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鳳寧租好房子后, 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先把必須的物品都歸置齊整。
首先要有足夠的床,他們人多, 房東雖然在每間屋子里都放了一張床, 但還是不夠,房東又把他們夏天納涼的竹床給搬了過來, 這樣三個男生的床是夠了。
但還有五個女生, 鳳寧還打算把大姑也叫來幫忙做飯,那就是六個人,還得要一張雙人床。鳳寧跑了一趟家具市場,最后在折疊床和上下鋪雙人床之間選擇了上下鋪,花了46塊錢。
房東借了她一個舊煤爐,解決了生火的問題, 還借了一口可以燒水的鍋子給她,鳳寧自己又去買口煮飯鍋和炒菜鍋,鍋碗瓢盆加起來,又花了幾十塊。
就算這樣,租房子也比住旅館便宜。
準備妥當之后, 鳳寧這才回去。
回到南安后, 鳳寧讓大家收拾行李, 準備出發,她則回了一趟家,一是為了搬運篾條,二是為了叫大姑去幫忙。
鳳金玉聽說她要請自己去煮飯, 非常心動。
然而唐長根完全不同意:“家里的地不要種了?豬不要喂了?你們都走了, 我也不會管。”
鳳金玉一聽就猶豫了,鳳寧趕緊說:“大姑, 你要是愿意,就跟著我一起去吧,從蓉城回來,也可以在南安幫我們做飯。家里的地他愿意種就種,不種就給別人種,不要覺得可惜。你如今已經沒有了負擔,可以養活自己,也能攢錢以后養老,瑩瑩和想想以后肯定不會不管你的。”
鳳金玉猶豫再三:“我跟你去。”
唐長根看她收拾東西,上去就摔她的東西:“你敢走,走了就再也別回來了!”
鳳寧說:“你又不是沒斷奶的孩子,我大姑是去掙錢,她不能在家伺候你,給你當出氣筒,你心里不舒坦是不是?”
唐長根扭頭瞪著鳳寧,眼珠子都要鼓出眼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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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你這個禍害,搞得我家破人亡!”
鳳寧氣不打一處出:“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什么家破人亡,你咒誰呢?咒你自己死嗎?你要是對我大姑好一點,我會叫我大姑出去?我大姑會愿意走?我怕她留在家里,早晚要被你氣出病來。大姑,他不讓收東西就算了,我們走,缺什么我買給你。”說完拖著大姑就走。
“寧寧等一下,我換雙鞋。”鳳金玉抽出自己的手,去換上了她唯一一雙半新的解放鞋,又從竹竿上收了一身換洗衣裳,對唐長根說:“我出去掙錢,你顧著點家,忙完了我就回來了。”
唐長根一腳便踢翻了竹椅:“滾,最好永遠都別回來!”
鳳寧騎著車,帶著大姑離開。一路上鳳金玉還在念叨唐長根會不會照顧好家里的豬和雞鴨。
鳳寧安慰他:“大姑你別擔心,男人什么都不會,其實是被女人慣出來的。我媽還在的時候,我爸就只干地里的活,我媽忙里又忙外,還要照顧老人和孩子。我媽走了后,你看我爸什么不會?他一個人能養好兩頭豬,一口魚塘,還能種三畝多地。還能照顧我弟弟上學。”
鳳金玉聽鳳寧這么說,嘆氣:“是啊,你爸爸現在都那么能干了。”
鳳寧冷哼了一聲,恨恨地說:“這是他自找的。但凡他當時能為我媽出個頭,頂撞我奶奶,我媽也不至于想不開自殺。他現在倒是后悔了,也知道反抗我奶奶了,可我媽再也回不來了。”
鳳金玉不敢接話,她是了解自己弟弟的,更了解她那個無法無天的媽,說實話,就算她出嫁二十多年了,依舊害怕母親的淫威。
鳳寧回到家,正好趕上有篾匠來家里送篾條,篾條是論把算的,一把一百根三米長的篾條,五塊錢。
鳳寧抽樣檢查了一下篾條的質量和數量,沒問題后當面結了賬,對方收了錢,高高興興地走了。
鳳寧做一盞竹燈籠,光篾條的成本差不多就要兩角,加上宣紙、顏料、流蘇以及電線和燈泡等,物料成本就要一塊出頭,毛利潤也就只有一半,還得租房吃飯發工資,實在是不掙錢。
但鳳寧愿意接單,因為這不僅可以給工人們找事做,也能給村里的篾匠帶來一些收入。
篾條被破得細細薄薄的,像紙張一樣柔軟輕盈。鳳寧將它們團成圈,用編織袋裝起來,然后馱到南安去。
鳳寧算過,所有的燈籠都扎好,大約需要8000根篾條,重量約莫在800斤,這還是不計算損耗的情況,要是算上損耗,估計得900斤左右。
鳳寧也沒法一次性都帶去,因為她還沒收購到足夠的篾條,只能一邊做,一邊回來搬運。
這次過去,鳳寧就要帶上一百多斤篾條,加上他們要帶的被褥行李,東西還挺多的。鳳寧為他們的行李還多買了兩個人的票,否則不讓上車。
到了蓉城之后,鳳寧又叫了兩輛腳踏三輪車,把人和貨都拉到了她租的房子里。
當天他們收拾好東西,又熟悉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第二天就正式開始工作了。
鳳寧把大姑交給了房東老太太,讓她帶大姑去菜市場,買柴米油鹽醬醋等一應物品。自己則借了房東的板車,把一百多斤的篾條拉到了慈恩寺的偏殿里,留下幾人在慈恩寺里編織燈籠骨架,鳳寧和表哥謝俊偉則去逛街買材料。
去年他們已經在蓉城買過燈籠材料,雖然兩次的材料不盡相同,但也算是熟悉了市場,這次再去買,就是輕車熟路了。
他們花了一天時間,買回了宣紙、毛筆、顏料、漿糊和膠水,流蘇因為所需量大,需要跟商家訂購,電線和燈泡也要預訂。
好在這些都不著急。小燈籠和大花燈的區別就是,大花燈需要在扎骨架的時候走線安裝燈泡,然后才能裱糊燈罩,小燈籠則是將燈泡從頂端的口放進去即可,什么時候放都行。
材料采購回來之后,鳳寧也專心做起燈籠來。燈籠樣品做好之后,鳳寧提著燈籠去找袁總,讓他定奪。
袁總端詳著鳳寧手里的燈籠:“我以為白色的燈籠會不好看,沒想到這還做得挺雅致的。”
白色的燈籠對現在的國人來說有些忌諱,事實上,古代照明的燈籠都是白色,因為白色才好透光,紅色的雖然喜慶,但光線有些刺目。
鳳寧選擇了宣紙做燈罩,當然要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在燈籠的四周都繪上了畫,梅蘭竹菊松蓮等。并且盡可能繪上彩色,比如紅色的梅花、綠色的蘭花、竹子和松樹、黃色的菊花、粉色的蓮花等等。使燈罩色彩豐富一些、滿一些,這樣就避開了白燈籠的忌諱。
鳳寧說:“那我們就按照這個風格來做了?”
“可以!”袁總說,“不過文林坊和慈恩寺的燈籠完全做一樣的嗎?”
鳳寧說:“袁總想要區分開來?那就換兩種不同樣式的燈籠吧,一個地方做長圓的,瘦長一點,還有一個就用短圓的,矮胖一點的。”
“可以!”遠總滿口答應。
鳳金玉也在努力適應新生活,她現在覺得自己可閑了,每天就買買菜,做做飯,打掃一下衛生,不用下地,不用養雞喂豬,最關鍵的是,不用伺候臭脾氣的老男人。
她每天做好飯菜,一群年輕人吃了會贊不絕口,說她的飯菜做得好吃。
剛開始她還記掛家里的一切,放不下家里和地里的活,漸漸地,在眾人的夸贊中找到了自信和存在感,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不再總想著家里了。
她剛開始還說:“你們的衣服都給我吧,我幫你們洗。”
鳳寧笑著說:“大姑,這可不是你的工作范圍。你的工作就是給我們做好飯菜。我們這么大的人了,誰還不會洗衣服?”
鳳金玉說:“他們幾個男孩子也要自己洗衣服?”
鳳寧“哈”一聲:“他們不洗衣服誰給他洗?誰說男的就不能洗衣服了?憑什么男人能干的活,我們女人都能干,男人不能干的女人也能干。憑什么男人就不能洗衣做飯?就算結了婚生了孩子,男人也照樣要做飯洗衣帶孩子,現在的女人都上班干活掙錢,可不是家庭主婦了。你們老一輩就是把男人慣得太厲害了!以至于他們吃現成的還挑三揀四,對你們呼來喝去。”
謝俊偉說:“男人不能干的女人也能干的是什么活?”
“生孩子!”鳳寧不客氣地瞪他一眼。
謝俊偉嘿嘿笑起來:“這個還真不會。”
鳳寧說:“大姑你看,以前俊偉在家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現在被我鍛煉得什么都能干了。”
謝俊偉說:“是的,大姨,洗衣服的事情你別管,我們自己能搞定。”
鳳金玉說:“那我早上做了飯之后,離做午飯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事干,我要不去幫你們做燈籠吧。”
這個鳳寧倒沒反對:“大姑你想來做燈籠可以的。以后你就過來唄,快到飯點的時候就回來做飯。”
“行!”鳳金玉高興地答應了,她在這里人生地不熟,沒什么朋友,每天只做做飯、打掃一下衛生,時間有很多盈余,不知道該怎么打發。
唐瑩和唐想非常感激鳳寧能把母親接出來,不用再受父親無故的謾罵和毆打,母親跟他們在一起,心情明顯要好不少,要知道在家時,很難看到她這么笑。
從這天起,鳳金玉就跟著鳳寧他們一起去做燈籠,她編燈籠骨架的手藝并不比大家差。
在蓉城待了一個星期左右,鳳寧又回了南安,她是回去取篾條的。回到南安后,她先去了師父家,師娘見到她:“鳳寧你回來了?那邊怎么樣,還順利嗎?”
鳳寧點頭:“還行,挺順利的。師娘,有我的信嗎?”
“有。還挺厚的一封,你回來正好給你。”師娘把一封拿給鳳寧。
“謝謝師娘。”信是盛世安寄的,果然很厚,還有點硬,鳳寧估摸著是照片,她沒看,把信放進了包里。
當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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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就回家去了,她此行的目的是搬篾條。
家里又收了不少篾條,加起來約莫有二百多斤。
鳳金寶問鳳寧:“夠了嗎?寧寧,還收不收?”
“收啊,差不多要800把呢。現在才400不到,還要四五百把。”鳳寧說,“等這批篾片收夠了,你就讓他們先停一下,等我回來換寬一些的,就跟你以前給我破的那種。”
“我給你做的還不夠你用嗎?還要花錢買?”鳳金寶每天都在收篾片,錢流水似的灑出去,他有些心疼,篾片的成本都要三四百塊。
“爸,我現在手頭有七個人了,需要很多篾片,你一個人破的不夠我們用的。不過寬一些的價格可以便宜些。到時候再說吧。”鳳寧知道父親想替自己節省成本,可這些東西是省不了的。
鳳寧盤算著要怎么才能把這些篾條帶到南安去,是一趟趟來回搬,還是等收夠了叫一輛車拉過去?
她自己從南安到蓉城來回跑一趟,車費需要十塊錢,起碼需要五六趟才能拉完。一次帶一百多斤的貨物,就別提有多累了。如果叫一輛車拉過去,可能需要七八十塊錢,但的確要省很多事。
于是鳳寧對父親說:“我這次先帶一百斤過去。你跟大家催一催,讓他們盡快把篾條都送過來,我十天后回來,要一次性都拉完。不然一趟趟跑太辛苦了,也很耽誤時間。”
鳳金寶說:“行,你急著要,我也幫你破一點。”
“謝謝爸爸!”
晚上鳳寧打開盛世安的信,信里寄的果然是照片,有兩張是去年蓉城燈會開幕時拍的,有兩人的合照,還有鳳寧的單人照。
合照那張是背光的,臉上的光線有點暗,但兩人都露著潔白的牙齒,兩人都笑得很開心,她的獨照是盛世安拍的,略有些拘謹,對著鏡頭比了個剪刀手,看起來有點傻,鳳寧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另外還有一張是盛世安在武漢大學的櫻花樹下拍的照片,也是彩照。盛世安拍的是側臉,他仰著頭去看滿樹繁花,下頜線清晰,嘴唇則抿得很嚴肅,仿佛在思考什么嚴肅的事。
鳳寧看信,信上果然寫到了他去看櫻花的事,是武大的老鄉邀去的,櫻花很美,但想到武大櫻花最初的來歷,他就喜歡不起來。
老鄉說他太過嚴肅,如今中日關系已經正常化,二戰時種的櫻花沒剩幾棵了,如今的多是中日建交后日本贈送的,是中日友好的象征。
“我是一名軍人,怎么可能忘卻過去亡國滅族的仇恨,只沉湎當下的友好呢?櫻花正好提醒我莫忘國恥,激勵我輩要努力,阻止敵人的鐵蹄踏入我領土一分一毫。”
鳳寧看完信,胸中激蕩,也提筆給盛世安回了信,表示很贊同他的想法,銘記過去的歷史與仇恨,才能不再犯幼稚病,不對敵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我輩努力使中國變得強大,才能讓我們的國土和人民不再重蹈被踐踏凌辱的命運。
62
信是鳳寧回到蓉城后寄的, 寫的是房東家的地址,她告訴盛世安,自己還會蓉城待一個多月, 等這邊的工作告一段落才回去。
鳳寧知道自己包車將篾條一次性拉過來是正確的決定, 因為這一來一回跑一趟,兩天時間就耽誤了。現在燈籠的畫工只有她和唐想, 唐想水平還不太夠, 目前只學會了畫竹子,所以繪畫主要還得靠鳳寧自己。
再回去取篾條的時候,鳳寧自己沒回去,讓表哥謝俊偉回去了,叮囑他包一輛車拉過來。
沒想到謝俊偉并沒有包車來,因為他找不到合適的車, 大卡車跑一趟蓉城,人家要價120起步,就幾百斤貨,好像有點大材小用。拖拉機可以找到,但速度太慢了, 按照它那個速度, 跑一整天都未必能到蓉城。
謝俊偉便和鳳金寶找了一輛板車, 拉上所有的篾條,走了三個小時到了南安客運站。在客運站買了五張票,終于讓司機同意把所有的篾條都搬到了車頂上,就這么運到了蓉城。
“你原本打算花八十塊錢, 我二十塊錢就幫你搞定了, 我會替你省錢吧?”謝俊偉得意得向鳳寧邀功。
鳳寧知道這一趟他累得夠嗆,既心疼又好笑:“你厲害, 回頭給你發獎金。”
材料齊了,鳳寧就沒了后顧之憂,便抓緊時間做燈籠。不過這燈籠上的手繪圖實在有點麻煩,一盞燈籠上至少需要兩幅畫,1600盞燈籠,就需要3200張畫。
這可是個巨大的工程,上機印刷吧,不說成本,就算出得起錢,也達不到起印量,所以只能手繪。
整個燈籠組最忙的就是鳳寧和唐想了,其他人雖然也練過畫畫,但還達不到可以繪燈籠的水平,唐想也只是勉強夠用。
鳳寧試過趕進度,一天畫一百張圖,結果累得第二天手都在抖,握不住筆,反而影響效率,所以不得不降低速度,每天最多也就是畫個六七十張,復雜一點的還要更慢。
唐想一天最多也就是畫個二十多張,再快她就畫得不成樣子了。
按照她倆繪畫的速度,這批燈籠恐怕沒法兩個月內完工。
雖說合同簽的是6月初交貨,事實上,袁總的改建工作估計要到七月才能完工,燈籠沒做完,遲點交貨袁總應該也不會說什么。
不過鳳寧并不打算延期交貨,她有解決辦法。
蓉城是個省城,有好幾所知名大學,其中還有一所專門的美術學院,里面招收的全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優秀美術生,各種繪畫風格的都有,除此之外,還有師大,也有美術類專業,找畫工應該不難。
鳳寧寫了招聘啟事,拿到去美院和師大去招工。
她先去了美院,找到公告欄,把招聘啟事貼在上面。這里經常有招工廣告,比如家教之類的。她去的時候特意挑了下午吃飯的時間,學生們吃了飯路過公告欄,便看見她在那里貼招工廣告。
廣告上寫著“急需國畫手數名,繪簡單花草,周末上班,五元一天”,下面則是見工和上班地址。
愛美是美院學生的天性,鳳寧長得好看,是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大家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廣告內容,有人忍不住問:“畫什么呀?才五塊錢一天,是不是太少了點?”
“就是啊,我們的畫不說像老師那樣論尺賣,至少也得是論張賣吧,她倒好,居然論天算,才五塊一天,也太少了!”有人附和。
鳳寧笑著解釋:“我需要招人來畫燈籠裝飾,只是畫一些簡單的梅蘭竹菊等花草,重復的居多,嚴格意義上來說不算創作。這對你們來說,就是練手而已。我不需要有多么深的功底,只要有美術功底就行。工資當天結算,包伙食,有意愿去的現在可以跟我報名,或者周末去慈恩寺找我,到了就跟師父問做燈籠的在哪兒就行了。”
鳳寧來美院招工,其實是動過挖人的心思的,但也知道現在不太可能,畢竟這個年代鐵飯碗可比個體戶強多了,有幾個大學生放著正規單位不去,去給個體戶打工的。
不過她也不是沒招過美院的學生做徒弟,不過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那個時候的美術生也沒現在這么稀少金貴。
圍觀的人不少,但沒有人愿意去,大概有意愿的也不好意思直接表態說去,去畫這么便宜的畫,肯定要被同學瞧不起。
鳳寧見大家把自己當熱鬧看,便趕緊把廣告貼好:“有意愿的同學周末可以過來,不過想來的盡量早點來,我們需要的名額有限,來得晚了,可能就滿員了。
鳳寧剛出了校園,就被人追上了,一個瘦瘦的男生喘著粗氣說:“等一下,你是要招人畫畫對嗎?”
鳳寧說:“對啊,你愿意來嗎?工資不高。”
“顏料都你們提供?”
“是的。”
“我現在就去可以嗎?”
鳳寧說:“現在去的話,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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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工資了。”
“半天也行。”小伙子毫不在意。
“你叫什么名字?”鳳寧問。
“叢云。花叢的叢。”
“很特別的姓。我姓鳳,鳳凰的鳳。你大幾啊?是學國畫的嗎?”鳳寧問。
叢云說:“大三了。學國畫的。”
鳳寧領著他去坐公交車,說:“我其實很好奇,你怎么會愿意來?我開的工資對你們來說并不高。”這個年頭能學藝術的,都是家境比較好的,否則哪個窮苦人家有閑錢給孩子買畫筆和畫紙,藝術可都是燒錢的專業。
“缺錢唄。你不知道美術生有多燒錢,畫筆畫紙顏料哪個不要錢,還要經常出去寫生。我們這個水平,畫又不值錢,所以我沒那么自視甚高,賺一點算一點。”叢云表現得很清醒。
他們回到慈恩寺的時候,正好趕上吃午飯。因為他們會吃葷,所以吃飯都是回住處吃的。
鳳寧把叢云介紹給大家,大家都對叢云很好奇,專業的美術生,不知道水平怎么樣。
鳳寧招呼叢云一起吃飯,她現在不缺錢了,在吃上沒虧待大家,每頓都有個葷菜,大姑手藝不錯,普通的魚香肉絲也做得很好吃。
叢云也很滿意,說吃出了媽媽的味道。
吃完飯后,他們去了慈恩寺,叢云先沒動筆,而是看鳳寧畫畫,說:“你畫畫沒什么技巧啊,反倒有股返璞歸真的味道,有點意思。”
鳳寧說:“我這都是自學的,沒跟人學過畫畫。”
“果然如此!畫得很不錯。”叢云說著坐下來,拿起毛筆開始畫畫,幾筆就將梅花的枝干勾勒了出來,果然專業的還是專業的,畫得比鳳寧的要好看多了。
鳳寧笑著說:“跟你比起來,我的就顯得太呆板了,果然還是專業的厲害!”
叢云說:“其實你也不差,自己學就能畫得這么好,作為業余畫家來說,已經很厲害了。”
鳳寧被夸得很開心:“哈哈,業余畫家不敢當,畫個燈籠還是夠了。”
很快,叢云就知道了鳳寧做這樣一盞燈籠才賣兩塊錢,若是按照他們美院生按張收費的標準,她還得倒貼錢才行,便也沒多說什么,專心工作起來。
叢云到底是專業的,畫筆就是他的第三只手,不僅畫得漂亮,速度也快,比鳳寧的速度都要快,甚至還能指點一下鳳寧和唐想怎么畫。
有了叢云,燈籠上的畫也豐富起來,不僅有梅蘭竹菊松蓮,還有牡丹、玉蘭、海棠等,甚至還有蝴蝶蜻蜓小鳥魚,對他來說,其實有點炫技了。
鳳寧自然是巴不得內容越豐富越好,而且叢云就算畫別的,他的速度也不慢。
叢云是吃過晚飯才回去的,鳳寧給了他兩塊五角錢,說:“要是你有同學愿意來,也可以把他們叫來。”
叢云說:“這我沒法開口,美術生都清高,他們自己要是來就來了。”
鳳寧笑著說:“好吧,那你有空就來吧,我這活其實也不多,干到六月初就結束了。”
“這么早就結束了?”叢云顯然有些失望。
“是的,我們就只給他們做1600盞燈籠,做好就回去了。你有空的話,就盡量過來吧。”鳳寧說。
叢云說:“好。”
到了周末,果真有美院和師大的學生過來應聘,連叢云在內,一共來了四個。鳳寧檢驗了另外三個人的繪畫水平,都符合要求,便把他們都留了下來。
有了這幾個人的幫忙,繪圖就快多了。而且燈籠上圖畫的內容更豐富了,花鳥魚蟲都有,還有個女孩畫了好多熊貓。
除了叢云,那三人總共來了三天,叢云加起來了來了五天,忙到6月5日,所有的燈籠就都做好了。
鳳寧跟袁總交了貨,還幫著將所有燈籠都掛了起來,整個文林坊和慈恩街都掛滿了燈籠。不論是本地的,還是外面來的,看到這些燈籠,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目光,抬頭看著滿街雅致的燈籠,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袁總很爽快地當即就把錢跟鳳寧結清了,因為錢也不多,免得鳳寧再跑一趟。
回南安之前,鳳寧給大家放了兩天假,讓他們在蓉城好好逛逛。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去動物園看熊貓。
看完熊貓,鳳寧退了房,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帶來的篾片還剩了幾十斤,鳳寧沒有帶回去,把它存放在了房東家,萬一以后再來蓉城扎燈籠,到時候再過來取用。
買的床是搬不回去了,留給了房東,大姑舍不得那些鍋碗瓢盆,找了編織袋,將它們都打包了起來,要帶回南安去。
鳳寧覺得帶回去也行,以后讓大姑繼續在南安幫忙做飯,就不麻煩師娘了。
結果回到南安,鳳寧才知道師娘出事了。
鄰居奶奶告訴鳳寧,前兩天師娘身體感覺腹痛難忍,師父陪她上醫院做手術去了。
鳳寧臉色有些蒼白:“我師娘得的什么病?嚴重嗎?在哪家醫院住院?”
“人民醫院,說是跟膽有關。”鄰居奶奶說。
師娘一直都有膽結石,看來這次是痛得沒法忍了,鳳寧稍稍放了些心,將行李一放,對大姑和其他人說:“你們把東西收拾好,放兩天假,你們回家休息兩天再來上班。我去醫院照顧我師娘。”
梅香說:“鳳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唐瑩姐妹也說:“我們也去看看你師娘。”
他們跟師娘相處時間長了,都有了感情,聽說她生病住院,自然要去看看。
鳳金玉說:“那我也跟你們去看看吧。”
于是大家達成一致,放下東西,去看師娘。
師娘的手術昨天已經做完了,此刻還在住院調養,還需要四五天才能出院。
戴師傅請了假在醫院照顧師娘,看到他們來,師娘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鳳寧把手里的水果和營養品放下:“師娘,不哭,沒事的,不是很嚴重,做完手術以后就不用再痛了。”
師娘哽咽著說:“老了,不中用了,還讓你們擔心。”
鳳寧安慰她:“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
大家圍在床邊,七嘴八舌地安慰師娘,讓她只管安心養病。
鳳寧說:“師父,我蓉城的單已經忙完了,現在也沒有要緊的事,我來照顧師娘吧。你回去上班。”
戴師傅說:“我請了假,現在廠里也沒什么要緊的事,不用回去上班。”
“師娘,你說讓我照顧你還是師父照顧你?”鳳寧笑著對師娘說。
師娘猶豫了一下,說:“老頭子,今天就讓鳳寧來照顧我吧,你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于是鳳寧把師父和其他人都打發走了,自己留下來照顧師娘,師父說了晚上給他們送飯來。
實則是師娘想擦個澡換身衣服,師父從沒做過這種照顧人的事,照顧得很不到位。
鳳寧得知師娘的需求,提了桶去打熱水,回來給師娘擦身,把她身上弄得清清爽爽的,又讓護士換了被套。
擦完身換了衣服,師娘終于感覺身上舒坦了:“你師父哪里會照顧人啊,笨手笨腳的,看得我都急死了。”
鳳寧笑著說:“那就讓我照顧你吧,反正你最多還有幾天就出院了。”
師娘欣慰地抓著鳳寧的手:“好孩子,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比師父自由,我自己就是老板,上頭沒人管。”鳳寧替師娘將病床收拾整齊,又把她換下來的衣服拿去洗了。
隔壁床的老太太也是生病做手術,住了半個多月的院,看著師娘進來的,知道他們老兩口沒有兒女,還挺同情他們的,雖然她自己的子女并不那么孝順就是了,可不孝順也還是有子女啊。
今天看到鳳寧來照顧她,非常好奇,趕緊趁著鳳寧洗衣服的當兒跟師娘打聽情況。聽說鳳寧是戴師傅的徒弟,說:“她怎么才來呢?”
“先前在蓉城出差呢。才回來,剛回來就到醫院來照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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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特別懂事孝順的孩子。”師娘的語氣充滿了驕傲。
“那可真是個仁義的姑娘,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耍朋友了沒得?”老太太問。
師娘笑著說:“孩子還小呢,還不到18歲,耍朋友還早。”師娘眼睛毒著呢,鳳寧那么能干,人又漂亮,喜歡她的小伙子多著呢,她可不愿意隨便給她介紹什么人。
鳳寧洗好衣服回來,沒想到就這么一會兒工夫,師娘就已經幫她擋掉了一場相親。
晚上戴師傅做了飯送過來,鳳寧吃著師父做的飯,有些哭笑不得,她同情師娘,生著病住在醫院里,竟然吃這樣的飯菜,便打定主意,說:“師父,明天還是我來做飯吧。”
戴師傅笑呵呵地說:“好啊,你回來了,你師娘就有口福了。”
師娘嗔怪他:“你還好意思說!你看你做的什么豬食。”
戴師傅說:“那鳳寧明天去買菜做飯,我陪著你師娘打針。”
鳳寧再次問他:“師父你真不用去上班?”
戴師傅說:“我考慮了很久,決定不去上班了。你師娘年輕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我在家里好能照顧她。”
63
師娘的一場病讓師父下定決心放棄工作, 回家專心陪伴老伴。
這也就意味著,燈籠廠沒師傅了。雖然秦師傅資歷也不淺,但她并不會設計花燈, 尤其是大型花燈, 以后燈籠廠想要承辦大型燈會幾乎成了不可能。
鳳寧沒想到,自己跟南安燈籠廠的競爭竟會以這種方式結束。
她沒有勸阻師父, 燈籠廠這種經營模式, 能夠存活下來,多虧了計劃經濟的福,以后市場經濟為主導了,又失去了核心技術人員,燈籠廠還能存活多久真不好說。
晚上師父留在醫院照顧師娘,鳳寧回了師父家, 大姑他們都回去了,現在就剩了她一個,房子里空蕩蕩的,有點冷清。
鳳寧洗完澡,正在洗衣服, 突然聽見有人試探著喊自己的名字:“鳳寧, 是你嗎?”
鳳寧抬起頭, 看見院子里站著曾決明:“決明,是你啊。”
曾決明大步走過來:“我看見你房里亮燈了,不然還不敢確定是你回來了。梅香他們呢?”
“他們都回家了。”鳳寧說,“我師娘在住院, 我留下來照顧她。”
曾決明說:“我去看過她了。我師父說手術很成功, 應該沒什么大礙,以后好好保養就好。”
鳳寧說:“你拜師啦?拜的哪個?”
“就是賀醫生。”曾決明笑得有些羞澀。
“恭喜你, 那你以后要努力學習,爭取當個好大夫。”鳳寧說。
“還得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我哪能拜師!”曾決明對鳳寧是由衷感謝。
鳳寧說:“什么時候的事?”
曾決明說:“就是上個月,也沒多久。”
“那你是不是要在醫院附近找個房子?住得近一點?”鳳寧問。
曾決明舔了舔唇,有些艱難地開口:“我能不能繼續住在這里,我可以出房租,要是你另外招了人,住不下了,我就搬走。”
鳳寧笑了:“房租沒幾個錢,不用給。我只是覺得你學醫需要安靜一點,四個人住一間屋子,我怕他們吵到你學習,你學醫,有許多要記要背的東西。”
曾決明跟那幾個人一起住了沒幾天,還不知道合租的缺點,說:“應該沒問題吧。”
“你不嫌棄,那你就先住著,想什么時候搬走都行。”鳳寧說。
“謝謝你!”曾決明臉上露出了笑容。
從這天起,鳳寧就專心照顧師娘,每天一早就做好早飯,送去醫院給師父和師娘,回來的路上就去買菜做飯,都是揀營養高易消化的菜買。
晚上送飯去之后,還會幫師娘擦身洗衣服。鳳寧手藝好,每天都變著花樣給師娘做好吃的,每頓都做得色香味俱全。把同病房的病友們都被香得流口水,大家都羨慕師娘有個比親閨女還體貼細心的徒弟。
戴師傅和師娘越發覺得,這個徒弟收得是真值。
梅香他們回去待了兩天就回來了。
大姑回去之后就沒回來,唐瑩說她爸裝病,不讓她媽回南安。鳳寧聽完嘆氣,她一直想讓大姑遠離唐長根,免得重蹈得肝癌的覆轍。可只要沒離婚,大姑就別想徹底擺脫唐長根,等師娘出院了,她就親自去把大姑叫回來。
師娘還沒出院,鳳寧也沒有安排新工作,便暫時讓大家做動物燈。這些燈梅香和唐瑩姐妹倆都會做,謝俊偉他們不會,就跟著學。
做他們這一行的,要賺錢,還是得靠燈會,但小花燈依然是要做的。一來讓大家平時也有活干;二來也讓大家更熟悉燈籠的構造,練基本功,以后好能獨立制作大花燈;三來鳳寧作為南安花燈的傳承人,做小花燈是本職工作,她要教會更多的人做花燈。
幾天后,師娘出院了,做過手術的身體非常虛弱,還需要好好調養。不過回到家里,怎么也比在醫院方便多了。
師娘出院后,戴師傅便回了燈籠廠,他是回去辭職的。當他跟吳昌德說這事的時候,吳昌德徹底慌了。
廠里今年的收入達到了歷史最高峰,吳昌德對自己的才能有了空前的自信。全廠上下都信心滿滿,相信以后會越來越好,誰知道竟會是最后的輝煌呢!
吳昌德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戴師傅,你可不能走啊。我們廠這么多人吃飯全都指著你呢。”
戴師傅說:“老吳,我已經63啦,也早退休了,你以為我還能干到什么時候?你一個廠子,離了我就不能轉,難道不該檢討一下原因嗎?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教大家做燈籠,結果誰學會了?只有鳳寧學會了。我本來還想把鳳寧給你們培養出來當我的接班人,結果你們目光短淺,不懂得珍惜。這可怨不得我啊!”
吳昌德急得口不擇言:“是不是鳳寧讓你走的?”
戴師傅嗤笑一聲:“吳昌德,你心眼小,以為別人跟你一樣小?她才不會讓我走呢。我老伴病了,這么多年我一直都上班,答應帶她到處去走走看看的,也一直都沒能去,再不去,我們就都走不動了。”
這真不算是假話,當年他們的兒子就曾說過,等長大掙了錢,就帶著父母到蓉城、北京、上海去看看。兒子走了之后,老伴就說過,將來要替兒子去那些地方看看。
吳昌德說:“那無論如何,也要等過完今年再走吧,你不在,年底燈會誰來主持?”
“你自己想辦法,我今年幫你們弄了燈會,那明年呢,后年呢?我看是我是別想走了。長痛不如短痛,你就別為難我了,自己想辦法吧。”戴師傅說。
戴師傅是退休返聘的,他毫無后顧之憂,跟當初鳳寧一樣走得決絕。
戴師傅離開燈籠廠,對燈籠廠的人來說絕對是個噩耗。前幾年沒辦燈會,大家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似乎也能過得去,現在有了燈會,尤其是去年還有蓉城燈會那筆巨款,讓大家都嘗到了甜頭。由奢入儉難,如今要想再回到沒有燈會發不出工資的苦日子,恐怕沒多少人愿意了。
工作了幾十年的戴師傅退休回到家,其實并不能適應,早上吃過早飯,他下意識地就要去推自行車出門去上班。
手扶著車把手的時候才想起來,不用上班了。
鳳寧看出師父的無所適從,便對他說:“師父,你不上班了,以后來給我當顧問吧。”
戴師傅問:“什么叫顧問?”
鳳寧解釋:“就是給我們指點一下方向,點評一下我們做的燈籠。”
戴師傅說:“我看你根本就不需要我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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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繼續研究我的燈籠吧,我想把以前有的現在失傳了的燈籠都做一做。”
“那師父你研究吧,研究好了再教給我!”鳳寧笑嘻嘻地說,她主要就是想讓師父有點事做。
鳳寧打算搜羅一下關于傳統燈籠的文獻,拿來給師父鉆研,想必他會非常喜歡。她在給盛世安的信里提到了這件事,請他幫忙在武漢找一找,有沒有相關的文獻資料。
等師娘的身體好一些,鳳寧這才回家去。她這次回去是要跟篾匠們訂購篾片的。離燈會還有一段時間,這么多人也不能閑著,那就要做燈籠,除了造型別致的動物燈和植物燈,鳳寧還打算做最常見的紅燈籠,畢竟這才是市場消費的主流。
為了便于存儲,鳳寧也打算做可收攏的燈籠,等打好樣,也拿到塑料廠去定制固定燈籠骨架的塑料圈。
這也意味著她要全方位和燈籠廠搶飯碗,鳳寧并沒有打算放任燈籠廠茍延殘喘,她覺得釜底抽薪,破而后立更適合燈籠廠。
等到燈籠廠入不敷出,發不出工資的時候,那些工人就不得不離開燈籠廠,到別處謀生。
鳳寧很愿意接納這批人,畢竟布置大型燈會所需的工人多達幾百,自己手頭這點人才哪到哪呀,加上燈籠廠那二十幾號人,也不過是個中小規模的花燈組罷了。
鳳寧回到家,跟父親提了新燈籠所需材料的要求,讓他依舊在村里收購。她自己則跑了一趟大姑家,把被唐長根扣留的大姑給帶了回來。
本來鳳金玉上次回來的時候,還有些猶豫要不要留下來,畢竟家里事情真不少,唐長根一個人在家,把家里弄得跟豬圈一般。
她剛回來的時候,唐長根對她態度還算和善,結果不到三天,便又故態復萌,又開始把她當老媽子和出氣筒一樣呼來喝去。所以鳳寧一來接她,她就頭也不回地跟著走了。這個家,以后只能當旅館住了,住的時間稍微一長,就會人嫌狗厭了。
鳳寧從家里回來后不久,就和謝俊偉帶著打好的燈籠樣品去找塑料廠下單,找的還是燈籠廠同一家塑料廠,因為對方已經做過同樣的款,再做就輕車熟路了,質量也更有保障。
鳳寧現在培養謝俊偉給自己當助手,以后可以讓他給自己當采購,畢竟以后事情會越來越多,她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
謝俊偉本來是個坐不住的性子,現在鳳寧愿意帶著他在外面跑,他當然很高興。
跟塑料廠下完單回去的路上,謝俊偉說:“寧寧,我剛剛看到塑料廠裝了一卡車的塑料圈,應該是燈籠廠的吧?你說他們到底買了多少塑料圈?那做好的燈籠得要多寬的地方才能放得下?”
鳳寧說:“你提醒我了,我們跟人訂了塑料圈,也得找地方卸貨存貨才行。以后燈籠也需要地方存放。”
謝俊偉說:“在我們附近再找找,看有沒有空房子。”
鳳寧搖頭:“咱們周圍的房子應該不行,最好還是找個閑置的空廠房,不管存放多少東西都行。”
這個想法一直都在鳳寧腦海中,現在她手下的人多了,干活需要地方,材料、貨物都需要地方存放,師父家根本就不夠用。
鳳寧騎著車,在外面跑了幾天,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便只能慢慢找,同時托人打聽。
鳳寧知道這房子遲早是能找到的,畢竟這個年代很多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都瀕臨破產,有很多廠房都會空置下來,只是不知道具體是哪家罷了。
這天傍晚,鳳寧一無所獲從外面回來,這些日子她在外面找廠房,被曬得都黑了幾度。
“鳳寧回來了。今天怎么樣,有收獲嗎?”戴師傅穿著背心,一手拿著茶壺對著壺嘴飲茶,一手搖著蒲扇,給師娘打扇。
“沒有。”鳳寧一屁股坐在竹床上,端起放在上面的大號搪瓷缸就噸噸噸地喝光了里面的涼白開,這是心細的師娘特意為她準備的。
“天太熱了,要不就別去跑了。等天氣涼快了再說,你們做的燈籠,就往各個屋子里堆放吧。”師娘建議。
鳳寧放下茶缸,一抹嘴巴:“沒事。要是能找到,就免得搬來搬去了。”
“唐瑩,來端菜,叫大家吃飯了。”鳳金玉走到廚房門口喊了起來。
“大姑,我來!”鳳寧從竹床上跳起來。
被鳳金玉喝止了:“你別來了,剛到家,汗都沒收,我叫他們來就好。”
話沒落音,姐妹幾個都出來了,幾個男生也都過來了,大家七手八腳,把桌子碗筷和飯菜都搬到院子里,大家開始吃飯。人多,坐桌子的坐桌子,坐竹床的坐竹床,場面熱熱鬧鬧,冷清了半輩子的師父和師娘最喜歡這樣的熱鬧場景。
正吃著飯,曾決明過來了。大家見到他,招呼他:“決明吃了沒?沒吃一起吃。”
曾決明笑著擺手:“謝謝,不用了,我在醫院食堂已經吃過了,你們吃。”他下班回來早的話,都會過來坐坐。
他在竹床上坐下來,拿起蒲扇扇風:“鳳寧,我師父讓我跟你說一聲,明天晚上去她家吃飯。”
“怎么讓我去吃飯,有事啊?”鳳寧問。
曾決明說:“師父說盛伯伯找你有點事。”
鳳寧立馬說:“好勒,那我明天下去就過去。”盛叔叔找自己通常都有正經事,讓去只管去就行。
曾決明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說是要回去看書。
鳳寧問:“勇哥,決明在你們那兒住著還好吧?你們人多,會不會影響他學習?”
曾勇說:“我覺得有點,我也勸過他,可他并不想搬。”
鳳寧說:“回頭我還是得勸勸他,讓他搬出去,有個不錯的學習機會不容易,得好好把握。”
師娘看在眼里,不由得輕搖了下頭,要說鳳寧年紀小吧,可她辦起事來特別老道,要說她懂事吧,對男女之間的事又特別遲鈍。曾決明那小子不搬走的原因,在場人估計大半都看出來了,就她自己不知道。
其實鳳寧并不是不知道,她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對誰喜歡自己其實心里門兒清,但她對曾決明完全沒有那份心思,就是把他當朋友,想著能拉一把是一把,當然表現得格外坦蕩。
翌日下午,鳳寧提著西瓜和水果去了盛家。
曾決明也在,他是被賀志華叫來的,盛世明在學校上學,要下晚自習才回來,所以家里就只有盛重遠夫婦和鳳寧以及曾決明。
盛重遠正吹著風扇,和曾決明聊天。鳳寧打了招呼,見賀志華正在廚房做飯,趕緊卷起袖子進去幫忙了。
賀志華脖子上都是汗,她說:“鳳寧你出去,這里熱死了,我來就好。”
“沒事,阿姨,兩個人快一些。回頭在廚房里裝個風扇,空氣流通就沒那么熱了。”鳳寧說。
“廚房太窄了,吊扇都沒法裝。”賀志華說。
鳳寧說:“有那種可以釘在墻上的風扇,跟臺扇差不多大,就不占地方了,回頭我看哪里有賣的,給阿姨買一個。”
“你要是看到哪里有賣的,幫我買一個也好,阿姨給你錢。”賀志華說,“對了,我聽決明說,你打算租個廠房,租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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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鳳寧有些意外曾決明竟把這事跟賀志華說了。
賀志華說:“你叔叔知道有個廠子停工很久了, 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要求。回頭他跟你詳細說。”
“真的啊?”鳳寧非常欣喜,就知道盛重遠叫自己來肯定是為了正事,說實話, 他們夫婦對自己可真是沒得說, 經常是雪中送炭,解自己燃眉之急。
吃飯的時候, 四個人圍桌而坐, 盛世安問起了鳳寧工作上的事,鳳寧便把自己的近況說了一下,同時也聊到了想要租個廠房做工作間和倉庫的事。
“我想把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區分開來,畢竟燈籠材料都是易燃物品,如果混在一起,感覺不太安全。”鳳寧說。
盛重遠點頭:“你有這份安全意識相當不錯, 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是要區分開來的。現在還沒找到廠房吧?需要多大面積的?”
鳳寧說:“不需要很大,有個兩三百、三四百平方就差不多,我現在工人不多,主要是找地方放材料和燈籠。”
盛重遠說:“我有個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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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儀器廠做廠長,廠里設備太陳舊, 沒錢換新設備, 生產出來的產品不符合市場需求。廠子效益不好, 很久沒接到訂單了,已經停工很長一段時間了。我上次聽他說撐不到年底了,我估摸著你去租他們廠的倉庫能行。”
“儀器廠倒閉,沒有別人來接手嗎?”鳳寧問。
盛重遠搖頭:“很難, 主要是我們市深處內陸, 陸運和水運都不便利。根本就找不到愿意接手的下家。”
鳳寧問:“工廠位置在哪里呢?”
盛重遠說:“在長明路。你要是愿意,我先跟他打聲招呼, 到時候讓決明給你傳個話,約個時間去看看。”
“好,謝謝叔叔!太麻煩你了。叔叔你總幫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鳳寧由衷道謝。
盛重遠擺手:“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吃完飯,曾決明主動去刷碗,鳳寧也沒跟他爭,在他師父面前多表現下是應該的。
鳳寧跟賀志華問起了曾決明的學習情況,賀志華說:“悟性還可以,人比較勤奮好學,關鍵是品性善良,做我們這行的,這一點非常重要。”
鳳寧放了心:“那就好,我就知道他適合學醫。”
賀志華問:“你跟決明關系很好?”
鳳寧說:“還好,我們一個村的,從小就是同學,他比較內向,小時候其實也沒怎么一起玩,倒是大一些了才開始有交流。我去年回村里去請人布置燈會,他想跟著一起去。可我找人扎花燈,是想讓他們以后都從事這個行業。決明是學醫的,跟著我來扎燈豈不是浪費人才,所以才想把他推薦給阿姨。”
賀志華聞言笑起來:“對,他比較適合學醫。”
聽鳳寧這么一說,賀志華就明白了過來,多半是決明喜歡鳳寧,不過鳳寧應該沒看上決明,她看起來要比決明成熟多了,女孩通常不會喜歡比自己幼稚的男孩。
既然盛重遠答應幫自己,鳳寧也就不著急自己去找廠房了。果然,沒過幾天,決明就捎話過來,說盛重遠讓她去儀器廠找游廠長。
鳳寧便帶著謝俊偉一起去了。長明路離師父家并不近,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騎車需要二十多分鐘,要是真在那邊租了廠房,恐怕就不能住在師父家了,至少其他人是不能住在這邊了,鳳寧倒是可以住這邊,因為她有車。
鳳寧根據盛重遠給的地址找到了儀器廠,廠子面積不小,里面工作生活區都有,工人很多都住在廠區宿舍里。儀器廠是當初支援三線建設時從北方搬過來的,所以廠里不少工人都是外地人。
這樣一個工廠如果倒閉,工人就只能下崗,說實話,挺慘的。
鳳寧跟門衛說是找游廠長的,對方沒有過多盤問,放她進來了,如今廠子都快倒閉了,也沒什么值得保密的了,沒有過度盤問的必要。
鳳寧找到了廠長辦公室,里面竟然沒有人。
謝俊偉說:“盛世安他爸讓我們今天來,他這里怎么都沒人呢?”
鳳寧說:“沒事,我們再找找。”
整個辦公區都沒什么人,鳳寧下樓后問了幾個人,最后在倉庫那兒找到了儀器廠的廠長游坤,他正指揮人搬東西呢。
鳳寧上去叫了一聲:“游廠長!”
一個中年男人轉過頭,這人異常瘦,瘦得兩頰都沒了肉,一看就是個操心的命:“你是?”
鳳寧伸出手:“你好,我是盛叔叔介紹來的,我叫鳳寧,我想租你們的倉庫。”
“你好!”游坤跟鳳寧握了一下手,“我沒想到你竟然這么年輕!”
鳳寧問:“你們這兒有空倉庫出租嗎?”
游坤說:“有的,就是這個倉庫,我正叫人把它騰出來。你要進去看看嗎?”
鳳寧點頭:“好。”
她跟著游坤進了倉庫,倉庫非常寬敞,面積足有三百多平米,而且空曠,完全足夠存放材料和燈籠。里面只剩下一些擺貨物的架子了,還有人正在往外搬那些架子。
鳳寧問游坤:“除了這間倉庫,還有別的空房間嗎?我們需要一個工作間。”
游坤說:“需要多大?”
“也不用很大,多的時候十幾個人工作吧。”
“那邊有個工會活動室,你看看夠不夠大。”
鳳寧去看了那個活動室,比倉庫要小一半,但也足夠大了,旁邊還有一個小辦公室,可以一起打包出租,便說:“可以。我想長租,不知道價格怎么樣?”
最后雙方討價還價,鳳寧以每年兩千元的價格租下了這三個房間,簽了五年合同,房租年結,因為是盛重遠介紹的,沒收押金。
鳳寧當即便去取錢來簽合同,當天就把房子給租下來了。
謝俊偉還是覺得太貴了:“兩千塊租這么兩間屋子,實在是太貴了,我們租的那屋子一個月才十幾塊錢。”
鳳寧說:“我這租的是廠房和倉庫,面積這么大,一個月不到二百塊錢,并不貴。你放心吧,我能賺回來。”
“不是賺不賺得回來的問題,而是我真的覺得這房租太貴了。完全可以不把錢浪費在這上面,你在咱們住的地方租兩間屋子當倉庫就行了。”謝俊偉說。
鳳寧搖頭:“那邊全都是住宅,人多手雜,要是不小心著了火,我們那全都是竹子、紙和布等易燃物品,燒起來就不得了,嚴重的可能還會燒死人得坐牢,所以必須要找個倉庫。是不便宜,但是不能省。”
謝俊偉聽鳳寧這么解釋,終于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房子租好之后,鳳寧就開始著手搬家。大家以后去儀器廠那邊上班,就不能再住在師父這邊了,所以鳳寧又跟游坤租了幾間空置的辦公室當宿舍。鳳寧自己還是住在師父家,她不太放心老兩口,何況師父研究新燈籠,她這個徒弟要是不在,那還學什么燈籠。
等布置好一切,他們搬家到儀器廠的時候,已經到了七月下旬。
弟弟妹妹們都放了假,得知她要搬家,也都過來幫忙,其實就是認個門,哪里還用得著他們動手。
塑料廠的塑料圈拉回來的時候,也直接拉到儀器廠。
租了廠房,終于才有點正事正式創業的感覺。
方寧把租在師父隔壁的房子就都退了,曾決明當然也沒有理由再住下去,只好去醫院附近自己租房子。這讓他很難受,以后想見鳳寧就不那么容易了,雖然鳳寧沒有搬家,但他也不方便經常去找她。
盛世安是八月初才從學校回來的,他的寒暑假一直都比其他人短。這個規定頭一次讓盛世安有些焦躁。
鳳寧在信上從來沒提過曾決明的事,而是盛世明寫信告訴他的,媽媽收了個徒弟,是鳳寧姐姐介紹的,是她的同學。
他寫信跟母親確認過這件事,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母親還把她那個徒弟好好夸了一番,說他懂事好學又上進,是個很不錯的孩子。
母親沒有多說,但盛世安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那個男孩那么優秀,又在鳳寧身邊,還是鳳寧的青梅竹馬,比自己有著明顯的優勢。
盛世安好幾次都想寫信問問鳳寧這件事,想知道她對曾決明的態度,但始終提不起勇氣,他安慰自己,鳳寧很多事都跟自己說了,但沒有說這件事,說明曾決明對她來說并沒那么重要。
但心底也有一個聲音說,說不定對鳳寧來說是很重要很私密的事,她不好意思提呢。
所以回到家的第一件事,盛世安顧不上休息,便趕緊洗澡換衣服,去儀器廠見鳳寧。
鳳寧在信上告訴過他,她租了廠房和倉庫,搬到儀器廠去上班了,還是他爸牽線搭橋的。儀器廠他去過,以前跟著父親去拜訪他的戰友游叔叔。
他找到鳳寧的時候,鳳寧正在教幾個男生扎龍燈,因為明年是龍年,所以龍燈會是明年燈會的重頭戲,提前熟悉絕對是未雨綢繆。
盛世安剛找到鳳寧的身影,就被人發現了,有人叫:“寧寧,有人找。”
鳳寧抬頭,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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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下一瞬間,眼睛便彎成了月牙兒:“盛世安,你回來了?”
盛世安看到鳳寧的笑臉,嗓子眼提著的那口氣莫名松了下來,倦意涌上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鳳寧走過來,發現他滿臉倦容:“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盛世安揉了一下眼睛:“上午。”
這還不到中午,人就在這里了:“你沒休息就過來了啊?有急事?”
盛世安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換了:“給你送點吃的。”
鳳寧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走吧,去我辦公室休息一下。這么大熱天的,剛到家就到處跑,也不知道休息,就為了給我送點吃的,真不知道怎么說你。”
盛世安跟在鳳寧身后,莫名就覺得安心,他喜歡鳳寧這么念叨他,仿佛沒有隔閡一般:“在這兒上班怎么樣?”
“當然好啊,有種鳥槍換炮的感覺,覺得總算是正規起來了。”鳳寧開心地說。
“還沒恭喜你呢,祝你生意興隆,紅紅火火!”
“謝謝!”
兩人到了活動室旁邊的辦公室,這是鳳寧辦公的地方,不過更多時候她在活動室也就是現在的廠房里跟大家一起干活。
鳳寧拉開吊扇,說:“你坐吧,我給你倒水喝。”
鳳寧給盛世安倒了杯涼白開,盛世安一口氣喝完,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鳳寧見狀,說:“你眼睛都睜不開了,要不你在工作臺上躺會兒吧,一會兒吃飯了我再叫你。”
盛世安擺手:“不用,我以前訓練的時候,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沒問題。”
“你這是多久沒睡了?”鳳寧一邊說一邊收拾工作臺上的東西。
“兩天。船上有個小孩,哭了一路,簡直把人吵到神經衰弱。”盛世安說。
“別逞能,趕緊來睡。我還得去忙,等你休息好了再聊。”鳳寧將兩米多長的大臺子收拾干凈,拍了拍臺子。
盛世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我就睡了。”
“睡吧。”鳳寧看了看盛世安帶來的東西,芝麻醬、蓮子還有一包大白兔奶糖,這奶糖明顯就不是湖北特產,是買給弟弟妹妹吃的吧。此外還有一本書和一個本子,書是跟燈籠相關的,本子上畫的則是一些燈籠樣式,以及一些文字注解,看來是從別的地方抄下來的。
這份禮物著實珍貴,實在是有心了。
“這燈籠是你畫的?”鳳寧問。
盛世安已經躺在臺子上了,他嗯了一聲:“在武大圖書館里翻到一本線裝書,那書不外借,我只好抄了些,畫得不好,你湊合看。”
鳳寧感動莫名:“謝謝!辛苦你了,畫得不錯。”
“希望能幫到你一點。”盛世安說。
“能,有大用處!”
“那就好。”盛世安打了個哈欠。
鳳寧不再說話打擾他休息,輕手輕腳將東西收起來,拿起那包奶糖出去了。
中午盛世安是和他們一起吃飯的,大家見到盛世安,都有些心領神會地笑,大概只有鳳寧這個當事人不愿意承認了。
下午盛世安又睡了個午覺,這才離開,但也沒有回去,而是去了醫院看母親,順便看看她那個徒弟。
盛世安到的時候,曾決明正在手抄師父的病例,他要通過這些病例學習,忽然,他感覺到有兩道熾熱的目光朝自己看來,曾決明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只見一個帥小伙站在門口,他一眼就認出了盛世安,因為之前在鳳寧家見過一面,后來又在師父那兒看過好幾次照片:“你好,你來了?師父剛剛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盛世安走到曾決明旁邊,朝他伸出手:“你好,你是我媽媽的徒弟?”
曾決明趕緊站了起來,跟盛世安握手:“是的。”
盛世安說:“你是鳳寧的同學?”
“嗯,是鳳寧介紹我給師父認識的。”曾決明說。
“這樣啊,我剛從鳳寧那兒過來,她搬了廠房,地方還挺寬敞的,你去過嗎?”盛世安在心里評估了一下,沒自己高,沒自己帥,看起來還不太自信,鳳寧應該不會喜歡這種類型的男生吧。今天在鳳寧那的時候,她也沒提起過曾決明,應該是不重要的人吧。
曾決明臉色微變,他沒聽師父說起盛世安回來的事,這是一回來就去找鳳寧了?“我還沒去過。”
盛世安笑了,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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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把盛世安從武漢帶回來的書和筆記本拿回去給師父看:“師父, 你看看這些,這是我托盛世安從武漢給我找的有關燈籠的書。”
戴師傅戴上老花鏡,一頁一頁仔細翻看。鳳寧在一旁說:“這本書上列的燈籠倒是比較常見, 不過這個筆記本里有一些款式倒是很特別。可惜盛世安的畫功一般, 畫得不是很還原,好在文字描寫倒是很詳細, 咱們可以試著做一做。”
戴師傅放下書去翻筆記本, 過了一會兒,說:“有的是還不錯。小伙子有心了,他這是從什么書上抄下來的?”
“武漢大學圖書館里的一本線裝書,不外借,他才手抄的。”鳳寧笑著說,“下次有機會去武漢, 我也去借來看看。”
戴師傅看著徒弟:“這小伙子人還真不錯,你一說,他就真去給你找了,借不出來,還給你手抄。”
鳳寧自然知道師父的暗示, 她假裝不知道:“可不么, 這個朋友真是夠意思, 當初沒白救他。”
戴師傅見她如此反應,不知道她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盛世安自打放假回來,就總是泡在儀器廠鳳寧這兒, 他也不是來幫鳳寧干活兒的, 而是跑到鳳寧這里來學習的,不光他來, 還把盛世明也叫了來。
說是家里房子窄,又低矮,太悶熱,鳳寧這兒房子高大寬敞,涼快。這對哥倆背著一書包書過來,一人占據鳳寧辦公室里工作臺的一邊,坐在吊扇下看書寫作業。
他不是來干活的,鳳寧當然沒法讓他別來,不就是來蹭個辦公室,吹個風扇么,她若是說不行,豈非顯得太小氣。
盛世清偶爾也會過來玩,背著個紅棉吉他,叮叮咚咚地彈著不太成調子的曲子,儼然一副文藝青年的頹廢樣子。
他一個學期沒理發,就是想留一頭披頭士一般的長發,結果一回來就被他爸用剪刀照頭頂剪了一撮,發型壞了,不得已,只能推了個板寸,氣得一個禮拜沒叫他爸。
“他就是個老頑固,封建家長!我都成年了,連留什么發型的自由都沒有,還有沒有天理啊。”盛世清氣呼呼地控訴。
鳳寧抿嘴笑:“我覺得男孩子留板寸好看,多精神哪。而且板寸是檢驗帥哥的標準,要是板寸都能駕馭得住,說明你是個真帥哥。”
盛世安聽見這話,看向鳳寧的眼睛亮晶晶的,因為他一直都是寸頭發型。
盛世清聽見這話,將信將疑:“那我帥嗎?”
鳳寧抿著嘴點頭:“帥!大帥鍋!”
盛世安忍不住笑出聲:“你不是國防生嗎?你們輔導員不管你們的儀容?”
盛世清說:“我跟你又不一樣,雖然我是國防生,可我還沒入伍,只能算是個預備軍官,現在還沒人管我們的儀容。”
鳳寧問:“世清你哪個學校的?”
盛世清說:“蓉城電訊工程學院。”
鳳寧愣了片刻,原來是國防七子之一:“你們全家都交給國家了,佩服!明明你打算考什么學校?”
盛世明說:“我要去北京上大學。”
“有志氣!”盛世清一巴掌拍在弟弟背上,“那你這不上不下的成績可考不上北京的大學,得加把勁兒啊。”
“我才高一,還早呢,等著吧,我考的大學肯定不能比你差。”盛世明說。
“那我拭目以待!”盛世清說。
鳳寧有點羨慕這三兄弟,成績都那么好,希望自己家的弟弟妹妹們也都能考上大學,回去得好好鞭撻一下他們才行。
周六下班后,鳳寧騎車回了家。星期天她給工人們放假休息,回不回家由個人決定。明天是她18歲生日,她要回家跟家人一起過生日。
翌日早晨,鳳寧起來去水井邊挑水,正好碰到了也來挑水的曾決
依譁
明:“決明你也回來了?”
曾決明說:“是的。今天你過生日吧?祝你生日快樂!”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謝謝你!”鳳寧笑著道謝。
曾決明說:“你什么時候回南安?”
鳳寧說:“應該要明天早上了。”
曾決明點頭:“我下午就過去了,那我就不等你了。”他七點多就要跟著師父去查房,晚了怕趕不及。
鳳寧回到家,鳳金寶正在殺雞,鳳寧說:“爸,我就過個散生日,還殺什么雞?留著雞生蛋吧。”
“這只小母雞還沒生蛋,最補了,殺了給你們姐弟幾個補補。以前你們過生日只吃得起雞蛋,如今你出息了,生活條件好了,以后你們過生日都殺雞吃。”鳳金寶說。
鳳寧聞言笑起來:“好,謝謝爸爸!”這就是鳳寧努力掙錢的目的,可以讓家人的生活得越來越好。
“姐,快來吃長壽面!”鳳來在廚房里喊。
鳳寧趕緊過去了:“來了!”
鳳寧進廚房端著臥了兩個煎雞蛋的面出來,就看見盛世安騎著車進了自家院子,她吃了一驚:“盛世安,你怎么來了?”不會是他知道自己今天過生日,來幫自己慶祝生日吧?可自己明明從沒跟他提過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盛世安從自行車上跳下來,說:“叔叔好。鳳寧你才吃早飯,我來給你捎個口信,昨天肖叔叔接到省里的電話,說是北京來了人,要找你去辦燈會。”
鳳寧一聽,激動得差點打翻了手中的面條,但湯還是潑了些出來,燙得她差點沒端住碗。
盛世安眼疾手快,趕緊過來幫忙端住了碗:“別激動,趕緊去用冷水泡泡手,別燙傷了。”
鳳寧顧不上手:“你再跟我說一遍?北京來人,讓我去北京布置燈會?”
盛世安推了她一把:“對。趕緊去洗手。”
鳳寧跑到廚房去洗手,還是有點難以置信:“我不是在做夢吧?真是北京的人讓我去布置燈會?北京的人在哪兒?”
盛世安點頭:“對,北京的人在蓉城等你呢。你最好今天過去,明天就可以跟他們詳談了。”
鳳寧洗好手:“我還沒吃早飯呢。”
“那就趕緊吃吧。吃了飯咱們就走。”盛世安說。
鳳寧點頭:“好。你吃了沒?”
“我吃過了。你趕緊吃吧。”盛世安坐在桌邊,催促鳳寧吃早飯。
鳳金寶從外面進來了:“寧寧,你要走,不吃午飯了?”
鳳寧停下來,興奮地說:“爸,我又接到新活了,一會兒吃了飯就去蓉城。午飯我不吃了,你們吃吧。”
鳳來說:“姐,可是今天你生日啊。”生日都沒法好好在家過,還要去忙工作,鳳來有些心疼姐姐。
盛世安扭頭看著鳳寧:“你今天過生日?”
鳳寧沖他笑:“嗯。散生日,不是什么要緊的日子。”
盛世安有些無奈地看著她:“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生日快樂!”
“謝謝!”鳳寧趕緊低頭吃面條。
吃完面,鳳寧收拾了一下東西,和盛世安一起回南安。
一路上鳳寧問起事情的具體經過,盛世安說:“應該是誰看到去年你布置的蓉城燈會了,便找到蓉城文化局的領導打聽,然后就順藤摸瓜找到肖叔叔那兒去了。昨天肖叔叔來找我爸問怎么聯系你,我昨晚上就去你師父家找你,才知道你回家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過來了。”
“謝謝你啊!我真是沒有想到他們會輾轉找到我這里來。”鳳寧是既感動又開心,她就知道,一切的努力都會有痕跡,遲早會被人發現的。
盛世安忍不住問:“現在才八月,離過年還早呢,不是要辦中秋燈會吧?”
鳳寧說:“應該不是。從這一點看,北京那邊的經驗相當豐富,一場大型燈會,其實都是提前好幾個月的時間開始準備。先要設計花燈,準備材料,提前扎好花燈,這樣才會不慌不忙。像去年蓉城那場燈會就特別倉促了,好在規模不算很大,我才能忙得過來。”
“那規模還不夠大?”盛世安驚嘆道。
鳳寧點頭:“不算大,因為場地有限制。真正大型的燈會,有上百個燈組,起碼要上百號人去布置。”
盛世安驚奇地看著鳳寧:“你也沒布置過多少燈會,怎么知道得這么多?”
鳳寧能怎么說,說自己上輩子經歷得多了?鳳寧只能說:“觸類旁通啊,做得多了就知道了。”
到了南安,盛世安說:“我陪你去蓉城吧。”
鳳寧說:“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我也不是第一次跟人談這方面的合作了。”其實最好是帶謝俊偉去,不過他今天也回家去了,來不及去叫他。
“我想跟你學學怎么跟人談合作。”盛世安說。
鳳寧笑起來,斜睨他:“你學這個干什么?你將來直接去部隊的科研單位工作,應該不需要你去談判吧。”
“那可不好說,部隊里難道就不需要合作了?”盛世安挑眉。
鳳寧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那好吧,你想去就去吧。其實談判最重要的還是知己知彼,清楚自己的優劣勢,方能規避風險,打動對方。”
盛世安回去帶了點換洗衣服,兩人在客運站碰頭,等到蓉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幸虧盛世安從家里出來的時候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還拿了兩個蘋果,兩人在車上吃了點,才沒有餓得肚子疼。
盛世安說:“今天你過生日,結果還讓你餓肚子,感覺有些對不住你。”
鳳寧笑起來:“沒有啊,我沒覺得多餓。而且這是我的事,是你陪著我來餓肚子,你怎么還對不住我了?”
“你生日啊,過生日的最大,不該餓肚子的。”盛世安說,“走,找地方吃飯去。”
兩人出了車站,在附近找館子吃飯,早就過了飯點,飯館里都沒飯了,最后還是找到一家面館,吃了一碗牛肉面,盛世安還特意給鳳寧加了一份牛肉。
鳳寧吃飽喝足:“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牛肉面。果然饑餓是最好的調味品。”
盛世安回頭看了一下那家蒼蠅館子的名字和位置,把它記下來,以后來蓉城,都要過來吃碗牛肉面。
兩人去省政府附近,找了一家旅館住下來。這是家私人旅館,老板見到他們,說:“出示一下結婚證。”
把去開房的盛世安鬧了個大紅臉,說:“不、不、不,我們不是那種關系,請給我們開兩間房。”
旅館老板看他一眼,小聲嘀咕一聲:“小伙子還得加油啊。”
盛世安的耳朵和脖子都紅了。
鳳寧看到盛世安拿著鑰匙過來,發現他脖子都紅了,心下奇怪,但為了不尷尬,也沒多問。
盛世安說:“天還挺熱的,先回房休息一下吧,等傍晚涼快了再出去逛逛。”
鳳寧點頭:“好!”
盛世安回房間后,把東西放下,吹了會兒風扇,然后開門出去。鳳寧的房間門是關著的,他沒去叫她,自己下樓去了。
趕了大半天的路,鳳寧累得不行,回房間倒頭就睡招了,等待快天黑的時候,才被盛世安的敲門聲吵醒。
鳳寧起來,盛世安說:“走,吃飯去。”
鳳寧說:“好像沒餓啊。”
盛世安說:“沒餓也吃點,今天過生日,還沒正經吃過飯呢。”
“面條不算飯?”鳳寧笑起來。
盛世安說:“對我來說不算,對大部分南方人來說,應該都不算。”
鳳寧笑著說:“走吧,吃飯去。”其實對她來說,面條也算不上正經的飯。
兩人下館子,總算是吃了頓正經飯菜。回來的時候,路過一條熱鬧的夜市街,兩人又一邊逛一邊買,搜羅了一堆小吃。
回到旅館,盛世安說:“上我那屋坐吧。”
鳳寧沒有拒絕:“行。”
盛世安打開門,在桌上撲了張報紙,將買來的冰汽水、西瓜、涼粉、缽缽雞、鍋盔、鳳爪之類的放在上面,盛世安將汽水瓶蓋開了,遞一瓶給鳳寧,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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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碰了一下瓶子:“生日快樂!”
鳳寧笑著說:“謝謝!”說著抿了一口汽水。
盛世安放下汽水,將手心的水在衣服上擦了擦,從床頭柜里拿出兩個東西,遞給鳳寧:“不知道你今天過生日,沒準備生日禮物,臨時買的,希望你能喜歡。”
東西不止一樣,鳳寧看了一下,有一頂遮陽帽,還有一個非常精美的速寫本,倒是可以用來畫燈籠圖稿,盛世安是個很務實的人,送的東西都是用得著的:“謝謝,讓你破費了。還不知道你生日是什么時候呢。”
盛世安說:“我的生日也是共和國的生日,10月1日。因為日子特殊,所以一直過的是陽歷生日。”他們這個年紀的人,基本都是過陰歷生日,過陽歷生日的很少見。
鳳寧說:“你的生日跟你的名字非常相配。”
盛世安微微一笑:“謝謝!這也是我父母的心愿,希望盛世太平,國泰民安。如今離著這個目標還有一定的距離,所以我還得努力才行。”
鳳寧舉起汽水,和他碰一下瓶子:“革命尚未成功,吾輩仍需努力,相信不用很久,就能看到那一天,加油!”
瓶子相撞那聲清脆的聲音,直接落在了盛世安心底,他跟別人說起自己名字的由來時,很多人都只會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唯獨鳳寧,她懂自己,不覺得父母的心愿和他的目標是虛妄不切實際的空談,而是真實可以實現的。
兩人吃著小吃,喝著汽水,聊著生活和理想,盛世安覺得鳳寧離自己特別近。以前總有人說他是理想主義者,他現在發現,也并非只有自己是理想主義者。
66
第二天一早, 鳳寧便和盛世安去了蓉城文化局。
昨天她來得匆忙,也沒去找肖達,因為盛世安傳話說是文化局姓雷的局長打來的。鳳寧一聽便知道是誰了, 就直接搭車過來了。
鳳寧直接去找雷局長, 雷局長見到她:“來得挺快。不過你得等一等,北京的同志還沒過來。”
鳳寧說:“沒關系, 我等他們。雷局, 北京的同志是怎么找到我的?”
雷局長說:“正月的時候,咱們蓉城的燈會上了人民日報,被北京的同志看到了,他們特意過來,想請你去北京布置燈會。”
鳳寧問:“是中秋節還是春節的燈會?”
雷局長說:“應該是春節燈會。”
鳳寧放了心,春節燈會她就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了, 也有時間來培訓更多的工人。
大概九點左右,北京來的人到了。來的是兩個中年男人,一個是北京文化局的方主任,還有一個是北海景山公園的李主任,兩人都是典型的北方人長相, 身材高大, 一口京腔。
雷局長給他們做完介紹后, 對方難以置信地看著鳳寧:“今年蓉城元宵燈會是你操辦的?”
鳳寧點頭:“是的,是我。”
方主任說:“我在報紙上看到過報道,真不敢相信操辦燈會的人是你,你有二十歲沒?”
鳳寧笑起來:“我雖然年紀不大, 但燈會確實是我操辦的。花燈設計, 會場布置,全都是我安排的。”
一旁的雷局長也說:“方主任, 雖然非常不可思議,當時我也很懷疑她能不能做好。但她的方案確實非常出人意料,大家頂著壓力采納了她的方案,結果你也看到了,非常成功。”
鳳寧說:“方主任放心,我年紀雖然不大,但是辦燈會的經驗已經有幾次了。你們要是信得過我,就請把燈會交給我來布置,一定會給你們交上一套完美的答卷。”
方主任有些猶豫。
鳳寧說:“不知道你們的燈會什么時間打算在哪里舉辦?如果已經確定時間和地點,我要去北京會場看一下現場,然后給你們出一份燈會設計稿。如果你們愿意,我們再簽合同。”
方主任聞言,知道鳳寧確實有經驗,也很務實,并非那種夸夸其談的人,便說:“也可以。我們打算舉辦元宵燈會,時間來得及嗎?北京的冬天風大,花燈會受影響嗎?”
鳳寧說:“來得及的,特殊情況特殊方式處理。請方主任給我留一個聯系方式吧,地址和電話都給我,過幾天我就去北京,等到了我再聯系你們,可以嗎?”
“可以。”方主任很爽快地把聯系方式留給了鳳寧。
見鳳寧出去,屋里的方主任還在驚嘆:“我是真沒想到承辦方竟然是個這么年輕的小丫頭。”
同來的李主任說:“不過她看起來確實很沉穩,也很自信。”
雷局長說:“方主任可以信任她的能力。”當初齊廳長推薦鳳寧的時候,他是最懷疑鳳寧的能力的,后來事實證明,人不可貌相,他對鳳寧的印象大為改觀,此刻也毫不猶豫地推薦起了鳳寧。
方主任說:“那得等她的方案拿出來,我們看了都滿意才行,否則局里其他人會覺得我徇私。”
年輕貌美本來是女性的優勢,但對一個大型活動負責人來說,這就不是優勢了,反而會成為別人懷疑的理由。
鳳寧和盛世安出來之后,盛世安說:“他們跑這么遠,費盡周折找到你,結果還是沒有確定下來。”
鳳寧說:“不,這事其實基本已經定下來了,畢竟如果沒有確定找我,是不會跑這么遠來找我的。我提出先給方案再簽合同,是為了證明我有這個實力,也是給了對方足夠的尊重和重視。”
盛世安說:“這算是以退為進嗎?”
“對啊。”鳳寧笑起來。
盛世安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去北京?”
鳳寧歪著頭含笑看著他:“你不會要跟著我去北京玩吧?”
盛世安的臉有些發燒:“你一個人去嗎?”
鳳寧說:“我應該會帶一個人去,我表哥吧。”
盛世安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這次我就不去了,以后有機會再去。”主要是去一趟北京費用太高了,他并沒有什么錢,也不愿意問父母要錢,更不愿意花鳳寧的錢。
鳳寧含笑點頭:“以后會有機會的。”
當天他們就趕回了南安,鳳寧跟師父說了這件事,戴師傅非常激動:“你要去北京布置燈會?”
“他們通過蓉城文化局找到了我,不過還沒有簽合同,要看我的設計稿。我得去一趟北京,了解一下會場,才好設計花燈。”鳳寧說。
戴師傅興奮地說:“那你一定要好好設計,讓他們心服口服,讓我們南安的花燈走向北京,走向全國。”
鳳寧說:“如果我拿下北京這個訂單,到時候請師父和師娘一起去玩。”
“好啊!”戴師傅滿口答應。
鳳寧又說:“師父,我手頭人手不夠,北京的燈會規模肯定要比蓉城大不少,到時候必定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我想中秋節的時候在南安再辦一場燈會,主要是請一些人過來學習扎花燈,好鍛煉更多的工人。師父你覺得怎么樣?”
戴師傅頷首:“中秋賞燈本來也是個傳統,不過賞燈的人肯定不如元宵節的多,但也是可以搞的,你是用來鍛煉人手,規模可以小一點。”
鳳寧說:“那我明天就去找文化局的領導,如果他們同意我的建議,我就先畫一些花燈設計稿。到時候可能要麻煩師父幫我帶人布置燈會,師父你能來幫我嗎?”
戴師傅滿口答應:“沒問題,交給你師父我吧。”
鳳寧抱著戴師傅的胳膊搖了搖:“師父你太好了!等我拿下北京的訂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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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你和師娘一起去北京看故宮、爬長城。”
“好,你加油,我和你師娘跟著你享福。”戴師傅笑呵呵地說。
翌日,鳳寧便去了市政府,找到了肖達,說自己想在人民公園辦一場中秋燈會,豐富市民的文化生活。
肖達問她:“你不是要去北京辦燈會?”
鳳寧笑著說:“北京那邊還沒有定下來。不瞞肖主任,其實是我想借這場中秋燈會鍛煉一下人手,因為我怕去北京辦燈會的時候人手不足。”
肖達伸手指著她:“你這鬼丫頭可真會算計!拿我們當墊腳石呢。”
鳳寧笑嘻嘻地說:“肖主任言重了,其實我這么干也是為了咱們南安的元宵燈會著想啊。我要是人手不夠,工期就得延長,到時候就會耽誤南安燈會的布置。”
“你還想著南安燈會呢,你一年要辦幾場燈會?”肖達說。
鳳寧笑:“肖主任,這可不怪我,我師父已經從燈籠廠辭職了。現在燈籠廠根本就沒有能設計燈會的師傅,你要是把南安燈會交給燈籠廠,到時候他們弄出來的東西不像樣子,被大家伙嫌棄,到時候你可別后悔啊。”
肖達愣了一下:“燈籠廠現在沒師傅了?”
“是啊。當初不就是因為我師父受傷住院,他們搞不定,你才來找我去幫忙布置燈會。”鳳寧提起他們結識的淵源。
肖達也想起來了,忍不住嘆氣:“戴師傅怎么辭職了呢?”
“我師娘身體不好,前段時間做了一次手術,他為了陪我師娘,就不去上班了,他本來也是退休返聘的。”鳳寧解釋,她可不想讓人以為師父是為了支持自己而辭職的。
肖達說:“辦燈會的事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們局里得開個會討論一下,再給你答復。”
鳳寧說:“好,你們先討論。我明天先去一趟北京看會場,順便把中秋燈會的花燈都設計出來,等我回來就可以布置了。”
肖達聽完,說:“你可真是夠忙的。”
“我們這行,就是下半年忙啊,要是不忙,就得喝西北風了。”鳳寧笑瞇瞇地說。
鳳寧沒有把北京請她辦燈會的事告訴自己的員工,只是說自己有事要出差,不在南安。安排他們最近多做點兔子燈、月亮燈,好中秋節的時候拿去賣。
鳳寧帶著謝俊偉去了北京,謝俊偉是出發后,才知道鳳寧去北京干什么,把他激動得不行:“北京的人也來找你辦燈會?妹妹你太厲害了吧!你怎么能這么厲害呢!我們要給北京人辦燈會嗎?聽起來都不可思議,這是真的嗎?”
鳳寧看著處于亢奮狀態的表哥,說:“這事還沒定呢,沒簽合同,就不作數。咱們這一趟,算是公費旅游,你回來也不許跟大家說這事,就跟他們說是去考察市場的。”
“嘿嘿,我知道的。”謝俊偉還是異常興奮。
去往北京的列車是擁擠的,鳳寧沒買到坐票,她打算在車上設計花燈,便咬牙買了兩張硬臥,價格要貴上一倍,從蓉城到北京票價是70元,兩個人就是140,來回就得280元,再加上北京的食宿,這可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謝俊偉的興奮在看到車票價格的時候冷靜了下來:“這也太貴了!你不用給我買臥鋪,給我買一張坐票得了。”
“坐票都是無座的,到北京要四十多個小時,站到北京你人都散架了。”鳳寧說。
謝俊偉說:“這錢北京文化局給我們報銷嗎?”
“要是簽了合同,這就是小錢了。要是沒簽成,就算是做生意投資失敗吧,也不多,我還負擔得起。”鳳寧安慰他。
上車之前,鳳寧去買了不少耐存放的餅干、江米條,又買了一網兜棗,洗干凈帶上了車。火車上的飯又貴又不好吃,但他們在車上那么長時間,不可能不吃飯,但也不能頓頓都吃飯,所以盡可能自己帶些吃的上去。
雖然這個年代大家很窮,但坐火車的人并不少,主要還是因為火車速度太慢,車次少,大家都被迫集中到了一起。好在他們買的是臥鋪,人要少很多,而且臥鋪車廂不賣無座票,沒臥鋪票的人不能進來,車廂里就舒適多了。
但這個季節坐火車本來就是受罪的事,還沒上車就被擠出了一身汗,車上又不能換洗,只能忍著。鳳寧盡量摒棄那些不適,坐在下鋪的桌子邊畫花燈。
盡管是特快,可這年頭火車哪能跟高鐵的平穩相比,火車經過軌道銜接處時,會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也使得車身搖晃起來,對繪圖造成了極大的難度。鳳寧只能畫個大概,回頭再完善細節。
在火車上過了兩夜,才終于抵達北京。蓉城的八月下旬還酷暑難當,北京的八月下旬已經是秋高氣爽了,相當宜人。
鳳寧不是沒來過北京,但跟記憶中的有太多的不一樣了。北京城此刻還是個老舊的古都,沒有林立的高樓,街道寬敞而干凈,看起來頗有歷史厚重感。
鳳寧根據方主任給的地址,找到了文化局,在那附近找了個旅館住下來。大城市物價就是高,普通的旅館,比蓉城能貴一倍,飲食上也貴一些,既來之則安之,鳳寧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該花就花,不必太省。
等休息好后,已經是第二天,鳳寧帶著謝俊偉去了文化局,文化局在一座四合院里辦公。鳳寧跟門衛說明來意,門衛說:“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一聲。”
謝俊偉跟鳳寧小聲地說:“北京就是不一樣,門衛室都有電話。”
鳳寧說:“內線電話,很我們去申請開戶的那種不一樣。”
現在如果想安裝一部電話,收費起碼要幾千塊,每個月還有座機費,打電話得另外收錢,所以鳳寧一直沒安裝過,不過如果這次北京的訂單能拿下,她就打算申請安裝電話,也比較好開展業務。
很快門衛就說:“進去吧,方主任辦公室在第二進院子的右手邊廂房。”
“謝謝!”鳳寧道謝后進去了。
很快就找到方主任,方主任說:“小鳳同志來了,一路辛苦。我安排你跟我們吳局長先見面聊一聊,再讓人陪你去北海公園找李主任,今年的燈會打算在就在北海公園里舉辦。”
“好。”鳳寧答應下來。她心中無比感慨,上輩子南安花燈在全國一戰成名,就是從北海公園的龍燈會開始的,沒想到這場燈會落到了自己頭上,那她一定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把燈會辦得盡善盡美。
吳局長是個年紀比較長的老人,看年齡差不多快退休了。他看起來慈眉善目,是個文化人,說話很有水平,慢條斯理不疾不徐的,倒是沒有因為鳳寧年輕就對她產生懷疑,給了她足夠的尊重和信任。
鳳寧把自己以前設計的花燈和燈會圖稿拿給對方看,又說明了自己設計這些花燈的理念,然后說:“明年是龍年,龍年對中國人來說是特別隆重的,因為龍是咱們中華民族的圖騰。所以北京燈會的主題也以龍為主,再輔以北京的歷史文化特色。”
吳局長頷首:“可以。設計燈會的時候,也別忘了保留你們南安花燈的特色。”
鳳寧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為什么會選擇南安花燈,是因為北京有很多領導人是她的老鄉,她笑起來:“好,我一定考慮到這一點,等我做完設計圖,再請局長過目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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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 參觀了北海公園。她在公園里足足待了三天,一邊看,一邊繪圖, 每個角落都沒放過, 將花燈與公園原有的景相結合,做到一步一景。到時候燈一亮, 整個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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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都是花燈的海洋。
白天鳳寧在公園里速寫構思, 晚上便在旅館里設計中秋燈會的花燈。
她忙的時候,謝俊偉無事可做,便自己坐公交車去逛北京城。
過了幾天,鳳寧叫來謝俊偉:“俊偉,我已經給你買好票了。你明天帶著我的設計稿先回南安,把這個交給我師父。讓他根據設計稿先去準備材料, 你協助他。我要在這邊再留個十天半月,做好北京燈會的設計圖和方案,簽完合同后再回去。”
謝俊偉有些傻眼:“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鳳寧說:“不了。你也看到了,一來一回,在路上起碼要耽擱四天, 路費也不便宜。我抓緊點時間, 十天半個月應該就能把設計圖做好, 這樣更劃算。”
鳳寧又說:“錢我存在銀行里,你暫時取不到錢,你們跟材料商商量一下賒賬,等我回去了再給他們。文化局那邊還沒給我答復, 是不是辦中秋燈會。你幫我跑一趟, 去找文化局的肖主任問一下結果,就說是代我去的。或者盛世安來找我的話, 你可以讓他幫忙問一聲,不過你不一定能碰得到他,所以還得靠你自己。我還沒跟文化局和公園那邊簽合同,公章在我這里,等我回去后再簽。如果我回得晚,你們就先動工,讓梅香回村里幫我叫人,除了去年那些人,再幫我招二十個新工人。老工人按三塊五一天算,新人兩塊。”
謝俊偉連忙說:“等等、等等,事情太多了,我記不過來了,你給我寫一下。”
鳳寧點頭:“好。我沒回去,很多事情需要你為我代勞,辛苦你了,等回去了給你發獎金和差旅補貼。”
“謝謝妹妹!”謝俊偉笑嘻嘻地說。
第二天,鳳寧把謝俊偉送上了火車,自己回到旅館專心設計花燈。經過她實地考察,北海公園大概能布置四十個左右的燈組,這么一看,似乎還不如蓉城燈會的規模。
這是因為北海公園面積雖大,但有很大一部分是湖面,冬天的北海湖是著名的溜冰場,所以湖面并不會布置花燈,只能沿著湖岸布置。
北海公園原本是皇家園林,里面有很多建筑和花草樹木,是以空地并不太多,因此布置的燈組比鳳寧預計的少。
雖然燈組少,但花燈數量卻要多上許多,在那些沒法布置大型花燈的地方,鳳寧打算用小花燈來裝飾,這些小花燈就完全是南安花燈了,正好體現出了南安花燈的特色。
鳳寧每天都待在旅館里畫圖,除了吃飯很少出門,這一趟來北京,除了北海公園,她哪兒都沒去過。
鳳寧在旅館里畫了十二天設計圖,又花了兩天時間做了一份燈會方案,然后將這些都拿到了文化局交給相關的領導。
文化局的吳局長見到她很驚訝:“你這是一直都在北京沒有回去?”
“是的。我們離北京太遠了,進一次京相當不容易,來回一趟路上要耽擱四天,我耽擱不起,所以干脆留下來把設計圖畫好,想簽完合同再回去。”鳳寧說。
她這些日子一直都在高強度工作,吃得也不太合胃口,這年頭交通不便,北方大米少,主要都是面食,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吳局長說:“這么短的時間就設計了這么多花燈,一定很辛苦吧。我們會盡快看完你的方案和設計稿,給你明確答復,好讓你早點回家。”
鳳寧趕緊道謝:“謝謝吳局長。那我什么時候再過來?”
“明天吧,今天應該差不多就能看完。”吳局長說。
鳳寧回去之后,倒頭就睡,這些天把她累壞了。
第二天一早,鳳寧便去了文化局。等到九點多的時候,北海公園的負責人也過來了:“小鳳同志,你的燈會設計方案大家都看過了,很不錯,我們決定采納你的方案,現在來具體談一談合作方式吧。”
鳳寧把提著的心放進了肚子里,開始跟他們談合作的具體細節。
雖然是文化局牽頭的項目,但主辦方是北海公園,鳳寧為承辦方。
雙方一提及合作的方式,就產生了巨大的分歧。北海公園這邊提出燈會布置所有費用都由他們承擔,也為鳳寧這邊提供食宿,另外再給鳳寧一筆五萬元的費用。
也就是說,不分成,只雇他們干活。
五萬確實不是一筆小數目,去年蓉城燈會鳳寧與蓉城文化局五五分成后,也是這個金額,今年還不用跟燈籠廠平分,只要她答應沒,這五萬就全是她的。
但鳳寧并不接受這個提議,她堅持要分成。北京人口多達千萬,又是旅游城市,北海公園的門票更是賣到了一元一張,假設燈會舉辦一個月,保守估計,觀燈人數至少在一百萬,也就是一百萬元的收入,當然分成更劃算。
而且主辦方與承辦方收入分成一直以來都是行業的規矩,這不光是為她自己爭取利益,也是為這個行業爭取利益,不能因為自己而壞了規矩。
雙方就這個問題僵持不下,最后還是文化局出面:“既然小鳳說她這個行業向來如此,那我們還是尊重他們的行業規矩吧。現在談一下分成比例。”
鳳寧想著北海公園本來就是北京著名的景點,就算沒有燈會,每天這里都游人如織,便主動退讓,只拿三成,公園拿七成。
但公園方面并不同意,因為就算沒有燈會,他們每天的游客接待數量都在萬人以上,假期則更是多達數萬人。
于是雙方再次協商,鳳寧最后一退再退,只拿到了15%的分成。公園這邊其實還不太同意,他們太清楚自家的流量了,就算沒有長假和活動,北海公園每個月的客流量都沒低于60萬,如果有燈會,客流量翻一番都不止。
分一成半的利潤給鳳寧,這跟他們預期的花費相差有點大。但鳳寧說什么也不肯讓步了,最后在文化局領導的調停下,還是接受了這個分成比例。
這個分成比例比鳳寧預期的低,但鳳寧也知道,以北京的客流量,觀燈人次至少百萬起,最主要的是,北京是一個巨大的宣傳平臺,以后全國各地乃至世界各地都會知道南安花燈,她還用擔心自己沒業務嗎?
簽完合同,鳳寧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去買票準備回家。
今年有個閏六月,要到明年2月16日才過年,北京的燈會從臘月二十開幕,一直到整個正月,前后共四十天。鳳寧會提前兩個多月帶著團隊去北京布置燈會,11月份鳳寧就打算過去。
時間安排得比較充足,一方面是北方的冬天天氣寒冷,戶外作業的效率肯定不如南方,還得考慮工人受傷生病等意外因素,另一方面是這次鳳寧打算全部帶自己的團隊去,這些人經驗欠缺,速度也快不起來,時間要留得很充分。
鳳寧是8月21日從南安出發去的北京,到9月13日才回到南安,前后一共去了二十多天。
戴師傅看到風塵仆仆的鳳寧出現在家門口,又是欣喜又是心疼:“你這孩子,去一趟北京,怎么把自己搞成了皮包骨。不會是生病了吧?”
鳳寧放下手里的行李:“師父,我沒生病,就是北京吃得不好,又忙著做設計圖。累的,所以才瘦了。”
“那你也得注意身體啊。怎么樣?合同簽了嗎?”戴師傅這才問起燈會。
“當然!成功拿下!”鳳寧趕緊掏出合同來給師父看。
戴師傅拿著合同,激動得手都有點抖:“好,好,好!有出息了,能去北京辦燈會了。”
“師父,我真的可以帶你和師娘去北京玩了。我師娘呢?”鳳寧問。
“她在隔壁老楊家聊天。你那個中秋燈會,我和俊偉已經幫你把材料都備齊了,就等你回來簽合同開工了。材料費我幫你交了押金,剩下的部分等你回來交。”戴師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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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師父!有師父在我最放心了,你就是我最堅強的后盾。我明天就去簽合同。”這么久沒回來,家里一攤子事都需要她去處理,還好有師父這根定海神針在,她才不用慌。
當天下午,鳳寧就去了儀器廠。她離開這么久,大家都非常擔心她,雖然謝俊偉一直在跟大家說她在北京出差,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辦,但大家難免胡亂猜測,有什么重要的事得去辦那么久,不會是鳳寧得了重病去北京看病去了吧。
所以當鳳寧出現在廠房里的時候,幾個姐妹全都尖叫著跑過來,抱住她又摸又捏:“你沒事吧?我看看有沒有少一根頭發絲。”
“俊偉說你去辦事了,什么事要去那么久啊?”
鳳寧笑著說:“我沒事啊,就是出去接了個大單。北京的單,已經簽合同了,我帶大家去北京扎花燈。”
她說完這話,周遭瞬間安靜下來,姐妹們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仿佛被點了穴一樣,過了好一會兒,唐瑩先開口:“我們要去北京了?!”
鳳寧說:“對啊,要去北京辦燈會。不過不是現在,還得過段時間,11月份去。”
“真的?太好了,我要去北京了!哈哈哈,太好了,我要去北京了!”謝麗終于反應過來,興奮得蹦了起來。
其余人也都很高興,當初鳳寧請他們干活的時候就說了,以后帶他們去北京上海辦燈會,沒想到竟然成真了,完全不是夸海口。鳳寧可真行,她真是說到做到。
第二天鳳寧便去文化局簽合同,肖達得知她簽了北京的單,搖頭感嘆:“你這小丫頭可真行,這么快就把影響力擴展到北京了。你代表的是咱們南安的顏面,可要好好干,有什么需要,我們派人協助你。”
鳳寧也不跟他客氣:“還別說,肖主任要是能幫我找兩個畫工就好了,這樣我的工作進度就更快了。”
肖達說:“會畫畫的人?我給你想想辦法。”
鳳寧笑嘻嘻地說:“退休美術老師落魄畫家什么的都行。”
“你還真不客氣!”肖達說。
鳳寧笑嘻嘻地說:“我不能客氣啊,這可是代表了咱們南安的審美水平。對了,我今天是來簽合同的。”
肖達說:“簽吧,還有二十來天就中秋節了,你來得及嗎?”
鳳寧自信滿滿:“那必須來得及啊。”
簽完合同,鳳寧就馬不停蹄地指揮大家去人民公園扎花燈。戴師傅親自去幫她帶團隊,鳳寧自己則回了村,請人來扎花燈。
自打她生日那天離開家,就再也沒回去過,說實話,家人都挺擔心的。鳳金寶聽說她簽了北京的單,要帶人去北京扎花燈,激動得手里的鋤頭差點都扔了出去:“真的?真要去北京?”
鳳寧點頭:“真的,爸。我這次回來是叫人去南安扎花燈的,我要先在南安辦一場中秋燈會,除了去年請的人,我還要另外找二三十個生手。等熟練了,就帶著去北京。你去幫我請人,我自己也去找一些。還有,北京要扎不少小花燈,你還是幫我跟那些篾匠說一聲,讓他們破一些篾片,寬的窄的都要。讓大家抓緊點時間,我11月份就要帶去北京。”
鳳寧回來一說請人,家里就立即門庭若市,想掙錢的全都來了,還有人帶了雞蛋甚至抓了雞過來,想要為自己家人謀一份差事。
鳳寧有些哭笑不得:“這些我不能收。這次我需要不少新人,合適的我會帶去的。”
鳳寧和父親一起,從報名的人數中又挑選了三十個人,加上之前的二十多個人,一共有五十幾個人了。鳳寧還打算去燈籠廠挖人,看看有沒有愿意停薪留職辭職下海的,熟練工月薪二百起。
吳昌德要是知道自己挖他的墻腳,會不會氣得吐血?
鳳寧帶著這一大群人到了南安,戴師傅已經帶著梅香等人在扎花燈了。這次燈會規模不大,一共只扎了十五組花燈,以中秋為主題,都是圍繞月亮相關的主題,嫦娥奔月、玉兔搗藥、貂蟬拜月、李白舉杯邀明月、蘇軾月下思弟等。
而且還設計了游園活動,有猜燈謎、飛花令等,都是跟月有關的,每答中一道題,便能得到一個籌碼獎勵,籌碼收集得越多,兌換到的獎勵就越豐富,比如糖果、小工藝品、小花燈等,最高一等的能得到一盞螃蟹燈,當然是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這種寓教于樂的形式,肖達特別滿意,作為文化局的領導,有什么比宣揚文化更有意義的事?
今年中秋燈會的門票比以往貴了些,漲到了三毛錢,但如果能夠拿到一些獎勵,那也還是賺的,所以相信很多人愿意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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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布置燈會的時候, 吳昌德得到消息來到了人民公園,他顯然非常生氣,對鳳寧說:“鳳寧, 辦中秋燈會這么大的事, 你居然吃了獨食,為什么不叫我們?”
鳳寧覺得好笑:“吳廠長, 我們好像并不是從屬關系。我為什么要叫你們?如果你們想到過要辦中秋燈會, 應該去找文化局和公園管理處申請,而不是來找我問責。”
吳昌德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戴師傅,鼻子都有些歪:“戴師傅果然是你挖走的。你小小年紀,就把事做這么絕,不怕遭報應嗎?”
這話讓鳳寧惡心壞了:“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從來沒勸過我師父讓他辭職,他是主動辭職的。他現在過來幫忙, 確實是我叫來的。他是我師父,過來幫一下徒弟,這也犯法?總不能他退了休做點什么,還需要跟你報備經得你的同意吧?吳廠長,我敬你是我曾經的領導, 不想跟你計較, 也請你說話放尊重點。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 不屑于像某些人那樣耍小聰明。我怕什么報應?遭報應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吳昌德也自知自己說話有些過分,他略心虛地說:“咱們好歹也是同事一場,燈籠廠還是你的前單位。你要是真有良心,就應該來問一下我, 要不要一起辦燈會。”
鳳寧反問:“你們有人能夠設計花燈?”
吳昌德說:“我們做了那么多年花燈, 還不至于連個中秋燈會都做不出來。”
“你既然有這個自信,就應該去找文化局的領導自薦。而不是跑來找我興師問罪。我還想提醒一句吳廠長, 我現在跟你們是同行競爭關系,而非從屬關系,所以沒有義務要提醒你。況且不是我看扁你,我真覺得你們沒那個獨立設計一場燈會的能力。”鳳寧說。
吳昌德被鳳寧懟得顏面盡失,然而鳳寧說的話句句屬實,他缺乏底氣的也就是這點,雖說以前扎過的花燈還是可以復原,但若是再有些創新,恐怕就有難度了。盡管燈會年年看,很多形象也都是重復往年的,比如十二生肖,但不可能每年都做同一個造型,而是每年都要設計新的造型。
而燈籠廠,沒有那個設計花燈的人。
吳昌德離開后,戴師傅過來了:“他跟你說什么?”
鳳寧說:“他想參加中秋燈會,怪我沒叫他們。”
戴師傅不高興地說:“他要想辦燈會,就自己去申請,怨你做什么?就他們那個水平,誰能設計得出新花燈來?”
吳昌德離開之后,他又去找了公園管理處和肖達,肖達滿口答應,說只要他們能夠拿得出新的燈組造型來,就同意他們也來參加燈會。肖達問他要設計稿,吳昌德拿不出來,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燈籠廠的人很快也都知道了中秋燈會的事,沒想到這么快就無緣燈會了,那年底的元宵燈會呢?是不是也不能再去參加了?那他們還有多少收入呢?
這事一出,燈籠廠就開始人心浮動了,因為這關系到他們的切身利益。
胡進對吳昌德說:“咱們好好跟鳳寧說,還想像從前一樣,我們出力幫她布置燈會,收入咱們五五分。”
吳昌德說:“她不會再用我們的人了,我今天去看了一下,布置燈會的起碼有五六十個人,她在培養工人,就是為了不跟我們分利潤。”
“不五五的話,咱們少點也行啊。”胡進說。
“我今天已經把她得罪了,她不會想見我,要不你去試試,沒準她能同意。”吳昌德說。
胡進猶豫許久,還是去找
憶樺
了鳳寧,畢竟這也關系到他自身的利益。
鳳寧說:“中秋燈會我們不需要那么多人就能布置好。你們如果有新的創意,可以加進來,我不介意跟你們分成。”
這話說得胡進愣是找不出反駁的漏洞,鳳寧已經在前頭把好的點子都用了,他們哪里有什么新創意,何況也沒有能設計燈籠的人啊。
鳳寧又說:“你們擔心沒有收入我也能理解。這樣吧,我在北京承辦了一場燈會,需要人手,布置完整場燈會,大概需要一兩個月,我雇傭你們廠里的人,十塊錢一天,我包食宿和來往路費。你們廠里要是有人愿意來,我熱烈歡迎。”
鳳寧帶著自己的五十多個人,提前兩個月過去,完全是可以布置完整場燈會。但這樣一來,留給南安燈會的時間就不多了。如果燈籠廠的人能去幫忙,就能快上不少,回來也有足夠的時間布置南安燈會。
胡進聽到這里,趕緊說:“你既然缺人,那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我們出力,你給我們分成吧,不用一半,四成三成也行。”
鳳寧笑著搖頭:“北京的燈會,我已經有五十多個人了,還提前兩個多月過去,你覺得我會缺人?我之所以提這個建議,是看在老同事的份上,讓大家也賺點外快。”
胡進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可你這樣并不合理,你說十塊錢一天,你讓我們該安排誰去,誰不去?這不得打起來?”
鳳寧點點頭:“說的也是,是我考慮不周了。我還有一個提議,我估摸著,我們去北京布置完燈會,離過年也不遠了。回來布置南安的燈會,就趕不及春節開幕,恐怕得元宵節了。要想趕在春節開幕,咱們倒是可以合作,我出方案,你們出人力,收入可以四六開,你四我六。”
胡進嘴角抽搐:“我們布置燈會,你就要占六成收入?”
鳳寧說:“我沒說全部讓你們布置啊,我自己還有五十幾號人呢。要是我們從北京回來得早,其實不請你們,我們自己也能弄完,或者就算弄不完,其實我還可以等元宵節再開幕。”
胡進說:“這事我不能做主,我得回去和老吳商量一下。”
鳳寧說:“應該的。其實如果你們找得到人設計燈會方案,也可以去跟文化局申請主辦南安的燈會,南安燈會只要能開起來就好,我并不介意最后到底是不是我承辦的。”
這是非常誠懇的建議,但聽在胡進耳中,就有點殺人誅心了。他們現在之所以這么難,不就是因為缺乏設計師么。
胡進回去跟吳昌德轉達了鳳寧的話,吳昌德氣得鼓鼓的,南安燈會向來都是燈籠廠的主場,現在竟然要淪為鳳寧打工,簡直氣煞他也。
吳昌德說:“我就不信了,我找不到人設計燈會方案!”
言下之意,是不同意鳳寧的建議了。
鳳寧也沒有理會燈籠廠那邊的態度,就算燈籠廠能夠找到人設計燈會,她依然可以加盟南安燈會,到時候還是照樣可以分紅。
鳳寧和戴師傅率領眾人,花了二十天時間,終于完成了十五組花燈的布置。
中秋燈會展出時間不長,從4號開始,持續到11號,共八天時間。
燈會布置結束后,鳳寧讓自己請的臨時工先回家去了,她則和手下的工人一起主持燈會的游園活動,還安排了大姑和謝麗去賣小燈籠。
游園活動果然讓燈會熱鬧非凡,游客參與感爆滿。每天晚上,有很多年輕人和中小學生來逛燈會,參加游園活動,就是為了收集答題的小卡片,兌換他們喜歡的獎品。
有些人第一天來了,第二天還繼續來,就是因為沒有兌換到喜歡的獎品,想要收集更多的小卡片。
這可把文化局準備題目的小伙伴們累壞了,最后不得不想辦法動員更多的人來出題。
雖然只有八天時間,整個中秋燈會觀燈人次達到了七萬多,這比鳳寧預期的要好不少。不過由于要主持游園活動,也確實更累。
這場中秋燈會,鳳寧其實本來也沒打算賺錢,因為她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培訓工人。不過等到燈會結束一算賬,竟然還小賺了一筆。
燈會的分成拿了一萬,小燈籠也賣了有小千,刨除成本,還賺了五六千。鳳寧一高興,又給大家發了點獎金,這使得大家積極性更高了,都期待著去北京干活。
鳳寧說了,去北京的話,工資更高,去年的老工人每人發二百四一個月,今年的新工人則是二百一個月,這可比去年的收入高多了,大家的興趣可不就更濃了。
中秋燈會結束不久,鳳寧就讓謝俊偉帶著曾勇和劉海先出發去了北京,他們要先過去采購材料。
鳳寧則留下來安排其余人的行程。肖達還真給她找到了兩名畫工,一位是剛退休的美術老師,還有一位是文化館的工作人員,學美術出身,平時負責畫海報宣傳的。這可都是專業人士。
這兩位都有自己的工資,鳳寧還是給每人開了每月三百元的工資。
出發之前,鳳寧交代了大家很多事,北京的冬天冷,大家都要準備防凍的裝備,棉衣棉褲和棉鞋,沒有的就帶錢去北京買。
鳳寧自己也沒少帶錢,就是怕大家臨時出狀況需要錢用。
人多,且時間長,鳳寧還帶上了大姑和二姑去北京給大家做飯。
做好這些準備工作之后,鳳寧把家中采購到的篾條帶到蓉城,送到火車站辦了貨物托運,寄到北京。北方鮮有竹子,是不可能買到篾條的。
她又順便買了所有人的車票,這才回來帶著大家坐車去蓉城。
戴師傅和師娘也一起去了,十一月初的北京還不算太冷,師父和師娘可以在北京好好逛一逛。
五十多個人出行,那真是浩浩蕩蕩,又都是沒出過遠門的農村人,大家對一切都很新奇,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鳳寧最怕的就是人多出狀況,所以都是給他們分了組,四五個人一組,安排一個組長,管好自己的組員,別落下了或者走丟了。
雖然成年人走丟的可能性很小,可這個年代也架不住成年人被拐賣的,男女皆有,所以還是小心為上。鳳寧教他們一個辦法,有困難就找警察。
鳳寧給長輩們和兩位美工老師都買了臥鋪,她自己則買了坐票,和其他人一起坐硬座。
都是第一次出遠門,本來是十分期待的旅途,然而剛一開始就不太順,從南安到蓉城的路上,師娘和二姑就吐得昏天暗地。
上火車后,倒是不吐了,但也昏昏沉沉的,精神萎靡。鳳寧知道,其實旅行說是去看風景放松享受的,實際上是遭罪,尤其是這個年代出行。
鳳寧也想過給師父師娘買機票,可這年頭機票太難買了,不僅程序復雜,還要提前一周才可能買到。
鳳寧決定等從回去的時候,找北海公園的領導開個介紹信,給師父師娘買機票坐飛機回去,別再遭坐火車的罪。
上了火車,剛開始大家都很興奮,到后來就疲憊得說不出話來了,便以各種各樣的姿勢睡得昏天暗地……
好不容易終于到了北京,一下火車,大家就感受到祖國幅員的遼闊,南安還只是秋天,大家也就只穿了一件夾衣,到了北京,穿上毛衣都有些涼颼颼的,大家不得已都把棉衣拿出來穿上了。
鳳寧知道這才剛開始,等過段時間,大家就能體會到什么叫做北方了。
出站后,已經到了有些日子的謝俊偉在出站口接他們,他領著大家去了為他們準備招待所安頓下來。
鳳寧去看了謝俊偉這些日子準備的材料,基本已經到位:“辛苦你了,讓大家休息一下,明天咱們就正式開工。”
北海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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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施工難度也不小,他們扎花燈期間,公園里依舊游人如織,為了安全,每一處施工點都要用擋板圍起來,免得鐵絲等物品傷到游客。
鳳寧沒有讓師父來幫忙扎花燈,讓他陪著師娘去逛北京。
戴師傅說:“行,那我先陪著你師娘玩幾天,再來幫你扎花燈。”
鳳寧說:“師父,北京冬天特別冷,師娘身體會扛不住,你和師娘玩了之后就先回南安吧,這邊有我就夠了。”
戴師傅沒有再說什么,陪著老伴去看故宮、紀念堂、長城了。
鳳寧便帶著眾人開始扎花燈,她把所有人分成了幾個組,由趙玉琴和跟了她最久的梅香和謝俊偉等人帶組,按照她的設計圖扎花燈,新老工人也都均勻分配,盡量以老帶新。
她自己也帶了一個組,平時還要去查看其他組的制作情況。
在北京設計花燈,需要考慮到風的問題,因為北京的冬天風特別大,如果沒有加固,就很容易被風吹壞掉,所以這里的花燈采用的鐵絲要比南安的粗,另外還要打樁加固,這就增加了制作難度。
而且這里的后期維護工作難度也會很大,鳳寧估摸著到時候恐怕得自己留下來才行。
69
剛到北京那幾天感覺還行, 寒潮沒來,十幾度的氣溫雖然有點低,但對戶外工作沒什么影響, 因為忙活起來并不會覺得冷。
就是天氣太干燥, 南方來的眾人都不能適應,大部分人都有流鼻血的經歷。
鳳寧叮囑大家每天晚上都在房間內放一大盆水, 這樣水分蒸發的時候, 房間里能有一定的濕度。她讓大家多喝水,并讓大姑買了冰糖和雪梨,每天都燉一鍋,讓大家喝冰糖雪梨水,滋陰潤肺。
在第一波寒潮下來之前,鳳寧去買了五十多件軍大衣, 連帶帽子,買回來后,一人發了一套。因為南方人的棉衣在北方的嚴寒面前,啥都頂不上,所以還是提早準備的好, 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凍壞了就麻煩了。
大家都覺得鳳寧這個老板未免太好了, 居然還有衣服發。
鳳寧說:“都收好,等降溫的時候再穿。干活要緊,但身體更重要。”
她買好大衣沒幾天,冷空氣就下來了, 前一天還陽光和煦, 今天就刮起了讓人睜不開眼的黃風,為什么說黃風, 因為風中含有大量的塵土,也就是傳說中的沙塵暴,能見度非常低。
這樣的天肯定是干不了活了,大家都待在招待所里躲黃風,湊在一塊兒,聊著這聞所未聞的鬼天氣。
說實話,這群從未見過如此惡劣天氣的南方人對北京的濾鏡有些破碎,這不是首都嗎?祖國的心臟,怎么會有如此惡劣的天氣,而且幾乎每年都有,首都人民都是這么熬過來的嗎?他們想不通,毛主席為什么會定都在這里。
擔任畫工的兩位美術老師見多識廣,便和大家說起了定都北京的緣由,從古說到今。
說古是這個年代老百姓接受信息最常見的方式,一有人說古,大家就都圍上來了,這樣時間就過得飛快了。
鳳寧則去陪師父和師娘,老兩口這幾天去了故宮、紀念堂,又去爬了長城,今天準備去頤和園的,結果被沙塵暴給阻斷了行程。
他們住的這個招待所就位于北海公園附近,這一片是皇城中心,很多政策都是最先從這里試點推廣,所以這里也是最早實行集體供暖的區域,只是北京這個時候還沒開始供暖,屋里跟外面氣溫是差不多的。
師娘裹緊了鳳寧買的軍大衣:“北京也冷得太早了,聽說以后還會更冷,這么冷的天,你們怎么干活?”
鳳寧說:“再冷也還是得干啊。沙塵暴天氣應該不會經常有,等到北邊下了雪,地面都凍上了,就不會再有沙塵了。”再有也得明年春天解凍之后了。
師娘說:“我和你師父在北京也玩了幾天,想去的地方差不多都去過了。這幾天開始冷了,我擔心身體受不住,所以想回去了。”
“師娘你這就要走嗎?不是還有很多地方沒去?要不等這波寒潮過了,溫度應該會回升一點,到時候再去看。”鳳寧說。
師娘說:“下次再來。”
戴師傅說:“你師娘身體不好,我擔心太冷了她受不住,我先送她回去。然后我再回來幫你的忙。”
鳳寧忙說:“師父,你別來了,這里我能忙得過來。你留在南安照顧師娘,而且我還想承辦南安的元宵燈會,到時候我把設計稿和方案做好后寄回去給你,你幫我去跟文化局領導談合作的事。”
戴師傅問:“你這邊要忙到什么時候才能完成?有時間回去布置燈會嗎?”
鳳寧說:“我也不知道這邊什么時候能結束。不過我跟胡進說了一下,我出方案,燈籠廠出人手,收入分他們一部分。要是我們趕不及回去,師父你幫我去找胡進,看他同不同意。要是他們自己找到了人設計燈會方案,能簽下合同,那我們就不著急了,讓他們先做吧。我這部分就等我們回去后再做。”
“好。”戴師傅滿口答應下來。
鳳寧說:“師娘你也別著急走,我去找公園管理處看能不能開個介紹信,幫你們買兩張飛機票,別坐火車了,坐飛機回去吧,當天就能到家。”
師娘仿佛受到驚嚇:“坐飛機?”這是她從來都不敢想的,那不是領導干部才能坐的嗎,她竟然也能坐飛機?
戴師傅說:“還是算了,買火車票吧。飛機肯定特別貴,別浪費那個錢。”
鳳寧說:“應該也不是特別貴,師娘身體不好,還是別再坐長途火車,太傷身體了。你就讓徒弟孝順一下師父師娘吧。”
師父一直都在幫她的忙,卻不愿意要鳳寧的發的工資,說是自己閑著也是閑著,干點活對身體也好。鳳寧只好從別的地方回報師父。
鳳寧全副武裝,頂著沙塵天氣出了門,去公園管理處找公園領導,希望他們能幫忙開個介紹信,她想買兩張機票送自己的師父師娘回蓉城。
李主任很驚訝鳳寧的器量,居然舍得給自己的師父師娘買機票,真是個難得孝順的徒弟。他非常熱心腸地主動打電話幫鳳寧定購了兩張機票。
兩張機票花了鳳寧好幾百塊錢,這可是好多人一兩年的工資。師娘知道后直說鳳寧太浪費了,他們可以坐火車回去的。
鳳寧只是笑了笑:“沒事,師父師娘少受點罪,這就值得。”
沙塵天氣持續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天氣才好轉。風力減弱了,空氣能見度也變大了不少,沒有了漫天的黃沙,只是空氣中依舊有細細的沙粒。
大家又都回到公園里繼續干活。
師父師娘的機票是四天后的,他們趁著這段時間,又接著逛了一下頤和園、圓明園和天壇。
四天后,鳳寧把師父師娘送上了回蓉城的飛機。
天氣越來越冷,鳳寧帶領大家冒著嚴寒工作。除非天氣原因,他們基本沒休息過。
白天鳳寧帶領大家在公園里扎花燈,晚上就在招待所里帶著大家扎小燈籠。她希望這一千多盞小花燈能在大花籠布置好不久,就盡快到位,這樣便不至于耽誤更多的時間。
這個時候趙玉琴就幫了不少忙,她能剪紙,剪紙是南安小花燈的裝飾特色之一。
鳳寧對趙玉琴說:“趙姐,過完年后,你就來我這里上班吧。不過先得說明白,平時上班沒有做燈會時的工資高。”
“沒關系,多少都行!”趙玉琴聽到鳳寧終于肯要自己,差點要哭了。她不會做別的,就連做飯都不擅長,所以擺個攤賣點小吃都做不到,只能從事她的老本行,在家糊燈籠賣,可惜不年不節的,燈籠并不好賣,日子過得很艱難。
所以鳳寧一叫她來扎燈籠,她沒有半點猶豫,馬上就來了。鳳寧給她開的工資是最高一檔的,在鳳寧這里干兩個月,差不多就能把他們娘倆一年的開銷就賺回來了。如今鳳寧終于松口請她做事,她可不激動得要流眼淚。
鳳寧還讓肖達幫忙請的兩位畫工還能幫忙畫小花燈上的圖案,至于畫什么,鳳寧就不干涉他們,只要喜慶吉祥就可以。
天氣越來越冷,十二月份還下過一場大雪,這場大雪讓他們停了兩天工。大家伙便待在室內扎小花燈。暖氣已經來了,室內溫度雖然只有18度,然而比起零下幾度的室外,室內簡直就是溫暖如春。
這場雪之后,北海湖面上也開始結冰,聽說到一月份的時候,湖面就完
依譁
全凍上,這里就成為溜冰場了,到時候也更方便裝飾湖邊的燈籠。
不得不說,北京的冬天真挺冷的,大家在室外作業非常非常辛苦,盡管身上穿得非常厚實,但無孔不入的風沒多久就能把人凍得手腳失去知覺。
鳳寧買來了煤爐子和木炭,把煤球和木炭燒得旺旺的,讓大家每隔一段時間就去烤一烤,恢復一下知覺。
然而很多人還是凍傷了,手腳生凍瘡是誰也無法避免的,還有的人甚至臉都凍傷了。鳳寧給大家買了口罩和凍傷藥,都不太管用,因為這是精細活,沒法戴手套干,戶外長時間作業就無可避免。
鳳寧只能在物質上盡量多彌補大家,每頓都是兩葷一素一湯,讓大家吃得好一點。大城市北京的物價的確不便宜,然而在基礎民生上卻控制得非常好,肉蛋菜等的價格甚至都不比南安貴,所以鳳寧才能敞開了買。
這樣的伙食也讓干活的工人生不出怨言,畢竟這可是好多人家過年都未必有的生活水平。
一直忙到元月中旬,北海公園的大型燈組才全部搞定,加上平時晚上大家做的小燈籠大部分也都到位了,所以之后也沒耽誤幾天,就把所有的燈籠全部裝飾到位。
完工這天正好是臘八節,離燈會開幕還有十二天。
鳳寧早就提前給大家買好了回去的車票,當晚他們就搭乘火車離開了北京。鳳寧沒有安排人留下來,因為她決定等開幕的時候再來北京,北京的燈會她得自己守著。
鳳寧急著趕回去,是為了南安的燈會。別的城市可能幾年才辦一次燈會,可南安要把燈會打造成文化名片,所以每年都不能缺席。
鳳寧早就設計好了南安燈會的圖稿,也早早寄給了師父。但師父一個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她必須帶著大家趕回去幫忙。
吳昌德不知道找誰幫忙,設計了一些花燈,也跟公園簽了合同。鳳寧回去的時候,燈籠廠已經在布置花燈了。
鳳寧回到南安,就立即和公園簽了合同,準備材料開始動工。
她準備的花燈組不比燈籠廠的少,動工的時間則要晚上不少,但她也不著急,因為她現在有五十多個熟練工,比燈籠廠的人數多了一倍。
工人們從北京那樣惡劣的作業環境中回到南安,覺得南安的工作別提多輕松了,效率自然也就更高。
鳳寧不能在南安待太久,因為她很快就要趕回北京,這邊的燈會她只能拜托給師父負責。
去北京之前,鳳寧回了一趟家,給家人帶了從北京買的衣服鞋子,還給了父親一筆錢置辦年貨。
鳳金寶得知女兒今年過年不能回家,實在有點難過,女兒錢是賺了,可過年都不能回家,這讓人實在難以接受。
鳳寧安慰父親:“北京的燈會非常重要,說不定還有國家領導人來賞燈,不能出差錯,我必須要自己去盯著。等明年,我手下的人能獨當一面了,就不用我自己守著了。”
從家里回到市里,鳳寧把銀行賬戶上剩下的錢取了出來,給每個工人發了一百塊錢:“這是今年的獎金,大家拿著回去過個好年。工資要等我結算了才能給大家發,辛苦大家了,燈會就拜托你們了。”
沒拿到工資,倒是先拿了一百塊獎金,大家說不高興那絕對是假的,去年才發了二十塊錢獎金,今年就已經漲到一百了,要知道城里多少上班的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都未必有一百塊錢。跟著鳳寧這個老板,雖然辛苦了點,但確實能掙錢啊。
臨行之前,鳳寧帶著從北京帶回來的禮物去盛家登門拜訪,因為過年期間她不在家,沒法來拜年,所以便提前過來了。
盛世安還沒放寒假,盛世明上高二,學校抓得緊,寒假也放得比較晚,三兄弟只有盛世清在家。
鳳寧帶的禮物則是盛家人每個都有,給盛重遠帶的是煙酒,給賀志華帶的是一條羊絨圍巾。給盛世明帶的跟鳳來是一樣的,是一套參考書籍。
給盛世清帶的是一本磁帶,搖滾歌手崔健的專輯,把這小伙子給開心壞了,直呼:“鳳寧你簡直就是我的知己,太懂我了!你放心,以后我一定罩著你!”
鳳寧給盛世安帶的禮物則是一艘軍艦模型,還有《現代艦船》《兵器》《世界軍事》等雜志,這些都是她在軍事博物館外面買的,雖然知道他在學校也很有可能看到這類書籍,但到底是自己的心意。
說實話,工作那么忙,能夠抽空出去逛街買到這些東西已經很不錯了。
盛重遠夫婦對鳳寧的到來非常歡迎,但也感喟她的辛苦,連年都不能在家過,這工作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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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是臘月十八到的北京。臨近過年, 北上的人很少,鳳寧很容易就買到了硬座票,她仗著自己年輕, 愣是坐了四十幾個小時。
八十年代, 北京的外來人口不算多,所以春節也并未給北京的人口流動帶來太大的變化。
鳳寧依舊住在之前那個招待所里, 休息過后, 便去公園里檢查花燈。她離開這段時間,花燈出的問題還不少,有不少花燈出現了破損情況。有的是人為的,被游客不小心弄壞的,有的則是自然因素,比如沒安裝牢固, 風太大給吹倒了,或者被樹枝、小動物劃破了燈罩等。
鳳寧抓緊時間修補固定花燈,等到晚上,又亮起燈,和公園的工作人員一起檢查了一遍所有的花燈。
燈組雖然不算多, 但公園面積太大, 花燈比較分散, 檢查修補起來費時又費力,鳳寧頂著寒風一直忙到深夜才干完。
十九這天又修補了一整天,夜里又繼續亮燈檢查,還好, 基本已經沒問題了。
公園方面也放了心, 他們的工作人員檢查到花燈損壞,還擔心承辦方那邊來不及修補, 沒想到鳳寧一來就全搞定了。看起來白白凈凈的一個小姑娘,沒想到竟這么能干。
二十日是燈會開幕的日子,燈會下午四點正式開幕,北京市還派了領導人來揭幕剪彩。鳳寧作為承辦方,也參加了開幕儀式。
剪完彩,文化局的吳局長向副市長介紹燈會情況,看到人群里的鳳寧,朝她招招手,鳳寧趕緊過來了:“吳局長。”
吳局長給副市長介紹說:“楊市長,這就是這次燈會承辦方的負責人小鳳同志。小鳳同志雖然年輕,但是年輕有為,這些花燈都是她設計帶領團隊完成的。”
鳳寧伸出雙手:“楊市長您好!我叫鳳寧,十分榮幸能來北京布置燈會,希望領導和北京市民都會喜歡我們扎的花燈。”到了北京,鳳寧不得不學北方人的習慣,發起了后鼻音。
楊市長跟她握手,笑著說:“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誠不欺我。沒亮燈的花燈我看過了,造型非常有意思,一會兒等燈亮了,我再看看亮燈后的效果。”
“歡迎楊市長來指導工作,并請您提出寶貴的意見。”鳳寧說。
楊市長聽得很受用,雖然是小城市來的小姑娘,但言談舉止十分得體,且落落大方,令人心生好感。
這一天開幕,來了好多記者,各大報社、廣播電臺,甚至央視記者也來了,雖然不會在新聞聯播播放,但可能在晚間新聞或者早間新聞里出現。
還有不少記者采訪了她這個燈會制作人,向她問起這些花燈的設計理念,以及制作相關的問題。鳳寧都一一做了解答。
這雖不是鳳寧頭一回接受記者采訪,但這可是北京啊,最有可能聞名全國的地方,所以鳳寧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應答。
北京的冬天黑得早,五點多天就黑了,公園里的花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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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亮起來,整個北海公園變成了燈的海洋,在黑冷的冬夜里顯得格外璀璨奪目,熱鬧溫暖。
從公園入門起,就是一條碩大的紅色鯉魚從搖曳生姿的荷池里一躍而起,乘風破浪,朝著公園里面游去,它的姿態活靈活現,人們可以從卷起的魚尾上看出它正在奮力向上游。
一路上途經江河湖泊中的各色魚蝦水草,路過婉麗水鄉、巍巍高山,與熊貓、金絲猴、丹頂鶴、東北虎等國寶級動物擦身而過,經過兒童嬉戲的場景,豐收的田野,繁華的都市……最后抵達巍峨的長城,躍過雄偉的城門,在景山的最高處,化身為一條騰飛的巨龍。
這契合了龍年的主題,也符合中國人魚躍龍門的良好愿景,更是預示了中國這條巨龍的騰飛,寓意極其美好。
整場燈會可以說是四十個燈組組成,但也可以說這場燈會就是一個巨大的燈組。
那些裝飾在公園各處的小燈籠,也都是錦鯉、獅子、龍燈、鳳凰、麒麟等瑞獸。
鳳寧陪著領導們一路看過去,并在一旁解說自己設計這些花燈的緣由。
領導們聽得連連點頭,直夸她有巧思。關鍵是這所有的主題畫面,她竟然都能用燈籠實現出來。
這樣的燈會,跟從前所看的花燈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以前花燈是看奇巧,現在花燈還能看故事。
等領導走后,北海公園李主任興奮地對鳳寧說:“設計得不錯,領導很滿意。”
鳳寧笑著說:“領導喜歡就好。”
北海公園的燈會從布置到開幕,已經過了兩個多月,許多北京市民早已知曉這場燈會,平時只能看著沒亮燈的花燈,也不知道亮燈后的效果,所以一等開幕,就有許多人趕來一睹為快。
開幕這天,入園人數便超過了五萬人。
這也多虧北海公園足夠大,不然哪里能夠接待得了這么多游客。
從這天起,北海公園便成了北京最熱門的景點之一,白天人數不低于兩萬,這些應該都是來景山看故宮以及來北海溜冰的游客,到了晚上,盡管天那么冷,人數也沒低過五萬,晚上的游客無一例外都是沖著花燈來的。
所以每天入園人數不低于七萬,這比鳳寧預估的還要多得多。
鳳寧白天除了要修補燈籠,別的時間就不用待在公園里,可以自由安排活動。所以她利用這段時間好好逛了一下北京城。
八十年代的北京城很陳舊,但還是很干凈整潔,而且可以看到更多的老北京舊貌。可惜她沒有相機,不然要好好拍下來才行,等這次北京燈會這邊給她結了款,她就去買一臺相機,她制作的那些燈會都值得拍照存檔。
鳳寧逛著逛著,就覺得北京的年味越來越濃了,很多街巷和單位門口都張燈結彩起來,掛上了“歡度春節”的大紅燈籠。
但北京城也越來越冷清了,去一個景點,游客只有寥寥數人,因為本地人一般也不會去景點游玩。這是因為馬上要過年了,來北京務工的外地人都回去了,北京的新移民不少也回老家過年了。
馬上要過年了呢,鳳寧還是頭一回獨自過年,難免覺得孤單。
今年過年沒有年三十,二十八這天一早,鳳寧去公園修補一盞昨天被游客不小心碰壞的花燈。公園門口的售票員林姐看見她,說:“小鳳,明天過年了,你打算怎么過啊?”
鳳寧說:“就這么過。我去買點菜,借招待所的廚房用一下,自己做。”
林姐說:“明晚我不值班,你要不來我家吃年夜飯吧。”
“謝謝林姐,還是不麻煩了。我自己做就行,招待所里還有其他的客人,可以和他們一起過年。”鳳寧笑著說,不是她不識趣,而是大過年的,人家都闔家團圓,她一個外人過去不合適。
“那你包餃子不?”林姐問。
“餃子我就不包了。我們那兒過年也沒吃餃子的習俗。”鳳寧說。
林姐非常驚訝:“過年餃子都不吃?那吃什么?”
鳳寧笑著說:“就吃米飯。”
“餃子多好吃啊。這樣吧,初一早上我給你帶點餃子怎么樣?哪有過年不吃餃子的,過年不吃餃子,等于沒過年。”林姐是個爽朗大方的北方女人。
鳳寧只好答應下來:“那就謝謝林姐了。”
林姐又說:“其實你真該去我家吃年夜飯的,也就是添雙筷子的事。”
“謝謝林姐,真不用了,祝你們全家幸福團圓!”鳳寧說。
不過公園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很快就找到了鳳寧:“小鳳,你過年不回家,明天晚上跟我們公園值班的工作人員一起吃年夜飯吧。”
鳳寧沒有拒絕:“好,謝謝!”
第二天鳳寧找了一個商場,買了一些零食水果,提著去了公園。今天值班的人不少,燈會期間,公園門口的售票員和檢票員比平時增加了好幾倍,畢竟一晚上要接待幾萬名游客可不是輕松差事。
今天是除夕夜,估計來看燈的人會少一些,但也說不好,所以值班的人并沒有比平時少多少。大家在家里吃過午飯就過來了,張羅著年夜飯,準備包餃子。
鳳寧也早早到了,看大家在忙活,也卷起袖子來幫忙。
雖然平時沒怎么相處,但大家都認識鳳寧,熱情地招呼她:“小鳳你也來做兩道你們家鄉的特色菜吧,慰藉一下鄉思。”
鳳寧也不忸怩:“好啊。我就做兩道我們的家鄉菜吧。”
可惜缺了很多配料,一些地道的家鄉菜沒法做,鳳寧只好做了兩道低配版的宮保雞丁和水煮肉片。
下午四點多,大家就開飯了,因為等到五點多天黑的時候,游客就逐漸上場來觀燈了。
餃子則沒有煮,要等到晚上十點下班之后才吃。
盡管是除夕,出門逛燈會的人并不少,雖不如以前那么多,也有兩三萬的游客。
鳳寧這一晚便跟著游客一起賞燈,身處熱鬧的人群中,似乎這團圓夜也并沒有太孤單。等下班后吃完餃子,這個除夕夜也算完滿了。
鳳寧還給值班的工作人員每人發了個小紅包,感謝大家大年夜的辛勤付出。
初一一早,鳳寧又給值班的工作人員發了開工紅包。
錢雖然不多,但大家都很驚喜,覺得這小姑娘會來事,有度量,活該她發財。
從初一開始,公園里的游客便多了起來,白天都是來溜冰的年輕人和小孩子,晚上來觀燈的游客更是比年前還要多。
北京的年味比別處濃,每到過年,便會舉辦廟會。廟會非常有特色,各種年俗活動都有,扭秧歌、踩高蹺、舞獅子、耍雜技,以及各種工藝,比如吹糖人、捏泥人,還有各種風味小吃。
鳳寧特別喜歡這些民俗活動,沒有事的時候,她就去逛廟會,順便汲取民俗文化的養分。
初五這天一早,鳳寧便趕去公園檢查燈籠,她把所有燈籠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問題,才會離開出去玩。等她檢查完,準備離開的時候,便看見門口售票的一位大姐從售票亭里探出頭興奮地喊:“小鳳,你對象來找你了。”
鳳寧一聽愣住了,自己哪有對象?她正愣神呢,臉色發紅的盛世安從售票亭里走出來:“大姐,我們不是男女朋友,你別亂說。鳳寧!”
鳳寧看見盛世安,頓時又驚又喜,快步走上前:“盛世安?你怎么來了?”
從南安到北京,將近兩千公里,坐車需要五十個小時,鳳寧怎么也沒想到盛世安會來北京。
盛世安看著她笑:“一直都想來北京看看,正好你在北京出差,我過來找你給我當導游,可以嗎?”
鳳寧笑著點頭:“當然可以。你什么時候到的?”
盛世安說:“剛到,從下火車后就坐車來這兒了。希望沒有打擾你工作。”
鳳寧說:“沒有打擾。”
售票廳里那位大姐熱情地說:“小鳳白天沒事,你們盡管出去玩。北京好地方多著呢,小鳳你陪小伙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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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玩玩。這小伙子真不像是南方人,長得這么高這么俊,真不是你對象?”
“大姐,真不是!”鳳寧伸手去拿盛世安的行李袋,被盛世安躲過了:“我自己來。”
“那我先領你去招待所吧。”鳳寧說。
盛世安說:“我剛剛好像看到很多年輕人買票進去滑冰。里邊有滑冰場嗎?”
鳳寧笑彎了眼:“北海湖啊,冬天湖面結了冰,就是天然的滑冰場。那邊看到沒?就是傳說中的□□。”
盛世安順著她的手看過去,跟橋這邊熱鬧的湖面不一樣,那邊湖面干干凈凈,只有陽光靜靜地落在冰面上,發出肅穆的白色光線。盛世安心中肅然起敬,下意識地就想行軍禮。
他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你一個人在這里過年,有沒有想家?”
“當然想,不過過年那天,我是跟公園的工作人員一起過的,也不算孤獨。”鳳寧笑笑。
“那就好。我聽售票的大姐說你平時主要是晚上工作,那白天你都干什么呢?”
“可干的事太多了。過年前我去逛了故宮、天壇和幾個皇家園林。春節這幾天我在逛廟會,可好玩了。北京的年味兒比我們那兒濃很多。”鳳寧說到這里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想去看看。”盛世安說。
鳳寧說:“好啊,我今天就想去地壇廟會。你要不要休息?要是休息的話,我們明天再去。”鳳寧說。
盛世安搖頭:“不用,我在火車上睡過,就今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