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手工皂作坊的清晨。
齊玉依然是早上六點左右就起來了, 她在這一個多月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固定的習(xí)慣。從房間出?來后稍加洗漱,齊玉就匆匆挽起袖子?進了廚房。
她今日要做蒸餅, 所以花費的時間久一些。
可以看到些許麥麩的麥粉,加水和成面,又在案板上揉成面團,動作不能說行云流水,但也可圈可點。
齊玉原本是不會做蒸餅的,她更?愛吃各種麥粥糜子?粥和飯類,她也不擅廚藝,不過因為馮嬸子?喜歡吃蒸餅,所以她這段時間經(jīng)常做,便?也學(xué)會了。
等蒸餅上籠, 差不多到了辰時, 她聽到了馮嬸子?的房間吱呀開門?的聲音, 立刻從廚房探頭?出?去喊道:“馮嬸子?,洗臉?biāo)乙呀?jīng)給你打?好了, 直接就可以用!
馮嬸子?笑了笑:“和你說了多少遍了, 我自己來就行!
“也不費什么功夫,順手的事兒?!饼R玉熱情的道, “蒸餅再等會就可以吃了。”
“麻煩你了!
現(xiàn)在的蒸餅其實就是后世的饅頭?, 手工皂坊里用的當(dāng)然不是精麥,發(fā)黃而且還有些粗糙,也并不蓬松,但是放在這時候也稱得上是很不錯的一頓。
齊玉自己嚼著也慢慢能品味出?其中的麥子?香。
不過, 馮嬸子?似乎胃口不佳, 吃了半個之后就放下了。
齊玉心中一突,小心翼翼的問:“怎么?這蒸餅不合你的口味?”
“也不是, ”馮嬸子?嘆口氣,“可能這幾天溫度高了,有些吃不下這么實在的東西。我倒是有些懷念在之前的主家?早上吃的小餛飩了!
她見齊玉看著她,趕緊笑了笑,“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就不說過去的事情了!
齊玉認真的點點:“嗯,我倒是覺得現(xiàn)在挺好的。不過,你要是想吃小餛飩的話,那?我學(xué)學(xué)吧!
馮嬸子?:“怎么能這么麻煩你?多辛苦呀!
齊玉忙搖頭?:“不辛苦不辛苦,反正我也是要做來也給自己吃的!
兩人低頭?吃蒸餅,不再說話。
吃完后,齊玉端著碗筷出?去了,整個院子?里只剩下馮嬸子?一人,偶爾能聽到前面?zhèn)鱽淼墓方新。?兩位車馬行的伙計只在宅子?外和前院活動,輕易不來后院。
馮嬸子?聽著狗叫,面無表情的打?量了一下周圍。
她在這里也住了一個多月了,到現(xiàn)在還是不習(xí)慣。在她眼?里,這個院子?實在是過于樸素,堪稱簡陋,和她之前的主家?完全沒法比,更?別提每日的穿用和吃食了,簡直天差地別。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有齊玉在,很多事情不用她自己來動手。
想到齊玉那?句話,馮嬸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還現(xiàn)在挺好的,果然眼?皮子?淺”
兩人這一個多月就在宅子?里待著,偶爾去一下鎮(zhèn)上補充一點物?資。一般吃完早飯后休息一下,到了巳時就已經(jīng)坐在工坊的工作間里開始做皂了。
這個月也沒有其他的人來,徐清麥也沒要求一定要出?多少量,只讓她們務(wù)必熟練。所以齊玉與馮嬸子?一直在默默的做皂。
齊玉將自己前兩日做的手工皂脫模,看到幾乎沒有任何?瑕疵,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將它們放在了自己身后的架子?上。
馮嬸子?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流程。
不過今天不一樣,坐下來還不到半個時辰,就聽到門?外傳來喧囂聲,狗叫聲、馬叫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周錄事!您回來了?”
“回來了,這段時間辛苦諸位了。”
齊玉和馮嬸子?對望一眼?,驚訝的站起身,是主家?過來了嗎?
院子?門?口,周自衡正在與車馬行的那?兩位伙計寒暄,徐清麥帶著孫思?邈和阿軟等人進了院子?。
齊玉和馮嬸子?趕緊迎了出?來。
“娘子?!”
看到她倆,徐清麥笑道:“這段時間也辛苦你們了,這幾天給你們放個假,你們可以好好的在鎮(zhèn)上逛一逛,或者休息一下!
齊玉忙道:“不辛苦的,我們每天也沒有干多少活!
馮嬸子?的身形在旁邊頓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復(fù)自然:“對,這段時間其實清閑得很,娘子?不用擔(dān)心我倆!
徐清麥點點頭?,見兩人相處似乎不錯的樣子?,也放下心來。
齊玉和馮嬸子?這個月雖然不緊不慢,但兩個人加起來也做了有兩三百塊皂,壘放得整整齊齊,看上去也頗為壯觀。徐清麥檢查了一下,有一百多塊是可以直接裝盒的,一個盒子?四塊,這里大概有五十?個盒子?不到。剩下的那?些有瑕疵的皂,她打?算把它們絞碎了然后也裝成盒,算是送給兩位代理商第一批貨的小彩頭?,他們可以以更?低的價格賣給囊中羞澀又想要嘗試一下的那?些顧客。
她大概的和兩人對了一下流程,準(zhǔn)備在三天后立刻讓雜役過來,然后提升產(chǎn)能,這樣應(yīng)該能在一個月內(nèi)先交付第一批。
孫思?邈和劉神威好奇的看著皂坊內(nèi)的各式原料,草木灰、油脂、堿土、香料等等。
劉神威忍不住對自家?師父道:“還真挺像咱們煉丹的!
他們煉丹,也是各式各樣的材料擺滿一室,只是沒有那?么大的量。
孫思邈還看了一遍徐清麥的操作,看著油脂與草木灰混合成為溶液,然后不斷的在桶中攪拌,甚至自己還嘗試著攪動了一把。
“做皂其實就是這里最累,很難攪!
所以后期這個活兒?應(yīng)該找兩個壯婦來干。
孫思?邈攪動,看著油層逐漸消失,整個溶液開始變得清澈,
徐清麥:“現(xiàn)在可以加點鹽了。”
劉神威看她:“徐娘子?就不擔(dān)心我們把方子?給偷了去嗎?”
徐清麥抬起頭?來,語氣奇異的問:“你們會嗎?”
劉神威搖了搖頭?。
他和師父如果想要求財?shù)脑,?賣藥方子?和藥劑就行了。
徐清麥莞爾一笑:“那?不就是了?我相信你們。”
劉神威一愣,然后也嘿嘿嘿笑起來。被人相信的感覺還蠻好的。
孫思?邈搖搖頭?,這傻徒弟!
他往溶液里加了一些鹽,幾個人都屏住呼吸盯著即將發(fā)生的變化,不過是十?幾秒,原本安靜的溶液變得沸騰起來,上半部?分透明,下半部?分沉淀下了淡淡米黃色的物?質(zhì)。
徐清麥指著桶底的那?一層物?質(zhì):“這就是我們要的皂基,只要將它濾出?來,再加入香料,然后壓模就行了!
孫思?邈看到了全程,嘖嘖稱奇:“的確與煉丹的過程有異曲同?工之妙。”
無非也是先處理各種材料,然后將它們用各種手段融合在一起,一般來說都是加熱,最后成為一種新的物?質(zhì)。
徐清麥組織了一下語言:“它和煉丹的本質(zhì)其實本來就是一樣的,我曾聽人說,在西方,有很多術(shù)士,嗯,就相當(dāng)于咱們這邊的方士,他們也在做類似的一些事情。只不過咱們是煉丹,他們是煉金。他們通過各種各樣的實驗,發(fā)現(xiàn)了物?質(zhì)的一些規(guī)律。
“于是,他們認為這也是一門?正經(jīng)的學(xué)問,和醫(yī)學(xué)一樣,他們把它稱之為,化學(xué)!”
孫思?邈看向她,睿智的眼?睛中閃過一抹了然:“這可是你從你的師門?中學(xué)到的?”
徐清麥現(xiàn)在對付這樣的話題已經(jīng)很淡定了:“是,不過我也只是聽人說的,對此并不是很了解。”
穿越過來后最大的遺憾就是覺得自己化學(xué)與生物?學(xué)得還不夠好。
“化學(xué),變化的學(xué)問”孫思?邈抬頭?看向遠處,悠然神往,“這個名字倒也很貼切。哎,如果不是我已經(jīng)不年輕了,真想去你所說的西方看看,與這些方士論?論?道!
徐清麥心道,不不不,您現(xiàn)在就算是去了也見不到。
如今的西方,璀璨的古希臘文明已然消散,羅馬帝國也正在茍延殘喘,這恰巧是適合東方崛起,站在世界之巔的時刻。
當(dāng)然了,她也是仗著現(xiàn)在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都去不了遙遠的西方,所以可以想怎么編就怎么編。
這時,周自衡抱著周天涯走?了進來。
他開口道:“我想要把旁邊的那?塊荒地給買下來,已經(jīng)叫了上次那?個中人過來了!
徐清麥驚訝的問:“怎么這么快就想著要買下來?”
一行人隨他來到院子?后,看著那?塊荒地。這塊地的面積很大,一直綿延到對面的山腳下,目測能有個七八十?畝的樣子?,周圍還有一條小河流。
孫思?邈眺望了一會兒?,道:“背山面水,只需要選好位置建一個池塘,把水給留住,就是上佳的陽宅風(fēng)水,可助主家?運勢。”
徐清麥和周自衡恍惚了一陣,這才想起來,對!孫大佬其實還是一位道士啊!
道士會看風(fēng)水,天經(jīng)地義!
周自衡聽他這么一說,想要買下它的愿望就更?強烈了。
他說出?自己的規(guī)劃:“這邊夠大,我想把釀酒坊和玻璃工坊都建在這兒?,正好挨著你的手工皂作坊,到時候過來也方便?。剩下的田地可以做我的試驗田!
屯田雖好,但一些東西還是在自己的田里種著比較好,比如辣椒,以及以后可能還會有的一些東西。
他繼續(xù)道:“另外,這邊有小河,那?其實可以再建一家?水力榨油坊,到時候如果手工皂的需求飆升,那?對油脂的需要也會飆升,那?自己建一家?榨油坊也是有必要的,可以降低成本。而且,榨油坊也能當(dāng)磨坊用!
他是在春巡的時候教人做豆腐,然后才想起來,水磨坊可比人力的石磨要好用多了,不僅省人力,研磨得也要更?細。
徐清麥看著這片荒地,一邊聽著他的規(guī)劃,一邊已經(jīng)想到了后續(xù)它的模樣,雙眼?放光。
“行!”她當(dāng)然沒有二話,“能盡早買就盡早買,不然等到時候手工皂作坊若是熱鬧起來,也怕別人坐地起價!
正說話間,隨喜就已經(jīng)帶著之前那?位說話很伶俐的中人來了。
中人名叫王一方,隨喜來鎮(zhèn)上找到他的時候他還在想是誰看中了這塊地,沒想到卻是熟人,忍不住笑道:“怎么樣,周錄事?我之前說得沒錯吧,這院子?連著這塊地,就是最適合您的!”
中人對周自衡說道,這塊地是屬于一個姓唐的小士族的,因為他的家?族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的遷往了太倉,人手不足了,所以這塊地在這一季就沒種任何?作物?。
“一共七十?畝地,其中上等的水田二十?畝,中等的水田三十?畝,下等的水田并旱田一共二十?畝!敝腥祟D了一下,“不過,主家?開價相對較高,如果全買下來,”他算了一下,給出?一個數(shù)字:“要九百二十?貫!”
徐清麥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么貴!”
她原本在收到康有德與陸存中第一批定金之后覺得自己挺有錢的,但是此刻卻深刻的認識到,她還是很窮。
“土地本就是這天地下最貴的東西!敝腥诵Φ溃艾F(xiàn)在市上的價格,一畝上等水田十?六貫,中等水田十?三貫,下等的水田與旱田價格便?宜,但也需要□□貫。而且,連成這么一大片的熟地在出?售的并不多,所以主家?開九百二十?貫雖然貴了些但也在情理之中。貴人們?nèi)羰钦嫘囊I的話我可以從中說和說和,看看價格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
他估計道:“應(yīng)該可以談到九百貫到八百八十?貫之間!
徐清麥滿嘴苦澀,這是便?宜幾十?貫的事情嗎?就算是便?宜一半她也買不起。
他們兩千盒手工皂,全部?的貨款金額是400貫,利潤200多貫左右,拿到了20%的定金是80貫。但買了院子?又添了員工還買了原材料之后,這80貫已經(jīng)剩得不多了,加上家?里賬簿上零零碎碎的一些,差不多也就能湊到五六十?貫吧。
她看向周自衡,無聲的對他做了個口型:“咱們沒錢了!
周自衡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對中人道:“沒問題,那?就請你把這位唐郎君約出?來,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盡快達成契約!
中人沒想到他決斷如此迅速,大喜過望:“行,錄事在此稍等片刻,我立刻趕去唐家?。”
待他走?后,徐清麥狐疑的問周自衡:“八九百貫哎!你哪兒?來的錢?”
難不成這家?伙還存了私房錢?
她上下打?量的懷疑眼?神讓周自衡啼笑皆非,忙道:“你忘了,我那?兒?還有幾樣從長安城中帶來的好東西,把它們都典當(dāng)了應(yīng)該能湊到這個數(shù)!
當(dāng)時周純雖然算是被趕出?家?門?的,但是他的娘親怕自己兒?子?在江南遭罪,還是偷偷的給他塞了一些好東西,包括一尊小金佛、一座牙雕、幾塊好玉和上好的硯臺之類,都是易于攜帶的精品,應(yīng)該很好出?手。
徐清麥在理財上她是絕對的保守派,典當(dāng)東西老讓她覺得有些不妥,就像是后世去銀行借貸一樣。
她有些猶豫:“不若我們再等等?”
“你剛剛也說,若是手工皂作坊做起來,這邊肯定會熱鬧不少。所以早買早好!敝茏院夂退齽t是完全不同?的風(fēng)格,“你想想,現(xiàn)在關(guān)中一畝上等田要去到三十?貫左右,幾乎是這里的一倍。現(xiàn)在海晏河清,江南馬上就會進入到大開發(fā)階段,日后想要用這個價格來買這邊的熟田,恐怕也沒有了!
所以他覺得能盡早買就盡早買。他也并不想像那?些世家?一樣趁這個時候大量的擴張與囤積土地,一個田莊動輒幾千畝,他只需要一塊百來畝地的小地方,后期要做點什么也會方便?不少。
就連孫思?邈也贊同?他的意見:“田地的確是重要,十?三郎說得不無道理!
即便?像他這樣隱居在太白山的道士,在山腳下也有自己的田,只不過他的田里種的全是藥材。
徐清麥被說服了:“行,那?就聽你們的!
大概一個多時辰后,王一方就回來了,跟在他后面還有一輛牛車,應(yīng)該就是那?位唐郎君,看來唐家?住得也不算遠。
唐郎君大概四十?多歲,一下牛車,和大家?簡單認識了一下之后,他的熱情就不帶掩飾的直奔徐清麥而去。
“娘子?可是在在丹陽和句容等地為百姓義診的那?位徐娘子?徐神仙?”
周自衡:
孫思?邈覺得頗為有趣,第一次以旁人的角度看到其他人被叫做神仙,呵呵的笑。
徐清麥:“唐郎君謬贊了,在下的確是徐娘子?,也曾為那?邊的百姓義診,但并不是神仙!
“徐娘子?一手醫(yī)術(shù),出?神入化,怎么不能被稱為神仙了?”唐郎君道,“我看,到時候徐娘子?的名號到時候就會像太白山的那?位孫老神仙一樣,傳遍整個江南甚至大唐!”
周自衡忍住笑。
劉神威:
徐清麥:。。〈蟾缒銊e亂說!正主在這兒?呢!
她瀑布汗,腳趾尷尬得差點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連忙否認,就這樣你來我往了幾個回合,周自衡終于看不下去,主動開口問那?位唐郎君:
“唐郎君可是家?中有病人?”
那?位唐郎君一愣,然后如釋重負。
“的確是。”唐郎君誠懇的看著她,“家?母自前幾年開始,眼?中就有白翳,視線模糊。聽聞徐娘子?在句容為當(dāng)?shù)乩险邔嵤┙疳槗苷闲g(shù),可使人重獲光明”
王一方來找他,他在聽到買家?是潤州屯一位姓周的錄事時就心中一動。因為聽到了傳言之后他就曾經(jīng)讓人仔細打?聽過,這位徐娘子?的確就是當(dāng)時江寧城中頗有盛名的那?位,而她的夫婿就是潤州屯里的錄事周十?三郎!
所以,他才會跟著中人來得這么快,換了別的買家?,估計就是慢悠悠的再約個時間來談了。
徐清麥聽到他想要請她為自己母親看診,當(dāng)然同?意。只要他不再尬吹,什么都好說,何?況還是能賺積分的事情。
有了這么一出?打?底,在聊價格的時候唐郎君就變得異常好說話,最后這一片七十?畝的田地以八百五十?貫成交,比開價整整低了七十?貫!
雙方約了個日子?去縣衙立契。
送走?唐郎君,約好出?診的日期,徐清麥看著眼?前的這片土地,上面有河流有小草,有花有桑,雖然是荒地,但是生機盎然。
這么大,真的就屬于自己了?
她有點恍惚。
她抱著周天涯,指著前面的一大片,開心的道:“寶貝兒?,這一片現(xiàn)在都是咱們家?的了!”
終于體會到了當(dāng)?shù)刂鞯目鞓贰?br />
周天涯吮著手指,完全不懂這代表了什么,只是掙扎著想要去抓面前的蝴蝶。
周自衡已經(jīng)和孫思?邈以及劉神威去田里面轉(zhuǎn)悠了,孫思?邈甚至已經(jīng)給他選好了具體的地點來挖池塘,周自衡很嚴(yán)肅的記下,還拔了一堆草來做記號。
王一方在成交之后可以得到一筆酬金,自然也是喜悅滿滿,只覺得周自衡簡直就是自己的貴人。因此,周自衡拜托他在鎮(zhèn)上找雇工來建房子?,他滿口就答應(yīng)下來。
“現(xiàn)在春耕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事情沒那?么多,周錄事要多少人我就能給你找來多少人!”
只要有錢拿,鎮(zhèn)上和周邊的青壯們是很樂意出?來干活給家?中賺點零用的。農(nóng)人們一年到頭?在地里刨食,全靠這樣的機會賺點現(xiàn)錢握在手上。
待他也興沖沖的離開后,周自衡對徐清麥道:“那?這幾天我都需要來這里監(jiān)工,趁著有空先把規(guī)劃做好。另外,我還拜托了神威兄為我畫圖!
劉神威在一旁得意的挺起了胸。
徐清麥訝異的看著他:“沒想到道長竟然還是位繪畫高手,佩服佩服!
劉神威輕咳了一句:“不過爾爾,但畫個布局圖還是可以的!
徐清麥莞爾一笑。
讓她感到措不及手的是,就連孫思?邈也打?算在這段時間過來東山渡與周自衡一起研究玻璃的配方。
“剛與十?三郎交流一番,老道覺得應(yīng)該能幫上一些忙。”
周自衡指了指前院:“我們想好了,前期實驗的時候無需太大場地,就在前面隔出?兩間房就好。等那?邊的作坊建起來,再搬過去。”
孫思?邈在旁點頭?,眼?中閃著興奮的光,看上去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正好十?三郎這幾天難得休息,得抓緊時間!
不說玻璃搞出?來就有望再做出?顯微鏡,他剛剛與周自衡交流,確認他其實對化學(xué)也有一定的看法,便?覺得正是一個體驗的好時機,說不定還能從中收獲一些對煉丹有益的心得。
徐清麥哭喪著臉,控訴的看著他:“道長,那?我的課怎么辦?”
“放心,我每三天給你上一次課,你該學(xué)的還是要學(xué)。”孫思?邈笑道,“包括你給你的弟子?上課,我也會回去聽!
他好忙,但是他覺得很充實很有趣。
孫思?邈再度覺得自己從茅山下來簡直是一件正確得不能再正確的事!
徐清麥還能說什么,只能答應(yīng)下來,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怕孫大佬過于勞累。
于是,周自衡的休假就又變成了在江寧縣和東山渡的兩地奔波,規(guī)劃作坊、田地,和孫思?邈一起商討做玻璃需要哪些東西,和劉神威商量要如何?規(guī)劃這幾個工坊,安排采購等等等等。
王一方在第三天就已經(jīng)找到了足夠的人手,據(jù)他說想來的人很多,他從中挑了一些身強力壯的。周自衡見他做事實在機靈,便?問他是否愿意來做這邊的監(jiān)工,和楊思?魯一起。
是的,楊思?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變成監(jiān)工的。
他無語望天。
他明明只是待在家?中無聊,知道周錄事在這邊買了一塊地便?想要來看一看,沒想到卻被周錄事抓壯丁給抓成了監(jiān)工,當(dāng)然,是臨時的,因為他也只有十?天休沐。
王一方自然是欣喜答應(yīng)。
當(dāng)監(jiān)工也不妨礙他偶爾再去當(dāng)當(dāng)中人嘛。
宜早不宜遲,周自衡立刻讓他召集那?些報了名的青壯們先來整地,拔草燒荒,這片東山渡口邊空了很久的土地很快就變得熱鬧起來,惹來了不少人的圍觀。
而與此同?時,趙阿眉也來到了東山渡。
徐清麥將她帶入到作坊內(nèi),向齊玉和馮嬸子?介紹道:“這是趙阿眉,以后她也會待在作坊內(nèi),擔(dān)任管事。你們?nèi)羰窃诠ぷ魃虾蜕钌嫌龅绞裁磫栴},都可以找她解決問題!
趙阿眉自然笑意吟吟的說了兩句,算是給大家?做了個自我介紹。
她不動聲色的觀察眼?前這兩人,齊玉顯得很平靜,甚至還有一兩分欣喜,而馮嬸子?的眼?中明顯帶著錯愕然后很快就低垂下眼?來看不清神色。
趙阿眉心下有些明白過來。
她也沒說什么,反正后續(xù)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她只需要聽徐大夫的,把這里管好就行。
徐清麥也不是對剛才忽然微妙了一瞬的氣氛毫無察覺,不過她倒無所謂,一個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之前在醫(yī)院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個是她相信趙阿眉的能力。
趙阿眉一到,手工皂坊就正式開工了,之前已經(jīng)找好的雜役們都可以來干活了。
一時之間,這個原本因為偏僻而經(jīng)常被鎮(zhèn)上居民遺忘的角落,反倒成為了鎮(zhèn)子?上最熱鬧的地方。
第052章 第 52 章
一艘船慢慢的靠近了東山渡, 停靠在岸邊。
東山渡因為往西邊去燕子磯,往東邊還能去句容等地, 所以雖然只是河域,但?每天?康拇灰埠芏,這也就催生了渡口?邊的很多職業(yè)。
比如挑貨來賣的貨郎、招攬生意的暗娼、支了個小攤子賣點茶水與吃食的小販等等,這里面?最常見的就是幫船上客人運貨的腳夫。畢竟,不是誰都會帶足了奴仆出門,而現(xiàn)?在出行要帶的東西又極多。若是遇上南來北往的行商攜帶了貨物,腳夫們還可以發(fā)一筆小財。
那艘船靠岸后?,下來一位行商,他?顯然對這邊極為熟悉,一下船就直奔老王頭的茶水鋪子, 要了一碗茶水, 還讓他?多加蜜——老王頭會采蜜, 他?的茶水鋪就是靠這一招成功立足的。
蜜水喝下肚后?甜滋滋的,行商感覺自己渾身都舒暢了, 這才?想起了正事?兒。
他?左看看右看看, 忽然察覺出了哪里不對——那些?腳夫呢?那些?原本船一靠岸就會圍過來的身強力壯的腳夫呢?怎么都不見了?
老王頭呵呵笑道:“客官有所不知?,現(xiàn)?在那些?精壯的都去了鎮(zhèn)子西邊給人家干活呢, 整地、建院子, 那邊據(jù)說工錢給得闊氣,還包一頓午膳,這段時間就沒人來這邊了!
行商恍然大悟,只能捏著鼻子認倒霉, 然后?招手叫來了幾位看上去就瘦弱不少的腳夫, 讓他?們搬箱籠。
待到了正午,老王頭看看河面?, 預(yù)計短時間之內(nèi)不會有船靠岸了,便收拾好東西放在板車上,推著車也去了鎮(zhèn)子西邊。現(xiàn)?在那邊人多,又熱,正好賣茶水!
老王頭一到,正好遇到大家在午休,不過王一方將人編成了兩組,輪流休息。那些?漢子穿著短褐衣,隨便找了個地方躺著或者是坐著。
大家都是一個鎮(zhèn)上的和周邊村里的,大多認識,看到老王頭支起了攤子,有一部分人就涌了過來。
“老王頭,你不是在渡口?那邊賣水嗎?怎么來這兒了?”
老王頭哼哼兩聲:“還說呢,你們都來這兒了,一些?行腳商都找不到腳夫。來來來,給你們算優(yōu)惠,一文錢一碗。”
“那你可要多加蜜。”
“一文錢一碗你還想要多加蜜?我看你這臉皮子是蜜做的!”
一群人調(diào)笑著,端了茶碗三三兩兩的聚攏在了茶水?dāng)偟闹苓叀?br />
老王頭問:“怎的,這主家都不提供你們水喝的?”
“提供!币粷h子仰起頭,咕嚕咕嚕的一口?把蜜水飲盡,“那邊就有水,可以隨便喝。再說了這里靠著河,還愁能沒水喝?就是還是老王頭你這加了蜜的水好喝。”
喝了感覺渾身都有勁一些?。
“我說呢,都提供午膳了怎么會不提供水”老王頭道,他?好奇的問,“你們午膳都吃些?啥?”
鄉(xiāng)下這邊建院子大多都是找親朋好友與鄰居來幫工,不給錢的呢就會提供伙食,但?拿了錢的大多就不提供了,需要自備干糧。像這樣既給錢又提供伙食的極少,這也是大家為什么都愿意來這兒干活。
老王頭這句問話,頓時打?開了大家的話匣子。
“我和你說,這邊吃得可好了!那么大一個的蒸餅,居然是沒摻麥麩的,可比咱家里吃得要好多了!
“要不是監(jiān)工管得嚴(yán),我都想要多拿兩個帶回家里去!”
“而且,這里還有肉吃!今天中午我們就吃了燉豚肉,好家伙,那么大塊肉,燉得爛爛的”說這話的人邊說還邊吸溜了一下嘴。
“還有湯餅里面?也有許多肉沫子,配上那什么酸菜,剁得碎碎的,好吃!哎,要是明天能繼續(xù)吃湯餅就好了!
“行了行了,別說了,”老王頭笑罵:“看出來了,合著你們是在老頭子面?前炫耀呢!”
說完,他?又在心中感慨,這位周錄事?做事?可真是仁善,不愧是徐神仙的夫婿!
“可惜就是這份工的時間太短了,估計只能再做一個多月了!庇袧h子放下茶碗,惋惜的道。
“也差不多可以了,家里的田也得有人收拾!
“要我說,最好的就是家里的婆娘去那個作坊里干活,然后?咱們自己去田里做活,兩邊都顧著了!庇腥似G羨的推了推旁邊的人,“你家那位是不是就在作坊里呢?”
那人憨厚的笑了笑,“對,她也是運氣好,被選上了!
其他?人好奇的圍過來,七嘴八舌的打聽:“在里面做活是什么樣兒的,說來聽聽?”
“就是干活唄!蹦侨俗毂浚舱f不出什么花樣,“她力氣大,主家讓她一直攪個什么東西,一天下來也挺累的。不過吃得也好,而且下午到申時就收工了,還能趕得及回家做飯!
“多好啊。”其他?人都很羨慕,“又顧著了家,還賺到了錢。我說你家現(xiàn)在是倆口子一起賺錢,今年那屋該翻新一下了吧?”
那人點點頭,露出笑容:“是該翻新一下了!
他?看向潺潺流向遠方的河流,眼中充滿了希望。
“要我說,還是善堂里的那幾個小子撿了便宜,來這兒干點搬運的活兒就能賺個幾文錢!庇腥藨崙嵅黄降牡,“同樣的價錢換成咱們這樣的人不好嗎?活兒還能干得更好!
建房子時間短,但?手工皂作坊卻?能做很長久呢,而且那活兒還很輕省,因此有人十分眼熱。
當(dāng)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盯著那幾個孩子,當(dāng)下就有不贊同的道:“善堂的那些?孩子也都是可憐人,沒爹沒娘,都是孤兒。善堂那地方雖然能有個屋子給他?們遮風(fēng)擋雨,但?也就是這樣了。咱們有手有腳的大男人,作何要去搶他?們的生計?你去渡口?給人搬半天箱籠不比這個來的錢要更多?”
“就是,眼紅幾個可憐孩子,你真是出息了。”
剛才?酸的那位立刻討?zhàn)垼骸拔乙仓皇沁@么一說,誰真的要搶了?”
一群漢子的聲音隔著墻傳到了院子里,被正在研究玻璃配方的周自衡與孫思邈盡收耳中。
孫思邈看著幾個才?到成人肩膀高的半大孩子在內(nèi)院里忙來忙去,主要就是給人遞東西和拿東西以及收拾衛(wèi)生,露出笑容道:“如四娘與十三郎這般,給人一份長長久久的活計,遠比施一兩頓粥要來得更好!
他?能感覺得到,幾乎大半個鎮(zhèn)子的氛圍似乎都被這里給調(diào)動了。
周自衡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讓來為他?工作的人能拿到滿意的錢,然后?吃上一頓飽飯,又不能太超出這個時代的雇傭水準(zhǔn),以免自己成為眾矢之的。為此,他?也是花了很大一番心思的。
孫思邈覺得他?看著年?輕,但?是做事?老道,倒是和徐清麥似乎有著相?同的特質(zhì)。
他?微微一笑,并不深究。
兩人正在清點著這幾天從市集上以及各處采購來的材料。
周自衡曾經(jīng)看過造玻璃吹玻璃的視頻,但?是他?并不記得具體的配方,只記得玻璃根據(jù)里面?元素的不同,分為很多種,什么鉛鋇玻璃、鉀玻璃、鈣鈉玻璃、硅酸鹽玻璃等等等等,他?也搞不清楚這些?玻璃之間到底有什么區(qū)別,而現(xiàn)?在的工業(yè)玻璃又主要是哪一種。于是,最后?就只能使用?最笨的辦法——逐個逐個的去試!看看能燒出來哪種。
他?根據(jù)心里的大概印象列了一張清單,什么石灰?guī)r、硼砂、沙子等等,反正各種能想到的礦產(chǎn)和土壤都來一點,力求一個全面?,寧可浪費不可放過。
于是,孫思邈就看到了一張長長的清單。
“原來造玻璃竟然如此繁瑣,”他?有些?訝異,“難怪達官貴人們將其視為至寶!
是的,這個時候也是有玻璃的,尤其集中在北方。粟特人帶來了波斯王朝的技藝甚至是工匠,受到了世家大族們的熱烈追捧。那批工匠有的進入到了皇家作坊中,有的則被世家納入旗下。
“不過,后?來即使是世家也在戰(zhàn)亂中保不住自身,老道也不知?那批工匠現(xiàn)?在去向了何處,后?來已經(jīng)不再有人提起他?們的名?字!睂O思邈道。
周自衡聽得悠然神往,這個故事?放在歷史中如此不起眼,就像是被風(fēng)沙掩埋過的一段傳奇。
等等,粟特人?
他?陡然想到虬鬤客康有德,這位就是粟特人啊!不知?道他?能不能也給自己帶來幾位波斯工匠?
周自衡興奮起來,打?算待會兒就給他?去信。
對著那張清單,他?與孫思邈很快就遇到了第一個難題,那就是后?世很多原材料的名?字和現(xiàn)?在是不一樣的,兩人需要搜腸刮肚,用?不同的方式來形容,然后?才?確定對方說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個難題就是原材料采購的不易。
很多東西,周自衡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兒買。很多礦石類是現(xiàn)?在根本在市面?上見不到的,只有所謂的“行內(nèi)人”或者大家族才?知?道具體可以在哪兒找到。
所幸,他?有孫思邈。
孫思邈一看:“你也不用?費心去找了,這里許多東西都是我們煉丹的時候需要用?到的,老道寫封信去茅山,想必那邊能提供一些?!
周自衡這才?知?道原來他?們煉丹,并不單單只是用?到草藥,各種礦石和金屬更是大頭。即使是一些?朝廷管控的礦物,道觀都可以如常采購。
周自衡只能膜拜,感激萬分。
不過這么一來,兩人想要趁著這段時間先研究配方的事?情就落空了,要等原料,而且還需要等工人們把窯造好,燒玻璃是需要高溫爐窯的,光是沙子的熔點就到1700度了。
周自衡有些?抱歉,對孫思邈道:“讓您這兩天白跑一趟了。”
孫思邈卻?并不在意:“十三郎不必如此,這兩天我也獲益良多。我一直想去看人燒瓷,只是種種原因未能成行,如今能看到如何燒玻璃,倒也是有趣的體驗!
兩人乘興而來結(jié)果?敗興而歸,周自衡一拍大腿:“走走走,咱們回家吃火鍋去!”
兩人又陪著劉神威將附近勘測了一遍,最后?走的時候也接近申時,正好手工皂坊內(nèi)要下工了,他?們乘了牛車來,就把要回城中的幾位善堂的孩子給捎上了。
劉神威和周自衡坐在車轅上,聽著孫思邈與那幾個小孩對話。
“你們早上自己過來,可覺得累?”
三個小孩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jì),搖頭如撥浪鼓一般:“不累的,走路也就一個時辰不到,而且我們巳時才?上工,那會兒天都亮了,路上人也很多!
有個女孩子綻開細細的笑容,靦腆的道:“正好路上可以玩一下!
孫思邈看到他?們手上拿著的蘆葦編成的小動物,了然的笑了一下:“給弟弟妹妹帶的?”
“嗯!”那個女孩子重重的點頭,“他?們喜歡玩這些?!
“來,我來給你們折個厲害的!睂O思邈將蘆葦拿過去,手指靈巧,很快就用?它折了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螞蚱與蝴蝶:“看,好看吧?”
語氣中有點小得意。
“哇!好看!”三個小孩子立刻圍了過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
孫思邈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他?們,呵呵的笑。這些?小孩子在手工皂作坊的時候看著很能干,但?此刻看著就是愛玩愛鬧的小孩子而已。
“多謝老道長。”大家愛不釋手。
到了江寧縣城內(nèi),他?們先將孩子們送回善堂。
善堂位于城北,位置算不得太差,而且房子在外?面?看也還過得去。但?是一走進去,就能看到許多年?久失修的痕跡,而且還泛著一股霉味兒。
那三個小孩熟門熟路的跑到了灶臺間,一個臉上滿是皺紋的老嫗正在生柴火,打?算做晚膳,灶臺上擺放著一盆麥麩和糜子的混合物。
“阿嬤,我來!比齻孩子立刻搶了上去。
“你們回來了?”
“剛回。今日貴人有車,將我們順路捎回來了,弟弟妹妹們呢?”
“他?們?nèi)コ俏髁,說是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活來做,給酒坊食肆的客人們跑跑腿也是好的!
小女孩有些?擔(dān)心:“他?們還那么小,別被人欺負了。”
阿嬤的眼睛有些?渾濁:“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早點去經(jīng)歷人情冷暖,也好!
小女孩咬住了嘴唇,沒再說話了,她想起一事?,示意讓他?們之間最壯的那個男孩子把身上的褡褳放下來,快樂的道:“阿嬤,你看看我們帶回來了什么?”
阿嬤狐疑的打?開褡褳看了看,卻?是幾個看上去噴香誘人的蒸餅!
她大驚失色:“你們從哪里拿來的?不會是在工坊里偷的吧?”
她氣急了,站起身差點摔了一跤,小女孩立刻扶住她:“不是!不是偷的!”
幾個孩子也趕緊在一邊七嘴八舌的解釋:“是管事?讓我們帶回來的!今天的午膳剩下的!”
“趙管事?說以后?如果?飯菜還有剩下的話,都可以讓我們帶回來!”
“阿嬤,你不知?道,那邊吃得可好了。”
那老嫗這才?緩過神來,看向那些?蒸餅,喃喃道:“你們這次,是真遇上好人了啊”
這么好的蒸餅,她也好幾年?沒有吃到過了。
“行,那今晚就給你們加餐,咱們吃頓好的!”
幾個孩子都歡呼起來,小小的灶臺間內(nèi)一下子變得歡聲笑語。
此刻的周家,也是一片歡聲笑語。
周自衡正在做火鍋。
徐清麥抱著周天涯在廚房外?面?眼饞的看著:“什么時候能好?”
周自衡:“早著呢,炒底料的時候嗆,你先去外?面?等。”
他?臉上蒙著幾層口?罩,就連打?下手的薛嫂子也都有樣學(xué)樣,她對當(dāng)時辣椒的余威心存忌憚。
周自衡將剩下的干辣椒全都投進去了,還有茱萸、花椒等等現(xiàn)?在能買到的各種香料,在油脂高溫的作用?下,那股勾人又霸道的香味又卷土重來了。
徐清麥深深的吸了口?氣,陶醉了一下:“就是這個味兒!”
當(dāng)時他?們科室的聚餐必備項目就是大家一起吃火鍋,有段時間都快要吃吐了,提到火鍋兩個字就想要溜,沒想到現(xiàn)?在許久不吃又無比的饞這一口?。
而廚房內(nèi)的薛嫂子卻?看著鍋里面?一片紅彤彤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郎君,這真的能吃嗎?”
“沒關(guān)系,你們吃不了辣可以吃不辣的雞湯鍋!敝茏院獗硎舅?早有準(zhǔn)備。
周家的廚房隔著側(cè)邊的巷子,一條巷子之隔就是鄰居家。
鄰居家的仆傭端著碗打?開角門,用?力的在空氣中嗅了嗅,嘀咕道:“這是什么味道?好特別,好香!”
這么香,讓不讓人活了!他?恨恨的扒拉了一口?碗中的麥飯,算了,就這樣就著香氣吃吧。
同時,有兩人騎著馬正來到了周宅門口?,也不由得猛地一吸鼻子:
“什么香味?”
“先不管,去敲門吧!”
周宅的人聽到敲門聲的時候,正好在擺桌子,沒辦法,他?們的郎君說這個叫火鍋的東西用?碳,最好是放在外?面?吃比較保險。于是,隨喜和薛大與劉神威一起將桌椅擺在了院中,又在四周燃起了膏燭。
如今天氣熱起來,晚上也并不寒冷,在院中吃飯別有一番滋味。
聽到有人來,薛大有些?疑惑,誰會挑這個時間上門來。
“來了,來了。”他?打?開門,卻?是兩個自己不認識的男人,一位年?輕,劍眉星目,一位年?長一些?,相?貌粗獷。
薛大一下子就警醒了過來,這兩人并非常人,他?甚至是感覺到他?們身上那股與眾不同的氣息,是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氣息。
“兩位貴人是?”
來人哈哈一笑,運氣喊道:“周十三,故人來訪,還不快快相?迎?”
這中氣十足的喊聲從前院傳到了后?院,所有人都聽到了。周自衡只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和匆匆過來的徐清麥匯合向門口?走去。
待到了門口?一看,站在那邊的卻?是脫掉了鎧甲戰(zhàn)袍,換上了圓領(lǐng)衫的李崇義與他?的副將孫虎!
“小將軍!”兩人驚喜的道。
薛大一聽,趕緊讓開。
李崇義含笑走進來:“周十三,我說了我會來江寧縣找你玩的。”
他?對徐清麥卻?客氣了許多,拱手道:“徐娘子!”
這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過,當(dāng)他?看到徐清麥?zhǔn)种斜е闹芴煅臅r,略有些?尷尬,糟糕,心血來潮的過來,忘記帶禮物了!最后?,只能扯下身上配著的玉佩塞了過去:“來,小娘子,給你玩一玩。”
徐清麥:“小將軍,這也太貴重了。”
她看得出這塊玉的成色很好,估計價格不菲。
李崇義卻?無所謂的擺擺手:“不過是小玩意兒,不值什么錢。”
徐清麥這才?替周天涯接了過來。
她想起前日石頭城著人送過來的謝禮,瞬間也淡定了。原本他?們是打?算典當(dāng)從長安帶過來的東西去買那塊地的,但?是這一筆謝禮送過來之后?,直接付了全款還有多。
皇親國戚果?然就是皇親國戚。
她在水寨的時候就知?道,揚州大都督李孝恭是李世民的堂兄,而眼前這位李崇義就是李世民的侄子。不過,她沒有找到這倆在歷史書?里的相?關(guān)記憶。
周自衡已經(jīng)將兩人迎了進來:“小將軍是從石頭城過來的?”
“對,剛到,然后?就過來找你了。”李崇義一副“怎么樣,是不是很榮幸”的表情。
周自衡能說什么,自然只能含笑道:“小將軍前來,陋宅自然是蓬蓽生輝!
這位小將軍人不壞,只是稍微有點皇親國戚的傲氣,還是很好相?處的。
“客套話就不必說了,”李崇義擺了擺手,又使勁的嗅了嗅,“周十三,你們在家這是吃什么呢?在巷子口?就能聞到香味了!
于是,李崇義充分演繹了什么叫做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吃到了人生中第一頓火鍋!
周自衡早就命人燒了太極陰陽的陶鍋——順便說一句,這個造型深得孫思邈喜愛——一邊是麻辣味道,一邊是清雞湯味。
只是這東西沒法分餐,周宅也不可能像是皇家和世家宴席一樣給每個賓客都提供相?應(yīng)的奴仆來伺候,于是李崇義和孫虎只能學(xué)著自己燙自己撈。好在他?倆是行伍之人,也不講究那么多,對此并無異議,甚至看上去吃得頗為開心。
“這個好!過癮!”李崇義居然愛吃辣的,在一開始的不適應(yīng)過后?很快就體會到了吃辣鍋的樂趣。
一口?下去,在口?腔中頗為刺激,但?只要適應(yīng)了之后?,就能體會到那種辣、爽的感覺,與香料留下的余味和食物本身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是特別復(fù)合的味道,也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他?尤其愛吃辣鍋中的鴨血,滑嫩非常,即使是吃慣了宮宴的他?也不免覺得,這是從未吃過的人間美?味!
李崇義對周自衡真誠實意的道:“周十三,縱使在長安,周宅的宴席若有此等新鮮事?物,也一定會賓客如云。關(guān)中人,就愛這等口?味厚重的。”
他?知?道周家最想要的就是交好各大勛貴與世家,可惜新貴的名?頭不是那么的好使。
周自衡淡淡笑了笑:“周家的事?,自有周家留在長安的人操心!
關(guān)他?什么事?!
李崇義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在他?打?算繼續(xù)吃辣鍋的時候,徐清麥與孫思邈在旁對視一眼,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道:“小將軍,你的傷勢才?剛好,不宜吃得如此辛辣!
李崇義停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我已經(jīng)痊愈了。”
孫思邈和藹道:“那只是表象,傷筋動骨還需一百天呢,小將軍如果?想要早日恢復(fù)如常,還是吃這雞湯鍋罷!
他?的話李崇義還是不敢不聽的,最后?只能掙扎了兩下,不甘心的改成了雞湯鍋。
徐清麥好奇的問:“小將軍已經(jīng)回到石頭城了?”
剿匪的工作結(jié)束了嗎?
李崇義忙著吃東西,在旁的孫虎忙道:“我們在五天前就回到了石頭城,大都督很感謝徐娘子和孫道長,還邀請二位若是得空一定要去石頭城坐坐!
李崇義補了一句:“我阿耶這段時間沒空,否則一定會來江寧縣拜訪孫道長的。”
徐清麥對孫思邈的地位又有了深刻的認識。
孫思邈笑了笑,并不答話。他?向來不喜歡和這些?皇親國戚打?交道。
李崇義見他?如此,知?道自己阿耶恐怕這次也難如愿了,便也不再提這件事?。
他?看著眼前從未試過的美?味,又想起一事?,興高采烈:“周十三,日后?我可得經(jīng)常來你家做客了!”
周自衡疑惑的看他?,然后?福至心靈:“小將軍,該不會是”
李崇義哈哈哈的笑起來,愉悅的道:“對!我現(xiàn)?在就是江寧縣的代縣令!”
第053章 第 53 章
李孝恭身為揚州大都督統(tǒng)領(lǐng)整個江南地區(qū), 他有資格決定誰來擔(dān)任江寧縣縣令。只不過他生性謹慎,依然還?是給長安去了信函。不過估計長安那?邊正?處于風(fēng)雨欲來的漩渦中心, 已經(jīng)?顧不上這樣的小事?,因?此人事?任免的公文一直都沒來。
恰逢李崇義?受傷,李孝恭一思忖,便覺得把這個兒子扔到江寧縣當(dāng)個暫時的代管縣令也不錯。
他想得比較長遠,如今天下歸一,四?海降服,除了突厥之外?恐怕也不會再有大的戰(zhàn)事?。而大唐名將濟濟,西北邊陲自有李靖、李世績這種別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名將名帥鎮(zhèn)著,像他們這樣的宗室恐怕日后就要閑散了,或許當(dāng)個富貴閑人, 或許走走文官參政的路子, 總不可能如現(xiàn)在這般在軍中掌管大權(quán)。
所以, 先讓李崇義?去當(dāng)個代管縣令,熟悉熟悉地方事?務(wù), 也是李孝恭的一片苦心。
當(dāng)然, 李崇義?對?著周自衡徐清麥等人,自然不會將這些背后的故事?說出來。周自衡等人也沒想到世家們謀劃來謀劃去, 最后卻是讓李崇義?來當(dāng)了這個縣令。
周自衡笑?道:“他們倒是白謀劃了一場。”
“我只是代管, ”李崇義?道,“日后也說不定就指派了誰來。哎,要我說,這當(dāng)縣令哪有在軍中來得舒坦!”
可惜他也知道, 自己大概率是沒法繼續(xù)留在軍中了。宗室擁兵, 的確是大忌。
“不過,在這江寧縣里面, 能吃到這樣的火鍋,也不算白來!崩畛缌x?天性豁達,將這些煩惱拋諸腦后,“十三郎,日后我可會經(jīng)?常來叨擾你。”
周自衡一笑?:“求之不得!
夜晚的膏燭將院子照得通明,桌上的鍋子微微的向上冒著白汽。
吃得這么好,怎么能不喝酒?
唐人的餐桌上是少不了酒的,即便是孫思邈與劉神威這樣的道士,也會小酌幾杯。
李崇義?因?為傷口才愈合,除了不能吃辣之外?,還?不能喝酒。不過,人總能想出辦法,他繞過徐清麥與孫思邈的盯視,偷偷的喝了一口桌上的酒,然后對?周自衡道:
“還?是咱們那?邊的酒更夠味!這江南的酒,都太寡淡了!
周自衡恍惚了一下,這才想起他說的咱們那?邊,是長安。
“西北的酒綿長勁道,江南的酒溫潤清甜,各有各的好。”他道,“等到時候你嘗嘗我釀的酒,就知道什么叫做天下第一烈酒!”
李崇義?一頓,看向他:“天下第一烈酒?周十三,你才是真狂士啊!
周自衡挑起眉,“那?到時候你嘗嘗,看看它配不配得上這個名頭?!
李崇義?哈哈大笑?:“行!”
要是配不上,他能笑?話?他幾年!
第二日,周自衡就自己帶著隨喜去了常去的工匠行,他差點都要忘了,在自己和?徐清麥在定下要做手?工皂以及釀酒之后就去工匠行里定制了一些釀酒的器具,然后因?為事?務(wù)繁忙,一直沒去取。
看到他之后,匠人欣喜極了:“周錄事?!您的東西早就做好了,就等著您來取!
他讓徒弟們搬出周自衡定做的一批東西,問道:“周錄事?,這些東西不知道是何用途?”
不怪他好奇,實?在是這幾個東西過于奇怪,像是浴桶又像是甑鍋,他瞅著又有點像是釀酒坊里用到的器皿,但是在一些地方上又有著不同。
周自衡笑?起來:“這次可不能告訴你。最近你這兒生意如何?”
匠人漾開笑?容:“托貴人的福,好多人來我這兒定高桌椅,現(xiàn)在都忙不過來了,又收了幾個徒弟。還?有上次您定做的那?書案與圈椅,也有人來問。不知可否?”
周自衡自無不可:“不過是些小物,你自己看著辦就行!
匠人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多謝貴人寬宏!
“直接給我送到這個地址吧。”周自衡將東山渡作坊的地址給到他。
周自衡從他家出來后又拐去了鐵匠鋪,鐵匠從鋪子里拿出來一堆東西給他,有的像是圓圓的管子,有的卻有點像是長頸圓肚的燒瓶,一些是鐵制的,一些則泛著銀白,顯然不是鐵器。
鐵匠臉上帶著笑?:“這是小的托一位做錫器的朋友打造的,應(yīng)該可以滿足貴人的要求!
周自衡拿過來看了一下,非常滿意:“勞煩了。”
他讓隨喜給了足足半貫錢作為賞銀,鐵匠臉上的笑?容也更加真誠了幾分。
待到他們走了之后,鐵匠新來的學(xué)徒好奇的問:“師父,這就是您說的那?位貴人?”
鐵匠點點頭?,掂量著手?中的銅錢,感嘆道:“這位周錄事?,麻煩是真麻煩,出手?也是真大方。”
他提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簡直是前所未見,每次都要絞盡腦汁才能做到。學(xué)徒就曾經(jīng)?見過鐵匠很多次邊打鐵邊罵罵咧咧,道“老子再也不接這樣的活了!”
但他看現(xiàn)在師父的神色,又覺得,可能當(dāng)時是自己的耳朵出現(xiàn)了幻聽。
這時候,又有客人過來:“那?鐵匠,可能做鐵鍋?”
鐵匠立刻拍了拍胸脯:“自然能!不瞞您說,這江寧縣第一口大鐵鍋就是我做的!”
每每到這個時候,鐵匠就會忘記“周錄事?真麻煩”這件事?,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周錄事?真是貴人。
待到所有的東西都運送到了東山渡工坊,周自衡將所有的東西都拆裝開,然后一件一件的組合了起來,最后將這堆東西組裝成了兩套看上去有些奇異的工具。
一套極大,大大的木制甑鍋,但是上面又連接了銀白的錫管,與另一個小型的甑鍋相連。
另一套略小,如果徐清麥在這兒的話?,那?她一眼就能看出,這就是實?驗室中常見的簡易版本的蒸餾器具。
孫思邈好奇的繞著這兩個設(shè)備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極想要研究一下。
“這套用來釀酒!敝茏院庵噶酥改?套大的,那?是他結(jié)合了現(xiàn)在的傳統(tǒng)釀酒法子加上后世的蒸餾設(shè)備做出來的,他那?會兒在農(nóng)家看到他們釀酒用的就是這樣的設(shè)備。
現(xiàn)在的酒大多沒有經(jīng)?過蒸餾這個步驟,或者說是蒸餾得還?不夠純,所以顏色并不澄澈,度數(shù)也低,最高十幾度到頭?了。周自衡覺得他用后世的法子折騰出來的新酒,口味香型不好說,但只論烈度的話?,肯定是能稱得上“天下第一烈酒”的。
“這套小的,也是一套蒸餾設(shè)備,可以用來做做花露或者是做做其他小實?驗。”周自衡介紹道。
手?工皂作坊當(dāng)然不能只是做皂,花露也是能折騰一下的,不然豈不是辜負了“露華濃”這個名字?
“花露?可是大食那?邊傳過來的薔薇水?”孫思邈問道。
周自衡點點頭?。薔薇水他知道,在長安城中,小小一瓶大食過來的薔薇水可以賣到十幾貫到幾十貫,幾乎等同于一畝上等良田!
“到時候,什么薔薇水、玫瑰露,都可以有!彼?qū)O思邈詳細介紹了一下這個蒸餾器具的用法。
孫思邈越聽越覺得和?方士們煉丹時的“抽汞器”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也向周自衡介紹了一下何為抽汞器:
“魏晉朝,士人喜服五石散,其中一味主藥就是丹砂”
五石散的五味藥:丹。砂、雄黃、白礬、慈石、曾青,這些礦石都是需要被煉化的。抽汞器其實?就是方士在煉丹時將丹砂分離出汞的一個器具。
周自衡聽得眉頭?直皺,萬分佩服這些方士的勇氣。
汞可是水銀哎!后世的人即使是打碎一支溫度計都要提心吊膽半天,可現(xiàn)在他們吃著就和?玩兒似的。
他問孫思邈:“道長沒有服食吧?”
如果孫思邈也服食了,他得想個法子讓他認清楚汞乃劇毒之物。
好在,孫思邈搖搖頭?:“此方猛毒,這么些年我曾見過無數(shù)人,無論朝野,服食此藥者皆沒有什么好下場。因?此,老道寧食野葛,不服五石。”
周自衡這才放下心來,心想也是,藥王若是真的連汞都吃,那?必然活不到一百多。
兩人的心思又轉(zhuǎn)到蒸餾器上,周自衡表示他可以待明天來先演示一遍。
孫思邈陡然想起:“明日不行,明日是四?娘收徒授課的日子!
他得待在家里看看四?娘上課講些什么。
拜師,在古人的概念里是很?隆重?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從這句話?就可以看出他們對?此的重?視。
可以說,拜了什么樣的老師,很?大程度上就能決定下半輩子混成什么樣。
師門之間的互相提攜,是后世人很?難想象的。
因?此,即使徐清麥不是很?適應(yīng),她還?是穿著正?服,端端正?正?的坐在堂上,看著劉若賢跪在下首規(guī)矩的給自己磕了三個頭?,然后才讓她起來。
“老師。”劉若賢換了稱呼。
她今日也穿了正?服,看上去倒是像個大人了。
徐清麥走過去,正?了正?她的衣領(lǐng),然后讓旁邊的阿軟把銅盆端上來,帶著劉若賢在銅盆中洗了手?。
“凈手?凈心,去雜存精!彼従彽,“不過,于我們這一派來說,勤洗手?本來就是日常需要謹記的。這樣才能讓疾病遠離,你也要記得。”
劉若賢恭順應(yīng)道:“是!
徐清麥滿意的點點頭?,基本的這幾項流程走完了,那?這個拜師禮就差不多了吧?
這時候,就看到劉若賢抬起頭?,好奇的問:“咱們不用拜祖師爺嗎?”
徐清麥:“咱們這派不講究這么多規(guī)矩!
她上哪兒給她找希波克拉底的畫像去?
劉若賢“哦”了一聲,不再追問。在旁邊觀禮的劉守仁和?楊氏這才放下心中重?擔(dān),笑?瞇瞇的將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束脩禮單拿過來。
徐清麥一看,上面都是一些藥材類,比較珍貴的可能如人參,剩下的藥材不貴但都是很?常用的,屬于家中可常備,知道這必定是楊氏精挑細選出來的,劉守仁可沒這樣的情商。
束脩和?拜師禮嘛,當(dāng)然是大大方方的收下。
和?劉守仁以及楊氏寒暄了一會兒之后,楊氏就想要走,結(jié)果劉守仁猶豫了再三,最終還?是厚著臉皮問了句:“徐大夫可是立刻為小女上課?”
徐清麥點點頭?。
他又問:“那?我可否旁聽?”
這句話?問得很?是艱難,也聽得楊氏很?是火大,要不是有外?人在場,她早就提起襦裙一腳踢過去了。哪有這么光明正?大想去偷聽別人講學(xué)的?
她生怕徐娘子生氣,想說個幾句打打圓場,卻沒想到徐娘子考慮了幾秒后就答應(yīng)下來:
“當(dāng)然可以。”
徐清麥本來就想要更多的學(xué)生,如果她想的話?她甚至可以做成公開式的講學(xué)。但考慮到時代的特殊性,她還?是否決了這一項,覺得需要先設(shè)置一個門檻。這個門檻就是有一定的醫(yī)學(xué)基礎(chǔ),以及膽子夠大并且非堅定的宗教?與儒家死忠分子。
不然她怕自己成為異端。
正?巧,劉守仁就符合這個標(biāo)準(zhǔn),雖然他暈血。
她給劉若賢上的第一堂課在書房,但學(xué)生卻不僅僅有劉若賢,還?有劉守仁,以及特意為了這堂課而留在了縣城內(nèi)的孫思邈以及劉神威。
徐清麥曾經(jīng)?問過孫思邈一般第一堂課對?學(xué)生講什么,孫思邈道自然是《黃帝內(nèi)經(jīng)?》。
她想了想,當(dāng)然不能講《黃帝內(nèi)經(jīng)?》,她自己都還?沒出師呢,還?是按照她的來吧。所以這幾天,周自衡在東山渡忙著做監(jiān)工做各種東西,她則留在了家里準(zhǔn)備各種講學(xué)的小道具。
所以在場的幾個人就看到她在薛大的幫助下先推來了一塊又大又平整的木板子。
徐清麥淡定的把那?塊薛大給她做的木板支好,先放一邊。
對?著這么多人,尤其是下面還?坐著孫思邈的時候,總是有些小小的怯意的。她回憶了一下當(dāng)時醫(yī)學(xué)院那?些大教?授們的派頭?,清了清嗓子,對?劉若賢道:
“我們現(xiàn)在開始上課!
“劉若賢,你想要成為一名大夫。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想要成為一名大夫?”
劉若賢沒想到徐清麥沒有立刻開始授課,反倒是先向自己提問。她愣了一下,有點慌,開始想自己為什么想要成為一名大夫。
是因?為從小就耳濡目染,對?這個感興趣?還?是對?一直處于下頹之勢的劉家有著不甘心?或者是覺得假若是學(xué)了醫(yī),自己對?自己的人生就有了更強的掌控力?
她咬了咬唇,忽然覺得這些可能都不是徐清麥想要聽到的。
她最終道:“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清楚”
本來清楚的,被她一問反倒迷茫了。
徐清麥溫和?的看著她,也并不打算追問,只是說道:“不管你是因?為什么而選擇學(xué)醫(yī),但你記住——只要踏上了從醫(yī)的這一條路,你就與病患的人生產(chǎn)生了關(guān)聯(lián)。
“我們治的不單單是疾病,而是患者的人生!
她腦海里恍惚想起自己在醫(yī)學(xué)院上的第一堂課,已經(jīng)?貴為院士的大佬和?藹的對?他們這些小蘿卜頭?說道:“當(dāng)你們穿上這件白大褂之后,你就成為了離別人的人生最近的職業(yè)。
“你們在大學(xué)里是偷懶還?是勤奮,在工作中是認真還?是敷衍,甚至能決定一個家庭的悲歡離合。
“這是醫(yī)學(xué)賜予你們的最高的權(quán)力,也是它給予你們的最殘酷的桎梏。”
當(dāng)時,她懵懂的看著臺上的院士,而現(xiàn)在,劉若賢也懵懂的看向了她。
徐清麥笑?了笑?。
她不求她現(xiàn)在能聽懂,只希望她在日后行醫(yī)的時候能夠多想想這些話?。
孫思邈和?劉神威在后面聽得入神,孫思邈順便教?育了一下劉神威:“醫(yī)為仁人之術(shù),必具仁人之心。你可明白?”
劉神威點了點頭?,他喃喃道:“醫(yī)學(xué),醫(yī)學(xué)”
有些心潮澎湃又有些迷茫,醫(yī)學(xué)真的算是一門獨立的學(xué)問嗎?什么時候醫(yī)學(xué)可以和?其他諸如儒學(xué)、黃老學(xué)說之類一般,成為顯學(xué)呢?
這時候,徐清麥將自己準(zhǔn)備的紙張貼在了那?塊大板子上。
大家定睛看去,紛紛吸了一口涼氣。
孫思邈倏地站起了身,語氣驚疑不定:“四?娘,這是”
這黑板上赫然是一幅徐清麥自己這幾天畫下來的五臟六腑圖!
她早知道大家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淡定的點點頭?:“這就是我們今天要上的第一堂課,人體解剖學(xué)!”
要教?授外?科,就必須先學(xué)解剖學(xué)。
醫(yī)學(xué)生在第一個學(xué)年往往要學(xué)的專業(yè)課程就是細胞生物學(xué)、基礎(chǔ)化學(xué)、醫(yī)用物理學(xué)、系統(tǒng)解剖學(xué)、組織胚胎學(xué)等等。但除了系統(tǒng)解剖學(xué)之外?,其他都是真正?的綜合性學(xué)科。
所以,徐清麥索性就先把解剖學(xué)給拎出來了。
孫思邈又問:“四?娘可是真正?解剖過人體?”
他知道徐清麥做過開腹取腸,但是這上面得圖,清清楚楚的顯示了心肺等臟器,顯然不是簡單的開腹可以做到的。而現(xiàn)在,解剖人體是被大眾認知為極為不道德的事?情!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當(dāng)然,孫思邈作為學(xué)醫(yī)之人,并不這樣認為,畢竟《黃帝內(nèi)經(jīng)?》中就有“若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視之!边@樣的話?。
但他擔(dān)心徐清麥會因?為此事?被人攻訐!
徐清麥清亮的眼眸看向他,搖了搖頭?:“自然沒有。不過我的師門來自于遙遠的西方異域。在他們那?兒,并沒有這樣的禁忌。還?有人為了讓醫(yī)學(xué)進步這樣崇高的事?情而自愿在死后獻出自己的尸體來供醫(yī)學(xué)生研究。
“所以,才有了這幅完整的五臟六腑圖!甚至還?有其他許多細節(jié)圖!”
她毫不心虛,心里默默的對?后世那?些大體老師們鞠了一躬。
聽得她如此說,孫思邈這才臉色稍霽。
那?異域師門的事?情,就無所謂了。
異域之人,信仰與中原迥異,信各種教?派的多了去了,他也見過不少。
情緒放松了之后,他這才被板子上的人體內(nèi)腔圖所吸引,越看越覺得有意思,簡直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了兩步上前:“這真是玄妙。相傳當(dāng)時王莽讓人解剖逆賊,并讓太醫(yī)記錄。只可惜那?些書籍和?圖紙都在戰(zhàn)亂中佚散”
他沒想到自己還?有重?新看到它出世的一天,雖然不是王莽所遺留下來的那?一份。
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包括原本應(yīng)該是正?主但現(xiàn)在被人遺忘在了后面的小可憐劉若賢。
她看了半天,和?自己那?天當(dāng)助手?給王樹動手?術(shù)時看到的對?應(yīng):“就是這里,闌尾!”
徐清麥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不錯,你觀察得很?仔細!
當(dāng)時就只有劉若賢敢全程睜開眼睛看。
孫思邈和?劉神威則是在找這幅圖和?自己曾經(jīng)?在醫(yī)書上學(xué)過的不同,兩人越看越癡迷,不顧旁人熱切的探討起來,一會兒都頻頻點頭?,顯然是達成了共識,一會兒又爭執(zhí)起來。
當(dāng)然最后是以劉神威認輸為結(jié)局。
劉守仁在旁邊看著羨慕極了,他們聊的那?些,自己都插不上話?。
他黯然神傷,還?是讀的醫(yī)書不夠多。
最后,是孫思邈意識到現(xiàn)在是在給劉若賢上課,輕咳了兩聲,帶著劉神威往后退:“是老道失態(tài)了。四?娘,你可知你的這些圖一旦出世,古籍上很?多理論都要全部被推翻!
徐清麥當(dāng)然知道,她道:“醫(yī)學(xué)不就是在這樣的顛覆中前進的嗎?”
孫思邈深深看她一眼,嘆一句:“是!”
只是,這顛覆的過程也必然會掀起諸多的驚濤駭浪!
他希望徐清麥能挺得住。
大家都落座,聽徐清麥講解人體知識——她也沒辦法,在這里是不可能搞到尸體讓劉若賢解剖的,只能用這樣的圖解。好在日后她跟著自己上手?術(shù)臺也總能見識到。
“了解生命,尊重?生命,敬畏生命。放在最前面的一項就是要了解生命。你如果不了解人體構(gòu)造,如何給人動手?術(shù)?一剖開,結(jié)果自己先呆住了,那?患者豈不是很?慘?”
劉若賢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面,輕笑?了一聲。
“我們先來看一下這里”
徐清麥的這堂課上了大概將近一個時辰,劉若賢聽得很?認真,大家也都聽得很?認真。
到了課堂結(jié)束的時候,她還?給劉若賢布置了課堂作業(yè),那?就是回去練繡花。
劉若賢如被雷擊:“為什么要練繡花?”
“當(dāng)然是為了練手?。”徐清麥好笑?的看著她的表情,“要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外?科醫(yī)生,要有鷹一樣銳利的眼睛,雄獅一樣膽大無畏的心,和?一雙巧手?。
“回去多練練繡花,然后用筷子練習(xí)夾豆子夾米粒,都可以。”
劉若賢重?重?的點頭?:“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待到他們父女倆離開,孫思邈嘆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老道這趟來江寧還?是來對?了。”
徐清麥連忙道:“不敢。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借的后世的花,獻給不對?,孫思邈是道長!她立刻閉嘴。
孫思邈呵呵笑?起來。
他忽然問徐四?娘:“四?娘后續(xù)有何打算?”
之前他們雖然討論了很?多,但像是這樣正?兒八經(jīng)?的問這個問題的,還?是第一次。
兩人對?坐,徐清麥給他斟上清茶。
“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打算”她皺起眉,“主要是現(xiàn)在一切都剛開始,談太大的目標(biāo)似乎也沒有意義?。我只是想,如果可以的話?,讓外?科這一流派能夠扎根下來,如果最后能再開一家綜合性的醫(yī)院就好了!
“醫(yī)院?”
徐清麥解釋了一下醫(yī)院的運作模式。
孫思邈恍然大悟:“這倒是有點太醫(yī)院與李家醫(yī)館的影子。”
太醫(yī)院徐清麥自然知道,除了不住院以及只為特定的人服務(wù)之外?,的確挺像醫(yī)院的。
“李家醫(yī)館?”
“北朝時期,有館陶李氏,為杏林世家。李氏在家開辟廳堂,收容遠道而來的患者,讓其住下。若是不幸死了,便為其斂棺!
徐清麥聽得津津有味:“這倒的確是有點像醫(yī)院。”
最早的住院治療,沒想到在南朝時期就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模式。
“不過,我所設(shè)想的醫(yī)院,是針對?平民,不論身份不論貧富,都可前來看診。住院只是其中一項。它最大的特色應(yīng)該是綜合各類醫(yī)學(xué)派別,有外?科有內(nèi)科,有針灸科,有兒科有婦科”
孫思邈的眼睛越聽越亮,他深以為然:“婦科兒科的確該作為單獨的專科!
他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這需要很?多很?多錢。”
徐清麥剛才手?舞足蹈的氣勢頓時收了下來,喏喏的道:“是”
所以她需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如果朝廷能夠意識到此事?對?于維持統(tǒng)治的重?要以及對?于增加人口的必要性,或許也會支持的吧?”她巴巴的看向?qū)O思邈。
孫思邈并不嘲笑?她的“幻想”,寬容的一笑?:“這需要一位明君,圣君!”
徐清麥道:“是!
她心想,馬上就要登基的李世民正?好就是一位明君。
孫思邈又道:“你還?需要很?多很?多位醫(yī)生愿意追隨你!
徐清麥嘆了口氣:“是!
孫道長的確說到了點子上。
她剛想要垂頭?喪氣的承認:“我知道這很?難”
話?還?沒說完,就聽得孫思邈道:“所以,你需要很?高的威望,不管是在杏林還?是在民間。你需要讓杏林中所有的大夫,不管是世家醫(yī)、山林醫(yī)還?是草澤醫(yī),聽到你的名字后心生敬意,再也說不出反駁和?質(zhì)疑的話?。
“你需要讓民間所有的人聽到你的名字后,都知道你是救死扶傷,可醫(yī)白骨的徐大夫!是讓他們不遠千里也要前來求醫(yī)的徐神仙!”
徐清麥看著忽然之間亢奮起來的孫思邈,眨了眨眼。
發(fā)生了什么?
第054章 第 54 章
孫思邈見她?懵懵的看著自己?, 笑了起來。
他溫言問道:“四娘,你可知天下杏林的幾大?派別?”
徐清麥搖了搖頭。
“天下杏林, 無非三類!睂O思邈娓娓道來,“其一自然是世家醫(yī)。從魏晉時?起,世家醫(yī)便?是最大?的一□□時?士人們喜好清談隱居,不問政事,很多人便?潛心研究醫(yī)學(xué)。如張仲景、皇甫謐等自不必說?,都是開宗立派的大?醫(yī)!
徐清麥點?點?頭:“張仲景的經(jīng)方、皇甫謐的針灸,至今都被人津津樂道!
尤其是張仲景,那可是醫(yī)圣吶!
“就?連陶淵明,在隱居南山后也寫出了《陶潛方》這樣的醫(yī)書!睂O思邈笑道,“世家醫(yī)之盛, 你可想而知。即使到現(xiàn)在, 世家醫(yī)也依然是最大?的一支。他們醫(yī)而優(yōu)則仕, 抑或是亦仕亦醫(yī),已逐成門閥!
他為徐清麥一一介紹如今幾支最有名的世家醫(yī):“東海徐氏, 自南朝始, 家中所收藏的醫(yī)方頗多,所著醫(yī)書也多。其次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館陶李氏、姑蘇許氏、還有吳興姚氏這幾支, 都是世家醫(yī)中的翹楚!
徐清麥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這幾家除了館陶李氏之外, 其他似乎都在南方!
而且都在江南!
“自然。這與魏晉時?衣冠南渡也有關(guān)?系。且前些年,北方皆為戎狄,本就?文風(fēng)不興!睂O思邈頷首。
“世家醫(yī)雖好,但?最大?的問題就?是絕大?部分時?候, 他們不與平民治!”他一向平和的笑容中也帶上了幾分譏誚:“或者說?, 如果你不是士族,你根本也近不了他們的身, 見不了他們的面。
“而且,他們的醫(yī)術(shù)與醫(yī)書只在自己?的家族中代代相傳,絕不外傳!”
徐清麥默然。
她?早想到了,無非就?是搞壟斷那一招。況且,她?雖然歷史不好,但?歷史書中有一段小故事她?一直記得,就?是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有庶族去了士族家做客,結(jié)果待客人一走,主家立刻很嫌棄的讓下人把那庶族坐的凳子給燒了。這給當(dāng)時?年幼的她?留下了極大?的沖擊。
要知道,庶族只是家境剛剛起步,歷史還不夠悠久,門第還不夠高,但?實際上他們的地位已經(jīng)脫離了真正的平民范疇。
他們和士族的區(qū)別無非是新錢和老錢而已。
所以?,可想而知,世家醫(yī)們又?怎么可能會去降尊紆貴的為平民們診治呢?
“其二,就?是山林醫(yī)。如我?這般,就?是山林醫(yī)。”孫思邈大?概的解釋了一下山林醫(yī)的概念,“還有東晉的葛洪、南朝的陶弘景都算得上是山林醫(yī)的范疇!
徐清麥理解為山林醫(yī)是活躍在民間,為平民看病的那一支醫(yī)生。
他們原本可能是士族或者庶族,讀過書、出過仕但?最終歸隱山林,甚至是當(dāng)了道士。如葛洪隱居羅浮山、陶弘景歸隱茅山,而孫思邈也是隱居在太白?山。
“山林醫(yī)中還有一支是沙門僧醫(yī),這一支我?打交道并不多,就?不詳談了!
徐清麥道:“棲霞寺就?有悲田坊,那里面肯定有沙門僧醫(yī)!
“然也!睂O思邈頷首,“寺廟與道觀都設(shè)有悲田坊,這倒成為了貧苦百姓們求醫(yī)的最好途徑。”
“最后一支,自然就?是草澤醫(yī)!彼麌@了口氣,“這些才是真正奔走在民間的大?夫。不過,他們往往半路出家,大?多并不認識字也沒讀過書,自己?的醫(yī)術(shù)也只有半壇子水,良莠不齊,有的和巫并無區(qū)別。所以?,也被世家醫(yī)甚至是山林醫(yī)們所看不起!
“現(xiàn)在所傳的醫(yī)書,沒有一本出自于草澤醫(yī),就?可見一斑。”
徐清麥忽然想到了劉守仁。
他原本也是醫(yī)學(xué)世家,只是傳承斷了之后便?淪為了草澤醫(yī)。說?起來,他的醫(yī)術(shù)也的確是半桶水亂晃,但?好在是他并不嫌貧愛富,且對?醫(yī)術(shù)有追求之心,只是卻每每碰壁。
或許,劉守仁的遭遇便?是廣大?草澤醫(yī)們的遭遇——還能比他們更好一些。
“聽完這些,你有什么想法嗎?”孫思邈和藹的看向她?,“你知道你接下來要怎么做嗎?”
徐清麥苦笑:“原本知道的,現(xiàn)在反倒是不知道了”
“你該揚名!”孫思邈斬釘截鐵的道。
“四娘,如果你真想要打破現(xiàn)在杏林的格局,那你就?必須要站得更高。你現(xiàn)在看似名聲鵲起,但?實際上卻沒有出潤州,可能連姑蘇都還沒有傳過去。”
“而且,你的名聲僅限于民間,這是不行的!睂O思邈意味深長的道,“你要做的,是征服那些世家,讓世家醫(yī)們也對?你心服口服,低下他們的頭顱。這樣,你才能真正的聞名于天下!真正做到杏林里的權(quán)威!”
“只有這樣,你才能得到最大?的助力,才能自由的去做自己想做的。”
徐清麥愣愣的看著他,只覺得渾身如電流通過,帶起一陣酥麻感。
她喃喃道:“我明白了!
在這樣階級森嚴(yán)的世態(tài)下,從上至下的力量要比從下至上的力量來得大?得多,更有力也更順?biāo)臁?br />
“我?已經(jīng)給吳興姚氏的姚菩提以?及姑蘇許氏的許仕粱去了信!睂O思邈道,“這兩位分別是如今姚氏和許氏最出色的醫(yī)者,待定好時?間,到時?候我?便?帶你與姑蘇與他們談醫(yī)論道!”
“四娘,你要做好準(zhǔn)備。”
徐清麥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黃帝內(nèi)經(jīng)》都還沒學(xué)完”
“無妨,你有你的新道理,何必拘泥于我?們的?”孫思邈灑脫的回答,但?一想,還是不能太拉胯了,當(dāng)即道,“算了算了,反正現(xiàn)在作坊也還沒建起來,我?便?每日與你上一課罷!
徐清麥忙點?頭,她?可不想要到時?候在談醫(yī)論道時?出丑。
“只上課還不夠,”孫思邈思索了一番,“你再去那知春堂掛個出診牌,每日看十位病人,我?陪你一同前去!
徐清麥大?喜:“我?得替江寧縣的病人先謝過孫道長!”
孫思邈呵呵的笑,“不用透露我?的姓名!
不然他怕自己?這段時?間被人堵在知春堂出不來。
徐清麥清脆的答應(yīng)下來:“知道了!”
離開書房的時?候,她?朝孫思邈深深的拜了下去:“多謝道長為我?謀劃。”
她?當(dāng)然可以?不聽他的,單靠自己?與眾不同的醫(yī)術(shù)一路殺過去,但?路上會遇到多少波折多少艱險,浪費多少時?間就?不好說?了?峙碌鹊侥且蝗諘r?,她?也已經(jīng)垂垂老矣,不再有這一份心氣了。
孫思邈點?點?頭,不再多言。
待她?走后,他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內(nèi),夕陽的余暉給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金芒。
良久,他嘆了口氣,卻又?帶上了笑容。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曾經(jīng)出仕,最后卻又?歸隱山林,拒絕了大?唐皇帝的征召,只想閑云野鶴、求仙問道?伤F(xiàn)在卻又?想讓自己?剛剛認識不久且極為欣賞的小輩去趟那趟渾水,走入權(quán)力的漩渦中心。
這并不矛盾,恰好相反,孫思邈的心中一片清明。
自己?就?如落日余暉,而徐四娘卻是初升的朝陽。
妙的是,徐四娘對?天下杏林來說?,是個外來的闖入者,她?有自己?的體系和道理,她?是嶄新的,所以?天然的可以?不遵守這邊的舊規(guī)矩,甚至還蘊含著打破規(guī)矩的力量。
更妙的是,她?恰巧還是位官夫人,會讀書識字,這個身份能讓她?省很大?的力氣,不會被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世家醫(yī)們第一眼?就?給歸納到“草頭醫(yī)”的范疇。
而且,她?還認識了自己?。
這幾樣綜合起來,便?讓她?擁有了去到那個圈子里說?話的權(quán)力。
孫思邈想來,只覺得這仿佛是上天注定。
他喃喃道:“四娘,我?很希望看到這一天的到來”
知春堂,劉家。
楊氏看著早上一起來就?老老實實的坐在院子里繡花的劉若賢,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孩子現(xiàn)在愿意去乖乖的繡花了?”
她?一開始覺得老懷甚慰,終歸是長大?了啊,懂事了,知道要學(xué)點?女紅了。但?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啊,這孩子不是剛拜了師父嗎?現(xiàn)在應(yīng)該要苦讀醫(yī)書才對?吧。
這孩子怎么老是不在正確的時?候做正確的事情呢?楊氏怒氣沖沖的想要去問劉若賢,卻被劉守仁攔住。
“別去打擾她?,這是徐大?夫吩咐她?做的”劉守仁將徐清麥的話告訴她?。
楊氏聽得一愣一愣的,然后想起來徐大?夫那一手?縫合的好功夫,半晌才道:“也行,這樣能靜靜心才好!
說?完后她?轉(zhuǎn)過去看著劉守仁,狐疑的圍著他轉(zhuǎn)了兩圈:“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劉守仁矢口否認:“沒有,絕對?沒有!”
“絕對?有!”楊氏斬釘截鐵的道,“從昨晚回來后你就?開始魂不守舍了,晚上做夢的時?候都在笑。我?還不知道你?快,從實招來!”
劉守仁在楊氏的盯視下敗下陣來,看了看四周無人,偷偷的湊過去對?她?道:“徐大?夫那兒,不是來了一位姓孫的老道長嗎?”
楊氏點?點?頭:“對?啊,怎么了?”
“我?懷疑”劉守仁忍不住又?露出了笑容,小聲道,“我?懷疑那位就?是孫思邈孫仙人!”
楊氏瞪大?眼?睛,差點?想要叫出來,被劉守仁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嘴巴之后才吞了下去:“孫仙人?你怕不是認錯了吧?你又?沒見過孫仙長!”
而且,世人皆知,孫仙長隱居在太白?山!
“應(yīng)該不會錯!眲⑹厝蕦⒆约?懷疑的點?講出來,“那兩位道長醫(yī)術(shù)非常精湛,他們說?的我?都聽不懂,而且年齡也對?得上。徐大?夫還對?他十分尊敬。天下會醫(yī)術(shù)的道士雖然多,但?姓孫的又?高明的卻只有那一位”
楊氏聽他一說?,自己?一琢磨,也是啊。
“難怪徐大?夫醫(yī)術(shù)如此高明,竟然與孫道長是故人。”
“非也!眲⑹厝蕮u搖頭,“看上課時?的樣子,他倆的醫(yī)術(shù)并非一個體系。且聽聞徐大?夫現(xiàn)在還在跟著孫道長在學(xué)醫(yī)書!
楊氏:“那豈不是豈不是咱們?nèi)糍t,就?成了孫道長的徒孫?”
天啦,做夢她?都不敢這么想。
這拜師還真是拜對?了!
兩人正在這里竊竊私語的時?候,隨喜來傳話了:“劉大?夫,我?們娘子問,她?能不能每日來知春堂坐診?”
劉守仁懵了,機械的點?頭:“自然是歡迎之至!
“那就?好。”隨喜笑了起來,因和劉家已經(jīng)很熟了便?多說?了幾句,“娘子正在和孫道長學(xué)醫(yī)書呢,所以?到時?候?qū)O道長也會跟過來!
劉守仁繼續(xù)機械的點?頭:“歡迎之至,歡迎之至!”
“好嘞,那我?就?回去稟告娘子了!
隨喜走了后,楊氏和劉守仁這才兩兩對?望。
楊氏一拍大?腿:“不行,我?得回娘家一趟!”
劉守仁:“忽然回娘家干嘛?”
“當(dāng)然是讓他們提早來排隊看診啊。”楊氏喜滋滋的,“這擺明了一看就?是孫道長想要給徐大?夫教學(xué)嘛,這么好的機會可不能錯過!”
孫仙人哎!就?算是沒病也要讓他看看才好。
劉守仁:“有道理!”
不說?別的,自家夫人這腦子是轉(zhuǎn)得夠快的。
又?叮囑她?:“千萬不要透露孫道長的真實身份。”
“要你說??!”
待楊氏興沖沖的走后,劉守仁朝外面揮了揮手?,找了藥方前堂的小二:“去,門口掛個告示,就?說?即日起,徐大?夫每日在知春堂坐診,每日限十人!
小二高興的問:“真的嗎?”
自從徐大?夫在這一片聲名鵲起之后,就?經(jīng)常有人專門沖著徐大?夫而來,但?她?不是每天在,于是,很多病人都只能垂頭喪氣的走開。尤其是徐大?夫出去的這個把月,很多人都等得很焦急。而且這幾天,還有一些老者慕名來看眼?睛的,但?也找不到徐大?夫的人。
小二每日被追問,已經(jīng)頭大?了幾圈了。
“真!快去吧!
“好嘞!”
劉守仁將手?背在身后,看了一眼?還在刻苦繡花的劉若賢,哼著小曲悠閑的走開了。
他覺得當(dāng)日在草市上自己?主動站出來結(jié)識了徐大?夫,這真是自己?這一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徐清麥過得無比的規(guī)律。
早上六點?準(zhǔn)時?起床,跟著孫思邈和劉神威在花園里打兩遍五禽戲,然后再跑兩圈。上午與周天涯玩一會兒,然后用完早膳后便?去知春堂看診。
一個上午看十位病人,她?一開始都有些擔(dān)心沒人來,畢竟自己?也離開了那么久。但?從第一天開始,據(jù)說?那十個號就?得靠搶了——當(dāng)然,第一天的時?候她?確定那些人都是劉家的親戚,因為她?聽到了其中一人叫楊氏姐姐。
她?以?為是劉守仁和楊氏怕自己?沒面子,找了自家親戚來充數(shù),心里十分感激。
反正自己?只是練手?,有病沒病,照看唄!
她?看一個病人的時?間比較長,先自己?用“望聞問切”的方式看一遍,然后再讓孫思邈看一遍,兩人再對?照自己?得出來的結(jié)果,孫思邈在這個過程中就?會順勢提醒她?一些要點?知識。
倒是找到了自己?當(dāng)年當(dāng)實習(xí)醫(yī)生時?跟在帶教和主任后面查房時?的感覺。
有的時?候,針對?一些疾病,徐清麥也會說?出它在現(xiàn)代醫(yī)學(xué)中的定義,然后與孫思邈兩人一同陷入到探討之中。這種?探討有時?會有結(jié)果,有時?完全無果。
但?即便?如此,兩人都覺得十分的高興。
所以?,雖然只是十個病人,但?往往要花費一上午甚至還得搭上中午的時?間。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依然十個號很快就?空了,甚至后面還有排隊的,藥房的小二告訴她?,這段時?間其實經(jīng)常有病人前來找她?,這些人真的是沖著她?徐清麥來的。
徐清麥很感動,她?走到知春堂外對?等候的病人道:“承蒙大?家厚愛,今日我?會將此刻在此排隊的全都看完。”
這幾個病人明顯是從城外趕來的,穿著褐色麻衣,有的是老者,被家人攙扶著顯然已經(jīng)看不清了,聽她?這么說?之后只覺受寵若驚。
于是,這一天徐清麥看診到下午三四點?。
她?想了個主意,讓小二預(yù)約排號,下午就?開始預(yù)約第二天上午的號,再多加三個號給當(dāng)天的急診或者是從遠處過來的人。
孫思邈見她?行事頗有章法,心中贊嘆點?頭。
就?這樣,每天知春堂的十個號都會在下午被搶光。除了它原本的受眾之外,甚至還有一些城中城外的士族——當(dāng)然了,他們都是差奴仆來搶,并不會自己?來排隊。
這些時?日,在江寧縣的各大?食肆酒坊以?及各大?家的宴席上,知春堂也開始成為頻繁被提及的一個詞。
“知春堂?那不是號稱劉一方嗎?誰敢去他那兒看。俊
“兄臺是不是剛回江寧縣?”
那人一聽到別人這樣問,立刻知道自己?好像犯了個錯誤,小心翼翼的回答:“的確,我?剛從蜀地回江寧。兄臺,可是最近江寧縣發(fā)生了什么我?等不知道的事情?”
“那可太多了!”
大?唐的酒坊里就?是這樣本來我?喝我?的,你喝你的,最后卻喝成一塊的地方,是打探消息、互通有無的最佳地點?。那人頓時?將自己?知道的,比如徐娘子的崛起、后來的金針撥障術(shù),順便?還攜帶了最近慢慢流行開的江東犁等等,都告知了這些剛從外地回來的人。
“沒想到啊,不過是半年未回,知春堂竟然有這么大?的改變!”
“劉一方可真是行了大?運了!”
“徐大?夫一個年輕娘子,醫(yī)術(shù)真如此神奇?”
“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那王樹現(xiàn)在還活得好好的呢。而且,徐娘子原本只會華佗之術(shù),其他病癥她?若治不了也會坦然告知。但?最近,和她?經(jīng)常一起出診的那位老道長,卻是神了!”
他又?開始大?講特講那位老道長的醫(yī)術(shù)是多么的高明,聽得人悠然神往。
“既如此,我?正好最近有些頭痛,”那人對?同伴說?道,“不如明日就?去知春堂看看去。”
“我?與你一道去!”
慢慢的,知春堂徐大?夫的號就?變得越來越難搶了。
書回正題。
一般在下午的時?候,徐清麥會先給劉若賢上課,然后自己?再上孫思邈的課。有的時?候劉若賢也會留下來旁聽,但?大?多數(shù)時?候她?聽不太懂。
上完課,一天也就?差不多結(jié)束了。
晚上,哄一下周天涯,再和周自衡聊聊天,九點?準(zhǔn)時?上床睡覺。
徐清麥只覺得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過得最健康也最規(guī)律的一段日子。她?甚至還胖了兩斤。
而此時?,孫思邈所寫的兩封信,也都慢悠悠的終于來到了收信人的手?中。
吳興。
姚菩提知道是孫思邈的信之后有點?驚訝:“孫道長從來不主動與我?等聯(lián)系,這次卻是為何?”
他的學(xué)生道:“老師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姚菩提拆開一看,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孫道長邀請我?等在五月下旬前往姑蘇,與他談醫(yī)論道!”
他的學(xué)生眼?睛一亮,激動萬分:“老師若是應(yīng)承的話,可否帶上我??”
他見姚菩提不回話,喏喏的問了一句:“老師您不會不答應(yīng)吧?”
“答應(yīng)!怎么可能不答應(yīng)?”姚菩提收起信紙,笑道,“我?只是在想,孫道長隱居山林,除了下山診病之外從不過問世事,怎會忽然心血來潮要來姑蘇談醫(yī)論道?而且他信中還言明請了許仕粱和徐家的人,估計還有其他人。”
學(xué)生一聽,更激動了:“這必然是杏林盛事!”
“是啊!币ζ刑崮樕下冻鲢裤街。
他對?學(xué)生道:“現(xiàn)在離五月底還有一個月,你這段時?間可要給我?好好學(xué),別到時?候墮了你老師我?的名聲!”
弟子響亮的回答:“是!”
姑蘇城,許家。
仆人送信來的時?候,許仕粱正在面無表情的燒著自己?的醫(yī)書。
他的夫人在旁苦勸:“這是你嘔心瀝血所得,你何苦要把它給燒了?”
許仕粱淡淡道:“若不將經(jīng)方燒掉,豈非人人都視我?許家為醫(yī)家?祖上研究醫(yī)學(xué),本是為了自家人用,并非讓其傳道。此經(jīng)方已經(jīng)留在了我?腦子里,燒了也不影響。”
夫人深嘆一聲,也不好再說?什么。
這件事還得從幾日前說?起。
許仕粱的一位下屬,母親生病了。他知許家從不救治外人,但?他在外真的找不到合適的大?夫可以?救自己?的母親,就?跪拜在了許仕粱的面前,磕頭磕出血來,求他大?發(fā)慈悲,救一救自己?的母親。
許仕粱最終還是出手?了,但?轉(zhuǎn)頭就?把自己?的經(jīng)方燒了。
他看著銅缽里緩緩上升的黑煙,以?及缽中已經(jīng)化?為灰白?灰燼的經(jīng)方,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透。不知是后悔這次出手?,還是后悔自己?在少年時?日夜跟著阿耶以?及祖父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的那些時?光。
這時?候,信送到了他手?上。
“孫思邈?!”看完信后,許仕粱深深的皺起了眉。
身邊的夫人驚喜道:“孫仙長?”
孫思邈雖為道士,但?是在民間地位非同一般,尤其是傳言他返老還童,求仙有得,即使是皇帝以?及世家都要對?其禮敬三分,奉為座上賓。
因此,許仕粱雖對?孫思邈組織起來的這個什么談醫(yī)論道有些不以?為然,但?依然回到書房寫了一封回信,表示自己?一定會參加云云。
不過,等到這些書信來到江寧縣,送到徐清麥與孫思邈手?中的時?候,估計已經(jīng)是十天后的事情了。
而現(xiàn)在,徐清麥除了看診以?及學(xué)習(xí)之外,還有一件事不得不讓她?分出點?心神。
那就?是,手?工皂要開始出貨了。
第055章 第 55 章
手工皂作坊有了雜役之后?, 出皂的效率直線上升。
這本來就是一個熟練活兒,齊玉和馮嬸子已經(jīng)對整個工序熟悉得不得了, 現(xiàn)在有專門給?他們備料的,攪拌的以及在其他環(huán)節(jié)打下手的,她們的速度開始變得飛快。
而且,作坊里還有了專門的廚娘與管事,除了專心自己的本職工作之外,齊玉不用再操心其他事情,這讓她一下子變得非常輕松。
她覺得現(xiàn)在這樣特別好,但顯然?馮嬸子不這樣覺得。
“好什么?呀?”她一邊干著手上的活兒,一邊看了看外面,為了避免泄密, 她們所在的這間房未經(jīng)允許是不讓外人隨便進的, 目前有這個資格的只?有趙阿眉。
“你想想, 咱們兩個本來是這兒的老人。我猜娘子原是想讓我們熟悉一下,然?后?最后?可能會成為管事的。結(jié)果趙管事一來, 咱倆估計是別想了。”
齊玉低垂下眼睛:“那能怎么?辦呢, 主家的話咱們也只?能聽著。而且,趙管事人也挺好的。”
她其實也和馮嬸子一樣想過, 所以在趙阿眉剛到的時候還有點失落, 不過后?來和趙阿眉逐漸接觸了之后?,這種情緒就消失了。她覺得趙阿眉利落爽朗,做事干脆又圓滑,自己要學(xué)的還有很多呢。
但是, 她理解馮嬸子的想法, 畢竟馮嬸子在前主人家也是管事,現(xiàn)在的這種落差感可能讓人她難以接受。
“馮嬸子, 你好好做,以后?你肯定也很快會成為管事的!彼J真的對馮嬸子道。
馮嬸子身體一僵,扯開笑容:“說什么?呢!我呀,其實是替你覺得可惜。你看看你,那么?年輕,我吧,年紀(jì)已經(jīng)大了,比不得你了。”
最好的就是你和那趙阿眉趕緊對上,她好隔岸觀火。
不過齊玉只?是笑了笑,沒接她這話茬。
馮嬸子還想說點什么?,聽到門口的腳步聲之后?就住了嘴。
來的正好趙阿眉。
她笑道:“來裝貨的船已經(jīng)到渡口了,若有時間的話出來幫個忙搭把手吧!
兩人對看一眼,立刻站起身來。這樣的事情,即使是沒時間也要去湊個熱鬧的。
第一批貨總共四千盒,康有德與陸存中各兩千,現(xiàn)在其實還只?有五百盒的貨,康有德那邊不急著要,他們就打算先?給?陸存中發(fā)?過去。他那邊近,水路到姑蘇,中間不停也就兩天的距離。
陸存中對此很重視,特意派了在江寧縣的管事過來監(jiān)督著裝船。
陸家也不請腳夫運貨,很豪氣的直接找了一輛馬車來回?運了兩趟,就把這五百個木盒子全都?給?拉走了,看得那邊工地?上圍觀的漢子們嘖嘖稱奇。
還有眼尖的人發(fā)?現(xiàn)了馬車上有著陸家的徽記。
“這是姑蘇陸氏的馬車!”
“原來主家是和姑蘇陸氏做買賣啊,厲害!”
“就是不知道到底做的是什么?東西”
大家都?看向院子,按照規(guī)矩,他們是不允許進入到院內(nèi)的,門口有兩條大狗守著。所以大家也只?能聚在院子外竊竊私語。
院內(nèi),趙阿眉高興的對大家宣布:
“主家說了,假若這批貨銷得好,就給?大家發(fā)?賞銀!”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馮嬸子也露出笑臉:“一定銷得好,想都?不用想!我以前見過這么?多好東西,包括那些大家娘子們用的澡豆,但沒有一個能比得上我們露華濃!
若說她心中最滿意的一點是什么?,那就是在這兒,手工皂是可以隨便取用的。而且主家還鼓勵她們多用,多洗手。
趙阿眉抬手壓住她們的喧鬧聲:“好了好了,繼續(xù)回?去干活吧,今日讓廚娘給?你們加菜!
所有人又笑鬧了會兒,這才散去。
馮嬸子和齊玉走在一起。
齊玉問她:“待會兒吃完飯,可要一起去河邊洗衣裳?”
她們這院子去河邊很方?便,出門二三十米就是了,F(xiàn)在在院子里住的除了她們倆還多了趙阿眉,然?后?有一個守門的管著那幾條大狗的老翁。有時候若是天氣不好,善堂的幾個孩子便會留下來過夜。
因旁邊是工地?,人雜,趙阿眉為了安全著想,規(guī)定假使要去河邊一定要兩到三人結(jié)伴同?行,不可單獨外出。
馮嬸子想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今日有些勞累,手都?覺得不舒服,還是明?日再去洗吧!
齊玉點點頭?:“那我就去找趙管事了!
想了想,她還是問了句:“馮嬸子,你的衣服若是不多的話,不如”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趙阿眉在不遠處喊了一句:“齊玉,過來!這邊有個東西,過來幫我看一下!
齊玉應(yīng)了一聲,然?后?對馮嬸子道:“那我過去了,順便問問趙管事今天洗不洗衣裳!
馮嬸子看著她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下工后?,趙阿眉看著大家收拾完了這邊所有的東西,所有的物料盤點入庫結(jié)束,又看著所有人都?離開了院子,這才和齊玉一起拿了木盆去河邊。
現(xiàn)在她們院子比較奢侈,洗衣裳用的也是皂,只?是沒加香料,是之前齊玉和馮嬸子那些不合格的殘次品。
趙阿眉想到這件事,忍不住就對齊玉道:“你呀,別老是好心的往自己身上攬事兒。剛我要是不叫你,你是不是還打算把馮嬸子的衣服也拿過來洗啊?”
齊玉不好意思的抿了一下唇:“也不耽誤多少時間!
“幫忙是好事,但前提是你幫的人能記住你的這份情!壁w阿眉搖搖頭?,“反正我是覺得你長點心吧!
齊玉知道她是好意,點了點頭?。
猶豫了一下,她問趙阿眉:“趙管事,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趙阿眉手中的搗衣棍一直不停的在捶打衣裳,但她又覺得用了手工皂還是用手搓更干凈,便蹲在那兒一邊搓一邊道:“我說實話你別不高興。你不是傻,只?是有時候你把自己放得太低了。”
齊玉聽了她的話,一時之間竟有些怔怔的,手中搗衣棍都?停了下來。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樣的,但是來了這里,大家都?是主家的人,是一樣的!壁w阿眉道,“她會制皂,你也會制皂,你們簽的契也都?是一樣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把姿態(tài)放那么?低!
齊玉呆立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多謝趙管事。”
她沒再說話,只?是開始繼續(xù)搓衣裳,搓得很用力。
趙阿眉一笑,也沒再說話,她看得出來齊玉此刻心事重重。
她從徐清麥那里聽過齊玉的故事,原以為她是那種很硬氣的性格,可沒想到實際卻這么?好說話?磥,當(dāng)?時那一幕不過是被逼急了才爆發(fā)?出來的。
趙阿眉去向徐清麥匯報工作的時候曾經(jīng)提到過這一點,她記得徐清麥嘆了口氣,然?后?提起一個叫什么?“討好型人格”的單詞。言下之意大概是齊玉從小學(xué)的就是侍奉人的活,所以她遇到事情第一選擇就是討好別人。另外,可能她青樓的出身也讓她心中會有些自卑,所以不自覺的選擇了低一等的姿態(tài)。
徐清麥最后?說了一句:“你若是能幫,就點醒點醒她。不過,人也只?能靠自己想通!
趙阿眉對齊玉是有好感的,她雖然?性格有些軟,但是干活很利落很細致,平時和人相處得也好,那些雜役和善堂的孩子們也都?很喜歡她。馮嬸子這個人吧,也很能干,口齒好,會說話,大家也都?很喜歡她。但趙阿眉這樣走南闖北多了的,老是覺得她說的總是比做的要好,心里就保留了幾分意見。
所以,在聽到馮嬸子又對著齊玉耍心機的時候她就果斷開口把齊玉給?喊走了。
不過,就如徐娘子所說,讓她自己去想吧。
兩人洗好衣裳,裝在木盆里,便起身往院子的方?向走。路邊有一叢蘆葦蕩,趙阿眉瞥了一眼,心里提醒自己明?日就和這邊的監(jiān)工王一方?說一聲,最好是把這從蘆葦蕩給?燒了,看著就不安全。
“這里建得還挺快的!饼R玉看著這邊,好奇的張望。
這片荒地?如今已經(jīng)大變了模樣,有兩三處院落已經(jīng)建了起來,而且有一處已經(jīng)封頂,另外兩處還位于地?基的階段。它?沒采用這邊常見的竹屋形式,而是夯土墻,但是門和窗都?開得比較大。
趙阿眉笑道:“這種土房子建起來快,像是縣里面的那種青磚瓦房要更慢一些!
人手足夠的情況下,建一個簡單的沒有任何講究的夯土房大概也就十幾天的事情。這是周自衡打算用來釀酒的作坊。因此,不需要精致,主要是空間寬敞、通風(fēng)就行。
而且夯土的房子成本低,后?續(xù)如果有了好的磚瓦或者是規(guī)劃,拆了重建也不心疼。
周自衡的十天假期早就過了,不過現(xiàn)在正處于水稻的分蘗期,事情也不算是特別多。他只?需要帶著楊思魯去甲字屯監(jiān)督他們除雜草以及補充糞肥就可以了,回?來又再把這些要點——如何發(fā)?酵糞肥、如何在分蘗期施肥等等寫成信函給?其余各屯發(fā)?了過去。
處理完這些之后?,他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整個潤州屯的氛圍似乎有點不一樣。
朱十安和陳琰每每遇到他,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譏誚。就連掌固們看著他似乎也有些同?情,似乎還帶了那么?一些些的幸災(zāi)樂禍。
“最近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問楊思魯。
楊思魯無語:“您平時不是挺敏銳的嗎?”
“廢話忒多!
“還不就是江東犁的事?”楊思魯悶悶不樂,“長安那邊至今都?沒有回?信,現(xiàn)在掌固們都?在笑話你,說你恐怕是枉費心機,竹籃打水一場空!”
周自衡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這!”
這段時間忙著自己的事,他已經(jīng)把江東犁給?忘到自己腦后?了。
楊思魯好奇的問他:“錄事不急嗎?”
周自衡笑道:“一開始吧還有些想著,但現(xiàn)在,你看看屯里面的那些田地?,水稻長得多好,就覺得即使沒有也不急了。”他拍了拍楊思魯?shù)募,“不過你放心,縱使是這次江東犁的事情沒有下文,我也一定讓你升職加薪!
楊思魯有些別扭的揮開他的手,嘟囔道:“我也不是為了這個!
一開始跟著周自衡可能是有點抹不開情面來拒絕,但后?來他自己也覺得周自衡做的事情還挺有趣的。
周自衡哈哈笑起來。
他是真的不急,他現(xiàn)在找回?了之前在大學(xué)時跟著導(dǎo)師做項目的感覺。一個農(nóng)業(yè)項目要出成績,都?是要按年來算的。
況且,他想,長安城中現(xiàn)在估計爭斗得厲害,恐怕也是因此而耽擱了吧。
但他這樣想,潤州屯中的其他人卻不這樣想。
當(dāng)?楊思魯回?到掌固們慣常待著的房里時,就聽到有人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呀呀,瞧瞧這是誰啊?這不是咱們的大忙人楊郎君嗎?今日怎的回?如此早?”
楊思魯看過去,是一位老資格的掌固,姓袁,平日里和主簿陳琰走得近,他也就沒理他,徑直放好了東西找了空位坐了下來。
原本這些掌固與楊思魯?shù)年P(guān)系算還不錯,最起碼表面還不錯。但江東犁的事情傳出來之后?,他們的態(tài)度就變了。一開始是諂媚、然?后?酸上幾句你這小子好運氣,竟不告訴我等云云。但等了許久,未見封賞,卻又迅速的急轉(zhuǎn)直下,開始毫不掩飾的把奚落掛在自己的臉上。
周自衡平日有自己的辦公房,所感受到的不多,楊思魯才是看盡了他們的嘴臉。
那袁掌固見他不搭理,覺得沒面子,便又譏諷了兩句:“有的人以為自己搭上了什么?通天的途徑,結(jié)果卻只?是白白的給?別人干了這么?久的活兒,也難怪說不出什么?話來!
楊思魯本來懶得和他們爭執(zhí)的,但聽到這句話之后?卻站起了身。
他問道:“袁掌固,你是不是很久沒下過屯了?”
不僅是袁掌固,所有的掌固們都?一愣。
楊思魯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的掌固,嘴角挑起一抹譏諷的微笑:“在座的諸位應(yīng)該也都?很久沒有下過屯了吧?畢竟春巡也是我和周錄事一起去的,倒是給?大家省了很多事,想必那一個月,諸位都?江寧縣里都?過得挺舒適的!
有人輕咳了兩聲,面子薄的覺得不自在。春巡這件事他們的確是占了大便宜。
楊思魯不待他們反應(yīng)過來,繼續(xù)說道:“那諸位想必不清楚現(xiàn)在屯里面是個什么?情形。我正好說一說,告訴爾等!
“我知道,我與大家不同?,我年輕,剛進潤州屯不過半年之?dāng)?shù),而在座諸位都?是潤州屯里的老人。但我們楊家世代?都?在江南,我也是從小在這里長大。不說屯田,以前江寧縣的耕田情況是什么?樣?諸位想必也是清楚的。
“春天到了,把種子隨便把土里一撒就是播種了,想要花心思去照料它?們,卻又不敢。生怕什么?時候朝廷征軍糧,或者是征徭役,抑或是起戰(zhàn)亂,這片田里長著的稻子就不再是自己的了。畢竟,誰的稻子長得好誰先?倒霉。
“那時候,即使是我們楊家,也不能說吃飽,只?是勉強不餓肚子罷了!
楊思魯這段時間心里窩著一把火,這把火讓他不想再維持往日沉默寡言的形象,言辭鋒利,像個斗士。
“可是現(xiàn)在呢?天下終于太平了,百姓們敢認真照顧自己的莊稼了。江寧縣外的農(nóng)田里,水稻一片一片,都?長得非常好。咱們的屯田里,可以說是最好的一塊,郁郁蔥蔥,只?要今年沒有天災(zāi),就絕對是個豐年。
“袁掌固,你說我白白干了幾個月,恕我不能茍同?。我這幾個月看到了田里面的變化,看到了這世間的變化。但你們沒有!
楊思魯傲然?的抬起頭?:“夏蟲不可語冰。你們,還停留在以往的舊夢里,不過是渾渾噩噩的過日子罷了!”
說完,他揚長而去,倒把室內(nèi)的一些老掌固給?氣了個半死,暴跳如雷。
“他這是怎么?說話的!如此目中無人,這就是他們楊家的家教嗎?!”
“我要去稟告屯監(jiān)!若是不把他從潤州屯踢走,我就不姓袁!”
整個室內(nèi)亂成一團。
有人暴跳如雷,有人忙著安撫旁人,有人怔在原地?若有所思。
楊思魯剛走出門沒走多遠,就被從旁冒出來的周自衡拉住了衣袖匆匆的往后?堂走。
他有些羞愧:“錄事,您都?”
“我都?聽到了。”周自衡又好氣又有點感動?,還有點好笑,“沒想到你平時如此寡言,原來卻是憋了個大的。”
他本來是想起一件事去找楊思魯,卻沒想到剛巧聽了這么?一出大戲,只?是來得有些遲了。
楊思魯沒聽懂周自衡的這句調(diào)侃。
不過周自衡也無所謂他懂不懂,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善后?:“我們現(xiàn)在去找屯監(jiān),你馬上和他道歉,說剛才只?是情緒一時激動?,并非存心!
楊思魯有些別扭:“我不想去”
周自衡強硬的:“必須去!先?下手為強!
他拉著楊思魯?shù)搅送捅O(jiān)趙卓的面前,將剛剛掌固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楊思魯抿了抿嘴,最終還是道了歉。
“楊掌固年輕,天天被人這么?譏諷,自然?忍不下這口氣。”周自衡對趙卓道,“到時候袁掌固肯定也會來您面前哭訴,您可別只?聽他一面之詞!
這事兒本來就是因為江東犁而起,且袁掌固和陳琰的關(guān)系趙卓也是知道的。
他一甩袖袍:“哼!他們仗著資歷,尸位素餐,排擠新人,還有臉來哭訴?!”
“不過,”趙卓看著楊思魯,也覺得有些頭?疼,這孩子怎么?這么?沉不住氣呢,“此事若是傳出去,也是你無理。若是朱十安盯著,恐也有些麻煩。”
周自衡眼睛一轉(zhuǎn),給?他出了個主意:“您看,要不就罰他回?去面壁十天,如何?”
趙卓一想,這個辦法好,立刻道:“可!還是十三郎有辦法。”
這樣既給?了那群老掌固臉面,又讓朱十安抓不到把柄。而且面壁什么?的,難不成你還跑楊家去盯著不成?
就這樣,楊思魯又榮獲十天假期。
“你別多想,只?是讓你避避風(fēng)頭?。”周自衡對楊思魯?shù),“反正,你想去哪兒去哪兒,對了,我這幾天打算釀酒,你也可以來看!
楊思魯不得不懷疑周錄事這是又想讓他去他家工地?上當(dāng)?幾天監(jiān)工。
不過,他還是應(yīng)承了下來:“好,一定去!
“楊掌固,”周自衡忽然?叫住他。
楊思魯轉(zhuǎn)過頭?去,卻見他笑語晏晏的朝自己行了一禮,“多謝你仗義執(zhí)言。”
楊思魯慌忙回?禮。
“錄事言重了!
最后?,他被周自衡帶回?了家吃晚飯,趕巧了,在門口遇到了李崇義。
周自衡笑瞇瞇的:“小將軍今日來是?”
他現(xiàn)在和李崇義很熟了,因為他充分的踐行了自己來吃火鍋的時候那一句“會常來”的話,在這段時間里,隔三差五的就跑來了蹭飯。
果不其然?,李崇義咧嘴一笑:“周十三,你家的飯菜里是不是放了什么?迷魂香?”
周自衡哈哈一笑:“說吧,今日想吃什么??”
“火鍋!”
“沒有辣椒了,種下去的那些才長出一寸的芽來!
他前些時日把那些干辣椒籽處理了一下,找了個瓷盆給?種下去了,日日照看,堪比照看國寶,就差把那瓷盆放自己枕頭?邊了。皇天不負有心人,七八天后?,那些辣椒籽居然?長出了十幾根稀稀疏疏的芽。
“那就隨便吧!崩畛缌x也不挑。
“郎君回?來了!
“李縣令!楊掌固!”
周宅的下人們看到兩人紛紛行禮,絲毫不覺得奇怪,這些都?是家中的?土。薛嫂子一看,就知道今天準(zhǔn)備的菜不夠,得多加兩個人的分量。
晚上的主菜有一道是軟兜長魚。長魚其實就是黃鱔,這邊人叫長魚。這道菜重油還有些甜,李崇義吃第一口的時候發(fā)?出了嫌棄的聲音:
“什么?味兒?這么?甜!”
吃第二口的時候又覺得:“還不錯,拌稻飯應(yīng)該很好吃。”
然?后?,就開始大快朵頤,看得周自衡嘆為觀止:這家伙好像就沒有不愛吃的菜系,吃什么?都?覺得好吃,簡直是廚子的最佳拍檔。
吃完后?,李崇義很滿足的打了一個嗝兒,然?后?又嘆了口氣。
徐清麥好奇的問:“小將軍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她和周自衡還是習(xí)慣稱他為小將軍,而不是李縣令。
李崇義道:“也并非煩心事,只?是覺得當(dāng)?縣令和在軍中相比,實在是大不相同?。”
他和在座的這些人也都?熟悉了,便大致挑了幾樣說出來,周自衡聽來,無非就是軍中直接粗糙的管理的方?式不太適合用來管理這些民生小事,容易引起矛盾。
他想了想,還是說道:“小將軍,在下有個淺薄的看法,不知當(dāng)?講就不當(dāng)?講?”
“你講就是!”李崇義將手中酒碗啪的一下放桌上,“周十三,我現(xiàn)在可是拿你當(dāng)?朋友,你別給?我來這吞吞吐吐、文縐縐的一套!
周自衡:
但說實話,心中有那么?一點點的覺得暖。
徐清麥噗嗤一笑。
周自衡笑道:“那我就直說了。小將軍是空降的縣令”
還沒說完,就被李崇義打斷:“什么?叫空降?”
“就是從天而降!敝茏院庾隽藗手勢來演示,見大家都?表示看懂了這才繼續(xù),“空降本來就是很難扎根的。就像現(xiàn)在若是朝廷派你去接管另外的軍隊,恐怕你也很難再短時間之類服眾吧?”
李崇義點點頭?:“的確如此。”
而且他現(xiàn)在感覺,文官體系比起軍伍之中更是復(fù)雜。軍中多是粗人,縱然?一開始不服氣,但只?要你有真本事,能帶領(lǐng)他們打勝仗,那該服的就服。就好比,他爹對著李靖李叔叔一樣。
可是文官們,面上說的和心里想的那就不是一套!
“那你現(xiàn)在根本不急于插手縣中事務(wù)!”周自衡道,“民生有縣丞管,治安刑責(zé)有縣尉管。只?要他們不作亂那就沒什么?亂子出。江寧縣這兩年都?風(fēng)平浪靜,恐怕大都?督讓您過來當(dāng)?代?管縣令也是這個緣故!
找個平穩(wěn)的地?方?讓自家兒子多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李崇義若有所思:“父親好像的確說過”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剛脫離了父親的羽翼,想要拼命的做出一番成績來證明?自己。
周自衡輕笑一聲,喝了一口酒,不再說話。
有時話說得太多那就是僭越了。
這時候,門口忽然?響起來急促的敲門聲,片刻后?進來的卻是孫虎。
他面容肅整,對李崇義低聲道:“小將軍,有長安來的緊急軍情。”
李崇義倏地?站起,然?后?停下來對大家微微頷首道:“既如此,我先?行一步!
兩人匆匆而去,只?留下院中眾人面面相覷。
徐清麥輕聲問周自衡:“你能想起是什么?事嗎?”
周自衡微微搖頭?。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了消息。
就在幾天前,突厥聯(lián)合黨項人,大肆進犯大唐廓州地?界,圍困烏城!
第056章 第 56 章
入夜的石頭城, 江潮拍擊著城墻,然后碎成白色浪花又返回到了江中, 只余下一陣一陣的濤聲在天地之間回響。
石頭城內(nèi)最顯眼的建筑自然就是大都督行府,拱衛(wèi)環(huán)繞,守備森嚴(yán)——白日,長安來?使忽然來?到石頭城,帶來?天子口諭,整個?石頭城的氛圍忽然就變得微妙而緊繃了起來?。
夜晚,李孝恭和李崇義登上城墻,在高處遠遠的眺望著千萬年來?不停歇的滾滾長江,以及亙古不變的石城山。
“你毋須擔(dān)心,不過是回長安一趟罷了!崩钚⒐匮詫ψ约簝鹤拥, 撫平他此刻有些翻涌的情緒, “只要把事情說清楚, 就沒事了。若真的有事,就不會僅僅讓內(nèi)侍帶口諭來?了。”
李崇義依然心有憤慨, 痛心道:“可?父親, 您自從率軍以來?,對陛下對朝廷對李氏皆忠心耿耿, 天曰昭昭。如今不過是一些見不得光的小人進了幾句讒言, 就讓你回京去接受質(zhì)詢!我,我”
白天,長安使者?說有人在陛下面前說揚州大都督李孝恭擁兵自重,有謀反之心, 陛下讓其速速回京, 解釋此事。
李崇義覺得難以接受。
李孝恭看著他嘆了一聲,他這兒子哪兒都挺好, 就是有的時候政治敏銳度還差了那么一點?點?。
“你以為事情真這么簡單?”
李崇義:“啊?”
“你用你的腦子想想,前幾日傳來?消息,突厥犯邊,而今日就有天使來?到石頭城,這兩件事情會沒有干系嗎?”
李孝恭淡淡道:“無非是我重兵統(tǒng)轄江南和嶺南,讓人覺得坐立難安或者?是眼饞罷了。而陛下也知道,所以才只是命我上京,卻不奪我的統(tǒng)兵之權(quán)與都督之位!
李崇義也不是真的傻,只是不習(xí)慣繞這么多彎:“您的意思?是,有人想要趁機奪權(quán)?”
李孝恭看向他的眼神終于?透露出?了一點?欣慰:“或許!
也或許,陛下?lián)乃娴挠心敲匆稽c?點?不軌之心,到時候就要面臨東西兩面的夾擊,所以不如先把他這個?主心骨召回長安。當(dāng)然,這句話李孝恭沒有對兒子說。
“我之前已?經(jīng)和你說過,天下歸一后,宗室領(lǐng)兵的情況不可?能再?持續(xù),這一天終將會到來?。”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天會到來?得這么早。
他在想,是誰向陛下進言?是近臣裴寂?還是太子或者?齊王元吉?
連自己帶著兵駐扎在遠離關(guān)中的江南嶺南,都會如此被人惦記。那秦王呢?那位在鼎盛時期,可?是擁有調(diào)度天下兵馬之權(quán)!名?將良材盡出?天策府。
他們是不是也要趁著這次對秦王下手?
自己能忍,而且可?以忍。秦王能忍嗎?
李孝恭深吸了口氣。
“突厥犯邊一事我并不擔(dān)心,邊鎮(zhèn)有李靖有李世績,只要朝廷定下策略,解烏城之困并不難。”李孝恭手支撐著城墻埡口,不自覺的緊握,“我擔(dān)心的,另有其事。”
李崇義猜到了:“父親是擔(dān)心秦王與太子?”
李孝恭這次并沒有讓他住口:“然。如此關(guān)頭,派誰領(lǐng)兵去與突厥一戰(zhàn),便成了大事!
李崇義想也不想的:“那自然是秦王!”
李孝恭搖頭道:“秦王功高蓋世,恐怕這次陛下不會再?派他出?征了,否則更收不了場。我猜,極大可?能會由太子率兵!
太子需要戰(zhàn)功加身,增加自己的威望,不然拿什么和秦王斗?
李崇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李孝恭看向遠方喃喃道。不知為何,自前兩日起,他心中總是有一種淡淡的預(yù)感?,總覺得這次回去之后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父親,您此次回長安,一定要小心。”李崇義聽了之后,又有些擔(dān)憂,“要不,我還是陪您一起回去吧?”
“不必!崩钚⒐Э粗凵裢嘎冻?幾分嚴(yán)肅:“你一定要好好的給?我待在江南,知道嗎?!”
他湊近他的耳邊,幾乎是從自己牙齒縫里低聲擠出?了幾個?字:“見機行事,懂嗎?萬一去洛陽!”
李崇義的身體一僵,呼吸變得沉重,然后輕輕的點?了點?頭:“我懂了!
李孝恭這才放下心來?。
倆人沿著城墻緩緩的走?,像是普通的父子一樣,話題也恢復(fù)了正?常。
“上次逃走?的那個?叛將,邵東,有眉目了嗎?”李孝恭問道。
一提到這個?事情,李崇義就郁悶:“還沒有!
邵東是當(dāng)時輔公柘旗下的一名?將軍,極為悍勇,給?唐軍造成了不少的傷害,可?惜在最后一戰(zhàn)時卻被他逃了。找了一年,終于?在上次剿匪時于?赤山湖的寨子里發(fā)現(xiàn)了邵東的身影,李崇義興奮極了,結(jié)果他不敵邵東,被其一箭射中了肩膀,又讓他從水中給?逃走?了。
他們橫掃了長江邊上十幾個寨子,剿匪成果斐然,但依然沒有找到邵東的身影。
李孝恭因此以大都督的名?義發(fā)出?通緝,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他頷首道:“那繼續(xù)找,別讓他在民間流竄,引起更大的傷亡,免得民心波動?!
李崇義答應(yīng)下來?。
“還有,石頭城你不用管,繼續(xù)做你的代管縣令吧,”李孝恭下了城墻,“但,萬萬不可?胡來?,多聽,多看!
“是,父親!
第二日,李孝恭就帶著自己的親兵一行上百騎和天子來?使一起,離開了石頭城,奔著長安的方向而去。李崇義站在城墻上看著他們掀起的黃土煙塵,收斂起自己復(fù)雜的心情,也轉(zhuǎn)身準(zhǔn)備返回江寧縣。
殊不知,在隔了一座山的另一座山頭,也有兩個?人在遠遠的眺望著石頭城,看著出?城的大批騎兵。
“他們?nèi)チ碎L安!币粋?陰沉的聲音道,“李孝恭絕對在里面,那是他的親兵。”
那人邊說,邊看向了石頭城的位置。
他的眼睛上籠罩著一只黑色的眼罩,眼罩之下的傷疤從額頭一直延伸到嘴角,皮肉綻開,讓他看上去如同?惡鬼一般。
旁邊的人循著他的視線看去,打了個?哆嗦:“您該不會是想要混到石頭城里去吧?”
那人嘲諷的乜了他一眼:“我看上去有那么蠢嗎?”
說話的人頓時低下了頭,彎下了腰。
“石頭城里精兵良將,就憑咱們現(xiàn)在這幾十號散兵游勇想要沖進去?去送人頭嗎?”那人冷冷的道,隨即眼中又迸發(fā)出?深刻的仇恨,“但!李崇義殺我兒子與兄弟,此仇不報,我邵東誓不為人!
“此乃天賜良機!”
“血債就要血償!”
李孝恭一走?,帶走?最得力的親兵,李崇義又不在重兵把守的石頭城里,簡直是老天也站在他這邊。
獨眼龍就是邵東,叛將加悍匪。
他本就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對地形熟悉,且水性極好。當(dāng)日,他從水寨脫逃后就避開官道與繁華之地,在深山里餐風(fēng)露宿,沿著茅山一直走?到了紫金山脈。最后在紫金山里單槍匹馬搶了一個?山匪的寨子,最后在這個?寨子里立下足來?,靠著強悍的功夫和暴虐手段,幾日功夫就將寨子里的人收服了。
“將軍”旁邊的人還是這樣叫他,他知道這樣能讓邵東覺得愉悅,“即使江寧縣,咱們也是進不去的。”
“我自然進不去,不過你可?以”邵東忽然想起來?,然后轉(zhuǎn)過頭去看著自己身邊的這位跟班,似笑非笑,倒是顯得他的臉更可?怕了,“我忽然忘記了,你也是進不去的。你也是被他通緝的可?憐人吶。”
那人身體一顫,抬起頭來?,擠出?一抹笑:“是,我也是被通緝的。我,我也與他們不共戴天!”
那張臉,赫然是消失了很久的楚巫!
楚巫當(dāng)日逃出?去后,一路躲躲藏藏,好在官府對他的通緝并不怎么上心,不像邵東似的,通緝頭像被貼得到處都是。因此,他偽裝成草頭大夫,在紫金山里面一些偏遠的小村子里也茍活了下來?。
他倒是沒有想過去復(fù)仇的事情。他又不傻,這不是拿雞蛋去碰石頭嗎?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們這個?小村子,被深山里的匪徒給?搶了。匪徒們知道他是草頭大夫,又挾持著他帶回了寨子里。
楚巫,真正?的落草了。
那個?寨子里原也就是一些因為各種原因不能露面的犯人們集合在一起,時不時就去搶一波山下的村子和過路的行人,因為事情做得不過分,只搶錢貨不殺人或者?說不大肆殺人,要殺只殺那種只有兩三個?就敢上路進山的平民,所以至今還沒有招來?官府的注視,好好的存活著。
可?沒想到忽然有一日,邵東這兇神惡煞就殺了進來?。
邵東不管他們平日做什么,只想殺了李崇義為自己的兒子和兄弟報仇。楚巫聽了之后有些擔(dān)心,因為知道這里面的風(fēng)險有多大,但也有些興奮,因為他淪落到這個?境地,也是因為李崇義,還有徐清麥!
不過,他怎么想的不重要,邵東的想法?才重要。想要不被他一刀砍了扔到寨子外喂狼,那就只能乖乖聽從。
邵東吩咐楚巫:“找人去打聽打聽,尋摸仔細。李崇義不可?能一直窩在江寧縣內(nèi),看看他出?城后都喜歡去哪兒,或者?是慣常走?哪條路線,這才是咱們下手的好時機!”
他的獨眼中滿是狠戾。
楚巫又抖了一下,恭敬的垂下他的頭顱:“是,小的明白了。”
李孝恭離開石頭城的事情,除了一些手眼通天之人外,整個?江寧縣或者?說整個?江南也沒幾個?人知道。
這樣的事離他們太遙遠,包括突厥進犯亦是如此。
突厥,遠在天邊,自有邊境和關(guān)中等地對付,他們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而且,擔(dān)心也沒有用啊,戰(zhàn)場也不在這兒。所以,江南的百姓們除了在閑余飯后聊上幾句之外,依然照常過著自己的生活。
周自衡和徐清麥也是。
對徐清麥來?說,抓緊時間看醫(yī)書,跟著孫思?邈學(xué)習(xí)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姚菩提與許仕粱的回函已?經(jīng)到了,他們都將于?五月下旬在姑蘇城等候?qū)O思?邈的大駕光臨。
所以,現(xiàn)在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周自衡形容她這段時間像是重返高三,恨不得每天能再?多出?十二個?小時來?,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而每日的固定出?診也讓她又積累了一些積分,現(xiàn)在她的系統(tǒng)積分已?經(jīng)達到八百多。
這里面,最大的一筆來?自于?她又給?人做的一例闌尾割除手術(shù)。
有附近縣城來?的病人因為腹痛不止而特意前來?找她就醫(yī),并且答應(yīng)了手術(shù)。因此,孫思?邈得以全程觀看了一遍切除闌尾的手術(shù)過程,這讓他興奮了很多天。
“原來?腹腔內(nèi)的腸道與其他臟器真如四娘給?出?的解剖圖!”孫思?邈贊嘆不已?。
這次的手術(shù)同?樣很成功,不過只給?到她八十分。徐清麥猜測可?能是因為這不是第一例,不具有開創(chuàng)性,或者?是相比與上一例來?說,沒那么緊急,也更輕松。
剩下的,就是金針撥障、以及一些切除火癤與毒瘡的小手術(shù)了。
她還遇到過一例病患,她可?以毫無疑問的判斷為是腹股溝斜疝——患者?的大腿根部有一處明顯的腫塊。這是因為他的腹膜內(nèi)壓增高,里面的臟器——主要是腸道——通過薄弱的腹壁處擠壓到了大腿根部從而形成的。
孫思?邈直接告訴他,此病無藥可?根治,只能活血化?瘀、消腫止痛。
徐清麥表示如果選擇手術(shù)的方式,那可?以痊愈。
病人愣了一下,問了一句:“是徐娘子給?我做那什么手術(shù)?”
徐清麥有些疑惑,點?頭道:“自然!
結(jié)果病人漲紅了臉,似乎極為羞憤,最后站起身來?,扔下一句:“男女授受不親,如此如此簡直傷風(fēng)敗俗!”
他拂袖而去。
徐清麥這才一拍額頭,是她忘記了!這病人的腫塊接近隱私部位,剛才查體的時候隔著衣服他都渾身僵硬,勸了半天才躺下,想來?也是固守禮教之人。不能接受似乎也不難理解。
“其實大夫看他們,都是一視同?仁的,沒有男女美丑之分。”她有些惋惜,“他的病如果不得到及時醫(yī)治的話,很快就會有嚴(yán)重的并發(fā)癥。”
可?如果患者?不愿意,她也不能把他捉來?做手術(shù)。
孫思?邈搖搖頭:“在生命面前,這些都是虛禮,何必拘泥!
但兩人又都知道,在如今的確會有這么一群人寧可?忍受更大的痛苦也不會去違抗這些禮教。而且,這樣的人,往往女性更多。
徐清麥道:“若是之后能有足夠數(shù)量的大夫,可?以讓其自由選擇,也是個?好方法?!
腹股溝斜疝沒做成,但讓徐清麥開心的是,除了手術(shù)所帶來?的一些積分之外,她用內(nèi)科手段進行診治的成功案例開始多了起來?,而且也正?在漸漸的給?她增加積分中。
這是一個?好現(xiàn)象。
到了這日,周自衡都見不得她這樣緊繃的狀態(tài)了:“走?走?走?,明天帶你去東山渡看看,你好些天沒去,恐怕都不知道那里已?經(jīng)大變樣了。而且,明日酒坊就要出?酒了,你不想去看看?”
徐清麥還有些猶豫:“可?是我的書還沒看完!
孫思?邈笑道:“書是讀不完的,去外面走?走?反倒能夠讓神智更加清明!
徐清麥:“還有知春堂那邊的”
劉若賢立刻舉手:“明日的號還沒放出?去呢,我馬上就讓他們先收起來?,別放了!
徐清麥莞爾一笑,忽然也真的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休息過了:“行,那明日就去東山渡看看!
第二日,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東山渡。
徐清麥抱著周天涯坐在牛車?yán),旁邊還坐著劉若賢與阿軟,外面是周自衡和孫思?邈、劉神威還有隨喜。她有些恍然,自己到唐朝也就三個?月不到,沒想到竟然身邊已?經(jīng)有了這么多親朋好友。
到了東山渡,一下牛車,徐清麥的確是有些震驚。
不過半個?多月,這片地方已?經(jīng)大變樣了。
原本就是一片長著蘆葦和野草野花的荒地,但現(xiàn)在,整個?工坊院落的地基都已?經(jīng)打好了,甚至釀酒坊的房子都出?來?了。
周自衡指給?她看:“這個?是酒坊,建好了第一期,后面也是它的。然后左手邊這個?是到時候的玻璃作坊。右手邊靠著河的打算用來?做磨坊與榨油坊!
徐清麥指著稍微離這些作坊遠了點?的那一片地基問:“那邊是什么?”
“咱們的院子啊。”周自衡道,“到時候這邊肯定是要經(jīng)常來?的,說不定就要住下,所以還是建個?小院子來?得方便。”
他又開始細細和和她說,這塊地他打算到時候用來?種辣椒,那塊地打算用來?培育水稻,反正?被他這么一安排,雖然這一整片有著七十多畝大,但已?經(jīng)沒有剩余的空地了。
徐清麥好笑的看著他:“你這還真是骨子里的種地基因覺醒了啊。”
她記得他以前說自己其實不是很喜歡農(nóng)學(xué),只不過為了家里的種業(yè)公司,所以才不得不去學(xué)了農(nóng)學(xué)。所以在農(nóng)學(xué)院混了個?學(xué)歷之后,研究生立刻就轉(zhuǎn)讀了工商管理。
周自衡顯然也想起了往事,失笑道:“現(xiàn)在覺醒也不晚!
他真切的體驗了種田的樂趣,尤其是那種可?以切實改變提高生活質(zhì)量的感?覺。
今天的重點?是酒坊,前些日子開始釀的酒終于?要出?酒了!
一進酒坊,徐清麥只覺得一股濃郁的發(fā)酵的酒香味撲面而來?,還混雜著熱氣,她有些受不了,抱著周天涯出?來?了,決定等出?酒了來?看一眼嘗一嘗就好。
她轉(zhuǎn)頭去了隔壁的手工皂作坊。
說來?慚愧,這作坊雖然是掛在她的名?下,但現(xiàn)在實務(wù)都是趙阿眉在管,其他事情也大多是周自衡在處理,她已?經(jīng)很久沒來?這兒了。
她一進去,就發(fā)現(xiàn)氣氛似乎有些不同?,大家好像都有點?亢奮,喜氣洋洋的。
“娘子!”趙阿眉見徐清麥過來?,喜笑顏開的走?了過來?。
徐清麥好奇的問:“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大家為何都如此高興?”
趙阿眉瞪大眼睛:“娘子不知道?”
徐清麥一頭霧水:“和我有關(guān)?”
趙阿眉笑出?聲來?:“娘子,咱們的手工皂,現(xiàn)在供不應(yīng)求了呀!現(xiàn)在陸家的管事每天都來?催貨,一有點?存貨就被他們給?拉過去了。車馬行的不愿意了,上次也來?了一趟,那天都快要打起來?了!”
徐清麥:“沒真的打起來?吧?”
“沒有沒有,和氣生財嘛。我們也是很公平的,第一次給?陸家的發(fā)了,第二次就發(fā)給?了車馬行。”
“這就好!毙烨妍湻畔滦膩?,“不要厚此薄彼。”
“知道了!
說話的時候正?好陸家的管事又來?了,看到徐清麥后眼睛一亮,然后叫苦連天:“徐娘子,您可?總算是露面了!您是不知道,咱們的露華濃現(xiàn)在在姑蘇可?是炙手可?熱,就是您這邊能不能再?快一點?,多給?我們備些貨才好呀!”
徐清麥來?了興趣,便開始細問那邊賣得如何。
管事眉飛色舞:“賣得可?好了。跟您說,那五百盒,其中有一大半連脂粉鋪子都沒去,就被自家的娘子們給?分了,還有各處姻親,最后都不夠。還是郎君出?來?說讓她們等下一次,這一次需要先留一些放在脂粉鋪子里賣賣看,娘子們才作罷。
“且姑蘇的女娘們向來?喜歡模仿我們這幾家的娘子,知道這東西連我們陸氏的娘子們用了都說好,豈有不買的道理?”
所以,發(fā)給?陸存中的第一批五百盒和第二批的兩百盒很快就銷售一空了,而且還多了不少日日來?問的客人。管事沒辦法?,被下面的掌柜們催促得要死,這才天天堵在這兒搶貨。
“郎君說了,若是遇上徐娘子或者?是周錄事,那咱們得再?定五千盒!惫苁孪沧套痰牡,“所有的條件按照上次的來?就行!
“自然可?以!毙烨妍溡蚕沧套痰,這可?都是她的進項!
“那咱們里面談!彼挖w阿眉一起將管事迎入里間,又順口問了一句,“您在姑蘇賣價如何?”
管事笑嘻嘻的比了個?手勢。
“一貫?”徐清麥挑了挑眉,還真被周自衡給?猜對了,真的賣一貫啊!
“徐娘子,這可?是目前獨一無二的!惫苁虏灰詾槿坏牡,“一貫并不算貴了!
“也是。”
徐清麥心道,賣多少也是他們的本事。她巴不得她這兩位代理們生意興隆,訂單如雪花一般飄來?。
這時候,在他們的側(cè)后方,一道剛剛正?想要走?過來?的身影卻忽然停下了腳步,臉上閃過復(fù)雜而震驚的神色,喃喃道:
“一貫!”
這么小小一盒,竟然賣得那么貴!
此時的東都洛陽。
一位貴女收起了自己鑲著寶石的馬鞭,帶著侍女走?進了坊市里一家以專門賣各種珍奇以及各處舶來?品而聞名?的商行內(nèi)。
掌柜立刻迎了上來?,笑容謙卑,語氣熱情,一看就是很熟悉的老顧客。
他在問候過之后立刻讓小二把店里面新到的一些新鮮貨物全都拿過來?供貴客選擇,并一樣一樣的親自給?她介紹。
貴女的眼睛漫不經(jīng)心的從這些商品上掠過,什么波斯來?的薔薇花露,安南來?的金翠孔雀尾羽,于?闐來?的天青石首飾、嶺南來?的木棉裘等等,最后饒有興趣的停留在了一個?古樸精致的木盒子上。
盒子夾雜在這一堆奇珍異寶中并不起眼,十分樸素,主要是上面的三個?字吸引了她。
“露華濃?”她喃喃念出?來?,“這名?字可?真美!”
第057章 第 57 章
掌柜的?一見她對?這個感興趣, 立刻賣力的?介紹起來。
“這是新從江南一帶運過來的?露華濃香皂!彼⌒囊硪淼?打開?木盒子,又將?里面的?盒子取出, 終于露出了四塊精巧的?枕狀小香皂,“您聞聞看,是不是特?別香?”
貴女聳動她小巧的?鼻子,或甜美或幽靜的?香味傳入到她的?鼻腔內(nèi),沁人心脾。
“的?確不錯,是百和香?”
“有兩種香型,一種是百和香,一種是檀香!
時人愛香,不僅是室內(nèi)喜歡點熏香,身上喜歡掛香囊, 就連日常穿的?衣裳都要用香熏過才行。貴女一聞到這個香味, 就滿意了幾分。
“這香皂是作何之用?皂, 莫非是和澡豆一樣?”
“貴人果?然見多識廣,一聽就知?道。這香皂卻是用來給貴人們凈手和潔面的?。小的?也試用了幾次, ”掌柜笑得和朵花似的?, 還摸了摸自己?的?臉,“就從未用過如此好用的?東西!我都覺得我的?臉嫩滑了許多, 小了幾歲呢!”
他夸張的?神態(tài)讓貴女和她身邊幾位侍女都笑了起來。
“行了行了, 看在?你這么賣力夸它?的?份兒上,百和香和檀香的?都給我來兩盒!蹦琴F女問也不問價格,直接要了貨,然后又要了一些七七八八的?東西之后, 喝了盞茶, 又帶著侍女們上了馬,悠悠的?離開?了。
這樣的?客人, 是不需要現(xiàn)付的?。商行里每個月會把賬單帶到府上去,自有賬房和管事來與他們對?賬。當(dāng)然,能這樣做的?,背后東家自然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待他們走后,小二高興的?對?掌柜道:“這手工皂還挺好賣的?,咱們都只剩下四五盒了!
掌柜的?果?斷吩咐:“這四五盒都留著,先不往外賣了。”
小二:“啊?”
掌柜的?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你也動腦子想想,要是到時候有貴人想要,咱們又拿不出來,那豈不是惹上麻煩?”
每家店里都有幾位自己?得罪不起的?大?貴人。
小二立刻明白過來,趕緊留下。
結(jié)果?到了第二日一早,坊市剛開?不久,就看到幾家相熟的?侍女沖了過來:“小二,你家那個露華濃香皂還有貨吧?我家娘子說了,都給她留著!
“憑什么呀?”另外一家的?侍女頓時喊了起來,“要留肯定也是留給我家娘子呀!”
然后,第三家也攪了進來,誰都不讓誰,最?后還開?始互相報家世,企圖以?勢壓人。但報下來之后,覺得好像都差不多,這才作罷,然后又開?始以?情動人,想讓對?方退讓。
侍女們嘰嘰喳喳的?吵架,小二在?旁邊想要插話都插不進嘴,這時候冷靜下來,他終于可以?開?口了:
“諸位姐姐們不要急,不要急,咱們店里還剩下最?后三盒,正好一人一盒,多余的?可就沒有了。”
這三人這才停下來。
“小二,你早說嘛!
“就是,嚇?biāo)牢伊耍I不到,回去后娘子非罵我不可。”
“就三盒?那后續(xù)要多久才有?”
小二原本還在?佩服掌柜的?有先見之明,聽了這個問題后忽然又欲哭無淚了。這真的?是最?后幾盒了,要是賣完了可怎么辦?
到底什么時候有貨。浚
康有德那邊的?反饋還未沒送到江寧,但陸存中那邊的?反饋卻很及時。
管事回去后,正好遇到陸存中來了江寧,他聽管事稟告說徐娘子與周錄事等人都在?東山渡,便?不顧勞累,快馬加鞭的?趕過來道謝。
手工皂的?成?功,讓他在?家族中的?腰桿子都挺直了不少?。他大?受鼓舞,正準(zhǔn)備投入更多的?本錢來讓自己?的?生意走出姑蘇,占據(jù)整個江南地區(qū),甚至到嶺南。
“或許有朝一日,真能借你吉言,把生意做到安南、婆羅洲等地。”陸存中笑道。
“這次真是要多謝你們夫妻倆助我!”
周自衡和徐清麥相視一笑:“陸郎君何必言謝,您可是給足了貨款的?!
陸存中能夠在?第一次接觸到手工皂的?時候就主動找過來,他的?商業(yè)敏銳度和執(zhí)行力是極強的?。他若是成?功,自己?本身的?因素就占了一大?半。
而且這段時間?和他接觸以?來,他為人誠信大?方,是個長期合作的?好對?象。
“正好今日開?酒,”周自衡將?他迎入酒坊,“就當(dāng)是慶祝了!
“必須要好好慶祝。”陸存中也一改之前的?溫潤,生出一股豪情來。
這時候就聽得門外傳來馬蹄和駿馬的?嘶鳴聲,然后李崇義的?聲音傳來:“好你個周十?三,開?酒了居然都不叫我一聲!”
他氣呼呼的?。
周自衡忙道:“我早上就叫隨喜去找你了,但你不在?縣衙!
李崇義這才臉色稍霽:“我早上出去了一趟,正好路過這兒,想看看你這工坊建得怎樣了,結(jié)果?就看到了你家的?牛車!
陸存中看到李崇義,眼中閃過震驚之色。
他當(dāng)然知?道這是誰,只是沒想到周十三郎和這位小將軍竟然如此熟稔。
周自衡替他倆做了介紹,陸存中忙向李崇義行禮:“小將?軍!
李崇義很給周自衡面子,揮了揮手:“不必如此多禮。周十?三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
周自衡心中頓時覺得自家這段時間?的?晚飯真是沒白燒。
幾個人進了酒坊,徐清麥和孫思邈還有劉神威已經(jīng)在?那兒等著。周自衡請來的?釀酒師父將?之前用酒曲發(fā)酵好的?糧食都倒入了他折騰出來的?那個大?甑鍋里,然后在?下面的?灶臺中點起了火。
另外一個甑鍋中則加入冷水。
周自衡親自上前,調(diào)整了一下連接在?兩個鍋之間?的?錫管。
釀酒師傅還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周郎君,這東西能不能行。恳?前我釀酒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他被高薪請來,很怕這次砸了自己?的?招牌。
周自衡溫和的?道:“試一下,失敗了也不打緊!
釀酒師傅嘆氣的?繼續(xù)干著自己?的?活兒。
徐清麥在?一旁偷笑。
李崇義問她:“徐大?夫,您覺得這樣能出酒嗎?”
徐清麥笑道:“我覺得應(yīng)該能。”
不就是一個放大?版的?蒸餾器嘛,酒精的?沸點比水低,會先形成?蒸汽,再進入到錫管,被裝滿了冷水的?甑鍋冷卻,自然就又凝結(jié)成?了液體,收集起來就是酒了。
基礎(chǔ)物理知?識,并不難。
李崇義看她自信的?微笑,心下感嘆,周十?三和徐娘子還真是伉儷情深,一時之間?竟有那么一絲絲的?羨慕。
但他依然對?自己?今天能不能喝到新酒持懷疑態(tài)度。
很快,隨著溫度的?升高,錫管的?那一頭卻真的?緩緩流淌出了酒液,而且看上去還頗為澄澈,比現(xiàn)在?酒坊中賣的?那些渾酒可要看上去高級多了。
沒人會懷疑那是水,因為已經(jīng)有濃郁的?酒香散發(fā)出來。
“居然真的?有酒!”釀酒師傅跑到那邊,看著木桶里逐漸變多的?酒液,只覺匪夷所思。
孫思邈看了看那錫管,又看了看兩個甑鍋,若有所思。他親眼見過周自衡組裝這兩樣?xùn)|西,知?道里面并沒有什么機關(guān),就是很簡單的?工具,但是一點點的?小改動,卻釀出了更好的?酒。
他腦子里忽然飄過一個想法,不知?把甑鍋中的?酒曲換成?藥材,會出現(xiàn)什么效果?
孫思邈決定等以?后有時間?了再試試。
不過十?幾分鐘,木桶就已經(jīng)滿了,這里就大?概有四五十?斤了。
周自衡讓隨喜取來一套酒杯,親自拿了竹斗,舀起來看了一下酒花,然后才往每個杯子里盛了一點。
李崇義不滿的?道:“周十?三,你也太小氣了,用什么杯子?拿碗來!”
周自衡挑起眉來:“用碗我怕你受不住!
李崇義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議的?道:“你居然會擔(dān)心我受不?”
他要不要去軍中打聽一下他的?酒量?
周自衡溫和道:“新酒喝多了不好,嘗一下味就可以?了!痹掚m如此,手上還是多給他抖了半杯。
大?家紛紛接過來,好奇的?看著這稀罕的?澄澈酒液。
“和水似的?”劉神威嘀咕道。
孫思邈湊近聞了聞:“很香。”
陸存中也點頭:“十?分醇厚的?香氣,很濃郁!
大?家都準(zhǔn)備開?始品嘗了。這里面,只有徐清麥?zhǔn)怯薪?jīng)驗的?,她用嘴唇稍微的?舔了一下,她對?白酒的?味道敬謝不敏,只覺得辛辣。
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如今的?酒大?約也就十?幾度左右甚至更低,所以?經(jīng)?吹接腥舜?口喝酒,一大?碗一飲而盡,或者是出門直接帶酒馕,把酒當(dāng)成?水來喝。但周自衡估計他通過這個法子釀出來的?酒就算是沒有五十?二度,也得有個四十?度往上。
于是,他和徐清麥好整以?暇的?看到李崇義噗的?一聲,直接把嘴巴中的?酒像箭一樣的?噴了出來。劉神威和陸存中一個不留神就開?始猛地咳嗽。
唯有孫思邈,淺嘗輒止,從容至極,贊嘆了一聲:“好酒!”
周自衡輕笑看向李崇義,調(diào)侃道:“如何?再給你來兩碗?”
李崇義沒理他,又喝了一口,這次知?道小口品嘗了。幾口下肚,眼睛越來越亮:“周十?三,你這酒還真有些意思”
入口非常辛辣,酒味十?足,別的?倒不好說,但是這個酒勁兒卻是要比他喝過的?所有的?酒都要更霸道更烈。
“我的?天下第一烈酒之名不是吹的?吧?”
李崇義拱手:“心服口服!
釀酒師傅沒想到這么個東西竟然真的?釀出來這么霸道的?烈酒,怔怔了老半天了,這會兒嘗了口后,皺起眉頭:“酒味雖足,但是口感卻不足。”
周自衡點頭,并不反對?這個評價:“需要封壇裝起來,新酒是這樣的?。等再過個四五十?天后才能喝,到時候,味道會更綿長溫和一些。而且,后續(xù)咱們也可以?嘗試更多的?新方子看看能不能釀出別的?風(fēng)味。”
釀酒師傅莫名興奮,大?聲答應(yīng)下來:“行!郎君說了怎么來就怎么來!”
看來,這酒雖然還有瑕疵,卻已經(jīng)把他給征服了。
李崇義喝了杯中最?后一點,長笑出聲:“過癮!周十?三,你這酒在?長安和關(guān)隴肯定會大?受歡迎!還有涼州、河西等地,那邊的?人最?愛烈酒。”
周自衡笑而不語。
何止那一塊?草原上也愛烈酒。反倒是江南地區(qū),從后世的?情況來看,更愛輕柔一些的?米酒和黃酒。
雖然新酒還不能喝太多,但是周自衡早有準(zhǔn)備。他出發(fā)前就讓薛嫂子和隨喜做了吃食,又去酒坊中買了從蜀地過來的?劍南燒春。在?一旁已經(jīng)整理好的?平地陰涼處搭好帷帳,鋪上茵毯,大?家席地而坐,便?也算是遲來的?“踏青”了。
徐清麥將?周天涯放在?茵毯上任由她隨意爬行,又扯了一根狗尾巴草逗著她玩。
其?余人或坐的?坐,或躺的?躺,閑適自在?。
“要是在?長安就好了!崩畛缌x雙手枕在?頭下,嘴中還銜著蘆葦,一晃一晃的?,“那邊天氣比這邊涼爽,雖然清明已過,但還能曬得住太陽,F(xiàn)在?也正好是打馬球的?好時候,小娘子們結(jié)伴打秋千,還能玩斗雞!
他有些想念長安了。
不知?道父親回到長安后,會遇到什么事情。
周自衡見他神色有異,看出來他這幾天似乎心事重重。不過他也沒有主動打聽,他們那個階層的?隱秘可不是自己?一個九品錄事可以?打聽的?。
“周十?三,”李崇義忽然叫他,他剛才一直看著不遠處的?釀酒作坊,老覺得別扭,便?直接問,“你怎么不把房子建成?磚瓦的??”
“這種夯土的?快。不過也的?確是臨時之舉,到時候還是要換的?!敝茏院怆S意道。
他主要是在?等玻璃折騰出來后再一起換。
李崇義:“原來如此。江南之地好像都喜歡用竹子建房,這種夯土房倒是北方比較多見。我剛來這兒的?時候,還有些不太適應(yīng)!
陸存中笑道:“這邊竹子多,自然是就地取材。且江南一帶濕熱,竹屋涼爽,即使我家中,也是有一處竹榭小院,夏日消暑很是自在?。”
“那倒是!
周自衡倒是忽然想到什么,含笑對?李崇義道:“但是縣中成?片成?片的?茅草竹屋卻也并不便?。一來,極易起火,若是遇到火災(zāi),一燒便?是一大?片。再者,竹屋和茅草屋都容易生蟲,反而招來疾病。
“小將?軍若是這段時間?有空閑,我倒是有個主意,你看看要不要做?”
李崇義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這邊的?百姓之所以?建竹屋是因為竹子多,造價便?宜,但竹屋哪有磚瓦房來得舒適和長久?安全性也要更差一籌!敝茏院鈶Z恿他,“這邊不缺黃土,小將?軍何不組織百姓建了磚窯,逐步將?竹屋慢慢的?換成?磚瓦房?
“如此,不僅百姓們得到了實惠,城中面貌也將?會煥然一新,這可是不小的?功績!”
而且,到時候他也可以?用上現(xiàn)成?的?磚。
陸存中也很贊同:“確實。若是城中的?竹屋和茅草房能少?一些,那的?確會是不同的?氣象。上次姑蘇城失火,一片竹屋不過是頃刻之間?就全燒沒了,百姓損失慘重,流離失所!
李崇義聽著聽著已經(jīng)顧不得躺著了,立刻就坐了起來,若有所思:“聽上去好像還不錯”
他想了想,自己?還真能從北方找來燒磚的?師傅,建個磚窯似乎不難。
“難的?是,如何組織百姓?”
周自衡想也不想的?道:“你以?縣衙的?名義來組織,愿意出工的?,按照工時,可以?以?成?本價或者比成?本價高一點的?價格購買新磚。如此,應(yīng)該會有人愿意的?!
孫思邈道:“肯定會有人愿意。你們呀,都不懂房子對?老百姓來說,意味著什么。有了堅固的?房子,才算是真正有了落腳之處,安心之處!
他北方南方都待過,知?道這其?中的?緣由:“江南懂得燒磚的?人太少?,磚太貴了,百姓們不是不喜歡,是建不起而已!”
李崇義被他們這么你一言我一語的?一說,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眼中的?沉郁終于消失了,原來的?那種蓬勃和灑脫又回來了。
“行!那我就做做看!”
反正長安的?事情他也幫不上忙,不如沉淀一下心情,給自己?找點事來做。
李崇義說干就干,接下來幾天他開?始頻繁的?出城,看看哪里適合建磚窯。看來看去,他還是覺得東山渡這邊好,索性就打算把磚窯建在?東山渡的?鎮(zhèn)子外,和周自衡也算是成?了半個鄰居。
有時候遇上周自衡帶著楊思魯來釀酒作坊,他也會跟著去蹭點酒喝。
一時之間?,李崇義成?了東山渡的?熟面孔。
大?家也不知?道他是代?管縣令,只知?道是貴人,并不敢上前打擾。但這一切,都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而另一邊,東山渡的?手工皂作坊一改之前不緊不慢的?狀態(tài),開?始了高速運轉(zhuǎn)。趙阿眉在?周自衡的?示意下從鎮(zhèn)子里又找了三四個雜役,然后還添了兩個與齊玉馮嬸子一樣從人市上買來簽了死契的?新人。
除了車馬行和陸家的?管事之外,也有一些消息靈通的?行商尋摸了過來,想要從作坊訂貨。但顯然,簽出了代?理權(quán)的?作坊并不外售,于是他們也只能鎩羽而歸。
這其?中,就有朱家的?人。
朱十?安步入朱家院落的?主屋正堂,奴仆看到他之后恭敬的?道:“十?郎君,郎君正在?書房內(nèi)等您!
朱十?安頷首,又走向書房。
路上他有些忐忑,不知?自己?這位兄長找他來是有何事?
進了書房,他的?兄長朱九齡正坐在?窗前,手從寬袍大?袖中伸出,用竹夾夾住了一塊茶餅正在?小火爐上緩緩炙烤,走近了便?可聞到裊裊的?茶香味。
“來了,坐吧。”
“兄長找我來不知?是何事?”朱十?安道。
朱九齡是他們這一支的?領(lǐng)頭人物,又長他七歲,雖然不出仕,但朱十?安一向?qū)?他十?分尊敬。
朱九齡道:“沒有事情就不能找你來?”
“自然不是。”
朱十?安坐下,看著兄長將?茶餅放到離火五寸的?地方,反復(fù)的?炙烤,也不言語,直到那茶餅被完全烤熟,散發(fā)出醇厚的?香氣,被放置在?白色厚藤紙上。
朱九齡這才緩緩開?口,贊許道:“不錯,你這養(yǎng)氣的?功夫有所長進。”
他從自己?身后取出一個木盒子,推到朱十?安面前:“你可曾見過這個?”
朱十?安定睛一看,覺得頗為眼熟。疑惑的?接過來,然后打開?木盒子,里面有四塊手工皂以?及寫著字的?藤紙小箋等物。
“露華濃”他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周十?三郎曾經(jīng)送我此物!
朱九齡臉上來了興趣:“哦?說來聽聽!
朱十?安將?當(dāng)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給朱九齡聽,最?后道,“那木盒子至今還在?我那書架上放著。兄長這個卻是從何得來?”
朱九齡看著他,長嘆一聲,撫額道:“十?郎啊十?郎!你真是真是錯把珍珠當(dāng)魚目也!”
朱十?安愕然:“兄長何出此言?”
朱九齡將?如今手工皂在?洛陽與姑蘇兩地一盒難求的?事情告知?他,最?后極為惋惜的?道:“朱家的?管事也去拜訪了東山渡上的?作坊,但卻不得其?門而入。我查到那作坊是掛在?你們潤州屯周純的?名下,所以?才找你來。不過,聽你說了后我便?能確定,這估計就是周十?三郎夫妻倆自己?想出來的?!
“沒想到卻被陸家一小子給慧眼識珠,捷足先登了。你呀你,你說可不可惜?陸家那小子原本和你我一樣也是旁支,但如今據(jù)說極獲族中看重。”
朱十?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眼前那毫不起眼的?木盒:“就是因為這么個小玩意兒?”
“你看著小,但實際上利潤卻極大?!敝炀琵g忍不住加重了語氣,“物以?稀為貴。且這東西不管地域和年齡都可用,從南到北,從大?唐到西域,甚至到其?他地方,只要有貨他就能獲利!”
朱十?安愣愣的?,神情有些恍惚。
“周十?三郎此人,我也聽說過。江東犁、義診、傳得好不熱鬧”朱九齡的?表情變冷,“依我對?你的?了解,你和他之間?必然有過節(jié),說吧!
朱十?安在?兄長的?注視下便?將?自己?前段時間?和周自衡的?來往過招吶吶的?道了出來。
朱九齡原本從容的?表情維持不住了,一拍案幾,養(yǎng)氣功夫蕩然無存:
“愚蠢!”
“如此俊才,你不思結(jié)交,居然與之交惡,何等的?短視!何等的?愚蠢!”
朱十?安低著頭不敢看兄長,他很想解釋:不是。≈苁?三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以?前的?周十?三才是蠢貨!
等到朱九齡好不容易收斂起怒氣,繼續(xù)平靜的?坐了下來,朱十?安忐忑的?問他:“兄長,如今該如何是好?”
朱九齡嘆口氣,:“你與他之間?可有回旋余地?”
朱十?安想了想:“若說從此之后相安無事,可。但若說化干戈為玉帛,估計不可!
他憤憤不平:“兄長何必對?周十?三如此看重,至今朝廷的?封賞”
“行了,我明白了。”朱九齡冷冷的?打斷他道,“也就是說,手工皂一事,想必通過你約他來談也是不可能了。行了,你下去吧,我再想想辦法!
朱十?安面色青白交加,惶恐又不忿的?離去。
朱九齡深呼吸兩下,這才把自己?胸中翻騰的?情緒給壓了下來。
愚蠢!
江東犁一事在?民間?擁有何等的?聲望!就算是朝廷有眼無珠,這些聲望也足夠他做很多事情了。
他把放涼了的?茶餅放在?小小的?梨木茶碾中,用手持軸轉(zhuǎn)動茶碾,讓它?來回的?擠壓茶餅。直到看到茶餅變成?粉末,才覺得自己?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這時候,卻又有奴仆匆匆趕來,附首在?他耳邊小聲的?稟告著什么。
朱九齡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倏地站了起來,然后起身離去。
片刻后,一輛馬車輕車簡行的?從朱家離開?,出了江寧縣城,一直往西,最?后駛?cè)胍惶幇ぶ挚恐降?隱秘別苑內(nèi)。
朱九齡從馬車上下來,匆匆進入到后院一間?書房。
里面已經(jīng)有人在?等著他。
朱九齡咬牙切齒,簡直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幾個字:“你居然還敢來這兒?瘋了不成??”
那人一抬起頭來,卻是那獨眼邵東!
第058章 第 58 章
邵東好整以暇的端坐在上首, 看?著朱九齡擔(dān)心恐懼的表情,咧開了嘴, 這也讓他臉上的傷疤似乎變得?更加猙獰了。
朱九齡倒吸了一口涼氣,甚至不敢再看?他的臉。
“你放心吧,我走的水路,過來的時候沒人看?到!鄙蹡|似笑非笑的道?。
朱九齡這才松了口氣。
“你居然還敢出現(xiàn)?”他走到邵東下首坐下,擰起了眉,語氣急促,“你的通緝令貼滿了整個江南之地!而且這里離石頭?城只有一兩個時辰的路程!”
“所以我才敢來!鄙蹡|譏諷道?,“這些唐軍對自己過于有信心,根本不會想著搜查這么近的地方。怎么?”
他饒有興味的看?著朱九齡原本永遠從容淡定的表情在此刻變得?坐立難安,“你害怕了?”
朱九齡幾?乎是?吼出來的:“我當(dāng)然害怕!”
之前?那些跟著輔公柘參與了反叛的小世家們?nèi)缃褚呀?jīng)成為了一抷黃土, 幾?個主犯的頭?顱還被高懸在各大縣城的城墻上, 提醒著所有人, 縱使你出身高貴,簪纓百年, 也不要想著和這世間如今最?強大的一股力量做對。
不如, 這些頭?顱就是?下場。
朱九齡惴惴不安了好久,晚上時常從噩夢中驚醒。好在邵東好像的確是?逃了……這讓他大大的松了口氣。畢竟, 當(dāng)時他也就只與邵東有過不少往來以及謀劃。
結(jié)果?, 還沒有安穩(wěn)多久,就又看?到了這個噩夢里的身影。
“你怕什么?”邵東湊近他,那只正常的眼?睛盯著他,“只要你幫了我這一次, 我一定不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 立刻離開江南!
朱九齡擔(dān)心的問:“你要我?guī)湍阕鍪裁?丑話說?在前?頭?,我雖出身朱氏, 但族中部曲我并無資格調(diào)動,也不敢去?打?這份心思!”
他生怕邵東這是?又拉著自己謀反。
邵東哼了一聲,“放心,我還不想死那么早!彼哪樕险稚弦粚雍拔抑幌胍粋人的命!”
“誰?”
“李孝恭的兒子李崇義!”
“你瘋了!”朱九齡倏地站了起來,“你絕對是?瘋了!他可?是?宗室子弟!”
“那又如何?”邵東的拳頭?狠狠的砸在案幾?上,上面放著的茶具都被震到半空又跌落下來。他的臉變得?扭曲,一把扯掉自己頭?上的眼?罩,露出那只空洞的只剩下紅色與黑色肉芽交錯的眼?眶,“他射瞎我的一只眼?睛!殺了我的兒子還有我的兄弟!此仇不報,我寢食難安!”
朱九齡被他失去?眼?珠的空眼?眶嚇到抖了一抖,“可?你自己終歸是?活下來了!既如此,何必再起這等執(zhí)念?好好活著罷!你若是?愿意,我立刻就可?以送你去?安南,去?東瀛!”
邵東恢復(fù)冷靜,冷冷的看?著他,然后譏笑了一聲:“朱九齡,當(dāng)日你過來找我,想要隨著主公一起圖謀天下,共創(chuàng)大業(yè)的時候,可?沒現(xiàn)在如此膽小。你的膽子呢?”
朱九齡聽到他這么說?,驚恐的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戰(zhàn)戰(zhàn)兢兢,簡直想要沖上去?捂住他的嘴。
他恨不得?時空能倒流,這一切從未發(fā)生。
“你無需擔(dān)心。李孝恭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石頭?城,還帶走了身邊所有精銳!鄙蹡|道?,“我也不會蠢到去?那些有重兵把守的地方殺他。更不是?找你來借兵!
朱九齡看?向他,“那你是?想要讓我干什么?”
“我的人行動不便。最?近李崇義很喜歡去?東山渡,我只是?想讓你找人去?摸清楚,他去?東山渡喜歡在哪里逗留?那個地方的地形地勢是?什么樣?,有什么人多少人……”
邵東只需要他去?做斥候。
朱九齡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松了口氣。
邵東再提出:“然后,我需要武器!
朱九齡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他正想要說?話,邵東陰測測的看?著他道?:“這么簡單的事情,你該不會辦不到吧?如果?辦不到的話,我們不妨當(dāng)著大家的面來回憶一下當(dāng)時你是?怎么找上我,和我到底說?了些什么,你我后來又謀劃了些什么……”
朱九齡心中恨極,這是?在要挾他!
可?偏偏他還不能不答應(yīng)。
他低垂下眼?,深藏起情緒,道?:“這次我會幫你。但這次之后,你要立刻給我離開江南,最?好是?離開大唐!
“相識一場,我會奉上一筆財物,讓你在外也可?安枕無憂!
送瘟神的標(biāo)準(zhǔn)做法。
邵東哼了一聲,“放心,這個不用你說。若是失敗了,我也必不把你給拱出來!”
朱九齡這才覺得安心了些,邵東此人,說?話還是?算話的。
兩人談妥后,他目送邵東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從后院的渡口上了一艘小船,往一邊的蘆葦蕩滑去?。
待到小船不見蹤影,朱九齡的臉色一沉,陰郁得?簡直可?以滴下水來,眼?睛深處也閃過一份狠戾。
威脅他?
他此生最?恨被人威脅!
得?想個法子,讓這惡賊趕緊消失在人世!什么遠離大唐,去?安南去?東瀛都不如葬身魚腹來得更讓他放心。
朱九齡袖袍一甩,面無表情的走回室內(nèi),開始思索自己的計策。
東山渡。
等等等等,東山渡……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這個名字自己剛剛還頻繁提起。
那個手工皂作坊好像也在東山渡!
如此巧合,他們之間有關(guān)系嗎?
朱九齡眉頭?緊鎖,很快就又舒展開。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讓他們扯上關(guān)系!
朱九齡重新坐了下來,心情平復(fù)了不少。
他腦子里涌現(xiàn)出無數(shù)的主意。
到最?后,朱九齡的眼?角甚至還帶上了一絲絲淺淡的笑意。
“真是?上天助我……”
周宅內(nèi),大家正在給徐清麥與孫思邈收拾行李。
明日,他們就要啟程去?姑蘇,參與之前?定下的談醫(yī)論道?之會。
這次去?姑蘇,除了孫思邈和劉神威,她準(zhǔn)備帶上劉若賢和薛嫂子。劉若賢自然是?帶過去?讓她長見識的,而薛嫂子對世家的禮節(jié)比較懂,審美也是?一流,可?以幫上不少忙。
畢竟,在春巡的時候她可?以不拘一格,頭?發(fā)隨手挽個髻就行,但這次肯定不行了。
“不用收那么多吧?”徐清麥看?那到那堆箱籠和包袱,有些心驚膽戰(zhàn),“我去?個幾?天而已,怎么比上次還多?”
而且這次她們只去?姑蘇一個地方,住也是?住在陸家,全?程都有人接待,她原本還想著行李能少掉一半的。
“那怎么行?”薛嫂子果?斷利落的否決了她的提議,“正是?因為您要住在陸家,所以才需要帶這么多東西。
“那些世家大族里面,勢利眼?最?多。您若是?穿著隨意了,即使當(dāng)面不說?但指不定心里怎么想您。”
徐清麥本來想說?我又不是?去?參加什么宴席,但轉(zhuǎn)念一想,她也不知道?到時候陸家會怎么招待,還是?什么場合穿什么衣服吧,不需要太過隆重但也不能讓別人看?輕了。
于是?,她乖乖的閉嘴,看?著薛嫂子為自己收拾衣物和首飾以及其他。
徐清麥轉(zhuǎn)向阿軟:“這次,小天涯就只能麻煩你了!
阿軟抱著周天涯,和三個月前?的她相比,阿軟看?上去?要沉穩(wěn)了不少——除了性格之外,還有體重,這段時間吃得?好,終于擺脫了黃毛丫頭?形象,有大姑娘的樣?子了。
她笑道?:“娘子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看?著小娘子,不讓她亂吃東西的!
現(xiàn)在周天涯最?讓人頭?疼的一件事情就是?她開始到了口欲期,看?到東西就想要舔一舔然后往嘴巴里放。她還爬得?飛快,有時候大人都來不及阻止。
徐清麥捏了捏她的肉臉蛋,這可?是?被她和周自衡好不容易才養(yǎng)出來的。
“算了,干凈的東西就隨便她去?吧。”
薛嫂子在旁邊失笑搖頭?:“娘子,您這未免也太寵小娘子了!
她知道?一些世家里面,即使是?這么小的孩子,教?育也是?十分嚴(yán)格的。這種隨便拿什么往嘴巴里送的行為肯定不被允許。
徐清麥不以為意的道?:“小孩子的口欲期要是?得?不到滿足,以后可?能會更變本加厲的彌補這個遺憾。長大后很多壞習(xí)慣都是?這樣?來的!
而且,她也不打?算把周天涯培養(yǎng)成為規(guī)規(guī)矩矩的大家閨秀。
薛嫂子聽了后一愣,還有這么個說?法?
周天涯懵懂,不知道?徐清麥又要離開她一陣,而且還違背了之前?說?去?哪兒都要帶著她的承諾,只是?開心的往她臉上抹口水。
“她怕不是?要長牙了?”周自衡從外進來,抱過周天涯,笑呵呵的查看?了一下她的口腔。
最?里面好像是?冒出了幾?個白點子。
周天涯逮著什么咬什么,狠狠的抓著周自衡的手指咬了下去?,雖然沒牙,但是?牙齦的咬合力還是?很強的,一頓操作猛如虎,讓周自衡成功的變了臉色。
“周天涯,你給我輕點!”
他又不能直接把她扔掉,只能忍著痛從牙縫里擠出來這幾?個字。
周天涯松開他,露出一個天真“無齒”的笑容。
徐清麥噗嗤一笑。
薛嫂子和阿軟見狀,很貼心的退了出去?,將房間留給一家三口。
這個時候,周天涯開心的用手拍著周自衡的頭?,然后輕聲叫了幾?句:“Ba,baba……”
周自衡瞪大眼?睛,對徐清麥道?:“你聽到了沒有?她是?不是?在叫爸爸?”
徐清麥扯了扯嘴角:“聽到了,但我覺得?這只是?一個無意義的發(fā)音而已!
她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嫉妒。
“不不,她很清晰的連起來叫了爸爸!敝茏院夂芾潇o的指出來,然后開始使出渾身解數(shù)來逗周天涯,“來,咱們再叫一聲,Baba……”
徐清麥輕呵一聲,“就算她叫了baba又怎樣??在這兒她應(yīng)該叫你阿耶。所以她不可?能有意識的叫你爸爸。”
“你純粹就是?嫉妒!
“我就是?!”徐清麥坦然承認,湊了過去?,哀怨道?,“周天涯,等我從姑蘇回來,要學(xué)會喊Mama哦!
“我覺得?男人在生育這件事情上真是?占盡了便宜!彼较朐接X得?不爽,“你看?,十月懷胎的是?女人,受盡痛苦把孩子生下來的是?女人,哺乳的是?女人。結(jié)果?孩子最?容易發(fā)出的音節(jié),卻被你們搶走作為父親的稱呼!
Ba這個音節(jié)就是?要比Ma這個音節(jié)要更好學(xué)啊!
周自衡謙卑的聽著,認真的一想的確是?,討好的把自己剛從外面拿過來的東西給她:“你看?,我剛炸好的小酥肉,還有你喜歡吃的梅干菜燒餅和鴨油酥燒餅。在路上的時候可?以吃!
徐清麥一想到他因為自己喜歡吃燒餅特?意在家中建了一個土窯后,立刻又覺得?可?以原諒他了。
當(dāng)然,嗔怪的話還是?要說?幾?句的。
“我這次是?去?人家做客,你以為是?跟你去?春巡啊,餐風(fēng)露宿,還需要啃干糧……”
周自衡好笑的看?著她:“……那你倒是?別收得?那么快!
徐清麥挑眉看?他,他立刻在嘴上做了個關(guān)拉鏈的手勢表示閉嘴,不,表示認慫。
嘴是?不可?能閉的。
半個晚上,他都在叮囑徐清麥出門在外要小心這個小心那個。
徐清麥本來聽得?挺仔細的,也有些小感?動,但很快就覺得?困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要睡了!”
“行!
室內(nèi)恢復(fù)安靜,然后過了一會兒,周自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
“你閉嘴!”
這下,總算真的安靜了。
第二日一大早,周自衡帶著阿軟和隨喜目送他們上了馬車。
“孫道?長,劉道?長,保重。”周自衡向?qū)O思邈深深拜下,“還望您在路上幫我照顧四娘。”
孫思邈作了一個揖:“十三郎放心,老道?自然會將她平平安安的帶回來。”
徐清麥看?著周自衡一夜之間冒出來的胡茬和眼?下的青黑,咬了咬嘴唇。
在馬車快要啟程的時候,她忽然喊了一聲:“等一下!
然后迅速的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噔蹬蹬的往自家門口跑了幾?步,趁著周自衡還沒有完全?轉(zhuǎn)身進去?之時拉住了他的袖子。
周自衡訝異的回過頭?來,然后就被她撞了個滿懷。
徐清麥重重的的緊緊的擁抱住了他,踮起腳將自己的頭?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周自衡!彼谒吳穆暤?,“回來后,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她又立刻松開,然后噔蹬蹬的跑了下去?,鉆進了馬車。
周自衡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結(jié)果?她的軟羅袖袍如流云一般從他的指尖溜走,只余下一抹輕柔觸感?。
還有懷中與耳邊若有似無的薔薇香在提醒他剛剛并不是?自己的臆想。
馬車早已經(jīng)啟動,離開了大家的視線范圍/
周自衡悵然若失。
他發(fā)現(xiàn),在此刻,他就已經(jīng)開始陷入了想念之中。
徐清麥上了馬車后臉色還有些嫣紅,不敢看?薛嫂子和劉若賢的表情,生怕她打?趣自己。
不過,兩人顯然都很識趣,神色自然,尤其是?薛嫂子,眼?觀鼻鼻觀心,非常有仆人的本分,絕不多問一句,多說?一個字。
馬車很快就到了東山渡,陸家的船已經(jīng)在渡口等著他們。
這次雖然是?與孫思邈一起去?與其他杏林中人談醫(yī)論道?,但前?些日陸存中知道?之后便盛情邀請他們?nèi)?陸家做客。
這次不單單只是?說?說?而已,而是?很正式的送來了帖子,而且還是?陸家家主親筆所寫。
徐清麥當(dāng)然知道?自己沒那么大面子,這應(yīng)該主要是?給孫思邈孫道?長的。兩人一合計,便應(yīng)了下來。
陸家在江南尤其是?姑蘇城經(jīng)營幾?百年,有他家照顧,很多事情會方便不少。
果?然,接了帖子并定下時間后,徐清麥就發(fā)現(xiàn)整個旅程基本不用自己再操心什么,陸家自己的船也無需中轉(zhuǎn)或換乘,從東山渡一直往西至燕子磯再順著長江東下,不過一天半的時間就看?到了姑蘇的城墻。
她本以為馬上要下船然后換馬車了,卻沒想到那船根本不帶停的,直接換了一條水路,十幾?分鐘后就停在了陸家莊園自己的渡口旁。
在船上的時候,就看?到白墻黛瓦,房屋層層疊疊,幾?乎綿延了數(shù)里。
她本以為這是?個鎮(zhèn)子,卻沒想到船上的陸家下人笑了笑:
“不,這就是?咱們陸氏的莊子。這里面,住的都是?陸氏子弟!
他又指了指周圍,語氣中帶著驕傲,“這附近的田地,娘子能夠看?到的地方,也都是?陸家的!
徐清麥這才意識到自東漢末年至今,一直興盛從未中落的頂級世家、名門望族的真正模樣?。
最?重要的,或許就是?要人丁興旺。
她估計這一片莊子里住著的陸家子弟,估計就要上千人了。
下了船,陸存中已經(jīng)在等候。
第059章 第 59 章
“家主本來要親自?來迎接孫道長?, 結(jié)果被刺史臨時叫到城里去了?。”陸存中向?qū)O思邈致歉,“還望道長?見諒!
孫思邈自?然不在意。
他內(nèi)心遺憾的道, 如果能一直不見就好了?。最不喜歡的就是與這些士人們虛與委蛇。
徐清麥這才?真正見識到了?孫思邈的地位——不僅在民間受到愛戴,即使是在朱張顧陸這樣的頂級世家里,也?是極為尊貴的賓客。這和他醫(yī)術(shù)了?得?且擁有巨大聲望固然有關(guān)系,但?也?和他曾經(jīng)?出任過前朝的國子博士也?有關(guān)系。他天然的就被士人們視為“自?己人”,雖然這位“自?己人”對?此并?不以為然甚至有些不屑一顧。
但?孫思邈真正的做到了?在每一個階級中自?由行走。
徐清麥此時有點明白了?之前孫思邈對?自?己說?的那番話的意思。
他們坐著馬車在陸存中的帶領(lǐng)下穿過了?整個陸家塢堡。
陸存中向他們介紹:“以前這里真正有高墻營壘,甚至還有垛口與射洞。不過在幾年前,為了?顯示我陸氏對?朝廷的忠心,這些就都被拆除了?!
徐清麥好奇的向外張望,在路過某些地方的時候還能看到一些殘存的痕跡。比如角落里那幾座或許是故意或許是忘了?而被遺留下來的瞭望臺。在亂世的時候,這些東西可是真正的利器, 配合著族中所養(yǎng)的部?曲, 便能庇護族人們在這片塢堡中存活下來, 甚至還可以在高墻之內(nèi)正常的勞作種地、讀書進學(xué)。
她?心中暗道,難怪這時候的人都喜歡聚族而居, 并?且會羨慕這些出身于?大家族的人。后者在亂世里的存活率要遠遠的要高于?普通的百姓。
如今, 陸氏塢堡雖然已經(jīng)?主動的撤去了?軍事性質(zhì),但?大多數(shù)的族人們還是住在了?一起。
一路走過來, 徐清麥先是看到阡陌交錯, 一派田園村舍的美好風(fēng)光。而再往里走,大的宅院逐漸多了?起來,依河成街、橋街相連,偶有過路行人也?皆輕聲細語、進退有度, 寧靜中隱隱的透著繁華以及秩序, 世家氣象撲面而來。
陸存中先將他們送到了?客舍,陸家的客舍直接是每位客人一個院落, 且有專門的仆傭服侍,甚至還帶著自?己的小園子。他們一行五人,分開男女住了?兩處院落,正好挨著,豪氣之舉看得?徐清麥在心中嘖嘖稱奇。不過,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前世參加的高規(guī)格會議很多,也?住過很多五星級酒店,因?此泰然處之,淡定自?若。
孫思邈與劉神?威更是不在意這些,他們修道之人,不問俗事。
只有劉若賢有些呆呆的,甚至魂不守舍,但?這絕不是因?為見識到了?世家的富貴迷人眼,而是因?為她?在船上的時候就得?知了?原來自?己已經(jīng)?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孫道長?竟然是孫思邈!
天啦,孫思邈!
你敢相信?而她?居然跟著孫道長?一起上過好多次課!
況且,現(xiàn)?在自?己的老師正在跟著孫道長?學(xué)習(xí)醫(yī)書,那是不是可以講,自?己是孫道長?的徒孫?
這個認知讓劉若賢這兩天一直都是飄飄的,連下了?船都沒有變好。她?在想?,等回到江寧縣之后,一定要讓自?己父親去看一看,劉家的祖墳是不是冒青煙了??
她?怎么就那么幸運呢!
徐清麥自?然意識到自?己學(xué)生的不對?,不過她?對?此表示寬容,畢竟自?己那時候也?是這樣的。
給她?一些時間吧。
他們在客舍中稍事歇息了?一會兒之后,便有下人前來稟告,陸家家主回來了?,請客人正堂一見。陸家家主大約四十多歲的年紀(jì),保養(yǎng)得?非常好,面白長?須,氣質(zhì)溫潤不凡,稱得?上是一位中年美男子。
他待人十分和氣,即使是面對?劉神?威與徐清麥這樣的年輕人也?并?不倨傲。在聽到徐清麥?zhǔn)亲罱鼈髀務(wù)⒌哪俏慌?醫(yī)時,他有些驚訝:“沒想?到徐大夫竟然如此年輕!”
他以為徐清麥?zhǔn)前萘?孫思邈為師,便笑道:“徐大夫如今得?遇明師,想?必以后更是會聞名于?天下。”
徐清麥剛想?要謙虛兩下,孫思邈卻開口道:“陸家主是抬舉老道了?。事實上,徐大夫另有傳承,與我之醫(yī)術(shù)并?不相同,但?十分精妙。我與徐大夫,是相互切磋,而非傳道受業(yè)也?!
徐清麥愣了?一下,她?向?qū)O思邈學(xué)習(xí)傳統(tǒng)醫(yī)術(shù),其實說?是他的半個弟子并?不為過。她?原以為這次孫道長?也?會這樣向大家介紹她?,應(yīng)該會省事不少。
陸家家主一驚,沒想?到孫道長?對?這位女醫(yī)的評價如此之高,默不作聲的打量了?她?兩眼后,又在心中把?對?她?的重視度調(diào)高了?兩級,然后笑語晏晏的懇請徐清麥為家中女眷看診,尤其是幾位有眼疾的老太太。
徐清麥自然是應(yīng)下。
陸家主聽聞這次孫思邈過來是和其他名醫(yī)們談醫(yī)論道的時候,十分感興趣:“難怪這幾日姑蘇城內(nèi)來了?諸多名醫(yī),原來竟然是為了?此事而來。我早該想?到的,除了?您之外,天下杏林中還有誰有如此威望?”
“陸家主謬贊了!睂O思邈撫了撫長?須,呵呵笑道,“不過是同行們覺得?有此機會可以聚在一起,頗為難得罷了!
“假若諸位沒有選好地方,陸家倒是有個園子”陸家主熱情的提出邀請。
誰不想多結(jié)交一些名醫(yī)呢?
孫思邈應(yīng)承了?下來,有人主動奉上場地,何必要推辭?
一時之間,賓主盡歡。
陸家主又道晚上為幾人舉辦了?接風(fēng)筵席,寒暄了?幾句之后,幾人便告辭了?。
出來后,徐清麥問孫思邈,眼神?中帶著幾分幽怨:“道長?為何不認下我這弟子?是覺得?我不夠資格做您的學(xué)生嗎?”
劉神?威輕咳了?一聲,也?幫著問:“是啊,師父,我不介意多一位師妹!
孫思邈看向徐清麥,奇道:“四娘早有師門,還能另外拜人為師?”
講醫(yī)書和教她?醫(yī)學(xué)沒關(guān)系,但?拜師一事他的確沒想?過。
“我的師門不講究這個,”徐清麥沒想?到是這個緣由,她?義正詞嚴(yán)的道,“就好比,我的師父是希波克拉底,解剖學(xué)的老師卻是維薩里,血液循環(huán)學(xué)的老師是哈維,微生物學(xué)的老師是巴斯德”
這些醫(yī)學(xué)史上的奠基人都可以稱得?上是她?的師父。哪一位醫(yī)學(xué)生不是他們的學(xué)生?
劉神?威聽得?瞠目結(jié)舌:“這,這這樣也?行?”
縱使是眼界開闊如孫思邈也?不免陷入到了?震驚之中:“四娘的師門竟如此獨特?”
之前因?為這邊不成文的忌諱,他其實在與徐清麥聊天的時候很少會去主動的問到她?的師門,更不會問那邊的一些教學(xué)情況,只知道她?的師門十分開明,并?不藏私。而徐清麥也?因?為某種原因?,很少主動提到這些事情。
于?是,就形成了?現(xiàn)?在這般場景。
徐清麥正色向兩人解釋了?一下關(guān)于?“醫(yī)學(xué)院”的概念,在她?的描述里,希波克拉底相當(dāng)于?醫(yī)學(xué)院的院長?,而每一位醫(yī)學(xué)院中的學(xué)生都需要學(xué)習(xí)不同的課程,這些課程由不同的老師擔(dān)任。待學(xué)生們從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后,才?算是成為了?一名正式的醫(yī)生,可以看病治人。
孫思邈問:“那學(xué)生從何而來?”
“自?然是考進去的!毙烨妍湹溃爸灰腥讼?成為醫(yī)生,可以參與醫(yī)學(xué)院的招考,通過考核后就能進去了?!
劉神?威:“可限士族庶族與平民?”
“不限。但?是需要識字,能看懂書籍,有一定的文化基礎(chǔ)!
劉神?威眼神?奇怪的看著她?:“可四娘,你說?你是隨著一位番僧學(xué)的醫(yī)術(shù)”
徐清麥:
靠!編來編去把?自?己給編到坑里去了?!
她?眨了?眨眼睛,急中生智:“對?啊,我是跟著老師學(xué)習(xí)的,但?是他用的也?是學(xué)院內(nèi)的教材,所以也?就等于?我也?是其他老師的學(xué)生!
劉神?威覺得?哪兒不對?,但?又想?不出來到底哪兒不對?。
孫思邈倒是沒有刨根問底,他悠然神?往:“醫(yī)學(xué)院這倒是有些像前朝所設(shè)置的太醫(yī)署,太醫(yī)博士負責(zé)傳道受業(yè),而學(xué)生們還需月考、季考、年考”
他將前朝太醫(yī)署的一些制度告訴兩人。
原來,前隋的太醫(yī)署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教學(xué)制度,只不過教導(dǎo)的課程與徐清麥所說?的醫(yī)學(xué)院有所不同,分別為藥、醫(yī)、針、按摩與咒禁。在太醫(yī)署中的學(xué)徒,需要參與諸多考試后才?能順利結(jié)業(yè),拿到醫(yī)師、醫(yī)生和醫(yī)工的不同稱號,而若是學(xué)滿9年沒順利的結(jié)業(yè),就會被勒令退學(xué)。
“當(dāng)時,很多名醫(yī)薈聚在太醫(yī)署,比如寫出了?《諸病源候論》的巢元方巢大家就是醫(yī)學(xué)博士!
孫思邈說?起來還覺得?有些遺憾,他辭官那會兒還沒有太醫(yī)署呢,不然高低要去見識見識。
徐清麥驚道:“這很像醫(yī)學(xué)院!”
“確實!睂O思邈頷首,“不過當(dāng)時能去太醫(yī)署的學(xué)徒們也?都是世家子弟,尤其是那些醫(yī)學(xué)世家的子弟。而自?從煬帝橫征暴斂,讓天下陷入到了?混亂之后,太醫(yī)署的這項職能也?就名存實亡了?!
然后迅速的回歸到了?之前一盤散沙的場面。
劉神?威凝眉:“師父,只收世家子弟恐怕也?是沒有辦法,普通百姓大多不識字,恐怕連醫(yī)書都看不懂!
徐清麥點頭:“不識字,就有可能沒有邏輯,也?沒有閱讀理解的能力。培養(yǎng)這樣的能力,往往需要很長?時間。天生聰慧之人,不過萬里挑一!
即使是后世,要考醫(yī)學(xué)院,也?是需要高分的。
孫思邈嘆了?口氣:“的確如此。”
“除非朝廷能夠推動全民教育,讓大部?分的人都能夠從小識字”徐清麥喃喃道,繼而搖頭失笑。
所以說?,任何事情都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想?要發(fā)展到后世這樣的生產(chǎn)力,少了?哪一環(huán)都不行!
不過,在知道前朝居然就有了?這樣類似的制度,也?讓她?變得?樂觀起來。不管怎么樣,這都是一個巨大的進步,或許在有了?她?的參與下,這個進步會變得?快一點。
她?也?明白了?“自?上而下”的力量。
孫思邈在思考過后,也?很樂觀:“看來,太醫(yī)署這樣的形式,的確是最適合大量培養(yǎng)醫(yī)學(xué)人才?的形式。有了?前朝的例子,本朝或許也?會跟上。”
“而且,”他撿起之前的話題,“既然你這次是揚名來的,那就不要托為我的弟子。你要弘揚的,恰好就是你那些與眾不同的醫(yī)術(shù)和理念!
“四娘,”他看向徐清麥,意味深長?,“新朝初立,百廢俱興,接下來就看你的!
這次的談醫(yī)論道就是極好的機會。
徐清麥鄭重的點點頭:“我知道了?,道長?!
但?很快,她?在陸家就迎來了?小小的挫折——在晚上的歡迎筵席上,孫思邈和劉神?威由陸家主以及陸氏正房的一些核心子弟們招待,而她?和劉若賢則被分在了?女客的這一側(cè),由陸氏的一些女眷出面招待。這里面包括了?陸家主的夫人以及陸存中的姐姐和母親等。
看,身為女性,她?要邁過的檻總是比其他人要多一道。
不過,徐清麥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區(qū)別,因?此并?不氣餒。她?在筵席上獲得?了?陸氏女眷們的友好與熱情——畢竟,這位徐大夫不管是穿著還是言行都十分的得?體,讓她?們?nèi)玢宕猴L(fēng),愿意與之結(jié)交并?吐露出自?己的一些身體隱秘。不過是一個晚上,徐清麥就和其中多位商量好了?看診的時間。
因?為談醫(yī)論道的時間最終還沒定下來,于?是在接下來的兩天里,徐清麥就帶著劉若賢為這些女眷們看病。
不得?不說?,優(yōu)渥的生活就是一些疾病的天敵。這些世家女子的疾病,比如婦科疾病的發(fā)病率就遠比平民女子們的低很多。但?身為女性,大家的煩惱其實都是差不多的。
“若是能有某種可以避孕的藥就好了?。”某位三十出頭剛生了?自?己第四個兒子的女眷向她?大訴苦水,“徐大夫,我是真的不想?再懷孕了?,再這樣下去,我都打算給他娶上兩房良妾放在家中!
他趕緊去折騰別人吧,別來折騰她?了?。
徐清麥聽得?咋舌,但?又不得?不表示理解。
在這個時代,懷孕對?女人來說?可不單單是代表著身材走樣,而是切切實實的在過鬼門關(guān)。另外,懷孕給身體帶來的損傷也?沒辦法得?到科學(xué)的恢復(fù)。此時也?沒有什么避孕的手段,于?是很多貴夫人甚至是有錢的商人婦,都會主動給自?己的男人置上一兩房妾室或者是通房。
誰愿意生就誰生去吧!
這無關(guān)夫妻感情,而只關(guān)乎自?己的性命長?短和生活質(zhì)量。
徐清麥輕咳一聲:“其實,如果是在安全期的話,受孕的幾率會大大的變低”
那名女眷立刻抬起頭來:“還請徐大夫好好的講講!
徐清麥對?她?講了?安全期以及其他的一些婦科乃至兒科養(yǎng)育的科學(xué)常識,那名女眷聽得?極為專注,走的時候簡直要視她?為知己,抓著她?的手道:“徐大夫,果然咱們女人就是需要有自?己的大夫。其他大夫哪能懂得?咱們女人的苦呢?”
她?回去之后,給徐清麥好好的宣傳了?一番,以至于?之后來徐清麥院落中找她?看診的女眷更是絡(luò)繹不絕
這幾天姑蘇城里,迎來了?很多新面孔。
當(dāng)然,姑蘇本就是江南地區(qū)最繁華的城市之一,也?是商貿(mào)中心,人來人往并?不稀奇。只是,這次來的這些人似乎并?不是行商,他們大多帶著隨從,儒雅斯文,一眼看過去就是名士風(fēng)范。
他們有的出入世家宅邸,有的下榻于?城中客棧,有的時候,也?會在城中一些場合相遇。
“李兄,竟然是你!我剛還以為是我看錯了?!”
有這么兩位就在酒坊中遇到了?。
“沒想?到你我一別,竟然就是三年。不知這三年,張兄過得?可好?”
“哎,還不就是那樣”兩人落座寒暄了?幾句,隨即轉(zhuǎn)入正題,“李兄從高陽而來,可是為了?那件事?”
正巧有人坐在旁邊獨自?飲酒,聽兩人說?話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這里不免起了?好奇之心,又有點不滿。那件事是什么事?就不能坦坦蕩蕩的說?清楚嗎?
還好,那位李兄解決了?他的疑惑:
“自?然是。孫思邈孫道長?要邀人于?姑蘇城談醫(yī)論道,這可是難得?一見的事情!就算是再遠也?得?趕過來啊!怎么,張兄來姑蘇也?是為了?此事?”
“自?然是!不單單是你我,今日我還看到了?東海的徐朗徐子望,還有”那人列舉了?好幾個名字,皆是如今杏林里大名鼎鼎的名字。
旁邊正在偷聽的人愣住了?,酒碗中的酒液流到了?桌上他才?清醒過來。
孫思邈孫道長??談醫(yī)論道?
他趕緊拿袖子擦了?酒液,豎起耳朵來聽,生怕自?己錯過一個字。
那位李兄苦笑:“我還以為只有我一人消息靈通,沒想?到大家都知道了?!”
“原本孫道長?只邀請了?姚氏的姚菩提和許氏的許仕粱,可如今你看,這姑蘇城里面天南地北的名醫(yī)們,幾乎不下二?十之?dāng)?shù)!”
“這可真是難能一見的盛會!”
“是啊,只是如今人多,不知咱倆能不能擠進去?李兄可知具體的地點與時間?”
“聽聞孫道長?與人約定是后日,地點嘛,就是姑蘇陸氏城中的園子里。到時候咱們直接去遞拜帖好了?,說?不定孫道長?寬容,能讓咱們也?進去聽聽。”
“行,那到時候李兄千萬要叫上我一道!蹦菑埿钟终f?起自?己探聽到的最新消息,“聽聞錢太醫(yī)也?到了?姑蘇,但?不知是真是假”
兩人就談醫(yī)論道的事情聊了?半天,最后轉(zhuǎn)到自?己近期遇到的一些病患病例上,然后又聊到來江南后聽到的一些新聞。
“我聽聞如今江南有一女醫(yī),一手華佗之術(shù)出神?入化”
見他們聊起了?這件事,旁邊的人就不怎么感興趣了?。女神?醫(yī)嘛,無非就是那位徐娘子,他之前都聽過無數(shù)遍了?。他站起身來,喊來小二?結(jié)賬,就匆匆的離開了?酒坊,然后七拐八拐的進入到了?旁邊的水巷里,又進入到其中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醫(yī)館之中。
“姐夫!姐夫!”
有人從里面走出來,皺起眉來:“呼呼喝喝的,像什么樣子!”
“哎呦喂,您還有空在這兒挑剔我,”那人翻了?個白眼,“虧我還好心的來給你送消息。和你們杏林有關(guān)的消息。”
“你能有什么和杏林有關(guān)的消息?”
那人得?意的一笑,將孫思邈到了?姑蘇城和他即將與人談醫(yī)論道的事情告知了?自?家姐夫。
他姐夫叫侯遠道,也?是一名大夫。所以,他在酒坊中聽到了?這件事的時候就極為上心。
侯遠道震驚的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彼麑⒕品焕锬莾晌豢腿说膶?話原原本本的復(fù)述了?一遍。
侯遠道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姚菩提,吳興姚氏,姑蘇許氏還有,東海徐氏,高陽李氏”
侯遠道是自?學(xué)成醫(yī),他從小跟著人念過幾年書,后來得?到了?一本醫(yī)書,如獲至寶,自?己研習(xí)了?幾年后便成為了?一名草澤醫(yī)。而他剛剛念到的那些名字都是那些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皆為世家醫(yī)。
侯遠道心事重重,即使回到家吃飯也?是魂不守舍。
妻子問他,他便將這件事告訴了?她?。
“你想?去?那便去唄。”
侯遠道嘆了?口氣:“哪有那么簡單。且不說?我毫無名氣,不過是小小草頭醫(yī)。且我非士人,根本登不了?陸氏的門。”
草頭醫(yī),在很多杏林中人來看,根本算不得?是正兒八經(jīng)?的醫(yī)生,位于?鄙視鏈的最底端。
他的妻子倒是樂觀很多:“你管那么多?反正去陸家門口碰碰運氣,說?不定還能碰到孫道長?呢。聽聞孫道長?待人寬仁,為人診病從無門第之見。如今又是太平天下,你只是去陸家園子門口等,他們還能抓著你打一頓不成?”
侯遠道被妻子說?得?有些心動,但?很快又變得?怯懦起來。
他自?嘲一聲:“算了?算了?,這樣的盛會和我們草頭醫(yī)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何必去自?取其辱?”
“切,隨你。”
姑蘇城中因?為他們的到來而引發(fā)的風(fēng)起云涌,徐清麥在陸家毫無所知。
在談醫(yī)論道盛會到來的前一天,她?被邀請去參加了?顧家的賞春宴——朱張顧陸的那個“顧”。說?是賞春宴,但?其實就是借著這個機會,為顧家的女眷們看診。
徐清麥也?一開始并?不理解為什么看診這樣很正常很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一定要套上一個優(yōu)美的說?辭和名頭。
倒是薛嫂子道出了?其中玄機:“娘子又不是真正坐堂的大夫,而是正兒八經(jīng)?的官娘子,如果直接了?當(dāng)?shù)那皝碚埬タ丛\,是一件非常失禮非常冒昧的事情。顧家這樣的世家,自?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而邀她?去賞春,順便再請她?看診,就順理成章了?。
就像是當(dāng)初陸家邀請她?,在帖子上也?是請她?來姑蘇小住,而絲毫未提看診之事是一樣的。當(dāng)時她?還嘀咕了?一句,怎么這么文縐縐的。
直到此時,徐清麥才?恍然大悟。
在這些世家女眷的眼中,她?周家婦的身份是位于?她?女醫(yī)身份之前的,所以才?會覺得?直接邀請她?出診是一種對?她?的冒犯。
她?聳聳肩,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希望在今后,這樣的情況能有一些轉(zhuǎn)變和改善。
而這次,到了?顧家,該賞的春還是要賞,該寒暄的也?還是要先寒暄。
不得?不說?,世家們幾百年沉淀所帶來的審美毋庸置疑。行走在顧家的園子里,徐清麥只覺得?心曠神?怡。當(dāng)日還下了?蒙蒙細雨,粉墻黛瓦的亭臺樓閣,水榭長?廊在垂直綠柳和紫藤石榴芍藥中若隱若現(xiàn)?,配上或撐著油紙傘或戴著遮雨帷帽的襦裙美人,真是道不盡的江南好風(fēng)景,讓人流連。
只不過,這樣的閑適心情在系統(tǒng)所帶來的刺耳警報聲中變得?蕩然無存。
事情要從半個時辰前說?起。
當(dāng)時,徐清麥與顧家的幾位女眷正在水榭中說?話,順便問了?一下她?們的身體情況,以便為待會兒的問診收集一些資料。這時候,水榭外響起了?兩道聲音。
年長?一些的聲音和藹提醒道:“下雨天路滑,你小心一些腳下,可千萬別滑倒了?!
另外一道聲音比較嬌柔,輕笑道:“知道了?娘,您就和他一樣啰嗦!
滿滿的撒嬌意味,顯然是一位被嬌寵著的世家娘子。
年長?者佯裝生氣道:“行了?,我好意提醒你,卻說?我啰嗦!
“哎呀,我和您說?笑呢”
聲音越來越近,兩道身影走入水榭,徐清麥定睛望去,卻是一位身穿紫衫的端莊夫人以及一位身穿絳紅羅蹙金繡半臂與曳地綾羅裙的年輕貌美娘子。
還沒待她?從欣賞美人的心境中回轉(zhuǎn)過來,忽然就聽到腦海里響起系統(tǒng)冰冷的警報聲:
“檢測到危急病患一位,檢測到危急病患一位,搶救成功獎勵積分200!
徐清麥臉色大變,倏地站了?起來,死死的盯著這兩位剛走進來的娘子。
先是震驚,然后是不解。
等等,系統(tǒng),你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這兩人看上去很健康,很正常?!哪兒危急了??
這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了?她?。
第060章 第 60 章
至今為止, 徐清麥的系統(tǒng)只響過?一次緊急警報,那?是在?草市的時候, 趙孚張力性氣胸,如果不立刻實施搶救的話他很可能在?十分鐘之內(nèi)死亡。
而之后,王樹闌尾炎重癥,如果不手術(shù)那?很可能在?兩?三天?之內(nèi)就會引起?腹膜炎以及各種一連串感染而死亡。但即便如此,系統(tǒng)也?沒有給出緊急警報。
所以她判定,只有緊急的需求立刻進行搶救的病患,系統(tǒng)才會給出提醒。
可是現(xiàn)在?,在?那?兩?位女眷進來?后,徐清麥卻清楚仔細的聽到了系統(tǒng)給出的警報,而且, 給出的積分是200分!
在?給王樹做了開腹手術(shù)后, 她都只得到一百分!
這是不是意味著, 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這位病患,她的情?況甚至比王樹還要?更加的復(fù)雜更加的難搞?
可問題是, 不管徐清麥再?怎么盯著她們看, 都依然只能看到兩?個正常的健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而且她們笑語晏晏、貌美如花, 這哪兒像是什么有病的樣子?
而顯然, 她的失態(tài)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徐大夫這是怎么了?”有女眷好奇的問道,并好心的給徐清麥解了圍,俏皮笑道,“可是看到我們顧家?遠近聞名的美人兒, 都忘記說話了?”
徐清麥回過?神來?, 扯開一抹微笑:“啊是啊,一時竟沒忍住, 讓大家?看笑話了!
她一邊看著那?兩?人,一邊腦子里正在?高速運轉(zhuǎn),想著這到底什么情?況?
難不成她們馬上就會腦梗?心梗?主動脈夾層破裂?一時之間,無數(shù)個能在?十幾?分鐘之內(nèi)就迅速導(dǎo)致人死亡的疾病名稱在?她腦海里呼嘯而至。讓她膽戰(zhàn)心驚。
以上這些,她都救不了
但表面上,水榭中?一切如常。
剛剛進來?的那?位年輕美人兒聞言露出笑容,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她柔柔道:“嬸嬸可別笑話我了。徐娘子貌美如天?上云霞,嬸嬸在?她面前如此夸我,可真是羞煞我了。”她撲閃撲閃的眼睛看向徐清麥,驚嘆道,“徐娘子,沒想到你竟如此年輕。”
她原本以為會給人開腹取腸的徐娘子會是一位表情?寡淡、性格嚴(yán)肅的老練婦人,就像是曾經(jīng)給她看過?診的那?幾?位女道士一樣。卻沒想到徐娘子竟然和自己差不多年紀(jì),而且容貌昳麗,雖然穿著并不算出眾,但氣度大方,看上去十分出色。
顧家?的那?位嬸嬸給徐清麥做了介紹。
原來?,進來?的這兩?位卻是母女,年長的是顧家?二房的夫人,而年輕的是二房的長女,以美貌而在?姑蘇城中?聞名的顧三娘子。顧三娘子在?去年嫁給了張家?的長子,今日正是因為徐清麥來?了顧家?,所以特意被惦念著女兒的顧二夫人叫回來?的。
“三娘自從被確診有孕之后,身體就一直不是很舒服!鳖櫠蛉擞行┏钊,“雖然張家?也?有自己的大夫,但哪兒能比得上徐娘子您呢?煩請您給她看看,這胎到底情?況如何?”
徐清麥沒有注意她的恭維話,而是注意到了她說顧三娘子有孕!
她的瞳孔不自覺的猛烈收縮了一下,有孕!系統(tǒng)的緊急警報!這兩?樣連在?一起?給了她非常強烈的不詳預(yù)感。
不過?,在?看到顧三娘子年輕甚至還帶有一些天?真懵懂的面容時,徐清麥表現(xiàn)得很平靜,她溫聲問了顧三娘子一些問題。比如什么時候停止的月經(jīng),有什么不適等?等?。
這些問題,有一些涉及到女人的隱私,顧三娘子只和自己的娘親與乳娘等?人聊過?,即使是與張家?的大夫也?都沒有聊那?么仔細。但面對徐清麥的時候,可能因為她也?是女人,也?因為她的神態(tài)自然,顧三娘子也?就回答得很詳細。
“有的時候,我會覺得下腹有些疼痛!彼酒?眉,看得人都覺得心疼,“而且昨天?的時候,下面還有一點點出血”
顧二夫人驚叫起?來?:“你這孩子怎么沒和我說?!早知道你就在?家?躺床上養(yǎng)著了,真是個不省心的!”
顧三娘子嬌嗔道:“娘,我都躺了半個月了!”
停經(jīng)超過?半個月,下腹有疼痛,陰/道還有出血,徐清麥笑都笑不出來?了。
她高度懷疑顧三娘子是宮外孕!
她讓顧三娘子到室內(nèi),躺下來?檢查一下。這時候大家?都注意到了她的嚴(yán)峻神色,開始變得安靜起?來?。除了那?個比較親密的嬸嬸之外,其他人也?都識趣的提出了離開。
顧二夫人和顧三娘子兩人尤為忐忑。
“是這里痛嗎?平日有沒有酸脹感?”
“你這些天?有沒有覺得頭暈眼花?有沒有昏倒過?”
“是第一胎嗎?有沒有不良孕育史,哦,意思就是有曾經(jīng)小產(chǎn)過?嗎?”
隨著這些問題的逐步深入,顧三娘子咬住了下唇,她求助的看向自己的母親。
顧二夫人緊緊的抓著女兒的手,在?猶豫了再?三之后,索性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栃烨妍湥骸靶齑蠓颍锏倪@一胎是不是不太好?”
顧三娘子的眼睛里已經(jīng)充滿了水霧。
徐清麥嘆口氣,即使這邊沒有B超,她幾?乎也?已經(jīng)可以確定顧三娘子是宮外孕。其他諸如流產(chǎn)、黃體破裂甚至急性闌尾炎這樣的情?況也?會出現(xiàn)類似的癥狀,但是因為不危及生命,大概率不會引發(fā)系統(tǒng)的警報。
唯有宮外孕,即使在?后世也?會被要?求立刻住院處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危及到患者的性命。
她在?斟酌要?怎么和患者說。
“這一胎,我懷疑胎兒長錯了位置”徐清麥換了種表述方式,她想了想,讓旁邊跟著的劉若賢從箱籠中?拿出了紙和碳筆,打算用圖畫的方式讓她們理解如今的狀況。
“這就是咱們女人的子宮……”她畫了一個大概的形狀,“原本胎兒應(yīng)該是在?子宮之中?孕育,然后從產(chǎn)道中?分娩而出。但現(xiàn)在?,我懷疑你的情?況是,胚胎并沒有進入到子宮,而是落在?了宮外。我們稱這種情?況為宮外孕。”
顧三娘子的臉色變得雪白。
顧二夫人艱難的開口問:“徐大夫,這種情?況,孩子是不是保不?能不能讓它回到這個宮里面去?”
徐清麥解釋的方式很直接很清晰,但完全沒有接受過?這方面教育的她們依然無法理解這代表了什么,甚至還只是擔(dān)心孩子能不能保住。
“當(dāng)然保不住。而且,現(xiàn)在?要?擔(dān)心的不是胎兒。而是你自己的性命!”
徐清麥一旦進入到工作狀態(tài),聲音就很冷靜,在?顧三娘子聽來?甚至還有幾?分殘忍。她看到她的嘴唇一張一合:
“這就像是一棵種錯了地方的植物,當(dāng)你肚子里的胚胎成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它會導(dǎo)致你的輸卵管破裂從而引起?大出血。到時候,如果搶救不及時,就會引起?死亡……”
顧二夫人驚呼出聲,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原本只覺得女兒這胎似乎并不怎么穩(wěn)當(dāng),卻沒想到會這么嚴(yán)重。
“徐大夫,那?要?如何救治?”
徐清麥頓了一下:“如果確認是宮外孕,那?必須開腹進行手術(shù),將胚胎剝離!
水榭中?頓時響起?了一片抽氣聲。
從幾?人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來?,徐清麥這個診治方案讓她們覺得匪夷所思。
顧二夫人用指甲狠狠的掐著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正想要?問徐清麥那?接下來?怎么辦,要?怎么救治,卻看到自己女兒忽然從榻上坐了起?來?,眼睛泛紅,里面的淚水卻強忍著沒有流下來?。
“徐娘子,你能確認嗎?你能完全保證是你說的這種情?況嗎?”
徐清麥一怔。
在?沒有做B超和任何輔助檢測手段的情?況下,她能保證嗎?
她的內(nèi)心告訴自己八九不離十,但她的職業(yè)操守以及習(xí)慣讓她沒辦法對著顧三娘子說謊。
“我,我不能保證。”她說道。
就像是后世很多患者和家?屬都會追問說,你能保證他的手術(shù)完全安全毫無風(fēng)險嗎?
不,她當(dāng)然不能保證。
任何事情?,都有概率。
甚至,徐清麥也?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若是顧三娘子真的就是那?千萬之一甚至萬分之一的小概率,就不是宮外孕怎么辦?
到時候如果她已經(jīng)躺在?了手術(shù)床上,剖開肚子發(fā)現(xiàn)不是然后又縫回去嗎?
她對顧三娘子搖搖頭,重復(fù)了一遍:“我無法保證。”
顧三娘子倏地從榻上爬了起?來?,穿上了鞋子,臉上有著薄紅,那?是怒氣使然。
“那?你憑什么說我的孩子保不?憑什么斷定我會有性命之憂!”她氣極了,冷笑兩?聲,“你既未為我診脈,也?未為我開方,卻出此妄言!我早該知,你不過?是和往常那?些名醫(yī)女醫(yī)一般,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罷了!”
“娘,我們走!何必和她在?此浪費唇舌與時間!”
“如此信口雌黃之輩,枉為大夫!”
她氣沖沖的走出水榭,顧二夫人看了看徐清麥又看了看她,腦子里亂亂的,轉(zhuǎn)身準(zhǔn)備追出去。
“三娘,你走慢點兒!”
徐清麥喊住她,神色嚴(yán)肅:“顧二夫人,我并非危言聳聽。宮外孕極易破裂,若是這兩?日有任何不對,請千萬千萬及時送她就醫(yī)。”
“哎,哎!”顧二夫人看了她一眼,應(yīng)了下來?,她嘴唇蠕動想要?說點什么但最終只是狠狠的跺了一下腳,就追了出去。
這都是什么事!
顧三娘子沖出了水榭,她雖然生氣卻并不敢走快,生怕腹中?孩子真有個萬一,因此很快就被顧二夫人追了上去。
“你走慢點兒……”顧二夫人膽戰(zhàn)心驚的。
“阿娘,你理她作甚!”顧三娘子越想越覺得徐清麥就是在?誆她,“我素來?身體康健,這胎雖然懷相不好但您看看我現(xiàn)在?,也?一切如常。怎么就危及性命了?
“姑蘇城中?的大夫都說我這胎可以保下來?。她講保不住就保不住?還開腹?!您聽聽她這語氣,不是危言聳聽是什么?而且,她既不能保證又讓我開腹……這簡直是,簡直是荒謬!”
顧三娘子狠狠地道,越說便越覺得自己是對的。她用手撫著自己的腹部?,咬緊了下唇。這可是她和郎君的第一個孩子!
怎可說不要?就不要??
顧二夫人的心態(tài)就比較搖擺。一方面她看著自己女兒覺得她的確和常人無異,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性命之憂的樣子,一方面她年輕的時候也?曾見過?因為難產(chǎn)血崩致死的婦人,因此很是不安。
她想了想,下定決心:“孫思邈孫道長也?在?顧家?。這樣,你今日別回張家?了,就留在?家?里。明日我們?nèi)フ埶麨槟惆寻衙}!
孫道長肯定比這徐娘子厲害,他診斷過?之后若是沒問題,那?大家?就可以放心了。另外,留她在?娘家?住下來?也?是想著張家?的宅子離陸家?比較遠,而顧家?卻在?陸家?隔壁,到時候萬一真有什么事情?也?好立刻去求醫(yī)。
當(dāng)然,這個原因就不能對自家?女兒說了。
顧三娘子應(yīng)了下來?:“好,我聽娘的,那?我讓他也?來?陪我!
說到自己夫婿時,她嬌美的臉上出現(xiàn)了神采。
水榭內(nèi),徐清麥神色凝重。
宮外孕到了顧三娘子這個階段,隨時都可能破裂,即使是打個噴嚏都可能引發(fā);蛟S,也?這是系統(tǒng)示警的原因,它太難以捉摸。而如果破裂引發(fā)大出血的話,手術(shù)并不算很難,只是萬一要?輸血,那?她就束手無策了。
所以,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趁一切還沒未開始的時候就果斷手術(shù)剝離。只不過?,顧三娘子并不相信或者說不愿意相信,那?她總不能綁著讓顧三娘子躺上手術(shù)臺吧?即使在?后世,患者本人不同?意的話,她也?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徐清麥重重的嘆口氣。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悲劇發(fā)生,這讓她的神思不免有些恍惚,即使回到陸家?后也?沒心情?應(yīng)酬,便讓劉若賢將所有邀約一律擋了回去,自己待在?室內(nèi),進入到了系統(tǒng)。
系統(tǒng)里的空間一切如舊,沒有任何新的提醒。
徐清麥在?這個安靜的空間里待了會兒,頓時覺得好多了。她在?思索系統(tǒng)的急救警報觸發(fā)的條件,是因為系統(tǒng)升級了所以預(yù)警的范圍擴大了,還是因為宮外孕隨時可能發(fā)生不測?
想了半天?沒想出什么東西來?,徐清麥便不想了。
她切換出虛擬手術(shù)室,然后去掉所有的現(xiàn)代設(shè)備,讓手術(shù)室繼續(xù)回到“一貧如洗,家?徒四壁”的古代版環(huán)境,又按照顧三娘子的一些數(shù)據(jù)設(shè)定好了虛擬患者人偶。
徐清麥打算進行幾?例宮外孕手術(shù),這或許能夠讓她的情?緒變得安定一些。
第一次,患者因為大出血得不到輸血而死亡。
第二次,患者因為術(shù)中?心臟驟停而死亡。
第三次,患者手術(shù)成功,但術(shù)后心源性猝死。
第四次
第五次
刺耳的失敗提示音一直在?虛擬手術(shù)室里面回蕩,徐清麥做到一半的時候簡直心煩意亂,最終停下來?在?旁邊深呼吸了好幾?遍這才慢慢的靜下來?。
“她還那?么年輕”她想到當(dāng)時在?產(chǎn)科輪轉(zhuǎn)的時候,經(jīng)歷過?的一次宮外孕大出血搶救。當(dāng)時孕婦無意識無自主呼吸無心跳,她都快要?放棄了,覺得可能就這樣了吧,但是產(chǎn)科主任卻堅持再?搶救一輪,二十分鐘后,孕婦活了過?來?。
主任當(dāng)時挑起?眉:“你看,這么年輕,老天?爺都覺得她該好好活下去。”
徐清麥繼續(xù)站在?了虛擬手術(shù)室里。
她摒除掉自己個人的所有情?緒,冷酷的道:
“繼續(xù)!
第二日一早,劉若賢意外的看到自己老師容光煥發(fā),似乎昨日的陰影已經(jīng)遠去。
“老師看上去昨晚睡得很好呢!彼闷娴牡。
徐清麥問她:“你沒睡好?”
“沒有!眲⑷糍t頂著大大的黑眼圈,一張小臉全都皺了起?來?,“我一直在?想顧三娘子的事情?。”
然后擔(dān)心到睡也?睡不好。
徐清麥了然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多想無益,以后這樣的事情?多著呢,習(xí)慣了就好了!
外科醫(yī)生需要?共情?,但不能太過?共情?。
“走吧,今天?咱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做!
今天?,是談醫(yī)論道的日子。
孫思邈前幾?日一直都在?與早已經(jīng)到了姑蘇的姚菩提以及本來?就在?姑蘇城中?的許仕粱等?人聯(lián)系,他原本只邀請了兩?三個人,卻沒想到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最后到了姑蘇城的同?行竟然有十幾?二十多個。
這讓他不得不變得更加慎重,重新約定了聚會的時間,而且還接受了陸家?借出的園子。
那?園子叫惠風(fēng)園,就在?太湖邊上,有很大的正堂和空地,正適合他們這樣的聚會。
孫思邈問她:“四娘緊張嗎?”
徐清麥露出一個笑容,語氣中?甚至帶著一些躍躍欲試:“道長放心,我不緊張,甚至很期待。”
昨晚在?虛擬手術(shù)室里被蹂躪了大半個晚上,現(xiàn)在?的她只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關(guān)是她闖不過?去的?她被打擊了一個晚上不都還活得好好的嘛?她都已經(jīng)開始在?沒有輸血的情?況下給人做宮外孕手術(shù)了,還有什么能難得過?她?
徐清麥表示自己看開了。
系統(tǒng)可能也?沒想到,它竟然還能起?到這樣的作用。
當(dāng)然,若是周自衡在?的話,他估計會對徐清麥此時這種美好的精神狀態(tài)產(chǎn)生某種懷疑
到了惠風(fēng)園的正堂后,等?了片刻,邀約的客人們?nèi)缙诙粒酥,還有下人時不時的拿著門房遞進來?的拜帖來?請示孫思邈。
孫思邈作為這次聚會的邀請人,一直在?不停的和人打著招呼。
“姚兄!
“許賢侄。”
“哦,東海徐氏?我與你祖父相識,他如今如何?”
徐清麥與劉神威一起?跟在?孫思邈身后,既然孫思邈沒有主動的向大家?介紹她,她就老老實實的先扮演著小徒弟的角色。有些來?客對她視若無睹,有些來?客頗為好奇,估計是沒想到孫道長居然收了一位女弟子。
這時候,一位六十來?歲,頭發(fā)花白但精神矍鑠、面色紅潤的老者帶著兩?位弟子走入了正堂。
“孫道長!”他笑呵呵的走過?去,與孫思邈見禮,“上次洛陽一別,多年不見,未想到道長還是如此仙風(fēng)道骨,容顏不改!”
他都真要?懷疑孫思邈是求仙成功了,
“錢瀏陽!”孫思邈露出笑容,還有些驚訝,“沒想到你竟然真來?了!”
“怎么?不歡迎嗎?”
兩?人在?前面寒暄,而后面的劉神威悄悄的為徐清麥科普:“這位錢瀏陽是巢元方巢大家?的弟子,還是前朝與當(dāng)朝的太醫(yī)。師父與他算是老相識,關(guān)系不錯,時有書信來?往!
徐清麥點了點頭,巢元方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大醫(yī),寫出了《諸病源候論》,孫道長在?給她講醫(yī)書的時候提到過?,并對此頗為推崇。
“不知巢大家?如今身體如何?”孫思邈問道。
錢瀏陽嘆一句:“不比道長,家?師如今的精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本來?這次家?師還想要?親自前來?,被我勸阻了。不過?,孫道長,這樣的事情?你竟然不與我等?寫信”
他的語氣忿忿不平。
孫思邈苦笑道:“我原本只是想著姚菩提和許仕粱等?人在?江南,比較方便,誰承想你們一個個的都跑過?來?了。”
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錢瀏陽呵呵笑道:“你孫道長難得下山,還主動現(xiàn)身,如此良機,豈能錯過??”
說起?來?,這也?是個滾雪球式的發(fā)展。原本姚菩提和許仕粱收到書信后,決定答應(yīng)孫思邈的邀約,消息就被身邊人給透露了出去。然后姑蘇城附近的一些名醫(yī)們便覺得,也?不算太遠,不妨來?看看。然后待到消息傳得更遠,周邊其他地方的名醫(yī)們聽到這么多人都會去,便也?心動了,一個傳一個的,最后便造成了如今惠風(fēng)園中?大家?濟濟一堂的局面。
“倒是無意間湊成了一樁盛事。”錢瀏陽道,”不過?,你這次卻是為何?”
孫思邈露出神秘的微笑,與老友賣了個關(guān)子:“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在?場的許多人其實之前都是只聽過?彼此的名字但并未見過?面,這次難得湊到一起?,自然要?好好的交際一番。因此一直到半個多時辰后,大家?才依次落座。
弟子們都是沒有自己的位置的,而是站在?自己老師的身后。那?么,有自己單獨位置,而且是在?場唯二女性之一的徐清麥就獲得了大量的注視。
剩下那?位女性是劉若賢,正乖乖的站在?她的身后。
她是誰?不是孫道長的女弟子嗎?
所有人都這樣想,有人好奇的想要?開口問,卻聽得坐在?最上首的孫思邈開了口:
“老道原本只想與友人談醫(yī)論道,閑聊一二,承蒙大家?看得起?,從各地紛紛趕來?姑蘇,不勝感激!彼?身作了一個揖。
這下大家?也?顧不得追問了,紛紛站起?來?回禮。
有人喊道:“孫道長,您想要?與人談醫(yī)論道,即使是遠在?天?邊,我們也?要?趕過?去的!
他話音一落,便響起?了一片愉悅的輕笑聲與附和聲,即使是原本對醫(yī)家?不以為然的許仕粱都露出了輕淡的笑意。
孫思邈也?笑了起?來?,道:“在?座諸位都是天?下杏林的棟梁之材,有如此求道之心,何愁醫(yī)學(xué)?不盛?不過?,此事突然,老道事先并無太多準(zhǔn)備,只是怕諸位到時候覺得白來?一場”
姚菩提笑道:“要?什么準(zhǔn)備,咱們能坐在?一起?就已經(jīng)難得的盛事了!
他本就是和氣之人。
許仕粱卻道:“孫道長,您平日隱居不問世事,往常即使是來?江南也?少有如此之舉。想必這次,您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有什么新的發(fā)現(xiàn)這才與我等?寫信?”
孫思邈點頭道:“的確是!
他剛想要?開口說話,卻被錢瀏陽制止。
錢瀏陽看了一圈堂上坐著的人,露出老頑童一般的笑容:“咱們難得一聚,何必如此急匆匆的就步入正題?老朽倒有一個提議!
他是巢元方的弟子,而且本身也?負有盛名,又是太醫(yī),在?座的人自然聽從。
“錢公有何提議不妨直說!
“正是,在?下洗耳恭聽。”
錢瀏陽道:“我見大家?都帶了弟子們前來?,那?我等?為何不先考校一下這些年輕人的本事?看看他們學(xué)?到了多少,又是哪家?調(diào)教弟子的功夫最厲害?”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然后又開始興奮起?來?。
弟子們有的躍躍欲試,有的卻面色發(fā)苦。
“這倒是有意思。”姚菩提眼睛一亮。
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這個提議果然好。”
在?場眾人都是名醫(yī),但除了孫思邈與錢瀏陽之外,誰排第一誰排第二卻是沒有定論,說白了,誰都不服氣誰。若是自己下場比試,那?難免失了身份,但若是派弟子上場,那?就不一樣了。
而且,聽上去還很好玩很刺激。
孫思邈看著錢瀏陽,失笑的搖搖頭:“你啊,還是如此的不拘一格!
錢瀏陽:“多有趣!”
孫思邈點頭:“的確有趣。”
他沉思一想,正好也?可以活躍一下氛圍,讓大家?變得熟悉起?來?,對接下來?的事情?也?有利,倒是好事。
最后,在?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討論下,對弟子們的考核分為診病、藥材、認穴這三樣。
有人提出疑問:“可現(xiàn)在?并無藥材,也?無病患!
“這好解決!庇泄锰K城中?的名醫(yī)當(dāng)即道,“我現(xiàn)在?就讓人去醫(yī)館搬運藥材來?,想必也?有病患愿意來?此地看診!
這時,陸家?一直在?旁邊聽著的管事匆匆離開,又很快返回,帶來?了陸家?主的指示:“諸位神醫(yī),咱們陸氏府庫中?就有一批藥材,可以供大家?使用。家?主已經(jīng)吩咐,若孫道長和神醫(yī)們有需要?,可以隨時搬出來?!
徐清麥挑眉,這位陸家?主倒是大方得很。
這下就更簡便了,藥材是現(xiàn)成的,可以立刻就開始比試,無需等?待。
所有人都行動起?來?,有人自告奮勇的去整理藥材,有人開始挑選參賽的弟子。
孫思邈招手叫來?徐清麥:“你也?參加吧,和神威一起?。”
徐清麥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爽快的應(yīng)下:“好!”
兩?刻鐘后,惠豐園正堂前的空地上,一場別開生面的藥材辨認賽開始了。
錢瀏陽好奇的看向徐清麥,劉神威他是認識的,這女子他卻是第一次見。
“孫道長,這是你新收的女弟子?她總不能也?是道士吧?”
孫思邈一笑,高深莫測的道:“待會兒,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