進庫房,里面的燈也被熄滅了,她著急地沖著里面喊了一句:“陛下、陛下……”
她跑近,將燈放在黃金上,自己爬上去,“陛下、陛下!
“沒死,你喊什么。”
承桑茴靜靜地躺在黃金上,闔眸而憩,“朕累了,你進來做什么?”
“我進來找你回去睡覺啊,陛下,累了就回寢殿,你躺在我東宮做什么!敝x昭寧故作輕快,湊近至她眼前,“我陪你用晚膳,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不好,你將這些黃金搬來東宮做什么?”承桑茴終于騰出手來詢問黃金的歸處了,“這是留給你的嗎?”
謝昭寧跪在她的跟前,悶悶地說:“誰找到就是誰的,是我找到的,你看你,你都不去太傅故居,怨得了誰。”
“是嗎?她說了,錢留給我,你要了那么多鋪子,貪心不足?”承桑茴撐著坐了起來,身后冰涼又硬,渾身都疼,她掃了一眼不高興的人,“你要這些黃金做什么?”
謝昭寧說:“打造一間黃金屋,將謝蘊鎖起來!
“拿別人的錢給你媳婦打造黃金屋,你的臉皮怎么那么厚呢?”承桑茴嘲諷道。
謝昭寧委屈:“那是我找到的寶藏,就是我的,你拿我那么多錢了,有那么些錢,我也可以給謝蘊建造黃金屋。”
“就你那些錢,夠嗎?你瞧瞧這么多少黃金?你的馬車可運了一整日,黃金如流水淌進你的東宮里,你眼睛瞎呀?”
謝昭寧被她說得越發羞恥,“你要怎么樣?不要說什么見者有份,秦思安也說過了,你要是這么說了,還得給她分了。”
“充入國庫!
“您想得真好,殺了我,我也不會給你充入國庫,太傅喜歡我,留給我的,憑什么給朝廷。您不要和我說顧全大局,我就是小氣慣了!
承桑茴略瞇了眼眸,想起這個小東西的性子,強逼沒用,她后面還有尊佛。
“那你就自己私吞了,你準備去做什么?”
“躺著睡覺,誰都不許來沾!
承桑茴險些被她的小氣勁給氣死,“不管,前線將士需要錢,你來補。”
“那也不能懂這里的前,我要留給……”謝昭寧牙齒咬了舌頭,疼得一顫,及時改口:“這里的錢我要留著以后用,前線將士的錢,我給你補上才是。”
承桑茴畢竟做了多年的儲君,又是半載帝王,怎么會聽不明白她沒說的話呢,沒多想就戳破她的話:“你留給謝蘊?”
“不不不、我自己留著!敝x昭寧結巴了,心虛地看向其他地方。
承桑茴似個孩子似的端起燈,照亮謝昭寧的臉色:“你臉紅了,你就是要留給謝蘊,怎么,你心虛了,怕自己變心,先給她留個后路!
“那、那又如何,反正給她!”謝昭寧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她不會做生意,沒錢用,我自然要給她,錯了嗎?”
“沒錯!背猩\钣质且宦晣@氣,夸贊道:“你比朕厲害,知曉未雨綢繆,你的位置可比朕的位置好多了,竟然還想著給謝蘊留后路,可見謝蘊沒有看錯你。”
“您的夸贊,讓我心里不安!
“是嗎?朕又不會惦記你的錢,若是國泰民安,朕要你的錢做什么!
承桑茴放下燈,伸手遞給謝昭寧,謝昭寧扶著她起來。
站在堆砌的黃金床上,承桑茴望著下方,目光睥睨,道:“朕不要黃金,但你將前線戰士的糧草準備好!
“知道了!敝x昭寧郁悶地答應下來,算來算去,不等于拿走了黃金。
承桑茴走下黃金床,沒有留戀,果斷地離開東宮。
目送陛下龍輦離開,謝昭寧眼中晦澀,心被揪了起來,她望著黑漆漆的前方,覺得那盞引路明燈黯淡下來。
她走著陛下留下的路,接下來,她只需守城即可。
“該走了,回寢殿!
身后傳來催促聲,聽著聲音就知道是誰。謝昭寧轉身吩咐宮娥將庫房鎖上,宮娥將鑰匙遞過來。
謝昭寧接過,轉手遞給謝蘊:“交給你鋪子,不如給你一座黃金屋。”
謝蘊的心思都不在鋪子上,給她鋪子也是不成,還是給一座現成的黃金屋,謝蘊可以無牽無掛地做她的要緊事。
謝蘊不解:“為何給我?”
“我與陛下說好了,我給她解決前線糧食的事情,我將黃金都給你。”
在這場交易中,謝蘊坐享其成。
謝蘊看著那雙白凈細膩的手,沒有去接,而是告訴她:“給我,你拿什么錢應付前線?”
“你放心,不會短了前線的錢,這些都給你。我雖說不能推恩你家人,但該給的財富還是給你的,若將來裴暇出息,位極人臣,我還是不會吝嗇的。”
謝昭寧年少得意,話入心里,說得虔誠又張揚,她該有的底氣讓她傲然地站在謝蘊的面前。
謝蘊接過了鑰匙,“那你大張旗鼓地搬來東宮做什么?”
“將來好搬去中宮啊。”
謝蘊不免笑了,將鑰匙握住了,說道:“你這么大方,讓我過意不去了,太傅勤勤懇懇做生意,到頭來,被你拿來哄媳婦了,也不知她高不高興。”
謝昭寧卻說:“我做什么,她都會高興的。若我認識你之前,你有孩子,我也會好好待之。”
“越說越不對勁了,我有了孩子還會找你?”謝蘊嗔怪一句,握緊她的手,“回去罷。”
夜色低沉,星耀四方,樹上的夏蟬開始叫喚了。
****
早朝之際,謝昭寧姍姍來遲,昨晚沒睡好,前一日夜里又沒睡,此刻不免頭重腳輕。
剛進殿就被人盯上了,秦思安拉她去角落里問話,“你找到了,聽聞一車又一車往東宮里搬!
“一些書籍罷了,搬去東宮,送進藏書閣里,我還能找到什么!敝x昭寧打了個哈欠,故意將話題扯開,“我與你說,太傅給陛下留了許多信,陛下心情不好,你別撞上去,我也算提醒你了!
一聽這話,秦思安渾身發麻了,“怎么還會留信呢!
先生是自戕,去后,什么都東西都沒有留下,也就是說,她沒有只言片語是給陛下的。
她想過,先生那么愛陛下,為何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呢,原來后手在這里。
秦思安又問:“先生留了什么書,予我看看,我們內廷使也在修書呢。”
為了不讓她起疑,謝昭寧滿口答應了,東宮那么多書,秦思安也沒看過,到時搬幾箱借給她看看即可。
聽她滿口答應,秦思安又覺得不對勁,這位祖宗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呢。
秦思安猶豫,謝昭寧說一句:“看過得還回來,都是孤本呢。”
這句話成功的打消了秦思安心中的疑惑,她就是那么摳門的人,怎么會輕易答應,簡單借閱,她還是要收回去的。
謝昭寧撇開她,走到謝蘊身邊,謝蘊問她:“惦記上了?”
“嗯,我說是書,給她看,到時候還我,她就不惦記了!
謝蘊應了一聲。
陛下來了,眾人不敢言語,叩拜天子。
散了朝,謝昭寧往戶部跑,謝蘊照舊回自己的官署。
一直到了七月里,承桑梓入京,羌族皇子準備迎娶自己的王妃,鴻臚寺與禮部一起去辦,少不得又要出錢,尤其是給承桑梓的陪嫁。
處處要錢,戶部尚書的臉就沒有好過,這里計較、那里計較,能省則省。
他又哭訴沒錢,謝昭寧想起宮人的話,承桑梓暫時住在宮里,但她吵著要見謝蘊,一日讓人去找三四回。
謝昭寧提醒他:“她是謝相的學生,你再這么算下去,還陪嫁什么,小心謝相給你穿小鞋!
戶部尚書頭發都愁白了,聞言后,又將賬單從前到后算了一遍,添、添、添,無緣無故又多了幾萬白銀。
“你愁什么,你去找謝相,她有錢啊,學生出嫁,她這個先生怎么會不添妝呢,她添了,你不就少花些!
被謝昭寧這么一提醒,戶部尚書厚著臉皮去問謝蘊,又將單子給她過目,顫顫驚驚地等著她回答。
謝蘊掃了一眼,提筆勾了幾樣,“羌族與我朝慣來和睦,這些規制是郡主的,不適合公主!
“沒、沒錢……”戶部尚書硬著頭皮說了一聲,“前線將士們要錢,嫁公主也要錢,不瞞您,我頭發都快愁白了。”
謝蘊放下筆,“都得按照規矩來!
戶部尚書聞言,她這是不上當的話了,他悄悄說:“殿下說您會添妝,您看?”
“我?”謝蘊詫異,她就算添妝,最多一兩樣罷了,單子上缺的可不是少數了,她搖首,道:“沒有!
戶部尚書臉上的肉顫了顫,“謝相,確實沒錢,要不就這么辦,羌族也不知我朝的規矩!
糊弄自己人不好辦,糊弄外人,最好辦了,再者,承桑梓和親已給她最大的活路了,還想怎么樣。
本朝嫡公主出嫁,都沒有這么多東西,他又說:“殿下與您成親,可沒花朝廷一文錢!
謝昭寧成親的時候尚是平民,被陛下認回去后,也沒有提及這些東西,就連公主府都沒有,這么一對比,承桑梓已經很不錯了。
戶部尚書又說:“殿下若是鬧起來,下官這里真是要愁死了!
謝蘊聽后,沒有立即反駁,她熟知謝昭寧的性子,她若真要求禮部戶部按照規矩去辦,小祖宗真的會鬧起來。
畢竟她的那份,朝廷確實沒有給。
思來想去,她沒有及時回復,而是安撫戶部尚書:“我知道了。我明日給你答復,此事不必再告訴殿下,我會與她商議的。”
戶部尚書自然先退下。
謝蘊看著自己勾勒出來的缺項,目光沉了下去,可是很快,她又將單子放入一側,不予理會。
謝蘊晚間入宮,謝昭寧躺在涼席上看賬簿,一旁擺著算盤,聽到動靜后,她迅速坐了起來。
“你來了!敝x昭寧瞇眼笑了,拍了拍自己身側的位置,“過來坐!
“你在等我?”謝蘊好像明白過來,小祖宗給她下套呢。
謝蘊依言走了過去,謝昭寧捧著一盞還沒用的花引子遞給謝蘊,“熱不熱,有冰酥酪,你要吃些嗎?”
“不吃!敝x蘊搖首,她不愛吃這些冰冷的東西,傷胃傷身體。
她喝了一口花引子,隨后又放下,目光掃過一側的賬簿,“你在看什么?”
“六月過了,算總賬!
“進賬多少?”
謝昭寧挑了挑眉,目光碰上她的眼睛:“你素來不問的,今日怎么問了,沒錢用了?”
“有錢用,你算計我來,不就是想讓我開口求你。”謝蘊素來不走彎路,開門見山地說出來,“說罷,你想讓我做什么!
謝昭寧唇角彎了彎,很快又抿直,故作驚訝地看著她:“求我做什么?你說的什么話!
“承桑梓的嫁妝,按照公主的規制走,戶部說沒錢,有錢沒錢我也清楚,戶部舍不得,你剛好就算計上我。我若私下給她拿錢,你不得吃了我。所以,你想干什么?”
兩人坐在涼席上,一旁擺著小桌,窗下微風細習習,謝昭寧一襲單衣,若隱若現,漆黑的長發乖巧地散在肩上,唇角朱紅,她也是一副乖巧的模樣,在謝蘊的面前,她都會這么乖。
“我能做什么,你想添便添,你的錢,我如何得了主。”
“是嗎?”謝蘊紅唇微動,語氣薄涼,“我以為你會鬧!
“你添妝,是你的事情,不花我的錢!
謝昭寧咬牙,咬住了最后五個字,謝蘊戛然明白,她的錢是謝昭寧給的,她笑了:“我拿你的錢給承桑梓,我的腦子是被你吃了嗎?至于戶部怎么做,自然在你手中!
“你不會鬧?”謝昭寧反過來問她,雪白的肌膚上,一雙明亮的眼睛將謝蘊包裹起來。
謝蘊冷笑:“會,我覺得我有理,按照規矩辦事!
“戶部說沒錢,我有什么辦法,再者前線打仗與公主和親,孰輕孰重,你有理?”謝昭寧也冷了臉色,臉上掛著不羈,“我覺得我也有理,戶部說沒錢,你鬧就是你沒有道理!
若是往日,戶部尚書哭一哭,謝昭寧會想辦法將錢給補上,這回,她若補上,腦子就是被驢給踢了。
自己出錢給惦記她妻子的人做嫁妝?
腦子有病啊。
謝蘊不信她的話:“戶部怎么會沒錢,戶部尚書慣來會哭,惦記你的錢罷了。你別插手,讓戶部去辦便可。”
謝昭寧開始蠻不講理了,“我就插手,你怎么那么上心呢?”
癥結就在這里。謝蘊戳她腦門:“吃味了?”
“不吃,我就看不得你上心,宮人說她吵著要見你,我還要規規矩矩地送她出嫁?”
謝昭寧板著臉,看向謝蘊,“你怎么說?”
“我又沒有去見她。是你讓她和親的,將人撈出來,自己又不高興了,你說說你,怎么那么矛盾呀!敝x蘊不知她想什么,做了就做了,怎么還氣上了。
“我讓她和親,沒讓她惦記你,謝蘊,我怕我會一生氣,弄死她!
“我不信,你除了殺溫良以后,還殺了誰?”謝蘊淡笑,謝昭寧不至于為了這些小事去殺人,“我這不來了,還氣什么?”
謝昭寧的小算計,謝蘊看得明明白白,她大方地伸開手臂,抱住左右矛盾人,“別氣了,我答應你,不去見她便是!
“是嗎?你記住自己的身份就好了!
謝昭寧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謝蘊不生氣,莫名笑了,“你怎么那么小氣呢,風光地將她嫁了,顯得你大氣,至于后來的路怎么走,是她的事情。你好心撈她出來,給她活命的機會,是你善良。”
“善良的殿下,她會記得你的好!
“我不需要她惦記,你惦記就行了。”謝昭寧靠著她的肩膀,心口的氣也跟著散了。
謝蘊提醒她:“你不想她高興,也得想想羌族,羌族依附我朝多年,你已經給他一個假公主,還不按規矩辦事,萬一羌族想明白了,對你這位儲君,會心生怨恨。你都是儲君了,大氣些,不和她計較。”
水榭
謝蘊的勸說, 不無道理,涉及兩國邦交,哪里就能任性。
謝昭寧慢悠悠地瞥她一眼:“沒錢!
“你怎么和戶部尚書一樣, 開口閉口就是沒錢!敝x蘊凝著她, “你怕是戶部尚書帶出來的好徒弟!
“是嗎?我最近在整理戶部的爛賬, 心情不好, 沒錢就是沒錢!敝x昭寧闔眸,死豬不怕開水燙, 錢又不是她的,戶部尚書說沒錢就沒錢。
謝蘊伸手掐著她的小臉:“你的爛賬和旁人沒有關系, 你這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想做什么!
“我辛辛苦苦要回來的錢,給她去用, 我就是不高興!敝x昭寧這幾日一直忙著要賬的事情,聽著承桑梓的事情,心中不免厭煩。
見謝蘊做什么?
按照陛下的旨意, 死在巴邑封地上, 你還見什么?
活命的機會不珍惜, 還想東想西, 見一面又能如何。
謝昭寧深吸了口氣, 兀自爬起來,渾身燥熱:“我去沐浴!
越想越生氣。
謝蘊抿唇, 望著她微微笑了, 隨后又無奈搖首,多少還是孩子氣。
夏夜時分, 月光如水。
水榭旁,水氣濕潤, 陣陣涼意吹了過來。
謝昭寧擺弄著算盤珠子,謝蘊在一旁看著她,“還氣著呢!
“氣什么?”謝昭寧故作不解,蔥白的指尖撥弄著算盤珠子,看似算賬,實則胡亂撥弄著。她小心地瞥了一眼謝蘊,不甘心問她:“你心疼了?”
“心疼你啊,半夜不睡覺,跑這里來折騰。”謝蘊笑笑,略顯疲憊,伸手按住她的算盤,“睡覺!
“不想睡!敝x昭寧放眼看去,月光傾斜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她想了想,反握著謝蘊的手,傾靠過去,凝著她的眼睛:“我想做什么,你不清楚嗎?”
“這里風景好。”謝蘊撇開視線,唇角輕輕揚起,“水榭涼意入骨,對身子不好!
這里是納涼的好去處,此刻不到盛夏,大咧咧地住一晚,明日就該生病了。
啪嗒一聲,算盤珠子動了動,打破了深夜獨有的寂靜。謝昭寧依舊看著她:“我就喜歡這里,就在這里!
謝蘊看向遠處,聽到這句話,耳根悄悄地紅了,眼中流淌著溫水,略一沉默,對方雙手攬住她的肩膀。
謝蘊輕嘆,道:“你真是不安分!
“我還不安分?”謝昭寧不解,“我哪里不安分了,我哪里不好嗎?我只惦記你,我又不惦記旁人!
這句話說到了謝蘊的心坎里,說得很對,她只惦記著她,又不去看旁人。
謝蘊笑了,唇角的弧度怎么都壓不住,她慣來喜怒不形于色,懂得養氣,可面對謝昭寧的時候,那些功夫都成了擺設。
她想笑就笑,想擺臉色就顯出自己的情緒。
“是嗎?你不惦記旁人。”謝蘊低嘆一聲,心口逐漸發熱,她也小心地轉過身子,面對謝昭寧,“多大了,還這么胡鬧!
“我要不要掰著手指頭給你算一下,我今年才十九!敝x昭寧哼哼唧唧,“我很大嗎?”
“不大,很小!敝x蘊抵著她的額頭,“你真的很小!
她二人之間有十歲的鴻溝,謝昭寧無論怎么樣,在謝蘊眼中,都是‘小’。
“小是小,我很貼心的!敝x昭寧自夸一句,臉上的小表情有些得意,“我比她們都很貼心,對嗎?”
“對,你很貼心,心細!敝x蘊不得不承認,從見到謝昭寧后,她就感知出她的與眾不同。
許是生長環境不同,她比同齡人的心思都要細膩,做事更有分寸,她看似爭搶,可不做沒有分寸之事。
甚至,她的心算超過了謝涵。
她想到初見,少年人驚慌失措,慌慌張張,又覺得好笑。
她故意問:“秦晚晚嫁人了嗎?”
“嫁人了,去年大夫人回去就給秦家傳信,讓秦家給她定親,這副心思、果然還是親生的重要。姑母啊,你說你這個大嫂,心思擺得很明顯!
一句姑母,讓謝蘊眉頭緊鎖,捧起她的臉就吻了她的唇角。
謝蘊輕輕咬上她的唇角,細細麻麻的疼痛讓謝昭寧心口發顫,她忍不住推開謝蘊,“你咬我、疼著呢!
“亂說話,就該咬!敝x蘊抿了抿唇角,鼻尖縈繞著淡淡的甜味。
甜味淡淡的,是謝昭寧的味道,像是一陣風,飄進了心口。
謝昭寧摸摸自己的唇角,擼起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臂:“給你咬,嘴咬破了,陛下又該笑話我。”
她誠實的模樣,讓謝蘊無可挑剔,燈火下謝昭寧眼中映著她的模樣,似乎只有她一人。
“該歇著了!敝x蘊拉她起來,“按你的意思,歇在水榭!
最后一句話才是點睛之筆,謝昭寧登時就跳了起來,拉她的手就走,“走走走、走走走……”
“你都安排好了?”謝蘊驚訝,這人、怎么那么壞,下套讓她鉆呢。
水榭旁有寢殿,盛夏之際會搬過來居住。謝蘊來過幾回,承桑梓在這里住了很久,夏日里,她也會這里教承桑梓。
相比較而言,她比謝昭寧更熟悉這里。
步入寢殿,就見到地上擺著的燈火,似是一個圖案。
謝蘊看著那個心形的圖案:“真俗氣!
“是嗎?你以前就見過?”謝昭寧挑眉,差點就問承桑梓給你擺過?
謝蘊不上當,“在哪里睡,就在那里面睡?”
謝昭寧還是問她:“你以前見過嗎?”
“沒有!
“那怎么就俗氣了!
“哪里不俗氣呢!
“你眼睛俗氣,看什么都俗氣!
謝昭寧憤恨地說了一句,回身關上殿門,囑咐宮娥:“無事不要來擾!
說完,砰地一聲關上門。謝蘊嚇得一顫,覺得這人是在恐嚇她。
謝昭寧回步走近,一步一步似踩在了謝蘊的心口上,謝蘊闔眸,那人從身后抱著她,像是熱流靠近,徐徐包裹著她的身子。
謝蘊松下身子,靠在她的懷中:“高興了?”
沒有回答她的話。
謝昭寧吻上的她后勁柔嫩的肌膚,謝蘊心口驟然劇烈跳了起來,她下意識攥緊她的手腕。
燭火啪嗒作響,像是回應謝蘊的話,又像是回應謝昭寧的纏綿。
衣衫落地,墨發纏綿,一地燭火,照亮了兩人眼中的光。
****
夏日里逐漸熱了,謝蘊上奏,提議陛下去行宮避暑,承桑茴沒有答應。
謝蘊顧及陛下的身子,常年喝藥,又經太傅的事情,陛下身心都受到影響,京城酷熱,行宮里涼快些。
然而陛下拒絕了。
謝蘊無奈,將謝昭寧拖來,請奏的奏疏丟到她的手中,“辦成了,有獎勵!
謝昭寧狐疑,打開奏疏,一目十行,道一句:“她不去就不去!
“你說什么?”謝蘊看她一眼,眼中冰冷。
謝昭寧乖覺地改口:“我的意思我可以去試試。我覺得陛下不會去的,來回折騰,她對宮里有種感情,她喜歡在宮里。”
尋常帝位視宮廷為家,天下權勢鼎盛之地,陛下不同,她對這里,像是可以隨時睹物思人。
待在宮里,像是可以隨時感到太傅的氣息,所以她不愛出宮。
“那么熱,她的身子受得了嗎?”謝蘊恨鐵不成鋼地戳她腦袋,“我勸陛下,還得來勸你?哪個重要?”
謝昭寧捂著額頭,無奈道:“我去、我去,還不成嗎?我也忙啊,我還出去收賬呢,我與你說,她打定主意做的事情,我也勸不動!
謝蘊淡笑:“是嗎?勸不動,別來見我!
謝昭寧:“……”我招誰惹誰了,怎么難題都丟給我,我是太女,不是佛祖啊。
謝昭寧無比郁悶地抱著奏疏進殿,瞅了一眼龍椅上的人,乖巧走過去,探頭去望,“陛下,您心情好嗎?”
“本來不錯,看到你,就不好了!背猩\罘畔鹿P,輕呼出一口氣,“謝蘊讓你來的?”
“對對對。”謝昭寧拼命點頭,獻寶似的將手中的奏疏遞給陛下:“她說,辦不好就別去見她!
承桑茴接過來,看了開頭就丟回去,“不去。”
“您還是去吧,去休息一陣,京里交給我,好不好?”謝昭寧溫柔地開口,“您相信我,不會出事。若是出事了,我任您處置!
承桑茴依舊兩個字:“不去!
“陛下。”
“不去!
謝昭寧莫名煩躁,“您不去,我就在這里等著,您去哪里我去哪里,晚上和你一起睡。”
“晚上和我一起睡,謝蘊晚上和承桑梓睡?”承桑茴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聽說戶部沒錢給她安排嫁妝,還在僵持著,是你干出來的?”
謝昭寧望著橫梁:“不是我,我沒有那么惡毒!
“是嗎?朕下旨,讓戶部全力去辦!背猩\钚Φ煤荛_心。
謝昭寧拿著奏疏就走了,“算了,我給謝蘊表演跪算盤去!
承桑茴笑得伏案,招呼她回來,“回來、回來,朕給你個機會。”
“什么機會?”謝昭寧屁顛屁顛地走回去,眼巴巴地看著陛下:“您去行宮了?”
“不去,朕送給個金算盤?”承桑茴也學會托腮的動作,故作溫柔地看著傻子,“你喜歡嗎?”
謝昭寧:“……”
“陛下,我要去找帝陵,去太傅跟前譴責您的行為,十分不厚道,我在你二人中間怎么做?您告訴我,怎么做?”
“朕說了不去,你還來勉強朕,分明就是偏幫謝蘊。”
“她是為你好!
“朕也是為你好,送你金算盤呀!
謝昭寧深吸一口氣,“我們說說道理好不好,京城熱,您去避暑,對您身子好呀。”
“金算盤給你省錢呀。”
謝昭寧覺得這個時候道理是說不通的,“不說了,我去收我的賬,你們愛如何就如何,別來找我,我誰都說服不了,我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氣呼呼地走了。殿外的宮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殿下大步離開,似乎氣得不輕。
殿內的承桑茴重新拿起筆,頓了頓,想起什么事,對外吩咐道:“去讓戶部尚書來一趟。”
自她登基后,有小祖宗在,她沒怎么過問戶部的事情。
小祖宗有錢,富可敵國,她不打算過問,給小祖宗機會。小祖宗管得也不錯,整治貪污不良風氣,如今的戶部真拿不出錢?
戶部尚書來得很快,面見陛下,承桑茴開門見山地上說:“禮部說你們推三阻四,沒錢給承桑梓安排嫁妝?”
“回陛下,禮部的單子上要的東西太多了!睉舨可袝彩抢嫌蜅l了,聞言也是對答如流。
承桑茴直接說:“朕不管你們,去偷去搶,也要將此事辦全,不要找借口,再多的借口只會彰顯你們的無能。”
戶部尚書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忙不迭應下。
打發走了老油條,承桑茴想起承桑梓,來京數日,她也未召見過。
“去將承桑梓帶來!
宮人立即去請。
半晌后,承桑茴又想起一事:“去將謝相請來。”
半個時辰后,人被帶到了。
承桑梓揖禮請安,承桑茴抬首看著她:“許久不見了。朕不明白,你如何將一手好牌打成如今的稀爛模樣。”
承桑梓心口一顫,臉色發青,她不敢回話,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對方的手中,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吞下去。
“陛下,我、我不想去羌族。”
承桑茴笑道:“朕知道你不想去,你如果在這里一頭碰死,朕讓人給你風光大葬,你就不用去羌族了!
一句話就堵住了承桑梓的話。
“陛下,我可以留下,為奴為婢都可……”
“不必,宮人太多,不缺你這么一個,你若是一頭碰死了,朕還會覺得你有氣節!
承桑梓低著頭,不說話了。
承桑茴嘲諷她:“不想死,不想和親,你覺得你是誰,有臉面與朕討價還價。朕顧忌謝蘊,答應讓你去和親。你還想什么歪主意?”
“陛下、我并無其他想法,我可以不要郡主的位分,不要榮華富貴……”
“你是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承桑茴動怒,冷冷地望著她:“不去和親,朕賜你一死,這是你的路。宗室郡主也多,不缺你一個,朕有的是人。朕殺了你,謝蘊也不會覺得朕過分。早在你發動宮變之際,你就該死了!
承桑梓嚇得跪下來,俯身叩首,想要辯解,又不敢開口,顫顫驚驚不知所措。
“你這么沒有骨氣,還敢左右朝廷的決定。”承桑茴又是一聲嘆氣,“你想見謝蘊,朕給個機會。她來了,你問問她,要不要讓你留下!
謝蘊被宣進殿,輕輕地落腳,走到承桑梓身側,“臣見過陛下!
“她想見你,謝蘊,注意你的言辭,小祖宗聽到了,與朕無關!背猩\钣押锰嵝,也不躲避,就這么等著兩人說話。
謝蘊緘默,承桑梓不敢說話了,兩人都沉默下來。
最后是沉承桑梓按耐不住,她直起身子,看向謝蘊。謝蘊也在這刻看她,“給你活命的機會,為何不珍惜。你以為誰可以救你,自己不想自救,那就自己去了結。”
承桑梓忍不住,哭了起來,謝蘊不為所動,“你和她,如何比!
“她命好,有人疼。”承桑梓心如死灰,自己怎么和她比,就連自己喜歡的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謝蘊低眸看著她:“你真是愚蠢,我教你的,你都還給我了。在你身上,我付出多少心血,教出你這般自怨自艾的姿態。她在謝家過的日子,如何與你在東宮比較?粗氵@副不自愛的模樣,我也該自省,我確實不配為師,耽誤你多年。”
隨后,她朝陛下跪下,“陛下,她若不愿去,重新擬定合適人選!
“她若不去,朕便賜她三尺白綾。謝蘊,你舍得嗎?她可是你看著長大的學生!背猩\钭屑氃儐栔x蘊,“你想好了嗎?”
謝蘊說:“她之所愿,怨不得旁人!
“謝相,你讓我去死?”承桑梓不可置信地看著謝蘊。
謝蘊直視腳下:“你自己選擇的路。陛下仁愛,若是廢帝,賜你全尸,都是她的恩惠。”
承桑茴側眸,謝蘊的答復,讓人很滿意,卻又覺得無趣。
若是謝昭寧,肯定感動得要哭了。
“承桑梓,是和親還是三尺白綾,自己選!背猩\钐嵝岩痪。
承桑梓痛哭,淚水滑過臉頰,“陛下,我還有選擇嗎?”
“你有選擇,因為你怕死呀。若不是鬧得厲害,朕都懶得問你,朕若殺了你,有人會怨恨在心,朕的日子也不好過。你若答應去和親,朕風風光光地將你嫁出去,莫要辜負某人的搭救之恩!
承桑茴的話,讓謝蘊一驚,她想辯解,承桑茴喚人送承桑梓回去。
“謝相也回去,朕累了。”
一場熱鬧,十分無趣。
****
謝蘊失魂落魄地離開大殿,烈日當頭,也讓她覺得遍體生寒。
走走停停,散去遍身涼意,突然踩歪一步,腳扭了下,疼得她又收回思緒。
她停了下來,低頭看著發疼的腳,后背又熱了起來,冷冷熱熱,讓人頭暈。
謝蘊捂著頭暈的頭,下意識想走一步,眼前又黑了起來,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她,她好奇,喊她做什么。
接下來,她什么都聽不見了。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遍體生涼,她下意識動了動,腳踝處傳來痛楚,她又停了下來。
“你醒啦!
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愉快,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謝蘊循著聲音看過去,迷糊中看到了那張白凈又熟悉的臉,“我在哪里?”
“自然是我的床上,難不成給你送到承桑梓的床上?”謝昭寧玩笑一句,姿態慵懶,“心疼人家心疼到暈倒?謝蘊,你可真有出息!
謝蘊理屈,沒說話,眼前慢慢清楚起來,她認真地看著對方:“生氣了?”
“我讓人去將承桑梓訓了一頓,讓她跪著,你什么時候醒,她什么時候起來!敝x昭寧對上謝蘊的視線,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我不生氣,畢竟我又不跪著!
謝蘊抿唇,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我是累了,與她無關!
“太醫說你中暑了,陛下可愧疚了,給你送了許多藥材過來!敝x昭寧蹲在床前,望著她,由著她摸著,“你說說你,太陽那么大,不知道躲躲嗎?將自己曬暈了,你可真出息呀!
“你都說了兩遍了。”謝蘊蹙眉,捏捏她的臉,故作輕嘆:“長肉了呀,以前捏著可沒這么舒服!
初見她的時候,她身形十分消瘦,手臂有力,卻沒什么肉。
如今瞧著,臉色紅潤,可見過得十分好。
“是嗎?”謝昭寧不自覺的摸摸自己的臉頰,摸了才想起來正經事,急忙拍開她的手:“說正經事,說我做什么,你不知道躲太陽嗎?我喜歡你,可真瞎眼了,大太陽都不知道躲,下回是不是下雨都不知道回家了。”
謝蘊被說了一通,臉紅耳朵紅,試圖扯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臉。
她扯上去,謝昭寧又給扯下來:“你躲什么,我說錯了嗎?”
“沒錯!敝x蘊嗡嗡地回了一句,又開始試圖打岔:“香球賣得如何了?”
“挺好的,最后改了藥草……”謝昭寧又被糊弄住了,及時改口,“說什么香球,說你的事情,別打岔,我賺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六月天難么熱,你曬什么太陽!
“你別說了,我頭還暈著呢。”謝蘊不扯杯子了,橫豎扯不贏,翻身就想往床里側挪去,試圖躲避小唐僧的緊箍咒。
嘮叨起來,沒完沒了。
她剛挪了下,謝昭寧就按住她的肩膀:“不準躲,她還跪著呢!
“她跪著便跪著!敝x蘊渾身無力,被她按著,頭又開始暈了,“你別碰我,我頭暈。”
“我不信你!敝x昭寧說,“你這么狡猾,讓人防不勝防!
“我狡猾?”謝蘊不悅,“哪里狡猾,你說說。旁人說我狡猾,你也說我狡猾,說不清楚,就出去。”
謝昭寧被她冷冰冰的眼神嚇得心口一跳,支支吾吾開口:“你說你哪里、不狡猾?”
謝蘊終于逮住她的錯處:“出去!”
有理的人反而沒理了。謝昭寧紅著臉,就是不動,心中一橫,俯身靠過去,掰過她的臉,親上對方蒼白的唇角。
謝蘊被她壓制,暈暈乎乎,只覺得舌尖探.入,她莫名軟了下來。
謝昭寧咬著她的唇角,一路徘徊,她驀然一顫,雙.腿.并緊了,“你咬我了……”
若在往日,謝昭寧必然停了下來,今日不知怎地,她不僅沒有停下,反而扣著謝蘊的手。
“就咬你。”
裝病
水榭旁濕氣縈繞, 夜間寒涼。
殿內二人纏綿,謝蘊昏昏沉沉。被攪得半夜難以入睡,后半夜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隔日一早, 謝昭寧出了東宮, 謝蘊匆匆去上朝了。
秦思安沒見到謝昭寧, 十分奇怪, “她又干什么去了!
謝昭寧時常不務正業,朝會更是愛去就去, 謝蘊不管,女帝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便處于放養狀態。
她不來,秦思安就開始不安,誰曉得她會不會去查賬。想起查賬, 秦思安莫名煩躁,拉著謝蘊就告狀,目光瞥到她脖頸的吻痕, 莫名一頓, 張口說道:“你也要管管她!
“陛下登基后, 戶部便成了殿下的第二個東宮, 我能怎么辦。”謝蘊瞥她一眼, 沒在意她的目光,淡淡道:“她是君, 我為臣, 管不得。”
“你二人成親了,你怎么不搬去東宮!鼻厮及猜裨挂痪, 謝蘊如今成親,合該搬去東宮, 偏偏她霸著相位不肯放手。
謝蘊沒理她,闔眸沉思。
見說不通,秦思安自覺閉嘴。
等了會兒,她還是不放心,又問一句:“殿下做什么去了?”
“要賬。”謝蘊說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說話,讓我安靜會兒!
“安靜什么安靜,她去哪里要賬了?”秦思安納悶,怎么還會要賬呢,誰敢欠朝廷的賬?
謝蘊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她:“閉嘴,和你說話,我累得慌。她做什么,你管得著嗎?你又不欠朝廷的錢,你怕什么!
“不瞞你說,我聽到賬目兩字,就覺得頭疼,你別笑話我,她太會折騰了!鼻厮及苍V苦,“你好好管管,不能天天扎進戶部,管管其他的事情也好!
“她喜歡管賬,我能管什么。她是東宮儲君,做什么,是你我能置喙的嗎?”謝蘊心煩意亂,被她叨叨的想睡覺。
她犯困,眼睛酸澀,想靜會兒,秦思安就像人掀開老巢一般,呱呱不停。
秦思安還想說,內侍高喝陛下至,她只能收了話。
散了朝后,謝蘊便先離開,秦思安留下,她先問:“陛下,她沒來,您就不管管?”
“謝蘊管了嗎?你去找她。”承桑茴也不管。
自從登基后,戶部尚書天天喊著沒錢,每回到最都拿了錢出來,她還管什么。
秦思安攏著袖口,面色沉沉,“陛下,我覺得她有些太放肆了,朝會說來就來,不來就不來,謝相不管,是為臣。您若再不管,她眼中可就無君了!
一聽這話,承桑茴反而笑了,“她眼中有謝蘊就足夠了,你叨叨說了這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思安當即就回:“她去要賬了!
“朕知曉,她給朕上了一份奏疏,要賬給承桑梓做嫁妝!背猩\钜幻說,一面在御案上翻找,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一本褶皺的奏疏。
她不愛看謝昭寧上來的奏疏,開頭說些不正經的話,最后才說正經事情,也不知道和誰學的。
承桑茴找到了奏疏,看了一眼最后,道:“朕也不知道什么欠賬,她去做了,隨她去,京城內無人敢傷她,錢要回來也是朝廷的,你怕什么,她又不會私吞!
嗯,她吞了先生留下的黃金,顛顛地給謝蘊造黃金屋去了。
秦思安若是知道,多半得氣得吐血。
秦思安自然無話可說,又提了一嘴:“陛下,前幾日,她去挖了先生舊居,神神秘秘地,許多車往東宮而去了,臣覺得有什么貓膩!
說來說去,她就惦記這里。
她覺得有鬼。謝昭寧不愛讀書,怎么會愛書,若是書,肯定巴巴地送去相府了,怎么會悄悄送去東宮。
回家后,她就感覺不對勁,派人去東宮摸索了,可惜,東宮瞞得緊,什么都沒查到。
承桑茴抿唇,忍不住笑了,“你知道這個做什么?”
“臣覺得不是書,必然是白銀黃金一類的。一箱書與一箱黃金的重量不同,車轱轆壓過的痕跡深淺不一!鼻厮及叉告傅纴怼
“就算是白銀皇家又如何,火是你放的,你自己不回頭去找,怨得了誰。先生之物,誰找到了歸誰,你之前做什么去了。先生讓你放火,又不肯告訴你地下之物,說明她不是留給你的!
秦思安聽著陛下的話,當真想吐血,心口不舒服,“陛下,您是知曉的?”
“知曉與不知曉,有何區別。朕要戶部運作,她替朕辦了,朕與她計較小事做什么!背猩\钺寫眩跋壬,隨她折騰去。”
“殿下要那么多黃金做什么?”
“給她媳婦造黃金屋去了!
秦思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黃金屋?這得多少黃金。”
多少黃金?承桑茴也說不好,謝昭寧怕她計較,并沒有給她具體的數字。但那日的黃金床,比地上高出幾丈,少說幾十萬兩黃金。
她說:“挺多的,你別惦記了!
“陛下,臣需要錢修書!鼻厮及裁摽诙。
“你擬個奏疏,朕看看!
“陛下說的算話嗎?萬一那個祖宗不肯呢!
“你去找謝蘊,她做主。”承桑茴頭疼,牽扯到錢一事,總是會讓人心不平,她望著秦思安完好的一只眼,心中莫名愧疚,不免說道:“謝蘊若是不愿,你再來找朕,先擬好你的章程,別空口白牙的說,誰能給你撥錢!
秦思安覺得心口舒服多了,樂顛顛地給陛下叩首揖禮。
“陛下,殿下來了。”內侍入殿稟告。
承桑茴頷首,“讓她進來。”
謝昭寧抱著賬目匆匆入殿,見到秦思安后,腳步放慢了下來。秦思安先同她行禮,她點點頭,轉頭看向陛下:“陛下,我追回了十萬兩白銀!
秦思安聽到這個數目,心口驚訝,“你去哪里追回來的?”
“幾個國公府啊,有賬目在,他們賴不掉的!敝x昭寧晃了晃手中的賬簿,眼睛明亮,“很容易就要回來的!
秦思安嘴角抽了抽,要賬要到幾個勛爵府邸去了。
承桑茴低頭翻看賬目,問道:“內廷司想要錢修書!
“沒錢!敝x昭寧無奈。
秦思安語塞,當即就問:“你的黃金屋呢!
“那是我的,與朝廷何干。秦大人,你會拿你自己的錢修書嗎?”謝昭寧反駁,“你怎么還惦記修書呢!
秦思安凝著她,據理力爭:“先生大道,你將先生留下的黃金屋據為己有,是何心思!
“是嗎?”謝昭寧無語望天,摸著袖口,說道:“黃金屋是我的,你想修書,自己同陛下說,她要撥錢,就去找戶部,按照流程走便是。你怎么總是盯著我的錢?”
“那是你的錢嗎?”
謝昭寧撇嘴:“錢在東宮,就是我的。”
“別吵了,吵得朕頭疼。”承桑茴合上賬目,看向謝昭寧的眸子柔和了許多,“你別那么小氣,按照規矩辦事,修書利于民生,也是好事。你讓戶部尚書著手去辦此事,還有,承桑梓的事情,你別插手了,到時候你送嫁即可。”
“聽到了!敝x昭寧高高興興地答應下來,掃了一眼秦思安,“秦大人,你這么盯著我的錢,小心太傅找你,你那只眼睛也看不見了!
秦思安:“……”小東西壞的很。
承桑茴扶額,“趕緊走,別來朕面前晃悠,承桑漾,不準再缺席朝會,缺席一回,朕打斷你的腿!
聞言,謝昭寧看向秦思安:“你告我狀?”
“沒有!鼻厮及驳炙啦怀姓J。
謝昭寧怒火中燒,惡狠狠地瞪她一眼,甩袖走了。
她跑到官署,找謝蘊告狀。
謝蘊忙得不可開交,喝水的間隙里聽她氣鼓鼓說了一通,“她何時接管了言官的事情!
說完,她將一摞奏疏遞給謝昭寧,“自己看,陛下予我的,我正想著等香球的事情結束后再給你的!
女帝狡猾,她不想管,就丟給了謝蘊。謝蘊就一直沒動,渾然不在意言官的碎嘴。
“都是彈劾我的?”謝昭寧意外,“我人不好嗎?彈劾我做什么,我又沒貪贓枉法,又沒殺人放火,更沒有欺男霸女,是不是秦思安屬意的,回去我就收拾她。”
謝蘊抿了口水茶水:“你要怎么查?”
“查賬!我就查內廷司的賬,嚇死她!敝x昭寧憤恨不平,“她就是嫉妒我拿了太傅留下黃金,分她一半,她肯定快活死了!
謝蘊說:“那你就她送一箱子過去,黃金不成,白銀也好!
“不送,她告我狀,我還要給她送錢,我腦子壞了哦!敝x昭寧生氣,合上奏疏,眼珠子轉了轉,又打開奏疏看了眼最后的名字,一一記了一遍。
突然,一雙手按住末尾的名字,“你想干什么?給人家穿小鞋,還是去打人?”
謝昭寧不吭聲,下一息,謝蘊揪住她的小耳朵,“說,干什么?無法無天了,他們是御史臺的御史,你連御史都想打,不怕陛下又將你關起來!
“偷偷的打,旁人又不知道是我!敝x昭寧捂著自己的耳朵,“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呀!
“甚好!敝x蘊手中用勁,疼得謝昭寧皺眉,“謝蘊,你再揪,我就找承桑梓麻煩,我讓她接著跪!
謝蘊爽快地松開手,不招惹祖宗,只道一句:“你若動御史,我就告訴陛下,打你板子!
“你是哪邊兒的?不幫我!
“我如何不幫你,這些奏疏遞上來又如何,陛下予我,我裝作看不見,還要怎么幫你,毆打御史,是大罪。”
謝蘊又提醒她一句:“陛下縱容你,是喜歡你,不是讓你無法無天,我也承認你很優秀。”
謝昭寧最大的好處就是:會找錢。
沙漠里也會可以找出一兩銀子,所以陛下喜歡她。
還有一點,她做生意的天賦像極了顧漾明。
十八年時間,顧漾明打造了一個龐大的生意帝國,這個帝國交給了謝昭寧。
她完美地接了下來,有她在,我朝未來二十年不缺錢。
所以陛下喜歡她,縱容她,也有惜才的緣故。
得到謝蘊的夸贊,謝昭寧心口便又舒服了,忽而謝蘊又說一句:“秦思安心中不平是因為她失去了一只眼睛!
顧漾明對陛下的喜歡,隱忍堅毅,對謝昭寧的看顧,可她對秦思安過于殘忍了。
拉秦思安入局,毀了她半生籌謀,若非今上登基,秦思安余生都無法入朝。
她說:“秦思安想要,你給她便是。”
謝昭寧頓住,仰首看著謝蘊,眼內清明,很聽話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謝蘊的勸說,謝昭寧都會記住,出了官署,就讓人給秦府送了兩車黃金。
金燦燦的金子在陽光下很耀眼,嚇得金鑲玉關上了木箱,左右瞧了一眼,心中噗通噗通跳了起來。
“真是那位祖宗送來的?”
對方點點頭,“您看過,屬下先回去復命了!
東宮人走后,金鑲玉像是被定身了一般,看著沉甸甸的金子,下意識就讓人將秦思安叫了回來。
等對方回來后,她開口就問:“你抓住小祖宗的把柄了?”
“沒有!鼻厮及膊怀姓J自己告私狀的事情,拿起黃金掂量了一番,“小祖宗開竅了,那么摳門的人會給我送了這么多東西,她那么記仇,怎么會送我黃金,會不會轉頭告我賄賂,不行,我得告訴阿姐一聲。”
有點兒慌。
秦思安深知謝昭寧的性子,以為她不安好心,轉頭就去找陛下訴苦。
承桑茴又聽到姨娘侄女之間的瑣事,頭疼不已,“她給,你就收下。秦思安,你若閑就去前線做監軍,再不濟去巴邑陪著顧春和招兵練兵,閑得發慌!
無故被罵了一頓,但秦思安高興啊,白得兩車黃金,高高興興家去了。
****
六月底,西涼密探來報,救人失敗了。
看到密報,謝蘊倒吸一口氣,明知是意料內的事情,可真正聽到了,她還是不敢相信。
密報詳細說了營救的事情,最后一步,榮安的未婚夫婿蘇察來了,識破了他們,害得他們損失慘重。
榮安被帶了回去,消息斷了。
謝蘊氣得心口疼,伏案深思,這回失敗了,西涼必然會有警惕,想要再救,那就太難了。
心口的氣咽不下去。
謝蘊喚來心腹:“去西涼,重金買人,誰殺了蘇察,黃金萬兩。”
萬兩黃金買蘇察的人頭,就算救不回榮安,也要殺了蘇察。
心腹匆匆去了,飛鴿傳書。
謝蘊坐在書房內,氣得頭暈目眩,這回,放在西涼的密探損失過半,對于我朝來言,是極大的損失。
謝蘊枯坐半夜,本就希望渺茫,失敗一回,幾乎是毫無希望了。
無論如何,殺蘇察,不可留。
謝蘊在想,哪怕舉我朝之力,也要殺了蘇察,不眠不休,就算死了,也要拖出來鞭尸。
謝蘊從未如此深恨一人。
隔日一早,她將密報給了女帝。
承桑茴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什么,謝蘊靜靜的等,每回遇到榮安的事情,陛下都要思考許久。
今日也是一樣,她繼續等。
一盞茶后,承桑茴合上密報,淡淡說一句:“殿下處有幾位好手,命她們秘密潛去西涼,殺蘇察,”
那些人是顧漾明留給謝昭寧,保她出入的。謝蘊舍不得動,便道:“陛下,臣已派人去了西涼,懸賞萬金殺蘇察!
聞言,承桑茴看她一眼,道:“你既有決策,何必來問朕。”
那一眼,不喜不怒不悲,讓謝蘊看不透陛下的心思,她只能回答:“臣覺得,該告訴您,您該知曉!
榮安一生,此刻看來悲苦,可她享受了十八年的權勢。
她和承桑梓十分相似。
“該知曉……”承桑茴咀嚼謝蘊說的三字,隨后一嘆,“哪里有什么該不該啊,謝蘊,你想殺她,如今又來救她,是為何故?”
殺她,是謝蘊故意放出消息,想要西涼處決榮安,謝昭寧便沒有了威脅。
救她,如今又派人去秘密救她,不惜代價的相救。
何其矛盾。
謝蘊揖首,沉聲道:“殺她,是為殿下,救她,亦是為了殿下!
“你很矛盾,與你性子不符!背猩\钔,謝蘊何時自己打過自己的臉,她是徹底栽在了謝昭寧的身上。
謝蘊沉著應答:“是很矛盾,人心罷了!
承桑茴意外,問她:“哪個仁?”
“人之初的人,并非仁德的仁!敝x蘊回答。
承桑茴道:“你膽子很大,敢在朕面前承認殺榮安!
聞言,謝蘊撩起衣擺,直直的跪下,“陛下恕罪。”
“罷了,朕不想與你計較,榮安的事情不必再告訴朕,若是死了……”承桑茴頓了頓,微微一笑,道:“活人帶不回來,帶回尸骨亦可,朕給她風光大葬!
一句‘風光大葬’讓謝蘊叩首,深深拜了下去,“臣盡力去辦!
“退下罷!背猩\罘鲱~,頭疼欲裂,喘氣的時間,又覺得渾身都疼。
她忍了忍,抬首面對虛空,空蕩蕩的大殿,象征著皇權,好似一座囚籠,困住了她。
她動了動嘴角,低聲說:“誰問過我的意思,當年她若開口要這個儲君之位,我也會給的。”
怎么就鬧出這么大的事情呢。
為嫡為長,非自己所愿。
思考須臾,她復又低頭看到御案上的奏疏,心中悶得慌。
她站起身,走出大殿,看著烈日,這一刻,她覺得眼睛又疼了,好似活著,就只為了‘疼’。
她略站穩了身子,突然一只手伸過來,扶住了她,“大太陽的,你去哪里!
“你提醒朕了,行宮一事,就這么涼了?你怎么說服謝蘊的?”承桑茴推開對方的攙扶,依舊不忘調侃一句。
“你也提醒我了,她沒和我提呀。”謝昭寧也是后知后覺,“我最近忙著要賬呢,她估計自己也忘了!
各忙各的,誰都不閑著,見一面也沒想起來提。
承桑茴深深看她一眼,似有憐憫,似有嫌棄,最后告誡她:“別跟著朕,朕去宮墻走走!
“我也去。”謝昭寧先表態,“一起去,不然你也別去。”
承桑茴邁出去的腳步在聽到這句話又收了回來,“站在這里,敢邁一步,打斷你的腿。”
謝昭寧眨眨眼,無辜極了,她說道:“那我也去,你看著我,不高興嗎?”
承桑茴被這句話說懵了,甚是不解:“看到你,怎么就會高興?”
“因為喜歡就是看到她,就會不自覺的高興!
“朕不喜歡你!
謝昭寧咬咬牙,“那我喜歡您,看到您就高興,所以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你替朕跑個腿,去將謝蘊找來!背猩\钜娝簧袭,隨口派了個差事。
“謝蘊剛走,她走,我來,您糊弄鬼,也看看鬼是不是傻鬼,我陪您去散散心!敝x昭寧翻了白眼,不由分說的上前攙扶陛下的胳膊,“走、走、走,太陽那么大,宮墻上得曬死了,你換個地方消遣!
承桑茴被她拖著走了幾步,兩人上了龍輦。
謝昭寧低著頭整理衣裳,開始叨叨自己的事情:“裴暇要成親,你說我去不去?”
“想起就去!
“我不想去,我還不想讓謝蘊去!
承桑茴:“……”
她將視線從謝昭寧粉艷的臉頰上挪開,嫌棄道:“別和朕說話。”
“謝家大夫人想要面子,可我不想去,您說,怎么破解?我想了幾天,都沒有想到好辦法,您說,怎么給她顏面,我和謝蘊又不用去的。裴暇在京城,只有謝蘊一個親人,若是謝蘊不去,旁人就會以為謝蘊不喜歡他!
聽她叨叨一番,承桑茴好像聽明白了,“你想讓朕去?”
謝昭寧深深點頭,不妨,承桑茴掐胡住她的小臉:“你這算珠子都快崩朕臉上了,媳婦可以不去,娘就可以去,對嗎?朕下道旨意,讓謝蘊過去,不去就是抗旨,你愛去不去。”
“我們商量商量,好不好?別掐臉!敝x昭寧捂住自己的臉頰,哀怨地看著陛下:“你怎么也會掐臉了!
“初見你之際,你臉上沒肉,現在有肉了,自然掐一掐!背猩\钫f得理所當然,余光瞥見她明亮的眸子,伸手就去戳她的腦袋:“沒出息,朕教你一計!
“洗耳恭聽!敝x昭寧來了精神,可還是捂著自己的臉頰,防止被偷襲。
承桑茴說:“拿根鐵鏈鎖住謝蘊,鎖在東宮。再去告訴裴家的人,她染了風寒,不成,風寒不像話,你說染了天花,不能見人!
“天花?那是要命的玩意兒。”謝昭寧激動的喊出聲,義憤填膺,“您這是什么餿主意!
“那你就說你自己染了天花,謝蘊陪著你,多好,兩人都不用去。就算你想去,裴家人也不想你們過去,良策!背猩\钭约嚎渥约海鯙闈M意,“你說,是不是毫無遺漏?”
這回,謝昭寧沉默了,好像也不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