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 191 章
被喊到?金帳來的商人有些忐忑不安, 傳說這位可賀敦心?狠手辣,可不是好惹的主?。不過, 聽到?可賀敦只是詢問大唐的那位徐太醫時?,心?頓時?放下了?一半。
“徐太醫的醫術的確是出神入化!鄙倘藥еc景仰的語氣道,“我所認識的長安百姓都非常尊重她”
他將徐清麥那些出名的手術對?義成公主?娓娓道來:“不過,徐太醫擅長的是外?科,她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治的,只有那些疑難雜癥和沉疴重癥,她才會看。之前小的曾有朋友去悲田院,花了?很大價錢拿到?她的號,但最終徐太醫說不用開刀手術,轉給了?另外?一位太醫。”
義成公主?其實也隱約聽過徐清麥的名聲, 畢竟她是如此的關注中原關注長安。不過她竟不知道原來悲田院以及那次天花疫情和這位徐太醫的關系如此大。
“行了?, 你下去吧!
將商人放走后, 義成公主?陷入到?了?沉思。
她的兒?子?符離生病了?,病得很重。
符離是她的第三個兒?子?, 也是她與劼利所生的孩子?。她曾經與啟民可汗以及始畢可汗都誕下過子?嗣, 但是一個已經夭折,一個蠢笨軟弱。只有這個小兒?子?, 義成公主?對?他寄以厚望。
如今的突厥已經烽煙四起, 以她歷經四代可汗的豐富經驗來看,劼利可汗的位置未必能穩如泰山。而她已經不再年輕了?,不想再在這些男人之間?周旋。
將兒?子?扶上可汗的位置,自己成為掌權太后, 或許這是一條更適合自己的路。
可若是符離死了?, 那所有的一切便要化為泡沫。
義成公主?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從?金帳中走出來,去了?符離的住處。符離今年才十歲, 原也是騎馬射箭,英姿勃發的突厥小少年,但如今在病痛的折磨之下卻變得臉色蒼白,骨瘦如柴。
他大汗淋漓,顯然剛剛才經歷了?一波疼痛。
看到?母親,他臉上浮現起虛弱的笑:“母親,這樣活著實在是太痛苦了?,或許,兒?子?回歸到?長生天的懷抱才是完美的結局。”
義成公主?心?痛極了?,抱住他:“符離,不要這樣想。你是草原上的雄鷹,還不到?回歸長生天懷抱的時?候。母親給你找了?最好的大夫,她會治好你的。到?時?候,你依然可以騎馬射箭,想騎多?快就騎多?塊!
符離點了?點頭?:“母親,我想睡了?。”
“睡吧。”義成公主?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然后走了?出去。
一開始符離的住所,她臉上的笑容就消散了?,她找來了?之前的的屬下:“你說得對?,或許那位徐太醫便是符離最后的希望了?。盡快將她帶到?草原來,兩個月內,我要在云中看到?她!
屬下一咬牙,這是一個很艱巨的任務,但他依然接受了?這個任務:“是,可賀敦!”
他站起來,有些猶豫:“若是可汗問起來,該怎么說?”
劼利可汗可不止符離一個兒?子?。
“如實說就好。想必可汗也能理解一個即將失去孩子?的母親的心?情。”義成公主?道,“況且,可汗估計也抽不出時?間?來關注這些小事?了?!
他要應對?薛延陀、回紇等?部落的起義,早就自顧不暇了?。
義成公主?倒沒有將這些部落的叛亂放在眼里。草原上就是這樣,分分合合,但唯一不變的只有可汗的金帳
“我已經嗅到?了?戰爭的氣息!敝茏院鈱?李承乾道。
他與太子?李承乾正坐在檐下的長廊上,煮水煎茶。周天涯在一旁和自己的小馬駒一起玩耍。這是驪山的皇莊,周自衡過來看看種在這邊的紅薯,正好遇到?李承乾來家里找他,便把他順便也帶上了?。
看完了?紅薯,便索性在這里歇會兒?,看看風景。
聽了?他說的,李承乾點點頭?:“和突厥一戰勢在必行,現在也是好時?機。老師,父皇有意讓你去負責軍隊的后勤!
周自衡這下真有些驚訝:“我?”
他想到?了?或許自己到?時?候會被借調到?戶部或者中書省去幫忙處理一些文件什么的,但沒想到?李世民會想讓他直接插手到?后勤里去。
李承乾臉上浮現起一朵小小的笑容:“老師應該很快就要收到?旨意了?。”
周自衡苦笑:“那可有得忙了?,最起碼要半年!
李承乾有些驚訝:“老師覺得半年就能打敗突厥嗎?那可是突厥。”
周自衡十分不嚴肅地倚靠在廊柱上,卻自有一股瀟灑之風:“突厥表面上看著強大,實際內里已經千瘡百孔,劼利可汗對?內施以暴政,加上天災,導致突厥民不聊生。而我大唐,陛下體恤愛民,政通人和,正是一個進攻的好時?機。
“風水輪流轉,誰也避免不了?由盛轉衰,突厥這種沒有建立起健全架構和經濟模式的部落勢力,衰落或許往往就在瞬間!
李承乾擰起眉,似乎有些不服:“可突厥成為北方霸主?已經百余年,豈會如此不堪?”
周自衡原本還只是在和李承乾侃大山,但此刻卻覺得有點不對?。這小子怎么好像很推崇突厥的樣子??
這倒也不新鮮,在不少人心?里,突厥是帶給中原巨大心理陰影的一方,似乎是那么的不可戰勝?墒撬抢畛星翘?!
他怎么能這么長他人志氣,滅自家的威風?
這可不行!
周自衡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溫聲問他:“殿下可知昔日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為何要進行太和改制?”
李承乾學過這段歷史,不假思索道:“自然是為了?融入到?中原文化之中,更好的管理國?家!
他猶豫了?一下,想到?對?面的老師是周自衡,便大膽說道:“不過,我私以為正是因為他的太和改制,才葬送了?北魏,最終滅國?。”
這些他可不敢和自己的那些老師們說。
周自衡這幾?年也是努力在學史的,明白他的意思。
“有一定道理,但卻又沒那么簡單!彼烈髁?片刻,“殿下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探討一下。微臣也是一些個人想法,并不一定正確!
李承乾接觸的都是飽學之士,國?子?博士,往往是用授課的方式對?他說話,而他是只能默默接受的那個人。此時?聽到?周自衡這樣謙遜的語氣,一時?之間?十分開心?。
“不介意,老師請講!
于是,這一日,周自衡與他從?北魏孝文帝改制說起,提到?了?中原文明相?對?于周圍部落的先進性,又講到?了?農耕文明與游牧文明的不同?之處,甚至還提了?提歐洲的海洋文明。
這三種文明的優劣分別在哪里,又是因為什么造成的?當然,周自衡夾帶了?一些私貨,貶低了?一下游牧文明松散的組織架構和管理能力,認為胡虜無百年之運,而真正的不死鳥必然是中原文明,或者說華夏文明。
他講的時?候想清楚了?,對?于李承乾這樣即將邁入到?中二年紀的少年來說,喜愛突厥無非是兩個原因,第一個是自身尚武尚騎射,第二個則是慕強。畢竟之前突厥對?中原而言還是很強大的,連李淵起義的時?候也需要獲得突厥的支持。
那他需要做的就是破除突厥在李承乾心?中的“強者”形象。
周自衡和李承乾接觸久了?,也的確算是李承乾的老師,雖然教得不多?,他還是希望這個叫自己老師的學生能夠規避歷史上的悲劇。
李承乾一開始還可以和他進行你來我往的討論,但是到?了?后面卻只能乖乖聽著了?。他身邊有無數博學之士,但從?沒有人從?這個角度來對?他聊過這個話,讓他覺得十分新鮮。尤其是周自衡對?地理十分熟悉,聽了?他說的,李承乾的視野一下子?就擴大了?——原來除了?大唐和突厥之外?,在其他地方的文明和國?度也都那么精彩!
“老師真是博學多?才!彼滩蛔「锌。
周自衡哈哈一笑:“不過是多?看了?些閑書而已!
他也是拾人牙慧,以前上網多?了?,總是津津樂道地看歷史迷們吵架,可好看了?。
他站起來看了?看天色,對?著遠處的周天涯喊道:“快要日落了?,周天涯,趕緊回來!”
周天涯正坐在馬上,被護衛牽著繩在慢慢地溜達,聽了?后有些不愿意:“阿耶,可不可以晚些走呀?我還想再騎會兒?。騎馬可好玩了?!
周自衡鐵面無私:“不能,要關城門?了?!
“那好吧!敝芴煅泥洁斓,自己就要翻身下馬,嚇得旁邊的侍女和護衛趕緊扶住她。
“小娘子?!”
周自衡一個箭步沖上去,將她抱了?下來,笑瞇瞇地:“咱們下次再來,好嗎?”
周天涯興奮不已:“好!我覺得再來幾?次,我就可以學會騎馬了?!
在不遠處的李承乾看著兩人的親密互動,眼神暗了?暗。很久以前,他的父皇也是這樣對?待他的,但是現在他的耐心?與疼愛卻仿佛全部給了?弟弟們,尤其是四弟,而留給自己的只有嚴厲和說教。
待到?回去的時?候,他忍不住對?周自衡說了?這個煩惱。
當然,李承乾也有自己的驕傲,他只是有些羨慕的說:“老師與天涯的感情可真好!
周自衡愣了?一下,作為從?小就在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家庭中長大的人,他立刻就明白了?李承乾的心?情,忍不住對?他產生了?一些同?情甚至是同?類的憐惜。
不過,帝王家事?,他也不能貿然插嘴,只能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微臣聽過一句話,雖然直白但是卻有道理。”
李承乾抬起頭?:“什么話?”
“錢在哪里,愛就在哪里。”他溫和道,“其他的,都是虛幻!
在他看來,李世民雖然在對?待這些子?女上也有偏愛,但總的來說算還不錯了?。他早早就立了?太子?,將最重要的江山交予到?李承乾的手上,就說明了?一切。只是他的方式可能有點問題。
李承乾琢磨著這句話,也明白了?周自衡想要說的。
他點了?點頭?,心?里的陰影也被驅散了?不少,最終開開心?心?地隨著周自衡回城了?。
一行人剛到?,就發現從?宮中過來的大太監正在周宅等?著。
他手上捧著詔書,笑道:“奴婢就想著周寺丞應該這會兒?已經回來了?,沒想到?太子?殿下也在!
李承乾已經猜到?了?是何事?,臉上浮起驚喜的神色。
周自衡微微挑起眉,自然也明白了?是什么事?,忙道:“勞公公久候,待在下去沐浴梳洗再來接駕。”
他若是一身塵土的接旨,恐怕第二天就會被諫官們參一本。大太監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十分隨和:“寺丞但去無妨,奴婢正好多?喝兩杯茶水。”
待到?周自衡換了?衣裳又熏了?香過來接旨,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而他的職位也從?司農寺丞變成了?從?五品的兵部郎中,而爵位從?縣男直接提到?了?縣伯,擁有了?七百戶食邑。這一切的功績都源自于他這幾?年在江南的耕耘。
詔書上并沒有提到?紅薯,顯然紅薯的功勞是要等?到?推廣后見到?成效再算的。
周自衡思忖兵部郎中這職位應該也是臨時?的,待到?戰爭結束后自己應該還是會回到?司農寺,繼續種自己的地。
果然,大太監道:“陛下說了?,周郎中先去兵部支援一陣,待到?日后再行農事?之責!
他泛起笑容:“恭喜周郎中!”
李承乾也在,同?樣上前來道賀:“恭喜老師!”
隨著詔書一起來的自然還有大量的賞賜,升了?官又發了?財的周自衡心?情自然也開心?,含笑將幾?人送到?里坊門?口。不多?時?,附近幾?個里坊都知道了?周自衡又升官了?的消息。
“后生可畏吶!”蕭瑀在府中感嘆,然后喚來管事?,“去,給周家送一份大禮。等?會兒?,我親自寫封賀貼,你再帶去。”
他平時?常去周家蹭吃蹭喝,這份禮得重一點。
而其他得知了?消息的人家,如河間?王府、魏府、平陽長公主?府等?等?都立刻送上了?賀禮。他們有的是周自衡經常打交道的同?僚與上官,有的卻是徐清麥的病人,他只是沾光。
總之,布政坊的周宅在幾?天的時?間?里都客似云來。
而興道坊里,聽聞周禮又摔了?一套茶具。
這個封賞簡直讓他面上無光!
周禮還待在光祿寺當他的少卿,這幾?年完全沒有任何升遷的跡象。雖然光祿少卿是從?四品,而兵部郎中是從?五品,但一個是邊緣衙門?一個是實權衙門?。而且任誰都能看得出馬上就要開戰了?,這時?候將周自衡調去兵部那就是要重用的節奏!
短短幾?年,就坐到?了?這個位置,再加上他那個同?樣出仕的妻子?
周禮一方面恨得牙癢癢,一方面又覺得膽戰心?驚。
他的大兒?子?說出了?他的焦慮:“父親!再這樣下去,咱們大房可就要被他們二房穩穩地壓一頭?了?!得想個法子?才行。”
第192章 第 192 章
說話的是周禮的嫡長子, 周大郎。
周大郎已經三十?出頭了,但依然?還只是禮部下面的一個?從八品的主事, 還是周禮當時尚在禮部的時候給他找的差使。這么多?年了,就沒有往上升過。
周大郎將此歸咎于周禮被調到光祿寺了,沒有人?給他撐腰而?其他人?拜高踩低的緣故。
仕途上既然?不順心,但好歹自己是嫡長子,將來周家?的大部分東西按理來說是應該歸他來繼承的,這可以說是周大郎心里面唯一的慰藉了。
可現?在卻有一個?問題擺在自己面前,那?就是二房的十?三郎異軍突起,居然?在短短三年的時間里就從發配江南一躍成為了現?在的五品郎中,而?且還成為了皇帝面前的紅人?!據說連太子都依然?還是稱呼他為老師。更別提他那?個?妻子,與諸多?皇親國戚、朝中大臣交好。
周大郎感受到了威脅——周十?三再這樣下去?, 顯然?就要成為周家?的頂梁柱了, 那?周家?以后的大部分財產能歸誰這可真是很難說。
“父親, 現?在徐四娘不過是個?太醫丞,她就敢對你如此無禮, 而?十?三弟視若不見!敝艽罄闪x憤填膺, “待再過幾年,徐四娘要是真坐上了太醫寺卿的位置上, 恐怕就更要眼高于頂了。”
周禮心中煩躁, 他當然?也?明白,按照十?三郎和徐四娘的現?在發展事態,日后升遷在所難免,而?且自己還阻止不了。
“您是周家?的家?主, 按照禮制, 家?里大部分的東西都應該歸您,可再這樣下去?, 就不好說了!”
周禮抬眼看他:“那?你意?欲何為?”
周大郎一咬牙,將心中所想說出來:“分家?!”
趁著他阿耶還在的時候先把家?給分了,好歹能保住大部分東西。若是等他阿耶死?了之后再分家?,這可就難說了。
周禮用手?重重拍在案幾上,呵斥道?:“胡鬧!分家?豈是你一個?小?輩張嘴閉嘴就能說的?況且,你看看你們的樣子,一個?個?高不成低不就,現?在十?三郎如烈火烹油,你們還能稍微借一下他的勢,可若是分了家?,誰會理你們?”
周禮雖然?迂腐,卻不傻。
周大郎卻道?:“您看十?三郎對家?中冷淡的模樣,像是想要提攜照顧家?中弟兄的樣子嗎?他之前被發配到江南,想必是恨極了您。既如此,為什么不趁著如今大家?最起碼表面和諧的時候,將家?給分了?
“父親,能保多?少是多?少。
周大郎情深意?切,發自肺腑:“而?且,十?三郎和徐四娘行事往往離經叛道?,雖一時可靠逢迎圣意?來討得陛下歡心,但日子一久恐怕風險就大了。到時候,難不成咱們還要因此而?被他們連累不成?”
周禮這下不說話,他兒子所說的正是他也?擔心的。
他每次在朝堂上看到自己這侄媳和侄子舌戰群儒的時候心里就忐忑無比,生怕被他們連累。如今他們官是越做越大,但犯下的事情恐怕也?會相應的越來越嚴重。
牽連三族九族可不是什么玩笑話,這些年他也?看得多?了。
周大郎所說的,簡直就是戳到了他心里。
半晌,周禮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讓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周大郎恭敬應下,退出了書房。
他知道?茲事體大,父親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就下決定,總要讓他好好考慮一下。見天色尚早,周大郎決定去?東市走走,最近他在東市認識了一位方士,堪稱神仙,卜卦扶乩靈得很
在皇莊的徐清麥等于封閉狀態,不知道?自家?夫君又升官了,而?倉庫中又新入了一批寶物等著她回?家?去?清點把玩。
她和孫思邈、劉神威正在嚴肅的看著眼前的東西。
所有的醫工都戴著口罩在外面等,室內只有他們三個?人?。
掌管鑰匙的孫思邈將柜門打開,大柜子里面又有一個?小?柜子,繼續拿另一把鑰匙打開了小?柜子,小?柜子里面是個?密封的玻璃罐子,里面裝有一些細碎的殘余物。
徐清麥看著這罐子,心中唏噓無限。
這是之前她們在抗擊天花疫情的時候留下來的,它們是從病患身上取下來的天花痘痂,可能還有一些殘存的棉紗碎末在里面。它們本應該作為醫療廢棄物被焚毀然?后填埋,但是那?天和孫思邈聊起天花疫苗之后,徐清麥便上了心,最終還是保留了一部分,想的就是留作之后實驗用。天花病毒可以長時間留存。
這個?罐子被重重包裹著,鎖在了太醫寺的一處高樓上,并有專人?看守。只有拿到了陛下手?書以及巢明令牌的人?才能打開它。在牛痘的項目組成立后,這個?柜子便被轉移到了這處莊子里。
在半個?月前,她與孫思邈、劉神威一起種下了牛痘。三個?人?都沒有發燒也?沒有出現?任何的不適,只是胳膊處的傷口有輕微的潰瘍然?后很快就止住了,并且結成了指甲大小?的圓形疤痕。
這也?更印證了,當時孫思邈所標記出來的那?一處牛痘瘡就是同一種,而?且大概率就是后世所稱的“牛痘”。
這現?在,到了整個?實驗里最危險的一步——他們將會接觸天花病毒。天花是不會重復感染的傳染疾病,如果他們沒有感染,那?就說明牛痘疫苗起效果了。
“我先來!眲⑸裢醋×斯拮印
徐清麥倒無所謂,她看向孫思邈:“道?長,我覺得你還是放在第二批比較好。我和劉師兄都是年輕人?,免疫力更高更保險。”
她打算再勸最后一次。
劉神威在旁邊聽得猛點頭。
“而?且,若是萬一真不幸,我和他都倒下了,還有您在一邊給我們倆診治,才能讓人?放心。可若是咱們三個都倒下了,那?恐怕接下來就有些難了!
徐清麥這番話倒是打動了孫思邈。
他知道?他們是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對病毒的抵抗力沒那?么強。如果可以的話,孫思邈倒是希望讓他這樣的老年人?先來,留下年輕人?。但顯然?他也?無法說服劉神威與徐清麥。而?徐清麥的這番話的確是讓他需要考慮后續的問題。
最終,他嘆一聲?:“那?老道?來給你倆操作,至于我自己,全看天意?。”
徐清麥和劉神威對看了一眼,點點頭。
孫思邈戴上手?套,打開玻璃罐子,用鑷子小?心取了十?幾粒痘痂,用旁邊的工具研磨成粉末,用紗布裹起來捏成小?小?棗核的樣子,再滴上幾滴水,用棉線拴起來,直接塞到了兩人?的鼻孔里。
“過六個?時辰后再取下來。”
徐清麥只覺得鼻腔里癢,但也?只能忍住,說話甕聲?甕氣:“明白了!
孫思邈看了兩人?一眼,嘆道?:“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徐清麥和劉神威開始了自己的隔離生活。
第?一日,無事發生,鼻子里的“棗核”被取了出來進行焚毀;第?二日,無事發生;在接連七日無事發生的時候,整個?農莊里都開始洋溢著激動興奮的氣氛。
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人?都知道?,或許他們即將改變歷史。
在第?十?日的時候,孫思邈與徐清麥打算讓之前的丙組十?人?也?參與進來,他們需要獲得更多?的樣本數量才能得出最后的結論。
丙組的病房內。
因為盜竊而?被逮入大牢然?后又陰差陽錯的少年人?正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
他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傷口,覺得自己這一個?月的經歷簡直像是在夢中——這兒雖然?同樣是不準外出,只能待在房間里而?且還被鐵鏈鎖起來了,但是卻要比大牢舒適許多??梢钥匆姽,沒有老鼠蟑螂和各種爬蟲,沒有刑罰,也?沒有發霉的稻稈。
甚至,一天三頓都吃得還不錯,偶爾還能吃到肉。
唯一讓他感到過恐懼的是之前傳說要給他們染上痘瘡,試一試他們種下的牛痘是不是有用。他忐忑了一個?晚上,但最終卻又沒有了結果,而?一切恢復了原狀。
少年郎在心中默默的感嘆:若是能在這里服一輩子的刑就好了。
可這一天一大早,就有一群醫工加上護衛帶著人?將丙組的這一排病房給團團圍住了,看上去?聲?勢浩大。
他急了,拖著鐵鏈跑到了門口,透過欄桿問外面:“發生了什么事?”
一個?醫工停下來,淡淡道?:“準備一下,待會兒要給你們種痘瘡了!
種痘瘡?
少年郎悚然?一驚。
他倉惶問:“為什么要種痘瘡?不是說不種了嗎?”
那?醫工睨他一眼,冷笑道?:“知足吧,本來你們早就要種的,不過是孫仙長和徐太醫劉道?長起了慈悲之心,率先給自己種了痘瘡,試驗過沒有危險之后這才輪到你們!
這十?天時間,他們也?過得挺提心吊膽的,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的頂頭上司就真患上了天花。
少年郎攥緊欄桿,喃喃問道?:“孫仙長與徐太醫他們已經接種過了?”
醫工的臉色緩和了下來,點點頭:“不錯,無事發生。這說明你們之前種下的牛痘對于防范痘瘡是很有效的。好了,別磨蹭,趕緊出來,很快就結束了。
“你們若是能活著出去?,也?能減刑了!
說到最后,他臉上已經泛起了笑容,顯然?也?為結果感到喜悅。
不到一個?上午的時間,丙組十?個?人?就已經全部接種完畢,只等半個?月后的效果。
等了幾天,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出現?癥狀,而?徐清麥與劉神威的十?五天隔離期也?結束了。她獲得了久違的自由。
“接下來,最起碼要取得百人?以上的實驗數據,才算是成功的告一段落!毙烨妍湆Φ紫碌尼t師道?,“趕緊聯系大理寺,讓他們挑選更多?的犯人?過來。”
醫師笑道?:“何需犯人??咱們這莊子上算上雜役就已經有百人?了。”
他們看了一下徐清麥,拱手?道?:“太醫丞,我們也?想要加入這樣的實驗中!”
徐清麥與孫思邈等人?以身試痘的事情他們都看在眼里,心服口服。況且,如今的牛痘疫苗已經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安全性,莊子上很多?醫師和醫工都躍躍欲試。
徐清麥挑起眉,沉吟片刻:“也?可。那?你們自己安排流程,千萬不要一次性全上,分批來操作。尤其是取痘毒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要外泄,過后全面消毒!
“是!”
“有什么事情請示孫仙長以及劉道?長。”
孫思邈和丙組的人?一起種了痘毒,目前還在隔離,劉神威決定留在莊子上陪著他。
徐清麥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便回?房間收拾包裹了。她被關在這兒也?差不多?一個?月了,是時候回?家?看看家?人?了,且悲田院與醫學院還有一堆事等著她。
待到收拾完,看到天上的圓月,她才反應過來。
馬上就是中秋了呢。
第193章 第 193 章
徐清麥回到家的時候, 周天涯正跟著周自衡一起縮在廚房里做著東西。
聽到外面門房和侍女們的驚呼聲,這才?知道是徐清麥回來了, 兩人立刻跑了出來,雙手都還沾著面粉,尤其?是周天涯簡直成了小花貓。
徐清麥撲哧一聲:“你們這是躲在廚房干什么了?”
周自衡驚喜極了:“你怎么突然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臨時決定的!毙烨妍滈_玩笑,“正好回來突擊檢查,看?你在家老不老實!
“阿耶可老實了!敝芴煅娜氯,“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
周自衡這段時間?和周自衡幾乎形影不離,除了去上朝和去宮中的時候,其?余像是去同僚和上官家中拜訪也?都帶著她,以至于她收到了不少的禮物?, 喜滋滋。
徐清麥和周自衡對視一眼, 本來是隱晦的打情罵俏一下, 結果被?女兒弄得略有些尷尬。
周自衡輕咳一聲,笑道:“正好, 我們今日在做蛋糕, 本來還說做好了送去莊子上讓你嘗嘗的,現在更好!
周天涯舉起自己沾滿了面粉的小手, 歡快道:“阿娘, 我做蛋糕給你吃!”
徐清麥忍俊不禁:“行,那我等著你倆做的蛋糕!
她先去洗漱,父女倆轉頭又扎進了廚房。
周自衡想做蛋糕已經很久了,他吃現在的甜食總是有些不得勁, 和西式甜點?那種明明加了很多糖和油但口感卻奇異的清爽感完全不同。而且, 烘焙簡直就是親子活動佳品。
他在江南的時候磨煉出了一幅好耐心,看?著周天涯時不時的搗亂也?依然是笑瞇瞇的。只不過, 整個過程就被?拉得無比長?。待到徐清麥的頭發都干得差不多,才?吃上父女倆一起做的蛋糕。
“好神奇呀!”周天涯嘰嘰喳喳,“被?火那么一烤,它就膨脹起來了!
周家的后廚那邊建了兩個個專門的烤爐,一個是燜爐一個是半開放式的,用來烤制各種餅各種烤鴨烤雞之?類,平日做點?小東西十分方便。
“還有奶油?”徐清麥驚奇道。
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大概八寸大的蛋糕,鋪了一層淡黃色的奶油,除了沒?有雕花之?外看?著倒是和后世的沒?什么差別了。
周自衡:“其?實不是奶油,是酥酪!
徐清麥了然。酥酪是草原上的牧民愛吃的一種東西,硬要比的話?有點?像是后世的乳酪,也?挺好吃的,很受唐人的歡迎。尤其?愛用蜂蜜淋上去,又香又甜。
但是酥酪抹在蛋糕上卻是不同的口感,蛋糕綿密松軟,酥酪軟滑而且是提前在井里冰過的,一口咬下去還帶著些涼意,入口即化。
“好好吃!”周天涯剛吃了第一口就驚呆了,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眼睛圓圓的,十分可愛。
徐清麥忍俊不禁,摸了摸她的頭:“這東西太多糖了,吃一塊就不許吃了!
周天涯嘟起了嘴,看?向周自衡。
周自衡笑道:“聽你阿娘的!
周天涯嘆口氣,就知道阿娘回來后,阿耶就靠不住了。
周自衡索性讓侍女把剩下的都切了,讓她端給薛嫂子,分給仆人們吃了。
說到糖,徐清麥忽然想起來:“你的甘蔗種得怎么樣了?”
周自衡搖搖頭:“后來沒?怎么管了,沒?時間?,種出來之?后讓李崇義全部給啃了。而且那邊的氣候還是差點?意思?,等哪天要是有機會去到嶺南再來研究吧!
他唯一做的就是把糖塊用石磨研磨成了糖粉,但是質量想要達到后世的糖粉那樣沒?有雜質,純然潔白還是很難。
“這蛋糕胚不夠松軟估計也?有糖的問題。”
“已經很好了。”徐清麥將自己那份吃得精光,眼睛瞇起來,十分愜意:“用酥酪吃起來倒是有點?像是芝士蛋糕的口感,也?不錯,就是里面的戚風胚的確是可以再蓬松一點?!
周自衡:“是,第一次試還不算太成功,等后面多試幾次!
不過他恐怕就沒?時間?了,讓家中廚娘慢慢試吧。不過中秋節馬上就要到了,或許這兩天可以嘗試來做點?月餅,像現在這么閑的日子估計很快就不會再有了。
吃好了蛋糕,一家人又在花園里消食散了散步,這才?歇下。
兩人將近一個月沒?見,重聚當然要卿卿我我一番。不過就在意亂情迷之?際,周自衡的手順著徐清麥的胳膊往上游走,然后手指就觸碰到了她胳膊上新出來的小傷疤。
他對她的身體?了如指掌,這個疤絕對是之?前沒?有的,倒是有點?像是后世種疫苗的疤
周自衡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怎么了?”徐清麥朦朧地看?向他。
若是換成以前,看?到她以自己的姿態和眼神看?著自己,恐怕早就理智斷線了,但現在,不行。
他嚴肅的撥開她的衣裳,露出肩膀和手臂,然后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圓形小傷疤:“這是什么?”
徐清麥也?清醒了過來,她清了清嗓子,不知為何卻有些心虛。
“我如果說是不小心受的傷,你會信嗎?”她小心翼翼地試探。
周自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覺得我會信嗎?”
“我也?覺得”徐清麥嘟囔了一聲,嘆了口氣,“不過若是換成你,恐怕也?會做這樣的選擇”
她將當時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對周自衡說了,見他聽了后似乎一直在思?考,又說到:“而且我站出來是因為我有把握。首先我有系統,藥品什么的都很齊全,然后我前世是接種過牛痘的,說不定抗體也隨我帶過來了呢。上次疫情的時候我就一直都很安全。
“總之?,我絕對不是魯莽地沖上去的,我有直覺會成功。倒是孫道長?和劉師兄,哎,不得不服,人家才?是真的大醫精誠!
徐清麥的語氣里帶著點?崇敬。
周自衡也?忍不住點?頭。
他看?著她然后長?長?的吁出了聲,將她抱在了懷里:“反正,以后你要是想做什么危險的事情,一定不要瞞著我。否則,我肯定會生氣!
徐清麥環抱住他,語氣軟軟的:“知道了,知道了。這次其?實也?是因為不好傳遞消息嘛!
周自衡在她耳邊重重地哼了一聲。
徐清麥嘿嘿傻笑,試圖用美色蒙混過關,在他臉頰和耳側親了又親:“好了好了,良宵苦短,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這樣的小事上。”
周自衡好笑地拉開她:“那你們的牛痘已經研究出來了?”
徐清麥:“還不算,現在還需要更多的人實驗,先期是我們的醫工醫護大概一百人,然后應該還會開展第二期。算下來最起碼要三?個月到半年左右的時間?吧!
周自衡點?點?頭,疫苗是大事,的確是需要十分嚴謹。
他又忍不住有些感慨。當時太醫院與司農寺一起想著要改革,而現在太醫院都變成太醫寺了,司農寺的改革才?剛剛起了個頭,都還沒?正式開始。這也?是因為農事要做出成績來證明自己實在是急不得。
正沉思?的時候,就聽得旁邊的人嬌叱一聲:“你過分了啊!”
他清醒過來看?向她,佳人正雙手叉腰,臉上露出憤憤之?色,可惜衣裳凌亂,香肩半露讓人心猿意馬。
徐清麥哼一聲,因為剛才?的勾引不成功而惱羞成怒,身子往后一躺,作?勢就要拉上被?子:“不來了,睡覺!”
周自衡這才?搞明白她生氣的點?在哪里,挑起眉峰,立刻欺身過去:“那你今晚可別那么快求饒”
東市。
周大郎帶著自己的長?隨一起走到了最偏僻的小巷子里,這里有一戶人家,雖然門臉低調但是卻是城中一些貴人們愛來的地方。
待他走近,門口等候的小道童立刻恭謹地掀開簾子:“周大郎君來了,里邊請!
里面是小兩進的宅子,又有道童來招呼他,奉上茶水:“周大郎君請稍候,師父正在做法?事呢,您先喝杯茶。”
周大郎坐定,心中略有些焦灼。
隔著墻他能聽到內院似乎有著不小的動靜,索性站了起來隔著墻上的花窗向里面望去。卻見一位穿著道袍的道士正在揮舞著自己的桃木劍,手里還拿著一張朱砂畫的符在念念有詞。
他將嘴中的液體?噴到符上,原本是黃色的紙符立刻變成了紅色,再甩了甩,又騰地燃起了火焰。
這張符被?燒成了灰。
道士將剩下的灰融在一個茶碗里,遞給旁邊領著孩子的婦人:“喝下去吧,喝了后他的魂自然就回來了。”
周大郎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這位道士做法?了,但是依然覺得震撼。
這肯定是高人!
如果不是高人,怎么能憑空燃起火呢?
這便是如今在某個圈子里頗有名氣的凌霄道人,傳聞卜卦、扶乩以及驅鬼等都頗有奇效,許多貴人們喜歡找他來家中坐一坐,或者是讓他做幾場法?事。
周大郎現在這樣的地位還請不動他來家中,便只能自己來找他了。
待到凌霄道人送走了自己的上一位貴客,終于輪到了周大郎。
周大郎與他已經相熟,開門見山道:“道長?,我就是想問問上次我說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時候做才?是最佳時機?現在,還是以后?”
凌霄道人一笑,還真有些高人氣質:“周大郎君莫急,待老道給你在天尊面前問上一卦即可!
周大郎連忙點?頭。
凌霄道人開始了他的卜卦,燃起香,嘴巴里念念有詞,良久,一幅龜殼做的卦被?他扔了下去。
一正一反。
周大郎忙問:“道長?,如何說?”
凌霄道人凝神道:“周大郎君,我替你問的是如果現在來做,那是不是會萬事順利?卦象顯示,一切順利!
周大郎聽了后立刻又道:“那道長?不如再幫我問問,要是以后,一年后兩年后再來做這件事,是不是會更順利?”
凌霄道人:“老道每天只能起三?卦,適才?已經起了兩卦,大郎君可要想清楚,不然就要等到明日再擇吉時了!
周大郎如小雞啄米般點?頭:“您盡管起,我想好了!
凌霄道人于是又給他起了一卦,這一次他的神情要凝重不少。
“怎么了?”周大郎心里咯噔了一聲。
凌霄擰起眉頭,抬頭看?向他:“大郎君,這卦象看?上去不太妙啊,如果非要等到一兩年后再去做這件事,恐怕會生出許多糾葛,而且似乎有牢獄之?災!”
周大郎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往后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牢獄之?災?”
凌霄苦笑:“這卦象上卻是這樣顯示的,并非老道危言聳聽。不知,大郎君想要做的到底是何事?”
見他試探,周大郎回過神來,支吾了兩句:“并非大事,不過是家中小事罷了!
凌霄了然,將卦收拾好,安慰他道:“卦象也?不過只是一種預示,天地之?間?,人與人之?間?充滿了各種變數。說不定您過兩天來,卦象就變了。所以,大郎君不需要將它放在心上,參考一二即可!
周大郎顯然沒?有被?他安慰道,喝了一杯茶給了道童一錠銀子之?后便起身告辭了。
凌霄道人在后面看?著他,表情高深莫名。
周大郎從東市回來后立刻闖入了周禮的書房內:“父親,這件事您一定要聽兒子一言!”
他將自己跑去東市算卦以及凌霄道人有多么多么厲害的事情對周禮說了,然后強調道:“父親,我從未與凌霄道人說過家中背景,也?未曾說過是何事,但他卻說卦象是牢獄之?災!這,這這就是上天的警示啊!
“父親,我們要是再不分家,就晚了!”
周禮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似乎也?是在思?索著什么。
良久,他才?嘆了口氣:“中秋快到了,中秋前與二房聚一聚吧。”
周禮大喜過望:“是,父親!兒子現在就去與叔叔嬸嬸說。”
周禮:“再讓人去通知一下布政坊。”
他也?想了好些天,大郎說得對,與其?一直優柔寡斷不如果斷出擊,盡早和二房劃清關系,免得日后被?兩個沒?輕沒?重的小輩連累。
徐清麥雖然從莊子里出來了,但是也?并沒?有多少假期。
她就在家休息了一天,然后去了太醫院點?卯,將莊子上的進展告訴了巢明,巢明、錢瀏陽與姚菩提等人聽了之?后都十分激動,恨不得自己也?在那兒,這樣就可以搶先接種牛痘。
之?后,她剛想要回家去,就被?匆匆趕來的內侍給叫住了。
“徐太醫,陛下讓您趕緊去杜相家中,杜相好像不太好了!”
第194章 第 194 章
徐清麥和周自衡與杜如晦的關系一直都不錯。
房杜兩人, 房玄齡為人更加圓滑,而杜如晦卻?要更率性果決。在之?前?的一系列糾紛里?, 杜如晦都是很?旗幟鮮明地?支持著?兩人,為他們撐腰。
周自衡也記著?這份情,之?前?從江南送東西過來都會有杜府的一份。
所以?此刻聽?到杜如晦病重,徐清麥立刻上了?心:“杜相公怎么了??”
一問,她這才知道,原來在自己年初啟程去江南后?,杜如晦便一直身體不適,太醫都去過杜府好?幾次了?。但這一次,似乎是來勢洶洶。
她立刻應下來:“我立刻就去!
杜府和她去過的魏府一樣,都很?節儉, 絲毫不見任何華麗擺設, 因為宅邸是御賜, 很?大,所以?有的地?方反而顯得空落落的, 稍顯寒酸。
杜如晦的兒子杜荷紅著?眼眶請了?徐清麥與姚菩提進去。
杜如晦躺在床榻上咳嗽了?幾聲, 看到是他二人進來便想要撐著?身體坐起來,身邊下人趕緊扶他起來。徐清麥連忙上前?, 在他身后?塞了?一個軟枕。
她驚訝極了?:“杜相公, 你怎地?忽然就這般瘦了??”
杜如晦本來就是個很?削瘦的人,但是平時看上去精神奕奕?扇缃窨吹剿瑓s?又更瘦了?,臉頰凹了?下去, 手上可以?看到青筋, 而且整個人的臉色有些灰敗,透露出不祥的征兆。
徐清麥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隱約記得房謀杜斷, 但好?像其中的“杜”并不長命,但具體是哪年死的卻?完全沒印象。可現在看到杜如晦,徐清麥卻?忽然直覺,或許就是在不久后?。
杜如晦聽?她如此問,笑了?一聲,依然瀟灑:“瘦了?好?,裁衣時布料都少用幾尺。”
杜夫人聽?了?后?在一旁垂泣。
杜如晦平靜道:“生死有命,不必難過!
杜荷哽咽道:“父親從三個月前?起,就感到腹痛難忍,有的時候能?痛上大半個晚上,而且食欲大減,吃的東西比不上往常的一半。如此折騰三個月,怎能?不瘦?”
徐清麥聽?到腹部疼痛后?心中響起警鈴,連忙問:“可有嘔血與黑便?”
杜如晦搖頭:“未曾!
她心放下了?一點。
姚菩提皺眉道:“我看過杜相公的病案,您在此之?前?已?經有過腹痛的經歷,并且時常感覺胃脹?”
杜如晦點點頭:“確實有,仔細想想,斷斷續續也有三四年了?。想來是年輕的時候四處奔波,飲食不規律所致!
他當年隨著?尚是秦王的李世民四處征戰,忙著?調度軍需以?及籌備后?方各項事?宜,忙起來的時候天昏地?暗,根本沒時間管到底吃沒吃飯,有的時候可能?一天也就隨便對付一頓就過去了?。
徐清麥默然。
“還是先為您查體吧!彼。
杜如晦也不是忸怩與迂腐之?人,當下便脫去外裳,躺在了?床上。看到他瘦弱的上半身,杜夫人的眼淚更是止不住。
徐清麥伸出手,在胃的地?方按了?一下:“是這兒疼嗎?”
杜如晦眉頭緊皺,“嘶”了?一聲,顯然是覺著?了?疼:“是這兒。”
徐清麥面色凝重了?些,她用手仔細的在杜如晦的上腹部探查,然后?又讓姚菩提來探查了?一遍,最后?給杜如晦診了?一下脈。
待到兩人結束后?,杜夫人焦急地?問:“兩位太醫,可有結果?”
徐清麥和姚菩提隱秘地?對望了?一眼,兩人心中已?有了?一個推斷,但在猶豫是要當著?杜如晦的面說還是避開他與家人說。杜如晦是何等聰明之?人,一眼就看穿了?兩人心中所想,笑道:
“兩位就直說了?吧?我這病是不是時日不久矣?”
姚菩提嘆了?一聲:“杜相公乃胃痞之?癥,從如今的病情來看,已?經頗為嚴重!
他搖了?搖頭,杜如晦倒是神色如常,杜夫人和杜荷卻?臉色蒼白。
徐清麥知道胃癌在中醫上并沒有一個特定的稱呼,而只是單純的病痛描述,比如反胃、胃脘痛、胃痞等等。
她開口道:“是胃癌,中晚期!
杜如晦奇道:“何為胃癌?”
姚菩提曾聽?徐清麥聊起過她的師門中對各種癌的概念定義,他想起剛剛自己查體時摸到的東西,恍然大悟:“所以?,杜相公的胃部的確是生了?腫塊?”
他剛剛的確是摸到了?一點腫塊的痕跡。
“大概率是。”徐清麥道。
她看了?杜如晦一眼,知道其意志堅定且處世瀟灑,這樣的人如果要隱瞞他病情反倒不好?。
“簡單的講,我們將?各種腫瘤稱為癌癥!彼餍栽敿毥忉屃?一遍,“胃癌就是胃部長了?腫瘤諸位稍等片刻!
她讓跟來的醫工從自己的箱籠里?拿出紙筆來,簡單的畫了一下胃部的形狀以及腫瘤可能?出現的形態:“胃部的腫瘤通常發于胃粘膜”
她這樣一解釋,這個病是如何起的便呈現得清清楚楚了。
姚菩提忽然記起來,之?前?醫學院的一次教學解剖上,有一具尸體的胃部似乎便呈現了?這樣的形態,徐清麥還曾經特意記了?下來。那一場他沒去現場看但是看了?記錄。
所以?,解剖以?及熟悉人體結構的確是有助于醫學的進步,姚菩提如是想。
杜家人聽?得很?認真。
杜夫人問:“那徐太醫可有辦法治?”
徐清麥有些惋惜:“其實如果是早期發現了?的話,通過手術切除是可以?根治的,但偏偏胃癌早期極難發覺,可能?也就是一兩次無意的胃疼,一會兒就好?了?。從杜相公的病癥來看已?經到了?中晚期了?!
他的癥狀十分典型,出于經驗就能?夠判斷得出。當然,胃里?面具體什么情況還是得要上科技手段或者是開腹探查。
杜如晦問道:“可是要開刀切除?”
徐清麥很?坦誠地?告訴他:“杜相公,如果不開刀的話,可能?也就半年!
姚菩提也在一旁頷首。
杜如晦緊緊盯著?她:“如果開刀呢?”
徐清麥平靜道:“杜相公還算到了?晚期,只能?算中期,如果手術成功的話,再配合湯方,有很?大的概率撐到三到五年,甚至是五年以?上!
半年和五年
這似乎都沒太多差別了?,或早或遲罷了?。
杜夫人和杜荷茫然之?極,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是該欣喜還是該悲傷。
杜如晦神情復雜交錯然后?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他對徐清麥以?及姚菩提道:“既然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何必非得去挨上那么一刀讓自己生生受到一番折磨?不如就這樣罷。”
徐清麥也沉默了?。
杜如晦并不是她所面對過的放棄手術的第?一個病人,這樣的病人很?多。他們坦然對面死亡,但是卻?知道自己注定很?快走?向死亡,很?難說他們是悲觀還是樂觀,他們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最終,她也只能?干巴巴的語氣晦澀的勸兩句:“杜相公,您與房相公好?不容易將?朝廷的各個部門各項制度調整到了?現在的模樣,您就不想看看在五年后?,整個朝廷整個大唐會變成什么模樣嗎?
“況且,三年或五年也只是預期,有可能?會超過的。”
杜荷含著?淚抬頭,痛哭流涕:“是啊,父親,兒子還未娶妻生子,您難道就不想看著?親眼看著?兒子成家,看著?弟弟長大嗎?”
沒有誰能?眼睜睜看著?親人去死,即使能?多活三五年也是好?的。
杜如晦的神情似乎也有些意動。
是啊,身為大唐政治的頂層設計師,誰不想看到自己的設計到底能?結出什么樣的果實呢?
不過,他也只是動搖了?一陣,立刻又恢復了?堅定,表示就這樣罷,不想再受開刀的罪。徐清麥和姚菩提也無法,最終只能?離開杜府。
“算了?,咱們如實稟告陛下就好?!币ζ刑岬。
徐清麥點點頭:“就讓陛下去勸他吧!
說不定陛下的話會有用。
兩人回到宮中,將?杜府的見聞和自己的診斷遞了?上去,李世民半晌不語,眼中淚光漣漣,揮手讓兩人下去了?。當天下午,就聽?聞陛下帶著?太子李承乾去了?杜府探病,據說君臣抱頭痛哭,場面十分感人。
但杜如晦可能?還是沒有改變心意,因為徐清麥并沒有接到關于準備手術的通知。不過聽?時常往來太醫寺的內侍悄悄說,陛下并沒有放棄勸阻。
徐清麥嘆息,只希望如果要動手術的話,他們別拖太久。胃癌到了?中晚期的變化?往往快得讓人猝不及防。
散值之?后?,她接到了?平陽長公主的帖子,約她明日去靖恭坊的馬球場一同打馬球。
明日就是中秋三日休沐的第?一日,徐清麥剛巧有時間,便打算帶著?周天涯一起過去看人打馬球,本來想約周自衡一起去,卻?聽?他道:
“明日我有事?,就不過去了?。你下午回來的時候直接去興道坊,明日與那邊一起聚餐!
徐清麥覺得有些奇怪:“怎地?是明日?后?日不是才是中秋節嗎?”
周自衡嘴角上揚,笑得有些別有深意:“去了?你就知道了?。”
徐清麥狐疑地?打量了?他一圈,覺得他似乎是在謀劃著?什么,但又知道這人肯定賣關子,哼哼了?兩聲便不再過問了?,反正明日也就知道了?。
第?二日,徐清麥換上打馬球時穿的窄袖服裝,又將?頭發全部梳起用小小的金冠固定,看上去倒有些雌雄難辨的美。她將?周天涯也打扮利落,兩人帶上二三侍女護衛便騎馬往靖恭坊去了?。
靖恭坊位于東市一側,靠著?城墻,有著?長安城內最大的馬球場,達官貴人們平日極愛約在這里?打馬球。平陽長公主未出事?的時候就是這里?的?停?來因為生病從這里?消失了?幾年,病好?之?后?又回來了?。
此時的她身穿紅色胡服,坐在高頭駿馬上看著?兩人笑道:“看來咱們也算是心有靈犀。”
她指了?指自己頭上同樣梳成男子樣式的發髻與玉冠。
徐清麥笑了?起來:“還是這樣的發式最是方便。”
“可不是?還是那群男人們舒坦!
平陽翻身下馬,將?一旁的周天涯抄起來:“哎喲,小天涯才半年不見,你怎么就長高這么多了??”
“長公主殿下!敝芴煅男ξ脑谒龖牙?行禮,十分可愛。
平陽生了?兩個男孩兒,就愛周天涯這樣的小女孩兒,尤其周天涯又是徐清麥的女兒,因此對她極為寵愛,時常邀著?周天涯去她的公主府玩耍。
兩人鬧了?一會兒,馬球開始了?。
今天這一場是女子馬球,場上的都是各家貴女,英姿颯爽,打得不比男子們差。徐清麥雖然會騎馬,但在這一群從小接觸馬術與騎射的貴女中并不起眼,她也慫,玩不了?,于是默默的帶著?周天涯在場下當觀眾。
來觀戰的有各家的夫人們還有許多年輕郎君們。
說起來唐人的婚姻雖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因為不禁出行,年輕男女之?間有許多的接觸渠道,什么打馬球啦踏青啦之?類的,所以?并那么的盲婚啞嫁。大家在婚前?或多或少也是見過面的,只是不會長時間單獨相處而已?。
平陽長公主擊出漂亮的一球,場下一片叫好?聲。
周天涯把手掌都拍紅了?。
徐清麥聽?得有貴夫人在一旁討論道:“長公主殿下依然英姿颯爽,不減當年。”
“多虧徐太醫丞的圣手!迸赃呌形毁F夫人湊趣道。
徐清麥連忙謙讓了?幾句:“也是長公主殿下意志力驚人,才能?恢復到這樣好?的階段!
她還隱隱的聽?說,這次平陽長公主也會參與到對匈奴的戰爭中去。
沒想到,從馬球場上下來進入到自己單獨帳幕下的平陽很?爽快的承認了?這件事?:“不錯,如無意外將?會是由李靖大將?軍統帥全軍,我與柴紹將?隨軍出征,聽?從李大將?軍的指揮!
徐清麥了?然。
李靖,大唐赫赫有名的老將?,軍中象征。她曾與他打過幾次交道,和紅拂夜奔的浪漫與傳奇不同,李靖看上去似乎平平淡淡,絲毫不露鋒芒,是極為謹慎的一個人。
徐清麥好?奇問道:“陛下會答應你出征?”
“一開始自然不答應。”平陽笑道,“不過我努力爭取了?很?久!
其實她這個弟弟也想要去的,只不過御駕親征對現在的他來說還是風險太大了?。那她正好?可以?當他的一雙眼睛,替他看看西域的大漠蒼茫。
而且李世民也能?看出來,她這個姐姐在前?幾年里?被憋屈太過,這正好?是個可以?發泄的契機。
“我這次約你來,便是想與你再商討一下,關于隨軍軍醫的問題!逼疥栭L公主開門見山的道出自己的來意。
第195章 第 195 章
徐清麥與平陽已經?有過一次成功的合作。
唐朝的軍隊里有軍醫的職位, 叫“檢校病兒官”,但這?個官職常年空缺不滿員, 而且即使是?有,往往也并非什么經?驗嫻熟的大夫,不過是?之前被征召入伍的草頭醫甚至是?巫醫們誤打誤撞的被提拔了?上來?。
每次出征與大戰,往往只有將領級的武將可以得到治療,其他士伍往往是?互相救助,隨便敷點什么草藥之類然后就聽天由命了?。平陽心細,以前就觀察過軍隊里減員的情況,她發?現真正死在戰場上的與從戰場上救下來?之后撐不過去再死的,其實后者反而更多。
她在與徐清麥平日聊天的時候提起?過這?件事。
徐清麥很篤定的道:“是?因為感染。”
她告訴平陽,戰場上太臟了?, 那些生銹的臟污的武器以及泥土等?, 攜帶無數細菌, 都會對傷口形成嚴重的感染。
“譬如以前戰爭時用的金汁”徐清麥做了?個惡心的表情。
平陽咯咯笑起?來?:“這?東西?的確是?惡心!
金汁就是?各種糞便兌水,然后燒開后從城墻上倒下去, 往往用于守城, 殺傷力極大。
徐清麥解釋:“這?就是?因為糞便中?細菌太多了?,只要身上有一點傷口, 立刻便會通過它侵入人體, 造成各種感染。如果傷口太大,便會形成敗血癥。”
敗血癥其實不單單是?血液感染,而是?全身器官的感染,所以在她穿越來?的時候已經?有了?一個更專業的名?詞, 就叫“全身性?感染”。
那時候顯微鏡還沒有出來?, 細菌這?個詞只存在于概念之中?,但出于對徐清麥的信任, 平陽沒有任何障礙的就接受了?這?個說法。
貞觀二年,柴紹奉命帶兵剿滅梁師都,平陽長公主立刻就想到了?自己與徐清麥曾說過的這?段話,于是?她找到了?徐清麥,想看看能不能讓醫學在戰場上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應用到戰爭中?,這?絕對是?可以極大促進醫學發?展的,徐清麥自然應了?下來?。但那次太倉促,大蒜素沒有發?明出來?,醫學生們也才?剛學不久不頂用,所以徐清麥便讓平陽將軍中?的軍醫都召集到了?太醫寺,對他們進行了?一番簡單的培訓。
這?個時候的徐清麥,已經?樹立起?了?足夠的威信,軍醫們對她所傳授的知識沒有任何抵觸,全盤接受。
而那次剿滅梁師都的戰爭里,士伍們暫且不提,大小將領們的存活率的確是?更高了?一些。
正因為如此,平陽長公主這?次才?又找到了?徐清麥,看看這?次能不能有更進一步的合作。
徐清麥聽到她這?樣問,根本?沒猶豫,一口答應下來?:“自然可以。這?次可以讓醫學生們也隨軍出發?,想必可以挽救到更多士兵們的生命!
平陽眼睛一亮:“他們也隨軍?”
“對。但是?!”徐清麥話鋒一轉,“他們不去前線,軍隊需要在后方?選擇安全的城池駐扎醫帳,那些受傷了?的將領與士兵送到醫帳來?就行了?。而且也需要有軍隊來?負責他們的安全。”
那些大夫們考到醫學院可不是?為了?去打仗的,徐清麥也得保障他們的安全。
在這?個前提下,將會是?對醫學生們尤其是?學習外科的那一部分極好的一次磨練以及經?驗。
平陽想也不想地應了?下來?:“行!我去與李大將軍說,他必然會同意。”
對朝廷來?說,人口是?很重要的,而對于唐軍來?說,一個經?歷了?戰爭還能存活下來?的老兵可以抵得過好幾個新兵。而且還能提升士氣,李靖不可能會反對。
既然說定,徐清麥放松下來?,她問道:“是?已經?定了?日子馬上就要出征了?嗎?”
過完中?秋后,周自衡也得去兵部報道了?。
平陽輕聲道:“還未,不過應該也就在這?兩個月內了?。主要是?之前渭水之盟,咱們也不好主動背棄盟約,得師出有名?。”
徐清麥啞然失笑,原來?師出有名?這?么早就存在了?。
兩人聊得差不多,第二場又要開始了?,平陽讓她們在自己帳幕下好好坐著就行,自己又上場了?。
徐清麥一邊看馬球一邊盤算著要如何配合這?場戰事。
除了?鍛煉醫學生之外,她覺得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檢驗一下大蒜素的有效性?。這?兩年她忙里抽空就會與太醫寺的藥園師一起?研究大蒜素。
她在后世當然沒有學過制藥,但也大概了?解這?種生物藥物的簡單思路就是?提取。但是?要如何提取,如何讓里面的藥物成分體現出來?是?需要很多步驟的。好在太醫寺精通制藥的一位藥學博士對她的這?個想法非常感興趣,帶了?幾位藥園師來?做這?件事情。
即便如此,他們也是?在試驗了無數次之后才在無意中?找到用酒精來?作為浸泡大蒜的溶液,似乎可以獲得更好的效果。
然而,這還不夠。因為沒有相關的設備,所有的程序都必須人工來?,這?又是?一個漫長的實驗過程。
徐清麥打算等?中?秋過后,立刻去藥學實驗室里看看現在進展到底怎么樣了?。
最好是?能趕在戰爭前把這?玩意兒做出來?,這?可真是?活人無數的好東西?。
正漫無目的想著,就聽到身邊的周天涯歡呼起?來?:“公主殿下贏了!公主殿下贏了!”
場上歡聲雷動。
她轉向徐清麥,眼睛亮亮的:“阿娘,等?我會騎馬了?,我也要學會打馬球!
徐清麥看著場上鮮衣怒馬、無比颯爽的女人們,笑道:“行,只要你?喜歡就好!
平陽回到帳幕,聽到周天涯想要學馬球,十分開心:“行,等?你?學會了?騎馬,我便教你?打馬球。到時候那些追求你?的小郎君們,要是?打不過你?,那就統統不要理睬!
徐清麥看著歡欣雀躍,活潑無比的周天涯,對平陽道:“其他的我倒不擔心,不過她現在是?有點徹底放飛了?,我倒是?想著該讓她怎么靜下來?心來?讀讀書?。”
雖然說她不拘束女兒的天性?,讓她隨便撒野,但也不能野得沒邊了?。
平陽點點頭,她自小也是?跟著自己的兄長以及幾個弟弟一起?上課的,四書?五經?都很嫻熟。
她想起?之前曾與徐清麥聊天時提到的,便道:“之前你?不是?與我說,想要辦一所女子學堂?我看這?個辦法倒是?可以的。公主們在宮中?也是?需要上學堂的,那為何其他人不可以?”
徐清麥眼睛一亮:“這?倒是?個辦法。”
她又有些愧疚,其實這?個念頭早就有了?只不過因為事情實在太多所以竟然拖延到了?現在。
平陽拍了?拍她的肩頭:“待我先去尋訪一些名?師,建校之事不急,待到戰事平定后自然會有大把時間來?建!
待到馬球賽結束,徐清麥拒絕了?平陽的筵席邀約,帶著周天涯回到了?布政坊,換上了?日常穿的常服,這?才?和周自衡一起?去了?興道坊。
這?一次的中?秋團聚宴席放在了?大房那一邊。
不管大房二房內里有多少齷齪,最起?碼面上還是?表現得其樂融融,徐清麥帶著周天涯一圈招呼打下來?,覺得自己臉都要酸了?。
開飯之前,周自衡和自己的嫡親兄長還有柳氏、周義被叫去了?周禮的書?房,說是?有家事要商量。
徐清麥暗地里嗤笑一聲,知道這?是?周禮打壓自己的手段——任你?是?太醫寺丞又如何?到了?周家,依然是?周家的媳婦,這?種家中?大事依然沒有參與的份兒。
好在,徐清麥也并不在意就是?。
周自衡的嫡妹一邊和周天涯玩耍,一邊小聲問她:“嫂嫂,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嗎?大伯的臉色那么嚴肅!
徐清麥搖搖頭:“我也不知!
她陡然想起?來?周自衡昨日說的話,感覺今晚肯定是?會有什么事情發?生。嘖,可惜了?,不能去湊個熱鬧。
書?房內。
周禮坐在左上首,他旁邊是?孔氏。在他們身邊站著自己的嫡長子,而周義與柳氏則帶著他們的嫡長子以及周自衡坐在了?右邊的位置上。
周義大大咧咧:“大兄,什么事不在飯桌上說,卻偏偏要這?么鄭重的來?書?房?”
他可是?餓了?,想要坐下來?吃飯了?。
柳氏察言觀色,心中?警惕起?來?,感覺這?一場面看上去就有那么些不懷好意。
周自衡坐在位置上,喝著茶,老神在在。
周禮放下杯子,環顧了?一圈書?房里的人,最后落在周義的身上,他沉聲道:“離父親與母親仙逝至如今,已有十年。這?十年來?,我與二弟守護相助,度過了?無數危機,將周家帶到了?現在的位置,也算是?不負父親臨終前所托。”
周自衡垂下眼,心中?諷刺想,這?位大伯還真是?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說得好像周家有今日的地位都是?他拼出來?的一樣,實際上周家靠的是?周純祖父的從龍之功,而周禮丟掉了?自己禮部侍郎的職位,還差點將周家送上了?齊王李元吉的這?條船。
周義很糊涂:“大兄怎么忽然說起?這?些來?了??”
周禮頓了?頓,他這?弟弟真是?沒救了?!
他省去那些原本?慷慨激昂之詞,面無表情道:“不過如今的形勢卻又要與之前不同。為兄覺得,為了?子孫計,也到了?該分家的時候了?!”
孔氏和周大郎君都在一側點頭。
周義瞪大了?眼睛,驚訝無比:“大兄怎么忽然想到要分家了??”
柳氏也很驚訝,但很快的,眼角眉梢卻浮現起?一絲暗喜。
周禮淡淡道:“并非忽然,我已思慮已久。之前不分家是?因為父母尚在,而現在你?與我都是?當祖父的人了?,自然就要獨立門戶了?!
說起?來?他是?有些后悔的。
之前他當禮部侍郎的時候,在周家一手遮天,他說向左沒人敢往右?上菚r候沒能拉下臉來?分家,將二房給甩開。為了?名?聲容忍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弟弟許久,以至于現在喪失了?不少主動權。
悔之晚矣。
孔氏用手帕抹了?抹不存在的淚:“二弟,二弟妹啊,雖然我也舍不得,但你?看現在,不分家,這?人越來?越多,園子里都快住不下了?。分家了?,才?好去外面置地置產!
柳氏雖然日常與她不對付,但她這?番話卻是?說到了?柳氏心里。
不分家的時候,除非像周自衡和徐清麥這?般,無論是?房產還是?其他東西?全都是?御賜不用交公,否則大家的收入都是?要交給公中?的。當然肯定都會瞞著一部分,甚至是?瞞下來?大部分,但既然瞞著那就不能公然拿出來?用,否則就只能偷偷摸摸。所以現在大房二房都擠在一起?,互相盯著,沒人敢輕舉妄動。
柳氏也早就想去外面買地買宅了?!
因此,她極為爽利的道:“大兄大嫂說得都有道理,既然你?們要分家,那我們二房也沒有什么可說的,就分吧。不過要找一個公道的長輩來?,可不能隨便分!
該爭取的她還是?會爭取的,可不能讓大房白白得了?便宜。
周自衡微笑道:“大伯在中?秋節前提出來?要分家,想來?是?真的思慮許久了?。如阿娘所言,既然長輩要分,那我們做小輩的,也只能聽從!
言下之意,他也不反對分。
除了?周義還在糊涂之外,分家這?件事竟然就這?樣順順利利地定了?下來?。
直到柳氏將周義給拖走,周自衡與他的嫡親兄長出去之后,書?房中?便只剩下大房一家。
孔氏皺起?眉頭:“郎君,我怎么覺得有些太過順利了?些?”
二房會這?么輕易答應分家,不會是?在醞釀著什么吧?
周大郎駁斥他娘:“二房現在自視甚高,當然會想要趕緊分家!
他不屑道:“目光短淺,難怪道長說日后必有災禍。父親,咱們可不能再等?了?,別讓二房將咱們拉到溝渠里去!”
周禮頷首:“事已至此,當然盡快為好。”
他打算中?秋節過后就立刻請來?公正人,趕緊把家給分了?。
分家這?個決定在飯桌上一扔出來?,自然激起?了?千重浪,飯桌上暗流洶涌。
回家路上,徐清麥將整件事情復盤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現在大房是?怕日后被二房連累,所以想要快點分家,而你?母親也不想被大房巴上來?,所以也想要快點分家。這?還真是?”
這?不是?趕巧了?嗎?
她當然是?傾向于分家的。雖然大家并不住在一起?,但不分家時的這?種大家族式財務設計也讓她頗為頭疼。
徐清麥與周自衡有不少的產業,第一份是?手工皂,第二份是?江南的磨坊,第三份是?烈酒,第四份是?玻璃作坊。他們當然不會傻大方?的將所有的收入都交到公中?,而是?有選擇的交了?一小部分,主要來?自于磨坊和農莊上的一些出息。
手工皂的收入現在暫時放在康有德以及陸存中?處,他們每一季只取一小部分;烈酒的利潤他們還沒有支取過,主要用于擴大經?營,剩下的放在了?江南,讓王一方?守著;而玻璃作坊因為有戶部的大頭,所以大房根本?不敢過問。
但這?樣操作長久下去肯定不行,財帛動人心,那么一大筆錢放在別人手里不是?什么好事。
她忽然問周自衡:“等?等?,你?事先就知道了?大房想要分家?你?不會是?在里面動了?什么手腳吧?”
兩人此刻正在馬車上,周自衡將她拉了?過來?籠在懷里,舒舒服服的。
他嘴角上翹猶如狐貍:“倒也沒做多大的手腳,就是?安排了?個神棍去和周大郎君接觸接觸而已!
分家這?件事必須得讓大房先提出來?,否則他們便要心生疑竇覺得二房有鬼。
聽了?他所說的,徐清麥也覺得好笑。
“不管如何,這?件事情也總算是?解決了?!
他們這?樣后世習慣了?小家庭模式的,真的不習慣上頭有一大堆親戚和長輩壓著,更別提這?長輩根本?不靠譜。
中?秋當天,周自衡與徐清麥去陪周義和柳氏吃飯,顯然周義也被柳氏說服了?,不再嘰嘰歪歪著分家的事情了?。柳氏當然高興,周自衡與徐清麥每年都會孝敬她不少東西?,現在她身家頗豐。
只不過,團圓飯才?吃到一半,從宮中?疾馳而來?的馬蹄聲就響徹了?整個長安城。
“周郎中?!陛下召您立刻前往宮中?進諫!”
內侍連門都沒進,傳達完口諭之后便翻身上馬準備去下一家,行色匆匆。
周自衡握住徐清麥的手,兩人站在門前看向太極宮的方?向,懸掛在高空之中?的圓月不知何時被飄過來?的一片烏云給遮擋住了?,夜色立刻暗沉了?下來?。
這?樣的聲勢,這?樣的氛圍,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他沉聲道:“恐怕是?要開戰了?。”
第196章 第 196 章
貞觀三?年?, 是一個動蕩而充滿天災的年?份。
在大唐境內,旱災、蝗災席卷了關中五州, 而在東突厥的草原上,年?初連降大雪,極寒將許多部落的牛羊都凍死了。一些與?大唐交好的部落索性拖家帶口來?投奔,而剩下的部落則需要留在草原忍受著劼利可汗的折騰。
劼利頗有野心,他想在草原上建立起屬于突厥的帝國,不再滿足于現在部落聯盟式的政治形態。他覺得中原漢人所建立起來?的王朝便是他所向往的終極形態。于是,他開?始重用一個叫做趙德言的漢人。
趙德言勸他學北魏孝文帝改制,將漢人的那一套東西搬過去。
但突厥人尤其是那些部落首領散漫慣了,怎么能忍受這樣的約束,更何況劼利還想從他們手里奪權。于是, 從去年?底開?始, 就陸陸續續有部落叛變。
東突厥內部風雨飄搖。
“這就是沒有學好歷史的緣故!敝茏院飧袊@道。
李承乾忍不住笑了出來?。
關于北魏孝文帝改革的話題他曾經與?周自衡討論過, 此時一下子?就領會?到了周自衡話語中的幽默。老?師與?史官以及儒生?們不同,并不一味認為北魏孝文帝的漢化改革是成功的, 相反他認為這場改革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鮮卑的戰斗力。
而現在, 似乎又輪到了突厥。
李承乾想起老?師談到過的胡虜無百年?之?運,以及游牧文明的諸多不確定性與?掣肘, 不知怎的對突厥的恐懼也被沖淡了不少。他內心覺得這一次對突厥的戰爭是極有可能碾壓式的獲勝。
在中秋節的前一天, 朝廷收到邊疆來?報,七月之?時,突厥犯邊,有幾小股兵馬時不時的來?騷擾大唐邊鎮。代州都督張公瑾上書, 認為到了驅逐突厥, 還西域一片凈土的好時候。
李世民收到戰報以及張公瑾的上書后,等都等不及, 于中秋節當晚召集群臣。
張公瑾將所有情報以及西域那邊的形勢全都分析了一遍,十分透徹。他認為突厥如今艱難,天災、戰亂,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吃不飽的突厥士兵們只會?更頻繁的往東來?打草谷。且現在東突厥自身難保,正是宣戰的好時候。
最終,李世民以突厥違背了當時在渭水邊簽訂的友好盟約,為了保護好邊疆的大唐子?民為由,決定伺機出兵突厥,展現大唐雄風,一洗之?前的恥辱。
大唐這個新興王朝的齒輪開?始徐徐轉動,慢慢的向戰爭機器轉化。
周自衡所在的兵部已?經開?始高速運轉起來?,當然,不止兵部,三?省六部基本都被調動了起來?。因為打仗并不僅僅只是打仗,而是在打后勤、打調度。
前期的各項準備工作同樣是十分重要的一環。
尤其是這次的主帥是李靖,他行事?素來?謹慎,對戰前的準備尤其是糧草軍需的調度十分上心,而后者也是周自衡目前正在負責的事?情,每日在戶部、司農寺、兵部、工部這幾個部門來?回跑。
周自衡已?經三?天沒回過家了。
他有些惆悵。
假期就這樣結束了啊。
宣戰的消息并沒有四處張揚,或許要等到真正出兵的那一刻,民間才會?知道要打仗了。如今的長?安城里,百姓們只是有些疑惑,為什么接連幾日,都有快馬在城內城外跑來?跑去,而且出長?安的大戶人家似乎多了些,城門處的盤查也嚴了一些,尤其是針對那些出城的西域商人們。
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在一些消息靈通人士的透露下,許多人也都明白了如今的形勢,或是陷入到激動或是陷入到惶恐之?中。
“也沒什么好擔心的!庇欣?者對著街坊們說,“陛下還在呢,朝廷也還在。況且,悲田院也還在呢,我下午還得去那兒開?點藥去!
對他這樣的病人來?說,悲田院照常開?業,就說明一切都不打緊,都還在正常的軌跡之?中。
悲田院的人潮越來?越擁擠了。
兩年?的時間足以讓它的名氣傳播到江南山北甚至是西域一帶,如今的悲田院迎來?了無數從四面八方前來?求醫的。它所在的升道坊,原本是城南一個人丁凋零的里坊,可現在悲田院甚至將隔壁好幾個里坊都帶得熱鬧了起來?。
一些從外地來?求醫的會?在隔壁里坊賃房子?住,有豪客甚至直接買下房子?。說來?也好笑,太醫院的一些醫師和太醫們倒也嗅覺靈敏,覺得這塊地方日后的房價肯定會?更高,于是紛紛在此置產。有一位太醫甚至聯合族里面一買就買了十來?棟宅子?。
徐清麥戲言,這是大唐最早的“炒房客”。
不過,升道坊的房子是不對外出售的。前半部分悲田院,后半部分醫學院以及工作區,在建造之?初就規劃得明明白白。之?前曾有不少官員認為將一整個里坊都劃撥給悲田院未免過于浪費,但現在他們都閉嘴了。
不僅僅是悲田院的病人越來?越多,醫學院也擴大了規模,又招了一屆,醫學生?們也越來?越多了。而第一屆醫學生?已?經滿了三?年?,按照教學規劃,他們到了挑選專科方向的時候了。
在徐清麥去江南之?前,這項工作便已?經在進?行,待到她回長?安后,學生名錄便擺在了她的案頭。
劉若賢、莫驚春、侯遠道等等,三?百個學生?里有一半選報了外科,然后經過考核,刷掉了一半,現在正式的外科生有七十多個。
徐清麥穿著太醫服站在講臺上,下面坐著的便是她的新學生?們。
她環視了一下教室里所有的人,這是一個環形的教室,無論學生?坐在哪里,都可以將講臺看得很?清楚。
“身為大唐唯一的一位外科醫生?,我要感謝你們對外科懷有如此大的興趣。在接下來?的三?年?時間里,你們將在這所醫學院里接受嚴格的培訓與?學習,成為大唐第一批的外科醫生?。
“外科,在過去的時候,人們對此充滿了誤解。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人們還是茹毛飲血,有一個人忽然覺得頭疼,部落中的巫醫認為是邪祟侵入了他的頭部,只需要在頭骨上鉆兩個洞就可以將其中的邪祟放出來?,他就能得救”
徐清麥對學生?們講述了外科的歷史,她講了遺址中發現的頭骨,講了華佗和他失散的醫書,學生?們聽得極其的認真,即使他們之?前曾經就在徐清麥的課上聽過關于此的三?言兩語。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選擇外科是因為它看上去新奇,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充滿了挑戰。但我必須在課程的開?始就給你們澆一盆冷水。那就是唯有擁有了老?虎的膽量、老?鷹一般的敏銳、少女一樣的靈巧以及一顆充滿了仁愛的慈母心,你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外科醫生?。
“這門課程隨時都伴隨著挑戰,你們的表現將會?被計分,每一年?都會?有相應的分數線。唯有超過這門分數線,才能繼續課程,最后結業。如果低于分數線,那你只能選擇重修,直到你滿足這個標準。”
徐清麥冷酷的宣布了這一條規程。
她是不會?放一個不合格的外科醫生?從醫學院畢業的。
底下的學生?們開?始微微的交頭接耳,他們對此早有耳聞,因此倒也沒有太大的波瀾。沒有誰會?覺得自己不合格。
徐清麥看著他們很?滿意?的點了點頭,趁勢宣布了今年?最大的一個計分項目,那就是成為隨軍的軍醫。
“原則上是自愿報名。但是每一個參與?的學生?,都能獲得加分。當然,如果你不想去也不用擔心,這并不會?被扣分!
這一下,學生?們不再安靜了。
有的人很?興奮:“去隨軍啊?豈不是可以看到我大唐剿滅突厥的雄姿?”
旁人翻了個白眼:“你說得輕巧,隨軍可是很?危險的!
“可是有加分啊!庇腥烁訉嶋H,而且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好處,“況且戰場上真的很?適合外科,可以收獲到許多豐富的經驗!
到時候從戰場上下來?,肯定會?比那些沒去戰場的厲害多了。
“可我還是害怕。加分是加分,若是人回不來?那加多少分都白搭!”
有人直接舉起了手:“老?師,我想問一下,會?有危險嗎?”
徐清麥挑起眉:“這個問題問得好,但是我不能百分百保證沒有任何危險。我能保證的只有,你們不會?被派到前線去,而是在后方駐扎。另外,我將會?與?其他幾位太醫帶隊,一同前往!
下面的交頭接耳聲又響了起來?。
“這件事?有利有弊,所以我說了不做強制要求!毙烨妍溑牧伺闹v桌上的鎮紙,讓教室安靜下來?,“你們回去好好想想,還有時間。
“現在,安靜!我們開?始講課。”
講完課后,徐清麥去了悲田院的制藥坊。
悲田院最前面是門診和急診和藥房,往后是住院部以及手術室等等。但還有很?大一塊地是工作區域是不對外公開?的,里面就有藥材的存儲與?炮制這一項。在這兒值勤的都是藥部的藥師們。
徐清麥與?藥師們合作的大蒜素就是在這里研究的。
這間研究室十分大,里面擺滿了各種器械,比如石磨、蒸餾器還有各種玻璃器皿等等,和周圍古色古香的環境與?氛圍一比,十分的賽博朋克。
“黃藥師!毙烨妍溝蛘耦^制藥的人打招呼。
每次說出這個稱呼的時候都有一種親切感。
黃藥師抬起頭看到是她,興奮地招了招手:“正要找你,你看看現在的大蒜素。”
第197章 第 197 章
黃藥師, 本名叫黃肅秋,算不上醫學世家出身, 不過家中也是世代開藥鋪子的,精通炮制各種?藥材。
黃藥師從小就開始在?藥材堆里打轉,十歲的時候已?經比很多師兄們都厲害了。后來家人覺得他這樣的天賦不能被浪費,于是花了重金托人給他尋找了一位名師,半醫半藥,最?后跟著他的師父一起進了太醫院。
如今黃藥師已?經是太醫院的藥科博士,管著禁苑的藥園子,手下一堆藥園師。
藥部與?醫部有合作,但平時負責的具體工作也不盡相同,主要是藥園子里草藥的種?植生長、藥材的炮制等等。當徐清麥找上他的時候他還?很驚訝, 沒想到這位鼎鼎大名的徐太醫對藥材炮制也有點自己?的想法, 而且這個想法還?挺有趣。
“萃取”, 這是徐清麥對他說的一個詞。
現在?的藥材炮制,大多是曬、泡、蒸、和蜜、研磨等等手段, 而徐清麥所說的“將?里面有效的成分萃取出來”這個概念打動了他。
黃藥師表示, 反正日子也挺無聊,閑著也是閑著, 就陪著年輕人玩一玩吧。
就這樣, 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好?幾次煩得想要砸了所有的東西再也不碰這玩意兒,但咂摸一下又覺得只差了一點點就這樣放棄實在?是有點可惜,又老老實實的回到了實驗室。
當然?了,黃藥師也有著自己?的私心——眼看著醫部如日中天, 甚至將?太醫院直接升級為了太醫寺, 藥部可不能只在?原地踏步。而如果?這大蒜素真如徐清麥所說那么厲害,那絕對是利國?利民, 足以留名青史的東西!
徐清麥去皇莊上研究牛痘之前,黃藥師與?她也攻克了一個重要的環節。
那就是大蒜素的“藥引”。
最?早的時候,黃藥師問徐清麥:“這味藥的藥引為何?”
徐清麥十分茫然?:“”
黃藥師一拍額頭,痛苦道:“我明白了!
他細細道來:“比如凡是用?酒制的,往往起到升提藥效的作用?;用?姜制的,則會更加溫和;用?鹽制的,往往走腎而軟堅”
經過他的解釋,徐清麥這才知道藥引不單單只體現在?藥方?里,也體現在?藥材的炮制里。在?中醫制藥的時候,慣用?的是酒、姜、鹽、醋等。而且這也十分科學,比如“鹽制走腎而軟堅”,用?后世的話語來說就是高鹽的東西會加重腎臟的代謝。可見?,傳統醫學里的這些經驗是切實可行的。
但徐清麥對于大蒜素到底該怎么萃取也是一臉懵,于是黃藥師只能用?排除法,一項一項的試。
可不管是姜還?是鹽還?是其他,都失敗了。
只有酒,似乎還?看到了一點點成功的可能。可是酒制的大蒜素氣味實在?是難聞,而且特別容易腐敗。后來,徐清麥從江南回來,她靈機一動,想到了可以用?酒精,也就是乙醇來試試。
接下來,她去了牛痘組,而黃藥師繼續帶著自己?的徒弟和下屬繼續瘋狂實驗大蒜素。
看到徐清麥,黃藥師先是興奮,然?后立刻又挑起眉來,陰陽怪氣:“喲,徐大忙人,還?記得這兒呢?我還?以為你?早就忘記了我們這個小小的實驗室了呢。”
徐清麥自知理虧,只能賠笑:“哪能?之前的確是形勢所迫,再說了,這不是您在?這兒坐鎮,我想著肯定?是特順利,特放心!”
黃藥師朝著她翻了個白眼,當然?知道她也是忙,這股子氣來得快也去得快,想到自己?的成果?,又開始眉開眼笑:
“快來,快來,看看最?新出來的東西!
他給了徐清麥一個小玻璃瓶,可以看到里面盛滿了米白色的粉末,看上去像是發黃的石灰粉,但徐清麥湊到鼻子下聞了一下,有很濃重的大蒜氣味還?有隱隱的酒精味。
“我將?蒜泥在?酒精里泡了三天三夜之后,再重新蒸餾了一遍,然?后用?你?說的法子結晶,最?后研磨,得到了這東西!
徐清麥晃了晃瓶子里的粉末,喃喃道:“看上去還?不錯啊”
不管怎么樣,這一次的確是呈現出了藥粉狀,而不是某種?更像是火鍋調料的東西。
黃藥師嘿嘿一笑。不管這東西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大蒜素,這一次的制藥過程對他來說都具有非常的意義。他幾乎是著迷的看著大蒜這個簡單的玩意兒在?自己?的手中被各種?折騰,也明白了徐清麥口中的固態到液態再到氣態的各種?形態轉化。
藥物炮制和煉丹本來就有著很強的聯系,黃藥師本身就是一位不錯的煉丹師,如今他更對那個所謂“化學的世界”感到十分好奇。
“可惜就是還沒有經過實驗”他嘟囔道。
徐清麥笑道:“我今日來找你?正是為了此事!
她將?自己與平陽長公主商議的事情對黃藥師說了,對方?眼睛一亮:“這倒是個極好?的時機!”
有什么能比戰場上更能測試這個東西的效果?呢?
他輕哼了一聲:“便宜那些丘八了!
徐清麥苦笑。黃藥師歷經了之前的亂世,無數場戰役,對于士伍之人沒有一丁點兒的好?感。當然?,也不能怪他,有的時候,潰兵逃兵更讓百姓們覺得害怕。而攻進一所城池后,將?領們往往會放任手下的士兵對這座城池進行洗劫,當做是給他們的賞金。
士人、朝廷依靠他們來攻城略地,但也嫌惡甚至是懼怕他們。
徐清麥對此也不好?說什么,造成這個局面是原因是復雜的。對于她而言,現在?的軍人和后世的軍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她只是有點不太適應。
“不過在?應用?到戰場上之前,還?需要做一個小范圍的實驗!毙烨妍湆S藥師說道,“最?起碼要證明這個東西是無害的,而且確實能對抗感染起到一些作用?!
“當然?,當然?!秉S藥師興奮極了,“我這就去天牢里找幾個傷勢嚴重的犯人來試試!
那地方?可臟了,正是細菌們喜歡的環境。
“其實現在?也可以專門來培養細菌”徐清麥忽然?想起來自己?在?皇莊時用?顯微鏡做的實驗,“培養細菌,直接觀察這些細菌在?遇到大蒜素之后的情況,看看是被清除了還?是依然?活躍難的地方?就在?于需要鑒別細菌的種?群”
她興致勃勃的從旁邊拿來紙筆,將?自己?的想法記下來。
之前徐清麥已?經確認,薩曼做的那個顯微鏡是可以觀察到一部分細菌的。但這一切剛起步,什么葡萄球菌、鏈球菌、沙門氏菌之類的都需要被發現以及甄別。而且她的專業不是微生物與?細菌學。
黃藥師不滿道:“你?應該把那個寶貝從皇莊里拿出來!
他埋首于研究之中,根本沒注意到徐清麥從江南帶來了這樣的好?東西。等到他知道時,這東西已?經被徐清麥帶到皇莊了。
徐清麥:“現在?還?不行,孫道長正研究著呢!
她心下惋惜,早知道薩曼的驚喜是這個,她就多在?江南留幾天看看薩曼能不能再做出來一個。不行,得趕緊讓薩曼多磨幾個出來。
最?好?是讓他來長安。
和黃藥師回歸正題,兩人設計了一下之后對囚犯們進行實驗的步驟,然?后,徐清麥接到了從宮中傳來的消息。
杜如晦愿意做手術了!
“杜公怎么會忽然?改變主意的?”徐清麥好?奇的問剛從皇城回來的周自衡。
周自衡略微了解一點內情:“據說是陛下又去了一趟杜相府,然?后兩人又對著哭了一場。陛下說這眼下馬上就要打突厥了,如果?杜相在?這個時候過世,豈不是不能看到大唐一統西域?”
徐清麥緩緩點了點頭,嗟嘆道:“對杜公而言,這的確是個很難抵擋的誘惑。”
用?大唐盛世來勸他,那不知會是多少年后的事情,對杜如晦來說太縹緲?纱蛲回、一統西域卻是馬上就要發生,若是不能親眼見?證這一切,杜如晦恐怕是難以瞑目的。
果?然?,當徐清麥在?悲田院再一次見?到杜如晦的時候,他就苦笑道:
“若是能看到大唐將?天下所見?之疆土盡收囊中,即便是挨上一刀之后只能活個幾個月,那便也值得了!
徐清麥笑道:“放心吧,杜相公,手術成功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悲田院開始緊鑼密鼓地忙著杜如晦的手術。
現在?整個長安總共有三處官方?的手術室,都是為徐清麥所設。一處是在?宮內,主要為帝后以及后宮諸妃還?有皇子公主們準備;一處是在?皇城內,靠近內侍省,主要是為了宮人們準備,這一處比較狹小簡陋;還?有一處自然?是悲田院內的外科小樓。
這里還?連著住院部,并且有專門為權貴士族們所設的專門入口與?小院,與?外面的百姓就診區住院區完全分開。迄今為止,已?經接待了不少的人,尤其是前來生產的貴女。
專門提供給產科住院的幾個小院落,現在?已?經都需要提前預定?了。
因此,杜如晦自然?也選擇了在?悲田院手術。
徐清麥這段時間?已?經在?虛擬手術室里練習過不少次胃癌手術,因為不清楚杜如晦體內的具體情況,從早期到中期到晚期的手術類型都熟悉了一遍,因此心態十分好?。
杜如晦在?被推進手術室之前,緊緊抓住她的手,眼神?懇切地看著她:“徐太醫,我想活。最?起碼讓我活到看著大唐降服突厥,一統天下!”
徐清麥安慰他:“放心吧杜相公,你?會的。到時候你?會看到萬邦來朝,大唐成為所有人的大唐!”
杜如晦這才逐漸放開了她的手,被推進去手術間?,等待做麻醉。
這一次,他會接受新的麻醉手段——用?“麻沸散”以及針刺麻醉相結合的方?式。
姚菩提親自坐鎮。
第198章 第 198 章
這兩年姚菩提一直在與孫思邈合作研究針刺麻醉。在孫思邈轉向牛痘組之前?, 這是他的主要研究項目。
他們發現,純粹的針刺麻醉程度往往比較淺和輕, 可以運用在一些不那么復雜的以及短時間的手術里面,但凡涉及到?開腹手術就不那么穩定?。
麻沸散的問題則是因人而異,有的人對這個極敏感,很快就會進入到?神志消失的狀態,但有的人卻似乎天生擁有極高的抗藥性,只能進入到?淺層麻醉的狀態。
但如果將兩者結合起?來?,效果卻是絕對的一加一大?于?二?。
材料易獲得、對人體安全、手術過?程中可以有專人監護,于?是,這種新型的結合式的針刺麻醉儼然已經成為了?現在徐清麥的主要選擇。
這一年來?,她在悲田院所進行的手術有一半以上是針刺麻醉。
針刺麻醉也因此培養了?不少的人才, 他們以針科的大?夫為主, 姚菩提是帶頭人, 他的妹妹姚明?鏡以及弟子高禹等人如今都熟練的掌握了?這項技術。而醫學院的分科中也有專門的針刺麻醉科,招收不少學生。
平時的手術一般都是高禹或者姚明?鏡配合徐清麥, 但這一次因為是杜如晦, 姚菩提親自出手擔任手術麻醉醫師。
高禹在一旁協助。
而徐清麥這一邊,有劉若賢、莫驚春擔任手術一助與手術二?助, 阿軟以及郭敏君分別擔任洗手護士與巡回護士。
徐清麥看著姚菩提指導著高禹將最后一根金針刺入到?杜如晦的身體之內, 等待著麻醉起?效果。
杜如晦已經陷入到?了?沉睡之中,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
姚菩提親自給杜如晦測了?心率以及脈搏情況,又判斷他的確是神志消失之后,便對徐清麥點點頭:“可以了?。”
徐清麥頷首:“待會兒就麻煩姚公?了?!
姚菩提與高禹不單單要負責手術前?的麻醉, 還需要負責杜如晦在手術過?程中的生命體征。這一點與后世的麻醉醫師是一樣?的, 他們在手術室中的地位十分高,十分重要。
以往這樣?的任務需要徐清麥分心來?留意, 身兼數職,但現在她可以專心致志的做手術。
手術要開始了?。
阿軟給她遞了?手術刀。通過?這么多次的配合,阿軟現在對開腹手術的流程也很清楚了?,知道徐清麥會先用什么樣?的器械。甚至手術過?程中,徐清麥還沒有發話,阿軟就已經將她要用的器械給準備好了?。
徐清麥在后世的時候非常羨慕那些專家級的大?醫生,他們有配合默契的手術護士,有的時候飛刀都會帶著,幾乎可以說是專屬。
現在,她也算是有了?。
劉若賢與莫驚春在一旁聚精會神地看著徐清麥的操作。
不過?他們現在已經不單單僅是旁觀者的角色,還需要給老師打下手。如今的他們已經不需要徐清麥的提醒,默默的自己就能找到?自己要做的事情:
在徐清麥開腹完成后,莫驚春十分有自覺的來?持住牽引器,將術野最大?限度的暴露在她的視線范圍內。而劉若賢正在結扎血管。
“你再稍稍往后一點!毙烨妍湹。
莫驚春身子往左側稍微偏了?偏。
“可以了?!毙烨妍溈戳?他一眼,十分贊許,“驚春的鉤子是拉得越來?越好了?!
劉若賢頭也不抬地笑道:“師弟再堅持一年,以后你就是拉鉤大?師兄了?!
徐清麥和姚菩提被“拉鉤大?師兄”這個稱謂逗笑了?。
莫驚春嘿嘿一笑:“其?實我?倒是愿意一直拉鉤,能夠近距離的看到?老師給人做手術,學得更多。”
他和劉若賢以前?就對徐清麥莫名崇拜,現在對外科這一門學問更了?解了?,這份崇拜也相應更深了?——這門學問實際上是很深奧的,像他與劉若賢都只能專精一門,劉若賢是婦科產科,而他則是外傷以及老師所說的“基礎外科”,以肝膽脾等臟器為主?衫蠋,卻似乎婦科產科基礎外科消化科甚至是神經科都有涉獵,實在是太厲害了?!
徐清麥一邊專注手下的動作,一邊道:“也不能一直只看,還是自己動手學得更多!
然后又忍不住說了?一句:“不過?這鉤子的確拉得好。”
劉若賢正好已經縫合結束,湊過?來?一看,胃部的術野沒有任何遮掩,且他的姿勢完美地沒有阻礙到?徐清麥的任何動作。只是她知道,這個姿勢堅持個一個時辰下來?會非常累。
她大?概的比劃了?一下姿勢細節,已經做好了待會兒去接班的準備。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手術室——幾間手術室是最早換上玻璃的地方之一,而且還都是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尺寸的玻璃。除了?緊急手術之外,一般都會選擇陽光最好的時段。雖然肯定?還比不上后世的無影燈那么的清晰明?亮,但是比起?之前?來?說已經好很多了?。
這會兒,她已經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杜如晦的胃部。
徐清麥皺起?了?眉。
她曾經在系統的虛擬手術室里模擬了杜如晦胃癌的不同發展程度,因為每一個階段所應對的手術也是不同的。而現在杜如晦胃部的情況雖然還沒有到?無藥可救的晚期,但顯然也絕不是早期。
最好的方式是切除胃,以及清掃掉周圍臟器的淋巴結?墒乾F在沒有掃描手段,根本不知道癌細胞是否已經浸潤到?周圍臟器,以及浸潤多深,只能靠肉眼觀察。
在徐清麥看來?,杜如晦其?他臟器似乎都很健康。但有可能換個儀器來?看,癌細胞已經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轉移。
那到?底是采取哪種手術?
手術中才確定?這個答案,放在后世屬于?不可思議的事情,可在這個時代,卻時常發生。她已經擁有了?強悍而果斷的心態。
徐清麥想起?之前?杜如晦一直堅持不做手術,因為不想遭受太多的痛苦,想要體面的離去,她最終低低地嘆了?口氣?。
姚菩提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問道:“怎么了??”
徐清麥搖了搖頭:“無事,只是在觀察。”
她決定?采用姑息切除術,即只做胃切除,但放棄清掃旁邊的淋巴結。這樣?可以防止胃穿孔等并?發癥,也能提高患者的生存期和生存質量,但是有復發的風險。
這是一個無可奈何卻別無他法的選擇。
在徐清麥做手術的過?程中,姚菩提與高禹一直在密切的關注杜如晦的意識以及生命體征。之前?他們曾經遭遇過?患者在術中停止心跳的事情,而且不止一例。
好在,這一次似乎連上天也想要讓杜如晦再回幾年,這場手術過?程中并?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兩個時辰后,杜如晦被推出了?手術室。
室外,不僅有杜如晦的家人,還有宮里來?的小太監。
“陛下很擔心杜相公?的手術情況,特命奴婢在此等候,第一時間將結果帶回宮中!
徐清麥摘下口罩,露出一抹微笑:“杜相公?的手術很成功,不過?他還沒有醒,待醒了?我?會讓人立刻去宮中稟告!
小太監歡天喜地的帶著消息回去了?。
杜夫人與杜荷等家人將杜如晦團團的圍住。考慮到?杜夫人的承受能力比較弱,徐清麥將切下來?的組織給杜荷看了?,這是必要的流程。
杜荷臉色蒼白,看了?一眼后迅速移開,然后低聲對徐清麥道:“家父在來?之前?曾經對我?說,切除下來?的胃部可以供徐太醫教學所用。只是請勿暴露家父的姓名。”
徐清麥抬起?眼來?,大?為震驚。
現在雖然解剖已經被朝廷允許,但是數量是嚴格控制的,而且都需要經過?倫理委員會的批準。迄今為止,也就才解剖過?六具尸體。這六具尸體是什么樣?的,事先完全無法得知,純看運氣?。
而一些專門的病理組織,比如癌癥狀態的胃部等等,那是想也不要想的——手術所切除下來?的,都會在患者家人的見證下統一焚燒并?填埋,沒人想要挑戰一下固有的傳統觀念。
而杜如晦卻主動要將這個拿出來?供她解剖教學和研究?
杜荷看到?她的表情,眼睛都紅了?:“家父說,他也算是古往今來?切掉胃之后還能活著的第一人,既如此,將這不要的東西捐出去又有什么關系呢?”
徐清麥都能想象杜如晦在說這句話時的狷狂與瀟灑模樣?,一時之間深深敬服。
她對杜荷鞠了?一躬:“在下必不負杜相公?所托!
她對杜家人交代了?一下之后的一些照顧細節,又交代了?院子里的護士,這才去洗漱,并?且打算立刻找人來?做相關的胃部解剖。
徐清麥在悲田院一共住了?兩天,待到?杜如晦清醒后這才回到?布政坊。
她與周自衡聊到?這件事,周自衡也不免極為佩服杜如晦:“杜相公?可是儒生,能做出這樣?的決定?當真是特立獨行,瀟灑至極!”
徐清麥頷首,樂觀道:“所以,大?唐的醫學一定?是會蓬勃向前?發展的!
幾年前?,她還在朝上與人辯論到?底解剖是不是有違禮法呢!
“可現在,我?的手術團隊也有了?!毙烨妍溣X得往事如云煙,頗有些感慨,“甚至我?還有兩套班子,可以換著來?。等到?一年后,那些醫學生們學到?了?一些東西,也都可以上臺來?充當助手了?。”
剛穿越到?的時候,她就與周自衡說要建立起?自己的手術團隊,短短幾年時間,她就做到?了?。
周自衡對她豎起?了?大?拇指,夸張鼓掌:“厲害,厲害!你就是新一代的開山怪!”
徐清麥扔給他一個大?白眼:“什么破梗!”
不過?說完后,也被逗笑了?。
她問周自衡:“明?日休沐,你還要去兵部?”
周自衡點點頭,自嘲道:“現在我?們何止是996,簡直是三十天全年無休。”
不過?,特殊情況,也可以理解。
徐清麥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明?日我?要去一趟西市,姐姐來?信說有事要與我?商討,我?帶著周天涯一起?過?去!
徐二?娘知道她很忙,一般不會拿鋪子上的事情來?問她,所以這次估計是真遇到?什么難處了?。徐清麥打算盡快去看看。
周自衡點點頭:“去吧,有事就來?找我?或者明?日回家再說。”
第二?日,兩人便兵分兩路,一路去皇城繼續當牛馬,一路去了?西市。
可到?了?剛用完午膳的時候,正打算瞇一瞇打個盹兒的周自衡就看到?隨喜匆匆從外面趕來?,像是被鬼在追一般。
隨喜面色蒼白得像一張紙:“郎君!薛大?在外面,說是找不到?娘子了?!娘子失蹤了?!”
第199章 第 199 章
徐清麥帶著周天涯出了門, 往西市而去。
周天涯原本想要騎著自己的小馬駒過去的,但是?怕小孩子?控制不住馬造成什么騷亂甚至是?嚴重后果, 徐清麥嚴厲地喝止了她。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總是?有些任性的,周天涯因此將嘴撅得?老高。
路上徐清麥取笑她:“你這嘴撅得?都可以?掛個油壺了。”
周天涯在江南的時候是?見過油壺的,很多人家會帶著自家的油壺油罐去榨油坊里打油。
她很不高興道:“才不是?呢!”
徐清麥繼續逗她:“怎么不是?了?不然等你回去讓阿耶找個油壺掛掛看?”
周天涯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徐清麥忍俊不禁。
“算了算了,不逗你玩了!彼Φ溃半m然不能騎馬,但是?可以?帶你去西市吃好吃的,說?吧,有什么想吃的?”
徐清麥后世?的一些家中有小孩的朋友,都會嚴格控制小孩的零食攝入, 禁糖禁油炸等等, 每次出門都是?如臨大?敵。但她卻沒有這樣的煩惱, 說?起來也頗為心酸——因為現在的大?唐根本就?沒什么零食,無非也就?是?一點兒小糕點和麥芽糖之類。
甜食是?奢侈的, 油炸物同樣也是?奢侈的。
即便是?權貴人家, 在這方面也完全沒法和后世?的普通人相比。
所以?,徐清麥還會經常主動的帶周天涯去東市或西市尋覓一點吃的。因此, 聽到阿娘的允諾, 周天涯的眼睛噌的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我要吃甑糕!還要吃胡麻餅!”
“沒問題。”
母女倆帶著侍女以?及護衛悠閑地騎著馬在街道上走。長?安城四四方方,豎直橫平的街道串聯起了各大?里坊,在靠近里坊門的地段就?格外的熱鬧,人來人往。
當她們路過西市一側的光德坊時, 忽然有幾人驚慌失措地從光德坊里面跑出來, 一邊跑一邊喊:
“快去,快去找大?夫!三小子?快不行了!”
“要不還是?送去悲田院吧?”
“可他現在流血不止, 怕不是?搬動一下就?要出人命了!”
徐清麥見他們鬧哄哄的,又聽得?似乎是?有人命關天的事情,立刻翻身?下馬,讓身?后的護衛護著馬上的周天涯,然后攔住了其中一人:
“可是?有人受傷?”
“是?,我家三小子?從屋頂上跌下來了,流了好多血”被她攔住的是?個老嫗,看上去急得?不行,“娘子?先別擋道,我要去西市那邊請大?夫來看看!
一聽是?如此嚴重的事故,徐清麥立刻道:“不如我隨你去看看吧,我也是?大?夫!
老嫗停下來,打量她的目光有些狐疑。
徐清麥微笑:“我是?太醫院的醫學生,您要是?信得?過我,我就?隨您去看看!
老嫗立刻抓著她的手,眼淚滾滾落下:“好娘子?,快隨我來。要是?您能將三小子?救下來,老婆子?給你磕頭!”
徐清麥看了自己的隊伍,她與周自衡出門素來不喜歡也不習慣于排場,不像有些官員一般要帶上幾十甚至是?上百奴仆出行。這次出來她也就?帶了兩?個侍女一個護衛。
她想著那邊的場面估計會比較血腥,便讓其中一個護衛和一個侍女先帶著周天涯去西市的徐家藥飲子?鋪,自己帶著另外一個侍女進了里坊內,匆匆忙忙的朝著患者所在的地方去了。
另一邊,護衛和侍女帶著周天涯去了西市。
周天涯很不高興:“阿娘本來都說?了今天要陪我吃東西的,現在又說?話不算話!”
侍女連忙柔聲安慰她:“小娘子?在鋪子?里先等一會兒,娘子?應該很快就?會過來了。到時候您再去吃也是?一樣的!
周天涯鼓起腮幫子?點了點頭,有些憂郁,小大?人一樣:“也只能如此了!
她很快又興奮起來:“有阿娘在,那三小子?肯定不會有事的!
侍女也對自家娘子?充滿了信心:“那是?自然。”
幾人終于到了徐家的藥飲子?鋪。
安氏看到周天涯之后非常高興,立刻從后院出來了:“天涯怎么過來了?你一個人過來的?阿娘呢?”
她的語氣略微有些不滿。
周天涯立刻解釋道:“不是?的,阿娘之前遇到一個需要病人,就?讓我先來!
“原來如此!卑彩系哪樕@才變得?輕松,她笑吟吟地牽著周天涯的手去后院,“走,外祖母給你做好吃的,梅子?飲好不好?小孩子?也可以?喝!
又叫來鋪子?里的小二?讓他去外面的點心鋪買點心回來。安氏是很疼愛小孩的人,周天涯愛吃哪家的點心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周天涯也很喜歡她,聽到后露出小小的梨渦,顯然很高興。
侍女問:“安娘子?,二娘子不在鋪子里嗎?”
安氏道:“她與子呈去了豐邑坊拿東西,待會兒才會過來!
侍女雖然覺得二娘子將自家娘子約過來但卻不在這件事有點奇怪,但想想可能是?臨時有事,便也沒有多問,安安心心的陪著周天涯在后院里玩耍。
半個多時辰后,徐二?娘和徐子?呈從豐邑坊回來了。
徐二?娘現在也不是?每天都會來鋪子?里,她大?概一旬會過來三四天。通過這兩?年的努力?,她與蘇郎君已經在長?安城里看中了一套小宅子?,只等著去付錢過戶。而徐子?呈也成為了豐邑坊里很受歡迎的郎君,這半年來說?親的媒人都快要踩破徐家的門檻,安氏已經為他挑選好了一門親事,婚期定在了今年年底。
但,隨著戰爭陰云的逼近,可能需要推遲時間。
徐二?娘與他去豐邑坊,便是?因為此事。
“田家父母也答應了,說?是?再往后推一推,看明年再說?”徐二?娘來到后院,然后看到周天涯,驚喜極了,“小天涯,你怎么來了?你阿娘帶你來的嗎?你阿娘人呢?”
她性格爽利說?話快,一連串問題將正在乖乖吃糕點的周天涯給砸暈了。
“二?姨,不是?你讓阿娘來的嗎?”她抬起頭,嘟囔道,“阿娘應該也快到了!
徐二?娘一頓,皺眉道:“我什么時候讓你娘了?”
她可不記得?有這么一件事。
一旁的侍女和護衛驚恐地對望了一眼,忽然意識到了不好。有什么事情似乎在暗地里發生了,開始變得?不受控制。他們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趕回到了剛才徐清麥與他們分開的光德坊。
光德坊門口已經恢復了寧靜。
好在,路人對一個時辰前的事情還有印象,熱心的給他們指明了方向?:“他們是?最近才搬來的,就?賃了巷子?尾的那個宅子?。那是?老石頭家的宅子?,據說?價錢比其他宅子?都高,我們還說?老石頭太走運了”
話語間不無羨慕。
但護衛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快速來到那宅子?前,敲了敲門,沒人應答。
鄰居好奇地走出來:“他們好像去悲田院了,之前他們家三小子?從屋頂摔下來了”
緊接著,他就?看到那護衛粗暴地用腳將門給踹開了,他嚇了一大?跳,還沒待他說?什么,便被一聲尖叫聲又給震在了現場。
是?剛才帶路那個街坊。
他顫抖著雙腿,看到院子?里躺著一個生死不知?的侍女,而其余人顯然已經人去樓空。
護衛的臉變得?鐵青起來
徐清麥失蹤了。
這個消息被迅速帶到了還在兵部的周自衡,周自衡匆匆從皇城回到了家中,然后很快又去了一趟長?安縣衙。
一位朝廷官員,尤其是?在帝后心中有著份量,在民眾心中地位甚高的朝廷官員居然在長?安城中離奇失蹤了,長?安縣令的心一下子?就?咯噔一聲悠悠地沉入到了水底。
很快,負責長?安城治安情況的金吾衛也得?到了消息,然后是?宮中的皇帝與皇后。
據說?,李世?民直接摔了案上的茶盞,暴怒非常,要求金吾衛徹查,一定要盡快將徐太醫解救出來。
下午申時。
在長?安城的城門處,這個時辰是?人最多的時候,外面的旅人想要趕在酉時城門關閉之前進來,而出城的人同樣也都想趕這個點。從午時起,就?會逐漸排成長?隊。
好在城門的檢查手段并不復雜,雖然排隊但是?通過的速度也不慢,大?家依然情緒悠閑的在隊伍里等待著。
這時候,馬蹄聲忽然響起起來,大?家好奇地調轉視線看過去,卻發現是?一隊金吾衛疾馳而來,帶來翻滾的沙塵。
他們對守門的士兵似乎說?了什么,又扔了一卷文書過去,士兵一看,連忙去周圍請示了自己的上級。而那一隊金吾衛打量了一下周圍這些排隊的人,眼神犀利充滿了煞氣,被他們盯著的人即使不心虛也忍不住想要低下頭顱。
過了半晌,才聽到領頭的那位揮了揮手:“走!”
一聲吆喝以?及馬匹的嘶鳴,那一隊金吾衛又立刻迅疾的通過中間的門洞離開了長?安城,朝著城外駛去。
就?在大?家猜測他們是?去作甚的時候,城門的守衛們忽然敲響了手中的鑼,清脆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城門:
“速速離去,城門即將關閉,速速離去!”
隨著他的話音剛落,那兩?扇巨大?的厚重的有著無數銅釘的木門被緩緩的關閉。
長?安城的城門提前關了。
原本等候著出城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怎么忽然就?關了?”
“我還等著出城呢!”
“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事?”
甚至有些急的人氣沖沖的想要趁著現在門還沒關去沖卡,但是?在一排亮閃閃的鋒利槍頭前退縮了。
守衛冷冷地看他一眼,繼續喊道:“速速離去,城門即將關閉,速速離去!”
他頓了一下,又道:“提醒一下你們,趕緊回到里坊里,今日宵禁的時間恐怕會被提前!”
“走吧!”聰明人已經看出了些端倪,若有所思的對同伴道,“先回去,看來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到現在才半天時間,他們應該還在長?安城里。”來與周自衡對接的正是?之前陪同徐清麥一起去義診的楊中郎將,“我已經命人將長?安城的城門全部關上,里坊的大?門也全部提前關閉,若是?他們還在城中,保證他們插翅難逃!
他停了停,又道:“且,我已經派了幾隊金吾衛出城去追蹤,即便他們逃出了城外,也不會走得?那么快!
周自衡臉色沉郁的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已經是?金吾衛最快的反應速度了,對方已經盡力?了。只是?他已經心情紊亂到無法正常的對楊中郎將禮貌性道謝。好在后者也能理解他此時的情緒,并不放在心上。
李百藥沉吟道:“周郎中,徐太醫平日可曾與人結怨?”
他是?李世?民和中書省派來協助破案的人員,也代表了朝中宮中對此事的緊密關注程度。
周自衡適才得?到消息的時候方寸大?亂,但他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否則失去了主心骨,局面會陷入到一團混亂中。
他思索了很久,冷靜道,“我不認為是?尋仇。徐太醫在之前雖然觸動過一些人的利益,但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對方不可能等兩?年再下手。”
李百藥聰穎,立刻想明白了他說?的是?那些私人的醫藥鋪子?。
他也很認同周自衡的觀點,對方不可能隔那么久再下手。而且現在長?安城的醫藥鋪子?其實活得?也還不錯,有了四面八方來長?安尋醫的人,悲田院是?沒辦法全部接待的,于是?總有一些人會去其他地方求醫。
所以?,他們也沒有動機這么做。
“那么,是?私仇?”他思忖著。
周自衡搖了搖頭,這時候薛嫂子?匆匆從后院趕來:“郎君,云霞醒了!
云霞是?隨同徐清麥一起進去那宅子?,后來被人擊暈躺在地上差點死掉的那位侍女。
第200章 第 200 章
周自衡匆匆往后院走去, 楊中郎將與李百藥對望一眼,也跟了?上去。
劉若賢迎了?上來, 她剛給?侍女云霞看診完。
“她的意識是清醒的,不過遭受了?擊打,現在話語還有點不清楚。”
周自衡頷首,徑直走了?進去,開始詢問云霞關于那天的情況,在那個院子?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云霞一看到他就想到了?徐清麥,忍不住哭起來。
“娘子?娘子?被他們抓走了?。
“當時,娘子?帶著我?一起進去,結果門才剛關上他們就露出了?真面目,他們把?娘子?直接打暈了?”
周自衡垂在身?側的手情不自禁地捏緊了?, 眼中壓抑著怒火。不過, 在聽到徐清麥只是被打暈了?之后, 心中陡然一松。
只要活著就好
云霞還透露了?一點,那些人原本對她很不客氣想要殺人滅口, 但有人出來阻止了?他們。
“不要多?生事端, 打暈就行了?!
于是,她就被打暈直接扔在了?庭院里, 還用破布塞住了?嘴巴, 防止她醒來后大喊大叫。
她很篤定的道?:“那是個胡人,而且說的是突厥那邊的話!娘子?常去的西市一家藥材鋪子?,就是突厥人開的,那主家就說這?樣的話!”
楊中郎將與李百藥精神一振。
又問了?云霞一些細節之后, 幾?人便回到了?前廳繼續剛剛的話題。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 徐太?醫目前并沒?有性命之憂!崩畎偎幇参恐茏院,“他們不是沖著取人性命而來, 否則便不會放過云霞。”
周自衡喃喃道?:“突厥人”
他想不到突厥和徐清麥之間有什么嫌隙,除了?西市的一些胡商之外,他們平日里和突厥人的來往是很少?的,而且也都非常和平,并無私怨。
楊中郎將表情凝重:“莫非是因為備戰?”
周自衡和李百藥同時搖了?搖頭?。
周自衡:“上個月才開始備戰,消息傳過去到草原然后再過來,就算是快馬也得要兩個月了?,不可能那么快!
若是突厥有這?么快的反應速度與組織能力,那大唐這?一仗將會極其的艱難,別打了?算了?。
李百藥:“大唐年年都在提西征突厥,年年備戰。陛下帶著一眾將士在宮中操練也并非什么新鮮事。劼利可汗即便是聽到了?,無非也是一笑了?之,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劼利可汗此人,十分自負。他像是看猴戲一樣看待李世民的雄心壯志,根本不相信大唐真的敢對突厥進行全面宣戰,也不相信唐軍能有打到他金帳前的本事。
所以,徐清麥的失蹤不可能是因為這?個。
更何況,即便是因此要刺殺或者是要綁架,也不會選擇徐清麥。她不過是個太?醫而已。選擇房玄齡、長孫無忌甚至一些將領都會更有效果。
楊中郎將也立刻意識到自己想岔了?。
不過,他們總算是獲得了?一個線索,他立刻安排人去西市查突厥人的鋪子?以及與之相關的一些游俠兒等等,看看能不能從里面找到什么線索。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
從金吾衛那里傳來的消息并不是很好,他們已經?搜遍了?光德坊以及周邊的一些里坊,都沒?有找到徐清麥以及行蹤可疑的人。到了?亥時的時候,有金吾衛來報,說是城防軍那邊有一條線索。
那守衛看到這?么多?位高權重的官員,有些哆嗦:“小的今日在金光門守著城門,午時的時候有一趟送葬的隊伍從金光門出了?城!
那隊人也簡單,就四五個男人,抬著一具棺材,說是在城中患了?病,要抬到鄉下去埋葬。這?也是城中人慣常的做法,因此守衛也沒?有太?在意,揮揮手就讓他們過去了?。
“一般抬棺出城的都會趕早,很少?有在午時出去的。不過那人說是找了?道?士算的時辰,所以才這?么晚!
原本不覺得有什么,但現在一想卻立刻警惕了?起來。那棺材里可不就正好藏人嘛!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運出去了?。
李百藥立刻問:“那隊伍的前后可有胡人進出?”
守衛思?索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有,在那隊伍之前,有幾?個胡商帶著奴仆也出了?城。因為像是突厥人的相貌,還帶著刀,小的就留意了?一下!
楊中郎將興奮的一擊掌:“那看來就是他們了?!”
他立刻傳令下去,又派了?幾?隊人從金光門出,追著過去了?。
夜已經?深了?,楊中郎將與李百藥索性就在周府睡下,周自衡雖然全無睡意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倒下,那睡覺就是很重要的,更何況后面還有一個周天涯等著他去安慰。
看到他進來,原本陪著周天涯的侍女立刻告退。
周天涯已經躺在床上了,一溜煙兒就爬了?起來,沖過去抱著他的腿,怯生生地問:“阿耶,阿娘呢?”
周自衡抱起她,收斂好自己的表情,溫和道:“不是和你說了嗎?阿娘和上次一樣,又去莊子?上了?,這?次可能也要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來。”
他不打算告訴周天涯這?件事的真相,小孩子?患得患失,容易滋生出不安全感。所以像是安氏、徐二娘等人即便是擔心焦慮,也都沒?在周府停留,只是說有了?最新消息就通知她們。
周天涯聽了?后乖乖的將頭?靠在他的頸窩,情緒有些低沉地應了?一聲:“哦!
若是在以前,她肯定會雙手叉腰說阿娘騙人,明明說是要帶著她去西市吃東西的。但此刻,她卻什么都沒?說,也不知是不是察覺了?什么。
“那這?幾?位叔叔是來干什么?”她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周自衡面色不改:“那是阿耶的公事。這?段時間阿耶就沒?法陪你了?,你想要自己在家玩還是去祖母那兒和姑姑們玩?”
周天涯側頭?想了?想:“我?還是自己在家吧,如果我?想去祖母那兒我?就自己過去!
“行。”
周自衡默默決定提高出行的守衛安排,這?幾?年他們也是太?懈怠了?。
周天涯和父親聊了?一會兒,惶恐不安的心才最終安定了?下來,慢慢的在他懷里睡著了?。周自衡將她輕柔的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之后這?才在一側的榻上和衣而睡。
他怕回了?主臥之后,到處都是徐清麥的氣息,會更睡不著,守著他們唯一的孩子?,反倒踏實一些。
周自衡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幽暗無比。
他無法想象自己失去徐清麥會是怎樣的場景他們是愛人,是知己,是靈魂伴侶,他們的生命已經?緊緊的交織在一起,即使?只是生出剝離的念頭?,都會鮮血淋漓。
所以,即便是下黃泉上碧落,他也會把?徐清麥給?找回來!
第二日,許多?親朋好友都送來了?慰問,包括隔壁的蕭瑀、河間郡王府、平陽長公主府、魏徵等等,如李孝恭和魏徵這?樣的長輩更是親自前來開導周自衡。
興道?坊也來人了?,柳氏憂心忡忡地過來,一進門就開始喊:“這?可怎么辦吶!四娘怎么,怎么就”
話音還未落,她就抬眼看到了?自家兒子?讓人望之生畏的陰沉表情。
“母親!”周自衡嚴厲喝止道?。
他看了?一眼正在附近玩耍的周天涯,看到她似乎是沒?有聽到,這?才松了?口氣,然后將自己不愿意讓周天涯知道?的決定告訴了?柳氏。
柳氏連忙點頭?。
說實話,她從未見過自家兒子?露出像剛才一樣如此可怕的表情,就好像自己這?母親若是真的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就會立刻與他結下仇隙一般。雖然這?種感覺并不好受,但的確讓柳氏清醒了?過來,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又過了?一日,總算在焦灼中有了?新消息。
楊中郎將收到了?前方的飛鴿傳書,說是在隴州一帶似乎是發現了?他們的身?影。
“一夜之間到了?隴州,看來這?是要往西穿過祁連山去到突厥境內了?!崩畎偎幇櫰鹈迹八麄兊降资窍胍鍪裁矗俊
周自衡:“我?倒是有一個想法。”
他抬起頭?看向?兩人,大膽推測:“徐太?醫最出名的就是醫術,即便是突厥人也是知道?的。我?在想,是不是突厥有什么人生病了?但是又不方便來長安求醫,于是便想要綁了?她去治。俊
否則說不通為什么要綁架一個太?醫。
從私心來說,周自衡也希望是這?樣——若是真的,徐清麥的性命便有了?保障。
李百藥眼睛一亮:“的確是有這?個可能”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得門口傳來洪亮的聲音:“不是可能,而是事實的確如此!”
幾?人定睛望去,卻是虬鬤客康有德從大門處大步走了?過來。
“康兄!”周自衡驚訝地站了?起來。
情況緊急,兩人也省去了?寒暄的功夫,康有德這?次過來便是要提供自己所知道?的消息:“義?成公主的小兒子?生了?怪病,據說纏綿病榻已久。在幾?個月前,我?就聽說過她想要派人來中原尋覓名醫,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打上了?弟妹的主意!而且還是用這?種卑鄙的手段!”
周自衡這?才想起來,康有德是粟特王室子?弟,而且經?營西域已久,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他一拍額頭?,痛悔不已:“我?怎么就沒?想著要來問一問康兄!”
“也怪我?,之前沒?將這?個消息放在心上!笨涤械掳参克八,周賢弟不必驚慌,既然是求醫,突厥人必然會以禮相待。只是要苦了?弟妹,突厥現在也混亂得很,若是能早日將她救回來,自然更好。”
這?個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宮中。
李世民勃然大怒:“突厥欺人太?甚!若是求醫,自然是規規矩矩讓使?者前來相請,朕看在兩國盟約的份上也會派出太?醫前往突厥相助。可如今突厥卻偏偏要往邪路上走!
“這?完全就是無視我?大唐朝廷威儀,將大唐的顏面扔到地上踐踏,是可忍孰不可忍!
“月前,突厥騎兵騷擾我?大唐邊境,致使?我?大唐子?民生靈涂炭,無家可歸?梢娖錈o視渭水之盟,戎狄人面獸心,一旦微不得意,便反噬為害!
“圣人言,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既然他們不仁,那便也別怪我?等不義?!”
原本大唐就在醞釀著對突厥宣戰,而此刻在突厥南下打草谷以及徐清麥的事情疊加的時機上,終于找到了?一個撕毀渭水之盟的絕佳理由,并且依然占據著道?德制高點。
很快,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就從太?極宮中流傳了?出去,成為了?對突厥的對戰宣言。
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
而在布政坊,周自衡騎上馬,帶著薛大以及其他兩個護衛,背上了?自己的行囊,打開了?府邸的大門。
讓他驚異的是,在府門外竟然有著自己的熟人正在等待。
“崇義?!”他驚訝的看著眼前同樣騎著駿馬的友人。
李崇義?坐在馬上,對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安分守己的在長安城中等著,果然,守株待兔,逮到你了?!
李崇義?日前剛回長安,才從自己父親的口中了?解了?一切的來龍去脈。他立刻想到了?周自衡。作為周家夫妻最親密的友人之一,他深知周自衡對徐清麥的感情,讓他就這?樣在長安城中等消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他想也不想的立刻來了?這?里,沒?想到撞了?個正著。
李崇義?還想勸兩句:“你可隨著大軍一起出征,這?樣的話會更安全,而且更有頭?緒!
周自衡扯了?扯嘴角:“對我?來說,固然更安全,但對四娘來說卻未必。”
若是突厥和大唐對上,那身?在敵方的徐清麥處境或許會更危險。他得要趕在她還沒?到突厥金帳駐地之前將她救回來才更穩妥。
李崇義?想也不想的:“那我?陪你去!
周自衡皺起眉:“你不必如此,在軍中才能發揮出你最大的作用!
李崇義?聳聳肩:“我?之前已經?選擇了?另外一條路,無法再回到軍中了?。反正這?段時間也是歇著,不如陪著你去西域吧,我?手下倒是有一些精兵護衛,能幫得上忙。”
周自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拱手道?:“大恩不言謝!
李崇義?笑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之前都是你幫我?,現在輪到我?幫你了?而已。大家都是兄弟,別說客氣話。”
一行二十余人最終輕車簡行,很快就疾馳著出了?長安城。
消息傳到了?宮中,與之一起的還有周自衡的留書一封。
李世民拆開一看,是一封請辭信,周自衡覺得自己在關鍵時刻忙于私事十分愧疚,但是形勢所迫,自己別無選擇,只能請辭,還望陛下不要責怪。若是平安歸來,朝廷還需要的話自己愿意效牛馬之勞。
李世民看著,并不生氣,只是挑了?挑眉,最終低嘆一聲:“年輕人吶!”
語氣中有些惆悵,有些唏噓,甚至還有些贊賞。
最終,他拿起朱筆,在這?封信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