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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第 41 章

    周自衡一臉呆滯:“你要?和我一起去春巡?”

    這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

    徐清麥卻輕松極了?:“對, 我打?算和你一起去!

    周自衡狐疑的上下打?量著她,眼睛里忽然閃過一點點喜悅:“你?”

    你不會是擔心我然后想要?和我一起去吧?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不過你閉嘴!毙烨妍溗菩Ψ切,“我去是有自己的考量在里邊的!

    她從昨天知道這個消息后,心里就隱隱的有這個想法。自從穿越來唐朝也快一個月了?,基本上都困在這小小的江寧縣城里,她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樣的。

    昨天之所以不直接說,是擔心手工皂作坊才剛開工,自己走不開。但今天看到齊玉和馮嬸子已?經熟練的掌握了?制皂技能后,徐清麥忽然又覺得可以了?。

    “馮嬸子以前就是管事,有管理經驗,齊玉也聰明。我今日?已?經和她們定下了?以后的細節章程, 細化到了?每一個步驟。只要?按照這個章程來, 作坊短時間之內是不會出什么問題的。”

    徐清麥細細向他解釋。

    原本在之前的計劃里, 她和周自衡也不會每天都待在工坊,只是會隔三差五的去監督一下。

    “大規模生?產我打?算推遲一個月, 現在只需要?再?給她們搭配一兩個零工干干雜活就行了?。她們正好在這個月里面鍛煉一下熟練度。等到我們從外面回來, 再?多招一些工人,她們還能老?帶新, 這樣逐步推進也會更順利些!

    她想得很周全的!

    周自衡算了?一下工期, 這樣做完全也來得及。畢竟,這個時代可不講究什么高效率,手工皂也不需要?趕什么特?定時間發?售,他們契約上約定的工期完全夠用。

    “而且!毙烨妍湵砬樽兊谜J真起來, “我還想去義診。”

    除了?看世?界之外, 這才是最?吸引她的一點。

    “我需要?更多的病患,更多種類的病癥!毙烨妍湹, “義診就是最?好的途徑。”

    這段時間沖著她的名聲來知春堂求醫的人很多,但她從治好王樹之后,就再?也沒有出過診了?。

    一個是因為自己實在是忙,一個是因為她原本就和劉守仁說的是,搞不定的才來找她。劉守仁非常信守承諾,生?怕打?擾她,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來找她的。

    徐清麥說起這個來就有點郁悶,但卻也認為這樣也好,原因很簡單:“很多來求醫的都是看內科,我現在還有點搞不定。”

    她的內科經驗不多,而中?醫學儲備僅限于剛看完一遍的《黃帝內經》,目前還有點云里霧里呢。

    哎,誰想到來到大唐,還需要?她成為一個全能型選手呢。

    徐清麥很惆悵,自己還真成了?“初入茅廬的醫學小白”了?。

    周自衡好奇的問:“那義診不也會遇到這些問題嗎?”

    徐清麥橫他一眼:“義診不一樣啊,我又沒收診金,義務勞動,外面又沒人認識我是誰,不會治就說不會治唄。長點見識多積累一些經驗也是好的。內科醫生?最?重要?的就是經驗。”

    周自衡:“您這是還背上偶像包袱了??”

    “我也沒辦法呀。這邊的人又不懂得什么叫細分?學科,多來兩次不會治的,恐怕各種謠言又要?滿城飛了?。什么徐神仙失靈了?啦,徐神仙其?實沒什么本事啦,”徐清麥長嘆一聲,“所以說,調子不能起太高,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后面容易扯著”

    她及時的收回了?差點沖口而出的詞,尷尬的沖他笑一笑:“意會就好!

    周自衡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明白了?!彼麤]有反對徐清麥的決定,只是誠實的把路上會遇到的困難告訴她:“首先呢,路會有點難走,坐車很不舒服,不如騎馬。然后,雖然有驛站,但我們可能經常會需要?在野外露宿,有一定的危險性。

    “生?活舒適度那不用說了?,肯定不如家里,可能還要?挨餓淋雨不能洗浴!

    徐清麥表示這些她早有心理準備:“放心,我不是沒吃過苦。而且,我也會騎馬!

    當時跟著科室老?大去西北和云貴那邊的貧困地區義診的時候,也很苦,騎馬也是那時候學會的。

    周自衡聞言,知道她不是一時沖動便也不再?說什么了?。雖然他還是會有點擔心路上的安全問題,但他深知徐清麥并不是自己的附庸,她有健全的心智和頭腦,完全有能力自己做決定。

    “我只擔心周天涯!毙烨妍湺自趮雰捍裁媲,戳了?戳周天涯軟乎乎的小臉蛋。

    周天涯睡得很香,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將被父母拋下一個月。

    周自衡也蹲下來看她,昏黃的燭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在墻壁上投射出一幅溫馨畫面。

    或許是這具身體本身的血脈影響,抑或是親手照顧了?周天涯一個月,絞盡腦汁把她從一開始營養不良的樣子養成了?如今的小可愛,兩人現在的確能感?受到自己對周天涯已?經有了?割舍不掉的情感?。

    周自衡忽然道:“不如帶她一起走吧!

    徐清麥默默看他一眼:“這位爸爸,你靠譜嗎?”

    “我開玩笑的!敝茏院獾,他細想了?一下,“薛大咱們帶走,家里留下隨喜、阿軟和薛嫂子,應該也夠了?。”

    隨喜和阿軟他是很放心的,而出于某種謹慎心態,他決定把薛大和薛嫂子分開。當然,薛大會拳腳功夫,正好對他們也有幫助。

    徐清麥:“我再拜托一下若賢和她娘,讓他們時不時來家中?看一看!

    這樣安排,周天涯小朋友在家里面安全開心的度過一個月時間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他們也能夠放心。

    既然兩位主人都決定了?要?走,而且是馬上就走,整個周家便以最?快的速度行動起來,開始收拾各種路途上要?用到的東西。這時候,徐清麥才知道古人出遠門的時候,有多么的麻煩。

    路上不一定有驛站和客棧,說不定就要?露宿,現在天氣還有些寒,那被子鋪蓋需要?來一套吧?

    人一多,那就是三四套。搭帳篷的氈布也得有。

    同理,干糧需要?備上一些,不然在一些荒無人煙的地方就等著半路挨餓吧。周自衡甚至讓人帶上了?一口小鐵鍋,徐清麥想了?想,又把燒水的鐵壺給帶上了?。可不敢喝荒郊野外的生?水。

    再?加上路上可能會用到的各種東西,最?后竟收拾出了?十?幾個箱籠,整整堆了?一輛馬車。徐清麥頓時就理解了?為什么古人覺得出門是一件很難,而且需要?慎重對待的事情。

    真的很麻煩!

    待到出發?時,他們總共五個人,三匹馬,還有一輛馬車,緩緩的從江寧縣城出發?了?。

    阿軟抱著周天涯站在門口,周天涯原本還笑呵呵的,伸出手去讓徐清麥抱,但看到徐清麥上了?馬車之后,身影消失不見,嘴巴一扁就哭出聲來。

    徐清麥隔著車簾,和她揮了?揮手道別。

    雖然舍不得,但也就一個月而已?,不至于出現依依惜別,一步一回頭的場面。

    一行人就這樣出了?城。

    他們要?先去燕子磯,然后在燕子磯那邊乘坐大船沿著長江順流而下,一直東去丹徒,從丹徒再?去丹陽、金壇、句容等地,由遠及近,繞一個大圈再?到江寧縣。

    徐清麥之前到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東山渡,因此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一直撩開車窗的簾子往外看。她本來以為這樣還算是愜意的感?覺應該會持續得久一些,但剛出了?城門沒多久,她就受不了?了?。

    這馬車也太震了?!再?震下去她覺得整個人得被顛成兩半。

    “我要?騎馬!”徐清麥喊道。

    因為不會騎馬而同樣被分?配坐車的林十?五用艷羨的眼神看向她。

    他也不想要?坐車!

    想了?會兒,林十?五挪到了?趕車的薛大身邊,坐在了?車轅上,迎著風,這才感?覺好受了?些。

    騎馬其?實也顛,但比坐在車里還是好多了?。徐清麥的騎術是當時內蒙的牧民教的,還算是像模像樣,熟悉了?一會兒后就找到了?感?覺。

    周自衡勒緊馬繩控制速度,和她齊頭并進:“習慣了?就好了?。不過你最?好是循序漸進,今天別騎太久,不然明天容易腰酸!

    楊思魯在一旁笑道:“等上了?船之后,會比騎馬要?舒適很多!

    燕子磯挨著石頭城,從江寧縣若是騎快馬過去大約只需要?一個半個時辰,但為了?照顧徐清麥和齊武的速度,他們騎了?兩個半時辰才到,正好在快要?入夜的時候到了?石頭城附近的傳驛。

    一行人已?經餓得饑腸轆轆。

    驛丞在周自衡出示了?潤州屯的公函之后,恭敬的將幾人迎了?進去。

    大唐繼承了?了?前隋的驛道,以長安和洛陽為中?心,驛道向四周擴散輻射,一般三十?里設一驛,若是人煙稀少的地方還有可能百里才設一驛。

    這種朝廷開設的驛站主要?有兩個功能,招待來往的官員歇腳,提供食宿且提供交通工具,另外就是傳送各種公文,所以也被稱為傳驛。如燕子磯這樣位于渡口的傳驛,不僅要?提供馬匹而且還需提供船只,兼具陸驛和水驛的功能。

    周自衡知道如果隨行人員太多,除了?自己和徐清麥、楊思魯之外,其?他人不能進入到驛舍中?住宿,只能去附近的村舍和客棧住。不過燕子磯這位驛丞顯然是位很好說話的人,他笑瞇瞇的道:

    “今日?驛舍中?還有幾間空房,只是需要?幾位擠一擠,不知可否?”

    薛大三人自然可以,驛站的規格比起尋常客?梢?好多了?。

    徐清麥一路走進來,好奇的打?量著這古代的驛站。它的屋宇很寬敞,而且應該是新修葺過,圍以高墻,墻陰處種有桑樹。進門后還可看到叢竹高柳,很是清幽。驛舍分?主次,以周自衡這樣的品級能住次第?的單間,而齊武等人只能住雜役人員的通鋪,不過各處的房間都打?掃得挺干凈。

    只是徐清麥看著房中?那張只有一米五的床陷入到了?深思中?。

    她自然和周自衡一間房,楊思魯自己一間。

    周自衡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我去和楊思魯擠一下!

    “不用。”徐清麥輕咳一聲,“咱們對外以夫妻相?稱,你跑過去問他他說不定心中?還會揣測我和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自衡看了?看地臺,很貼心的道:“那我讓驛丞多送一套鋪蓋來,我睡那兒好了?!

    徐清麥猶豫了?一下,然后點點頭。

    傳驛中?提供膳食,可以自己去饗亭用飯,也可以讓驛夫將飯菜送到房間來。

    他們選擇了?去饗亭用飯,正好也可以看一看周圍的環境,若是能遇到從別處來的官吏,還可以打?探一下消息,互通有無。

    饗亭里用飯的人不多,周自衡徐清麥和楊思魯坐了?一桌,薛大林十?五和齊武很自覺的去了?雜役用飯的區域。周自衡并沒有阻止,他雖然不介意大家坐在一起吃,還覺得更熱鬧,但落在別人眼中?卻會覺得他有失體統、御下不嚴。

    但是,雖不坐在一起,食物卻是可以分?享的。

    周自衡讓楊思魯將自己帶過來的筍丁菌菇豬肉醬送過去。

    今日?時辰已?晚,饗亭中?能提供的膳食已?經不多了?,無非就是湯餅和烤餅,還有餛飩幾樣。而無論是湯餅還是餛飩,放一勺肉醬進去都能讓原本的六十?分?瞬間提升到八十?分?。

    這可是周自衡親自下廚熬好的肉醬!知道自己要?在外待一個月后,當天他就在廚房里忙活著了?。這肉醬就是忙碌成果之一,用新鮮的小筍和曬干的蘑菇加上剁得細細的豬肉臊子一起加了?香料來熬的,最?后再?用油封住,非常的香,既可以拌面也可以抹在各種餅上,屬于居家出行必備之良物。

    小壇子一打?開的時候,半間饗亭里都能聞到那股香味。

    徐清麥先喝了?一口原味的面湯暖和了?一下身子后就迫不及待的挖了?一勺放到湯餅中?,呲溜了?一大口。

    “面條果然還是得要?加點肉醬才有味道啊。”她感?慨。

    什么陽春面,她是一點也吃不了?。

    周自衡也餓了?,一口氣吃了?大半碗,才停下來,略帶些遺憾:“如果有辣椒就好了?!

    他在現代是極愛吃辣的。

    楊思魯好奇的問:“何為辣椒?”

    周自衡:“我在書上看到海外有一種佐料,味道和蜀地的茱萸花椒類似,只是更辛辣,果肉也更厚,稱為辣椒,可做多種菜肴!

    楊思魯看向他的眼神帶著一絲欽佩:“周錄事懂得可真多!

    徐清麥笑瞇瞇的聽著他胡編。

    這時候,旁邊桌上坐著的一位驛舍客人湊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冒昧打?擾一下,請問,你們這醬料是找驛丞要?的嗎?”

    原來他坐在隔壁桌,聞到了?這邊醬料的香味,以為是饗亭提供的食物,但看來看去,卻沒有找到一樣的東西。

    周自衡和其?余兩人對看一眼,熱情的開口:“這醬料是自家帶的,用今年春天新鮮挖出來的小筍、蘑菇和豚肉熬成,兄臺可要?嘗一嘗?放在湯餅里面可香了?!

    那客人本來聽說是自家帶的有些不好意思,剛想要?婉拒,但又被周自衡后面的話給吸引住了?,忍不住暗暗咽了?下口水,也不記得拒絕的話了?。等到他反應過來時,周自衡已?經自報家門了?:

    “在下潤州屯錄事周純周自衡,請問兄臺在何處任職?”

    那人不由自主的坐了?下來:“在下乃工部主事任平!

    周自衡和楊思魯連忙起身見禮,工部主事是從八品,比周自衡高一個品級,徐清麥懵懵懂懂的跟著站起來。任平連忙道:“大家都出門在外,何需這些虛禮?”

    見他不是愛擺官威擺架子的人,周自衡的熱情也真誠了?幾分?,勢必要?讓任平也嘗嘗自家的肉醬,于是任平就這樣順其?自然的轉移了?位置,和他們一起吃起飯來。

    對此,徐清麥很平靜,表示見怪不怪。

    最?后,他們還喝了?點酒,趁著酒興正濃,周自衡打?聽了?一下長安與洛陽近日?發?生?的新鮮事。

    “長安和洛陽,每日?都有無數的新鮮事”任平略帶醉意,側頭看了?一下四周,見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便偷偷的道:“在我出來之前,長安城中?最?大的事情莫過于秦王府的右一府統軍尉遲敬德,被下了?詔獄!”

    徐清麥的耳朵豎了?起來。

    尉遲敬德,她知道呀,和秦瓊一起并列門神,原來他還有過這一遭?

    周自衡握著酒杯的手一頓,知道這肯定又是奪位風波中?的某一出,看來這節奏是越來越緊迫了?。

    “嗐,反正這消息現在已?經滿天飛了?,今天這樣,明天那樣,估計過兩天,整個江南也就都知道了?。”任平打?了?個酒嗝,不以為意的揮揮手,“不過,這和咱們這些人也沒什么關系該干的活兒還是得干,該出來還是得出來”

    看得出來,他對這次出差頗有怨言。

    周自衡心中?一動,問道:“不知任兄可知道禮部侍郎周家現在如何了??”

    任平一驚,瞇眼看他:“周家?莫非周賢弟是”

    周自衡淡淡一笑:“的確有親,不過關系疏遠,正好遇到任兄,就想要?問一問罷了?!

    從他上次送王婆子并寫了?一封信回去之后,周家沒有任何消息傳遞過來,周自衡都怕他們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摻和進什么不該摻和的事里面去,給自己惹禍上身。

    任平欲言又止。

    周自衡:“任兄但說無妨!

    任平道:“我出來的時候,聽說周家的一位女兒和齊王府長史的兒子定下了?親事。周賢弟原來不知情么?”

    看來真的只是遠親了?。

    任平心中?一松,多說了?一句:“也太過心急了?些。”

    話說出口,他才覺得有些不對,尷尬的對著周自衡笑了?笑。

    周自衡:“任兄說得對!的確是太過心急了?些!”

    他心中?惱怒無比。以周家的地位,只需要?袖手旁觀就足以安穩的度過這次政權的交替,但偏偏他們要?湊上去!而且還選錯了?人!就連任平這樣的旁觀者都知道,周家心急了?些!

    “一群蠢豬!”

    回到房間后,周自衡還在罵。

    徐清麥安慰他:“別生?氣,只是定親而已?,未必會攪和進去。再?說了?,這邊不興誅三族誅九族,咱們離得遠,應該也不會被連坐!

    被家族放棄,此刻倒成為了?保命符。

    周自衡將心中?郁氣長長呼出:“希望能在事變之前,多積攢些功勞吧!

    此時的長安。

    宵禁時間一到,道路上再?無人影,尤其?是皇城一帶,只有一隊一隊的禁軍在路上巡邏。但周圍的宮殿之內,卻是燈火通明。

    太極宮的東面,便是太子李建成所住的東宮,太極宮的西面則是掖庭,掖庭再?往西,則是皇帝李淵為了?表彰李世?民打?下洛陽而特?意為他興建的弘義宮,也就是事實上的秦王府。

    弘義宮的客室里,牛油膏燭點亮了?這一方天地,卻又將錦緞所制成的帷幕投下重重暗影,壓抑的氛圍在室內流淌。

    “如何?”

    太醫從室內走出,秦王李世?民迎了?上去。

    如今的他,28歲的年紀,既擁有少年人的意氣與銳利,多年的征戰統帥又讓沉淀下了?青年的沉穩與精干。這兩種氣質糅合在一起,讓他看上去卓爾不凡。

    跟在他后面的是秦王府的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以及戴著氈帽的長孫無忌。

    太醫嘆口氣:“沒多大問題,就是需要?好好的休養一段時間。”

    李世?民捏緊了?拳頭。

    程知節更大大咧咧,聞言義憤填膺:“尉遲這么大個黑臉漢子,咱們接出來的時候竟然瘦脫相?了?,想必在牢中?沒少受酷刑折磨!齊王當日?比試馬槊輸給了?他,定是心懷怨恨,私信報復!”

    若是放在之前,李世?民必定會斥責他,并道三弟不是這樣的人。但現在,他卻只是默默的聽著,眼中?閃過一絲幽暗的火光。

    自他從洛陽回來后,一切都變了?。

    他手中?握有的權柄,尚書令、中?書令、十?二衛大將軍都在一點一點的被東宮架空,成為了?一個虛職。天策上將,位列王公之上,也成為了?一句虛言。

    這也就罷了?,他可以回他的洛陽,天策府還在那兒等著他,他可以在自己的領地里逍遙自在。他的父皇曾經也想讓他回去,劃山而治,但最?后卻又在東宮和齊王的勸說下,無疾而終。

    洛陽,他也回不去了?。

    而接下來,是他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被調走,尉遲敬德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

    尉遲敬德一瘸一拐的從室內走出,毅然單膝跪下:“殿下,如今已?到危急關頭,還請殿下早日?做出決斷!”

    程知節和長孫無忌對看一眼,也單膝跪下:“還請殿下早日?做出決斷!”

    程知節更是忍不住涕流滿面:“殿下,房玄齡被趕走了?,杜如晦也被他們調走了?,尉遲成了?這般模樣。老?程我的調令再?過不久也要?下來了?。我是殿下的人,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會去那勞什子的康州!

    “只是,我們要?是走的走,死的死,殿下,您怎么辦呢?您還能保證您自己的安全嗎?!”

    長孫無忌眼睛發?紅,陰狠的道:“殿下忘記了?月前的那杯毒酒了?嗎?東宮的魏徵可是多次向太子進諫,要?誅殺殿下!他既不顧兄弟情分?,殿下又何苦還委屈自己?

    “如今,京畿十?二府軍,大部分?都是我們的人,各大世?家,也都站在我們這邊。只要?殿下一揮手,我敢保證,第?二日?長安就會是我們的。”

    李世?民站如沉默青松,一雙虎目中?閃過悲憤、迷茫、不舍最?終,他閉上了?眼。

    “即使行動,也不能影響到天下蒼生?。這世?間,好不容易才太平。”片刻后,李世?民睜開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去信,給李靖與李世?勣,問問他們心中?是怎么想的!

    李靖與李世?勣也算是天策舊部,只是早早的被朝廷調去駐守邊防,掌管著邊疆重軍,提防著虎視眈眈的突厥。如果他們愿意站在自己的一邊,那對天下局勢的影響不大。

    程知節三人驚喜的對視,大聲回道:

    “是!”

    幾封密信,從弘義宮中?發?往了?邊疆各鎮

    長安城詭譎的風還沒吹到千里之外的江南。

    燕子磯驛舍的客房內,徐清麥裹著身上的被子,大驚失色的看著不斷欺身上前的周自衡,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你你要?干嘛?”

    第042章 第 42 章

    話要從?徐清麥和周自衡準備就寢的時候說起。

    徐清麥看著?那地?臺, 有些猶豫,最近雖然白?天暖和, 但晚上的天氣還蠻冷的,江南地?區濕氣又重,可別還沒到地?方就先把自己給?折騰病了。

    “你睡這兒,真的可以嗎?”

    周自衡看了看地?臺,又看了看床,又看了看她:“的確是有些冷,不過這被?子挺厚的,應該沒什么問題的吧!

    說完之?后,就打了個噴嚏。

    徐清麥:

    雖然知道他很?大概率是裝的,但她還是拍了拍床的另一邊:“算了, 你過來睡吧!

    反正各睡各的被?窩, 也沒事。

    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周自衡果?斷的把地?臺上的被?子搬了過去, 在她身邊放下。一米五左右的床鋪,睡兩個成年人剛剛好, 不那么擁擠也不那么寬敞。

    徐清麥感受到身邊忽然躺下了一個人, 然后耳朵邊傳來他的呼吸聲,甚至鼻尖還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 忽然就心慌意亂起來, 甚至腦子有些放空。

    那些過往曾經被?她特意封鎖在最底層的記憶輕而?易舉的就突破了她所設下的禁制,出現在她此時的腦海里。

    是他們曾經在校園天臺上的擁抱,是在山頂看日出時的親吻,是在海邊度假時的甜蜜親昵她的肌膚甚至都因為感受到了久違的熟悉氣息而?變得發?燙。

    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她打算說點話, 打破此刻曖昧的氛圍, 結果?一轉頭過去,嘴唇就和他的對上了, 如蜻蜓點水一般。

    兩人四目相對,陷入到了呆滯中。

    下一秒,徐清麥如裝了彈簧一樣往后滾了兩步:“你干嘛忽然轉過來啊?”

    周自衡覺得很?委屈:“你也忽然轉過來了啊。”

    “我轉過來是想要問你”徐清麥腦子短路一時想不起自己要說什么,“反正你,你你湊過來要干嘛。!”

    周自衡一臉無辜:“我是想問問你腰背酸不酸,我可以給?你按一按!

    徐清麥一愣,他倒是一片好心。

    她吶吶的回了一句:“哦!

    周自衡見她用被?子裹住,頭發?披散,襯得露出來的臉顯得更小了,玉色肌膚還透著?紅暈,一時之?間心神一蕩,竟說不出話來。

    徐清麥見他眼?神變得幽深,心中大喊危險!

    這氛圍容易出事,得給?他找點事情做。

    她果?斷從?被?窩里鉆出來,套好外衣,想要坐在床沿:“你不是要幫我按一下嗎?來吧。”

    周自衡好笑的看著?她:“那你趴著?!

    徐清麥的身體僵了一下:失策了!那不是更容易出事?

    周自衡挑眉看向她:“不敢?到底按不按?”

    激將法對這時候腦子有點混亂的徐清麥是有用的,而?且她真的覺得腰背特別的酸。

    既來之?,則安之?。

    徐清麥決定相信一下他的人品,心一橫,光棍的往床榻上一趴:“按!來吧,小周子!”又轉頭看他,眼?神威脅,“只準按摩。”

    周自衡嚴肅保證:“一定,一定!

    他剛才?的確是想湊過去問她要不要按一下,現在也的確是老老實實的在給?她按腰背。騎馬這個事情,誰騎誰知道,在最開始兩三天的時候,腰背生疼,直都直不起。他那幾天也是靠泡澡和隨喜給?他按摩了兩三次才?緩過來的。

    肩頸、蝴蝶骨,一直往下到腰他的手溫熱有力,勁道剛好,讓她渾身舒展開。

    徐清麥差點舒服到想要哼哼兩句,硬生生的憋住了。

    室內一片靜謐,只是偶爾當他低下頭的時候,呼出的氣息會從?她的腰背處拂過,如蝴蝶掠過花朵。

    “周自衡,”她忽然叫他。

    “嗯?”他道。

    徐清麥問他,聲音有些懶散:“你還記得咱們是怎么分手的嗎?”

    這種氛圍,似乎很?適合緬懷過去。

    她發?現有點開始無法控制自己。

    周自衡的手一停,片刻后他輕淡的聲音才?響起來:“記得。你提的,在你家樓下。你還把我送給?你的戒指還給?了我,又死活讓我把你送給?我的戒指給?還了回去!

    那對戒本來是他要自己付款的,但徐清麥堅持別的東西無所謂,但他那只戒指要她來付款,算是兩人互送的禮物。

    徐清麥:“謝謝你記得那么清楚,不過我問的是分手原因,不是分手過程!

    聽他這語氣,那一晚他是挺刻骨銘心的呀。不過對她來說也刻骨銘心,回到家之?后大哭三天三夜,沒有出門。

    周自衡輕哼一聲:“一開始我沒想明白?,后來我明白?了。”

    徐清麥扯了扯嘴角,想起那段日子。

    那會兒,她剛分到醫院實習沒過久,正好是最苦最累的時候,還要時刻擔心能不能成功的留下。而?他偏偏因為自家公司的變動選擇了回老家進公司奪權,一下子兩人就變成了異地?戀。加上他那對不省心的父母折騰出來的一系列破事,又是給?他安排相親又是在她面前胡亂說話,雖然他當場就擺明了態度,毫不留情的懟了回去,但這一切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原本就工作壓力巨大的徐清麥一下子崩潰了。

    她覺得自己在這段感情里感受到的不再是美?好,而?是痛苦和迷茫。

    徐清麥有點唏噓。

    那會兒還是年輕,一下子就手足無措了,一開口就是最決絕的話語。如果?換成現在的她,或許處理方式會完全不一樣。

    “是我沒做好。”周自衡的語氣很?平靜,但她卻?能聽出里面的深刻悔意,“我沒給?到你足夠的安全感。”

    他那時候也年輕氣盛,沒有站在她的角度來考慮問題。甚至在她提出分手的時候,還幼稚的覺得,分就分,分了后你別后悔。

    但他自己先后悔了。

    他后來飛了好幾次她所在的城市,但只是在角落里看她。

    有一次,開車幾百公里,在她家樓下停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她匆匆去上班,這才?離開。

    看到她得到了嘉獎,便為她高興得開香檳?吹剿推渌腥擞姓f有笑,心里酸得直冒泡,那幾天助理都戰戰兢兢。

    但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在她的面前出現過。

    一方面是年輕,賭氣,一方面是害怕,害怕回到那種兩人互相傷害的階段,害怕她臉上的笑容在看到自己的一刻戛然而?止。

    直到后來他忽然想通了,人生就這么多年,如指間沙一般溜走就不會再回來,賭什么氣呢?

    他開始策劃兩人的重逢。

    只是沒想到,這重逢直接給?重逢回千年以前了。

    “唔”徐清麥原本極舒服,差點呻/吟出聲,但又忽然叫了起來:“輕點,輕點兒!對,往左邊一點,就是這里。”

    周自衡從?善如流。

    徐清麥頓時又舒服了。

    “周自衡,”她忽然叫他,整個人趴在床上,閉著?眼?睛,輕聲問,“你,會不會覺得我現在有點矯情?就是現在,咱們”

    她雖然嘴巴上經常嘴硬的說她和他沒關系,自己單身,但其實她知道,在很?多事情上,他們甚至要比后世?還要更加的緊密。

    他們是彼此的靈魂穩定器,是對方精神的出口?,是一路同行的隊友,是生活的伴侶。

    她很?享受現在兩人這種既親密又保持距離的氛圍,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私心想讓這種氛圍持續得更久一些。這讓徐清麥有的時候會稍微有些心虛,覺得自己像個渣女。

    徐清麥說得語焉不詳,但周自衡竟然連上了她的腦電波。

    “不急,”他的聲音如松間刮來的清風,和煦低沉,讓她生出了些酥麻感,他說:“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來!

    他的手正好揉捏到她的腰窩處,徐清麥像是被?電了一下,飛快的從?床上彈起來然后迅速的滾到了自己的被?窩里,拉上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周自衡的手停在半空,好笑的看著?她。

    “睡覺,我困了!毙烨妍溌冻鲆浑p黑白?分明的杏眼?,嚴肅的道,然后眼?睛一閉,開始睡覺。

    周自衡輕笑出聲:“行吧,睡覺,睡覺,明天還要趕路呢!

    他在她身邊躺了下來,蓋好被?子,然后吹熄了床邊的蠟燭。

    室內頓時陷入到了黑暗之?中,只余下從?窗外傳來的長江的浪花拍打著?岸邊的聲音以及透過窗欞吹拂而?來的春風。

    一個適合睡覺的夜晚

    一大早,周自衡一行人就起來了,洗漱了一下簡單用了早膳就準備離開燕子磯。

    他們的行程必須要算好時間,不然就有可能錯過驛站,露宿野外。

    驛丞在門口?與他們告別,并送上折柳一支。

    “愿君此去,一路平安!

    周自衡接過折柳,連忙回禮致謝。

    當然,并不是所有在這里住宿的人都有這個待遇,不然這驛舍旁的柳樹恐怕要被?薅禿。他們有,純粹是因為早上他將蘑菇肉醬的熬制方法告訴了驛丞,驛丞很?是驚喜。

    “折柳相送啊。”徐清麥把玩著?這支剛長出新葉的柳枝,心中浮現自己學過的無數唐詩。

    這些唐人不僅自己折柳,還得讓后世?的人傾情背誦和解讀折柳。

    她將這支折柳插到馬車的窗戶上,保留這一份好意。

    從?燕子磯去丹徒的船是樓船,規模很?大,有整整三層,可以乘坐百人,有獨立的房間,最下面那一層放置馬匹和馬車等物。蓋因這邊挨著?石頭城,大都督行府所在,南來北往的官吏極多,很?是繁忙。

    不過楊思魯說,還因為這是長江主水道,水深浪大,樓船才?更安全。等到了一些小支流上的水驛,提供的便也大多只是烏篷船一類。

    總之?,周自衡和徐清麥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很?是新鮮。

    他們也不在房間待著?,就待在甲板上看著?長江的景色。

    昨晚他們挑明了某些事情,雖然似乎還是停在原地?沒有進展,但莫名的兩人之?間的氛圍看上去就是親昵了很?多。連楊思魯看著?都不愿意上前打擾,躲得遠遠的。

    徐清麥只覺得吹著?江風,渾身舒暢。

    這時候的長江,沒有橋梁也沒有后世?那么多船,江邊更沒有高樓。放眼?望過去,只有一望無際的農田和蘆葦沼澤,更有李白?筆下“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的遼闊之?感。

    樓船慢慢駛離,岸邊的石頭城逐漸顯露出全景。

    從?三國東吳時期就建好的城墻至今還屹立著?,依著?石城山①而?建,石崖聳立,逶迤雄峙。這里位于秦淮河與長江的交匯口?,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如今的大都督李孝恭重兵據守于此,城墻上旌旗樹立,寫著?大大的“唐”字,身著?軍戎的士兵舉著?矛戈,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徐清麥忽然就理解了唐人為何喜歡作詩。

    此情此景,不作首詩,不不,不背首詩簡直就是辜負了這番景色與心中涌起的情緒。

    這時候,身邊的周自衡也喃喃自語:“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此畺|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

    此時更理解劉禹錫《石頭城》里描寫的畫面。

    還沒等徐清麥調侃幾句,身后又響起了一道欣喜的聲音:“好詩!好詩!沒想到十三郎竟有如此詩才?!”

    徐清麥:等等,周自衡,你是拿了什么文抄公一鳴天下的劇本嗎?

    而?且,昨天都還只是周賢弟,現在就十三郎了?

    來人正是昨夜在傳驛饗亭內認識的工部主事任平。

    周自衡并不打算拿文抄公劇本,他笑道:“任兄!早上未看到任兄,在下還覺得頗為遺憾。沒想到在這里又相會了,果?真是與任兄有緣。不過這詩卻?不是我寫的,是一位叫劉禹錫的詩人所寫。”

    任平需要前往姑蘇,正好幾人有一段路是重合的。

    他和周自衡相談甚歡,便索性又約了一起用午膳。徐清麥這才?知道任平還帶著?家眷,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原來他本就是太倉人氏,趁這趟出公差將小孩送到老家去交給?父母撫養兩年,日后再一起接回長安。

    這也是江南士人們的普遍做法,雖則大本營在這兒,但家中必然要有人在京都和洛陽之?地?出仕,那才?是政治舞臺的中央。而?且,因為現在做官離不開門第與家族的支持,這種聯系并不會隨著?距離變遠而?變得生疏,反倒會更加的緊密。

    小男孩有點怕生,待在父親的背后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們。

    不過,待到徐清麥給?了他一塊從?家里帶出來的青團糕時,立刻就一步一步的挪出來了,眼?睛里閃著?光。

    徐清麥噗嗤一聲,也是個小饞貓。

    過了一會兒,就開始“徐嬸嬸”“徐嬸嬸”的叫,圍著?船艙滿屋子亂跑。

    果?然,小男孩的乖巧持續不了兩分鐘。

    中午吃的是魚,從?長江里新鮮捕撈上來的,只用水油蒸一下再撒點鹽就很?鮮美?,配上蒸餅與麥飯,也算是可口?的一餐。

    任平喜滋滋的往蒸餅上抹蘑菇肉醬:“我在北方多年,如今口?味倒是要重了不少,十三郎的肉醬甚合我意。”

    周自衡當即說要送他一壇。

    小朋友卻?不喜歡滋味重的,他更愛吃魚,身邊的嬤嬤一口?一口?的喂著?。不過他也頑皮,自己拿著?筷子時不時的就去夾面前放著?的食物。

    然后,徐清麥忽然就聽得旁邊響起哭聲和嬤嬤驚慌失措的叫聲。

    “小郎君,小郎君,你怎么了?”

    幾人連忙放下筷子去查看情況。

    那小男孩捂著?自己的喉嚨,眼?中淚光點點,伸出舌頭來,一幅極度不舒適的樣子,看到任平過來哇哇大哭:“阿耶,我喉嚨好痛!

    嬤嬤也很?慌張:“小郎君應該是吃到魚刺了!”

    “要你何用?!”任平生氣的斥罵一聲,連忙將兒子攬到懷里,心痛的想要查看他的情況,“來,張嘴讓阿耶看看。”

    接下來一派兵荒馬亂,小孩子咽口?水覺得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開始嚎啕大哭。任平和嬤嬤想要讓他吃兩口?麥飯或蒸餅把魚刺給?帶下去,又是喊著?要取水來再在上面放把剪刀做祝由?術。

    徐清麥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子:“要不,讓我給?他看看吧?我是大夫!

    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任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行行,徐娘子,弟妹,那就麻煩你來看看。”

    徐清麥從?自己的艙房中取來器具,將小男孩抓到自己懷里來,又拿出一塊小點心,輕聲細語的哄他:“徐嬸嬸給?你看看喉嚨,等待會兒把魚刺拔出來,就不痛了,咱們就可以吃小點心了,好不好?”

    經歷過一個月的帶娃生涯,她對小朋友的耐心直線上升。

    小男孩看著?那塊小點心,終于乖乖的點了點頭。

    “啊,張開嘴!

    徐清麥透過口?腔看喉嚨里面,看不到,又用手摸了摸他的脖子:“是這兒嗎?不是呀那是不是這兒?”

    四五歲的小孩已經可以清晰的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了,徐清麥大概心里有了數,又示意周自衡拿來房中的銅鏡,端著?放在上方。

    “再張開嘴!

    她用筷子壓住小男孩的舌頭,終于在銅鏡的反射下確定了魚刺的位置,然后拿起來了放在一旁的長長的手術鑷子。

    任平小小的驚呼出聲:“這是要?”

    徐清麥轉頭道:“我已經知道魚刺卡在了他喉嚨的哪個位置,現在把它夾出來就可以了,很?快的,一睜眼?就好了。”

    周自衡也在一旁道:“任兄請放心,內人已經給?人拔過很?多次魚刺了。”

    任平沒再說話了,只是緊張的看著?徐清麥讓自己兒子張開了嘴,然后手持鑷子探入了嘴中,真的就是閉眼?睜眼?的功夫,就見她淡定的舉著?鑷子:“喏,取出來了!

    大家定睛望去,那鑷子尖尖上的確牢牢的夾著?一根雖然細但是很?長還有點分叉的小魚刺。

    然后,徐清麥就聽到腦中系統“!钡囊宦暎骸皺z測到宿主成功救治病患一例,獎勵積分5分!

    她一愣,喜笑顏開,拔個魚刺還有積分呢?

    也對!一到節假日的晚上,急診科就經常會接待很?多來拔魚刺的病患,她輪值的時候有幸一個晚上遇到過七個!有的地?方還專門有魚刺門診呢。

    雖然5分有點少,但蚊子雖小也是肉啊。

    自己這趟出門果?然出對了!

    小郎君現在對她無比信任,委屈的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對她道:“徐嬸嬸,還有點痛!

    徐清麥得到了積分,對他更加和煦:“沒關系的,這是因為魚刺剛拔出來,等過會兒就好了!

    任平自然是對她萬分感謝,而?一旁的嬤嬤也松了口?氣。

    徐清麥覺得有必要給?他們科普一下:“被?魚刺卡到千萬不要想著?強行用飯帶下去,不然有可能會讓它扎得越來越深,甚至刺破食道和血管。最穩妥的就是找個靠譜的大夫,讓他夾出來!

    因為一根魚刺而?死亡的悲劇,也不是沒有。

    任平連忙稱是:“多虧弟妹今日在,不然就麻煩了!

    徐清麥的身份已經自動升級為弟妹。

    旁邊的嬤嬤眼?里也有著?慶幸,心中暗想:卻?是沒有見過有其他大夫用這個方法的,又快又有用。算了,以后還是少給?小郎吃魚吧。

    待到風波平靜,嬤嬤把小郎君帶走后,任平這才?苦笑:“想必你們也會覺得我對孩子過于嬌慣看重了些”

    徐清麥和周自衡:。

    看慣了后世?寵孩子的根本不覺得任平的做法有什么出格的。

    “當時他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難產,大出血,大夫也束手無策,最后熬了一天就走了。這孩子生下來就沒有母親,我才?對他嬌慣了些,剛才?也激動了些。還請賢弟與弟妹見諒。”

    徐清麥和周自衡連忙安慰了他幾句,并夸贊他的拳拳父愛。

    徐清麥在心中感慨,這年頭,不僅是底層老百姓沒有醫療保障,士族們其實也一樣。尤其是對要生孩子的女人而?言,真的不吝于走一趟鬼門關。

    她決定待會兒午睡的時候就進系統的虛擬手術室去練習練習剖宮產手術,以防萬一。

    從?燕子磯到丹徒縣需要過夜,第二日上午便能看到丹徒的渡口?。到了分別時,任平已經和周自衡親如一家,小郎君也抱著?徐清麥的腿依依不舍。

    周自衡留給?任平一壇子肉醬,又互留了通信地?址,這才?在他們的注視中下了船。

    剛打算駛離渡口?,就看到距離渡口?一兩里遠的水師營寨里,緩緩的駛出十幾條船,為首的是兩層的樓船,兩側裝有絞車弩箭,在它身后則跟著?十幾艘更小的艨艟,上面坐滿了裝備齊全的唐軍。

    “嗚~~~”

    出兵的號角響了起來,低沉的聲音在江邊回蕩。

    所有人都駐足往那邊看。

    第043章 第 43 章

    徐清麥驚道:“發生了何事?”

    渡口上的人也大都驚疑不定, 有些?膽小的甚至腿開始顫抖起來,放下東西, 紛紛焦慮緊張的詢問是不是又要開戰了?

    這才平安幾年!

    “無事!敝茏院庾蛉站蛷娜纹教幝爜砹讼,趕緊安撫眾人,“是水師前往清剿附近的水匪,并非有什么?戰事。”

    他又大聲朝四周宣揚了一遍。

    渡口上的人這才慢慢的恢復平靜。

    江南多?沼澤,地廣人稀,一些?地方被蘆葦叢一遮蓋便成了水匪的天堂。這些?水匪平時劫掠過路的行人與船只,尤其?是商船,殺人越貨,再往蘆葦蕩里?一躲,外人便很難再找到他們。靠水而居的老百姓們誰不恨他們?不煩他們?

    如今聽到官兵要去?剿滅水匪, 都歡呼起來。

    他們或許現在對大唐還沒有太多?歸屬感?, 但對唐軍所向披靡的戰力還是印象很深的。當時的叛軍何等的威風, 最后還不是短短幾個月內就被唐軍給擊潰,更何況這些?沒有章法的水匪呢?

    一時之間, 渡口處一片歡欣, 尤其?是船家們,喜笑顏開。

    周自衡和徐清麥一行人就在這樣的氛圍中默默的騎馬離開了。

    這世道, 總會越來越好的。

    他們要去?的第一個屯, 潤州辛字屯位于丹徒縣與丹陽縣的交界處,出了縣城后便大多?是長滿了秧苗的綠色農田,間隔著一些?還未開墾的荒地,這邊與揚州隔江相望, 士族眾多?, 大姓聚族而居,對土地的開墾程度頗高。周自衡看?到一些?大的田莊里?阡陌縱橫, 導渠引流,在田壟上還種了一排排的桑與麻,其?農業開拓程度在這個時代來說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再往外走,遠離了人煙之處,農田開始變少,大多?只剩下沼澤水域和山林。

    徐清麥甚至眼?尖的看?到了一條鱷魚從岸上悠閑的爬到了水里?,然后冒出一串泡泡。

    “生態環境可真好啊。”

    這要不是自己在馬上面,能直接嚇到呆住。

    周自衡:“現在南方云夢澤一帶還有犀牛和大象呢。”

    鱷魚算什么?!

    不過他也是第一次親眼?所見這邊如此“好”的自然環境,明白過來為什么?開荒會是一件艱難的事情。不僅費力,可能還費命。

    一行人不想在這里?露宿,商量了一下之后便全?速向著辛字號屯前進。徐清麥其?實?腰背還是很酸疼,而且臀部感?覺快要被顛成兩半了,不過她不想因為自己拖累大家的速度,便咬牙堅持了下來。

    終于,在天快要黑的時候,看?到了前方裊裊升起來的炊煙。

    辛字屯到了。

    徐清麥在知道之后,身體直接往下一頓,差點虛軟到從馬上掉下來。

    舟車勞頓,原來就是這種滋味。

    還有一些?留在田里?的人眼?尖的發現了周自衡一行人,當他們看?到周自衡和楊思魯身上穿著的官服時,立刻一溜煙兒的跑去?找了屯正。

    屯正很快帶人來路邊迎接,笑容滿面,殷勤極了,不過當他知道周自衡等人要住在屯子里?時,面露驚訝之色。

    “錄事要住在這兒?”他看?了看?天色,覺得自己也是問了個傻問題,這么?晚了他們肯定不可能摸黑再趕去?丹陽縣城,屯正想了想,咬咬牙:“那我去?安排一下!

    周自衡糾正他:“不是今晚,是這幾天都要住在這兒!

    屯正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錄事還打算在這里?停留幾天嗎?”

    往常的春巡,來的人最多?也就是兩天,而且都是住在縣城內,每日來屯里?點個卯露個臉,田里?轉轉也就結束了。

    然后他就聽到這位清俊如貴公子的周錄事道:“對,大約要住四到五天!

    周自衡看?屯正震驚又為難的神色,連忙道:“屯正盡管安排,只需要一個落腳點就行了,而且我們照常支付酬金!

    他可是屯里?來的上官,而且正兒八經有品級的,屯正哪敢接這個話,只能拍一拍胸脯,表示自己肯定會立刻安排好,然后就告退了。

    晚飯在屯正家吃的,屯正妻子宰了一只雞,從她被小心掩飾起來的表情可以看?出來,對這只雞的死她很心痛。

    周自衡一行人倒是吃得沒什么?心理?障礙,反正最后會出錢的。不管味道如何,終于吃到了一頓熱的,風卷殘云,狼吞虎咽。

    最后,他和徐清麥還有楊思魯住了屯正家的兩間房,然后薛大三人去?住了其?他屯戶家擠擠。周自衡能敏銳的感?覺到整個屯子因為他們的到來似乎彌漫著某種緊張的氛圍。

    而到了第二天,這種緊張幾乎變成了具現化——

    在他想要去?屯田看?一看?的時候,屯正倒是很配合,帶他去?最近的田邊轉了轉,但當他提出自己想要下田和想要去?更遠的田里?看?一看?時,屯正立馬就推脫現在大家都忙,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讓他先等一等,然后立刻尿遁了。

    他想要讓屯正找兩個可以做木匠活的屯戶來跟著齊武做江東犁,屯正說屯里?沒人會,要去?縣城里?找。

    總之,面上很恭敬,但細節很敷衍。

    “這里?很不對勁啊!

    周自衡幾人在用午膳時開了個小會。

    楊思魯和他有一樣的感?覺:“上午我問了幾個屯戶,但都是支支吾吾的,聊了幾句就立刻走,好像生怕我們問太多?,的確是反常!

    兩人看?向齊武和林十五,他們都是屯戶,想必能猜出對方的心思。

    齊武表示他猜不出來,但他認為屯正說屯里?沒人會木工活這事肯定是扯淡。農具大多?都是木制,難道壞了把鋤頭也要扛到縣城里?去?修不成?一來一去?成本得多?少?像這樣幾十戶聚集在一起的屯里?肯定是會有做木工活的人的。

    林十五摸了摸腦袋:“等我下午的時候去?和人套套近乎,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周自衡頷首:“可!

    楊思魯有些?不解:“錄事何必和他們糾纏?”

    他們是帶著公務來的,要做什么?直接吩咐下去?就是了,態度強硬一點不怕屯正和屯戶們不配合。

    “心甘情愿的配合,效率會更高。”周自衡道,“且,只有他們真正理?解了咱們要做的事情,才會有更大的熱情去?維護它。會給咱們省不少的力氣?!

    這一課還是江東犁給他上的。在那之后,他再去?甲字屯,有浸種小組的屯戶遇到問題,他都會耐心的給他們解釋為什么?要這么?做,有什么?好處,不這么?做又有什么?壞處。然后明顯能感?覺到他們更配合了。

    徐清麥深以為然,這和對待病患是一樣的。

    楊思魯似懂非懂。

    周自衡如今和他關系挺好,掰碎了給他講:“我們要推行的是精細化?的耕作。按照以前的做法,一頃地都只需要一個勞動力來照顧,”他頓了一下,依然震驚于這個自己這段時間在甲字屯調研出來的這個數字,一頃地是整整一百畝啊!可見這種耕作法有多?么?的簡單和粗陋!

    “如果?要精細化?耕作,那每一畝地需要投入的人力就要更多?。他們現在還沒有看?到實?實?際際的好處,說不定咱們前腳走,后腳他們就恢復原來的那些?做法了!

    所以,他需要用事實?來震懾和收服他們。而且時間有限,這種事實?還需要立竿見影。

    江東犁就是個切入點,正好也是他此行的重要任務。

    他們這次過來輕裝簡行,只帶了江東犁上的一些?鐵制配件,木頭的犁身需要現做,按照齊武的說法這東西做起來不困難,兩個木匠做一天半也就夠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屯里?不配合,沒有木頭沒有工匠。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經過他的解釋,大家很快就明白了這件事的重要性?和急迫性?,也知道這次春巡似乎和以往的不一樣。

    徐清麥好奇的問林十五:“以往的春巡是什么?樣的?”

    林十五撇了撇嘴:“我們甲字屯離江寧縣城近,每次春巡來的都是屯監或屯副,就是站在田邊看?一看?,問屯正春耕準備得怎么?樣,半天不到就回去?了。

    “屯副甚至連馬車都不下,可能覺得地面會臟了他的鞋吧!

    他原以為這次春巡也是這樣,而周錄事抓自己來只是想要個跑腿的隨從,沒想到意義如此重大!

    少年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做一件大事,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他主動說:“等吃完飯我就去?打聽打聽,看?看?他們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齊武也主動請纓:“沒人和我一起,那我就自己造唄,也不難,就是花的時間多?一些?。等江東犁一下地,他們自然能知道錄事的本事!

    楊思魯肯定不能落在他們后面:“那我去?找屯正要點木頭,人不給,木頭總得給吧!

    徐清麥思索了一下:“我下午就開義診,或許也能幫到你們!

    在一旁一直沉默著的薛大:他要不要也說點啥?不說好像顯得很不合群很不積極的樣子。

    最后他憋出一句:“我跟著郎君,郎君去?哪兒,我去?哪兒!

    四月的天氣?,白天若是出太陽的話,就已?經能讓人感?受到熱了。在田里?勞作的人都是把褐衣的袖子擼起來,再把下面窄褲的褲腿扎得更緊。也有女?人一樣在田里?干活,穿著簡單的半臂。對于農人們來說,在干活的時候是沒有什么?男女?之防的,那是吃飽了飯之后才有閑情去?講究的事情。

    連續的彎腰勞作誰都會覺得累,尤其?到了下午,總是休息一會兒恢復一下體力。

    到了這時候,大家就三三兩兩的坐在田壟上,閑話八卦,等待著家中的半大孩子和體弱老人送茶水過來。

    今天閑話的中心當然是從江寧縣過來的周錄事一行人。

    “他們真打算住這么?多?天吶?”有屯戶好奇的問,“貴人們不是會對住的地方很挑剔嗎?”

    “管他們呢,愛住就住。”另一戶滿不在乎的道,“反正屯正說了,會給錢。”

    旁邊的人嗤之以鼻:“貴人說給錢你還真信了?”

    “怎么?不信了?”那人梗著脖子道,“上次掌固過來,還打賞了我幾文錢呢。這位周錄事,看?著就更有錢的樣子。”

    嬸子大嫂們顯然更八卦,嘰嘰喳喳:“這位周錄事和徐娘子,可真是太俊了!

    “聽說是從長安來的貴人呢。”

    “難怪看?上去?這么?有氣?度,人還和氣?”

    旁邊坐著一直沉默的老屯戶哼了一聲,低聲道:“和氣?有什么?用?就算他們給了酬金又有什么?用?都忘了那年的事了?還是求菩薩保佑讓他們趕緊走吧!”

    大家一下子都安靜了。

    然后有屯戶附和:“對,趕緊走!貴人們心血來潮,可別又糟蹋了咱們的糧食!”

    所有人都跟著抱怨起來:

    “就是,看?著細皮嫩肉的,”剛才還夸周自衡和徐清麥長得俊的大嬸一下子就變了口風,嘀咕道,“一看?就是沒下過田的,可別再折騰咱了!

    有人小聲道:“我聽他和屯正說,又要找工匠又要看?田,好像還真打算做點啥”

    大家面面相覷,最后那老屯戶發了狠:“我去?和屯正說說,看?看?能不能讓他找個理?由讓他們趕緊走!

    大家紛紛點頭:“別和上次一樣又耽誤了春耕!

    所有人都覺得麻煩,你和之前來的那些?人一樣做做樣子不就行了嗎?大家都開心。還非得要擺出一副要大干一場的架勢干嘛?

    這時候,遠遠的有人跑了過來,早就渴得不行的人連忙欣喜的站了起來。

    “哎喲,送水來了!不知道有沒有帶幾塊餅子來,我都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省著點吃吧,這稻子才剛種下去?呢!

    絮叨間,那人終于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扶著膝蓋。

    “三娃子,沒送水過來?!”

    三娃子跑太累,調整了一下氣?息,抬起頭,眼?睛卻是亮晶晶的:“義診!”

    大家都糊涂了:“什么?義診?”

    “就是免費給咱們看?!”三娃子大聲的喊了出來,“那徐娘子是大夫!她在屯里?面支了個攤,說是免費給咱們看?診!”

    屯戶們沉默,呆了幾秒后才有人感?嘆:“徐娘子這么?年輕好看?,居然還是大夫。 

    三娃子:嬸子,重點是這個嗎!一個個的怎么?都不興奮呢?

    不過不用等他再說什么?,這會兒大家都已?經反應過來了,轟的一聲圍了上來,開始七嘴八舌的問起來:

    “真的嗎?真的是免費?”

    “誰都能看?嗎?”

    “她在哪里?給人看??”

    三娃子總算是滿意了,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嘛,不枉他跑這么?快來通知人。

    “就在屯子的老榔榆樹下,誰都可以看?,不限男女?老幼,而且不收錢。徐娘子說她會等到酉時,讓大家不要太匆忙,可以等田里?的活兒干完再趕過去?!

    三娃子通知完就繼續去?下一片田,留下一群人議論紛紛。

    “居然有大夫會來免費看?診?縣城里?那藥堂收費可貴了,而且那大夫看?到是咱們種田的農人,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

    “可不敢病,上次吃一帖藥,花了幾百文,幾年又白干了!”

    “那你去?嗎?”

    “當然去?啊。我等干完這點活再去?!

    不過,顯然很多?人都等不及了,把鋤頭往田壟上一放或者是直接扛到肩上,提腳就往屯里?走:“我得先回去?把我那老娘給背出來讓徐大夫看?看?,她走不動路了!

    “那是那是,你快回吧!

    也不是沒人對徐清麥的大夫身份產生了一點點懷疑:“徐娘子這么?年輕,真的能給人看?病嗎?”

    旁人聞言,滿不在乎的道:“反正是免費,試試又不會死。咱們這種人,原本得了病也是自己熬著,在家等死,如今能免費看?大夫,那還不好嗎?”

    免費看?病,就好像天下掉錢,不管是真是假先撿了再說,才不會后悔。不然上哪兒再找這樣的好事去??

    懷疑的那人瞬間被說服了:“也是!

    屯里?的老榔榆樹下,人頭攢動。

    徐清麥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義診攤子會那么?受歡迎。她原本想著下午能有幾個人來問就不錯了,傍晚應該會人多?一些?——一開始的時候的確只有幾個人。

    留守在屯里?面的孩子和老人看?她在老榔榆樹下擺了個攤,放了兩張胡凳,還放了一個紙做的小牌子時,就很好奇了。

    “那徐娘子是做什么??給人看?相嗎?”有老人嘀咕道。

    這攤子擺得和草市上面給人看?相的算命先生一樣。

    有稍大一些?已?經懂事了的孩子無語:“徐娘子是貴人,怎么?會給人看?相?”

    他們好奇得很,又不敢上前,于是就在攤子的外圍游來蕩去?,在某人游蕩到第三次的時候,徐清麥終于忍不住了,招手讓他上前。

    “你叫什么?名字?”

    “三娃子!

    “三娃子,你去?和人說一下,就說我在這邊免費給人看?病,如果?有愿意來看?的可以直接過來!毙烨妍溄o了他幾文錢算作是跑腿的工錢。

    三娃子高興極了,撒腿就跑。

    于是,原本只是遠遠看?著的那些?人也逐漸的走了過來,待到三娃子去?田間跑了幾趟,這個攤子立刻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原本正在和屯民們套近乎打探消息的林十五立刻過來維持秩序:“排隊,排隊,一個一個來!別驚擾了徐大夫!”

    人群中也有人在喊:“別驚擾了貴人!”

    這一句的效果?比上一句還要好,原本還有些?想要使?勁往前擠的人終于停下來了,人群總算有了秩序。

    有人見林十五是個少年人,而且也和自己一般穿著平民的白衣,便小聲問他:“貴人真的是位大夫。俊

    林十五眉毛一揚:“那是,徐娘子可是江寧縣中出了名的神醫”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耳朵尖的徐清麥給打斷了,她斬釘截鐵的道:“的師妹!那位神醫是我師姐!”

    林十五:“對,徐娘子是那位女?神醫的師妹。”

    雖然不知道徐娘子為什么?要隱瞞自己的神醫身份,但他立刻機智的跟著改口。

    問話的那人大喜過望:“神醫的師妹必然也是神醫!”

    徐清麥:邏輯呢?

    不過,她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糾正那人了,已?經有病患小心翼翼的在自己面前坐下了。

    那是一位母親,穿著破舊,她要讓徐清麥給看?的是自己的孩子,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同?樣穿著破舊,衣服上還有補丁,但是卻洗得很干凈。

    “大夫,麻煩您給看?看?孩子,”女?人的笑容帶著點卑微,“他最近不知怎么?,全?身都腫了。”

    徐清麥看?向那小男孩,忍不住皺起眉。

    的確是全?身浮腫,而且腫得還挺厲害的,就連雙頰和眼?皮都能看?得出來明顯的水腫,但除此之外四肢又是挺細的。那孩子看?上去?也有點呆,窩在母親的懷里?吮著自己的手指不說話。

    徐清麥招呼他上前:“過來,讓我看?看?!

    他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徐清麥,最后在自己母親鼓勵的眼?神下站了過去?,只是臉上閃過了膽怯的神色。

    “聽得懂,配合度還可以”徐清麥心道,她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小男孩都回答得出來,于是她排除了大腦發育不完善這一項。

    應該就是吃得太少導致腦部的能力供給不夠,所以顯得有些?呆而已?,這樣的情況她這段時間見過挺多?。等等徐清麥腦子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知道水腫是因為什么?引起的了!

    檢查了一下小男孩的身體情況之后,她嘆口氣?,對那女?人道:

    “你兒子其?實?沒什么?大病,就是餓的!

    營養不良導致的水腫,即使?是她在前世下鄉義診的時候也沒見過,但是聽曾去?非洲支援的科室主任講過,那邊很常見,尤其?常見于孩子。因為長期位于饑餓之中,蛋白質攝入不足導致血漿蛋白減少,膠體的滲透壓降低,從而引起的全?身水腫現象。

    尤其?是這孩子的頭還有些?大,現在看?來也是輕微的營養不良大頭娃娃癥狀。

    “不用吃藥!毙烨妍湹。

    孩子的母親訥訥道:“那要如何治?”

    “就是吃好點就行了,吃肉吃米飯”徐清麥隨口道,然后很快意識到或許這兩樣在這兒也是很難實?現的,她想了想,“沒有肉的話,你們可以養只雞,每天給他吃個雞子也行!

    屯里?養雞的還是蠻多?的,應該不算太難的事情。

    女?人聞言抹起淚來,家里?其?實?是養了兩只雞的,只不過她老想著把雞和雞子留著去?草市上賣點錢給家里?置換點東西,從來不舍得給孩子吃。

    “回去?就給他吃!彼萘撕菪模x過了徐清麥,趕緊把位置讓給了下一位。

    在接下來的兩個時辰里?,徐清麥終于找回了自己當年在急診科輪值時的感?覺,忙得連水都沒有顧上喝一口。

    一開始來看?病的大多?都是老人、小孩和男子,慢性?病居多?。說實?話,她能靠肉眼?和查體就確診的并不多?,就算是確診,也不開藥方,只能給一些?力所能及的建議,不能確診的她就直說自己不擅長。

    本來以為會惹來一些?非議,但沒想到大家都挺能接受的,也就只是默默的走開。而被她給出建議的,都感?恩戴德,還問她能不能讓自己其?他村的親朋也來看?看??

    徐清麥巴不得來看?診的人更多?:“只要是我在這兒的幾天,都可以來!

    她心想,或許是因為醫療資源稀少,這個時代的病患都很容易滿足。

    等到了后面人漸漸的少了,便有一些?婦女?圍了過來,不好意思的問她是不是也能給她們看?一看?。她自然答應下來,不過給女?子查體需要隱秘空間,便約定第二日再來。

    待她送走最后一個病患的時候,抬起頭便看?到周自衡含笑站在不遠處,顯然等了很久了。

    “走吧?用晚膳了。”

    “走!

    周自衡替她拿起胡凳,兩人一邊走一邊聊。

    徐清麥問:“今天你們那邊情況怎么?樣?”

    “已?經大概知道原因了!敝茏院饪嘈,“沒想到是被前人給坑了!

    徐清麥剛想要問清楚,正巧走到了屯正家門口,就見早在家翹首以盼的屯正興沖沖的趕了過來。

    “周錄事!您要的木匠找到了!可巧了,原本屯中會木工活的兩人今天都回來了,您看?咱們明天就開始?”

    徐清麥眨眨眼?:昨日不是還說屯中沒有木匠嗎?

    這時候,屯正又轉向她,臉上的笑容更熱情了幾分:“徐大夫,您看?,我老娘的眼?睛真的能治嗎?”

    徐清麥:行,懂了!

    第044章 第 44 章

    一起?用晚膳的時候, 徐清麥對?大家道:“屯正的娘患的是白內障,按理來說是可以?通過手術治愈的!

    她簡單的給其他?人?解釋了一下白內障。其實就是眼睛里的晶狀體因為蛋白變性而變得渾濁所引起?的視覺障礙。

    林十五和齊武對?看?一眼, 激動?的道:“我們屯里面?也有這?樣的老人?!

    就連楊思魯也點點頭:“我也見過眼睛渾濁的長輩!

    徐清麥并不意外。

    白內障是很常見的眼科疾病,尤其是在老年人?中高發,嚴重可以?致盲。她今天看?了大概八個五十歲以?上?的老人?,診斷出白內障的就有三個,概率非常的高。

    當時她沒說死,只?說回去想一想要怎么治,沒想到其中就有屯正的娘。

    楊思魯好奇的問:“按理來說?”

    他?是在場人?中親眼見識過徐清麥救人?神?術的,連她也治不了嗎?

    “因為缺乏一些東西!毙烨妍満爝^去。

    白內障在現代難治嗎?不難。國家每年都有專門的白內障復明工程,組織大城市的醫生?們去貧困地區和邊疆地區為當地的白內障患者免費做手術。一臺手術快的十分鐘,慢的半小時。

    但現在, 沒有材料, 只?能采用古老的傳統手術方式, 她又不是眼科醫生?,不敢貿然動?手。

    周自衡自然明白她的顧慮, 他?道:“你別擔心, 即使是你沒法?給他?們動?手術,也不影響的。屯正其實也不是不知好賴的人?。”

    徐清麥這?才想起?來:“對?了, 你們打聽出什么來了?”

    周自衡指著林十五笑道:“要多虧了他?!

    林十五摸了摸腦袋, 不好意思的道:“其實是要多虧了徐娘子才是。”

    林十五的身份和形象在屯民?中天生?就給人?好感,下午又混在義診隊伍里維持秩序,和大家很快就混熟了,問這?人?幾句再問那人?幾句, 很快就搞清楚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其實這?件事還要追溯到前朝”

    唐朝在江南的屯田是繼承自前隋的, 接手過來才兩三年,還沒怎么做過大更改, 只?是調整了行政區域的劃分。以?前的辛字屯不屬于潤州屯管,而屬于溧水屯管,當時的屯署就在如今的丹陽縣城里,離辛字屯很近,大概就相當于甲字屯和江寧縣的距離。

    那時候的屯監是位士人?,他?覺在官場的前途無望,便老想效仿漢朝的治粟都尉趙過和北魏寫出《齊民?要術》的賈思勰,寄心于農事,最好再折騰出一番大動?作來好讓他?重返青云。

    徐清麥默默的看?了一眼周自衡。

    周自衡:都看?他?干嘛!

    林十五慌忙道:“他?與周錄事不同,周錄事是有真本事的,但此人?卻絲毫不懂農事”

    據說,別人?種稻他?讓種粟,也不顧適不適合,反正書?上?是這?樣寫的;別人?要插秧了他?死活說不急,自己夜觀天象說有雨,結果秧苗插遲了趕上?溫度升高,暴曬一番之后奄奄一息,當年嚴重減產差點造成饑荒,諸如此類,種種行為罄竹難書?。

    屯民?們忍耐了幾年后受不了了,上?頭壓下來的各種苛捐雜稅又重,屯田里的產出根本不夠上?交,最后只?能鬻兒賣女?。終于有一天,有幾位屯民?忍不住暴起?掀桌,趁他?來屯田巡視之際,用麻繩生?生?將他?勒死了。

    他?們知道殺了朝廷官員恐難善了,索性就揭竿而起?,反了。

    徐清麥:。。。。

    震驚!!

    她又默默的看?了周自衡一眼,用眼神?告訴他?:還好你不是外行指導內行。

    剛剛已經震驚過一輪的周自衡回給她一個眼神?:我好歹也是正經985農學院畢業的。

    他?其實很能明白那幾個屯民?的決定。這?個時候什么最重要?糧食!動?人?糧食等于殺人?父母,賣人?兒女?,斷其生?路!正好又遇上?亂世,他?不死誰死?

    林十五總結:“現在的屯戶們雖然已經不是當年的那一批,但總有本地人?都還記得當年的事情,所以?”

    所以?,心理陰影還在,看?到周自衡這?樣的做派,自然會生?出極大的抵觸心理。

    周自衡長長舒出一口氣,心中復雜難言。

    他?看?向徐清麥:“多虧了你的義診,降低了他?們的抵觸心理,不然恐怕要在這?里拖很久才能完成任務。”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徐清麥嘿嘿一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

    楊思魯憤憤道:“以往這里都是陳主簿過來春巡,他?卻只?字未提!

    周自衡一笑:“他?怎么可能提前告知?無妨,既然已經知道了前因,現在主要是想想接下來要做什么!

    他?們討論了一番,決定先稍安勿躁,讓明日屯正派來的木匠和齊武一起把江東犁做出來再說。

    徐清麥便繼續自己的義診。

    待到要散去,徐清麥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問大家:“你們有誰會做豆腐嗎?”

    大家停下來,一片茫然。

    楊思魯:“豆腐是何物??”

    徐清麥有些驚訝,豆腐不是說是西漢淮南王劉安發明的嗎?都過去幾百年了,為何到現在還沒推廣開?

    周自衡卻眼睛一亮:“對?啊,我還忘記了豆腐!”

    因為自己和徐清麥都不是很愛吃豆腐,所以?之前根本沒想起?這?回事。豆腐他?雖然沒有親手做過,但是大概的原理他?是知道的呀!

    這?可是個好東西。

    豆漿、豆粕、腐乳還有一系列的豆制品都是做豆腐時的衍生?品,各有所用。

    徐清麥將今日發現的那例營養不良的小孩病癥對?大家說了,然后道:“我知道其實很多人?家一天一個雞子也做不到的,所以?就想到了豆腐,這?東西同樣很有營養!

    植物?蛋白,大概是窮苦人?家滿足蛋白質需求最便宜實惠的途徑。

    周自衡興奮極了:“可以?,明日我無事,索性便帶著大家做豆腐!”

    晚上?睡覺前,徐清麥本來想要整理一下這?一天的醫案,但屯正家就那么幾支蠟燭經不起?消耗,于是只?能早早的睡覺,她偽裝一秒入睡,實際上?早進入了系統的虛擬手術室。

    她唰唰唰的把虛擬手術室里的無影燈、監護儀等等現代醫學器械都劃走,頓時整個手術室變得干干凈凈。

    環繞一下四周,她覺得這?手術室的風格很符合現在流行的侘寂風,簡單來說就是家徒四壁,粗陋樸素。

    “算了,留下手術臺吧。”

    她實在看?不下去了,含淚保留了一樣。

    然后是設置醫患數據,徐清麥選取了屯正老娘的數據,按照她的形象和一些簡單身體參數來設置。

    虛擬人?模很快就出現在了手術臺上?。

    她準備來練習一下白內障手術。

    白內障手術其實是人?類最早開始手術之一,公元前600年的時候就有古印度的醫生?做過這?個手術,晚唐的時候中醫里也有過成功的記載,被稱為金針撥障,她曾在外科醫學史的課上?看?過。最最重要的是,后世那位開國偉人?為了扶持中醫,當時為自己眼睛選擇的治療方案就是金針撥障,眼科醫生?唐由之耗時四分鐘為他?成功的做了這?個手術。

    同時期,在西方還有直接開刀將白內障從眼中取出來的方法?。

    徐清麥覺得這?兩者其實都是基于一個原理,就是將那層障,也就是晶狀體撥開或者是去除。

    撥云見日,不過如是。

    而這?兩者都有一個同樣的后遺癥,那就是晶狀體也有負責聚焦的作用,當它沒有了之后,患者會成為很嚴重的遠視眼。

    當然,徐清麥覺得在成為一個瞎子和成為一個遠視眼之間,應該所有人?都會選擇后者。

    她在兩種手術方案里猶豫——這?倆她都沒做過,其實起?點是一樣的。但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金針撥障法?,因為開刀還是更容易感染,風險更大。

    手術室里的用具應有盡有,選擇好合適的金針,徐清麥從病患人?模的角膜一側直接刺了進去。

    眼球的結構她還不是太熟,這?一下子刺得太深了。

    手術室里立即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手術失敗,手術失敗。”

    徐清麥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她第一次在這?兒做虛擬手術的時候就曾經被這?個提示嚇一跳,差點釀成手術事故。她還想過要更改這?一設置,但未遂。

    “雖然挺有用的,但是就不能正常一點,溫和一點嗎?”

    她心里不斷地吐槽,然后一遍一遍的練習著手中的金針,一遍一遍的聽到“手術失敗”。徐清麥覺得自己是經歷了穿越這?樣的大事,練出了心理素質,換個新手醫生?來早崩潰了。

    所幸,經過連續幾個小時的練習之后,這?個警報聲出現的頻次終于慢慢的變少了。

    待到她從虛擬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十次的金針撥障,她可以?成功八次。徐清麥覺得待自己再練一個晚上?,應該就可以?差不多了。

    好在虛擬手術室是不耗精力的,甚至待久了之后她還覺得自己的體力與精神?狀態有所恢復,不然任誰經過這?么高強度的訓練之后恐怕都要精疲力盡。

    “真是個好系統”懷著這?樣愉快的心情,她迅速的進入了夢鄉。因為被子薄,還不自覺的往周自衡的方向靠了靠。

    嗯,暖和。

    第二天早上?,徐清麥是被一股豆香味給誘惑醒的。爬起?來一看?,才發現屯正家面?前的空地上?圍滿了人?,里三層外三層,其熱鬧程度不亞于自己的義診。

    周自衡正在里面?磨豆子。

    嚴格的來說,是指導薛大和齊武在磨豆子。

    徐清麥看?了看?天色,估摸現在才早上?七點左右,她喃喃道:“這?么早的嘛?”

    實際上?,周自衡早上?五點的時候就被屯里人?家養的大公雞給叫醒了,F在的人?流行早睡早起?,像他?每日去屯署點卯,卯時就是早上?五點到七點。當然了,因為屯監趙卓懶散,每天都是晃悠著上?午十一二點才過去,所以?其他?人?也都八九點才到。

    但屯民?們不一樣,他?們要搶著時間干農活。天才微微亮,就有許多人?背著鋤頭等農具出門了。

    周自衡立刻爬起?來,他?要趕在大家都出門前把豆腐攤子給支起?來,不然就沒人?看?了。

    找來屯正買了點他?家存著的豆子,又問了他?屯里面?有沒有石磨和石膏土。屯正雖然不知道貴人?又要折騰什么,但只?要他?不去田里,一切都好說,加上?又有徐清麥的關系在,很快就給他?弄來了這?幾樣東西。

    周自衡就把東西全?都支棱在了屯正家門口的空地上?,這?里是屯里面?的交通要道,人?來人?往。

    果然,東西一擺出來就有人?好奇的圍上?來看?。

    八卦吃瓜,人?類最本能的天性之一。

    經過昨天的義診后,大家對?周自衡一行人?的態度改觀極大,有人?大著膽子好奇的問:“周錄事,您這?是在做什么呢?”

    周自衡笑瞇瞇的回答:“在做豆腐。你們愿意的話可以?停下來看?看?,很容易,以?后學會了自己家里也能多個菜,給家里人?補充點營養!

    營養這?個詞,昨天聽那位徐大夫說了不少次,當下就有不少人?心中一動?,真的停了下來。

    得趁著人?多趕緊做,所以?黃豆也沒法?泡發太久,簡單泡了泡就上?石磨了。

    老話說人?生?三大苦,撐船打鐵磨豆腐。磨豆腐最苦就是在于磨的這?個步驟。石磨非常的重,周自衡一開始想要自己推兩把,手放上?去,那石磨愣是動?也沒動?。

    人?群中響起?了輕笑,皆出自于那些圍觀的大嬸和娘子們。

    “這?石磨重得很哩,錄事您怕是推不動?的!庇写竽懙暮捌?來。

    周自衡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有這?么一出小插曲,頓時就拉近了屯民?們和他?的關系,即使是再死硬固執的人?都在想,這?位錄事好像和之前的官吏們真的不一樣,隨和得很。

    “郎君,我來吧。”齊武和薛大站了出來。

    他?倆力氣明顯更大,兩個人?輪著來,還有主動?上?來幫忙的屯民?,一邊加黃豆一邊加溫水,順順利利的收集到了一桶新鮮的豆漿。

    到這?個時候,圍著看?的屯民?就已經越來越多,而且基本沒人?離開。

    徐清麥就是在煮豆漿的時候醒來的,濃郁的豆香飄散開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這?么正宗的豆香了,有些饞了。待她擠進人?群里的時候,正好看?到周自衡用長筷子挑起?豆漿表面?已經凝固了的一層薄薄的油皮,放在一邊的碗里。

    “這?是豆皮,你們若是想要可以?把它晾在竹竿上?,曬干透了后很好保存!

    他?并不吝惜甚至很樂意將這?些技術傳出去,這?么多人?的智慧集思廣益,說不定他?很快就可以?從草市上?買到后世那些美味的豆制品,多好!

    這?時候大家都看?到了徐清麥,紛紛熱情又尊敬的向她打招呼:“徐大夫,您來了!

    徐清麥一眼瞅到昨天那位營養不良的小男孩和他?的母親,便對?她道:“你可以?學學,豆皮和豆漿都是好東西,可以?給你兒子多補充一點營養!

    她從周自衡手里接過一碗豆漿,溫柔的遞給那個小男孩:“給你,喝一碗,有點燙哦。”

    小男孩饞了很久了,眼睛都在發光。

    他?的母親連忙道謝,心里也在尋思這?東西倒是不難得,等到時候家中再多種一畝豆子就是。

    其他?人?也是這?樣想的,他?們對?豆皮更感興趣,聽周錄事說曬干后可以?儲存很久,大家都很心動??梢?儲存的食物?,在這?個時候是讓人?無法?拒絕的。

    不過,當他?們最后看?到白嫩嫩的豆腐在周自衡手下成型的時候,才是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么法?術嗎?”有人?驚聲問道。

    他?們剛剛就看?到周錄事往過濾好的豆漿里面?倒了一點東西,那原本水一樣的豆漿立刻就開始凝固起?來,然后成為了白生?生?的、看?上?去細嫩非常的一碰就碎的固體。

    這?就是法?術吧?

    周自衡含笑:“這?樣的法?術,只?要我講給你們聽,你們便也學會了。”

    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向他?。

    周自衡的豆腐成為了整個屯一整天的談資。

    直到下午的午休時間,大家還在談論著這?件事,并且有幸吃到了新鮮出爐的豆腐的人?,成為了被大家羨慕的寵兒。

    “你再說說,那味道到底咋樣?”

    “你們都問了多少回了!”那人?嘟囔著,但眼睛里帶著得意的神?色,依舊開口了,“非常嫩,放到嘴巴里抿一下就碎了,很濃的豆子味兒!

    “只?是生?的都這?么好吃,要是和周錄事說的那樣,加點鹽和肉沫子蒸一下,那該得多好吃?”

    是的,周自衡還很貼心的附送了做法?,讓大家陷入到了對?未知美食的無限遐想里。

    然后,總有那么幾個聰明人?會想得更多一些。

    有夫妻就一邊干活一邊在竊竊私語:

    “我看?那周錄事的做法?,其實也很簡單。不過就是豆子和水,還有一些石膏土。咱們也可以?嘗試來做一下嘛,給家里添個菜也行。再做點豆皮存著,青黃不接的時候也能填點肚子!

    “我看?行!

    “我還有個想法?呢,你要不要聽一聽?”

    “你咋那么多想法??聽,當然聽,咱家就你最聰明。”

    “我想啊,若是得空的時候,咱們可以?做點豆腐去草市上?賣啊,這?邊都沒見過這?東西,就說是長安的貴人?所教,肯定有人?買!”女?人?越想越覺得可行,“當家的,咱們今年可得再多種幾畝豆子才行,最好是去開幾畝荒地。”

    男人?也被自己老婆畫的餅給激起?了一點小雄心,但抬頭看?了看?自己眼前那么多的秧田,又開始愁得慌:“我倒是想,但也得有空余時間才行。”

    屯里面?雖然不管著他?們自個兒開荒和養雞養鴨什么的,只?管收糧食,但這?些東西也得要有人?力有時間做才行!現實就是,大部分的人?在忙完屯田之后就已經沒有任何多余的力氣給自家再折騰點什么了。

    曾經有,然后那人?累死了,像頭默默累死的老黃牛。

    被他?這?么一說,倆口子也不由得嘆了口氣:“也是,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只?是,到時候到底是什么時候,卻沒人?能說清楚了。

    兩人?原本的小小雄心似乎都被潑上?了一盆冷水,只?能繼續埋下頭來,將自己所有的精力、心血都付于眼前的這?片田地,來交換讓自己生?存于世間的微薄口糧。

    然后,第二天,他?們看?到了新鮮出爐的江東犁。

    辛字屯的屯正覺得自己的眼睛和腦子已經不夠用了,原本就不多的頭發如今更是被他?抓得雪上?加霜。

    這?周錄事一行人?,怎么怎么就這?么會折騰呢?

    一開始,他?只?操心要怎么讓他?們趕緊走,別來嚯嚯大家的春耕。

    然后,徐娘子搞了義診,他?忽然又覺得,這?群人?其實人?也不錯,多待兩天也蠻好的,最好是給他?老娘治好了眼睛后再走。

    不就是要兩個木匠和幾根木頭嗎?給!

    再然后,周錄事做出了豆腐,而且還細心的教大家要怎么做,做好了之后要怎么吃,屯正驚喜之余又有點恍惚,對?周錄事也有所改觀甚至還多了一些服氣。

    直到現在,他?看?到了在田里面?靈活轉彎的,連三娃子都可以?驅使牛來拉的江東犁,只?恨不得立刻就在周錄事的面?前扇自己的耳光。

    齊武故意提起?來:“我當時可是按照周錄事給的圖紙做出來的!

    屯正羞愧難當,對?站在一旁看?著的周自衡道:“小的,小的是有眼不識泰山”

    周自衡一笑,制止他?的語無倫次:“屯正不必再說,我理解。如今,你可愿帶著我把屯田都給走一走了?”

    屯正連連點頭:“錄事想去哪兒,我就帶您去哪兒!

    他?又不是傻子,能做出江東犁來的人?,肯定是懂如何耕田的。最起?碼,不會是前朝那位那樣的傻子!

    旁邊的林十五見狀,再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屯正您就放心吧,錄事在我們甲字屯指導農桑之事,我們這?些聽了的,今年的秧苗長得都特別的好。”

    雖然還沒長起?來,但林十五莫名?的有信心。

    周自衡拋給他?一個贊賞的眼神?。

    屯正聽了之后喜笑顏開,一拍大腿:“你這?年輕人?,怎么不早說?”

    林十五:之前想和您說,您溜得飛快,攔都攔不住!

    幾人?在這?邊說話,一抬頭卻看?到田埂上?已經圍了好多人?,聽說了消息的屯戶們都趕了過來,興奮的朝這?邊喊:“周錄事?我們可以?用這?江東犁嗎?”

    周自衡也大聲回道:“有何不可?你們屯的木匠都已經學會,自行制造就是!”

    屯戶們歡呼起?來。

    不到一天的功夫,辛字屯出現了一種好用的犁具而且還有大夫進行義診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周邊的村鎮。

    第045章 第 45 章

    辛字屯往丹陽縣城的方向走, 除了士族的田莊之外,還有好?幾個聚集起來的村鎮。在屯子三四里的地?方, 就有一個劉家村。

    這一日,劉家村的劉嫂子興沖沖的回來了,還沒進?門?就開始嚷嚷:“當家的,你在不在?”

    劉大郎正在院子里喂羊,這兩?只羊可是家中?的重要財產。

    “在,你說你每次說話都那么?大聲干嘛?”聽上去兇巴巴的,但其實卻是個熱心腸的人。

    “我這不習慣了嗎?”劉嫂子先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大口水,擦了一把汗這才開口:“我是回來和你說件事兒,旁邊的辛字屯,最近可出大事了!”

    劉大郎慢吞吞的問:“什么?大事?瞧把你給急的。”

    “能不急嗎?我聽隔壁家的二嬸子說, 辛字屯來了個江寧縣的上官, 給他們帶來了一個新的犁, 說是那個犁比現在的好?用多了,只要會趕牛, 連六七歲的小孩都能使得動!”

    劉大郎這才驚訝的抬起頭:“真的?”

    “我還騙你不成?二嬸子家的侄女不就嫁到辛字屯了嗎?”劉嫂子也很高?興, “說是現在附近村子里的人都去那邊看了,想要學學怎么?造這新犁。咱們下午也去吧?走個三四里路, 趁著天黑前回來!

    劉大郎絲毫不猶豫, 毅然點頭:“去!我和你一起去!”

    “你肯定得跟著我一起去!眲⑸┳拥,“那邊還有位大夫,正在免費給人看診,我想著你正好?也去看一下, 不說根治, 能看看有什么?調理的法子也好?!

    “上次那藥方子你嫌貴,沒再吃下去了, 說不定這次這位新大夫能有別的辦法”

    她絮絮叨叨。

    她家為什么?對新犁這么?感興趣,就是因為劉大郎之前得過癆病,雖然幸運的活了下來但是身體卻差了很多,家里的農活全?都壓在劉嫂子和幾個還沒成年的兒女身上。若是新犁真如傳說中?有用,那他家會輕省許多,日子也能好?過很多。

    劉大郎拍了拍劉嫂子老樹一般的手,百般情緒涌上心頭,最終只化為一句:“咱也別拖了,現在就去!”

    懷著這樣那樣的心情和想法,聽說了江東犁與義?診一事的附近村民們都從四面八方涌來了辛字屯。

    辛字屯里面宛如草市一般,人來人往。

    周自?衡和徐清麥在一開始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最后能變得這么?熱鬧,不過看到這樣的景象他們都很高?興。周自?衡本來就是要推廣江東犁,越多的人知道就能越快的傳揚出去,受益的人也就越多。徐清麥倒是有些麻煩——這么?多人,她一個人根本看不過來,最后只能把早上用來記錄醫案的時間也拿了出來給人看診。

    至于醫案,路上再寫吧。

    一天下來,幾個人都累得夠嗆,每天回去倒頭就睡。

    好?在這會兒畢竟是春耕,大家也沒那么?多時間,親自?從附近村鎮趕過來的人也就這一波,而更遠地?方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兩?天之后,人潮終于消停了。

    稍事休息了一個早上后,周自?衡就讓屯正帶著一起去視察今年屯里面的春耕情況去了。

    看著田里面綠油油的秧苗,他滿意的點了點頭,這邊沒有浸種,秧苗出得早,估計再過幾天就可以?移栽了。他夸贊了幾句屯正管理得好?。

    屯正高?興極了,還謙虛了幾句:“錄事,不是我自?夸,咱們屯里面就沒有懶人。”

    周自?衡一笑。

    事實上,哪個屯里面有懶人呢?這邊的屯戶其實也就相當于佃戶,只不過他們的主家是朝廷。當人佃戶的,除了顧著自?己的嘴,最緊要的就是得交租,自?然懶不了。而那些村鎮里面的自?耕農,自?給自?足,身上負擔不重,有一些混不吝的直接把農活一放,自?己琢磨點東西跑到城里面去也能賺點錢花花或者索性就當了游俠兒。

    偷懶,也是需要有資格的。

    “這邊的土質還是不行啊”周自?衡仔細查看過這邊的土,比江寧縣的略好?,但是好?得有限。

    他抬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丹陽其實不缺水,隔得不遠就是溪流,甚至周邊還有小湖泊,但是沒有形成有效的灌溉網。而灌溉網是提升水稻產能的最重要的東西,也是后世的江南成為魚米之鄉、膏腴之地?的基礎。

    他想起之前路過的那些世家大族的農莊,那里水利設施做得就要明?顯比這邊好?很多,溝渠密布,顯然主家也是花了很大心思組織族人和佃農一起修的。

    “還是得要興修水利,多挖溝渠,還有水磨工坊”周自衡心中?尋思道,將?這幾件事記在代辦事項中?。

    但這些事牽扯到徭役與財政,談何容易?

    若是自?己能統管整個潤州屯甚至是統管整個潤州的農事就好?了,現在的這個位置還是太過于人微言輕。這樣的念頭在他心中?已經盤旋很久了,自?從冒出來后就再也沒消失過。

    周自?衡啞然一笑,從自?己的沉思中?醒過來,這才聽到屯正在旁小心翼翼的道:“周錄事?周錄事,咱們先回屯里?那個徐大夫要給我老娘治眼睛了。”

    他不好?意思的道,又看了看日頭的位置。

    周自?衡這才反應過來,對啊,再過會兒,徐清麥就要給屯正的老娘實施金針撥障之法了。

    等?到他們走回屯中?時,屯正家門?口已經圍滿了人,徐清麥和屯正的老娘正坐在中?間,看上去就像是馬上要進行某種表演一樣——沒辦法,這邊的窗戶都小小的,戶外光線最好?。

    徐清麥倒是對被人圍觀無所謂,現在的成功率已經接近百分之百了,就當是一臺教學手術好?了。西方才剛開始流行手術的時候,還賣票讓人進去參觀呢,票還賣得很好?。

    “娘!”屯正擠進?人群,“您怎么?樣?”

    屯正的老娘活了很久了,經歷過漫長亂世,淡定得很:“沒事,不怕,徐大夫說了就戳兩?下,很快就好?了!

    屯正心驚戰膽的看著徐清麥手里的金針,心想,那是您沒看到徐大夫手里那么?長的針吶!

    不過,他也沒說什么?,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他還是相信徐大夫的。前幾天,她遇到不會的,都會直接告訴他們自?己治不了,絕不帶猶豫,也絕不敷衍。

    但相信歸相信,在看到那根金針從眼角就這樣戳了進?去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長長的嘶了一聲,差點沒忍住想要沖上去。

    好?疼!

    人的眼睛總是會對各種尖銳的物體感到恐懼,下意識的就會閉上眼皮甚至轉過頭去。

    不過屯正的老娘已經看不到了,毫無恐懼,而且她的眼皮被充當手術助手的林十五用手扒著,上下分開,避免在手術過程中?閉眼。

    人群中?沒人說話,因為徐清麥事先就交代了,看可以?,但不可以?吵。吵的人直接讓守在旁邊的楊思魯和薛大把他們扔出去。

    徐清麥很淡定,她這幾個晚上都在虛擬手術室里練習這個手術,不說上千,幾百次是有的。而且,病患數據也越來越精確,甚至包括眼皮耷拉的程度,這讓她在面對真正的病人時宛如眼科大家,下手精準。

    屯正老娘只覺得眼睛略微有些刺痛感,她想要閉眼但是眼皮被人固定,有點難受。

    這時候她聽到一個清潤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說道:“馬上就好?了,你堅持一下,還有兩?分鐘。”

    老嫗不知道兩?分鐘是多久,在她的感覺里面,似乎有點漫長,于是在徐清麥說可以?閉眼的時候,她立刻就閉上了眼睛,終于覺得舒服了。

    徐清麥稍候了片刻,估算著差不多可以?了,才道:“睜開眼睛看看。”

    老嫗睜開了眼睛。

    若是在往常,她看到的是朦朦朧朧的一片片的雪花,像是世間萬物都被籠罩上了一層白紗,她只能看到白紗。但是今天,她睜開眼睛,卻能看到近處的人影,遠處模糊的樹和山。而且這些景象似乎還在慢慢的變得更清晰。

    她不禁站了起來:“我看見?了!”

    旁邊等?得心焦的屯正激動的躥了過來:“阿娘,您真的看到了?!”

    他娘看不見?都已經快要十年了!

    老嫗的手精準的摸上了他的臉:“看見?了,能看見?了你都老了!”

    一句話說得屯正痛哭流涕,二話不說的就往徐清麥面前一跪。又是這熟悉的一幕,徐清麥趕緊躲一邊去然后讓周自?衡扶他起來。

    周圍的人們也轟動了,不過是須臾之間,就能讓一個人重現光明?,這在他們的認知中?是不可能發生的。

    “徐大夫果然是神醫!”有人高?喊了一聲。

    徐清麥笑了起來:“神醫算不上,大家這幾天也看到了,很多病癥別人會治,我卻不會!

    她轉向屯正一家,然后就看到老嫗抱著自?己兒子在哭,嚇得花容失色:“別哭!千萬別哭!”

    老嫗硬生生的止住眼淚。

    “這段時間注意用眼,千萬別哭!”徐清麥千叮嚀萬囑咐,然后測試了一下她現在的視力,果然是看遠處的比看近處的還要清楚很多。

    老嫗笑呵呵的,并?不貪心:“徐神醫,已經足夠了!”

    徐清麥在心中?嘆口氣,后世科技發達,其實已經不用金針撥障這樣的手法了,而是直接將?原本的晶狀體取出然后植入新的人工晶體,效果非常好?,眼睛宛若新生,費用也不高?,報銷后也就一千多塊。但是這會兒,也只能這樣了。

    如果有玻璃也行,可以?配個老花鏡,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把玻璃給造出來

    “徐大夫,我們可以?開始了嗎?”怯怯的聲音把徐清麥飄遠的心思給拉了回來。

    她定睛一看,是事先定好?的另外一位要接受手術的老者,立刻道:“可以?的,您先坐。”

    整個下午,徐清麥總共醫治了五位白內障患者,三名是屯里的,兩?名是從外面的村鎮過來的。手術大獲成功,她聽到了系統積分到賬的聲音不斷的響起,心里簡直樂開了花。

    手術成功的另一個好?處是,當她提出來要在屯里面舉行一個衛生知識科普講學的時候,大家雖然不太懂要講些什么?,也紛紛響應。

    這可是神醫開的講學!

    最后,連周自?衡也打算來蹭個熱度,將?自?己的水稻種植講學和她的安排在一起。

    徐清麥乜他:“周錄事,又欠我一個人情哦!

    周自?衡嚴肅保證:“一定記得。你想要讓我怎么?回報?盡管說!

    徐清麥想了想,忽然覺得有些饞:“等?回去了,我想吃個火鍋”

    她好?久沒吃火鍋了!

    周自?衡一愣:“你就這么?點要求?”

    徐清麥哼哼:“怎么??不樂意?那我收回,再訛你個大的!

    周自?衡立馬轉口:“不,特別好?!就火鍋!我給你弄倆,一個清湯牛肉一個豬肚雞!”

    徐清麥心滿意足:“成交!”

    兩?人再次一同感慨,可惜沒有辣椒!

    第二日一早,他們就在屯子里的榔榆樹下開了自?己的科普講學。得益于他倆目前的威信,除了太小的和實在不能走動的,剩下的人都來了,將?這一大片空地?擠得滿滿當當。

    楊思魯抱著自?己的劍站在一旁看著。

    楊家也是本地?的小士族之一,他當然是上過學的,雖然成績一般。一些大的家族還會有專門?的家學與族學,只要是族中?到了年紀的孩童就可以?去上。他也曾經去聽過一些名士的講學,大多在有人精心侍弄的園林中?,環境清幽雅致,來往的不說是飽學之士,但也都從小接觸詩書之輩。

    楊思魯從未見?過這樣的學堂與講學。

    就在農村的樹下面,如此?簡陋,而專心聽著的人們皆為白衣,他們老實巴交毫無讀書人的風范儀態,臉上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手上盡是老繭,慣常拿的是鋤頭而不是書本紙筆。

    但是看到徐清麥和周自?衡在前方認真講,他們在下面認真聽的樣子——雖然有可能并?沒有聽懂——楊思魯卻忽然想到,很多很多年前,七八百年乃至千年之前,春秋戰國的先賢們周游列國,傳播知識,有教無類,或許便是這樣的一幅場景。

    徐清麥和周自?衡倒沒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多么?的有古人之風,在他們看來,這不就是一個農村版的夜校嘛,咱們紅旗下長大的孩子可熟了,建國初期就是這樣過來的。

    徐清麥講了要如何防止病毒細菌,比如水要燒開喝,要勤洗手,要提防田里的釘螺等?等?,都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知識。大家聽得似懂非懂,但她估計能長期堅持下來的不會有幾個人。

    她并?不覺得自?己白費功夫,即使有一個人堅持下來那也是好?的。

    倒是周自?衡講的水稻栽種過程里會遇到的問題,大家更感興趣,畢竟和收成有關。有的人還大著膽子提出了問題。

    講學結束后,周自?衡一行人就準備離開了。他們在這個屯里面已經待了六天,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接下來還有六七個屯要跑呢。

    走的時候,屯正和屯戶們都來送他們,數一數,能來的都來了,很多人小腿上還裹著厚厚的泥巴,顯然是臨時從田里面過來的。

    屯正依依不舍:“錄事,徐大夫,要不明?日再走吧?”

    大家一起挽留:“對啊,明?日再走吧!

    “咱們還沒有好?好?的招待你們呢!”

    “對!我家養了羊,不若你們留下來,咱們吃燉羊肉!”

    周自?衡笑道:“多謝大家美?意,不過實在是行程緊迫,不能再停留了。”

    大家其實也知道他們是非走不可了,便嘆了起來。這時候,有一個小童跑出來,將?手中?用麻布包著的東西塞到了徐清麥的懷里。

    他的母親笑道:“家中?做了一些炊餅,還請徐大夫不要嫌棄!

    接下來陸陸續續又有人送來了家里面的雞子、曬干的筍等?等?,都是一些家中?土物,讓一行人都忙得手忙腳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好?不容易準備要上馬走了,屯正帶著所有人拱手彎腰,深深的向徐清麥和周自?衡行了一禮,長揖不起。

    “錄事與徐大夫之恩,我辛字屯人人謹記,沒齒難忘!”

    徐清麥和周自?衡對望一眼,他們只是干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怎能生受如此?大禮?于是,兩?人不約而同的舉起手于眉前,也回拜了一禮,這才翻身上馬。

    徐清麥戴上帷帽,登上了馬車,緩緩的離開了辛字屯。

    北歸的大雁在遙遠的天空中?發出悠揚的雁鳴,路邊的蘆葦在春風中?搖擺,似乎也在相送。

    馬隊越行越遠。

    一直看到他們的人影變成遠處小小的黑點,屯正這才揮手:“散了吧,散了吧。”

    大家唏噓一陣,從分別的惘然中?醒了過來。

    屯正扶著自?己的老娘也回到了家,片刻后,聽得妻子忽然輕呼了一聲,卻是周自?衡留在他家中?的錢袋子被發現了,還附送了一張紙條,讓他將?錢分予之前留宿和招待過他們的屯戶。

    屯正拿著錢和紙條嘆口氣,只覺得無比惆悵。

    他們辛字屯若是就在江寧縣附近,那該多好?!

    徐清麥再也不騎馬了!

    她發現了一個神奇的卡BUG式的做法——在馬車上裝睡進?入到系統空間里面,這樣她根本就感覺不到外面的顛簸。當然,理論上她的身體依然是馬車上,因此?當她的意識回歸之后,肌肉依舊會保留酸痛的記憶,但比起全?程的勞頓痛苦,徐清麥覺得這一點點不適也是可以?忍受的。

    而且還能抓緊時間在虛擬手術室里練習手術。

    她在空間里高?興的看著自?己的積分。

    系統給積分還是很苛刻的,雖然這幾天的義?診她看了一百多人,但是真正評定她救治成功的也就那么?十幾個。她的金針撥障術一個給了20分,這里就是100分,還有其他的一些小病癥,總共給了25分。

    現在的她已經有了320個積分,離獲得下一級的成就只剩下80個積分了。

    徐清麥看著這個分數樂得心里直冒泡泡,也就是說等?到這幾個屯全?部跑完,她就可以?再升一級了!

    這趟出門?還真是出對了!

    待她從系統里出來的時候,正好?就到達了丹陽縣城。

    他們要去的第二個屯距離有些遠,今日必須在縣城里住一晚。丹陽縣城的傳驛在城外,但周自?衡和徐清麥都想要在縣城里住,順便看看這邊的風土人情,于是就只能住客棧。

    丹陽縣雖也是原本的建康舊都轄地?,但比起江寧縣的規模來說還是小了點,但城內亦有高?墻深巷,石橋青瓦,頗有雅致意趣。

    他們一行人在客棧落了腳,周自?衡和徐清麥又結伴去了外面的食肆嘗了當地?特色的赤豆粥,配上咸香脆爽的蘿卜干。

    剛出食肆的門?,就聽到有清脆的聲音喊:

    “徐神醫!”

    徐清麥轉頭看去,卻驚喜的發現是許久未見?的人:“是你!”

    來人赫然是她在這邊救治過的第一個病患,趙孚和他的女兒趙阿眉。自?從趙孚離開之后,她就沒見?過他們了,只聽劉守仁說趙阿眉去知春堂送過幾次欠下的診費,如今已經還清。

    趙阿眉開心的走到她面前:“徐神醫,沒想到會在丹陽縣見?到你!

    趙孚也趕緊過來見?禮。

    等?到雙方聊了會兒,徐清麥才知道原來趙孚和趙阿眉是過來丹陽縣這邊趕草市繼續表演百戲的。

    她不禁感嘆:“你還真是拼!

    趙阿眉:“那有什么?辦法呢,討生活嘛。不過您放心,我阿耶現在只管收錢,不自?己親身上陣了!

    趙孚在一旁苦笑。

    自?從他休息之后,他們得到的賞金就少了幾乎一大半,但趙阿眉還是堅持讓他休養大半年再做考慮。

    她道:“家中?也還沒到揭不開鍋的地?步,何必急在這一時?”

    徐清麥很贊同,對趙孚道:“的確需要休養一段時間,不然我救你也是白救!

    她是大夫,說話間就帶著天然權威感。趙孚聽了后連連點頭,趙阿眉見?到這場面,嘴角掛上笑意,知道自?己阿耶這次總算是聽進?去了。

    看到趙孚現在很健康的站在自?己面前,徐清麥還是很高?興的,只有醫生才懂的成就感與滿足感油然而生,這讓她維持了一整晚的好?心情。

    周自?衡道:“趙阿眉不錯。”

    徐清麥點點頭:“嗯嗯?!”

    她怒視他,當著她的面稱贊其他女人,什么?個意思!

    周自?衡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她睜得圓圓的眼睛,忽然有一種想要親上去的沖動。

    他解釋道:“我的意思是”

    他附首在她的耳邊悄悄說起來!

    第046章 第 46 章

    一大早, 趙阿眉就在徐清麥住的客棧里等她。

    她給徐清麥帶來了丹陽縣城里特色的鴨餃:“你們趁熱吃吧,我來丹陽縣城也來過好幾次了, 對城里的店家都比較熟。這家小攤子只有早上才有,其他?地方吃不到,而且也干凈!

    徐清麥感動莫名,她其實就是昨天和趙阿眉聊天的時候順便?說了一嘴。

    “勞你費心了。”

    趙阿眉嘴角翹起,綻開細細的笑容,原本有些?英氣?的臉孔顯得柔和了幾分:“徐神醫不要客氣?,幾碗鴨餃罷了,不值當?什?么。當?日若不是您救了我阿耶,我們趙家現在是什?么情?形還不好說呢!

    徐清麥嘗了一下這鴨餃,其實就是把餃子里的肉給換成了鴨肉, 但是剁得碎碎的, 配上用鴨骨架熬出來的白湯, 的確很美味。尤其是大早上的吃上這么一碗,暖烘烘的。

    兩人聊了幾句, 趙阿眉便?要告辭, 這時候,徐清麥喊住了她。

    “趙娘子, 我有個不情?之請。”她開門見山, “如果你接下來沒什?么事情?的話,我想要雇傭你一段時間,不知你可愿意? ”

    這就是昨晚周自?衡和她說的事情?。

    徐清麥一個女子單獨出行的確是極為不方便?,看看她現在隨便?得不能?再隨便?只能?時時用帷帽遮住的發型就知道。

    問, 就是不會。

    除此之外, 她又不是真的女神仙,是需要去解決自?己的五谷輪回?之事的, 若是遇到野外就特別麻煩,每次還需要周自?衡陪同。

    有個女性的同伴會好很多。

    況且,趙阿眉會一點?拳腳功夫,還有江湖行走的經驗,對這一帶都很熟悉。

    徐清麥對她的印象一開始就很不錯,當?日在草市,趙阿眉主動言明若是救不回?她阿耶,便?也只是天意如此怨不得別人,說明她是個拎得清而且決斷分明的人。所以昨晚周自?衡這么一提,她就怦然心動了。

    “當?然,如果傭金你有疑問的話,我們還可以再談!毙烨妍溈粗行?錯愕的表情?,以為她糾結錢少。

    趙阿眉慌忙擺手?,剛才徐清麥報出的傭金已經很豐厚了,夠她去草市表演十來次百戲了。

    “并不是傭金,豈敢拿恩人的傭金?我只是一時高興,得意忘形了!彼浪,“若是您愿意,我現在就能?來!不過是陪您走一段路程,何?至于還要拿傭金了!”

    她是真的高興,之前她阿耶的診金她知道是由于徐清麥和劉守仁兩人仁善才那?么低,現在剛好是個可以報恩的機會。

    徐清麥笑瞇瞇的道:“一碼歸一碼,傭金還是要拿的。”

    就這么說定,趙阿眉立刻就回?去找了自?家父親,趙孚聽了后二話不說就讓她收拾東西過去:

    “你速速去吧!咱們也不演了,我一個人回?家就是。徐神仙和周錄事都是大貴人,你這一路可要好好聽從囑咐,千萬不要慢待了人家!

    他?也是個拎得清的,就算是沒有傭金,能?和徐神醫還有周錄事交好這件事,可比去到處奔波演百戲賺筆錢要來得重要太多了!

    于是,趙阿眉干凈利落的收拾了自?己的行囊,立刻加入了徐清麥一行人的隊伍。

    他?們沒在丹陽縣城多做停留,用完午膳后就立刻出發去了第二個屯。

    第二個屯的屯正剛好和辛字屯的屯正有一點?姻親關?系,后者讓周自?衡給自?己寫了封信,在信里面對周自?衡和徐清麥夸了又夸,夸得當?時周自?衡寫著寫著都不好意思了。

    但這封信的確是有用的,他?們在第二個屯里面的工作推進?易如反掌,順風順水——義診、推廣江東犁、視察春耕情?況、做豆腐,大家各自?分工,三天不到的時間就全搞定了,然后又立刻上路前往第三個屯。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大半個月時間里,他?們從丹陽縣到金壇縣,走過了五個屯,除了甲字屯和江寧縣的另一個屯之外,就只剩下句容縣的戊字屯了。

    這五個屯的春耕情?況都完成得不錯,大部分人都沒有偷奸;,但周自?衡和楊思魯也發現了有少部分的人拿著屯里面發放的農具和種子往自?己開好荒的新地里種,反而對屯田很不上心。

    不過,兩人表面上還是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還在教大家如何?制造使用江東犁,如何?做豆腐,只是在離開屯子之后立刻就憑著自?己的記憶力將這些?人的名字記錄在案。后續如果他?們交上來的糧食不達標的話,就會被解除屯籍,而且還要賠償種子和農具。

    被徐清麥戲稱為真正的秋后算賬。

    而這大半個月時間,也足夠徐清麥用金針撥障術治好了幾位老者的白內障,以及在義診中得到一些?小分數,至此,她的積分已經足夠了拿到第二個成就——

    “恭喜您,拿到了第二個成就,嶄露頭角的醫學萌新!”

    ID:32001

    積分:440分

    等級:2級

    成就:嶄露頭角的醫學萌新

    “您的現有積分為470分,距離您獲得第三個成就‘初具成果的醫學熟手?’還需要2570分。請您再接再厲,再創奇跡!”

    在一開始看到自?己升級的時候,徐清麥是很開心的,但是看到離下一次升級還有兩千多分的時候,她就有點?不淡定了。

    “系統你是不是有點?不靠譜?1級是100分,2級是400分,現在3級你給我搞出3000分?!”

    她原本以為可能?就是每一級之間就是簡單的積分翻倍,但現在一看簡直毫無邏輯可言!

    治好一個白內障患者20分,2570分得要一百多個患者。如果她愿意開診坐堂慢慢等或者是花上時間將整個江南地區走一遍的話,也不是不行,畢竟自?己“眼?科圣手?”的名氣?已經打出去了,甚至有時候在一些?茶亭酒樓都偶爾聽到有所討論,但她想要短期內迅速的利用這一個手?術來刷分的愿望就落空了。

    徐清麥恨得牙癢癢的。

    不過,轉念一想,從小白到萌新的成長,和從萌新到熟手?的成長,的確時間段與難易程度是不一樣的。她琢磨,想必后續從熟手?到其他?階段會更困難,那?得是上萬分甚至是讓她難以想象的分數了!

    哎!

    學醫真是太難了!

    徐清麥難得的頹廢了一下,決定今天不練習手?術了,她要躺平!

    生氣?!

    “怎么了?”和她一個車廂的趙阿眉好奇的問,自?徐神醫醒來后,就是這樣雙眼?無神,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徐清麥勉強的揮揮手?:“無事,忽然有點?想我女兒了。”

    也不知道周天涯這小家伙在家里過得怎么樣了

    江寧縣,周宅。

    劉若賢拿著可愛的碎布頭做的小玩偶誘惑著周天涯往前爬。她現在每天都來周宅看周天涯一次,而且時刻謹記徐清麥的叮囑,小孩子要多曬太陽,便?和阿軟一起將墊子鋪在了花園的亭子一角,正好可以曬到上午的陽光。

    僅僅是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周天涯的爬行功夫就有模有樣了。

    徐清麥和周自?衡在走的時候,留給了阿軟和薛嫂子一份計劃表,包括周天涯在這段時間需要吃些?什?么,以及需要著重鍛煉她什?么等等。做這份計劃可苦了兩個從來沒有養過孩子的人,他?倆從腦海的角角落落里搜刮出了自?己的親戚同事和朋友們的經驗之談,然后才制定了這么一份古代?版的育兒指南。

    薛嫂子和阿軟拿到這份指南的時候都松了一口氣?。對她們來說,不怕主家提要求,就怕主家什?么都模糊不清但事后又挑三揀四。

    薛嫂子心想,郎君和娘子雖然看著年輕,但做事倒是很有章法。

    亭子里,周天涯正吭哧吭哧的在軟軟的墊子上往前爬,她的手?腳明顯比以往更有力氣?了,不再只是單純的靠小肚子匍匐前進?,很快就抓到了劉若賢手?里的小玩偶。

    劉若賢一把抱起她,毫不吝惜的夸獎:“小天涯真棒!”

    這也是徐大夫交代?的,要多夸獎她。

    劉若賢雖然不懂得是什?么道理,但她還是依樣照做了。想想,自?己的娘親若是也能?時時夸贊自?己就好了,她捏了捏周天涯的小臉頰。

    “不知道你的娘親和阿耶什?么時候回?來呢你想他?們了嗎?”

    周天涯和沒聽到一樣,高興的玩著自?己手?上的小玩偶,又一把把它丟開,然后看上了墊子上的撥浪鼓,掙扎著就要下去。

    好吧,她不想。

    徐清麥還不知道自?家的小可愛已經無情?的將兩人忘記了,她這會兒還正在津津有味的聽趙阿眉講古。

    他?們這一日需要在野外露宿——這么多天了,總有遇到沒及時趕到縣城或者驛站的時候,便?也只能?挑選空地扎營休息。這時候,趙阿眉就派上了用場。

    她和趙孚經常在外奔波,像他?們這樣賺辛苦錢的,哪有錢住客棧?大多都是在車馬行里花個幾文錢找個能?窩著的位置,和牛馬擠在一起,或者是直接睡野外。

    趙阿眉雖沒和人擠過通鋪,但也有豐富的露宿經驗。

    她選了一處荒廢的廟宇,可以遮風擋雨,而且還可以防野獸。

    廟宇里可以看到多處篝火留下來的痕跡。

    趙阿眉見怪不怪:“這邊雖然沒有虎象之物,但有狼,這邊又靠著官道,想來有很多商隊和行人都會選擇在這樣的地方過夜!

    她從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一支香,點?燃插在前面已然破舊不堪的佛像前,拜了一拜。

    徐清麥好奇的問:“你還隨身帶著香?”

    “這是我們這種經常出遠門的人的習慣!壁w阿眉解釋道,“不管是佛寺還是道觀,來了先拜拜山頭總是沒錯的!

    于是,徐清麥也在佛前拜了拜,心里說了一句打擾了。

    醫院大多數都是無神論者,但大家該玄學的時候就玄學,該拜的時候就拜拜,尤其信奉“夜班之神”。徐清麥當?時所在的科室,天天用蘋果給它上貢,因為傳言此神愛吃蘋果。

    周自?衡聽了后,篤定的道:“你肯定也給它帶過!

    徐清麥矢口否認:“沒有!”

    然后在他?的注視下心虛的眨了眨眼?,惹來一陣輕笑。

    一行人清理出一片干凈的空地,又撿來柴禾,生起一堆火燒水喝,再架起帶來的鐵鍋,開始煮魚湯——這邊河溪水脈豐富,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小雜魚。齊武和林十五在屯里長大,撈魚和挖野菜這種事很在行。

    周自?衡往白色的魚湯里撒了點?鹽,又撒了點?胡椒粉,待到魚湯沸騰起來,濃郁的香味便?向四周擴散。

    他?把屯戶們送的烤餅放在魚湯上用熱氣?來溫。

    于是,大家就著鮮美的魚湯,吃著已經變軟又不失口感的芝麻烤餅,覺得這樣露宿其實也不比在客棧里住著要差。趙阿眉在心中感慨,也只有像他?們出行一樣,所有的東西全都帶齊全了才能?有這樣的體驗。

    這真是她有史以來最舒服的一次露宿了!

    吃完東西,徐清麥裹著披風靠在周自?衡身上,聽趙阿眉講她以前行走江湖的一些?事情?。自?燕子磯這一夜之后,他?們之間的肢體接觸就不再那?么避著,更像是一對恩愛的年輕小夫妻了,大家也不覺得奇怪。

    趙阿眉的口才很好,講著講著,楊思魯等人也忍不住坐了過來,大家一起圍著篝火。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徐清麥和林十五傻乎乎的搖搖頭。

    其余人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猶豫的點?頭又搖頭。

    “車嘛,自?然是車馬行!壁w阿眉道,“能?開車馬行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們短途有車夫,長途還有鏢師。鏢師是個有今天,沒明天的行當?。出一趟遠門下來可能?就埋骨他?鄉了!

    徐清麥想到康有德,這位豪爽的虬鬤客就與江寧縣的車馬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的確不是個普通人。

    “大的正規的車馬行還好,”趙阿眉繼續說,“若是遇到那?些?小的黑心的車馬行,趕車送人或者貨物去別處,趁人不注意的人拆人包袱還是小事。最怕的是他?們中途忽然改心思了,或者起了貪念,把人殺了往荒山野嶺一丟,再把貨給吞了,根本沒人知道!

    楊思魯點?頭:“我曾聽過這樣的事。船也是如此,那?些?野渡口的船夫,在無人的地方把乘客扔下水去再侵吞他?的財物,也是常有的!

    徐清麥:“難怪上次你們不讓住城外的客棧,原來防的就是這個。”

    周自?衡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徐清麥如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他?們想起一路過來看到的大片蘆葦蕩和無人的荒嶺,暗暗有些?驚心。這樣的地方,的確是殺人越貨的好去處。

    這一趟出門的見聞,更提醒他?們如今已經不是后世那?個到處都有監控,法治清明的現代?社會了。

    “那?腳呢?是什?么?腳夫?”林十五在屯里面長大,這次也是第一次接觸外面,充滿了少年的好奇。

    趙阿眉:“對,腳夫,給人搬東西。這些?人平常的時候還好,但若是遇到要翻山越嶺的時候,有些?黑心的會與山中強盜勾結,謀財害命!

    “那?牙,就是牙人?”

    “是人牙子。”趙阿眉的臉冷了下來,她家中也有幼子,最防備的也是最恨的就是人牙子,“這些?人偷蒙拐騙,拍花子、和人勾結逼良為娼,死不足惜!

    徐清麥深表贊同:“人牙子該殺!”

    她感嘆的想,所以這時候的大戶人家出行,帶這么多下人是有原因的。大家都不放心把自?己的行李和衣食住行交給陌生人負責,尤其是還帶著小孩的。

    古代?,現代?,還真是宛如兩個世界。

    她這時候忽然想起來之前在那?個屯里,周自?衡和楊思魯知道屯戶偷懶還挪用公物也不道破而是事后才記小本本的事情?,恍然大悟:“難怪你們沒有當?場就指出來。”

    周自?衡好笑的看她:“你這才想明白呢?”

    徐清麥:“我當?時忙著義診,多累啊,哪有時間想這個。”

    “當?時那?個屯的位置偏遠,”楊思魯解釋,“且那?些?屯民?之間都是帶著親的,同氣?連枝。所以最好是不要立刻發作!

    周自?衡補上一句:“雖則偷用一些?種子和農具也不算是什?么嚴重的事情?,但萬一有人頭腦發昏,做出什?么傻事,那?就得不償失了!

    那?樣偏遠的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可賭不起。

    所以當?時也只能?面上好好的哄著那?些?屯戶,但一出屯子就記本本上了。

    顯然,薛大和趙阿眉他?們都不覺得這樣的謹慎是小題大做,都認同的點?點?頭。

    趙阿眉道:“如今天下太平,世道已經清明許多。但出門在外,還是小心提防著點?為妙!

    周自?衡含笑看著徐清麥:“其實也要多虧你!

    徐清麥指了指自?己,有點?糊涂:“我?”

    “你的義診讓很多屯民?一開始就放下了戒心!彼?道,“不然我們這一次的春巡肯定沒有這么順利。”

    江東犁雖然也是利器,但這次虧在沒有提前備好,而徐清麥只要一坐在那?兒,擺出義診的牌子,卻是立竿見影的效果。

    徐清麥卻沒有太高興,反倒是嘆了口氣?:“由此可見,大夫真的是太稀缺了!

    幾個人慢慢的聊著,又商量好了守夜的安排。

    篝火慢慢的熄了下去,薛大往里面又扔了幾根樹枝,讓它再旺起來。春日的地面是很涼的,最好是讓它把地面再燒熱一點?。

    徐清麥打了個呵欠,剛想說要不就睡覺去吧,就聽到廟外傳來腳步聲和人說話的聲音。

    “師父,這是一個廟宇!

    “廟宇又怎么了?難不成今日你要讓為師露宿野外?”

    “咱們是道士”

    “道士又怎么了?”那?個年老的聲音響起來,“你還是修煉不到家,修自?己的道,何?必拘泥于這些?外物!”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兩道身影踏入這間荒廢了的廟宇。

    是兩位道士,一位大概二十來歲,相貌尋常,而另一位卻是老者,鶴發童顏,手?里拿著拂塵。他?雖則穿著的道袍簡樸黯淡,但看上去卻仙風道骨,尤其是那?雙眼?睛,明亮有神,一看就是一位高人。

    他?們一進?來就看到了占據了最好位置的徐清麥一行,停下來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后便?走到了另外的角落。

    顯然看到對方這么多人,心中也是忌憚的。

    趙阿眉在徐清麥旁邊,小聲道:“經常會遇到這樣的道士和和尚,但年紀這么大的倒是不多,定不是尋常人!

    “先睡吧!敝茏?衡給她在篝火邊鋪好了氈布和褥子,“別擔心,咱們有守夜的。”

    他?們剛聽完趙阿眉講各種殺人越貨的事情?,忽然就來了兩個一看就不是凡人的道士,心里也不免有些?犯嘀咕。

    徐清麥倒不擔心,就這么一個荒廢的廟,總不能?還來人吧?對方兩個還有個老人,而自?己這邊五六個人呢。

    她甚至覺得有些?激動,這可是經典的武俠小說中夜廟遇高人的橋段。徐清麥有些?好奇對方的身份,但既然對方明顯避開了他?們,大家各自?為營,卻也不好貿然上前,而且她有些?困了。

    “算了,”她想,“這么晚了,不如等早上的時候再讓周自?衡去搭個話!

    一夜無話,她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覺到篝火燒柴的時候噼里啪啦的聲音,以及薛大他?們守夜時的動靜。待到早上醒來,卻發現那?兩位道士已經杳無蹤影。

    林十五是凌晨守夜的那?一撥,道:“他?們天還未亮就已經動身了,聽上去似乎今天要趕路。”

    徐清麥有些?失望:“好吧!

    看來夜遇高人的橋段是沒有了。

    周自?衡也有些?失望,那?兩位道士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他?原本也想著晚上安然度過的話,早上就去搭個話,到時候大家也能?放下戒心。

    只是沒想到,他?們和這兩位道士很快又在路上相遇了。

    當?時,徐清麥等人正在路邊的茶水亭歇腳,他?們剛過了句容縣城,想要搶在夜幕降臨之前去到戊字屯。正聽茶亭中人閑話,而且閑話的主角還是自?己。

    這些?天,整個丹陽和金壇等地最熱鬧的話題莫過于就是江東犁和神醫義診之事。

    當?然,和之前一樣,傳來傳去又不知道成了什?么樣子。

    徐清麥已經有了經驗,只要不當?成自?己,完全可以當?成某種傳奇故事來聽,她正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就看到廟中見過的那?兩位道士走了進?來。

    整個茶水亭中的水都安靜了一瞬,屬實是老道長的風儀過于奪目,讓人難以忽視。

    那?兩位道人也看到了他?們,愣了一下,然后臉上泛起笑容,朝他?們點?點?頭。顯然昨天這一晚無事發生讓雙方都留下了好印象。

    “道長不妨坐到這兒來。”周自?衡親切的招呼兩人。

    這兩位之中顯然是那?位老道長做主,他?從善如流的帶著徒弟走過來,大方的落座:“多謝貴人。沒想到今日又能?相見,也是緣分。”

    “確實是!敝茏?衡卻驚訝于兩人的腳程,“我等騎馬,您走路,卻沒想到又能?在此遇見!

    難不成這兩人真會輕功?

    老道長擺擺手?,笑呵呵的道:“不過是抄了條近路罷了!

    徐清麥好奇的看著兩人,剛想要問道長道號是什?么,從哪里來往哪里去,但還沒張嘴,耳邊就響起了一陣轟隆的馬蹄聲,而且速度迅疾,由遠及近。

    茶水亭中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以同一個姿勢轉頭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這最起碼得有十幾匹馬吧?”

    “不知道,跑得這么急,可是有什?么急事?緊急公文?”

    一下子,茶水亭中的氛圍忽然就緊張了起來。

    不過是須臾之間,那?馬蹄聲很快就來到了近處,只見一隊身穿鎧甲的騎兵飛速從茶水亭面前奔過,路上的塵土揚起形成土黃色的灰障往四周擴散,。

    馬蹄飛揚,氛圍肅殺。

    徐清麥一邊用袖子掩住鼻口一邊好奇的看過去,正好對上幾位兵將掃過來的銳利眼?神,頓時低垂下眼?神。

    好可怕兇神惡煞,徐清麥暗暗心驚,若是她沒看錯的話,許多兵將的盔甲上還帶著暗沉的血跡。

    這是剛從戰場上下來不成?

    好在,這隊騎兵停也不停的直朝句容縣城奔去,并不理會路邊這小小的茶水亭,很快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視線范圍之內。

    “出了何?事?”

    “不知道。莫非又有什?么緊急軍情??”

    “不會又有戰事吧?”

    只能?說,時隔兩年,戰爭的陰影還籠罩在這片土地之上,但凡有個什?么風吹草動都會讓人覺得草木皆兵。

    徐清麥放下袖子,她對這個并不是很有所謂,畢竟貞觀朝都即將到了,她記得大唐疆域之內并沒發生什?么戰爭,倒是和突厥打過幾次。

    她對老道長更感興趣。

    “不知道長如何?稱呼?”

    那?老道人對上她的眼?睛,撫了撫胡須,剛想要開口:“貧道”

    最后幾個字徐清麥沒有聽清,因為剛才的馬蹄聲又響了起來,那?一隊騎兵去而復返,如疾風閃電,然后停在了茶水亭面前,一時之間馬鳴咴咴。

    為首的兵將翻身下馬,眼?睛掃視了一圈亭內,最后快步走到了徐清麥一行人面前,并且精準的看向了她。

    他?的身上還有著血的氣?息意識到這一點?的徐清麥忽然心跳開始加速。

    他?要干什?么?

    周自?衡站起來,將徐清麥擋在身后,迎上那?兵將的目光,沉聲問道:“閣下意欲何?為?”

    “可是江寧縣中的徐娘子?”那?兵將看他?一眼?后并不答話,只是繼續看著徐清麥,然后問道。

    徐清麥狐疑的從周自?衡身后伸出頭來:“我是。”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那?兵將聽到她的話,臉上露出笑容,整個人身上似乎陡然一輕,原本的肅殺氛圍似乎都淡了下來。他?指了指亭外:“徐娘子可否與在下一敘?”

    他?的眼?中帶著懇求,但也隱含著壓力,似乎如果徐清麥不同意的話,他?就要來硬的了。

    徐清麥與周自?衡對視一眼?,然后道:“可。”

    周自?衡接著道:“我也需在場!

    兵將:“閣下可是潤州屯錄事周純?”

    周自?衡頷首。

    “兩位請隨我來!

    他?們在亭外的一塊空地站定,兵將才自?報家門:“在下乃揚州大都督旗下副將孫虎,想請徐娘子隨我們一道前去救治我家將軍!”

    行伍之人,說話開門見山,毫無遮掩。

    徐清麥大驚:“你家將軍?大都督受傷了?”

    孫虎慌忙道:“不不,不是大都督。我家將軍乃大都督之子,定遠將軍李崇義!”

    周自?衡挑起眉來,忽然想清楚了為什?么這兵將能?一眼?就認出徐清麥也認識自?己!當?時,在楚巫一案中,據說就是這位李崇義李將軍剛好在江寧縣城中,才如此迅速的出手?。

    徐清麥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若不是李崇義,他?們現在恐怕還要和楚巫糾纏。這個人情?,她是記得的。

    因此,她快速問道:“你們將軍傷在何?處?如今人又在哪里?”

    “將軍被賊人的利箭射中了肩膀,如今已經昏迷,就在離這五里地的一處營寨內。”孫虎簡單道。

    周自?衡一下子反應過來,他?想到了多日前在丹徒渡口處看到的水師船只。

    水匪!

    李崇義應該是去剿水匪的時候受的傷!

    他?的推測的確是對的,當?日那?支水師就是由李崇義帶的隊。他?雖未滿二十,但從小就跟著父親一起征戰,還得了五品的定遠將軍封號,雖然有姓李的原因,但本身的戰術水平還是不錯的。

    這次去剿匪,不過是李孝恭對這個兒子的小小考驗,本也沒放在心上。

    一開始的進?展很順利,弩箭當?空,艨艟開道,即使是不善水戰,但那?些?烏合之眾的水匪又怎么會是唐軍的對手??丹徒和丹陽縣周邊的七八個水匪寨子被李崇義一掃而空,殺了個血流成河,又押了上百人前往石頭城。

    結果,在句容這邊卻出了變故。

    句容的地理條件很獨特,南倚茅山,北瀕大江,還有赤山湖這樣橫貫東西的湖泊沼澤。這邊的水匪比之前的規模都大,而且里面竟然還窩藏了當?時的叛軍悍將!

    李崇義被接連的勝利搞得有些?輕敵,一開始吃了個大虧,折損了不少兵力。但他?也算是沉得住氣?,最后一番廝殺下來,終于攻進?了這些?水匪們的老巢。只不過,自?己卻也被敵人的一支利箭射中了肩膀,而且還走漏了幾個悍匪,讓他?們跳到水中瞬間就沒了蹤影。

    這場仗一結束,李崇義就昏迷了過去。

    他?身為都督之子,身邊自?然有隨軍大夫,只不過那?大夫的水平實在是很一般,看著傷口和利箭竟然不敢治,只讓孫虎立刻去最近的城中找大夫來,否則將軍性命難保。

    最近的城自?然就是句容縣了。

    孫虎帶著七八騎狂奔而來,結果在茶水亭的時候隨便?瞟了一眼?,卻讓他?帶來的一位兵將看到了很眼?熟的人。

    那?兵將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得要稟告一聲,就攔下了孫虎的馬。

    孫虎氣?得馬鞭子接連抽去:“為何?攔路?想死嗎?!”

    兵將連忙道:“副將!我看到徐娘子了!”

    孫虎一愣:“徐娘子?”

    “就是當?時在江寧縣城內給人開腹取腸的女神醫徐娘子呀!”兵將很急,“當?時是我去探查消息的,您忘了?”

    身為斥候,既然將軍要他?去打探消息,他?是很負責的,還偷偷的爬上知春堂的墻去探查了一下里面的消息,因此見過周自?衡和徐清麥的樣子。

    孫虎當?時也在,不過他?陪著李崇義在酒坊的雅室里,聽得兵將這樣說,大喜道:“調轉回?去!去請徐娘子!”

    這就是此事詳細的來龍去脈了。

    徐清麥想還李崇義這個人情?,和周自?衡商量了之后自?然一口答應下來,不過她要帶著所有人一起去,不然不放心。孫虎也一口答應。

    幾個人回?到茶亭,交代?了兩句這就收拾東西打算跟著孫虎走。

    這時候,那?位老道長卻忽然開口了,他?對著徐清麥問道:“你就是那?位會金針撥障術的徐娘子?”

    徐清麥:

    怎么了這是,她一下子變得這么有名了嗎?

    她看著老道長如孩童一般好奇清澈的眼?睛,并不否認,點?頭道:“的確是我。道長,我等有事急著先走,咱們有緣再會。”

    她覺得有些?遺憾,碰到了兩次都沒問過對方姓甚名誰。

    誰知道,那?位道長卻笑呵呵的道:“何?必等到下次再會?既然是救人,不如我跟著你們一起去罷!

    孫虎猛地一回?頭,眼?睛死死的盯著他?:“你這道人從何?而知?!你是誰?!”

    “不過是耳力比較好,聽見了一二!蹦?道人卻絲毫不懼孫虎身上散發出的欲殺人的氣?息,氣?定神閑的道:“在下恰巧也會一些?醫術,說不定可以幫得上一些?忙!

    他?笑吟吟的看向徐清麥:

    “剛才貧道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他?笑吟吟的看向徐清麥,自?報家門,“ 貧道孫思邈!

    第047章 第 47 章

    一隊騎兵疾馳而去, 路上的?行人和馬車等看到后趕緊避讓到一邊,不然?被撞了也?是白撞, 可?能還要挨上幾鞭子。

    徐清麥坐在其中一騎上,被人帶著跑。

    她從來沒有騎馬騎得這么快過,感覺兩邊的?風呼呼的?從自己鬢邊刮過,說?話都會立刻飄散在空中,只能慶幸還好戴了帷帽,不然?恐怕就要披頭散發了。

    但是!她根本顧不上這些,所有的?心?神都被震驚所占據了——那居然?是孫思邈哎!傳說?中的?“藥王”,活了一百多歲的?老?神仙,中醫學?的?開拓者之一!

    孫思邈哎!

    而且,孫思邈居然?知道?自己哎!

    徐清麥只覺得自己要飛起來了, 暈暈乎乎的?, 有一種被巨大的?驚喜砸在頭上的?感覺。

    孫虎也?覺得自己暈暈乎乎的?。

    他沒想?到自己只是想?去句容縣城里?抓個大夫來給小將軍療傷, 卻在半路上就遇上了徐娘子,甚至又?遇上了孫思邈孫仙長!

    如果說?徐娘子是這段時間才聲名鵲起的?新?秀, 而且名氣還只局限在江寧縣和最近走過的?這一片范圍之內的?話, 那孫思邈就絕對是在整個民間都富有盛名的?老?神醫!從關隴到中原再到江南,甚至嶺南西域等地, 誰不知道?太白山孫道?長的?名字?

    他不僅當過前朝的?國子博士, 且前幾年還曾被陛下?召其入京,想?要留其在長安居住并賜爵,只是被孫道?長婉言謝絕了,最終還是回了太白山, 并時不時的?下?山為民間百姓們看診。

    據說?, 孫仙長已經七十多歲了,但現在孫虎看著覺得除了頭發白一點之外, 精神矍鑠簡直不輸年輕人,尤其雙眼清澈如孩童,哪有一點耆耆老?人的?樣子?

    難不成孫道?長真的?會仙法?

    孫虎心?中涌起熱流,小將軍這次必然?可?以逢兇化吉!

    不過十幾分鐘,他們就狂奔到了一處渡口,早有唐軍的?船在那邊接應。

    孫虎手持馬鞭指向前方:“這條河順流而下?就可?以到達赤山湖,小將軍就在赤山湖的?一處島嶼上。不若徐娘子與孫仙長先與我一同前去,各位的?行囊和其余人等可?以慢一步再來或在此等候!

    救人如救火,徐清麥當然?懂得這個道?理。

    最后,她與周自衡,孫思邈與他的?徒弟,共四人跟著孫虎一起上了那船,先行往赤山湖而去。

    小船一進入赤山湖,視野豁然?開闊。

    周自衡在現代的?時候正巧去過赤山湖,但顯然?后世的?那個湖泊在填湖和地質演變的?作用下?,面積遠遠小于現在,一如鼎鼎大名的?云夢澤。

    在湖的?對面,是整片整片的?蘆葦蕩,面積十分廣袤,看著似乎已經到了岸,但實際行駛過去,鉆進蘆葦蕩之后,卻又?是一大片寬闊的?湖面,有一處島嶼在湖中央聳立,依稀可?以看到島嶼上建有營寨。

    正是因為這樣隱蔽,所以才讓這邊的?水匪發展得如此猖獗,也?讓唐軍在一開始的?時候吃了個大虧。

    小船迅速的?劃過去,登上島后,還能看到路邊倒著的?各種尸體以及來不及清理的?血跡甚至是斷肢。徐清麥有些不適的?微微偏過頭去,但臉上神色倒是不改,跟著孫虎一直往前。

    斷肢什么的?,她見?得倒也?挺多。

    孫思邈也?是面色不改,淡定自若。反倒是他那年輕的?徒弟和周自衡一樣,臉色發白,強忍著才壓下?了胸中翻騰的?惡心?感。

    他們很快就見?到了昏迷過去的?李崇義。

    徐清麥看了后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貫穿傷,不然?就難搞了——也?不知是倒霉還是幸運,他穿著鎧甲,那箭力?道?大,恰巧從甲片的?縫隙中穿了過去,但又?被甲片邊緣攔了一下?,最終刺入了他的?肩膀中。

    李崇義現在趴著,隨軍的?大夫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把他的?頭側著防止窒息,另外箭還沒有拔。

    不敢拔。

    隨軍的?大夫見?到他們終于來了之后,激動得淚水漣漣:“你們可?算是來了!”

    他這段時間擔驚受怕,生怕一個不小心?,小將軍就死?在了自己的?手里?,那大都督定不會輕饒他!還好小將軍雖然?昏迷過去了,氣息也?比較虛弱,但是呼吸和脈搏一直都在。

    徐清麥夸贊他:“你的?處理方式是對的?,若是貿然?拔下?來,恐怕會造成大出血!

    她上前想?要去查看一番,這時候才想?起孫思邈還在自己旁邊呢,一僵,連忙將位置讓給他:“孫道?長,您來看看?”

    孫思邈呵呵一笑,并不打算先她上前:“徐娘子若已經有診治辦法不妨直接來,老?道?對于瘍醫一道并不在行!

    瘍醫是如今對治療腫瘍、潰瘍、金瘡,折傷等外科疾病的?大夫的?統稱。

    徐清麥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覺得孫思邈應該不是在謙虛,便也?不客氣了,立刻上前——這會兒也不是寒暄和謙虛來謙虛去的?時候。

    李崇義的?生命體征比較平穩,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不然?,她的系統早就會開始預警了。所以,徐清麥并不緊張,判斷只需要處理好他肩膀上的?箭傷就行了。

    孫虎焦急的?問:“徐娘子,怎么樣?”

    “他還算是幸運,受傷的?位置沒有什么重要內臟,”徐清麥抬頭道?,“若是再往下?一寸,傷及心?肺,就會有性命之憂了。”

    她查看完畢之后,孫思邈也?上前查看了一番。

    孫思邈:“徐娘子打算怎么辦?”

    徐清麥沉吟一下?:“還是要開刀把箭給拔出來,只要途中不出現大出血的?現象,后續就只需要好好休養就行!

    有大出血的?話需要輸血,很遺憾,她還沒解鎖到這一步。不過,沒到動脈,大概率不會。

    孫思邈:“老?道?一路走來,久聞徐娘子的?醫術高明,尤其是一手開刀取物的?本事頗為了得,今日正好開開眼界!

    徐清麥覺得自己又?要飄了。

    聽聽!藥王在夸她哎!

    此事刻不容緩,她讓孫虎著人立刻整理出一塊光線明亮的?空地出來,要求不能有灰塵不能有血跡,然?后再把李崇義小心?翼翼的?抬了過去。

    孫虎讓人守著門,不允許人進來打擾,堂內只剩下?他們幾人。

    徐清麥不慌不忙取來了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箱籠,然?后從里?面拿出了自己的?手術器械以及碘伏和另外一些基礎的?用品比如剛剛從系統兌換出來的?止血繃帶和涂抹式的?麻醉劑等等。

    后面這兩個都是自己升到了第二級的?時候新?鮮解鎖的?。

    周自衡扯了扯嘴角:他明明記得這個箱籠里?除了手術器械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

    所以她是有了一個隨身空間吧?是吧是吧!

    也?不對,隨身空間也?只能放東西而不能提供新?的?東西難道?是百寶箱?

    周自衡的?內心?閃過好幾個猜測。自從上次和徐清麥約定好不打聽她的?秘密等她主動說?之后,他就對她種種異常的?行為視而不見?,甚至還經常為她遮掩一二。但人嘛,總是有好奇心?的?。

    不知道?她這百寶箱里?能不能變出點辣椒和玉米來?周自衡的?思緒飛到了天際。

    這時,孫虎已經按照徐清麥的?囑咐將李崇義的?衣服脫掉,剪開里?面的?褻衣,露出了背部肩膀上的?傷口。

    人還昏迷著,徐清麥又?是麻醉半桶水,所以不敢用□□,只能拿出剛兌換的?涂抹式的?麻醉劑來安慰安慰他。

    只能說?,她有了積分之后就不再那么摳摳搜搜了,現在她的?手術器械都不用高溫烹煮來消毒了,酒精和碘伏都備上,隨便用。

    她甚至還給自己兌換了一把手術刀與刀片!可?謂是十分財大氣粗,鳥槍換炮。當然?,代價是積分急速下?降,目前又?只剩下?三百分不到了,離升級需要的?三千分遙遙無期。

    劃開傷口,徐清麥被手術刀熟悉的?手感感動了一下?,而李崇義在昏迷中因為痛楚哼了哼,緊鎖起眉頭,但并未醒來。

    孫虎緊張極了:“徐娘子?”

    “別擔心?,現在醒不來是好事。”

    孫思邈和他的?徒弟還有隨軍的?那位大夫都在一旁眼眨也?不眨的?盯著她,只見?徐娘子臉上蒙著奇怪的?布,手上執刀,非?焖俚?在那箭的?周圍劃下?,周自衡很自覺的?在周圍幫忙擦拭血跡和給她遞各種器械。

    徐清麥逐層剝開傷口,過程中用燒紅的?小刀給他止血。

    烙肉的?焦糊味在室內縈繞,蛋白質被烤焦,聞上去甚至有點香。

    所有人:如果現在說?肚子餓了是不是不太好?

    徐清麥小心?的?將箭頭周圍那些被破壞的?零碎的?肌肉組織剔除掉,連孫虎這樣戰場經驗豐富的?老?士伍都覺得有些瘆得慌。

    李崇義就是在這樣的?劇痛中醒過來的?——不能說?是清醒,而是在朦朦朧朧中仰頭痛苦的?喊了一聲,然?后捏緊拳頭,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想?要掙扎起來。

    “壓住他!”徐清麥喝道?。

    周自衡反應最快,接著孫虎和那位年輕的?道?士也?都慌忙上前,死?死?的?壓住他不讓他亂動。

    “李將軍!”徐清麥大聲在他耳邊道?:“馬上就好了!你想?想?關公刮骨療傷,還能一邊和人下?棋,談笑風生,何等的?英雄好漢!李將軍,我知道?你聽得到,你必不輸于他!”

    李崇義眼睛雖未睜開,但奇異的?,他好像真的?聽到了徐清麥的?這番話,掙扎居然?慢慢的?緩了下?來,只是肌肉有點緊繃,讓徐清麥取箭頭的?難度大了一些。

    大約十幾分鐘,她終于深入到了箭傷的?最深處,然?后用小鉗子將這枚箭頭輕輕的?取了出來。這是一枚鐵箭,而且上面還有著倒刺,正是因為這些深入到肉里?面的?倒刺,讓她多花了時間。

    她開始清理創口。

    箭頭叮當扔在桌上的?聲音,讓孫虎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還好,你們小將軍福大命大,只撕扯到了肌肉,沒有碰到血管與臟器。繼續壓著他,我要準備縫合了!

    孫思邈用布纏著手掌,撿起那枚箭頭來放在陽光下?看,臉上表情有點凝重,輕微的?搖了搖頭:“也?不算運氣太好,這枚箭頭有點問題”

    孫虎剛要放下?的?心?立刻就又?提了上去,心?驚膽戰:“孫仙長,您看出什么來了?”

    孫思邈嗅了嗅箭頭然?后遞給他:“這枚箭頭是浸泡過金汁的?,取出來只是個開始。金汁乃世間最為污穢之物,金汁入體,接下?來就要看小將軍自身能不能熬過去了!

    他曾經治過好幾例類似的?傷,傷口處理好之后,傷患往往會在當天晚上發起高熱,有的?能燒幾天然?后撐過去,有的?卻是一夜嗚呼。

    孫虎聽到金汁后就變得面色蒼白,他在軍中這么久自然?知道?這東西的?狠毒之處。

    徐清麥有些不解:“金汁?”

    是某種毒藥嗎?古代好像是喜歡在箭頭上淬毒來著。

    周自衡默默道?:“是尿液和糞便加入水發酵后得到的?汁液”

    這小將軍也?真夠倒霉的?。

    徐清麥一下?子就懂了,這些東西全是細菌,通過傷口進入到人體之后可?不就是會引起細菌感染繼而敗血癥嗎?!嘖嘖,古人在殺人方面果然?是有點子天賦的?。

    孫虎急問孫思邈:“孫仙長可?有何良方?”

    孫思邈搖搖頭:“老?道?雖診治過類似的?患者,但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見?效,良方稱不上!

    他看向徐清麥:“不知小友可?有對策?”

    徐清麥心?中嘆一聲,要對付細菌感染只能上抗生素了!還好她升到二級了之后,商店里?解鎖了一些基礎的?抗生素藥品,頭孢、阿司匹林都有。

    她的?積分!

    她蹙起眉頭,含糊的?道?:“師門有類似的?藥物,但也?未必會有用,先試試看吧!

    孫思邈聞言,眼中光芒更?盛,恨不得馬上就看看徐清麥口中的?藥物是什么樣,只覺得自己這一趟跟著來是來對了。他更?往前一步,細細的?看著徐清麥給李崇義縫合傷口。

    “我曾經聽人說?,徐娘子給人開腹取腸,用的?可?是這種方法?”

    徐清麥點頭:“是。在我們師門中,稱這種方法為手術,也?叫開刀!

    “手術開刀”孫思邈揣摩著這個詞的?含義,眼神更?加入迷,“昔日神醫華佗,為人剔骨療疾,恐怕也?不過如此!

    “孫仙長謬贊了,小女子豈能與華神醫相提并論?”

    論手術本領,華佗肯定不如她,但她是站在幾千年前人總結的?經驗之上,而華佗卻是開山立派的?老?祖宗,意義和價值完全不一樣。

    孫思邈試探的?問:“不知徐娘子可?是華神醫一派?”

    徐清麥搖搖頭,只能將自己的?胡僧祖師爺希波克拉底的?故事又?重復了一遍,聽得孫思邈眼中異彩漣漣。

    這時候,她已經將李崇義的?傷口全部縫合結束,用繃帶扎好。李崇義不愧是小將軍,雖然?整個背部的?肌肉都因為疼痛而隆起,讓她操作很累,但是他卻真的?沒再掙扎過了,只是在不清醒的?狀態下?,拳頭松了緊,緊了松,可?以說?具有極強的?自控能力?。

    “好好照顧他吧,別讓他扯到傷口。”徐清麥交代孫虎等人,“給他喂一點糖水,待會兒我會拿藥來!

    孫思邈在旁邊似乎欲言又?止。

    徐清麥頓足,猶豫了一下?之后主動發出邀請:“孫道?長,您想?要看一下?那藥長什么樣嗎?”

    孫思邈大喜過望:“求之不得!

    她做模做樣的?從自己的?箱籠里?拿出幾顆白色的?小藥片,放到手中。

    周自衡在旁看著,就覺得自己得去給她定制一批白瓷的?小藥瓶才行,免得她每次都是這樣赤/裸/裸的?拿出來,對不起這些藥在這個時代應有的?逼格。

    孫思邈看著手中這幾顆小小的?白色的?橢圓形小藥片,陷入到了深思之中:“這是”

    徐清麥面不改色:“這是用藥粉壓制而成,但配方我確實不知,只知道?,這藥粉的?主要成分可?以抵抗細菌對人體的?侵襲!

    孫思邈不愧是孫思邈,立刻就抓住了里?面的?關鍵詞:“細菌?”

    徐清麥點點頭,用手在周邊劃了一個大圈:“我的?師門認為,這世間存在著無數的?細菌。當這些細菌附在食物上時,會讓物體腐壞,當他們侵入到人體血液中時”

    孫思邈眼睛一亮:“便會讓血液腐壞?”

    他已經陷入到了自己的?思考中,甚至顧不得理會徐清麥,自言自語道?:“膿血毒血這的?確是和食物腐壞有異曲同工之妙,難道?真是細菌所為?”

    徐清麥不禁產生膜拜的?心?理。

    大佬就是大佬,牛人就是牛人,立刻就能舉一反三。

    孫思邈從思緒中醒來,興奮的?對徐清麥道?:“小友可?否將這細菌一事好好與老?道?講一講?”

    激動之余,他甚至顧不得現今杏林中醫術不外傳的?潛規則。

    不過,他遇到的?是徐清麥。她巴不得他細細的?問!

    “細菌其實是一種微小的?生物,因為太小了,所以人的?肉眼看不到”

    兩人不顧好好躺著的?李崇義,也?顧不上周邊圍觀的?人,袖袍一揮,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就開始探討這些旁人聽也?不聽不懂的?事情。

    那年輕道?長皺著臉,不好意思的?對周自衡致歉:“抱歉,家師只要一聽到醫術相關,就有些情不自禁”

    周自衡擺擺手:“無妨,無妨,內人也?是如此!

    兩人頓時心?有戚戚焉。

    孫虎在旁嘆氣,這兩人都是活神仙,他還不敢發脾氣,只能轉向周自衡:“周錄事,您看?”

    周自衡一笑:“孫副將不用擔心?,手術已經結束了,只要按照內人剛剛吩咐的?去做就行了。先讓人將李將軍抬到那邊的?坐床上去趴著吧,別受了風寒!

    他又?去徐清麥手中取了藥,問清楚了怎么吃,然?后讓人用小勺子將藥片搗爛,一點一點的?喂到了李崇義的?嘴里?。

    在他的?安排下?,一切總算是井井有條了。

    晚上的?時候,李崇義還是發燒了,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孫思邈過來看了一眼,給他把了個脈:“正常的?,熬過去就可?以了!

    想?了想?,他決定開個補血固原的?方子,通過剛才的?交談,他已經知道?這位徐娘子在辨證與開方上并不擅長,因此便自動過來補全了這一方面。

    徐清麥自然?感激。

    她和孫思邈從剛才聊到現在入夜,簡直一見?如故,待回到孫虎給他們安排的?樓船房間時,腳步都還有點飄。

    “別飄了,再飄要掉水里?去了。”周自衡實在沒眼看了,調侃道?。

    “你懂什么!”徐清麥得意極了,“你知道?嗎?要是我們醫院中醫科的?大佬知道?我今天和藥王聊了一整晚,估計他得把我給供起來!”

    周自衡不理她了,還沒醒呢這是。

    徐清麥感嘆著搖頭:“你說?要是咱們昨晚錯過了,今天又?沒撞上,那得有多可?惜!我這輩子估計都不會原諒自己為什么沒去搭個話。”

    好在,老?天爺是眷顧她的?。

    周自衡問:“你就這么把這些藥和細菌什么的?給他說?了?沒關系嗎?”

    徐清麥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神情開始正常了:“我覺得沒關系。孫道?長的?接受度特別高,而且理解能力?也?特別好!

    孫思邈問她,如果人的?肉眼看不到細菌,那又?如何確認細菌的?存在呢?

    她告訴他,在很遠的?地方有一種特殊的?玻璃,可?以放大物體,通過這種玻璃就能看到細菌。

    孫思邈聽了之后無比向往。

    周自衡敏銳的?察覺到了她的?意圖:“你應該不單單只是想?要和他聊天吧?”

    徐清麥點點頭,坦然?承認:“我想?讓他對這些更?感興趣。之前咱們不是還討論過要播種嗎?孫道?長就是很好的?人選,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了!”

    他是如今的?杏林泰斗,有著很大的?權威,而且他還有著旺盛的?求知欲以及敬畏心?。

    如果他能站在自己這一邊,或者是對現代醫學?開始感興趣,那絕對是極大的?成功!

    “而且!”她一雙杏眼熠熠生輝,“孫道?長還是方士!玩化學?的?那種,你懂嗎?”

    “他煉金哦不,煉丹?”周自衡迅速反應過來。

    “對!”徐清麥興奮的?道?。

    煉丹的?方士絕對是古代走在科學?前沿的?那一撥人,他們往往能夠在自己的?煉丹過程中發現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徐清麥忍不住想?,如果孫道?長能夠一窺后世的?化學?奧秘,他最后會創造出什么樣的?成就來呢?

    很多東西會提前嗎?

    這個世間會出現什么樣的?改變?

    周自衡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忍不住失笑搖頭。她自己沒有注意到,或許在他倆穿越到這里?之后,歷史?線就已經悄悄的?在開始改變了。

    第二日一早,徐清麥一大早就興沖沖的?給孫思邈師徒帶去了早餐。

    “孫道?長,您嘗嘗這個。”她獻寶一樣把自己帶過來的?烤餅遞給孫思邈,“這個里?面是梅干菜肉餡,咸香咸香的?,非常好吃!

    孫思邈樂呵呵的?接過,吃得不亦樂乎。

    徐清麥發現他雖然?外表仙風道?骨,一看就是世外高人,但實際相處中卻十分的?坦率,甚至還有幾分孩童的?天真。

    或許,返璞歸真說?的?就是這種境界吧。

    比如這時候,孫思邈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徐清麥分享自己昨晚思考出來的?成果:“小友昨天提到的?細菌,老?道?覺得很有意思。膿毒之血是因為血液接觸到了細菌,那細菌是否能夠通過呼吸被吸入體內,然?后傷及臟器?

    “那如同肺癆等病是不是也?是由于細菌所致?

    “這細菌是不是就是我們常說?的?邪氣?我等醫者認為,邪氣入體,若人正氣不足就容易引發病癥”

    徐清麥被他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她凝神思考,想?要把病毒的?概念再告訴孫思邈,但又?覺得千頭萬緒實在是不知該從何說?起,病毒加上細菌,這幾乎已經涵蓋了整個微生物學?,又?牽涉到了現代醫學?的?基礎。

    她不免有些頭疼,這個大課題該怎么講?

    徐清麥靈機一動,熱情的?向他發出邀請:“孫道?長,若是想?要探討這件事,那說?起來就話長了,如果您愿意的?話,不若和我們一起回江寧縣多住兩天?咱們到時候有大把的?時間來討論。”

    而且說?不定她到時候還能向孫思邈請教一些中醫方面的?問題,拜一下?師。

    徐清麥期待的?看向他。

    孫思邈卻笑了起來,撫須道?:“徐娘子可?知,我這次下?山是為了什么?”

    徐清麥茫然?的?搖搖頭。

    “就是為了去見?徐娘子你呀!彼?徒弟忍不住在旁邊插話道?,語氣還有些幽怨。

    徐清麥:。!

    “老?道?此次來江南,本來是去茅山求仙問道?!睂O思邈和藹的?看著她,“只不過,到了茅山之后,卻聽聞最近這里?出了一位女神醫。”

    天下?道?教圣地之一的?茅山就在句容縣。茅山上道?觀的?觀主與孫思邈交好,孫思邈時常帶著弟子與其談法論道?,順便下?山為百姓診病。

    這一次原本也?和以往一樣,孫思邈在山上住了半年,正想?著是不是要回自己隱居的?太白山了。結果下?山時卻在茶水亭里?聽到了大家對徐清麥的?議論。

    據說?,這位女神醫,不僅懂得金針撥障之術,無私的?治好了很多老?者,而且還會開腹取腸。總之,傳得神乎其神。

    孫思邈原本以為只是人們夸大其詞,但某日,他在一個鄉鎮上見?到了徐清麥治好的?一位白內障的?老?者,親眼見?到了且親耳聽到了患者的?講述,他這才知道?原來傳言竟然?大部分是真的?。

    他的?徒弟補充道?:“師父聽聞你是自江寧縣來,便打算從句容縣城乘渡船去到江寧,找你探討醫理!

    孫思邈:“只是沒想?到竟然?在路上就遇到了。”

    “緣分!”徐清麥感動過之后,立刻道?,“那孫道?長,你不如和我們一起走,等去了最后兩個屯,咱們就可?以回去江寧縣了,到時候您想?要探討什么我都陪您!”

    最好是長長久久的?住下?來!

    孫思邈撫掌大笑:“可?!正好可?以見?識一下?徐娘子的?金針撥障術!

    兩人正聊得高興,孫虎前來報信,李崇義好像要醒了。

    李崇義昏迷中只覺得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里?,起起伏伏,昏昏沉沉。這時候,忽然?冒出一陣焰火將自己包圍,燒得自己疼痛難忍。他忍不住想?要掙脫出這一片混沌,然?后就聽到有清朗女聲在耳邊響起,讓他忍一忍,說?關公當時刮骨療毒都很鎮定,讓他學?著些。

    李崇義模模糊糊的?想?,關二爺什么時候一邊刮骨療毒一邊下?棋了?有這回事兒嗎?

    焰火過去之后,他又?在混沌中沉浮,然?后他就看到了出口有光柱投來,他拼命的?往前跑,終于跑到了光柱里?。

    床榻上的?李崇義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幾位陌生人。一位貌美?的?年輕女子,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一位清俊雅正的?年輕男子,若不是有孫虎站在旁邊,他差點以為自己進入了天庭。

    孫虎差點撲過來:“小將軍,你終于醒了!”

    自己的?小命總算是保住了。

    在孫虎的?介紹下?,李崇義這才知道?在自己昏迷之后發生了什么事情,更?沒想?到給自己治傷的?竟然?是名滿天下?的?孫思邈和名滿江南的?徐清麥,只覺得自己真是命不當死?!

    他當即就想?要從床榻上坐起來道?謝,然?后被人摁住了。

    “你的?傷口還沒好,繼續好好的?躺著吧!

    徐清麥看他的?神色,感覺他應該是挺過了感染的?這一關,不禁感嘆這年輕人又?是武將,身體素質就是好。果不其然?,耳邊馬上就聽到了系統的?通報,搶救成功,積分是100。

    “小氣!”她在心?中撇撇嘴,這100分去掉她為了手術兌換的?那些東西,也?就只剩下?一半了。

    “危險期已經過去了,”她剪開繃帶,查看了一下?傷口,溫聲道?,“只不過將軍這段時間要注意休養,這只肩膀不能提重物,否則傷口容易再度撕裂。”

    孫思邈也?過來瞅了瞅,然?后大筆一揮,又?開了一個清熱止血的?藥方,讓他敷在傷口上,每日換藥即可?。

    李崇義有些沮喪:“那豈不是以后連槍也?用不了了?”

    他還想?要繼續馬上征戰呢。

    “好好復健的?話,幾年后應該是可?以的?。”徐清麥安慰道?。

    既然?傷患已經醒過來,他們幾人便提出要辭行,但李崇義和孫虎卻堅持挽留,想?要讓他們再多待上兩天,雖然?表面上是說?不能讓救命恩人就這樣空手而歸,但實際上應該是怕后續病情有什么反復。

    徐清麥想?到自己還欠人人情,送佛送到西好了,再停兩天就停兩天吧。

    周自衡和孫思邈也?并不反對。

    李崇義這才徹底的?放下?心?來。經過這次,他還是挺惜命的?。

    就這樣,因為他暫時不能移動,徐清麥等人就在水寨住了下?來。將士們把尸體都給收攏了一下?,又?清除了一下?血跡,水寨中有糧又?有房,倒是看上去像模像樣。至于趙阿眉等人,也?已經在孫虎的?安排下?在岸邊安營扎寨,和大部隊一起住著,只待幾日后匯合。

    李崇義是年輕人,像這般靜養壓根不符合他的?秉性,更?別提他的?傷口還需要趴著,難受。他在床榻上趴了不到半天,就聽到外面人聲鼎沸如同草市一般。

    他皺眉問孫虎,有些不悅:“怎的?如此喧囂?”

    孫虎忙道?:“將軍,您別怪他們。徐娘子和孫道?長大發善心?,正在給大家看病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大家伙兒都不想?錯過!

    軍營之中階級分明,如李崇義這樣的?地位和身份,自然?是有隨軍大夫的?,但大夫也?只給軍官們看,像下?面普通的?軍士,傷了也?就傷了,自己收拾著吧。熬得過就熬,熬不過那也?沒辦法,能馬革裹尸送回家鄉那是幸運,更?多的?是隨手在扔在戰場附近的?亂葬崗或者是一把火給燒了。

    這次正巧遇到徐娘子與孫道?長見?到一些受了傷的?士兵窩在偏僻處哼哼,便問了怎么回事,然?后就有了這次特殊的?義診。

    李崇義的?臉色柔和下?來,笑罵了一句:“便宜這些丘八了!我去看看。”

    “將軍!”

    李崇義:“我又?不走遠,就慢慢的?挪過去。”

    他怒視孫虎,他傷的?是肩膀又?不是腿!

    徐清麥與孫思邈原本并未分工,但很快他們就發現,兩人擅長的?病癥并不相同,于是就默契的?調整了一下?,讓身體受傷的?士兵都在徐清麥面前等待她給自己清創以及包扎,而那些受到積年病癥折磨的?人則都在孫思邈那邊排著隊。

    “忍著點,別叫太大聲!毙烨妍溤诮o胳膊上被劃了一刀的?士兵用碘伏沖洗傷口,然?后縫合。

    麻醉劑又?貴又?少,她舍不得用,就只能委屈這些將士自己忍一忍了。

    于是在她這一邊,痛喊聲此起彼伏,嘎嘎亂叫。

    李崇義看了之后莫名覺得舒服了些。

    他剛過來,周自衡就看到了他,猶豫了一下?后朝他輕輕點了一下?頭算是致意,結果就看到李崇義朝自己招了招手。

    周自衡走了過去,拱手道?:“定遠將軍。”

    李崇義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篤定的?:“我見?過你。那日,你在馬匹上說?,接下?來會是千年難遇的?太平盛世!”

    因為這件事,還讓他挨了十鞭子。

    他剛睜開眼時就覺得周自衡眼熟,剛才終于想?起來了。

    周自衡的?身形微不可?見?的?放松下?來。他還以為是在長安見?過呢,正在瘋狂的?調動周純的?記憶庫。至于李崇義說?的?那件事,他早就忘了。

    自己什么時候說?的??

    他不動聲色的?回了一句:“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世間亂了這么久,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李崇義挑起眉,喃喃的?重復了一遍:“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說?得好!的?確是這個道?理!”

    他爽朗的?笑起來,想?要伸手去拍周自衡的?肩膀,結果扯到了自己的?傷口,開始齜牙咧嘴。

    周自衡:“將軍請勿激動,不然?傷口開裂,內人恐怕會心?情不佳!

    別給徐清麥增添負擔了啊喂!

    李崇義哈哈哈的?笑,眼神中帶著探究:“我認識你們周家幾位郎君,不過,你倒不像是周家人。”

    周自衡淡淡道?:“周家是周家,我是我!

    李崇義一愣,笑得更?開心?了:“不錯!比起你那幾位兄長,我還是喜歡你這樣的?。不愧是我當時一眼就看中的?人!”

    他從在路上聽到那句話開始,就覺得周自衡不錯了。

    “將軍謬贊了。”

    什么叫一眼就看中?!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啊!

    這定遠將軍,真是沒有城府的?人!

    挺好,挺好,這樣的?人好打交道?,周自衡心?中感嘆道?,也?露出微笑。

    在他們的?不遠處,徐清麥的?速度很快,已經處理完自己這邊的?病患。

    然?后,她立刻飛跑到孫思邈身后,觀摩他的?看診過程。

    第048章 第 48 章

    一路看下來, 徐清麥只深深覺得,孫思邈不愧是神醫。

    他望聞問切一個流程下來, 幾乎就能診斷出大?多?數患者的病癥,并且分析出他們的病因。徐清麥身為醫生自然知?道,這靠的是多?年累積起來的經驗與天賦。

    一位面容愁苦的小個子士兵前?來看診,訴說自己最近一直頭暈且疲倦。

    孫思邈給他把過脈并且看過舌苔與面色之后,問:“持續多?久了?”

    士兵:“半年有余了”

    孫思邈又問:“半年前?,你是不是曾經受過傷,并且有過一次大?出血?”

    士兵睜大?眼睛:“真有!”

    他那時候正好去追捕叛軍,然后被人一刀砍在了背上,出血頗多?。

    “可是孫仙長,我那傷口不過半個月就早就已?經好了呀!”

    孫思邈:“那自那以后, 你是不是經常覺得有的時候手?足麻木且會心悸?”

    士兵猛地?點頭, 如撥浪鼓一般:“還真是, 真的從那之后才開始的!”

    “那就對了!睂O思邈撫須,“你乃血虛之證, 上次出的血如今還沒補回來。脈細, 舌苔薄白,頭暈眼花和心悸肢麻都是由于?血虛不榮所造成的。我給你開個方子, 若有條件你就吃一兩個療程。若無條件, 平時多?吃點大?棗與豚肝也好!

    士兵十分感激,連忙接過方子。

    徐清麥在孫思邈身后看得很過癮,嘖嘖稱奇。

    其實這位士兵應該就是大?出血造成的貧血癥狀,若是在現代, 驗個血查一下血紅蛋白就能夠得出結果。但現在沒有任何的輔助檢查設備, 孫道長卻能夠通過望聞問切和自己的經驗迅速的做出診斷,真是厲害!

    而且紅棗和豬肝也的確是富含鐵與維生素C的食物。

    還有就是, 她發現孫思邈雖然是藥王,但他開方很克制,能不開就不開,并且藥方中也不見昂貴藥物,有的時候甚至只會讓患者用食療或者是改變一下自己的起居習慣。遇到需要立時減輕痛苦的,他會當場拿出金針來給他們灸上一灸,疏通經絡,緩解不適。

    徐清麥知?道他是體恤這些?底層的士兵,一時之間,對他的敬佩之情更?甚。

    不愧是提出“大?醫精誠”的藥王!

    兩人花了兩天的時間給士兵們依次看完,徐清麥收獲良多?,不僅僅是得到了幾十個積分,還有看診的經驗以及對傳統中醫學的理?解。

    這時候,李崇義的傷口也逐漸好起來了,幾人便?向他辭行。

    李崇義這兩天也沒閑著,天天拉著周自衡談論天下時局、講古論今,憂國憂民,讓周自衡時刻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漏嘴。

    不過,周自衡發現他雖然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其實心里?非常有數,F在天下最矚目的太子與秦王之間的爭斗他從來不提,只提突厥、提嶺南,提秦漢魏晉,甚至連前?隋都很少提。偶爾遇到史書中關于?奪位的敏感故事,也會迅速避開。

    這讓周自衡放下了心。

    他可不愿意與一位不知?避諱的皇親國戚交往,容易惹火燒身。

    見他們要辭行,李崇義還頗為不舍:“待我剿匪結束,便?去江寧縣找你們喝酒!”

    周自衡笑道:“那就恭候小將軍大?駕!

    李崇義站在湖邊,看著船只緩緩的離開了水寨,駛入到湖中心之后才轉身回了水寨。

    “你們終于?回來了!壁w阿眉看到徐清麥等人,原本一直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給貴人診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們這段時間在岸邊扎營,又不敢外出和這些?士伍打交道,只能待在營帳內,每日出來眺望一下湖的另一邊,看看有沒有船只從蘆葦蕩里?出來。

    徐清麥露出笑容:“已?經沒事了!

    她又向大?家介紹了孫思邈和他的徒弟劉神威,然后惡趣味的看著大?家的反應。果不其然,所有人都驚呆了,如林十五這樣從小聽?著孫思邈的傳說長大?的少年郎,更?是激動得語無倫次。

    當他們聽?到孫思邈會加入自己這一行之后,喜不勝喜,具體表現在個個爭搶著要把自己的坐騎給讓出來。

    林十五:“孫仙長騎我這匹馬吧,我這匹馬溫順,更?好駕馭。”

    楊思魯:“孫仙長,還是我的這匹馬好,跑起來更?穩!

    薛大?沒說話,但是牽著馬繩搓搓手?在旁邊等,臉上的表情十分渴望。

    齊武笑呵呵的看著。

    徐清麥:低估了偶像的力量。

    好在,孫虎知?道他們人多?,很周到的命人又多送來了兩匹馬,這才沒讓這幾人爭起來。

    孫思邈雖是老人,但他經常帶著劉神威下山行走,騎馬這件事上并不輸與其他人。而其他幾人見孫仙長騎術如此高?超,也都卯足了勁兒?想要露一手?。

    一時之間,馬蹄飛起,煙塵滾滾,原本要三個時辰的路程硬生生的被縮短為了兩個時辰。

    戊字屯的屯正早就率著屯戶們在路旁等待,看到后立刻圍了過來,臉上滿是驚喜:“可是周錄事與徐娘子?”

    周自衡翻身下馬,疑惑道:“的確是。屯正知?道我等要來?”

    屯正臉上笑開了花:“知?道知?道,小的們都在這邊等了兩日了,還差點以為您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原來,他們屯正好前?幾日來了位貨郎,從金壇那邊過來的。此時的貨郎,還相當于?郵遞員與八卦主播,經過他的宣揚,大?家都知?道了最近在另外幾個地?方出了名的江東犁與義診,說正是從屯田傳出去的。

    屯正也是個聰明?的,立刻想到了春巡一事,算算日程,好像也該到自己屯了。

    于?是,他這幾日都帶著屯戶們在路邊張望,這隔了三四天,好不容易等到了!

    周自衡有些?慚愧:“的確遇到了點事情,耽擱了。”

    他和徐清麥對望一眼,兩人都露出笑容:這個屯,穩了!

    一行人也不耽擱時間,稍事休息之后就開始各自的工作,周自衡和楊思魯齊武等人去了田里?,趙阿眉留下來給徐清麥當助手?,孫思邈師徒自然也在。

    見識過徐清麥的金針撥障術之后,孫思邈贊嘆不已?。

    “此術果然神奇!”他看過幾遍之后自己琢磨一下就琢磨出了其中原理?,“如蠟塞管,蠟去自然就管明?!

    徐清麥能說什么?大?佬就是大?佬。

    可能是徐清麥的動作太過迅疾,看上去似乎是很容易的樣子,孫思邈的年輕徒弟劉神威撓了撓頭,悄悄問他道:“師父,我怎么覺得這金針撥障法看上去不怎么難啊?”

    他產生了一種?換他說不定他也能上的錯覺。

    “那說明?你的眼力和醫術還不到家。”孫思邈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徐娘子這是舉重若輕,這一刺沒有個十年的功力,不可能如此精準!

    眼球是人體最脆弱的部位,稍不小心就容易刺瞎甚至是傷到腦子,真以為是隨隨便?便?刺一刺就能找準位置角度和控制力道的嗎?

    孫思邈心中也不禁想,徐娘子看著年紀輕輕,怎么出手?卻如此老練?

    除了金針撥障之外,他還正好趕上徐清麥使用乙/醚。

    因為有屯戶的小孩腿上長了毒瘡,小女童怕痛,徐清麥感覺涂抹式的麻醉劑可能不夠,若是開刀清創的時候劇烈掙扎反倒容易受傷,便?給她用了乙/醚。

    小女童果然沉沉睡去,徐清麥成功的為她割了毒瘡然后引流出了里?面的膿毒血。

    小女童的父母很激動,連連向她道謝。

    但更?激動的是孫思邈,他拿著那瓶乙/醚愛不釋手?:“這可是小友的師門密藥?”

    看上去就和水一樣,而且用的琉璃瓶十分純凈孫思邈無師自通的擰開了瓶子,然后就很想要拿筷子蘸一點,嘗一嘗這藥的滋味,被徐清麥嚇得趕緊制止了。

    “這東西喝了后有毒,孫道長別喝!”

    咱可不興神農嘗百草。

    小女童的父母驚恐的看著,徐清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話有歧義,忙道:“如果喝很多?會中毒,但是變成氣?體吸進去之后就沒關系,她馬上就會醒了。”

    好在,她話剛說完,小女童立刻就醒了,覺得痛哇啦哇啦的哭起來。

    這對年輕夫妻立刻圍了上去。

    送走他們后,孫思邈很是歉意:“都是我不慎,才引來這般麻煩!

    徐清麥擺擺手?,幽怨的看著他:“孫道長,您煉丹的時候不會也這樣什么都嘗一嘗吧?”

    孫思邈哈哈一笑,有些?心虛,反倒是他的徒弟劉神威在旁面無表情的狂點頭。

    徐清麥懂了,她嘆口氣?,看來孫大?佬能活到一百多?歲真的全仗著自己高?明?的醫術,硬闖過來的。

    小風波已?過,孫思邈回到正題:“史書記載,神醫華佗有麻沸散,以酒服之可讓人失去知?覺,陷入昏迷之中。他為人開腹洗滌腐穢靠的便?是此藥!

    他眼神熱切的看著眼前?如水一般的液體:“小友,這可就是華神醫的麻沸散?”

    難道這東西竟未失傳不成?

    孫思邈這些?年都在游歷天下,收集醫方,對史上那些?流散于?各地?并且失傳的醫書非常痛心,這里?面最痛心的就是華佗臨死前?交予獄卒卻被其燒毀的醫書。

    沒想到,這次卻真的可以看到麻沸散重現于?人間!

    那是不是華佗的醫書

    孫思邈看向徐清麥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徐清麥很遺憾:“不,這不是麻沸散,而是另外的一種?藥物!

    她曾經想過是不是可以用乙醇和濃硫酸加熱來獲得乙/醚,畢竟系統賣的乙/醚價格實在是昂貴。

    而且,她對系統的感情很復雜,依賴卻又帶著無比的警醒——若是有一天系統忽然消失了,那她不就白瞎了?她還能繼續給人做手?術嗎?而且系統的東西只有她能用,其他人不能。所以徐清麥迫切的想要把這些?東西都本土化,最好是有可替換的自制品。

    但是顯然,她就不是搞化學的料,能想起乙醇和濃硫酸就已?經是搜刮了腦內所剩無幾的中學化學知?識的結果了。

    但孫思邈不一樣啊!

    他不僅是玩草藥的,還是玩化學的!

    孫思邈聽?聞不是麻沸散,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就知?道

    “麻沸散,我聽?我師父生前?說過,有人曾苦心研究,最后還真的被他研究出來了!”徐清麥忽然道,拋出一個炸彈般的信息,“可惜,當時我忘記問我師父具體相關了,只記得主要的材料是曼陀羅花還有生草烏什么的”

    孫思邈大?為震驚:“此事為真?”

    “自然為真!彼劬φR膊徽#八晕蚁,這麻沸散的配方雖然已?經失傳了,但后人未必不能同樣研究出來。而且,”她朝孫思邈搖了搖手?中的□□,“就像這個藥,同樣也是人研究出來的。我也聽?師父說過大?概”

    她將□□的大?概制造原理?告訴他。

    “液體氣?體”孫思邈聽?得如癡如醉,立刻又自顧自的沉思起來,“由舊物之中誕生新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徐清麥擔心自己的藥是不是下太猛了,擔憂的看向劉神威,眼神表示:怎么辦?

    劉神威朝徐清麥搖搖頭:“師父經常如此,不用管,等他想通了或者發現想不通,自然就放下了!

    徐清麥這才放下心來。

    晚上的時候,她將這事告知?了周自衡。

    周自衡好奇的問:“真的有人復刻出了麻沸散?”

    “真的。”徐清麥想起自己在一些?醫學資料里?看過的,“是一個日本的藥師,叫華岡青洲。他在十九世紀的時候,用自己發明?的草藥麻醉劑成功的為一個婦女做了全身麻醉,實施了乳腺腫瘤切除手?術。比乙/醚的產生早了四五十年。

    “他給自己的藥劑取的名字就是麻沸散,因為他的偶像就是華佗。”

    當時徐清麥看了后覺得很神奇,所以至今還記得那藥方的主要成分是曼陀羅花。

    “既然麻沸散真實存在,我覺得孫道長說不定也能研制出來。當然,他要是能自己制出□□,那就更?好了。”徐清麥自言自語。

    所以她才會想盡方法讓孫思邈對這些?產生興趣。

    周自衡很是同情:“嘖,孫道長真是承受了許多?他原本不該承受的啊。”

    他折著手?指一項一項的數:“細菌、病毒、顯微鏡、這會兒?又麻沸散、化學你這是給他畫了多?少個餅。俊

    徐清麥心虛的一笑:“我也不是有意的,就是忽然想到了!

    說到這里?,她想起一件事,認真的看著周自衡:“玻璃什么時候能做出來?要是能做出透鏡來,說不定就能磨個顯微鏡來給孫道長看一看!

    有了顯微鏡,不求能精度高?到看到細菌病毒什么的,即使只是把物體放大?許多?倍,自己的那一套細菌學說也會顯得靠譜很多?。況且,這些?做了金針撥障術的老者也很需要遠視鏡。

    周自衡想了想:“等回到江寧縣后,春耕應該也忙完了,我就有時間了。到時候可以實驗一下!

    玻璃的配方到底是什么來著?

    他問徐清麥:“你說,孫道長身為煉丹師,會不會懂得一點相關的知?識?要不到時候我去向他討教?一下吧?”

    徐清麥無語。

    說好的不要讓孫道長承受太多?呢?

    此時,孫思邈與劉神威同樣也在議論徐清麥。

    劉神威問他:“師父,您真打算跟著這位徐娘子去江寧縣?”

    孫思邈正在打坐,悠悠道:“自然要去!

    劉神威:“咱們一開始不是要去茅山問道嗎?觀主還在等您回去呢,不說一聲就走是不是不太好?”

    “你不說我還忘了,”孫思邈這才想起來,“等到了句容縣城就找人送一封信去茅山吧。”

    “是!眲⑸裢。

    他倒是不反對去江寧縣,年輕人,道心還沒那么穩,江寧縣可比茅山好玩多?了。只不過,劉神威想到徐清麥,有點感嘆有點不服氣?又覺得她有點神秘。

    “師父,您覺得徐娘子說的那些?事情是真是假?”

    什么細菌、病毒,簡直都聞所未聞。

    “而且徐娘子到底是從哪里?學來這么多?的?咱們之前?接觸過的胡僧和番醫也沒那么厲害呀。”

    孫思邈:“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每一家的觀點都不相同。放在杏林之中,亦是如此,不同的派別之間有不同的學說,這很尋常。就算是世家醫與我等山林醫,對同樣的病也有著不同的看法,不足為奇。”

    不過,他能理?解自家徒弟的疑惑。

    徐娘子的知?識,顯然并不是她所臆想出來的——只要和她深聊過,就能知?道雖然有時候她刻意隱藏,但她的知?識是有體系的,而且其廣度讓孫思邈都覺得暗暗心驚。

    有的時候,他甚至跟不上她的思維,不太能理?解,但是又會覺得她說的似乎有一定道理?。

    那么,問題就來了。

    據徐娘子所言,她跟隨那位叫做希波克拉底的胡僧只學習了兩三年的時間,難道這兩三年竟然就能學得如此精通?抵得上人家數十年?

    而且看她拿出來的東西,即使只是小小的一件,也是自己走南闖北這么多?年從未見過的。

    劉神威瑟縮了一下:“難道徐娘子是某種?精怪變幻?”

    不然怎會如此神秘?

    “”孫思邈睜開眼,沒好氣?的道,“沒事你就看看醫書,少給我看話本子!”

    劉神威傻笑,然后問他:“那師父,咱們還去不去江寧縣?”

    “我一開始不是回答了嗎?要去!”孫思邈對江寧縣之行充滿了期待,“不管徐娘子的師門來歷,但學識卻是真的。朝聞道,夕死可矣。況且,徐娘子為人友善赤誠,值得一交。

    “或許,不過是宿慧而已?!

    孫思邈活了這么長時間,見識的人物無數,他很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必不為假。

    至于?她身上那些?讓人看不透的謎團,何必深究呢?

    這世界上的奇人頗多?,他曾見過一言可預知?未來的人,也見過善解天文能算出月亮軌跡的人,多?一個宿慧的徐娘子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第三日,他們順利的結束在戊字屯的工作,在屯正和屯戶們依依不舍的送別中踏上了回江寧縣的道路。

    江寧縣有兩個屯,一個是甲字屯,一個是乙字屯。

    因為乙字屯比較偏遠,周自衡與楊思魯慣常去的是甲字屯,不過這次卻是要反著來,先去乙字,最后才去甲字。于?是,等到齊武和林十五回到甲字屯的時候,又是四天過去了。

    林十五在這一個多?月里?已?經學會了騎馬,他騎在馬上,想到馬立刻就可以回家了,心中雀躍。

    他還從未離家這么久過。

    剛離開甲字屯的時候,河邊的柳枝才剛抽新芽,但現在卻已?經是一派婀娜,綠意盎然,路邊的小溝渠內水流潺潺。再望過去,田里?的秧苗也都已?經全部移栽完成,經過幾場春雨的浸潤,正在努力的扎根生長。

    入眼盡是欣欣向榮之景。

    林十五只覺得這個春天是自己這幾年來度過的最好的春天。

    這時候齊武小聲問他:“十五,你問了嗎?”

    林十五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一件事情,立刻道:“我現在就去問。”

    他勒住馬繩,緩緩的走到徐清麥和趙阿眉的身邊,然后有些?羞澀的問徐清麥:“徐娘子,你到了甲字屯之后會立刻回江寧縣嗎?”

    這里?若是策馬狂奔,回江寧縣也就半個多?時辰。

    徐清麥愣了一下,好像真的可以哎。

    這時候,林十五眼中帶著懇求看著她:“能不能麻煩您在甲字屯也待一天?就一天就好!

    徐清麥這才反應過來,他是擔心自己選擇了回江寧縣,然后就不在甲字屯開設義診了。

    她想了一下,笑瞇瞇的道:“沒問題,另外七個屯都跑了,沒理?由反倒是漏過你們甲字屯。這可是你和齊武的家!

    林十五聞言,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大?聲道:“林十五替甲字屯的各位,多?謝徐娘子!”

    他又看向孫思邈,趕緊補上一句:“多?謝孫道長!”

    齊武也在另一邊喊:“多?謝徐娘子!多?謝孫道長!”

    周自衡輕笑道:“狡猾的小子!”

    隊伍的氛圍一下子變得熱烈了起來。待到快到甲字屯的時候,齊武和林十五一揮鞭子:“錄事,我們先走一步去通知?屯正!”

    周自衡理?解他們歸家迫切的心情,含笑道:“去罷!”

    他心思周全,齊武和林十五的舉動提醒了他,便?喚來薛大?,讓他提前?回江寧縣城,通知?一下家中人收拾好房間,尤其是要收拾出孫思邈與劉神威的客房。

    趙阿眉在旁看著大?家的舉動,心中也不免有些?唏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一個月的旅程也到落幕的時候了。這讓她頗為傷感。

    這也是她這幾年度過的最舒適的一段時光。

    周錄事與徐娘子雖則身份高?貴,但是待人謙和有禮,非常好相處。她之前?也接觸過一些?貴人,雖則言語彬彬有禮,但是她其實能看出來他們看自己的眼光有著高?高?在上的疏離與淡漠。

    他們看她,就像是看一只正在雜耍的小狗小貓。

    但周錄事和徐娘子卻不一樣,趙阿眉能感覺到他們是真的尊重她,將她視為平等的人。

    這讓趙阿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自內心的愉悅。

    如今想到要離開了,她不可抑制的會覺得難過。

    她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對徐清麥道:“徐娘子,明?天我也打算回家了!

    徐清麥有些?驚訝,然后意識到,對啊,春巡已?經結束了。

    她問趙阿眉:“你家住在何處?”

    “就在江寧縣附近的鎮子上,從這兒?走回去大?概大?半天時間。”

    徐清麥沉吟一下,眼睛一亮:“我在東山渡那邊開了一個作坊,現在正在招人。那邊現在缺一個管事,不知?你可有興趣?”

    她怎么現在才想到呢!

    趙阿眉為人利落,又走南闖北有豐富的處世經驗,關鍵是,通過這一個月的相處她很相信她的人品!馮嬸子與齊玉她終究是接觸得少,而且她有時候會擔心兩人日夜相處,聯合起來將自己這個不常去的主家架空,放一個趙阿眉過去監督,似乎是不錯的主意。

    而且,趙阿眉有功夫,有需要往返江寧縣與東山渡的時候她也不會那么擔心。

    趙阿眉大?喜過望,她自然是愿意的。有一份旱澇保收的活計,可比跑草市耍百戲要好得多?,而且她也終于?可以好好陪一下自己的兒?子。

    因此,她爽快的答應下來,甚至沒有問酬金幾何:“只要徐娘子不嫌棄我粗魯,我當然愿意!

    徐清麥綻開笑容:“行,那你明?日先回家好好陪一下家人,五天后來江寧縣內找我。”

    到了屯子外圍,屯正丁老三和齊武林十五正領著一群人在等。

    “錄事,您可算是回來了!”丁老三笑容滿面。

    周自衡與甲字屯的關系已?經非常熟稔了,當下也不和他客套,笑問:“丁屯正,咱們屯里?的春耕應該沒問題吧?可別八個屯,最后在咱們屯出了漏子,那就太不給我長臉了!

    丁老三拍著胸脯保證:“錄事放心,咱們屯的田,肯定是幾個屯里?面捯飭得最好的。”

    一行人邊說話邊往里?走。

    屯戶們和周自衡也熟了,知?道他不是那等擺架子的官,有人便?喊道:“錄事,有新犁了您居然最后才到咱們屯來,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其他人紛紛響應:“就是!就是!”

    他們這幾日也偶爾聽?到有貨郎們聊起在周邊地?區出現的一種?新犁,還想著說等什么時候可以去瞅瞅,好用的話也學起來。結果等齊武林十五一回來,才知?道這新犁竟然是從自家出去的。

    周自衡自知?理?虧,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錯,我的錯!

    大?家也只是和他開玩笑,見好就收:“那今晚,您可要罰酒一杯!

    “自然,到時候我敬大?家!

    甲字屯為了歡迎他們一行人,專門做了一場流水席,殺了雞甚至還宰了屯里?養著的一頭羊。這可是現如今農村招待客人的最高?禮儀。

    有屯戶是戰亂的時候從西涼一帶逃過來的,做得一手?好羊肉。

    新鮮宰殺的羊肉在土灶臺上的大?鍋內煮好,下面柴火熊熊,撇去白色的浮沫,又加一點蔥姜和鹽就好了,燉了片刻,香味便?四散開來。

    那屯戶憨厚的道:“新鮮的羊肉根本不用怎么放佐料,加點鹽就好吃。不過,還是俺們以前?涼州的羊更?好吃!

    周自衡深以為然,西涼,后世甘肅一帶,那邊養的羊能不好吃嘛!

    徐清麥倒是也很喜歡現在這邊的羊,燉好后切成片,然后蘸上拌了一點豆醬的蒜蓉吃,滋味美得很。

    孫思邈和劉神威同樣大?快朵頤。

    丁老三帶著些?崇拜又好奇的問:“孫仙長,原來您也吃羊肉?”

    孫思邈笑瞇瞇的,又夾了一塊羊肉片:“屯正莫不是以為老道只食日月之精華?”

    丁老三不好意思的笑:“的確以為仙長已?經不吃我們凡俗的東西了,那個叫什么來著哦,辟谷!”

    “不食五谷,吸風飲露,”孫思邈的臉上帶著向往,“那可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老道不過是一凡人爾!”

    凡人是要好好吃飯的。他從不認為自己真是什么神仙,當然,求仙也曾經是他人生至高?追求之一。

    為什么說曾經?

    因為孫思邈覺得現在自己似乎找到了新的追求,那求仙就可以暫時的先放一放。

    求仙,什么時候都不急的。

    吃完流水席,大?家才散去。既然都到江寧縣了,周自衡也不急了,好好睡了一晚,甚至睡到日上三竿才開始帶著人去巡田。

    先看的自然是浸種?小組的耕田。

    他們的秧苗也都已?經移栽到水田里?了,柔嫩青翠的葉子在風中舒展搖擺,看著就覺得喜人。

    大?家你一嘴我一舌的紛紛向她匯報:

    “雖然我們的秧苗比他們的慢七八天,但是的確是出芽最多?的!

    “苗也很強壯!只要天公作美,今年肯定會有個好收成!

    “他們那些?沒參加的,現在都后悔咧!”

    大?家都是種?了一輩子田的,從秧苗的情況就能大?致的看出這株水稻的后續。浸種?小組的那些?秧苗,一看就是長得好。

    每個當時參與了浸種?小組的屯戶,現在都揚眉吐氣?。之前?他們聽?著周自衡的要求一遍一遍折騰的時候,經常被其他屯戶們嘲笑簡直比繡花還要精細,但現在情況反過來了吧?

    “挺好。”周自衡的心也舒展開來,看著綠油油的水田十分欣慰。

    不枉他當時這么盡心盡力。

    這時候,跟過來的一位沒有參加浸種?小組的屯戶,怯生生的喊住了他:“錄事,您可不可以看看我家的苗?”

    周自衡回過頭去:“怎么了?”

    那屯戶皺著一張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現在葉片都發黃了!看著都跟蔫了似的,無精打采。”

    他焦心無比。

    周自衡沒再問,直接道:“行,那我現在去看看。”

    第049章 第 49 章

    周自衡跟著那人來到?了他的?田里。

    果然?, 其他人的?秧苗都是綠油油的?,但是他的?秧苗在邊緣卻是泛著黃的?, 看上去無精打采一點活力也沒有。很像他大學舍友養的?盆栽即將要和他告別的?時候,看著就不會?豐產的?樣子,也難怪這屯戶整個人愁眉苦臉。

    周自衡下田看了看水土,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你這塊田的?土壤營養不足了,”他見眾人一片迷茫,換了種?大家能聽懂的?說辭,“就是,它的?土不肥了,沒辦法提供足夠的?養分給到?上面種?植的?東西。”

    這一下子大家就明白了,F在的?田地本來就是按照肥力來劃分等級的?,上等中等下等, 一開始劃分屯田的?時候大多是按照先?來后到?以及抓鬮來確定?, 上等田和下等田需要交的?糧食也不一樣。

    但是, 那屯戶卻更愁了,他蹲在田埂上, 欲哭無淚:“可是錄事我這兒本來就是上等田吶!”

    “對哦, 我也記得你是上等田!

    “怎么回事?”

    其他屯戶們這才想起?來,丁老三也對周自衡道:“對, 錄事, 當時他分到?的?有一部分的?確是上等田,這十幾畝應該都是,有登記在冊的?!

    人群中有人道:“這也沒什么稀奇的?吧?上等田有的?時候種?著種?著就會?逐漸變成中等甚至是下等,要錄事重新?給你的?地定?一下等級就好了!

    “的?確是會?這樣的?情?況!敝茏院忸h首道, “其實這是因為肥力耗盡了, 作物將土壤中的?一些營養物質給掠奪走了,又得不到?補充, 自然?便會?產生土質變化?!

    大家聽得似懂非懂。

    周自衡一笑,打了個比方:“就像是婦人生孩子,胎兒在她的?肚子里孕育成長,那必然?需要母體?的?養分。所以我們要給孕婦吃些好的?,讓她好好休息,這樣母體?才能給胎兒提供它生長所需要的?東西。那土壤孕育糧食也是這樣的?,如果只是奪取卻不給它補充相應的?養分,那自然?時間久了,它就會?逐漸的?氣血枯竭!

    這就是十九世?紀德國化?學家李比希提出來的?營養歸還學說,他據此發?明出了化?肥。到?了21世?紀的?時候,就算是不會?種?地的?人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在這個時代?,屯戶們卻如同聽天書一般。

    他們在種?植的?過程中雖然?也能察覺到?這一現象,但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周自衡指了指這塊地:“它的?情?況就是這樣,地力已經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秧苗得不到?充足的?養分,自然?就葉片發?黃了。”

    那屯戶聽懂了,哀求道:“錄事可有方法解決?求求您了!”

    周自衡沉吟,在心中暗道:“應該是缺氮了,如果現在有氮肥的?話就好了!

    但他上哪兒弄化?肥去?化?肥工廠即使在后世?也是工業明珠之一,綜合性學科。

    “只能用糞肥了!彼従彽。

    糞水里就有豐富的?氮、磷、鉀和一些其他的?微量元素。

    圍在他身?邊的?屯戶面面相覷,大家都沒有說話,周自衡還以為是怎么了,最?后還是林十五解釋道:“錄事,糞肥我們也在用,但以前遇到?這樣的?情?況,糞肥好像也不起?作用。”

    大家有些失望,還以為錄事能有什么高明的?方法呢。

    “嗯?”周自衡來了興趣,“帶我去看看你們的?發?酵坑。”

    林十五眼睛里有些迷茫:“。堪l?酵坑?”

    這是什么東西?

    雙方大眼瞪小眼,然?后周自衡迅速的?反應了過來:“你們應該是直接用沒發?酵過的?糞便來施肥?”

    林十五和其他屯戶的?表情?寫滿了:不然?呢?

    周自衡撫額,他還真忘記這事了。其實使用糞肥在古代?自古就有之,他就在屯里面見過拿著小竹筐拾路上馬糞牛糞的?小孩,因此便也默認他們是會?用糞肥的?。但現在想起?來,其實糞肥的?發?酵是在宋朝才成熟起?來的?。

    如果沒有發?酵的?糞便施下去,反倒會?因為要分解自身?所含的?大量有機物質而消耗掉周圍很多養分,得不償失。

    他用通俗的?話語向大家解釋了一遍。

    “原來如此!”這塊田地的?屯戶激動起?來:“錄事可否教我們怎么發?酵糞肥?”

    其他人也都用熱切的?眼神看著他。

    周自衡緩了緩,嘆口氣:“自然?可以!

    但是在他教大家之前,恐怕得先?去徐清麥那里取幾個口罩來。

    他去的?時候,徐清麥正和孫思邈一起為一位病情棘手的?患者看診,聽到?他要口罩,便從自己的箱籠中取了兩個給他,這些口罩都是薛嫂子用細布制成,沒有噴熔自然就沒有過濾效果,但聊勝于無。

    她好奇的問了一句:“你要這個干嘛?”

    周自衡扯出一抹微笑,徐清麥竟然?從中看出了些許慘淡:“去教他們發酵大糞”

    徐清麥秒懂,哦,應該是用糞施肥。

    等等

    她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要不,我可以先?回江寧縣城?”

    周自衡幽幽的?道:“徐大夫,要同甘共苦啊!”

    徐清麥: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她心中狠狠的?想,今晚一定?要讓他好好的?洗了澡再進房間!

    這時候,耳邊傳來孫思邈笑呵呵的?聲音:“周錄事一心為民,實屬難得!

    士人公子們即使有憐民之心,卻絕不會?為了教導民眾而甘愿與此惡臭污穢之物為伍。因此,即使是向來不喜與官宦權貴來往的?孫思邈,也對他挑不出刺來,極為欣賞。

    徐清麥這才記起?孫道長還在這里,有些不好意思:“讓道長見笑了。孫道長,您也別叫他周錄事了,聽著多生分,就叫他周十三郎好了,也可叫我徐四娘或者四娘!

    雖然?她想說,直接叫我徐清麥或者是麥子就好,以前的?同事和長輩都這樣叫她,但的?確不適合現在的?禮儀,大家更多還是遵從序齒叫法。

    孫思邈從善如流。

    兩人正在為一個面黃肌瘦但是肚子又很大的?中年男人看診。在他們的?循循問?話之下,患者自述,很長時間以來食欲不振,而且經常腹瀉,且便中帶著膿液。

    孫思邈自然?是要把脈的?,而徐清麥則是查體?,按了按他的?肝脾區域。

    待讓患者先?行離開屋內后,孫思邈看向她:“四娘有何見解?”

    徐清麥猶豫了一下:“不若道長先?說?”

    孫思邈頷首:“此乃蠱脹之癥!

    徐清麥不解:“蠱脹?”

    孫思邈娓娓道來:“蠱脹之癥多見于南方地區。昔日張仲景在《傷寒雜病論》中寫道,此乃寒濕之氣侵入體?內,表里受邪所導致。不過,老道卻有點不同的?看法”

    他停了一下,看著徐清麥笑道:“老道的?這個想法倒是和四娘前幾日所說的?細菌一說有些異曲同工之妙,F在想來,也說不定?是同一類物。比起?仲景之言,老道更傾向于葛洪所說,水中有毒!他將此病稱之為‘水病’,但我覺得,水中應該是存在某種?人眼所看不見的?蟲子,人一旦涉水,蟲子便會?侵入體?內,因此,我將此病稱之為‘蠱脹’!”①

    徐清麥聽得目瞪口呆,差點想要拍起?掌來。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中醫牛逼!藥王牛逼!

    他們是怎么在完全?沒有任何檢測的?情?況下,居然?可以如此接近真相的?!

    孫思邈繼續說道,表情?變淡:“此病與水澤有關,一旦出現必然?成片,尤其是江南地區。而且它很難治,我曾見過無數的?蠱脹病患,但最?終成功根治的?不過十之三四!

    他看向那病人離去的?方向,語氣中有著可惜:“如他這般,腹脹腫大至此者,藥石已然?無效了!

    都叫他孫仙長,可惜他真的?不是神仙,他也有治不了的?病。

    徐清麥默然?。

    孫思邈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問?道:“在四娘的?師門中,對此病是否有其他見解?”

    徐清麥點點頭,道:“我們管這個叫血吸蟲!”

    她想起?當時的?那位開國偉人在組織人民群眾消滅血吸蟲的?時候寫下的?詩——“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雹

    血吸蟲屬于微生物學的?范疇,即使是華佗、孫思邈的?這樣的?神醫也對其無可奈何,唯有現代?科學才能一窺其真理。這是時代?的?局限性。

    孫思邈聞言,輕輕嘶了一聲,喃喃自語:“血吸蟲?”

    “江南水域中有一種?釘螺,不知道長可有見過?”

    “自然?見過。”

    “釘螺本身?無毒,但是它身?上卻寄生著大量血吸蟲的?尾蚴,他們十分微小,人眼所不能見。當人接觸到?釘螺時,附在其上的?幼蟲便會?鉆入到?人體?皮膚內,最?終停留在肝臟的?位置!

    發?現這個病因的?是十九世?紀的?日本醫生,他們通過對相關死者的?解剖,在死者的?肝臟切片中發?現了大量的?血吸蟲卵,后來又發?現了釘螺與血吸蟲之間存在的?關系。所以,這種?血吸蟲也被命名為“日本血吸蟲”。

    徐清麥雖然?很厭惡這個鄰國,但不得不承認他們的?醫學在十九世?紀與科學融合之后得到?了很大的?進步。

    “釘螺,血吸蟲!”孫思邈凝起?了眉,這和自己的?判斷既有相同又有不同,他忽然?問?道:“如果能有四娘之前說的?那個什么顯微鏡,可否看到?這些小蟲?”

    徐清麥點點頭:“應該可以!

    簡單的?顯微鏡看個血吸蟲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孫思邈這才長嘆口氣,很是向往:“若是能盡早看到?這顯微鏡就好了!

    徐清麥忍不住問?他:“道長就這么篤定?我說的?是真?”

    孫思邈深深看她一眼,眼神中閃過一抹睿智與笑意,高深莫測:“直覺!

    徐清麥:好的?吧。

    她也慶幸,還好孫大佬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然?很多東西她的?確沒法編。

    孫思邈問?她有沒有治過這種?血吸蟲病,這讓她有些為難,也只能搖搖頭說自己也沒有辦法。剛才那個明顯就已經是晚期了,在現代?的?話可以進行脾切除和其他各種?手術,甚至是進行肝移植。但很明顯,這些都是她現在沒法做的?。

    孫思邈讓劉神威拿來紙筆:“那就只能清淤保肝了!

    徐清麥知道意思,這就是保守治療了,能活多久只看患者的?運氣。

    將那位病患又叫起?來,孫思邈給他開了幾劑藥方,又溫言幾句之后,便讓他回去了。

    徐清麥看著他佝僂著卻又因為肚子巨大而顯得姿勢很別扭難受的?背影,忍不住嘆道:“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這樣的?情?況即使是在現代?,她也是見過很多的?。醫院就是這么一個可以讓人看透人生的?地方。

    孫思邈淡淡道:“這句話倒是很貼切,即使是生病,那些高門大戶里的?權貴士族與村里種?田挑擔的?老百姓生的?病也都完全?不一樣。”

    徐清麥眼睛一亮,想起?自己這段時間抽空整理出的?病案,便急急的?從箱籠里翻出來給孫思邈看。

    “您看看!

    孫思邈看得很認真,翻完后抬頭看向徐清麥,眼神有點復雜:“這醫案是你自己做的??”

    “自然?。”

    “可否給別人傳閱?”

    “當然?可以!

    孫思邈輕嘆,將醫案給劉神威:“你看看人家的?醫案。”

    劉神威好奇的?接過來一看,這下也看得入迷了。

    “自從淳于意開創醫案之先?,大家紛紛討論有沒有必要做醫案,”孫思邈道,“假如他們看了四娘你做的?這些醫案,便不會?產生任何爭論,這才是真正需要花時間去做的?醫案。”

    徐清麥汗顏,于她來說,這不過是已經浸淫到?了骨子里的?工作習慣,在醫院如果不好好寫病歷的?話是會?被罰錢的?!幾個月工資可能就這么沒了!

    劉神威翻看的?時候也暗暗心驚,這一份醫案都對應著一個病人,從他的?身?高體?重年齡到?具體?的?查體?狀況,病癥和曾用藥和過往疾病史等等都記錄得清清楚楚。只要仔細的?看下去,他甚至能在腦海中大致的?勾勒出每一位病人的?形象。

    這種?記錄的?方式,比他自己現在用的?可詳細太多了。

    徐清麥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下次遇到?難治的?病,或許翻翻以往的?病例就能找到?靈感。”

    孫思邈對劉神威意味深長的?道:“醫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經驗!而這些,就是寶貴的?經驗!”

    讓你小子平時好好記醫案結果就愛磨磨蹭蹭!

    劉神威也跟著徐清麥好幾天了,知道她白天都很忙,但人家還有時間把這些東西給做出來,而且還做得那么好。他的?心情?有些復雜,終于服氣了。

    也難怪相同的?年紀,人家的?醫術就是那么好!

    劉神威對徐清麥拱手道:“小道心服口服!”

    孫思邈撫著自己雪白的?長須,眼中閃過笑意。他這個小弟子,聰明是聰明,就是性格還有些跳脫,做事也不夠踏實,還有點恃才傲物,如今總算是能讓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了。

    徐清麥謙虛了幾句,然?后想起?自己拿來這堆醫案要是干什么來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瞧我這記性。我是想給您看看,窮苦人容易得的?是什么樣的?病。

    “排在第一的?是腸胃方面的?疾病,病因我猜測大多是由于喝了不潔凈的?水而感染了細菌或者是病毒。其次,您猜猜,是什么。俊

    孫思邈沉吟:“眼?”

    徐清麥一拍掌,敬佩道:“您可真厲害。排在第二多的?就是眼病。尤其是沙眼,這些也大多都是因為用眼習慣不好不衛生造成的?!

    另外還有就是骨節炎、佝僂病,這些是營養不夠且每天干體?力活造成的?,還有肺癆、喉癥、瘧疾等等。還有不得不引起?關注的?是——女?性疾病,幾乎每個人,是的?,每個已婚婦女?都或多或少的?會?有婦科炎癥。因為衛生、因為難以啟齒,因為從不去或者無法去看醫生,然?后就越來越嚴重。

    孫思邈拿著這一堆沉甸甸的?醫案:“你有心了!

    劉神威在旁似是想到?了什么:“所以徐大夫你才想著在屯里面進行講學?”

    徐清麥點點頭:“對!讓他們喝燒開的?水,勤洗手,注意衛生習慣,能從根子上解決很多問?題!

    她現在算是理解為什么后世?開國之后不久就要開展轟轟烈烈的?愛國衛生運動了,又是改建廁所又是改建牲畜棚,真的?是需要!

    后面兩個她做不到?,只能做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她與孫思邈聊自己的?一些發?現,以及后續的?一些計劃,聊了很久。

    孫思邈回到?自己房間后便一直在打坐。劉神威知道自己師父其實是在思考一些事情?,便躡手躡腳的?打算出門,免得打擾到?他。

    不過,第二只腳還沒踏出去,就被叫住了:“給我拿紙與筆來,我要寫一封信!

    劉神威拿過去后疑惑的?問?:“您給觀主的?信不是早就已經寫完了嗎?”

    “誰說我要寫給他了?”孫思邈道,“我要寫信給姚菩提與許仕粱!”③

    劉神威一愣,吳興姚氏和姑蘇許氏,師父不是向來與這些世?家醫關系不睦嗎?怎么會?忽然?主動要寫信給他們?

    孫思邈運筆如神,洋洋灑灑。

    他心中感慨,徐娘子,既然?你一腔赤誠,妙手仁心,那老道不妨再幫上一幫!既是幫你,也是幫這天下杏林!

    周自衡這一天沒再見到?徐清麥。

    兩人沒在一起?用晚膳,因為他們這幾人一整天都在忙著折騰村口那糞坑,即使不用自己動手,光是站在那兒已經被熏得不行了。

    糞肥雖好,只能遠觀。

    周自衡回來后,直接去洗漱了,用手工皂洗了兩遍這才作罷。這還是怕讓屯戶們燒水有點折騰,要是換在自家,他能再多洗一遍。洗漱完再用好飯,回到?房間時,徐清麥已經睡著了。

    周自衡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后輕手輕腳的?給她關上了門,轉頭去了楊思魯的?房間。

    楊思魯有些懵。

    周自衡:“今日我與你擠擠。四娘有少許潔癖,我怕她睡不好。”

    而咱倆,反正今日都已經是一起?臭過的?難兄難弟了。

    楊思魯無語,讓了一半床鋪給他。

    一時又有些羨慕,周錄事與徐大夫的?感情?可真好啊,要是自己的?妹妹也能夠找到?這樣的?夫君就好了。

    這時候,他聽周自衡問?:“你說,現在江東犁的?事情?應該傳回江寧縣了吧?”

    楊思魯知道他想要問?什么:“如果朱屯副與陳主簿一直盯著春巡的?話,那可能早就知道了。不過看甲字屯的?情?況,他們應該之前還不知情?!

    不然?依著他們的?性格,怎么著也會?在在甲字屯使點花招。

    周自衡在黑暗中翹起?嘴角:“現在知道卻是晚了。真想看看他們的?反應”

    不知道趙屯監的?那封信到?達長安了沒有?算算日子,一個多月了,應該也到?了。

    其實,江東犁的?消息傳入到?朱十安以及程琰的?耳中和周自衡楊思魯想象的?時間差不多。

    大概在他們踏入甲字屯的?時候,那邊就收到?了來自于丹陽與句容等縣的?消息。

    朱十安原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聽到?這個消息后直接在家砸了一個自己非常喜歡的?茶盞。

    “豎子!”

    陳琰滿口苦澀,同樣恨得牙癢癢,但心里又酸溜溜的?:“趙屯監與周錄事做事未免太獨斷專行,推廣新?犁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與我等說一聲!”

    這樣,他們也能在請功的?時候分潤一二,而且這里面還能再操作操作。

    朱十安冷冷瞟他一眼:“想必屯監早就將請功的?折子給遞上去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是再蠢也能想到?自己之前可能是被屯監趙卓以及周自衡聯合起?來給擺了一道。朱十安向來恃才傲物,眼高于頂,自覺在潤州屯只有他一人是最?厲害的?,此時卻仿佛被扇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

    陳琰小心翼翼的?問?:“朱屯副能否探聽到?長安的?消息?如果能將那份折子先?壓下來一段時間,咱們或許還能謀劃一二。”

    朱十安嘆口氣,眼睛瞇了起?來:“我盡力而為。”

    這樣一份大功,他的?確也有些眼紅。

    陳琰忽然?想到?一事,然?后嘴角露出一抹陰險狡詐的?笑意,他對朱十安道:“屯副,您說,如果下面的?人知道了屯監與周錄事竟然?打算獨占功勞,他們會?怎么看?”

    朱十安挑起?眉,和陳琰對望一眼,兩人的?心情?忽然?都好了很多。

    此時的?長安城中。

    司農寺少卿正在自己的?官邸中查看從各屯監處遞上來的?公文,這是他的?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吹?滿意的?,放到?一邊,等到?時候匯報給寺卿,看到?不滿意的?,直接在上面畫了個叉,甚至罵得狗血淋頭。

    然?后他看到?了潤州屯趙卓遞上來的?公文。

    “趙卓此人,平庸無能,不過好在四平八穩,知道輕重,不會?給我亂來,和潤州屯倒是挺搭的?!彼闹朽止。

    屯監能力中下,潤州屯,地位同樣中下,十分匹配。

    他打開趙卓的?公文,原以為和以往一樣大多都是敷衍以及向上官問?安的?內容,但沒想到?,看著看著,少卿的?身?板坐得更直了,看到?最?后甚至站起?來走了兩步。

    發?明了一種?可以節省人力與畜力而且還更高效的?新?犁?!

    這是好事!甚至是大功!

    君不見,西漢的?治粟都尉趙過,就是因為發?明了二人三牛耕作法和耬車等農具,才受到?漢武帝的?一力提拔!而且還留名青史!

    周純、楊思魯、齊武少卿的?目光從這幾人的?名字上面掠過。趙卓他很清楚,不可能有這個本事,那這件事情?恐怕是這幾個人做出來的?,沒想到?司農寺內還有如此人才!

    周純這個名字頗為熟悉,不過少卿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

    底下人出了功勞,他們也同樣會?受到?嘉獎,因此他將公文折起?來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匆匆幾步去找了司農寺卿。

    司農寺卿崔善為看了這封公文后沉吟了許久。

    少卿有些急迫:“崔公為何猶豫?這可是咱們司農寺天大的?功勞!”

    崔善為出身?清河崔氏,相貌清癯,高冠博帶,做事向來不疾不徐。但這件事情?不能不急呀!難道正常的?反應不是應該立刻呈報上去嗎?

    崔善為搖了搖頭,他指向公文上周純的?名字:“你可知他是誰?”

    少卿一愣:“有些眼熟。”

    “是周家的?子弟,周十三郎!贝奚茷榈莱鰜,“當時娶了一位平民女?子,被塞到?咱們司農寺來的?那位!

    少卿想起?來了:“原來是他!”

    這位周純周十三郎在長安城中也曾經頗有名氣,就是因為他居然?放棄了與世?家聯姻的?機會?,堅持要娶一位平民女?子為妻,甚至為此不惜賭上了自己的?前途。

    這件事被大家津津樂道。大多數人覺得他頭腦發?暈,也有少部分人認為他遵從自心,有骨氣。

    “這不是重點!贝奚茷榭戳丝此闹埽曇糇冃,“重點是,周家剛與齊王府的?長史聯姻!

    少卿頓時明白了崔善為要說什么,倒吸了一口涼氣。

    “崔公的?意思是”

    崔善為道:“如今的?形勢你也見到?了,劍拔弩張。咱們司農寺何必在這個時候去趟這個渾水?”

    他不知道這件事有沒有周家的?影子在里面,但他完全?不想和那位齊王扯上任何關系。

    清河崔氏傲立世?間幾百年,鐵打的?世?家流水的?帝王。他從長輩的?言語中,家族的?藏書里看過許許多多爭權奪利的?故事,一雙眼睛洞若觀燭。在他看來,那位齊王和太子加起?來都不是秦王殿下的?對手。

    他知道,其他世?家們或許也都是這樣想的?,F在長安城中看似平靜的?表面下其實在醞釀著一股巨大的?暗流,只待一個時機就能完全?引爆噴發?出來。

    他將公文收起?來:“再等等吧,等幾個月,或許咱們的?這封公文就能夠呈上去了!

    到?時候不管是誰勝誰輸,這份公文都可以說是一份禮物。

    奇貨可居呀。

    他這番話說得意味深長,少卿卻一下子聽懂了,他打了個激靈,差點就想要心虛的?去看看周邊有沒有人在窺視,好不容易才忍住這個沖動。

    “崔公明智。 

    周自衡完全?想不到?趙卓的?公文在司農寺的?頂層幾位大佬那兒引發?了什么樣的?波濤,在甲字屯待了兩天之后,第三日下午,他們一行人終于回到?了江寧縣。

    楊思魯與趙阿眉已經先?行離隊,原本浩浩蕩蕩的?隊伍中現在只剩下了周自衡、徐清麥以及孫思邈師徒二人。

    薛大帶了隨喜在縣城外等。

    隨喜看到?周自衡之后,眼淚都快要出來了:“郎君,你曬黑了不少,路上一定?很辛苦!”

    可惡,他家郎君原本在長安城中也是排得上號的?玉面書生!

    果然?,他應該跟著去的?。

    周自衡不自覺的?摸了摸臉:“真的?黑了不少?”

    徐清麥噗嗤一笑,不黑才怪,天天在田里待著,又沒個防曬。即使是春日的?太陽也是很毒的?。

    到?了家門口,阿軟抱著周天涯和薛嫂子正在等候。

    阿軟同樣很激動:“郎君!娘子!你們可算是回來了!

    沒有主家在的?時候雖然?會?輕松自在不少,但是感覺也少了主心骨,生怕遇上什么事,連睡覺都睡不踏實。

    徐清麥看到?扎了兩個小揪揪的?周天涯后眼睛一亮,伸出手就要抱:“來,讓娘親抱抱!

    這孩子是越長越好了,可能是有濾鏡在,怎么看怎么可愛。

    周天涯歪著頭看了她幾眼,然?后忽然?嘴一扁,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抱著阿軟的?脖子不撒手。

    周自衡也湊過來,但小寶寶就是背對著他們不肯轉回去。

    徐清麥和她鬧著玩,裝出泫然?若泣的?表情?:“不是,這才一個月,你就把娘親給忘了?”

    薛嫂子忙道:“小娘子這是和你們鬧別扭呢。別看她小,其實已經慢慢懂事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會?指著床咿咿呀呀的?叫,想要找你們!

    徐清麥有點心疼了,強行把她從阿軟身?上抱過來,然?后碰了碰她的?額頭,又捏了捏她軟乎乎的?小臉:“對不起?,下次我們要出門的?時候帶你一起?去好不好?”

    周自衡在一旁心虛的?輕咳一聲,心想還好這小家伙還不會?說話,不然?她若是還指著自己睡的?那張榻叫阿耶,那自己和徐清麥其實是分開睡的?事情?不就露餡兒了!

    周天涯停住哭,骨碌骨碌的?大眼睛在兩人身?上看來看去,似乎這時候才認出了兩人,又笑了起?來。

    徐清麥陡然?想起?一句話,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這時候,周自衡戳了戳周天涯的?臉:“周天涯,你是小狗狗嗎?哭了又笑。”

    徐清麥翻了個白眼:“幼稚!”

    他們將孫思邈師徒介紹給所有人,不用說,雖然?大家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是依然?收獲了一波驚喜。徐清麥和周自衡去看了薛嫂子給師徒倆收拾出來的?房間,都很滿意。

    尤其是徐清麥,到?處打量了一下,覺得這段時間薛嫂子和阿軟隨喜真的?把家中都看顧得井井有條,十分干凈,心里暗暗想著要給她們漲一漲月例才行。

    她察覺到?自己的?心態,輕笑著搖頭,不知不覺,自己對這里竟然?真的?有了“家”的?歸宿感,也有了當家做主的?自覺。

    或許,是好事吧。

    所有人都覺得旅途勞累,因此這一日并沒有安排其他事情?,在好好的?吃一頓飯然?后又泡了一個舒舒服服的?澡之后,就早早的?回房了。

    徐清麥和周天涯在床上玩鬧了一陣,然?后看著她上一秒還在興奮的?和自己玩,下一秒忽然?就閉上了眼睛沉入了夢鄉,默默的?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這才是真正的?秒睡。

    周自衡過來,將小家伙抱到?她自己的?嬰兒床上,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這才各自睡去。

    一覺睡到?天亮,等徐清麥睜開眼睛時,周自衡已經出發?去了屯署,苦逼的?打工人要去點卯述職。周天涯估計也早醒了被人抱了出去,只有她一個人獨享這個被陽光曬進來的?房間。

    徐清麥在絲綿被子里伸了個懶腰,懶懶的?不想起?床,之前旅途的?疲憊感似乎正在慢慢的?離自己遠去。她忽然?覺得這樣無所事事的?生活其實也蠻好的?,一派歲月靜好,日子悠閑。

    她為什么非要把自己過得那么累呢?當個米蟲不好嗎?當個富貴閑人不香嗎?

    但當她閉上眼睛,卻忍不住想要進入到?系統。

    第一次,她忍住了。

    “不要去,不要去,今天就休息!

    但十秒后,系統那熟悉的?白色空間就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終究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她面無表情?:“承認吧,徐清麥,你就沒有當富貴閑人的?命!”

    抬起?頭,徐清麥看向了積分欄。

    ID:32001

    積分:490

    等級:2級

    成就:嶄露頭角的?醫學萌新?。

    原本她的?積分兌換了一大堆東西包括手術刀,降低到?了三百不到?,但是又治好了李崇義的?箭傷以及又成功的?為一些士兵和白內障老者看診收割了一波積分,現在又恢復到?了490分,還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圍內。

    她看了一下,現在商城提供的?藥品已經有很多選項了,萬一身?邊人有個頭痛腦熱的?,基本不用擔心積分不夠。

    看完積分,她點開了商品列表。

    經過兩次解鎖之后,現在的?系統商城已經豐富很多了,十幾頁東西完全?可以慢慢逛。

    不過。之前一段時間因為都忙著義診和整理醫案以及與藥王聊天,徐清麥都沒有時間來研究商城新?解鎖的?東西,現在終于可以好好的?逐個細看了。

    除了藥品之外,升到?2級之后,商城里還出現了很多新?的?生活用品。

    衣服首飾類,過。

    都是一些禮服和奢侈品之,華而不實的?東西。什么時候若是有羊毛衫羊絨衫什么的?,她肯定?會?激情?下單。

    零食冷飲類,過。

    清潔用品類,徐清麥想了想,用幾個積分兌換了衛生巾,以防備用。

    然?后再往下拉,她看到?了一個新?鮮冒出來的?區域,大概可以用“干貨食材類”來形容,里面東西不多,寥寥幾樣——干海帶、豆腐干、干辣椒,沒了。

    豆腐干不需要,干海帶可以買一點可以補充碘元素,干辣椒也行。

    嗯?

    徐清麥從床上翻身?坐了起?來,后知后覺的?開始狂喜起?來。

    干辣椒?!

    這是干辣椒!

    第050章 第 50 章

    徐清麥心中泛起了一個不?可抑制的想?法——這種干的紅辣椒她記得里?面是有很多辣椒籽的, 這種辣椒籽能不?能用來?種植辣椒?

    都已經干了不?會早就喪失活性了吧?

    她糾結了半天?,最后看了一下積分, 就這么一點點,二十個積分。

    不?過,無所謂,她現在擁有四?百多積分,財大氣粗,眼睛眨也不?眨的點擊了購買。一瞬間,手里?就多了一小包紅彤彤的辣椒。

    不?管能不?能種,買了再?說。

    反正現在在周自衡面前,她基本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什么都拿出來?了, 再?拿一包辣椒出來?想?必他也不?會太驚訝。

    起來?洗漱一下出門, 正好撞到孫思邈與劉神威頭上帶著微汗從小花園里?走出來?, 才?知道他們已經用完了早膳,打了好幾遍五禽戲, 不?免有些慚愧。

    看看人家, 這才?叫自律!

    “不?知我以后能不?能跟著道長一起打五禽戲?”徐清麥巴巴的問?。

    她早就想?要鍛煉一下身體,只是之前一直都很忙, 還沒來?得及計劃。現在有個現成的機會擺在這兒, 自然?不?能錯過。

    孫思邈笑?道:“只要四?娘能早起,自然?可以!

    徐清麥毅然?保證:“沒問?題!”

    用完早膳,和周天?涯玩了一會兒后,她與孫思邈商議一起整理之前義診的那些醫案。

    周自衡之前讓薛嫂子把書房再?重新收拾了一下, 這次徐清麥推門進去一看, 整個書房煥然?一新——他走之前去木匠那里?定做的酸枝木長書案已經送了過來?,靠在窗前, 還配有兩把帶著軟靠枕的圈椅,書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旁邊的花架上,一枝茂密的海棠正在青瓷瓶中怒放,襯著被銀鉤掛起來?的翠綠竹簾,雅致里?又帶著蓬勃的生機之美。

    另一側,是屏風與坐床,還配有幾案和茶具,可以靠在那兒看書或者喝茶。

    徐清麥愛極了,薛嫂子就是審美的神!

    “若是這窗戶換成玻璃,就更好了!彼?慨道,“現在這種窗戶,采光還是不?夠好。”

    不?管是用最細的紗還是用最透的紙來?蒙窗戶,光線都會要暗上好幾層,更別提這兩種都不?夠保暖,因?此家中的窗戶都開得不?大,更影響采光。所以如今許多文人雅士們喜愛在四?面無遮攔的亭子內和園子里?讀書寫字,即便是大冬天?的時候也是,只是多了一盆燃得旺旺的碳火。

    孫思邈好奇的問?:“玻璃?”

    “啊,就是之前我給您看過的那個裝著乙/醚的瓶子的材質,就是玻璃!毙烨妍溄忉尩,隨口又提了一句,“玻璃還有很多用處!

    她大致的介紹了了一下顯微鏡和解決遠視眼近視眼的工具都是用玻璃制成的,孫思邈若有所思。

    徐清麥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將?所有的醫案都攤開在書桌上,便與孫思邈一起探討起來?,上次她覺得還沒聊過癮,而且聽了孫思邈的話讓她又多了很多靈感?。

    不?過,聊著聊著,孫思邈也不?免失笑?嘆氣:“四?娘,《黃帝內經》中這句話不?是這樣理解的”

    他發現徐清麥的醫學體系和他們所學完全不?同,有的時候聊著聊著兩人會忽然?卡殼,因?為徐清麥有點偏科,內科她不?是很懂,而一些中醫的基礎理論她也不?懂。

    徐清麥這時候很好的體現了什么叫做打蛇隨棍上,她立刻將?自己那本《黃帝內經》取出來?,真誠的看向孫思邈:

    “孫道長不?介意的話,可否與我講解一二,很多地方我自己看的確是稀里?糊涂的!

    孫思邈:“行,老道每日抽半個時辰與你講講這些。不?過,最重要的其實還是多積累經驗!

    徐清麥別提有多高興了,大聲的應下:“多謝孫道長!”

    孫思邈是行動?派,翻開第一頁:“今天?我們就先講前面兩頁!

    即使已經把這本書背得滾瓜爛熟的劉神威也豎起了耳朵,認真的聽講。

    孫思邈不?僅是神醫,調教弟子的功夫也極好,很多原本在徐清麥看來?極晦澀的東西經過他一講,便豁然?開朗。這讓她慶幸于自己的好運氣,聽得也更加認真。

    孫思邈也驚嘆于她的反應敏捷,往往能舉一反三,天?賦可以排在自己見過的前三,更生起了愛才?之心。

    劉神威在一旁默默的看著,覺得自己可能馬上要多一個師姐了。

    不?行,他先來?,他是師兄才?對!

    下午的時候,劉守仁帶了劉若賢來拜訪,徐清麥很感?謝他們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里?照看周天?涯,盛情款待。又和兩人說了一些在外面的見聞,主要是關?于自己義診的事情,聽得父女倆都遺憾自己沒有跟著去。

    至于孫思邈,他事先就說在江寧縣住的時候不?愿意透露身份,于是徐清麥只介紹他們是茅山道觀里的兩位道長,和自家有舊,前來?小住一二。劉守仁也并未懷疑。

    父女倆知道她剛回來?,事情繁忙,小坐了一會兒之后就告辭了。

    徐清麥去送。

    在快要出門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問?劉守仁道:“劉大夫,我想?問?一下,令愛可有學醫的打算?”

    劉守仁一愣,嘆了兩聲:“徐娘子,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醫書殘缺,只是靠著幾張藥方維持知春堂的生計,這樣的日子還能支撐多久也尚不?可知。之前縱使是我想?要讓她學,卻也沒法教她!

    他說到最后的時候已經隱隱意識到徐清麥的意思,心臟開始如鼓一般的擂動?起來?。

    劉若賢的眼睛也蹭的一下變亮了,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捏了起來?。

    是她想?的這樣嗎?

    徐清麥看著劉若賢,含笑?道:“如果若賢還想要學醫,又不?嫌棄我醫術與如今主流的派別都不?同,那可愿意當我的學生?”

    劉若賢簡直是脫口而出:“我愿意!”

    劉守仁瞪了她一眼,裝作矜持的沉吟了片刻,然?后對她拱手道:“承蒙徐娘子看得起小女,我們自然?是愿意的!”

    他甚至內心深處是有點羨慕自己女兒的。

    劉若賢聽到父親的回答,忍不?住綻開笑?容。

    劉守仁嚴厲道:“還不?快叫師父!”

    她剛要開口,徐清麥卻笑?道:“還是叫老師吧!

    劉若賢立刻直勾勾的彎腰拜了下去,大聲的喊了一句:“老師!”

    待徐清麥扶起她來?時,只看到了她眼睛中閃爍的小星星,不?禁也被傳染了幾分快樂:“先回家吧,等五天?后你再?過來?,到時候咱們再?上課!

    她還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看著劉若賢和劉守仁離開的身影,徐清麥的嘴角掛上了淡淡笑?意。

    收徒這件事情的確在她心里?盤桓很久,但是促使她回來?之后如此直截了當的原因?,還是緣于這次春巡時的義診。

    她在后世的時候曾經看過一個視頻,在西北的某個地方,每年?春節的時候會進行巡神的表演,有演員腳踩高蹺扮演關?公,周圍的群眾大多是圍觀看熱鬧。但當他來?到醫院門口的時候,便會有許多病人的家屬極其虔誠的在路邊點香跪拜。

    菩薩睜眼,悲憫世人。

    她在想?,那位扮演關?公的演員高高站在半空中俯視這些朝他悲哀叩首與祈求的人時,他會不?會感?覺到被整個世間的苦難包裹?

    她自己在整個義診的過程中就經常被這樣的苦難所包裹。

    在現代的時候當然?不?是遇不?到可憐人,隔三差五的就有,但密度和普遍度遠沒有這邊高,徐清麥一度覺得自己要沉溺在這種苦難之中,即將?滅頂。

    被炎癥折磨而羞于啟齒的女性,身上已經有了嚴重的異味與糜爛,喪失尊嚴,患了血吸蟲病卻依然?要下地干活不?然?就吃不?上飯的農人,在饑餓中變得瘦小甚至發育不?良的兒童

    若不?是她已經有了好幾年?的行醫經驗,恐怕很難從這種心態中掙扎出來?。

    掙扎出來?之后,徐清麥就覺得自己的行動?應該更快點。

    組建自己的手術團隊、讓現代醫學在這里?立足,這是短期目標,而建立一所綜合性的醫院、讓醫學教育做到有教無類,則是她的遠期目標。

    即使做不?到,最起碼自己不?會留遺憾。

    作為外科醫生,執行力強是一種必然?。于是,今天?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劉若賢了,好在也成功了。

    是個不?錯的開局,徐清麥愉悅的想?道。

    而離開了周宅之后的劉若賢,心情激動?,在路上就忍不?住蹦了幾下,被劉守仁瞟了兩眼后才?乖乖的恢復自己的淑女儀態。

    劉守仁帶著些酸意叮囑她:“跟著徐大夫要好好學,知道嗎?若是讓我知道你偷懶或者不?敬師長,我非打斷關?你禁閉不?可!”

    對著女兒,他還是溫柔一些的。

    “阿耶,你就放心吧!”劉若賢拍了拍胸脯保證,“我肯定好好學,不?給咱們劉家也不?給知春堂丟臉!

    “嗯,徐大夫的醫術雖然?與眾不?同但極為高明,你能拜她為師是你的福氣”劉守仁想?到自己當時到處拜師但都碰壁的往事,心中的酸泡泡更大了,開始碎碎念。

    劉若賢心中腹誹,但面上還是乖乖的聽著。

    眼看就要回到自己家了,她忽然?打斷父親的嘮叨,語帶驚恐:“阿耶,娘到時候反對怎么辦?”

    楊氏的確是反對,而且還發了一通脾氣。

    “我不?同意!你們父女倆倒好,說是去人家里?拜訪,結果就把我女兒的下半輩子給安排了!你們有問?過我的意見嗎?”

    劉守仁訥訥道:“何至于就下半輩子了?”

    “怎么不?是下半輩子?”楊氏重重哼了一聲,“我正打算給若賢議親,她這個時候應該在家學點刺繡和管家,而不?是成天?往外面跑。到時候媒人若是問?起來?怎么辦?”

    劉若賢在旁聽著,忽然?就來?了氣,咬唇道:“我不?嫁!我不?嫁不?就行了?”

    這句話更是捅了馬蜂窩了。

    楊氏閉上眼,忍住怒氣,語重心長的把她拉過來?:“你不?嫁,難不?成在家當一輩子的姑子嗎?”

    劉若賢頭一偏:“我去當個女道士去!”

    現在高門世家的女子流行去道觀出家當女道。

    楊氏:“那也只是去當一段時間,附庸風雅而已,之后都還是要還俗嫁人的呀!”

    劉若賢不?聽:“反正我要去跟著徐娘子學醫。”

    楊氏氣急,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不?準去!我就不?明白了,別人家的女子都想?找一位好夫婿,琴瑟和鳴,怎么你就偏偏這么標新立異呢?”

    劉若賢才?十四?歲,正是有點青春叛逆的時候,聞言冷笑?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楊氏勃然?大怒:“我讓你踏踏實實的過好日子有錯嗎?結果你是鴻鵠,我成了燕雀,我何至于招來?你這樣的挖苦!”

    她越想?越覺得傷心,開始流下淚來?。

    劉若賢被嚇得手足無措,慌忙解釋道:“我不?是說您,我”

    “還不?快向你阿娘道歉!”劉守仁在旁怒斥道。

    “對不?起,阿娘!眲⑷糍t小心翼翼的靠在了她的身上,討好道:“阿娘?你就原諒女兒吧娘親?”

    楊氏不?想?搭理她。

    劉守仁用眼神示意她先出去,劉若賢最后只能忐忑的先離開。

    “好了,若賢并非針對你,且是無心之失,何必和小孩子置氣?”劉守仁放軟語調,“我理解你的顧慮,不?過我倒是覺得若是考慮到婚姻,你更應該讓若賢拜徐大夫為師!

    楊氏終于轉過臉來?:“為何?”

    “你在江寧縣能給若賢選到什么好的夫婿?”劉守仁嘲諷的一笑?,“咱們是醫家,且沒有郡望,那些世家士族你是不?用想?了。最多也就是在附近找個殷實人家或者是找個大族中的旁支罷了。”

    楊氏奇道:“這樣難道不?好?”

    “如果是其他孩子,我會覺得挺好。但是若賢”劉守仁搖搖頭,“她生性聰慧,且性格跳脫,被你我寵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嫁到那等規矩多又古板的家中,想?必她是不?會過得有多好的。”

    楊氏有些聽進去了,沒打擾他。

    “而徐大夫不?同。她從長安來?,我估計她在江南待不?了多久就會回到長安去,”劉守仁想?到近日逐漸傳過來?的義診和江東犁的消息,“你看吧,她與周錄事兩人,日后必將?如鯤鵬,扶搖而起。咱們若賢,跟著這樣的師父是幸事!”

    楊氏的表情稍霽,她并不?是那種古板的要把兒女都綁在自己身邊才?行的父母,只是依照自己的生活經驗為劉若賢選擇了一條舒服的路,但現在的事情已經超過了她的經驗,自然?就會轉彎轉得慢一點。

    她心中衡量,覺得劉守仁說得也有道理。

    “我氣的是這么大的事情你們居然?都沒有回來?和我好好商量商量!”

    劉守仁知道這一下算是過了,肩膀一輕:“是徐大夫主動?提出來?的,這樣的好事自然?要快點做出決定,不?然?別人還以為咱們拿喬!

    拜師這樣的事,可遇而不?可求,一定要抓住機會。

    楊氏站起來?揮揮手:“行了行了,別解釋。我去藥房看看!

    “你去藥房干嘛?”

    楊氏恨鐵不?成鋼:“自然?是挑選一些好藥材,作為束脩給徐大夫送過去!有你們這么拜師的嗎?!”

    江寧縣的另一側,潤州屯的屯署內。

    周自衡點卯都已經半天?了,到了快午時,趙卓這才?珊珊而來?。

    他看到周自衡無比驚訝:“周十三,你昨日到家,今日這么早就來?了?原以為你會在家休息一兩日再?來?!

    周自衡微笑?道:“想?著要把春巡的事情先和您匯報一下,就提早來?了。”

    他心中腹誹:結果你可好,之前都是早上十點多到,現在直接改到中午十二點了,怎么不?在家吃個午飯然?后睡個午覺再?過來?呢?

    他看出來?了,趙卓這段時間是過得挺悠哉悠哉的。

    趙卓聽了后頗為欣慰:“不?愧是長安來?的俊才?!那些年?輕的郎君要是都像你一樣就好了!

    兩人互相?吹捧了一會兒,周自衡轉入正題,將?各個屯春耕的情況以及江東犁的推廣情況向趙卓細細的訴說了一遍:

    “恭喜屯正,今年?一定是個豐年?!而且只要是使過新犁的農戶,都對其贊嘆有加,現在在咱們屯周邊的村鎮上,基本都換成江東犁了。還有一些世家的田莊也派管事來?看了。

    “我估計,下一季的時候,整個江東地區估計都會換上新犁。那時候就是真正的江東犁了!”

    趙卓越聽越歡喜:“好,好,好!”

    用的人越多,影響力越大。而且周十三這樣大張旗鼓的用義診和春巡去推廣它,所有的人都知道江東犁是從潤州屯里?造出來?的,任誰在后面都搶不?走這個功勞!

    他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還是十三郎聰明,能想?到用義診來?擴大聲勢!”

    周自衡忙道:“其實并不?是屬下想?出來?的,內人本就是大夫,她正是由于想?去開義診才?決定跟著屬下去春巡的。”

    “我知道,徐娘子!城中有名的神醫啊!壁w卓感?嘆了一句,對徐清麥的印象也加深了,“你們夫妻倆都心懷仁善,等我將?春巡的公文遞上去,必要好好提一下你倆的功勞!

    周自衡謙虛了幾句,然?后打探了一下之前的公文有沒有回信。

    趙卓擺了擺手:“哪有這么快,除非是加急,一般的公文送上去再?返回信來?,一來?一回也要一個半月才?行!

    而且他估計江東犁這事牽扯到全天?下的耕田,肯定是得要拿到朝堂上去討論的,就更慢了,約摸還得再?等半個月吧。

    周自衡默默的在心中搖頭,一件事從上報到處理要兩個月,哎,放在某些時候真的是黃花菜都涼了。

    他向趙卓告辭,結果被趙卓叫住:

    “你出門一個月,也累了。這幾天?回去好好休息吧,不?用來?點卯了,就一旬吧。若是有事,我會著人去叫你!

    十天?假期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周自衡自然?沒有往外推的道理,甚至于在長廊上遇到朱十安的時候,嘴角依然?噙著淡淡的笑?意。

    “朱屯副。”

    朱十安雙手攏袖,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十三郎看來?心情很好啊,想?必這次春巡也極為圓滿。”

    周自衡恭謹的道:“托朱屯副的福,的確沒遇上什么障礙!

    不?管他說什么,對方恐怕都會覺得是諷刺。

    朱十安的臉色沉了下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周自衡含笑?看他遠去。

    對方的心情不?好,那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他沒想?到的是,待他回家后,還有一個更大的驚喜正在等待著他——周自衡看著案幾上拜訪的那一小袋干辣椒瞠目結舌,眼睛瞪圓得像看見了鬼一樣,手指不?停地顫抖:

    “這,這是什么?!”

    徐清麥狐疑的看著他:“你認不?出來??”

    她伸出手去想?去摸摸他的額頭,不?是傻了吧?

    周自衡:“我的意思是,為什么這里?會有干辣椒?!”

    徐清麥看他有些抓狂,嘿嘿一笑?,然?后用手指在自己的嘴巴上比劃了一個叉叉。

    周自衡:懂了,又是她從那個不?可說的地方拿出來?的。

    他簡直是欣喜若狂的撲過去捧著那袋子干辣椒看了又看,像是捧著一袋珍寶。

    “看這顏色,紅彤彤的。看這形狀,多么的飽滿”他飽含深情。

    徐清麥聽不?下去了:“行了行了,知道你很激動?,我就想?問?一下,干辣椒的籽可以種下去嗎?”

    “可以!”周自衡斬釘截鐵的道,“就是發芽率沒那么高!不?過沒關?系,它只要能結一個辣椒,我就能培育出更多的辣椒!”

    徐清麥激動?極了,這就說明以后不?僅僅是有干辣椒吃,還有新鮮辣椒可以吃了!

    她并不?嗜辣,但辣椒這東西是這樣的,可以不?吃但不?能沒有,吃多了清淡的偶爾還是想?吃點辣來?過把癮。

    “辣椒炒肉、辣子雞、水煮牛肉、酸菜魚”徐清麥越想?越覺得饞。

    她舉手點菜:“我今天?要吃酸菜魚!正好今天?廚房里?有魚!

    現在買菜這樣的事情歸薛大倆口子來?管了,市集上很多賣菜的都認識了薛大與薛嫂子,一有新鮮的東西就直接送上門,他們會自行決定要還是不?要。徐清麥早上就看到有人送魚來?了,是條大魚,正好做酸菜魚。

    周自衡想?了想?走之前腌的酸菜應該也差不?多了,便爽快的答應下來?:“行!”

    把辣椒籽留下就可以了,辣椒段還是可以用的。

    他珍惜的收起這些辣椒籽,然?后湊到徐清麥身邊,語氣非常的熱情與討好:“你那兒還有沒有其他新鮮的東西啊?比如蔬菜呀,稻子呀、玉米紅薯這種?”

    徐清麥無奈道:“我也想?啊,但真沒有。”

    周自衡有點失望,但很快又振作了起來?。他猜測這干辣椒應該也是近期才?有的,不?然?她不?可能到現在才?拿出來?,那想?必那些東西以后也是會有的。

    “我去給你做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酸菜魚!”他興沖沖的轉身去了廚房。

    酸菜魚這東西,薛嫂子還真不?會做,她這個月都在研究周自衡給她留下的那本菜譜,原以為那就已經是全部了,沒想?到他居然?還能翻出來?新的菜。

    而且,這紅彤彤的東西自己從來?沒見過,是什么?為什么氣味如此嗆人?

    事實證明,在通風條件一般的廚房熱炒干紅椒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嗆人的濃烈氣味充斥著整個屋子,周自衡和薛嫂子最后都從屋內逃了出來?,開始瘋狂嗆咳。

    周自衡決定明天?就開始改建廚房!

    孫思邈和徐清麥等聞風而動?。

    孫思邈驚訝的道:“這是什么氣味,怎如此嗆人?又如此的香?”

    是的,細聞一下,嗆人之中又帶著簡直是橫沖直撞的香味,十分霸道。這就是干辣子的威力!

    待到大家吃到了嫩滑無骨的魚片,喝到了鮮中帶一點酸帶一點辣的魚湯,又吃到了爽口脆嫩的酸菜之后,都□□辣椒打開了通往新世界的味蕾的大門。

    徐清麥吃得不?亦樂乎,這個辣椒不?是很辣,更注重香,正適合這些從未吃過辣的唐人。

    不?過,因?為很少接觸到這樣的辛辣之物,即使不?怎么辣也依然?讓他們吃得直吸溜嘴,要放杯水在旁邊才?行。

    孫思邈看著碗里?的干辣椒段,奇道:“老道從未見過此物!”

    “道長,這個辣椒段不?能直接吃,只能調味!毙烨妍溩柚沽藢O思邈的行為,但孫道長依然?忍不?住好奇的嚼了一個。

    嗯,果然?有點辣,又猛喝了一大口水。

    周自衡道:“這是前些時候在一位胡商那里?買到的,他說此物叫辣椒!

    “辣椒!”孫思邈覺得這名字極為貼切,“與花椒類似,但不?麻,吃了身上有微汗,想?必也可以驅寒。蜀地濕寒,那邊的人應該會愛極此物!

    徐清麥一邊吃一邊點頭:“楚地之人也會喜歡這個滋味!

    周自衡:“可惜那位胡商當時就只有這么多,也只剩下一兩次的量了。待我用它的籽種來?試試,或許會生出芽來?。”

    大家遺憾極了,原來?吃完就沒有了嗎?

    于是,肉眼可見的,大家吃的速度更快了。

    薛大、薛嫂子和隨喜與阿軟另開了一桌,但飯菜都是一樣的。

    隨喜用魚湯拌飯,吃得眼含熱淚,阿軟嫌棄的給了他一張帕子,一邊擦一邊吸溜一邊吃:“還是郎君做的菜好吃。”

    他家郎君果然?是天?才?。

    說完之后,意識到不?對,立刻對薛嫂子道:“薛嫂子,我不?是說你,你做的菜也挺好吃的!

    至少比之前王婆子和阿軟做的飯菜好吃多了。

    薛嫂子一笑?:“郎君的手藝的確比我好!

    最關?鍵的是,他似乎有著層不?出窮的新鮮菜式,這就太難得了。

    她有點怕吃辣,但每每放下之后又會想?著要不?還是再?吃一點吧。這辣椒真的很有魔力!

    全屋只有周天?涯,吃著特供給她的去了刺的無辣版蒸魚片,有些疑惑的看著大家吃那紅彤彤的東西吃得嘴唇和鼻子都有些發紅,小腦袋瓜看來?看去,使勁的伸出手去也想?去夠桌子上的菜。

    “啊,啊,啊!”

    他們肯定是瞞著她偷吃好東西了,她也要吃!

    小饞貓的形象惹得大家直發笑?。

    周自衡這時候才?有時間把自己得到了十天?假期的事情告訴大家,然?后他打算明天?去東山渡看看。

    徐清麥索性提議要不?都去,她對孫思邈道:“正好給您看看手工皂的制造過程,它的本質其實就是化學反應!

    孫思邈自然?答應。

    于是第二日,加上隨喜與阿軟還有周天?涯,一行七人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浩浩蕩蕩的來?到了東山渡的手工皂作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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