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041
書房?!
錢橙睜圓了眼睛看司錦,忍不住往后撤了撤身子上下打量她。
瞧不出來啊,表面正經矜貴的司五姑娘心里居然這么不規矩,總想跟她在書房里發生點什么,是斯文模樣裝久了心生叛逆?
司錦任由錢橙打量,將火眼鏡重新戴好,雙腿交疊靠在車壁靠枕上,繼續優雅的翻看搭在腿面上的書。
錢橙猶猶豫豫,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可以跪著,自己動。
司錦,“……”
司錦沉默,一時間不知道是感慨她難得想單純了呢,還是感慨清純干凈的錢橙難得想淫7穢了。
兩人回到司府,司錦先是去了趟巖院。她有一事倒是沒騙她那岳父大人,就是司家老二司巖今日的確外出回來。
司家的生意自然不可能只盤踞在新水州這一處,如果把生意來往比做植物,那司家這棵大樹明面上僅栽種在新水州,然而實際上,地下的根莖早已滲透到其他各地。
生意嘛,本就盤根錯節互相來往。
她昨晚從錢府撈來了不少好東西,本來打算今日一早收拾入庫,奈何才起床連飯都沒吃就出門了。
現在雖是午后,但她在馬車上已經睡飽了,正是精神的時候,便帶著蕊蕊整理起來。
錢橙想了想,還喊來周媽媽幫忙。
蕊蕊不識字記不了賬,所以她負責拆庫房里的新婚禮物,周媽媽負責辨識東西貴賤,然后由錢橙寫下來。
周媽媽怕她累著,“府中有賬房,少夫人何必自己辛苦。”
“媽媽你不懂,這種事情怎么能是辛苦呢,”錢橙琥珀眸子彎成月牙,好心情都寫在眉眼之間,聲音也歡喜輕快,“這分明是享受。”
每多寫一件,錢橙就知道自己的腰包又鼓了一點。對于從小私庫不超過十五兩銀子的錢橙來說,這簡直是天上下金子,全掉到了她的懷里。
這金銀俗物帶來的滿滿的幸福感跟安全感,是她從來沒擁有過的。
司巖前兩日外出查賬,正好路過隔壁的青山州,司錦有件事情托他查查,見他回來便去詢問。
她去忙事情,錢橙回來也沒閑著。
先是把大廚們新研制出來的牛乳糕吃了,后又整理起自己的小金庫。
下人們抬來書桌搬來椅子,錢橙坐在門旁,寬大的粉色袖筒用銀白色攀膊束起,露出里面窄口小袖的淺粉色棉衣。
午后陽光灑在她身上,烏發明亮,皮膚瑩白,濃密卷長的眼睫垂下不動時,像是一對漂亮蝴蝶駐足于此。
她紅唇水潤,比夏季盛開的紅牡丹還要鮮艷好看,凡是路過庫房門口的下人,沒一個不往這邊瞧的。
少夫人雖善妒又能吃,但實在是貌美啊!怪不得少爺喜歡,她們瞧著也喜歡。
這樣的粉人冬日午后端坐在那里,簡直像是一副精心描繪過的畫卷,看得人賞心悅目心神寧靜。她美的不像真人倒像是瑤池處下來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
而眾人眼里不食人間煙火的錢橙,正在嘀嘀咕咕的碎碎念抱怨,“這個瓶我見錢柚抱過,這個玉錢橘還跟我炫耀過……”
錢府里拿出來的東西,錢橙大多數都沒見過,但有幾件,她見其他姐妹玩過。
“我就只有小時候學了識字。”錢橙臉頰鼓鼓。
這算是錢府唯一沒有虧待過她的一件事情了。
只不過錢橙只學了識字,不像是錢枳琴棋書畫都請了老師來教,錢柚也學了舞,錢橘甚至都學了古箏。細細算起來,唯有錢橙只念過書會寫字,別的多余的要花銀錢的東西,她都不會。
“少夫人,您看這對白靈芝像不像雪做的,感覺曬曬太陽就會化開一樣。”蕊蕊拆開一個錦盒,里頭是玉靈芝,她沒見過這么好看的,沒忍住舉起來給錢橙看。
舉完,蕊蕊才恍惚覺得不妥,臉微白,眸光閃動著低下頭,掩飾性的扯起袖筒輕輕擦拭白靈芝,“我、我都沒見過這樣的。”
她怎么一高興就忘了這是司家,是什么東西沒見過的司家。
她跟小姐來自小門小戶本就怕人瞧不起,現在她這么一嚷嚷,旁人更要覺得小姐出身不高沒見過好東西了。
就在蕊蕊忐忑不安的時候,周媽媽柔聲開口,絲毫沒覺得有什么,笑著說,“這是羊脂玉的,你仔細摸摸,手感是不是油滑如脂。”
蕊蕊仔細揉摸,小心翼翼回,“還、還真是,摸著果然一點都不冰涼。”
蕊蕊提到嗓子眼的心臟慢慢落回去,托著靈芝過來,眼睛亮亮的,小姑娘模樣,“滑滑油油的。”
錢橙摸了摸,還真是!
見錢橙臉色沒有半分異樣,蕊蕊才開心起來,跟她在靈芝身上摸來摸去。
連她用來傍身的繡功,還是她小娘教她的。
就因為錢父不疼她,導致她什么好本事都沒學會,什么好東西都沒見過,就連瞧見了陌生物件都不敢開口詢問那是什么,生怕得來的不是解答而是奚落。
她越想胸口越悶,就在這時,錢橙聽見蕊蕊開口喊她。
錢橙本來還在想自己怎么會一身怨懟,如今被蕊蕊一打岔,這才陡然意識到為何。
因為剛才的她跟蕊蕊一樣,沒底氣。
寫下來的好東西越多,她開心的同時又隱隱藏著不安。
因為她好多都不認識,也沒見過。
從嫁到司府起,她就小心翼翼藏著自己的不安跟自卑,不問不好奇。
這份自卑像是一件濕噠噠的棉衣,被她用外袍遮掩修飾,強顏歡笑假裝沒有異樣,可其中的沉悶潮濕只有她自己知道。
錢橙摸著羊脂玉,下定決心,昂起小臉跟周媽媽說,“媽媽好厲害,摸起來真的手感油滑。別的玉也這樣嗎?”
蕊蕊也好奇。
“真的?我摸摸。”錢橙一怔,深呼吸放下筆,鼓起勇氣朝蕊蕊招手,臉上擺出好奇。
她是以前沒見過這東西也沒摸過,但不妨礙這東西現在屬于她。
“自然有些不同,”周媽媽又取來青玉的物件,“您再摸摸這個,是不是感覺跟羊脂玉不同。”
要是以前,錢橙可能分不出來,畢竟看起來只是顏色不同而已。現在羊脂玉跟青玉黃玉以及瑪瑙擺在一起,她跟蕊蕊細細摸過,仔細感受玉跟玉之間的不一樣觸感。
主仆兩人都沒見過世面,現在摸著玉,滿臉都是發現新東西的欣喜,眼里皆是純粹光亮。
要是以往,錢橙哪怕沒見過也不會表現出來,她會藏起自己的不足,怕被別人發現而奚落嘲笑她。
可現在,她自己主動把遮掩的外袍脫掉,將那件自卑的濕棉衣盡數攤在這冬日陽光下晾曬。
悶賭的胸口像是封閉的大缸,被她咬牙砸碎,如今只覺得心境寬闊敞亮。
錢橙臉皮熱起來,“那我先記下來,回頭問她。”
畢竟錢橙身子看起來挺健康的,氣色紅潤皮膚瑩白,哪怕出了力氣也沒有多喘,怎么會突然難受?
府里不可能有人給她氣受,也不會拿不干凈的東西喂她。
司錦在抬腳往床邊走的時候,連錢橙嫁過來后水土不服的可能都算進去了,哪怕兩家距離不到十里地。
里間,大紅床帳合攏著,床邊只在高處點了一盞油燈,光線雖不明亮,但剛好夠司錦看清屋里的東西。
“錢橙。”司錦輕聲喊,正要抬手撩開床帳看看的時候,床帳就動了。
錢橙跪坐在床上,腦袋從合攏的床帳里露出來。她頭上珠釵摘掉,長發半攏半散披在肩上,昂著臉看司錦。
司錦低頭看她臉色,湊近了仔細看。
錢橙記這些的時候,周媽媽就站在一旁垂眸瞧她,眉眼和藹眼神慈祥。
她見錢橙愿意主動邁出自己給自己畫的牢籠,不由滿心欣慰,只覺得此時的少夫人像是一株剛被栽進院里的月季花,過了剛開始的蔫巴,現在開始枝葉舒展顏色翠綠。
想必只需要再多一些時間,她便會長出花骨朵,開出最美的月季花。
冬季天黑的總是快,東西才整理一半,眼見著就到了酉時。
黃昏時分,太陽滾落天邊,周身余暉像是融化流淌在天際間,化成漫天橘黃。
錢橙余光瞧著天色,想起司錦的話,含含糊糊給自己去書房提前鋪墊找借口,“今天就到這兒呢,我先把這些不認識的拿去問問司錦?”
她看周媽媽。
周媽媽直接把臺階遞到錢橙腳底下,扶著她往下走:
她的出身本就一般,她的見識跟閱歷也不多,這些事情司錦知道司家人也知道,那她何必遮遮掩掩讓自己瞧著特別不自在。
錢橙坐在陽光下,被烘烤的渾身暖融融,只覺得身處光中,而以往的不快跟陰霾怨懟在摸完一件又一件的玉器里緩慢翻了篇。
周媽媽露出揶揄笑意,“少爺見多識廣,必然清楚,若是少夫人親自詢問,少爺想必很樂意為您解答。”
“少爺處理一下午生意了,也該歇歇換換腦子。我本來就想勸少夫人您去給她送些糕點,怎么年紀一大就忘了,真是老糊涂了,虧得還有少夫人您惦記著少爺。”
這臺階鋪的又大又平,錢橙不踩著走下去都對不起周媽媽。
她腰背挺直,矜持著點頭,“那我去書房看看。”
不過,司錦好像不太喜歡薄荷的味道,昨晚錢橙見她在季府桌上抿到薄荷味飲品的時候,眉頭一皺,抿著唇就把碗放下了,之后再也沒碰過那碗。
薄荷味道多清爽解膩,昨天季府也是怕客人覺得口中油膩,這才端了清爽的飲品上來。
眼見著就到了書房門口,錢橙深呼吸,起了壞心眼,捏了塊糕點三兩口吃完。
蕊蕊疑惑地看著她,錢橙擦干凈嘴巴,接過糕點盤子,笑嘻嘻說,“你在外面等著,我進去就行。”
剛才還猶猶豫豫的錢橙,現在變得迫不及待。
外頭還有天光,書房里便沒有掌燈。
司錦跟上次一樣坐在寬大的書案后面,正提筆寫東西,瞧見錢橙開門又關門進來,司錦眸光微動,不動聲色把筆放下了。
“我來跟夫君表歉意。”錢橙雙手捧著糕點盤子放在書桌上,將翠綠色的糕點往她面前推了推。
周媽媽讓蕊蕊端上糕點。
礙于司錦那小貓胃口跟挑剔嘴巴,估計是不吃糕點的,錢橙特意把端去的點心選成她跟蕊蕊都喜歡的薄荷綠豆糕。
回頭司錦不吃的時候,留她跟蕊蕊吃。
司錦靠在椅背上,看都沒看糕點,目光只落在錢橙姣好紅潤的臉蛋上,溫聲詢問,“就這?”
“自然不是。”錢橙紅著臉,慢吞吞走到窗邊,佯裝賞景,抬手把窗戶關上了。
她臉皮薄,光天化日之下到底不適應,關了窗好像好點。
司錦挑眉看她掩耳盜鈴關上窗,眼底蔓出笑意。
錢橙紅著耳朵走過來,雙手提起衣擺,大著膽子跨坐在司錦腿上。
錢橙對這事向來羞澀靦腆,難得的一兩回主動都是為了虛晃她一槍。現在熱情起來,司錦忽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花瓣般紅潤的唇貼過來后,嘗到她舌尖上的薄荷味道后,司錦立馬往后一靠,瞇著眼睛看錢橙。
司錦手搭在錢橙腰上,緊緊握著,不讓她貼過來,啞聲問,“你吃了什么?”
“薄荷綠豆糕~”錢橙眼里亮亮的,寶石一般,她嘟著嘴朝司錦親過來。
熱情似火。
司錦,“……”
司錦搭在錢橙背后的手一滑,在她企圖逃路后退的滾圓上拍了一下。
手感飽彈。
錢橙呼吸一顫,瞬間往前跪直了,眼眸晃動,低低喊,“司錦。”
司錦說不出心頭什么感覺,就覺得心底柔軟,軟到恨不得把錢橙整個塞進她心里緊緊裹著。
“你昨晚只抿了一口薄荷飲。”錢橙小聲說。
粉色外衫被扯開,里頭的交襟棉衣帶子微松,原本交疊的領口變得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的荷花抹胸。
司錦眼里露出笑,比新婚那夜還要滿足。
她討好叫她。
“現在知道錯了?”司錦搭在錢橙身后的手順著她順滑的腰線流過。
錢橙紅著臉點頭。
司錦沉默一瞬,后背緊緊貼著靠枕,努力別開臉不讓錢橙親過來。
她不舍得推開錢橙,只斟酌著說,“要不,就罷了吧,你說得對書房里的確不適合。”
瞧瞧,這哪里像司五姑娘會說的話。
她此刻像個被流氓逼到角落里的貞潔烈婦,努力仰著脖子不讓錢橙得逞。
錢橙直接伸手環住她的脖頸,腿上微微用力跪直了,上身瞬間緊緊貼著司錦。
柔軟飽滿瞬間抵在她胸口。
司錦,“……”
錢橙故意的,哼哼唧唧問,“夫君不喜歡親我啦?”
司錦坐的是圈椅,上面鋪了一層柔軟毯子,錢橙伸手摸了摸,覺得不硌膝蓋,才雙手搭在司錦肩上,攀著她的肩膀借力支撐,抬腿跪在她腰胯兩邊,往后再次坐回司錦腿面上。
錢橙格外積極主動,琥珀眸子亮晶晶的,一臉期待模樣,甚至將司錦鼻梁上的火眼鏡摘掉扭身放在桌面上。
司錦莫名覺得心底毛毛的。
司錦呼吸發緊,手被迫環護著錢橙的腰背,眸光閃爍,“……喜歡。”
錢橙的目的肯定不是臉蛋,司錦越抗拒錢橙越大膽。她鼻尖蹭著司錦的額頭,從眉骨到臉蛋,吻陸陸續續輕輕淺淺的落在司錦臉上,最后是耳后跟脖頸。
原本矜持羞澀的人應該是錢橙才對,但因為一塊小小的薄荷綠豆糕,錢橙的角色跟司錦頃刻間顛倒過來。
她積極主動,司錦保守退縮。
錢橙本來想著逗逗司錦就算了,可真抱著她,親著她的臉頰,司錦呼吸亂了,錢橙胸口的起伏也微微有了不同。
黃昏曖昧的光線下,有什么悄然發生了變化。
錢橙環著司錦的脖子,垂眸看她。
司錦抬起臉,專注瀲滟的鳳眸里只倒映著她染了春意的眉眼
“那你親我。”錢橙說這話的時候頭皮都是麻的,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司錦,“……”
司錦親錢橙臉蛋。
錢橙輕輕咬唇,慢慢紅了臉。
借著薄荷綠豆糕大起來的膽子悄悄褪去,她又變回那個羞澀靦腆的錢橙,磨磨蹭蹭試圖把屁股放回司錦腿上。
她不該進門前吃那塊薄荷糕的,簡直鬼迷心竅。
可惜司錦沒那么大度,她手沿著兩人貼在一起的縫隙緩慢往上。
“錯哪兒了?”司錦溫聲問她。
錢橙低著頭,“不該故意選薄荷糕。”
聽見她直接提起薄荷糕,司錦略微覺得詫異,抬眸看錢橙,“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薄荷味道?”
錢橙的喜好司錦一清二楚,是因為她把人娶進門之前就已經暗中留意了多年,自然知道錢橙喜歡什么口味不喜歡什么口味。
可錢橙之前完全不認識她,兩人也成親沒多久,錢橙居然就發現了她不喜歡薄荷糕。
她的那點喜好,那么不明顯,可錢橙卻留意到了。
錢橙昨晚心里因為“救命恩人”一事那么低落,卻還是注意到她只抿了一口薄荷飲品。
微涼的鼻尖貼著滾熱的皮膚,滑過的每一下都反應在錢橙起伏的胸口上。
外頭天色漸沉,橘黃光亮漸漸被灰黑取代。
書房里光線暗下來,但因為司錦隔著衣料親吻,荷花已露尖尖角。
突出的格外明顯。
到底是書房,司錦也沒仔細洗過手,哪怕她因為“薄荷”很想塞滿錢橙,但她還是克制的緊緊抱著她,將臉埋在荷花間。
司錦聲音悶啞,“大夫說,不好好洗手,你會生病。”
要是手不干凈就去攪弄女子最純凈之地,時間久了容易生病。
司錦想,但舍不得。
她只抱著錢橙,手在她后背來回輕撫,安撫自己也安撫錢橙。
錢橙趴在司錦懷里,臉埋在她頸窩中,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一件事情。
錢橙,你晚上想吃點什么?”司錦不知道怎么表達胸口的這份高興,只下意識想投喂她。
錢橙“唔?”了一聲,“?”
她現在分不出神去想晚飯,“都、都行。”
小白花應該,睡了吧。
眼見著前面不遠處就是自己的房間,季靜剛松了一口氣,就瞧見院子里一盞油燈緩慢亮起,映出石桌邊石凳上坐著的沈柔云。
司錦揉著錢橙的腰肢,唇吻在錢橙鎖骨處。
原來司五姑娘早上對她沒起色心,是因為來月事了。
離得近,她能嗅到那淡淡的血氣。
錢橙眉眼彎彎,越發收緊手臂環著司錦,故意說,“晚上想吃薄荷糕。”
司錦撫她后背的動作一頓,“……”
錢橙笑起來,側頭親她脖頸,低低的說,“騙你的。”
本來想答應她的司錦,立馬把嘴巴閉嚴實。
兩人溫存之際,錢橙想起來季靜,“我從庫房里翻出來一個特別好看的玉鐲,要不送給靜靜賠罪呢?”
就司錦送的那禮物,都算不上是謝禮。
光線不明昏暗寂靜的書房中,兩人輕聲細語說著話。
司錦道:“我讓人給季靜送個消息,她知道了應該會很開心。”
錢橙眼睛一亮,眸光于昏黑中閃爍如星,“查出來了?”
司錦沒忍住親她,“嗯,是周家。”
跟季家在青山州做對的,是臨山州的周家。
司錦慢聲細語地說,“季家那小白花跟周家有點關系,加上今日這消息,勝算都遞到季靜面前了,想來她會真心謝謝我。”
知道暗處的敵人是誰了,才好針對性對付。
沈柔云是把雙刃劍,現在就看誰先用了。
“不用,你現在送玉她只會,草木皆兵……”司錦難得心虛。
錢橙睨她,“哦?怪誰呢?”
司錦老實低頭,“……怪我。”
錢橙笑著往后坐她腿上,以這個姿勢面對面跟她說話。
錢橙恍惚,“原來這才是送靜靜的禮物啊。”
人家親姐妹的事情,倒是她多慮了。她還擔心靜靜不高興呢,想著再替司錦送一件禮物。
錢橙雙手鼓掌,“夫君好棒~”
她看向季靜,“我還以為季大小姐調戲完我以后,今夜都不敢回來了。”
季靜,“……”
她木著的臉皮,因為死去的回憶,瞬間通紅滾熱。
聽聞錢父腦震蕩失憶了,怎么做到的,她現在很想擁有。
季靜努力忽略臉上的熱意,站在原地絲毫不動,仿佛攔在前面的不是柔弱姑娘,而是一頭吃人猛獸。
司錦沒聽出她話里的深意,眉眼舒展,手搭在錢橙腰腿折合處輕輕撫摸,“嗯。”
錢橙扭身捏了塊糕點,“為妻獎勵夫君一塊薄荷糕~”
司錦,“……”
司錦動作一頓。
最后,司錦還是嘗到了一個薄荷味道的……深吻。
司錦消息遞到季家的時候,季靜剛回府。
明明是回自己家,她做賊似的,沒提燈籠,靜悄悄的借著月色摸黑回去。
“你——”季靜低頭。
“這么晚沒睡,自然是在……”
沈柔云昂臉看她,柔弱無骨的手指順著季靜的腕子下滑,輕而易舉的握住季靜微涼的指尖,聲音曖昧,拇指摩挲季靜手背,“等你。”
沈柔云吹滅火折子,笑得溫溫柔柔,似乎清晨的事情不存在一樣。
錢橙疑惑,“消息?”
什么樣的消息比禮物還好?
“季靜想往青山州擴展生意,可一直有人暗中跟她爭搶使絆子,”明知道錢橙不懂生意,司錦還是掰開了揉碎了說給她聽,“二哥外出,我托他幫著查了查。”
她甚至余光往身后瞥,看看扭頭就走的可行性大不大。
她就像那種無害秀麗的小白花,散發著自身香氣吸引蚊蟲飛來,一旦它們停靠在自己面前,她便會迅速收攏花瓣將獵物吞噬變成滋養她自己的養分。
沈柔云只是溫柔笑著,靜靜的看著她。
“……”季靜覺得自己被她看透了,不由收回余光放棄逃跑的念頭,迎難而上,“你怎么還沒睡?”
她伸懶腰,假裝很累,打著哈欠,“時辰不早了,早點休息。”
季靜抬腳往前,速度很快,正要悶頭越過沈柔云的時候,就見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季靜瞬間僵在原地。為了不心虛,她特意沒繞開石桌,這才導致沈柔云一伸手就能攥住她。
第 42 章 042
沈柔云手指滑進自己掌心里的時候,季靜幾乎是下意識握了一下。
柔軟冰涼無骨,比上好的冷玉還要冰上幾分。
她原本就知道沈柔云不是善茬,柔弱清麗的外表下藏著自己的野心跟渴望,這才是季靜不喜歡她不讓她進府的原因。
身懷目的,不夠單純干凈。
哪怕后來知道她這么做是為了逃離周家,季靜依舊覺得她有心機,同時還有謀算。
沈柔云給季靜的印象,一直如此從未變過。
周名安肯定不是第一個被她吞掉利用的獵物,她爹季白山自然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如今沈柔云是把目標轉向了她?
有意思,她還真是葷素不忌男女都行呢,為了目的果真不擇手段。
等她反應過來后,眸光輕顫,被凍到了似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頭皮發麻迅速抽回手臂,甚至往后退了兩步,沉著眸子看向沈柔云,“你想做什么?”
季靜雙手抱胸,壓下掌心跟手背上還殘留的柔軟觸感跟涼意,努力忽略心頭那點異樣感受,故意往前兩步,譏諷一笑,“沈姑娘大半夜不睡覺,坐在院子里等我?”
季靜微微彎腰俯身,準確無誤的將自己鼻尖的距離跟沈柔云那張清麗臉蛋的距離把控在一指之間,呼吸若近若離。
她忽閃著眼睫,心底玩味,嘴角勾起輕聲奚落,目光在沈柔云的胸口弧度上略微停留,“怎么著,是發現季家當家作主的人是我,你便改了目標,繼、母?”
“可惜呢,”季靜臉色連同眸光一起冷下來,“我對女人沒興趣,對你這樣的女人,更沒興趣。”
沈柔云被她罵到臉上,眸光輕顫,慢慢抿著薄唇紅了眼尾。
她要是露出本來面目跟爪牙,季靜還能跟她有來有回,還愿意配合一二,可一旦她示弱,季靜就只覺得索然無味。
好像她是在欺負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女子,就像那些大戶人家里為難繼母的嫡長女似的。
季靜面無表情,緩慢直起腰,居高臨下俯視沈柔云,“我說錯你了?你進季家,難道不是想勾引我爹當我繼母?你花園里貼過來,以及現在等在此處投懷送抱,難道不是想上我的床?”
既然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講究什么閨秀的教養。
不就是一個玉鈴鐺嗎。
“這便算是調戲你嗎?那未免太含蓄了點。”
季靜伸手一指自己的房間門,“看見了嗎,我的床就在里面,你要是有本事,你就爬上去啊。”
她明天就要把沈柔云趕走,這樣的女人留在府里是禍害。
沈柔云眼里水霧凝聚成珠,在眼眶里滾動,自嘲一笑,“在季大小姐眼里,我就如此骯臟?”
“臟與不臟不是我決定的,”季靜看著她,“是由你自己不檢點的行為決定的。”
哪個好人家的姑娘,大冷的天,三更半夜不睡覺就為了在這里堵她?
哪個好人家的繼母,會拉著繼女的手腕往下摸繼女的手?
雖說季靜不承認沈柔云,但整個季府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她沈柔云的潛在身份是她爹的續弦!
現在在這兒跟她披著羊皮裝什么單純無辜的好姑娘呢。
季靜笑著,“沈姑娘果真是見多識廣呢,連緬鈴都知道,那角先生也知道了?”
這都是季靜白天翻那本書的時候無意瞥見的。
本來就是她自作多情!季靜心道:我哪一點表現出喜歡她了?惹得她上門投懷送抱!
沈柔云看都沒看季靜,將火折子放在石桌上,起身繞開季靜,回了自己房間。
季靜難得頂住沈柔云的柔弱外表在她面前掰回一局,整個人舒暢的不行。
“跟我斗。”季靜音調上揚,逐字哼哼。
“大小姐回來了?”季靜剛想拿起火折子想回房間點油燈呢,就聽見身后管家的聲音。
季靜笑,“趙叔,怎么還沒睡?”
管家趙叔是府里老人了,幾乎是看著季靜跟季杰長大的。
她能想著爬她的床,也會想著去騷擾季杰。
季靜就這一個弟弟,怎么會讓他喜歡沈柔云這樣的心機女人。
沈柔云呼吸輕顫,低低的聲細細的氣,“你就這般想我?”
他提著燈籠披著厚衣服,左右看了一圈,納悶疑惑的看向季靜,問她,“咦,沈姑娘呢,她不是說要在這兒等你回來嗎?”
季靜譏諷一笑,“哦,她回屋上床了。”
回她自己的屋,上她自己的床,了。
“?”趙叔絲毫沒聽出里頭的深意跟不同,只覺得季靜語氣怪怪的。
他是個謹慎又仔細的性子,重要的事情總會來來回回反反復復的確認過才會放心,于是他問,“那沈姑娘把事情跟你說了嗎?”
說?說什么?
說她等我?還說說她想睡我?
趙叔沉默了一瞬,神色惋惜,低聲跟季靜說,“當時老爺要撮合你倆你還不愿意,非要舍身割愛成全別人。瞧瞧,這會兒后悔了吧。”
見季靜一臉茫然,趙叔也覺得奇怪,“她沒說?可是晚上她還特意要在這兒等你回來啊。”
“什么事情?”季靜抓住重點。
趙叔道:“哦,是司五少爺身邊的周黃過來了,司五少爺讓他傳話告訴您,說咱家在青山州的生意是臨山州的周家在暗處攪黃的。”
也不能算是攪黃了,但絕對被人在背地里陰過好多回,導致季靜花了超出預算的銀錢跟浪費了更多心神。
青山州到底不是新水州,就在眼皮底下想查點什么以及找人辦事都很容易,所以季靜一直不知道青山州到底是誰在背地里跟她作對。
現在清楚了,原來是周家。
那就不奇怪了。
怪不得她之前在青山州請人吃飯辦事時,對方前腳答應的好好的,后腳就派人來暗示,問她愿不愿意付出點別的。
什么別的,自然是身體。
周家行事,一靠銀錢二靠女色。
季靜問沈柔云,“想要嗎,喜歡嗎,我再送你一個也不是不行。
沈柔云眼淚滾落,垂下眼睫,“是我自作多情了。”
估計對方是想在她跟周家之間衡量一下,才問她愿不愿意付出點別的,比如像周家一樣送些美艷的女子。
見她不答應,對方便選了周家。
從而導致季靜為了拿下那個地段的鋪子,花了比原本多出兩倍的價錢。她既心疼又生氣,回來就跟司錦抱怨了。
她那時只是單純宣泄怒氣而已,大罵特罵那藏在暗處的龜孫,并沒有想著讓司錦幫她。
可誰知道自家姐妹把這事記心里了,私下里幫她打聽了龜孫是誰。
季靜上午還叫著要弄死司錦,現在只覺得上午的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那哪里是司五姑娘,那是自己異父異母血濃于水的親姐妹啊!
她這輩子認定司錦這個姐妹了,以后給司錦當牛做馬都不在話下!
季靜雙手捧著胸口,一臉感慨,“要不是我不喜歡女……司錦,我都恨不得當場嫁給她!”
可惜,兩人對彼此半點興趣都沒有,比親姐妹還要親姐妹。
她模樣好看聰明能干,睡她這樣的女人豈不是更有征服感?那時候季靜只當對方是惡意騷擾她,現在突然回過神,應該是她前腳跟對方吃完飯,后腳周家就去撬她墻角。
趙叔,“……”
季靜眼皮抽動,輕聲說,“趙叔,我剛才那話就只是表一下心里對司五少爺的感激之情,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就算是別的人,我也會這么說。”
趙叔不信,趙叔嘆息,趙叔又說,“周黃來的時候,正好沈姑娘也在,就一起聽了聽這事。”
“本來我說我在這兒等你回來把事情告訴你,但你今天格外忙,遲遲不回府。”趙叔皺眉,很擔心季靜的身體。
半點正事都沒有純屬躲在外面躲到現在才回家的季靜,“……”
“沈姑娘體恤我年紀大身子骨不好,就讓我先回去休息,她在這兒等你回來,”趙叔手從衣服底下伸出來往旁邊的石桌處一指,“就坐在這兒等的。”
“她說事情很重要一定要等你一回來就告訴你,我也這么覺得,所以沒勸她。”
趙叔說,“不過她一個姑娘家坐在外頭多冷啊,我就說讓她進你屋里等著也行,她不愿意,她說她這樣的身份不干不凈,進你屋你會不高興。”
季靜頓住,愣怔著低頭看手邊石桌跟石凳。
趙叔道:“所以我回屋的時候,她就坐在這兒,確保你一回來就能看見你。咦,怎么這會兒人不見了?還好我心里惦記著這事沒睡著,特意起來看看,這才沒耽誤正事。”
“想來是沈姑娘覺得太冷了,就先回去了。”趙叔單手攏衣服。
季靜緩慢搖頭,“沒有,她一直坐在這兒,等我。”
怪不得手那么涼,冷的像冰一樣。
季靜胸口像是被自己掄起石錘重重砸了一下,悶疼到有些恍神。
她剛才怎么羞辱沈柔云的?說她臟,說她心思不正,說她想上自己的床。
她連開口解釋的機會都沒留給沈柔云,就把她狠狠的從頭羞辱到尾。
季靜手撐著石桌坐在石凳上,人都蔫巴了,一臉懊悔,抬頭看趙叔,“我剛才,好像,說錯話了。”
避嫌避到連司錦都不叫了,直接稱呼為司五少爺。
就算司錦不娶錢橙,她跟司錦也沒有別的可能。
趙叔見她臉色難看,連忙上前詢問,“怎么了?你說什么了?”
季靜猶豫了一會兒,才眸光閃爍,含含糊糊嗯嗯唧唧說,“我說沈柔云不懷好意,見勾引我爹不成就特意坐在這兒等著勾引我……”
她牙齒咬著,嘴唇沒動,只動舌頭,說完后小心翼翼看著趙叔的臉色。
趙叔提起手里燈籠,借著光亮對著季靜的臉來來回回的看,微微搖頭,實在是想不懂,“你怎么會覺得沈姑娘對你有……想法呢?你倆不都是姑娘家嗎。”
就算要勾引,那也得可著老爺勾引啊,季靜怎么會把沈柔云等她聯想成到床笫之事呢。
哪個繼女會這么想繼母?!
哪個閨秀會把姑娘家的事情往床上的下三路上想?
太奇怪了吧!
比沈柔云還奇怪的是季靜才對。
季靜沉默,季靜抽了口涼氣,季靜雙手捂臉眼睛睜圓。
是、是啊,她怎么會把沈柔云往床上想呢?
“都怪司錦!”季靜果斷把鍋甩出去。
剛才還說要給司錦當牛做馬,現在又開始罵司錦是個牛馬。
要不是司錦女人喜歡女人在前,她季靜怎么會把沈柔云往魚水之事上想。
趙叔嘆息,低聲勸季靜,“沈姑娘不容易,在咱府上也是本分守己從沒跟老爺使過那等下三濫的狐媚手段,你也沒太難為她,何況她還帶著個三歲的孩子,要是出了咱們府,在外面還不得被人吞吃了。”
見季靜要反駁,趙叔抬抬手,“我也看得出來,她是想討好你,所以大冷的天才坐在這兒等你回來,不就是想賣你一個好嗎。”
季靜沉默下來。
“趁人家還沒睡,去賠個不是?”趙叔試探著建議。
他是看著季靜長大的,自然知道自家大小姐不是那等心狠的惡人,估摸著就是一時誤會了才口不擇言。
季靜要是心壞,剛才覺得沈柔云勾引她的時候,就能直接叫下人進來把她們姨甥倆連夜趕出府,還等明天干什么。
季靜梗了梗脖子,不想去,但對上趙叔鼓勵的眼神以及自己心底的愧疚跟懊惱,乖乖點頭,“哦,我知道了。”
不管沈柔云是不是故意的,可如果她自己沒把兩人的接觸往肌膚之親上想,就算沈柔云在她面前脫光了又能怎么樣?所以只能怪她自己,先想歪了。
季靜臉皮火辣辣的。
趙叔怕她尷尬,體貼的說,“你去你去,我不跟著去看,我這就回去睡覺。”
說完攏上衣服提著燈籠走了。
季靜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才抬手遮著風用火折子把石桌上的油燈點亮,端著朝沈柔云的房間門口走過去。
屋里燈光微弱但沒吹滅,說明對方還沒睡。
季靜張了張嘴,可是又不知道說什么,于是又把冰冷的嘴巴閉上,選擇抬手敲門。
出聲回她的是雅雅。
三歲小姑娘聲音甜甜的,天真無邪,“是誰呀?”
季靜羞愧到無言開口,額頭抵在門縫上,低頭看著鞋尖。
瞧著外面沒人回答,雅雅又問,“是靜靜姨姨嘛?”
“……是。”季靜緩慢蹲在門口。
雅雅揚聲說,“你是要找我小姨嗎?”
她似乎停了一下,像是扭頭在聽誰說話,然后又回季靜,“我小姨說她已經上床睡覺了,上的是自己的床,讓靜靜姨姨放心。”
季靜單手捂臉,恨不得給里頭的人跪下了。
她錯了,她真的錯了。
“我……”季靜悶悶說,“我,我來端燈請罪了。我遇到了趙叔,他把事情跟我說了。是我誤會了,對不起。”
季靜心頭已經麻木,忍不住回顧起來。
好像不管她跟沈柔云是以何種方式開頭交鋒針對,但結果總是她在道歉。
……單論今晚這事,她活該道歉。
屋里好一會兒都沒有聲音,連雅雅都不說話了,季靜嘆息,就在她以為沈柔云不會再回她的時候,門被人從里面拉開。
季靜一愣,下意識仰頭朝上看。
沈柔云雙手把著門,一身素色中衣肩上披著白色外衫,烏黑長發解開一半散在身后。
她臉蛋出水芙蓉般素凈清麗,唇色淺粉,眼尾微紅,眼睫都是濕的,好像剛哭完。
見她這樣,季靜良心隱隱作痛。
“季大小姐有事?是剛才還沒羞辱夠,想堵在門口繼續說?”沈柔云輕柔一笑,任打任罵的小白花模樣,“您說,我聽著呢。”
季靜,“……我,我剛才好像沖動了些……”
沈柔云秀眉一皺,“‘些?’季小姐這個字眼用的不是很準確。您也不是沖動,您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想來是憋在心里憋了很久,總算罵出來了。”
“……”季靜被懟的張不開口。
她的確是借著沖動,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見她沉默,雅雅的小腦袋從沈柔云的身后探出來,看向季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好跟她平視,“靜靜姨姨,我小姨剛才哭了……她說,風吹了眼睛,很疼。”
季靜嗓子發緊,昂臉看沈柔云,沈柔云別開臉不看她。
“對不起,我也知道光說沒用,這樣吧,”季靜深呼吸,認真說,“除了讓我爹給你正式名分以外,別的事情,只要你說我都沒意見。”
季靜已經退了很大很大一步。
她甚至都暗示沈柔云,除了“正式名分”別的都行。她都間接跟沈柔云妥協了,如果沈柔云想當她繼母也不是不可以。
沈柔云長睫垂著,側眸掃向季靜,眼底光亮晃動,“哦?想上您季大小姐的床也行?”
季靜,“……”
季靜默默的看著她。
雅雅仰頭問沈柔云,“為什么要上靜靜姨姨的床,咱們的床也很大啊,都夠睡三個人呢。”
可能是最近雅雅沒看見季靜為難沈柔云,加上寄人籬下又吃人嘴軟,尤其是沈柔云沒在雅雅面前說過季靜的壞話。
導致才三歲的雅雅對季靜記吃不記打的說,“靜靜姨姨可以上我小姨的床,睡得下的。”
季靜頭皮都麻了,吹滅油燈遞給雅雅,找了個借口支走她,“幫姨姨把這個放屋里桌上行嗎?”
雅雅開開心心雙手接過,“好啊。”
她顛顛地往屋里走,季靜舒出一口長氣。
沈柔云垂眸看她,雙手松開門,改成撐著自己的膝蓋,微微彎下腰靠近季靜。
長發從她肩頭滑落,垂在季靜眼前,發絲輕晃著從她鼻尖前飄過,帶著淡淡的小白花香氣。
季靜恍惚了一下,抬眼就看見沈柔云離她很近,近到自己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熱意。
沈柔云輕輕柔柔笑著,問季靜,“是我上季大小姐的床,還是季大小姐上我的床?”
她這話好像是在問今晚去你那兒還是來我這兒,怎么聽怎么覺得是在……偷…情,而且她倆如今的關系,多少又帶了點倫理多了幾分悖德。
季靜本來就想岔了,現在沈柔云還一口一個“上-床”,簡直存心的。
“咱們,還是各自睡各自的床吧,”季靜認輸,硬著頭皮開口,“換一個。”
她以為沈柔云會提要求,說要搬去季白山的院子里住。
結果沈柔云只是側眸朝屋里看了一眼——
三歲的雅雅正踮著腳認真把油燈放在桌上。
“季靜,”沈柔云蹲下來,跟她平視,輕聲問,“你能不能幫雅雅在新水州落個正式的戶籍。”
季靜微怔,看著沈柔云的眼睛,“就,這個?”
確定不是當她繼母?
沈柔云點頭,“我想求季老爺的,也就這個。”
季靜心頭不知道什么滋味,目光從沈柔云臉上移開,看向雅雅,雅雅已經把油燈放好,小跑著回來,大眼睛清清亮亮黑白分明,璀璨明亮的像是頭頂的星。
她乖乖的靠在沈柔云身邊,雙手揪在身前,奶聲奶氣問,“靜靜姨姨真不進來嗎,外頭風大,會吹疼眼睛。”
沈柔云長睫輕閃,緩慢垂下眼。
季靜笑著伸手,捏了捏雅雅的小臉,問她,“雅雅想姓什么呢,想不想跟娘親姓?”
雅雅眼睛瞬間亮起來,重重點頭,毫不猶豫,“想!”
她掰著手指頭,說,“我,我跟娘親姓,跟小姨姓,雅雅姓沈,想姓沈。”
“那就姓沈。”季靜收回手,掌心搭在膝蓋上。
雅雅開心起來,眼睛亮亮的看向季靜。
季靜看向沈柔云,輕聲說,“你晚上等我是為了這事吧?”
她怕的是周家,季家的對手也是周家,這樣她們算是站在了一條線上。
季靜可以跟沈柔云聯手,畢竟沈柔云是從周家逃出來的,多少比她更了解周家的情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沈柔云臉上的柔弱消失,剛才故意做出來的生氣跟譏諷也全然不見,素凈的一張臉干干凈凈,笑著說,“被季大小姐看出來了呢。”
好像如今的她,才是她柔弱表皮下的真正面孔,瞧著都讓人覺得順眼很多。
季靜“呵”了一聲。她還沒蠢到無可救藥。
沈柔云抬手摸摸雅雅腦袋,問季靜,“那季大小姐為何還要進我的局?”
她故意調戲季靜,并提起早上的事情,話跟動作都很曖昧,引得季靜惱羞成怒開口羞辱她。
等季靜得知事情真相后,心中定然對她有愧,自然會答應她的要求。
沈柔云以進相逼,又故意后退,成功的用苦肉計把季靜網了過來。
季靜雙手托腮,有些無力,“也不是沒看出來。”
她看出來了,所以趙叔走后她才在石桌邊坐了一會兒。
沈柔云看她。
季靜一笑,明媚好看,“但坐在那兒是真的冷。”
可是為了雅雅,沈柔云認認真真坐在那里等了她好久。哪怕知道是苦肉計,季靜也有些動容。
沈柔云紅紅的眼尾帶出笑意,食指指腹點在季靜的鞋面上,輕輕借力靠近季靜。
她的唇瓣在季靜耳邊若即若離,聲音柔柔酥酥,眸光如水晃動,“季大小姐這么聰明,我都忍不住要喜歡你了呢。”
季靜,“……”
季靜臉皮繃緊,脊背酥麻,趁自己還有理智,趕緊面無表情的站起身,“這事我明天就去找司錦,今天的事就這么抵消了,往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季靜扭頭就走。
沈柔云伸手攬著雅雅的小身板,目光始終落在季靜身上,良久,垂眼輕笑,美得宛如夜曇綻放。
雅雅也看著季靜的身影,問沈柔云,“小姨,靜靜姨姨不上咱們的床嗎?”
還沒走遠的季靜,“……”
沈柔云柔聲回,“不急,以后多的是機會。”
季靜,“…………”
季靜小跑著離開。
第 43 章 043
“你是說在青山州跟咱家暗中作對的人是周家?”季老爺斟酌著問,“是臨山州的那個周家嗎?”
季靜難得來季老爺院里吃早飯,順帶著把季杰也叫了過來。
一桌上坐著的人除了她們父女父子三人外,還有沈柔云跟雅雅,畢竟待會兒要說的事情跟兩人有關。
季老爺見季靜帶著沈柔云姨甥過來,白胖饅頭一樣的臉險些笑成了白胖包子。
好好好,他就說沈柔云能跟靜靜處的很好。瞧瞧這才幾日,靜靜跟沈柔云之間總算不是劍拔弩張了,想必再過些時日能處的更融洽。
他剛要感慨一家人來齊全了,就聽季靜對著這平靜水面拋下石頭。
雖說大家都是靠女人吃飯,可季白山這軟飯吃的就要體面多了。
他不是那種死要面子的人,明明靠女人發的家卻要把功勞歸自己。
旁人說他前半生靠夫人后半生靠女兒,他從來都是笑呵呵承認,并極力夸贊自己夫人跟女兒,從不否認她們的付出。
但周家不同,周家面上是個正經生意人,背地里做的是那皮肉生意。靠女人拉攏跟維系關系但又把功勞歸于自己,非但不以為恥還覺得這是門生意經。
“司錦讓人幫我查的,自然不會有假。”季靜挑著素菜給季老爺夾菜。
季杰譏諷一笑,“周家?聽說現在周家的掌家權交到了周老爺小兒子周名安的手里,他能斗過他那幾個兄長攬過生意大權,倒是有些本事。”
提到周名安,雅雅啃包子的動作瞬間一頓,鼓起臉頰抬頭看沈柔云,神色緊張忐忑。
直到瞧見小姨沖她笑笑,雅雅才繼續低著頭小口小口咀嚼包子,眼睛滴溜溜的在桌上幾人的臉上看來看去。
季靜又給季杰夾菜,“也不算是斗贏了吧,只不過是把權力分成了幾份而已,明面上是周名安管著周家生意,其實只是個頭銜。”
周名安現在就相當于春秋時期的周王室,他上頭那幾個哥哥則是割據各地的諸侯。
周家跟司家不同,周家幾兄弟都不是一個娘生的,關系自然一般。同理,周名安也不能像司錦一樣掌控著整個家族生意。
司家里,司父跟司母不問事,司鈺教書,司巖給司錦跑腿打下手,其余兩個姐姐對生意素來不沾手,司家算是司錦的一言堂,她對外擁有說一不二的權力。
而周名安要是有什么決策,得把其中利益跟幾位兄長羅列清楚了,他們都同意周名安才能繼續實施。
這也說明周家在青山州背地里給她們季家使絆子的事情,是整個周家的意思。
周家生意網跟季家車行并沒有半分利益沖突,但周家背地里給季家使絆子,明顯是想要排擠旁家,壟斷青山州的生意。
畢竟跟新水州和臨山州比起來,青山州面積小不富裕,又挨著兩州邊緣,像個附屬品。周家這是生了野心,覺得腳下盤踞的臨山州不夠大,還想要吞了青山州。
那下一個目標呢,新水州?
季靜越想越生氣,尤其是自己是被人用下流的法子撬松墻角,多花了冤枉錢。
“姐,你打算怎么做?”季杰見季靜木著臉,就知道她不會吃這悶虧,趕緊用公筷回夾一個蝦餃放季靜碗里,討好的說,“咱全家都支持你。”
“自然是不會讓他好過!”季靜一筷子戳破蝦餃,抬手塞進嘴里。
季杰眼皮抽動,“那是自然,他周名安算個什么鱉孫,咱家何曾把他放在眼里,多看一眼都覺得臟!”
剛把腦袋抬起來的雅雅,又低頭把臉埋碗里了,“……”
她、她不姓周,才不是周家人。
季白山把生意全權交給了季靜,自然是她說如何就如何。他借著給季靜夾菜的機會,也給沈柔云夾蝦餃,“沈姑娘多吃些,瞧著都清減了不少。”
季靜看向季白山,季白山立馬擠出笑臉,“靜靜也多吃些,靜靜為了這個家辛苦了,理應多吃些。”
她懶得搭理親爹。
“我待會兒去趟司府,收拾周家得跟司錦合作,”季靜看了眼沈柔云跟雅雅,“還有,雅雅也都快四五歲了,到了入學的年齡,念書的事情耽誤不得。正好司鈺哥在書院教書,不如就讓雅雅去他那個書院。”
“?!”季杰看神仙一樣上下打量季靜,這還是他姐姐嗎?怎么轉性了。
他姐對上沈柔云姨甥從來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為何今日突然關心起雅雅念書的事情?
何況雅雅多大,才滿三歲吧,“四五歲”這也虛歲虛的太厲害了,她怎么不說過兩年就七八歲了呢。
“孩子讀書是正事。”季老爺完全沒多想,只覺得季靜跟沈柔云的關系果真緩和了很多!要不然季靜也不會想著讓雅雅入學堂。
對于季靜主動愿意交好,季老爺雙手贊同,甚至附和著說,“還是靜靜關心沈姑娘跟雅雅啊。”
他側身跟沈柔云小聲嘀咕,“瞧見了吧,靜靜這個人就是嘴硬,其實心腸軟著呢,你倆的事她心里都有數。”
沈柔云聞言抬眸看了眼季靜,眼底露出柔和笑意,羞答答似的紅著臉頰說,“季小姐心里總歸是有我的。”
季靜,“……”
季靜嗆咳一聲,蝦餃差點吐沈柔云臉上!
偏偏季老爺沒覺得這話不對勁,還跟著點頭,“那是自然!”
季靜,“…………”
季靜給季老爺夾菜,“爹,多吃點。”
她又破天荒的給沈柔云夾蝦餃,幾乎咬著牙柔聲說,“來,沈姑娘也多、吃、點。”
吃飯都堵不住她的嘴。
“不過要入學的話,可能要遷戶籍。”季老爺總算是想起來正事了。
他記得沈柔云跟雅雅是辦了臨時的過所才暫住在新水州,而兩人原本不是這邊的人,如果想在這兒入學,需要把戶籍遷過來。
那這事可能真得麻煩司錦了,要她跟知州打個招呼,把戶籍落下來。
“也快過年了,咱家本該就要去司家拜訪,你這次去的時候多帶些東西,雖說咱們兩家關系好,但該有的禮節可不能廢。”季老爺叮囑。
季靜點頭,“我知道。”
她家雖跟司家關系好,不過她爹說得也沒錯。禮多人不怪。
“姐,你要是去司府的話,幫我給司錦帶個東西唄。”季杰看向季靜。
季靜皺眉,“你在府里又沒有事情,不如跟我一起去。”
“你幫我帶去吧。”季杰抬手,下人把一個錦盒捧上來。盒子打開,里面放著一只尋常的空酒盞,瞧不出半分不同。
季靜茫然,“你要請她喝酒?”
季杰笑著,“你幫我送過去,司錦看過就明白了。”
這是季府辦宴那晚,司錦臨走前倒滿酒放在他手邊的酒盞。
季靜沒看懂其中深意,倒是捧著碗的季老爺微微怔住,側頭看季杰。
吃罷飯,季靜備了厚禮前往司府。
她一走,沈柔云沒多大會兒便帶著雅雅前后腳離席。三人離開后,季杰低頭扒拉完碗里的飯,才擱下碗,“爹。”
“噯。”季老爺心有所感,輕聲應他。
季杰雙手搭在腿面上,說,“快過年了,我打算離開家去趟京城。”
季老爺緩慢放下碗,也不敢勸,只吶吶道:“不在家過年了嗎?”
“就因為過年人多,才得回去一趟,要不然我都要被人遺忘在這新水州了,”季杰垂著眼說,“我跟司錦以酒盞為約定,她助我奪一奪那位置。”
至于什么位置,季白山心里清楚,但不敢說出口。至于為什么又跟司錦扯上關系,季白山更不能問。
有些事情稀里糊涂的,比知道的清清楚楚更安全。
他怔怔點頭,“好……好。”
“這事我沒跟我姐說,畢竟成敗二字誰都說不準。要是我有個萬一,你再跟她說我不是你跟娘親生的,……就說我是旁人留在這兒的眼線,想來她會好受很多。”
季杰扯動嘴角笑著,盡量讓表情自然語氣隨意,“如果我要是贏了,我會回來看你跟她的。”
但不管未來輸贏如何,他現在都得離開。
季杰站起身,雙手抬起,朝季老爺行了個作揖的大禮,“謝謝爹多年的養育之情。”
季杰本就不是季家的孩子,季母原本只是他家里的奶娘,后來他舉家遷往京城,唯獨把他留下來當眼線。
而季杰的親生父親,新水州無人不知。他曾是駐守這片地方的閑王,也是十幾年前撿漏成功的幸運兒,更是如今的皇上。
京中皇上年邁體弱,皇子們已經開始爭權奪位。同樣都是父皇的兒子,他要是此時不爭,等其他人上位后斷然不會留他,到時候他生活多年的季家也不能幸免。
他向來有自己的主意,作出決定后便去實施。
季杰干脆利落的扭頭抬腳朝院子里走。
季白山無意識跟著站起來,眼睛看著季杰挺拔的背影,顫音喊了聲,“杰兒。”
季杰沒回頭,卻停下腳步。
“我……我跟你姐等你的好消息,”季白山視線由清晰變模糊,哽咽著說,“好好,好好照顧自己,安全最重要,實在不行,回家就是,家總在這兒……”
季白山一直都知道季杰不是他兒子,可多年的感情處下來,是不是親生有時候也沒那么重要了。
得知季杰要回京,季白山心頭又擔心又不舍,可他也知道淺灘留不住真龍,總得讓孩子去試試。他是個沒什么本事的父親,不能給孩子們鋪路,只能目送他們遠行。
季白山抬手,掌根抹掉眼淚,穩住音線,聲音蒼老,“去吧。”
季杰離開,季白山扶著桌子緩慢坐回凳子上,好半天才端起已經冷掉的剩飯慢慢吃著。
他要怎么跟靜靜解釋季杰去哪兒呢。
靜靜這會兒剛備好禮物,準備前往司府。
瞧見沈柔云跟著出來,季靜微微揚眉,“怎么著,不信我啊?”
還要來親眼盯著她去司家?
“你既親口答應的事情,自然是能做到。”沈柔云一笑,微微搖頭。剛才席上的柔弱模樣褪去,眉眼間只剩清麗堅韌。
難得聽沈柔云嘴里聽到這樣夸獎的話,季靜歸結于這都是“恭維”,沈柔云有求于她,說話自然好聽。
“那你這是出來送我?”季靜看她。
沈柔云頓了頓,抬眸問季靜,“昨日上午,那禮物……”
聽她提起緬鈴,季靜頭皮發麻,抬手撓著臉頰眸光閃爍,“我當時真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她那時候并不知道玉鈴鐺是做什么用的,所以不算有意調戲沈柔云。
“我想的哪個意思?”沈柔云眼睫煽動,恍惚點頭,撩起眼尾看季靜,“上床的意思?”
季靜,“……”
這個話題就過不去了是吧。
沈柔云垂眸笑,笑完,語氣正經地問季靜,“我是想說,那禮物當真是司五少爺送你的嗎?”
季靜點頭,“嗯,連雞心一起。”
司錦就是故意的,不過她大度,不跟司錦計較了。
“大小姐,車備好了,走嗎?”車夫正好開口問季靜。
季靜應,“走。”
她剛提起衣擺踩上腳凳,沈柔云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薄唇輕抿,秀眉緊皺。
季靜微怔,低頭順著沈柔云的手指看向她的臉,有些看不懂她要做什么?
“這事只有司家能辦到嗎?”沈柔云站在馬車旁,握著季靜腕子的手指微微收緊,聲音很輕,“季靜,你當真不知道昨日那禮盒里裝的是什么?”
司錦是在調戲季靜,司家五少爺,一個剛娶了娘子的人,卻給季靜送了個玉鈴鐺,司錦是什么意思?
季靜可能不太懂這些暗示,但沈柔云見過了太多人,她擔心司錦借著這事對季靜不利。
沈柔云進季府的目的就是為了雅雅的戶籍,現在離成功僅剩一步之遙,她卻先猶豫了。
沈柔云昂臉看季靜。
她本就生的清麗,眼尾紅起來的時候瞧著柔弱極了,讓人恨不得把她攏在懷里輕輕抱著。
季靜又不傻,聽完沈柔云的話就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
司錦是女兒身沒錯,可她在別人眼里卻是男的。
季靜看著沈柔云,忽然一笑,“我本來覺得你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沈柔云,“……”
沈柔云面無表情松開她的手。
季靜垂眸看她,將她秀麗的臉蛋仔仔細細瞧了一遍,“原來這好看的皮囊下面,心還是活著的。”
還知道擔心她,說明心不壞。
季靜說,“司錦不是那樣的人,你……你把她當成我的閨中密友從小一起長大的手帕交,就能理解了。”
司錦昨天害她丟這么大的臉,季靜本來不想替司錦解釋,但見沈柔云眸光認真,猶豫一瞬,還是不希望她誤會司錦。
沈柔云半信半疑,心底疑惑,閨中密友?手帕交?這都是什么形容。
季靜強調,“司錦跟我之間,是坐在一個溫泉里洗澡都不會看彼此一眼的關系,所以那鈴鐺沒有其他暗示。”
沈柔云,“……”
沈柔云笑了,意味深長,“原來跟季小姐一起洗澡不限性別啊。”
季靜,“?”
小白花是不是抓錯重點了?她那句話里強調的是洗澡嗎?她想說的分明是她跟司錦的關系啊。
沈柔云卻是長睫煽動,柔聲問季靜,“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跟季小姐一起泡溫泉呢?想必季老爺知道你我共浴,也會因為咱倆增進的關系而開心。”
“……咱倆只是合作關系。”季靜木著臉強調。
“自然是合作關系,難道季小姐還希望有別的關系?”沈柔云眨巴眼睛,一派天真。
季靜,“……”
她就知道沈柔云剛才是故意的!
季靜頓了頓,深呼吸,微微抬手,學著地痞流氓模樣,輕佻的挑起沈柔云的下巴,垂眸看她:
“對了,沈姑娘剛才那般關心我,莫不是真喜歡上我了吧?”
沈柔云被迫抬臉眸光輕晃,對上季靜明媚張揚的臉蛋,明知道她是想故意反將自己一軍,但心跳還是因為她這個動作漏跳了半拍。
兩人一上一下,眸光在半空中接觸。
季靜率先紅了臉,收回手別開視線,“……回見。”
說完扭頭爬進馬車里。
季靜心跳有些快,低頭扯著袖筒用力擦自己挑過沈柔云下巴的手指,很是心慌的想:
喜歡女人這個事情,是會傳染的嗎?
季靜一愣,她慌個什么,她又不喜歡女人!
季靜壓下心頭異樣,趕到司府的時候,就聽說司家今日竟先她一步有了別的客人。
來的是錢橙的姑母,還有她一嫡一庶的兩個姐妹。
第 44 章 044
季靜本以為錢家來人了,以司錦護錢橙護犢子一樣的性子,肯定是跟錢橙去見客,誰知道來了錦院后,周媽媽說司錦在書房呢。
“你怎么在這兒?”季靜絲毫不見外,自己拉了椅子坐在司錦的書案對面,扭頭看向門口方向,疑惑,“不是說錢家來人了嗎?”
她好奇地盯著司錦看,“你不跟過去保駕護航,不怕錢家人把橙子活吃了。”
錢橙那小倉鼠一樣的膽子,一看就知道在家里沒少被人踩著欺負。
出嫁前欺負也就算了,如今都嫁人了,娘家人還不依不饒找上門,絲毫沒拿錢橙當成錢家自己親生的女兒,不給她留半分臉。
季靜可不覺得錢家人找過來是有好事想著錢橙,估摸著是為了那四車嫁妝跟錢父腦震蕩來的。
依季靜來說,這樣的娘家斷了算了。
司錦抬眸掃了眼季靜,垂眸繼續翻看手里的賬本,神情淡淡,“她說她自己可以。”
司錦是想著陪錢橙過去,可錢橙親口說不用。
“不高興啦?”季靜太了解司錦了,頓時笑著雙手抱懷奚落她,“呦呦呦,不被橙子需要了呢,這才成親幾日,橙子就用不上你了。”
司錦,“……”
司錦一直想著把錢橙娶回來后給她遮風擋雨,誰知道這才多久,錢橙就說不用她了。可想而知司錦當時的心情,比外頭的天氣還要陰沉。
她不怕錢橙麻煩她,她怕的是錢橙不麻煩她,那才是生分跟見外。
那天回門,錢橙還會提前用美人計勾她求她幫忙,司錦那會兒心底別提多滿足了。能被她需要,是司錦最大的成就感。
可今日,她竟要自己去見那什么大姑母跟錢橘。
司錦明明才覺得兩人關系親近了不少,可就在這個時候,錢橙突然不愿意麻煩她了。
司錦心里正堵著呢,季靜主動往她槍口上撞。
司錦不由抬眼睨她,微微笑,水晶鏡片后的眼睛泛著寒光,語氣危險,“季家在青山州的生意太舒坦了對吧。”
季靜,“……”
不舒坦,絲毫不舒坦!她今天就是來跟司錦商量合作的,要是把人惹毛了,倒霉的只有她自己。
季靜見好就收,并且主動給不被娘子需要的人遞臺階,“橙子估摸著是怕麻煩你,你自己跟過去看看唄。”
其實站在錢橙的角度想想也不難理解,自己娘家人上自己婆家的門,就為了找自己麻煩,這事本來就已經讓她臉上不好看了,她要是再讓司錦替她出頭,那才是怯懦呢。
錢橙是膽小怕事,但心底也有她自己的堅守。
司錦垂著長睫,唇抿著不說話。
她沒怪錢橙,她就只是稍微有些不高興,好像自己不被她需要了。
季靜悠悠說著,“橙子性格軟,現在指不定被錢家人指著鼻子罵呢,你真不去看看?”
司錦眉頭緊皺,唇抿的更緊了。
“橙子跟你逞強,你可以等外人走了以后關起門跟她聊這事,”季靜繼續勸,“你還真舍得橙子被人欺負了?”
司錦自然舍不得,于是木著臉合上賬本,抬腳出去了。
季靜笑起來,司錦啊司錦,這輩子在錢橙面前怕是都強硬不起來了,簡直是橙子吃得死死的。
她看熱鬧不嫌事情大,跟在司錦身后朝主院走。
今日來的,是錢父的大姐姐。
錢父上頭有兩個姐姐,一個外嫁不在本地,一個就在新水州。
今天來的這個是錢父在新水州的長姐,叫錢香兒,因丈夫姓張,外頭都喊她張氏。
張氏平時不過來,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來弟弟家里探望一趟。
現在正逢年底,加上錢父急火攻心一不小心磕到了花瓶上導致臥床不起,張氏才來看望。
她每次來錢府,眼里也只有錢桔跟錢柚這樣的親侄女,對于她來說,像是錢橙錢橘這樣的庶女根本都不算個人,而是府里光吃白飯還不干活的賤婢。
所以這些年,錢橙從沒收到過張氏的任何禮物,不過礙于她小娘林氏老實本分不爭寵,張氏雖不喜歡她但也沒那么厭惡她。
她們幾個姐妹里,張氏最討厭的是鄒氏所生的錢橘。
她做為正妻,不僅不喜歡自家的妾室跟庶子庶女,連帶著也不喜歡她弟弟家里的。
跟錢橙比起來,張氏從沒給過錢橘一個好臉色看。
可這并不代表張氏愿意對錢橙和顏悅色,小時候錢橙年幼,曾巴巴地上前喊張氏“大姑母”,結果張氏連個余光都沒給她,好像她低賤如草芥,不配對方垂眸俯看。
如今陡然聽聞張氏帶著錢柚錢橘來家里做客,錢橙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張氏來司府自然要先去拜見司母,錢橙帶著蕊蕊從錦院前往主院的時候,反復詢問蕊蕊,“我是不是聽岔了,當真是張氏來了?”
蕊蕊點頭,“主院那邊來傳話的丫頭是這么說的,說您大姑母來了。”
“我可沒有大姑母,”錢橙小聲蛐蛐,說完又覺得奇怪,“錢柚跟張氏一起過來就算了,怎么錢橘也來了?”
要知道張氏并不喜歡錢橘,錢橘更不是沒有親娘庇護的可憐蟲,清楚對方不喜歡自己還上趕著巴結。錢橘雖面上看著溫和,其實性子冷傲著呢,張氏不待見她,她更是沒對張氏露過笑臉。
現在這兩個人一起來,錢橙有種日月同天的感覺。
她甚至還仰頭看了看天色,懷疑自己把兩人的關系記錯了。
頭頂天氣陰沉沉的,云層都是鉛色,烏壓壓的一片,瞧著有種大雪將至的感覺。
能讓錢橘跟張氏一起過來,肯定不是好事。
錢橙心頭有股不好的預感。
張氏不僅不喜歡她,每次過來還都會挑她跟她小娘的錯處,恨不得把她從頭到尾批評的一無是處才痛快。這就導致錢橙比害怕唐寶藍還要害怕張氏。
每每見著她,錢橙感覺自己就像只被人提溜起尾巴的小老鼠一樣,頭朝下屁股朝上,心臟恨不得從喉嚨里跳出來,整個人都惶惶不安。
剛才見她臉色不好,周媽媽問她要不要喊司錦過來,陪她一起見客。
錢橙下意識點頭,可隨后又搖搖頭,穩住聲音說,“沒事的媽媽,我自己去吧。”
她雖然從小就怕張氏,但她總不能怕張氏怕一輩子。
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站出去面對。
錢橙想,她要是連自己的娘家人都不敢獨自見,那她以后還怎么站在司錦身邊,陪她面對風風雨雨。
到時候豈不是有個風吹草動,她就當個鵪鶉,把頭縮在司錦身后?
那樣好像更配不上她了。
錢橙深呼吸,捏緊袖筒扯出笑臉,進了主院的圓門。
“橙子來啦。”
司母坐在主位上,瞧見錢橙過來臉上頓時露出笑意,起身相迎,抬手招她過來。
錢橙上前福禮,司母拉著錢橙的手,慈母語氣,滿臉擔心,“手怎么這么涼,翠菊,給少夫人拿個手爐過來。”
“這般冷的天我本不愿意讓你來回折騰,”司母看向坐在椅子上品茶的張氏,跟錢橙說,“這不是有客人來了嗎。”
錢橙順著司母的視線看過去,垂眸福禮,還是叫了聲,“大姑母。”
張氏身形清瘦,顴骨突出,導致她那張臉年輕時還能看,可一旦上了年紀就顯得有些刻薄,尤其是她愛穿深顏色的衣服來彰顯她的威嚴。
她余光瞥向錢橙,佯裝聽不出司母話里對錢橙的疼愛,緩慢放下手中茶盞,捏著巾帕擦拭嘴角茶漬,開口就是:
“你父親病了,也不見你回去看望,虧得他那般疼愛你,連嫁妝都給你補了四車。”
張氏依舊沒回應錢橙的那句“大姑母”,冷著眼看她,絲毫不顧及司母還在場:
“這份寵愛就是你嫡長姐錢枳都沒有的,可枳兒今日都知道回來看看自己的父親,你倒好,窩在司府里一心享受。怎么著,仗著夫家富貴婆母寵愛,便失了為人女的孝心?”
她張嘴就是質問,先點錢橙的庶女身份,再說她不孝順,絲毫不在婆家面前給錢橙留臉面。
這話就是唐寶藍,也不會說得這么直白難聽,可張氏卻無所顧忌。
旁人怕司家需要討好司家,她張氏可不怕也不屑于奉承,她夫家教書又不從商,走的可是科考的路子,司家的手就是再長,也伸不到官場上。
尤其是張氏覺得自己站在孝道的制高點,以長輩的身份說幾句自家的小輩又怎么了?
錢橙雖說嫁到了司府,可錢家族譜上還沒將她除名呢,她依舊姓錢,只要姓錢,那自己說話她就得乖乖聽著。
何況張氏絲毫沒覺得自己說錯了,四車嫁妝是有目共睹的事情,錢橙今天沒回去探望自己臥病在床的父親也不是她胡謅。
司母還在這兒又如何,她家就是再有錢,那她也是姓司,管不了她們錢家的事情。
張氏沖司母笑笑,微微起身頷首,“既然錢橙來了,您如果有事盡管去忙,不用在意我們。”
司母,“……”
司母有些恍惚,甚至自我懷疑。這是她家吧?怎么還被人反客為主了呢。
張氏看向錢橙,錢橙臉上火辣辣的,跟被人當眾抽了巴掌似的。
她勉強笑笑,“沒事母親,您去忙吧,姑母這里由我招待就行。”
張氏今天就沒打算給她臉,司母越在她只會說的越難聽。
見她開口,司母才道:“那我過去看看糕點好了嗎,你要是有事直接讓人喚我就行。”
司母將翠菊拿來的手爐放進錢橙手里。
手爐隔著絨布,散發著溫熱暖意,透過指尖傳到心底。
錢橙心里動容,乖順點頭,“我知道。”
要是換個婆婆,自家兒媳婦被娘家人罵不孝順,心里對兒媳婦的印象肯定不好,畢竟連最了解她娘家人都這么說了,還能冤枉了她?
好在司府不同。
錢橙抱著手爐,心頭微熱,惶惶不安的心因為這份溫度平靜不少。
她不用在乎張氏說了什么,總歸對自己影響不大。
“錢橙!”司母前腳離開,后腳裝了半天大家閨秀的錢柚立馬站了起來,叫嚷著說,“你要是還有良心就趕緊把家里的東西還回去,爹爹都因為這個急病了你不知道嗎!”
錢柚自從那天見過司錦后就后悔了,后悔改了八字讓錢橙替她嫁進來。
尤其是今日來了司府,見識到司家闊綽富貴,更是腸子悔得發青!錢橙她憑什么,一個庶女而已,憑什么嫁這么好,還被司家這么厚待。
原本這些都該是屬于她的,錢橙是占了她的東西!
聽錢柚這么說,錢橙瞬間了然,張氏是被錢柚慫恿過來教訓她的。
錢橙茫然納悶,“什么叫‘還回去’,大姑母剛才也說了,那四車東西是爹爹給我的嫁妝,既然給我了,那就是我的。”
還回去,做夢呢。
“至于爹爹是不是急病了,”錢橙琥珀眸子落在錢柚臉上,眨巴兩下,“我想嫡母應該比我更清楚。”
錢柚沒想到錢橙連這個都知道,頓時氣焰就矮了一截。
“你——”錢柚心虛,掩飾性地一跺腳,扭頭跟張氏告狀,“姑母,您看她。”
錢柚跳出來的時候,跟她一起過來的錢橘只是安靜看著,目光自從錢橙進門后就沒從她臉上移開。
好像廳里只有她跟錢橙兩人似的,絲毫沒在意過其他人,包括剛才司母在,錢柚就差把諂媚二字寫在臉上了,錢橘依舊情緒淡淡。
如今聽錢柚開口,錢橘只是笑了下,側眸撇了眼錢柚。她從小就這樣,仗著嫡女身份,恨不得占了所有的好。
司家婚事便也是如此,她覺得不好,連夜改了八字甩給錢橙。現在見司錦模樣好看司母寬厚溫柔,立馬后悔了,又想要奪過來。
可惜,司家人眼里根本沒有錢柚。
錢橘垂下眼睫想著,司錦之前因為八字要娶錢柚的事情說不定就是幌子,他真正想娶的其實是八字跟錢柚相似的錢橙吧。
被錢柚抱著手臂撒嬌,張氏立馬擰眉看向錢橙,冷聲訓斥,“怎么跟柚兒說話呢,即便你嫁進司家依舊改變不了你庶女的事實,嫡女面前有你張嘴說話的資格嗎,何況你還是個替嫁沖喜的。”
哦,這事大姑母也知道啊。
之前不提替嫁是理虧?現在見她在司府過得還可以又強調起這事,這是想要她記住自己庶女的身份,罵她不配?
大姑母說話真是里外都有理呢。
錢橙垂著眼,抱著手爐慢吞吞走到主位上,坐進司母坐過的椅子里。
她竟然坐在了主位上!反了天了。
張氏見她這樣,被踩了尾巴似的,“我跟你說話呢,你聽不見嗎?”
太沒規沒矩了,長輩還說話呢,她就自己先坐下了。尤其是一個庶女,敢坐主位!
錢橙笑笑,“您說您的,我聽著呢。”
她這十幾年一直低著頭聽著呢,從沒敢反駁過。就像是今日一樣,罵到她身上的每一句話她都默默承受著。
“您說我不孝順,可父慈子才孝,”錢橙摸著手爐,垂著眼睫道:“我不孝說明父不慈。”
這是她頭回反駁忤逆張氏。
張氏臉色陰沉如水,定定的打量錢橙,“果真是嫁進了司府翅膀硬了啊。”
“外頭都說司家百般好,可進了這個門我才覺得不過是商賈人家,生意做的再大也抹不去身上的銅臭俗氣,竟沒規沒矩到娶一個庶女當正妻,更是連尊卑都沒有,連你都能坐主位。”
錢橙抬臉看張氏,“您要罵我就罵我,不要扯到司家身上,司家從商,你弟弟就不從商了?”
張氏說出去的話被錢橙反手甩回她臉上,頓時臉皮火辣辣的。
她冷冷一笑,“聽聞你那夫君司錦身體不好,外頭傳言她活不過雙十,她要是沒了,你在這府里活得下去?最后要儀仗的還不是錢——”
她話還沒說完,錢橙就把手里的手爐砸在她腳邊。
悶響一聲,嚇得張氏臉色微變,手撐著椅子扶手連忙起身躲開。
“你——”張氏看向錢橙,她竟然拿手爐砸自己!
錢橙難得沉了臉,手指攥在袖筒中,“虧得您是長輩,有這么說話的長輩嗎?”
錢橙瞪她,“這兒是司府,不是您張家,也不是您錢家,你對我指指點點肆意詛咒可以,但你不能這么說司錦。”
張氏怎么能這么咒司錦!她算個屁的長輩!
錢橙抿著唇瞪圓眼,一臉要吃人的模樣。錢橘愣怔著看向她,呼吸發緊,心頭酸楚悶堵,柔聲道,“三姐姐,你怎么跟姑母說話呢,姑母才是你我的親人。”
她姓錢,是錢家的女兒,怎么能因為司錦一個外人頂撞姑母呢。這種事情要是放在以前,給錢橙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的啊。
能讓錢橙這么維護的,以前只有她亡母跟蕊蕊。
現在,是多了個司錦嗎……
錢橙垂下眼,“她不是我姑母,她從來不讓我喊她姑母,我姑母也不會這么咒我夫君。”
果然是因為司錦。錢橘冷下眼。
錢柚更是被剛才錢橙扔手爐的動作嚇的尖叫出聲,厲聲吼錢橙,“爹來的時候還說要把你從族譜上除名!你以后再也不是錢家女了!”
她以為這么威脅錢橙,錢橙會害怕,會跟以前一樣乖乖低頭認錯賠罪,誰知道錢橙卻是展顏一笑,“那我還真是要謝謝錢家呢,謝謝錢老爺。”
“你!”錢柚嘴上說不過錢橙,就想像以前一樣撲上去動手教訓錢橙。
蕊蕊嚇了一跳,母雞護小雞一樣,一邊伸手擋在錢橙面前,一邊大聲喊,“來、來人啊,有人要打少夫人。”
錢橘全程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期待錢柚狠狠打錢橙一頓?還是期待看見錢橙如以往那般狼狽又可憐?又或是期待錢橙求救的看向她?
這些期待里什么都有,唯獨沒有錢橙站起來反抗。
張氏也沒想到軟骨頭錢橙還有硬起來的一天,她冷笑著,“等你將來被夫家拋棄,看你可曾后悔!”
女子哪有不依靠娘家的,錢橙還想有例外?
錢橙被張氏冷臉盯著的時候,藏在袖筒里的手都在抖,她其實很害怕,但又覺得剛才那一扔很解氣。
像是小時候從未被張氏垂眼看過的自己,終于鼓起勇氣踩了她一腳!讓她被迫低下頭。
錢橙咬著牙硬著頭皮回視張氏,鼓起勇氣慢慢說,“我將來就算被拋棄,我出去要飯,我沿街乞討,我也不會再回錢家!”
“我小娘為了養活我跟蕊蕊,熬到病死都在給錢家做針線。我從八歲起,就被迫給唐寶藍做手帕,”錢橙眼睛里滿滿的水霧,強撐著才沒滾落成淚,“我不欠錢家的!”
她就是錢家的奴才,從不是錢府的女兒。
張氏見司府下人進來,伸手扯住錢柚的手臂,免得她先動手先吃虧,自己也沒在人前再開口。
她剛才那么說錢橙跟司錦以及司家,不過是仗著正廳里沒有旁人罷了,現在司府的下人進來,她一個做長輩的自然不適合再說話。
錢柚卻不依不饒,伸手指著錢橙,大聲嚷著,“好,這話可是你說的,你別后悔!”
錢橙嘴上語氣特別強硬,嚷回去,“后悔是王八!”
說完眼淚就不爭氣的掉下來。
錢橙,“……”
錢橙差點自己把自己氣哭!她怎么這么沒出息!跟別人吵架怎么自己還先哭了!
蕊蕊哆嗦著,讓司府下人把張氏三人趕出去。
錢柚氣到發瘋,“你等著錢橙,你等著!你跟司家唔唔唔——”
她話沒說完,就被錢橘捂住了嘴。
錢橘深深的看了眼錢橙,錢橙低頭擦眼淚,看都沒看她,蕊蕊擋在錢橙身前,慘白著臉瞪向錢橘。
看、看什么看!這個喜歡自己親姐姐的死變態!
張氏三人被“請”了出去。
蕊蕊見她們走遠了不會再回來,才放下雙臂,自己強撐著的雙腿都在打哆嗦。
錢橙也沒比她好到哪里去。主仆兩人不愧是從小慫到大,今天是第一次支棱,還不夠強硬跟熟練。
“蕊蕊,嚇死我了,”錢橙把哆嗦的手露出來,“她,她罵我可以,她怎么能說司錦。”
蕊蕊把手爐撿回來,用袖筒擦干凈放進錢橙手里,“沒,沒事了少夫人,您就當烏鴉說話,呸呸兩聲不做數。”
錢橙雙手抱著手爐,嘟囔著臉蛋,“早知道讓司錦也來了。”
當著司錦的面,她肯定更有底氣,能發揮的更好一點。
蕊蕊笑著,掏出巾帕給錢橙擦臉上的淚,“少夫人剛才英勇護夫的樣子特別英氣!已經很厲害了!”
蕊蕊遺憾,“可惜五少爺沒看到。”
錢橙自己捏著帕子擦眼尾的濕潤,小聲說,“還好沒看到,要是看見我邊哭邊生氣,司錦該覺得我沒用了。”
是她自己拒絕司錦的陪同,非要獨自一人面對大姑母。沒能做到強硬就算了,她還先哭了。
要是司錦知道,估計要說她逞強。
錢橙偷偷跟蕊蕊說,“別告訴司錦。”
蕊蕊重重點頭,“我絕對不說!”
不需要蕊蕊說,司錦自己站在暗處把正廳里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把她們的對話聽的一干二凈。
季靜滿臉詫異,張開的嘴巴這才緩慢抿上。
她扭頭跟司錦感慨,“看不出來啊,被氣極了橙子也能咬人!”
還是為了維護司錦才咬的。
那張氏一直在說錢橙,錢橙都低著頭忍了,直到她開始說司家,錢橙立馬把頭抬起來,等說到司錦的時候,錢橙直接把手爐都砸過去了。
估計錢橙自己都沒想到她反應會這么大,扔完后自己都楞了楞。
季靜雙手抱懷,胳膊肘輕輕碰司錦,揶揄著,“現在不生氣了吧。”
她娘子那么膽小乖順的人,為了維護她險些都跟人動手了。
司錦垂著眼,胸口心臟像是化開了一般,側眸反問季靜,“我何時生氣過?”
錢橙剛才那么維護她,她怎么舍得生氣。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季靜,“……”
你剛才在書房里可不是這個態度啊。果然女人變臉如翻書,司錦也不例外。
司錦抬眸看向不遠處,張氏三人正被“請”出去。
氣哭了錢橙,司錦怎么可能這么輕易放過她們。
季靜也看過去,微微笑著,“聽聽,還罵著呢。”
錢柚嘴里不干不凈的咒罵著錢橙。
司錦身邊的周黃不好過去,季靜給自己身邊的藕荷使了個臉色。
季靜挑眉看司錦,“我給橙子出氣,你替我幫沈柔云辦件事情。”
給誰辦件事情?司錦看季靜,還沒等司錦答應呢,季靜趕緊先斬后奏,用眼神催促她往前看。
藕荷已經端著笑朝錢柚跟張氏走了過去,聽見錢柚罵錢橙賤婢,二話沒說上前兩步,抬手就扇了錢柚一巴掌。
“啪”的一聲,把錢柚都打懵了。
見張氏看過來,藕荷反手抽了她一嘴巴子。
清脆的兩個巴掌聲落下,整個花園都安靜了。
第 45 章 045
藕荷一連甩出去兩個巴掌,這才冷著臉說,“是何人在這兒嚼司五夫人的舌頭根?”
她抬眼看了一圈,故意揚聲訓斥司府里負責送客的下人,“你們拿的是司府的月錢,旁人罵你們少夫人都罵到你們臉上了,你們頭都不敢抬嗎?”
“這來的是皇親還是國戚,竟這般威風,”藕荷看向錢柚,“踩在主人家的地盤上罵主人。”
錢柚直直地瞪向她,眼睛通紅下唇瓣發抖,恨不得原地活吞了藕荷!
她心高氣傲又是家中嫡女,從小被父母以及哥哥姐姐們寵愛長大,別說挨打了,她就連一聲罵都沒挨過。
今天來司府,先是被錢橙那個賤婢頂嘴,現在又被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丫鬟給打了。
錢柚難以置信的捂著臉,正要跳起來撒潑呢,就見姑母張氏也被對方抽了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落下,錢柚眼睛睜圓嘴巴微張,所有話都卡在了喉嚨里。
跟憤怒比起來,她直接被嚇到了。
大姑母都被人打了?!
張氏這把年紀,也沒想到被個小輩打了臉,她緩過心頭那股暈厥跟窒息,抬眼看藕荷,顫著聲道:“把你們主母叫出來,我倒是要問問她,司府究竟是什么樣的規矩,連個奴婢都能騎在客人頭上撒野!”
“這事絕不善了,就算是鬧到官府我也要要個說法,我倒是要看看你們司府的手有多長,還能蒙蔽了律法不成!”
張氏氣壞了,身子都在抖。先是被從小看不上的庶女錢橙頂撞不說,后又被個丫鬟打了臉。
今日這事要是就這么算了,往后她還怎么有臉抬起頭出門!
瞧見張氏鬧著要見司母,季靜這才從假山后面出來,“藕荷,怎么回事?”
藕荷福禮,“稟小姐,奴婢剛才路過聽見有人嘴里不干不凈的辱罵司五夫人,一時氣惱便直接抬手教訓了對方。”
藕荷順勢站到季靜身后。
季靜朝張氏見禮,張氏不認識她,可錢橘卻認出季靜。
錢橘微微疑惑,“季大小姐。”
張氏側眸看錢橘,錢橘聲音輕輕柔柔的跟她解釋季靜的身份。
“不是司府的丫鬟?”錢柚立馬伸手點著季靜跟藕荷,“你算個什么東西你敢打我!”
季靜微微笑著,把錢柚的手給摁了下去,“藕荷是沖動了些。”
她扭頭看藕荷,“還不快道歉。”
藕荷上前福禮,“是奴婢的錯。”
沖動?一句輕飄飄的沖動這事就想了了?
張氏沉著臉,問季靜,“你在司府又算什么身份,這事道個歉就行了?”
錢柚跟在張氏旁邊幫腔,“就是!”
她豈能白挨一巴掌!
錢橘猶豫了一瞬,低聲勸張氏,“姑母,嫡母還在等我們回去呢。”
今天張氏過來,純屬就是錢柚攛掇的,唐寶藍根本不知道這事。她們已經決定跟周府聯手對付司家,到時候跟在周府身后撿口肉吃,怎么可能先一步打草驚蛇徒增麻煩呢。
所以唐寶藍要是知道張氏過來,肯定不會答應。
而錢橘則是因為想見錢橙,這才捏著鼻子跟過來。
錢柚來司府是想找錢橙麻煩,讓她在婆家沒臉,讓司錦厭惡了她,可如今結果并不理想。現在又出來個季靜,錢橘怕錢柚跟張氏在司府把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
張氏連個余光都沒給錢橘,“那就讓她等著吧。”
錢柚也不想這么回去,她瞪錢橘,“我娘什么時候等我們回去了,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錢橘,“……”
好好好沒她說話的份兒。錢橘垂下眼睫,索性往后退了半步,打算只看熱鬧不再管兩人。
張氏擺明了態度,要見司母討說法。
這是挨了一巴掌的事情嗎?這是被人打了臉面啊!掉在地上的是錢府的尊嚴。
既然她要去,那季靜自然陪她過去。
司母在涼亭里煮茶,司錦坐在旁邊陪同。司母瞧見張氏過來,笑了笑,“怎么了這是?”
張氏往石凳上一坐,撩起眼睛看季靜,打算等她說。
錢柚則委屈的不行,一雙水露露的眼睛看向司錦,嘴巴撅起來。
司錦看都沒看錢柚跟錢橘,反而是抬手給季靜端了杯茶。
季靜接了茶挨著司母坐,“藕荷這丫頭您是知道的,脾氣是沖動了些但絕對沒壞心眼,她這不是沒認出大姑母嗎,要是早知道這是橙子的大姑母,藕荷肯定不敢打人。”
“只不過,”季靜笑著,看向錢家三人,“既然是橙子的姑母跟妹妹,那為何那么辱罵橙子呢?這難道就是錢府的教養跟規矩?”
“誰罵我家橙子了?”司母放下茶盞,抬臉看過來。
她模樣溫和慈祥,笑瞇瞇的時候像尊佛,瞧著格外好相處,可臉色沉下來的時候,又不怒自威。司母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時候,錢柚這樣的小姑娘還沒出生呢,所以哪里扛得住她的目光。
錢柚瑟縮了一下,低著頭看向張氏。
張氏道:“她既有錯,自然該罵。”
“錯?”司母笑起來,“出嫁從夫,錢橙不管做了什么說了什么,是對是錯都由我兒跟我司家說的算。而且就算錢橙有錯,您做為長輩當面說她可以,怎么還縱著小輩在背后罵人?”
“她們姐妹是同輩,妹妹背后詆毀姐姐,這話要是傳出去,將來她名聲不好聽,您名聲也不好聽呢。”
司母笑著,“聽著小輩罵人卻不制止,難道這就是書香門第人家的規矩?那你夫家的教養跟規矩,倒是跟我們司家不相上下。”
張氏以嫁進讀書人家為傲,司母抬腳便踩在了她的傲骨上。
讀書人又如何,她跟先皇后做手帕交的時候,莫說見過的讀書人,就是見過的狀元沒有五個也有六個。
見張氏沉著臉,司母這才抬手倒了杯熱茶放在她面前,溫柔勸著,“你已經為人妻為人母,娘家這邊的事情索性交給錢氏來管就行,你看你那弟媳多精明能干。”
聽見司母夸自己母親,錢柚的臉恨不得昂到天上!
司母笑著,“這不,你錢家生意能有今日,虧得人錢氏眼光好。她不僅從商的眼光好,選丈夫的眼光也不錯,跟丈夫動手打架用花瓶將人砸暈,丈夫醒來都不敢說實話。您瞧瞧您這弟媳,管家管的多好。”
錢柚聞言抽了口涼氣,心底一涼,眼睛睜圓,下意識低頭看張氏。
錢橘立在一旁宛如一根木頭,對此沒有絲毫反應。她就知道會鬧到這一步,都是錢柚作出來的。
張氏愣怔怔著說,“打架打的?”
她弟弟臥床不起不是不小心磕著了,而是跟唐寶藍打架打的?
這事連司母都知道,她一個親姐姐卻不知道。
張氏顧不得自己,昂臉看錢柚,“怎么回事?你爹的傷到底是怎么來的?”
錢柚哆嗦了一下,雙手揪著,眼睛不敢看張氏,支支吾吾說,“磕,磕著了。”
“現在你還不跟我說實話!”張氏站起來,抬手甩了錢柚一巴掌,跟藕荷剛才的那一掌左右對稱很是工整。
張氏伸手指著錢柚的額頭,“那可是你爹啊,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你們瞞著我,只讓我來司家質問錢橙,感情你們母子是要拿我當槍使呢。”
讓她出頭得罪司家,她們坐在家里看熱鬧。
錢柚眼淚掉下來,但當著眾人的面又不敢哭,只小聲叫,“姑母。”
要是早知道司母會把這事說給姑母聽,她肯定不讓姑母來司府。現在好了,母親辛苦瞞著的事情被姑母知道了,以姑母疼弟弟的性子,回去定要跟她娘鬧起來。
張氏連茶都沒喝,直接抬腳甩袖大步離開。
好她個唐寶藍,竟然敢拿花瓶砸她弟弟!反了天了!
她回去就要錢秀開宗祠叫族老,把唐寶藍給休了!還有錢橙那個庶女,一并在族譜上除名。
張氏走了,錢柚看了看司錦,一跺腳,小跑著跟上張氏。落在最后的錢橘微微朝司母頷首福禮,這才離開。
“好一個用狗咬狗。”季靜抿著茶,抽出一只手給司錦豎了個大拇指。
不用想都知道,這事肯定是司錦跟司母說的。
“張氏是個不機靈的,錢柚更是被寵壞了,”司母微微搖頭,只看向錢橘的背影,側眸瞧著司錦,意味深長,“這姑娘倒是有些小心思。”
季靜也點頭,“我不認識她,她卻知道我。”
想來是打聽過。
司錦抿著唇,鳳眸撩起,“見不得光的苔蘚罷了。”
藏在暗處陰暗潮濕散發著霉味,就這樣的人還想拉錢橙跟她一起腐爛,簡直壞透了。
她點評的太犀利,也過于一陣見血,司母笑著拍拍她的腿,“你們玩,我去找你伯母們搓牌。”
司母離開后,季靜才湊過來,將手里茶盞跟司錦的茶盞輕輕碰,“藕荷替橙子出氣了,你答應我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沈柔云給了你什么好處?”司錦微微揚眉,上下打量季靜,“要不然你怎么上趕著替人家的小外甥女辦戶籍。”
“好處?能有什么好處,你想什么呢,”季靜被踩了尾巴一樣,“我跟她只是合作而已,你能不能別往床上想!”
想法不要太齷齪,好像她跟沈柔云背地里有肉體交易似的。
究竟是誰往床上想了?
司錦緩慢眨巴眼睛,悠悠開口,“我說的好處指的是贈送金銀跟提供信息,你怎么就想到了床上?”
季靜,“……”
是她齷齪了。
可這能怪她嗎,還不是因為司錦給她送了個緬鈴才惹出這么多事情。
現在罪魁禍首抿著茶,慢條斯理出聲,“靜靜,你內心不夠平靜啊。”
這才反應這么大。
季靜睨她,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起身就走,“趕緊去辦你答應的事情吧。”
“哦,等著拿戶籍跟沈姑娘兌換獎勵?”司錦了然。
“?”季靜下涼亭的時候差點一腳踩空趴在地上,什么獎勵,怎么越聽越不正經。
司錦在背后嘖嘖搖頭,“你看,我就說你心不靜。”
季靜沉默,季靜從地上撿起一塊鵝卵石朝司錦扔過去,“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呢。”
她才不喜歡女人,更不喜歡沈柔云那個心機小白花。等戶籍的事情解決,她就把小白花連同花骨朵一起趕出去。
到時候她連同季府的生活都會歸于平靜。
司錦熟稔地躲開鵝卵石,感慨著,“你長點心吧。”
能說服不喜歡她的季靜幫她辦事,沈柔云當真是有些手段。這樣的女子,要是真圖季靜點什么,季靜根本招架不住。
“吃你的小點心!”季靜拍手離開。
她走的太快,藕荷都沒反應過來。
瞧見季靜走了,藕荷連忙把季杰送給司錦的錦盒擱在桌上,“我家少爺送您的,說您看過就明白了。”
說完提著衣擺去追季靜,“小姐您等等我。”
司錦手搭在錦盒上,放下杯盞。
盒子打開,里面果然是一只空酒杯。
司錦垂眸一笑,笑意清淺。季杰還是選擇了那條路。
她把盒子又蓋上,指尖點著盒蓋,把周黃叫了過來,“你取些銀錢去打點錢家族老。”
周黃好奇,“您是要錢老爺休了錢夫人?還是勸錢老爺不要把少夫人在族譜上除名?”
“自然都不是,”司錦納悶的看了周黃一眼,“我又不喜歡錢夫人,給她花這個錢做什么。”
至于除名……
司錦是要讓錢家族老們點頭同意,把錢橙單獨從錢家分出來,而不是被除名。
哪怕錢橙不在意,司錦依舊不愿意讓她做個被家族拋棄的人。
正好把這事跟雅雅落籍的事情一起辦了。
司錦正想著呢,抬頭就瞧見錢橙朝這邊走過來。
她換了身淺粉衣裳,像是一抹桃色,光是看著都讓人覺得心底清甜。
“我剛才看見靜靜了,”錢橙狐疑著扭頭朝后看,提起衣裙上了臺階,不是很能理解,“她怎么走這么快?”
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一樣。
“可能被我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落荒而逃了吧。”司錦把錦盒放在一旁,朝錢橙拍拍自己的腿。
周黃懂事的從涼亭里退了出去。
錢橙臉一熱,猶猶豫豫蹭過來。
司錦溫聲道,“來抱抱,只是抱抱不做別的。”
這兒又不是書房,她怎么可能把手探到錢橙衣擺下面。
錢橙這才紅著耳朵坐在司錦腿上,被她抱了個滿懷。
錢橙眼尾哭過的痕跡已經淡去,現在滿心想的是別的,一臉好奇,“你說中靜靜什么心事了?”
“我說她喜歡她那個繼母。”司錦手環著錢橙的細腰。
“靜靜喜歡沈姑娘?!”錢橙眼睛睜圓,倉鼠吃驚。
怎么可能,季靜不是很討厭小白花嗎。
司錦下巴搭在錢橙肩上,微涼的鼻尖輕蹭錢橙溫熱的脖頸皮膚,“我只是隨口一說,……但季靜反應很大。”
這就耐人尋味了。
“娘子,”司錦親吻錢橙耳垂,想到她剛才維護自己的模樣,鳳眸里蕩著笑意,輕聲問,“我今日好看嗎?”
像極了被春雨洗禮了一夜的純白花朵,花瓣雖有些低垂,但渾身上下透著股被喂飽的魘足。
沈柔云瞧見藕荷,神情沒有半分變化,好像是從自己屋里出來似的,只朝她微微頷首,溫和雅靜。
“那你想好好看看嗎?”司錦抱著錢橙,帶著茶香的呼吸噴灑在錢橙耳后,話里含著熱意,燒的錢橙臉頰滾燙。
錢橙本以為自己今天逞強,司錦會因此不高興,這才隨意找了個借口過來尋她。
不過如今看來,司錦并沒有不開心。
錢橙心里軟軟的,有意順著她。
她伸手環住司錦的脖子,飽滿的胸口貼近司錦懷里緊緊擠壓,“想。”
第 46 章 046
涼亭并非書房,因為是臨時起意過來坐坐,也沒圍上帷幔放上暖盆,導致四面透風又沒有遮擋視線的物件,實在不是一個你情我愿的好地方。
司錦雙手摟著錢橙的腰肢,明知此處不合適,可心情依舊像春天的湖水一般,因為錢橙的主動撩撥微微蕩漾。
被罰跪跪了一夜。
可自家小姐才不是這般狠毒的心腸,就算再不喜歡沈姑娘,也不會讓人除夕夜里在她屋中跪上一宿。
藕荷斟酌用詞,“因為我剛才看沈姑娘的神色,似乎有些疲憊。”
兩條柔滑推擠之間,蜜餞的甜香中和了茶葉的苦澀,竟像是將裹著糖霜的干癟蜜餞投進茶盞之中,被浸泡之后蜜餞變得飽滿,充滿茶香,味道更為新穎清爽百吃不膩。
司錦的呼吸有了變化,手指摩挲錢橙身上的衣料。上衣被推了上去堆積起來,掌心覆蓋之處也從平坦變成渾圓。
“喜歡嗎?”錢橙琥珀眸子染了水汽,瞧著霧蒙蒙的,紅唇濕潤呼吸滾熱,怎么看怎么誘人。
兩人寬大的衣袖隨著戴手鐲的動作幾乎疊在一起,遮住廳里所有下人的視線。
旁人看來,季靜是在給沈柔云戴鐲子,然后袖筒之下,沈柔云的食指指腹正曖昧輕佻的在季靜小臂上輕輕游滑。
她撩起眼睫看季靜,眼里像是含著一汪春水,誘人沉浸。
錢橙動作矯健的提起衣擺,踮腳從司錦懷里站起來,嘿嘿笑著,“司五姑娘月事在身,不方便~”
司錦,“……”
她就知道是這樣!
司錦幽幽盯著錢橙看,又不是第一次了,但錢橙只要一主動她絕對會上當,屢試不爽!
“司錦,我跟周媽媽在清點庫房寶物,好些都認不全,你去幫我們唄。”錢橙站在石桌的另一邊,討好地笑著看向司錦。
而且這是涼亭,錢橙那點臉皮根本支撐不了她在這種地方做那種事情。
何況今日本來就冷,這兒又沒有帷帳,到時候冷風一吹,凍著了可如何是好。
趁著司錦心情好,錢橙趕緊把自己的小請求提出來。
馬上又過年了,她連新婚收到的賀禮都沒整理完,等年底各樣禮物堆積一起,又不知道要規整到什么時候。
嘴角上的觸感明顯,錢橙甚至依稀能嗅到空氣中司錦手上殘留下來的冷香。
她跟著往前走了兩步,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她似乎是被司錦調戲了。
應,應該是被調戲了吧?
一時間錢橙耳廓滾燙都不好意思回頭朝后看,怕丫鬟們正在笑她遲鈍。
而且,錢橙自認睡姿規范,出嫁前從來沒有流口水蹬被子的毛病,定是司錦污蔑她!
錢橙又提著衣裙蹭過來,“不讓你白幫忙。”
蜜餞的甜香味道靠近,司錦呼吸頓時一緊,心里的不爽瞬間消失大半。
“……”相當的不值錢。
司錦心底開始給不爭氣的自己找借口,她和自家娘子較什么勁,又不是外人。
司錦睜開眼睛抬眸看錢橙,“府里又不是沒有賬房。”
“可我想自己整理,”錢橙蹲在司錦腿邊,雙手搭在她膝蓋上,以仰視的角度輕輕晃動她的腿,“夫君,你就幫幫我嘛~”
司錦,“……”
司錦被一聲夫君叫美了,心情又重新蕩漾起來,玉竹般的修長手指伸過來,鳳眸撩起看向錢橙。
矜貴,優雅,貓咪似的高傲。
錢橙立馬雙手托住她的手指,眉眼彎彎,“謝謝夫君。”
司錦起身的時候,低頭垂眸在錢橙耳邊說,“不用謝,晚上我會自己取報酬。”
低低輕輕的聲音,撩的錢橙耳廓微熱慢慢紅了臉。
她左看右看,但就是沒拒絕。
見錢橙真把司錦請來了,周媽媽略感詫異,“少爺向來覺得這些都是俗物,從沒自己親自打理過,如今倒是為了少夫人甘愿當賬房呢。”
司錦坐在書案后面,接替錢橙原本記賬的活兒,垂著長睫,慢條斯理的說,“沒辦法,她說不讓我白干。”
“能使喚的了少爺干活,”周媽媽朝錢橙看過來,好奇地問,“您許少爺什么了?”
以錢橙不找嫁妝,只找聘禮。
司府是大門大戶,加上出手這么闊綽,錢橙就不信她們下聘的時候空手去的。
按理來說,聘禮是給她的,嫁人之后也算在她的私財里面。
蕊蕊聞言搖頭,也是頭回聽說聘禮的事情,“沒有。”
她晚上怕是要沒臉了。
司錦眼里露出清淺笑意,一閃而逝。錢橙托著臉正好在側眸看她,因這一抹笑,悄悄紅了張臉。
她好像,越來越喜歡司錦了。
以往她只覺得司錦長得好看,笑起來也好看,可如今她隨意一笑,自己便心弦輕顫移不開眼。
那扇半關半開的心門,終究是被司錦推開大半,抬腳邁了進來。
“既然少爺來了,”周媽媽說,“那咱們把之前不認識的都搬出來重新入庫吧。”
蕊蕊活力滿滿,擼袖筒干活,“好。”
錢橙也束起袖子過去幫忙。
周媽媽避開司錦,低聲問錢橙,“剛才錢家來的那幾個,沒為難您吧?”
她怕錢橙不好意思跟司錦說,便道:
“少夫人,我托老以過來人的身份多說一句,夫妻一體,你的事情跟她的事情因一紙契約綁在一塊,本就是分不開的。往后生活也是你麻煩她她麻煩你,不能分的過于清楚。”
“就如您家里的事情,您覺得不好跟少爺說,”周媽媽抬下巴,示意錢橙看這滿屋子東西,“可您看這些瑣事,本該少爺來管,如今都落到您的身上,您覺得這些是少爺施加給您的負擔嗎?”
錢橙連連搖頭,“自然不是。”
這些怎么能是負擔呢,這分明都是寶貝!
畢竟嫁她又不吃虧,她出嫁后府里還能騰出一個小院跟省點月錢和糧食,錢府自然高興,巴不得把她送出去呢。
錢橙心里有些莫名的悶堵,忍不住小聲蛐蛐,“原來我才是貨不對板的那個。”
跟司錦八字相合的是錢四,如今換做她嫁過來,相當于用魚目代替珍珠,區別大了。
蕊蕊見錢橙坐在床邊低著頭,情緒瞧著有些低落,不由走過來蹲下來看她,“怎么了小姐?”
“這些都是?”錢橙見桌上一張紙上寫得滿滿當當,人傻在原地。
周媽媽笑著道:“哪里啊,這只是一頁,下面還有兩頁呢。”
回門禮是最能看出夫妻兩人相處如何的。
“適當的示弱跟理所應得的請求,也是門學問。”周媽媽話只說到這兒。
她看著司錦長大的,知道司錦對錢橙的心意。她也喜歡錢橙,所以才跟她說這些話。周媽媽希望錢橙不要因為身份懸殊而在司錦面前過于要強,免得妻妻感情生分了。
錢橙剛蓬松起來的毛發又重新收攏回去,像是回到昨日剛進門時的樣子。
蕊蕊不明白錢橙前后氣場的變化,只覺得剛才走路帶風的小姐又端起雙臂邁起蓮步,變得小心又謹慎,“小姐?”
她輕聲喊。
錢橙笑著摸摸她的臉,轉移蕊蕊的注意力,“對了,母親給了我一個紅荷包,你看。”
錢橙洗漱完,在暖閣烘干了頭發,剛披著大氅走到外間就聽見丫鬟們在院子里嬉笑打鬧的聲音。
下雪了。
今年的天氣寒冷但雨雪不多,錢橙想了想,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二場雪,怪不得下午天色陰沉成那樣。
雪花紛紛揚揚,沒半刻鐘就鋪了一地白。
錢橙推開半扇窗,剛露出半張臉準備賞雪呢,就被冷風又吹了回來。
她被灌了一臉寒氣,毫不猶豫把窗戶關緊,攏著大氅回暖閣。
賞風賞雪實在不適合她。
暖閣里鋪了地龍,空間不大,只有一張軟榻跟一方小幾,是冬天用來烘干頭發的地方。
“司錦,”錢橙進來跟她說,“外面下雪了。”
司錦穿著素白棉質中衣,盤腿坐在軟榻上,烏黑長發被毛巾擦干了水,綢緞一般披在肩背處,發尾堆在軟榻的粉色百合床單上。
錢橙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司家,金上都能雕出花!
別的方面,金鎖就跟普通的長命鎖沒什么不同,前面寫著“長命百歲”后面刻著“錦”字,下面綴著四個小小的金鈴鐺。
錢橙提著紅繩輕輕晃動,金鈴叮當響起來,聲音清脆悅耳。
“還沒有。”錢橙湊過來,單膝跪在司錦面前的軟榻上,腦袋從司錦的臂彎里鉆進去,硬生生把她手里的書本擠開,伸手抱著她的腰肢,軟聲問,“你要不要,現在取報酬?”
司錦微微揚眉,書頁順勢合起放在軟榻邊的小幾上,雙手改成抱著錢橙的后背,側眸看她,“嗯?”
她怕一松手,錢橙又俏皮的跑了。
錢橙表誠意,大氅帶子解開,沉重溫熱的大氅順著她單薄的肩背滑落到地上,堆積著蓋住錢橙脫掉的鞋子。
穿著淺粉色中衣的錢橙鉆回司錦懷里,將溫熱飽滿的渾圓重新貼進司錦懷中,濕潤的唇瓣清清淺淺親吻司錦的脖頸。
司錦衣襟松垮,鎖骨骨感漂亮,身上帶著剛洗漱完的濕潤水汽跟淡淡香味。
“我白天,不該拒絕你的幫忙,自己去見大姑母,”錢橙手指纏著司錦背后的長發,鼻尖蹭著她的鎖骨,低聲說,“我怕麻煩你。”
司錦心頭微微一動,柔聲問,“為何?”
錢橙像是在積攢勇氣,好半天才敞開心扉繼續說:
“我覺得你已經幫我把我小娘的牌位送去了云清觀,也替我要回四車嫁妝,我總不能老是因為錢家的事情依靠你。”
錢橙聲音悶悶的,低頭總結,“你對我太好了,我就想對你也好一點,少麻煩你一點。”
錢橙不能因為司錦喜歡她,就理所應得的使喚她,所以她想自己去應對張氏跟錢柚錢橘。
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以及低估了司錦對她的包容。
司錦了然,明白了錢橙今日熱情的原因。但錢橙愿意主動跟她說這個,司錦還是感到挺意外的。
錢橙想,日后就算她貧困潦倒到沿街乞討,也不會把司錦的這把長命鎖當了換錢花。
司錦若有所思。
錢橙早飯吃的晚,午飯到午后申時才吃,飯后她把禮物歸庫又洗了澡,等擦干頭發出來的時候,天色都已經黑了。
錢橙從凈室出來,見司錦坐在床邊對著油燈看書,抬腳走過去。
錢橙在對她交心。
司錦在錢橙身上感受到這些,像是從微小細節處捕捉到她對自己的愛意,如同盛夏夜晚里飛進掌心中的螢火蟲。
一只雖不明亮,可一只又一只的飛過來,被她小心翼翼裝在薄薄的輕紗袋子里,拎出來再看就覺得很明亮。
光芒閃耀,猶如明珠。
司錦抬手摘掉火眼鏡,額頭抵著錢橙的額頭,低聲問,“知道錯了?”
錢橙,“嗯。”
司錦笑著,偏頭吻她的唇瓣,“既然你認錯了,我就原諒你了。不過,該取的報酬還是要取的。”
而且還是這種掛在床帳四角的金鈴鐺。
周媽媽跟院里的丫鬟們不用腦子都能猜到這鈴鐺是干什么用的。
錢橙臉皮本來就薄,現在還沒用鈴鐺助興呢,光是想想那種場面她人就紅了。
錢橙皮膚白,臉紅起來就顯得格外明顯。
錢橙低頭看她,下意識用手捏自己肚皮,滿臉詫異,“吃胖了?”
她記得新婚那晚,司錦還說她太瘦了呢。
司錦笑,腦袋探進魚戲紅蓮下面,聲音隔著布料傳出來,“我這次說的是這個。”
錢橙的臉蹭的下紅了個徹底。
她跪坐在司錦懷里,被司錦箍著后腰,雙手搭在司錦肩上,垂眸就能看到司錦垂在身后的秀發。
錢橙臉熱,不好意思低頭看。
別進去打擾這妻妻。
院子里玩耍的丫鬟們,每人都分了一根暖熱香甜的烤紅薯,吃玩起來,又忘了暖閣里的人。
司錦為什么會看這種類似于小孩啟蒙時才看的書?
司錦注意到錢橙的目光,手掌上移搭在她后頸處,錢橙順勢低頭,司錦仰頭在她唇角親了一下,聲音低啞,眸子幽暗,“吃過雪桃嗎?”
錢橙搖頭,“吃過桃子,雪桃是?”
怎么話題就轉到這兒了。
司錦今晚雖沒出去看雪,但這世上最純粹潔白的顏色也比不過錢橙的肌膚之色,瑩白如玉,勝雪三分。
尤其是她跪坐在自己腰胯兩邊,上身往后仰,雙手反撐著軟榻上的枕頭。
“累了?”司錦靠著憑幾,音調低低啞啞,手在錢橙腰側輕揉。
錢橙被她揉的聲音一顫,額頭上出了層薄薄的汗,紅唇鮮艷如花,眼神迷離含霧,輕抿應著,“嗯。”
她就這點體力,已經快用完了。
“可是還差一個。”
“那你,你也沒說要放,嗯,放緬鈴嗯。”
錢橙露出譴責的小眼神。
要不然她還能再撐一會兒。
司錦竟然知道她會回暖閣找她,提前把緬鈴都拿了過來,就放在軟榻的枕頭下面。
可想而知,錢橙剛才看見她從枕頭下掏出緬鈴的眼神。
這個,奸商!
說好的三指,現在還要捎帶一個緬鈴。錢橙心里偷偷蛐蛐她,司家生意做到今天這么大,狡詐的司五姑娘肯定功不可沒。
眼見著錢橙要后縮,司錦當時就握住她的腳踝,低聲喚她,“錢橙,試試,乖。”
錢橙被她哄著,……從了。
那鈴鐺微涼,在司錦掌心里貼著錢橙的門徑滾動,等錢橙松口,她便把鈴鐺先放進去。
門外,下人們立在庭院里,小心聽著屋里的動靜,紛紛猜測待會兒是叫熱水還是叫飯菜。
蕊蕊站在前面,耳朵里聽著她們的話,心里沒有半分懷疑。
不用想啦,小姐肯定是要吃飯的。
此時房中——
錢橙昨天晚上還說自己有經驗,然而她的那點經驗只限于書面理論上,等到真刀真槍的時候,她那點水平根本不夠看。
可今晚,她坐在司錦掌心里,竟有騎馬的感覺!
腰腹胯骨隨著鈴鐺節奏前后擺動,一停,司錦的拇指指腹就如韁繩一般,搭在她小徑前方的朱果上。錢橙被顛簸的呼吸不穩。
她鬢角碎發被汗濕粘在臉頰處,脖子如天鵝抬頸,那副松松垮垮的鯉魚戲紅蓮更像是活過來,隨著前后晃動,魚頭魚尾似乎在紅蓮之間輕輕頂撞游擺,美艷的不可方物。
她哼哼唧唧求饒,低低喊著司錦,腳趾頭盡數蜷縮起來,腿面細肉摸著都是繃緊的。
司錦自幼就被稱為天才,除了上天喂飯還有她自身好學勤奮。
就如這事,司錦第一次的時候還只知道添柴炒菜,如今她光是憑借錢橙上揚的脖頸跟顫抖急促的呼吸就能判斷出菜熟了幾成。
等指尖察覺到錢橙爐灶之內一跳一挑的在收緊,她就知道菜熟了。
司錦呼吸也跟著變得綿長沉重,指尖微動,纏著緬鈴紅繩,將鈴鐺抽了出來。
“以后帶人進訓練場注意點。”岑心瞟了她一眼,“老太太念著曲家那點恩情,說想請人到家里吃飯,于原最近正在辦這件事。”
岑心擱下手里的杯子繼續說:“于焉本身就喜歡女孩,依我看于原一定是有這方面意思的。”
“哦。”于九薇就這么回了,沒有多的話,“那什么時候來?”
“按照于原那點心思,多半是后天。”
后天,這一天莫名就變得重要了起來,關于告不告訴曲惋她要走這件事,于九薇心里也沒有答案。
濕漉漉的順著指縫流到手背。
錢橙頭腦空白,累到極致,險些往后仰躺跌倒。
司錦另只手拉了她一下,讓錢橙往前一趴,往下趴在她懷中。
兩顆心臟相貼,撲通撲通,都是劇烈跳動的聲響,宛如胸腔之內有人擂鼓,好半天才緩過來。
錢橙緩了緩,然后張口要咬司錦。
她就差哭著求她了,她都不讓自己“下馬”!
司錦抽過錦帕,先擦錢橙,然后才慢條斯理擦拭自己的手指。
她滿足的擦著濕滑的指縫,不太真誠的認錯,“都怪我,不哭了。”
錢橙眼尾濕潤擦在司錦肩上,“這幾天,都不要了。”
她趁機提條件。反正現在吃飽了,一點都不饞。
司錦,“……”
司錦沉吟了一下,算了算自己月事結束的時間,最多也就明后兩天。
司錦撫著錢橙的背,長睫垂下,遮住鳳眸,慢悠悠往外拋魚餌,“我讓周黃去錢家幫你分家了,如果事情順利,明日起你便是錢家單獨的一支,你跟岳母都在你自己的戶籍里面。”
只一日的時間,周媽媽就把錢橙的口味摸得差不多。
喜辣重油愛吃鹽,對酸甜興趣不大,但如果有也會吃一些。總體來說就是不挑食,比自家少爺好養活多了。
她雙臂還軟著,強撐著身體支起腰看司錦,被水洗過的琥珀眸子清亮無比,語氣驚喜,“真、真的?”
“我何時騙過你,”司錦手背蹭掉錢橙眼尾的淚,誘惑著,“我好嗎?”
錢橙就差哭給她看了,重重點頭。
天底下沒有比司錦更好的人了!
魚咬餌了。
司錦蠱惑著,“那再來一次。”
錢橙,“……”
錢橙狐疑地盯著司錦看。
好像哪里不對的樣子,這事做之前,司錦怎么不說。
第 47 章 047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夜。
雪本無聲,可錢橙耳邊卻叮鈴叮鈴的響了大半夜的床鈴。
每次她一露出累了不想要了的神情,司錦就慢慢悠悠問她分家以后想做什么。
“嗯,自然昂,是,告訴小娘。”
錢橙思路果真跟著司錦走,被分神后自然忘了最初的想法——
最后一次。
錢橙則無知無覺,說完司錦要吃的,才試著問,“早上可以吃蝦嗎?”
周媽媽理所應當地點頭,“自然,莫說想吃蝦,就是想吃蟹都有。”
這個季節的蟹可不好找。
錢橙蠢蠢欲動,想吃又不好真提,稍微咬唇矜持了一下。是司錦頭都沒抬的說,“油爆蝦跟蟹肉羹都要。”這也是為何錢橙要在回門當天就把林氏的牌位供奉到云清觀的原因,她怕回門之后再辦這事比登天還難那。
錢橙不怕自己像落葉般在天地間飄零,卻怕亡母沒了可以歸根的地方。
她現在好歹算是司家的兒媳婦,死后定是要跟司錦葬在一起埋進司家族墳里,可她小娘早已沒了父家,如果再被夫家不容,沒個能掛名依靠的地方,那才是真的沒了根。
亡故的人已經不能再為自己謀劃什么,可錢橙是林氏的女兒,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總要想著她的,總要讓她有家可回。
所以錢橙這會兒心里特別感激司錦。
司錦不僅把她考慮到了,還考慮到了她小娘。說明司錦心里是真的喜歡她對她好,才會連她心中一直記掛著的人都想到了。
錢橙跨坐在司錦腰上,心里一片動容,心臟如雪花落在暖爐上化開了似的,變成溫熱的水順著司錦的指尖流淌到她的指縫跟掌心中。
屋里燈火明亮,襯得司錦一身銀袍越發好看。
錢橙雙手勾在身后,站在司錦面前,輕輕咳了一下。
司錦抬眸看她,“?”
錢橙目光不好意思跟她對上,只垂眸望著自己腳尖,眸光左右晃,“你想不想吃桃子?”
司錦手握著書搭在腿面上,抬眼看她,視線落在她泛紅的耳廓上,人都恍惚了一下,“嗯?”
明明這個季節是寒冬臘月,可錢橙好看的像是盛夏里的一朵即將盛放的月季,又像是秋季中熟透的水蜜桃,又香又軟。
錢橙注意到司錦的視線,害羞到皮膚粉紅,腳趾頭蜷縮起來頭皮都麻了。
她把小衣從身上脫掉,抖著往前一鋪,蓋住了司錦的視線,低低說,“……別。”
蓋在臉上的衣服上面還殘留著錢橙的體香跟溫熱。
“……”
可等司錦把手搭她腰上的那一瞬間起,錢橙就發現她放心放的太早了。
因為剛才錢橙在吃飯,下人們想著她不會吃完就睡,總該繞著桌子走動消食一會兒,這才沒立馬進來把燈熄掉。
所以哪怕床帳合上,光亮依舊透過紅布映進來,帳內一片喜色。
司錦笑了下,只低聲問,“到了?”
用錢橙自己晚上紙跟筆的比喻,這會兒那筆順著凹凸有致的腰線往下滑到她腿彎處,又從膝蓋處往上推,像是在她半邊身子上畫了一個細細長長的絲瓜。
錢橙,“……”
那手刻意從該入的地方拐開往上,三過灶門而不進。
錢橙想,就算司錦真瞎了也該知道手往哪兒放吧。
她果真一次比一次更熟悉錢橙了,如果在錢橙身上考功名,如今的司錦怕是要考到狀元。
“還,還沒……”錢橙臉紅到冒煙,鼻子上一層細汗,琥珀眸子濕漉漉的,卷長的眼睫也被水打濕。
遠遠看著,她猶如落入人界的神女,不染俗塵不食人間煙火。
然后這般仙氣脫俗的人,正撩著溫水仔細清洗自己的指尖,上面還殘留著錢橙的氣息,被她洗的很慢。
意識到這一點后,錢橙怎么看司錦洗手搓指的動作怎么覺得曖昧澀情,眼神不由飄忽起來。
她去了躺凈室小解,回來跟司錦一起洗手,見司錦搓的慢條斯理,錢橙眼皮跳動,沒忍住撈過她的雙手自己幫她洗。
司錦只側眸看她,鳳眸瀲滟蕩著清淺笑意。
錢橙害羞了。
錢橙臉皮一直很薄,這么薄臉皮的人,第一次時卻主動拉著她的手指貼在灶口。
司錦側頭親錢橙臉頰,溫聲問,“明天要我跟你一起回錢家嗎?”
錢橙這次學乖了,老實點頭,“要。”
司錦笑起來,唇瓣貼在錢橙耳邊,低聲拉長音調悠悠道:“還要啊?”
她見錢橙要跑,手攬在她腰上,故意逗她,“娘子果真是愛吃,只不過這也太貪吃了些,都三次了。”
床帳被掀開,司錦垂眸看埋在被子里的錢橙,頓了頓,溫聲問她,“還想吃點什么?”
不怪周媽媽愛投喂錢橙,實在是錢橙吃東西的時候臉上是發自內心的快樂,光是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咀嚼東西都覺得開心。
“……柿子。”錢橙弱弱出聲,聲音悶悶的。
錢橙覺得自己剛才像個熟透的軟柿子一樣,被司錦拔掉柿子蒂,就這么吸干了。剛才吃飯時周黃就回來了,告訴司錦跟錢橙,錢家明日果真要召開宗會。
張氏錢香兒果真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姐姐,得知唐寶藍因為跟錢秀起了口角,激動之時居然用花瓶砸了錢秀的頭,當場就從司府殺回錢家。
她扯著唐寶藍要個說法,甚至讓人去請錢家族老,明日開個宗會,先是休妻后是驅女。
唐寶藍做為妻子,敢跟丈夫動手,活該休她。
還有錢橙,做為錢家出去的女兒,竟然聯合夫家誆騙自家家財,錢家怎么能有這樣的女兒,就該把她從族譜上除名,讓她死后當個沒有戶籍歸處的孤魂野鬼!
休妻?
唐寶藍當時就笑了,她怎么可能愿意休妻,直接當著錢香兒的面就說了,要么喪夫要么和離,斷然沒有休妻的可能。
她不答應,張氏又不肯退讓,家里亂成一團,鄒氏還在旁邊跟著煽風點火,目的自然是想讓錢父休了唐寶藍,這樣她就是錢家的主母了。
一家子打了一下午,熱鬧壞了。
最后唐寶藍不知道跟錢父說了什么,錢父臨時反悔不愿意休妻了,甚至幫著唐寶藍反過來說落起張氏,說她一個錢家嫁出去的女兒還回來摻和家里的事情不合適,傳出去平白無故讓人看笑話。
而且算起來,唐寶藍給他生兒育女,他們才是一家人。錢香兒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已經不算錢家人了。她張氏來錢府鬧事,不合規矩。
張氏錢香兒聽到這話幾乎被氣到吐血,抬手狠狠抽了錢父一巴掌。
她狠狠剜了唐寶藍一眼,甩袖離開,走之前放話說從此要跟錢秀斷絕姐弟關系,以后錢府的任何事情都跟她沒有關系!
虧得她今天還因為錢父的事情親登司府的門說落錢橙,感情在自己弟弟看來,她跟錢橙都算不得錢家女。
丫鬟們低頭進來,目光都凝在自己腳尖上保證自己不亂看。現在少夫人善妒一事已經在丫鬟內部傳開,要是誰多看了少爺一眼,少夫人怕是要生氣的。
她們這個樣子落在錢橙眼里就是她們剛才聽到鈴鐺聲了。
沒事沒事,只是聽到了鈴鐺聲又不是聽到了她哭聲。
錢橙安慰自己,幸好裝了鈴鐺啊,鈴聲一響把其他聲音都壓下去了。
當今朝廷最崇尚孝道,錢橙不孝,司府包庇偏袒這樣的兒媳婦,明顯是跟朝廷對著干啊。
錢父想借朝廷的手打壓一下司家的氣勢。
司家再怎么囂張也不過是個商人,而且司家樹大招風,如今做到這個地步說不定朝廷早就對司家有意見了呢,萬一上面的官員早就想收拾司家,這次正好是個機會跟突破口。
尤其是,上頭有朝廷,下面有周家,上下夾擊,司家就是棵百年大樹,也得斷了根。
沒錯,唐寶藍告訴錢父她們打算跟周家合作,從里面分一杯羹。
聽說有利可圖,錢父這才果斷舍棄自己親姐姐,選擇了拿花瓶砸破自己頭的妻子。
親情?親情在貔貅眼里能值幾個錢?能彌補的了他的損失跟虧空嗎,到頭來還得是聽唐寶藍的。錢父雖心有不甘,但還是想著目前先撈錢再說別的。
只要錢在手里,他總能等到機會收拾唐寶藍。他姑且先忍忍這個狠毒的賤婦就是。
所以翌日,錢家族會照開不誤,只不過目的已經從一開始最重要的休妻,變成了把錢橙從族譜中除名。
請安?
她伸手撩開床帳瞇起眼看外面天色。
今日臘月二十臨近年關,天色昏黑未見曙光,加上桌上油燈沒滅,估摸著這會兒才卯時左右。
卯時,她娘又不上朝也不辦公,現在肯定還在睡著,錢橙去請個什么安?
大雪一夜,翌日小雪紛飛,錢家正門敞開,準備清掃門戶。
雪落滿地,猶如純白的戲臺子。
現在臺子搭好,就等主角登場開唱了。
第 48 章 048
見錢橙似乎對請安有執念,司錦準備吃罷早飯陪她一起去母親那里坐坐。
也不是錢橙多勤快多孝順,實在是不去她心不安。
有司錦陪著最好,畢竟司母不是自己的親娘,錢橙單獨過去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如果司錦在場的話氣氛些許沒那么尷尬。
“你也去啊,”錢橙的語氣一下子欣喜起來,意識到自己表現的太明顯,她又收斂起鮮活的表情,擺出得體端莊的模樣,“那走這么遠,你會不會累?”
司府是三進三出的宅子,面積大不說,庭院里面更是假山池塘涼亭都有,光是從錦院一條線走過去都要半炷香時間,更何況七拐八繞的。
昨天過去敬茶的時候,錢橙就都走累了,可那時心里忐忑緊張便把路程遠的事情忽略掉。
如果不是剛嫁進來不請安不安心,錢橙巴不得窩在錦院里一輩子不出去呢。
再說了,就算日后真的不用常常去請安,這話也得由司母親口說出來才行。
錢橙夾著尾巴低頭做人謹慎小心慣了,沒有婆母點頭,她的心放不下來。
司錦正在慢條斯理地擦著臉,聽到這話不由握著熱毛巾,撩起眼皮看過來。
她說呢。
“……”錢橙對上她的臉,忽然就想起昨晚的床事,頓時老老實實閉緊嘴巴別開目光等著吃飯。
司錦雖病著,可體力卻比她好很多。
錢橙目光落在空桌上,腦子里不由想起別的。
司錦到底是什么病呢。
在這之前,錢橙哪怕聞到司錦身上的藥味都去細沒想過她生了什么病,或者下意識不讓自己去想。她這樣的身份少知少錯,何必多問。
不過錢橙回憶了一下,好像外頭對司錦的病也沒有準確描述。
只說司家五少爺自幼體弱,有術士斷言她活不過雙十,加上這兩年司錦深居簡出,旁人都在猜測司錦是不是身體越發不好了。
正因為有這個猜測,司錦娶妻才被眾人傳成“娶妻沖喜”。
其實拋開別的不說,司錦今年已經十八,按著正常年齡來算,尋常這個年紀的男子也該成親了。
已經十八了……
錢橙手指不自覺捻在一起,余光朝后看,司錦貓咪洗臉一般,拿著熱毛巾擦臉的動作優雅專注。
可能因為司錦是女兒身怕人發現,所以除了信得過的周黃以外,從不讓屋里的丫鬟貼身伺候,洗臉洗澡都自己來。
跟她這個司府的五少爺比起來,錢橙這個嫁過來的小門小戶的庶女就太懶惰了,沒人伺候時她什么都能做,可有人伺候的時候,她臉都不想自己洗。
現在司錦好好的站著她才能享受這些伺候,若是術士斷言是真的,日后司錦沒了……
錢橙心尖沒來由的一陣悶疼,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呼吸都頓住了。
錢橙不是個怕吃苦的人,也不貪圖享受,這陣心疼不是因為她擔心將來沒人伺候,而是怕司錦真的……
別想別想。
錢橙眸光閃爍著不讓自己往深處想,心里寬慰自己:
走一步看一步,車到山前必有路。
她素來樂觀,周身氣息只低落了一瞬,等丫鬟們捧著菜碟過來的時候,錢橙已經深呼吸,打起精神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桌子上。
小娘說過,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能吃飯,就能活著。
昨晚錢橙點了灌湯包以及蝦跟蟹,今早不止有這兩樣菜,還配了清淡的蘿卜絲跟醋嗆白菜。
錢橙葷素搭配,生生比昨天多吃了半碗飯。周媽媽對此不僅不覺得驚詫,還笑著問要不要再添點,“能吃是福。”
錢橙聞言用公筷夾了個灌湯包放進司錦碗里。
這福氣,她分司錦一些。
只要是她夾過來,司錦多少會吃些。
吃飽喝足,兩人漱了口。司錦才說,“走吧,去請安。”
從錦院慢慢走過去,也權當是飯后消食了。
今日天好,冬季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欲睡。
加上剛吃完飯,錢橙腦袋放空,什么都懶得想,只跟著司錦往前走。
幾乎才出了院子,周黃就迎面過來,“主子。”
周黃往旁邊走了兩步,司錦了然,側頭跟錢橙說,“你等我一下。”
錢橙安心站在原地,也不好奇何事,只扭頭左右看。
嗯?她發現墻角竟然有棵杏樹,不由多看了幾眼。
周黃見司錦過來,錢橙的注意力也不在這邊,才壓著聲音道:
“少爺,大爺那邊催我問您,說您已經成過親了,昨日也歇了一天,到底要什么時候才能去處理生意上的事情。”
大爺說的原話是:人都拐進來她還怕人跑了嗎,非要守在跟前看著。
這話大爺能說,周黃可不敢說。只是大爺那邊催得緊,周黃也是一臉為難。
要周黃說他家主子的確不厚道,逼一個教書先生去處理生意上的事情,堪比逼文人從武。
司家老大叫司鈺,比司錦年長三歲,雖自幼聰慧無比,奈何對從商不感興趣,只愛看書作畫寫文章。
可又礙于司家商賈的身份,哪怕他才高八斗也不能走仕途的路子。最后司鈺念完書索性去求無名書院的山長,打算進書院教書,也算是從間接圓了他從文的心。
山長不好直接拒絕司家長子的請求,更不愿意選個無能之才進來誤人子弟,于是再三斟酌權衡,選擇拿當年春闈的考題當眾考司鈺。
這樣不管是對司家還是對書院里的老師跟學生都能有個交代。
卷子是當眾作答,山長怕司鈺提前看過考題,還讓院里的老秀才改了幾處。
等答卷出來后,眾人瞬間一改先前對司鈺的懷疑,對他的才華佩服的心服口服,連連感慨是家族的商賈身份誤了他。
其中就屬老秀才最遺憾,對司鈺想來書院教書的事情,他更是力排眾議第一個支持。
山長見司鈺有真才學,這才開著門高高興興把人迎進來。
司鈺的夫人柳氏,就是山長的親侄女,兩人這媒都是山長做的,可見他對司鈺的肯定跟欣賞。
這樣一個入仕能進翰林院的人,這兩日卻被司錦逼著在書房處理生意上的俗事。
理由是:才剛成親,想陪陪娘子。
司錦抽手歇著去了,司鈺整日浸在這商賈之事中,他覺得自己這塊書生氣的白玉都快變成金貔貅了,滿身銅錢味。
雖說他做大哥的,為妹妹分擔些按理說也是應該的,但不能老這么分擔下去吧。司鈺不好意思自己來找剛新婚兩日的司錦,于是對周黃大吐苦水,讓周黃來問。
周黃也是硬著頭皮過來,還是避開錢橙低聲問。
新婚小兩口感情好著呢,少夫人也粘著主子,這不,請安都由主子陪著。周黃不能當錢橙的面說這事,怕少夫人不高興,只得走到這旁邊來。
司錦側眸去看錢橙,錢橙對著一棵杏樹跟她身邊那個叫蕊蕊的丫鬟聊得正歡,陽光照在她身上,似乎連發絲都帶著光暈。
司錦手搭在背后,扭過頭問周黃,“你是我的人,還是我大哥的人?”
周黃立馬站直了,毫不猶豫地表忠心,“我自然是主子的人!”
“那你去跟大爺說,就說今日我要陪夫人給母親請安,讓他再堅持一日。”司錦日日處理這些事情都沒說什么呢,才讓大哥代為處理兩天他就開始蛐蛐叫叫了。
周黃頓了頓,試探著問,“那明日呢?”
司錦理所應當,“明日陪夫人回門,自然也沒時間。”
周黃,“……”
得咧,大爺那邊怕是要吟詩哭泣了。
司錦打發走周黃,走過來看錢橙,順著她的目光往上看,“想吃杏了?”
不然盯著杏樹看什么。
錢橙搖頭,“我跟蕊蕊說的不是這個。”
見司錦過來,蕊蕊又退回到后面。
司錦看她,目露疑惑。就錢橙的這個腦瓜,除了吃還能想什么?
錢橙眸光閃爍不太愿意開口,奈何被司錦目不轉睛地看著,最后才塌肩妥協,小心翼翼看著司錦的臉色,哼哼輕輕的說,“我跟蕊蕊打賭,看開春有沒有紅杏長到墻那邊。”
一枝紅杏出墻來。
司錦目光從錢橙臉上移開往上看杏樹,不知為何忽地又想起準備帶錢橙逃婚的季杰,不由微微瞇起眼睛。
新婚小妻妻似乎不適合討論這樣的話題。
兩人默契地跳過這個事情繼續往前走,司錦單手搭在身后,指尖捻了捻。
這是她思考事情時的習慣動作。
司錦側眸看錢橙,視線落在她姣好柔和的臉龐上,緩緩垂下眼。
她知道錢橙最初嫁她定然不情愿,可后來她主動跟自己魚水歡好,是不得不呢,還是看見她好看后,心里有那么一點點的愿意?
司錦扭頭看身后的杏樹,抿了下薄唇,打定主意——
還是把樹挪到院子中間吧。
……這樣它再怎么伸樹枝都摸不到墻,更別提出墻了。
錢橙跟司錦并肩走,迎面拐過假山的時候,沒來由一陣風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扭頭看司錦,想問她冷不冷,司錦卻忽然別開看她的視線戰術性昂臉望天。
錢橙,“?”
她怎么在司錦臉上看到一閃而過的心虛?錯覺吧。
第 49 章 049
本朝同意百姓單獨開戶,一般需要兩個條件,任意滿足其一就行。
一是小孩上學落戶,二是分家分戶。
像雅雅這種屬于前者,需要入學的孩童,經過書院核查跟山長同意,衙門就會給她的監護人單獨開戶,讓雅雅掛在沈柔云的名下,暫時落戶在新水州。
沈柔云只要同其他戶主一樣,每年繳納人頭稅,滿三年就算是新水州的正式住民。
這事聽起來容易,但首先雅雅要有入學的資格才行。
滿三歲的兒童入學,需有夫子介紹作保,證明她有念書識字的能力。
而這只是最基礎的入學,此環節可以用錢解決,但往后的事情,卻是光有錢都解決不了的。
想要以入學的名義落戶,則要山長出面,由他跟州府衙門保證雅雅以及沈柔云身上沒有命案跟其余不良行徑,是暫遷過來的良民,州府衙門核實之后,才會蓋章同意學生暫時落籍。
可山長又不是天底下第一大善人,怎么可能無緣無故為一個孩子作保。
除非她天資聰慧,小小年紀就展露出狀元之才,長大后能讓書院跟山長揚名立萬,否則山長明哲保身必然不會為她涉險。
雅雅是女孩,注定了她不能參加科考,這條路直接被堵死。
所以沈柔云才會迂回的找上季老爺季白山,想通過他的人脈關系去跟山長交涉。
如今這事由季靜托給了司錦去辦,司錦的大哥司鈺就是無名書院里的教書先生,由他點頭同意雅雅入學就行。
而司鈺的娘子柳靈蕓就是山長的親侄女,只要司家跟她開口,山長必然會為雅雅出面作保。
事情瞬間變得簡單起來,幾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而這卻是對于尋常人家來說,落戶里最麻煩的一種方式,要不然沈柔云也不會這么大費周章進季府。
另一種則是如錢橙這般,分家分戶。
錢橙原就是新水州的住民,不需要落籍,只需族老們點頭同意,就能如家里男丁一般分戶出去單獨成家。
本朝由女子擔任戶主并不少見,像是死了丈夫的新寡,或是跟兒女斷絕關系的老婦,只要族里同意,她們就是自己的戶主,只要每年按時交人頭稅就行。
林氏是錢橙的生母,在錢橙有了自己的戶籍后,自然要跟她一同從錢秀的籍下遷出去,母女兩人有她們自己的戶。
過年前一天,州府衙門里派了衙役上門,來給司錦送錢橙和沈柔云的戶籍。
“大人說明日便是除夕封印,怕這事拖到初八開印耽誤了您的事情,所以今天便加急把這戶籍的事情落下來,著我等送來。”
衙門過年也是要放假休息的,州府知州的官印會在今晚封上,俗稱封印,等來年正月初八以后,才打開重新使用,便叫開印。
這事如果走正常流程慢慢來,估摸著得出了正月才能拿到戶籍。
可知州明顯是賣司家一個面子,趕在年前就把事情辦妥了。
司錦著周黃親自送衙役出門,該給的孝敬跟賞金都是以往的雙倍,而給知州送去的新年賀禮更是比去年厚重。
像司家生意做到這個地步,加上司母跟皇室間的關系,向來都是知州巴結著司府,過年過節都會給司家送禮。但明面上司家從商,為了路子通順,給往上往下該打點的也會打點。
買賣做大以后,人情往來需要的銀錢都流水般往外淌,少不了一點。
司家更不是吝嗇的人家,自然不會在年節上虧待任何一個給司家辦事情的人。
衙役開開心心的來,更是高高興興的走。
他就說給司家跑腿絕對不會白跑一趟!
周黃送人回來后,見司錦還坐在書房里,不由納悶,“少夫人不是盼著要拿戶籍嗎?少爺您怎么……”
還沒給她送過去啊。
平時錢橙就算要天上的月亮,司錦都是當夜搭梯子爬天摘月,絕對不等到第二夜,如今怎么不急不躁的悠閑了起來。
司錦動作慢條斯理,將屬于錢橙的那一份薄薄戶籍壓在賬本下面,聞言抬眸看了眼周黃,意味深長,“你以后成家就懂了。”
周黃,“啊?”
這怎么還扯上成不成家了?
司錦單手搭在賬本上,心道自然有牽扯。唯有成家的人才懂,要拿這戶籍跟自家娘子在床上討個甜頭。
她把沈柔云的那份戶籍遞給周黃,“派人送去季府交給季靜,就說是我提前送她的新年禮物了。”
周黃雙手接過,脫口而出,“可這不是沈姑娘的戶籍嗎?”
就算是禮物,也是送給沈姑娘的禮物啊。
司錦微微一笑,鼻音輕嗯,慵懶隨意,“嗯,是沈柔云的,所以才讓季靜拿這個去跟沈柔云討個獎勵。”
這禮物還不美死季靜。
周黃微怔,周黃沉默,周黃頓時也不敢多問了,生怕自己聽到什么不該聽的獎勵。
那沈姑娘是要給季靜當繼母的,兩人水火一般不容,如今季大小姐竟然能拿著戶籍去沈姑娘身上討獎勵了?!
水火相融了?
周黃聯想到自家少爺跟少夫人,再想想季大小姐跟沈姑娘,抽了口涼氣,思路瞬間朝著不該想的方向策馬狂奔!
司錦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她道:“沈柔云找上季伯父為的就是這戶籍。如今戶籍到手,季靜自然可以拿它請沈柔云出府,省得自己多個繼母。”
戶籍到手了,沈柔云再也沒理由賴在季府不走,對沈柔云來說,她就算單純是為了報答季靜,也不該再去肖想人家繼母的位置。
而對于季靜來說,把不喜歡的人趕出門,阻攔父親給自己納個同齡的小白花繼母,這難道不算是最好的新年禮物?
但前提是,不、喜、歡、的人。
司錦垂下長睫掩下眼底揶揄。
靜靜啊靜靜,就看你心靜不靜了。
也只有看清季靜的態度,司錦才好決定動不動沈柔云。
想要吞了周家,沈柔云就是把雙刃劍,用的好有奇效。年后季靜對沈柔云的態度,將決定沈柔云在她這里是顆好用的棋子,亦或是好友的人。
身份不同,用法也不同。
司錦從一開始就跟錢橙說過,無商不奸詐,她可算不得是一個好人,但絕對是個有天賦的商人。
在她這兒,無關緊要的人,都是可以壓在生意場上的籌碼。
周黃瞬間了然,并且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羞愧,狠狠的反思跟檢討了一下。
他家少爺神仙一樣的人物,說的獎勵自然是正兒八經的事情。
周黃即將出門,想了想,還是扭頭問,“少爺。”
司錦抬臉,“嗯?”
周黃笑,“那您拿戶籍是打算跟少夫人討獎勵嗎?”
司錦揚眉,眼里帶出笑,“自然。”
周黃懂了。還沒找到媳婦呢,他就先跟自家少爺學了一招。
“等我將來成了家,也拿東西跟我娘子討獎勵,讓她給我親自做油潑面!多油多辣的那種!”周黃滿臉期待。
司錦,“……”
司錦沉默一瞬,溫聲開口,“去吧,去送東西吧。”
周黃走后,司錦手指搭在賬本上輕輕敲,要不明晚再給錢橙吧,明晚守歲,剛好有一晚上的時間。
而周黃把沈柔云的戶籍送到季府的時候,沈柔云正在季老爺院里。
借著過罷年雅雅要入學進書院,季白山說翻出來幾本季靜小時候練過的字帖,可以讓雅雅先在家開始練字熟悉熟悉,畢竟入學后還是有個簡單測試的。
進書院這事是托了人家司鈺的臉面,如果測試過不去,最丟人的不是雅雅,而是司鈺。
他說的是正事,季靜也沒理由拒絕,就由著沈柔云領著雅雅去主院書房了。
主要是季靜心里清楚,她爹不是那種見色起意強迫人的老-畜-生,還有便是沈柔云的目的不是她爹這個老白菜梆子,而是雅雅的戶籍。
在戶籍即將到手前,沈柔云都會乖乖的。
“這算哪門子禮物,”季靜從周黃手里接過戶籍后,嘀咕了一句,“司錦是純屬摳門,往年的禮物就不走心,今年連糊弄都不糊弄了,直接拿這個當禮物。”
周黃跟季靜說,“我家少爺說了,這禮物堪比收服妖精的法寶,有了這個,您今日想讓沈姑娘出府,她絕對不敢待到明天。她是去是留,還不是您說的算。”
季靜捏戶籍的手一頓,緩慢回過神,意味深長,“哦~”
她是打算等戶籍到手后就送沈柔云姨甥離開呢,免得時間久了小白花跟花骨朵順勢在季府扎根了。
現在季杰外出不在家,她跟季杰又都沒成家,她爹寂寞著呢,儼然已經拿雅雅當親孫女對待了,這不,連字帖都翻出來了。
季靜收起戶籍朝主院書房走,心里原本還在猶豫。
畢竟明天就過年了,今天就把沈柔云趕出去不合適吧……
結果她到的時候,就聽見沈柔云在跟她爹季白山說話。
沈柔云目光落在雅雅身上,眉眼溫柔,話卻是對著季白山說的:
“虧得季老爺思慮周全,連讓雅雅提前練字都想到了。不似我,半點頭腦都沒有,別提書法了,連書都沒看過幾本。”
“我這種小女子,見識既比不得季老爺您,也比不上季大小姐,要不是您跟季小姐收留,我跟雅雅怕是要露宿街頭了。”
她聲音輕輕柔柔的,模樣似春日清晨凝了露珠的百合,清麗柔弱,哄得季白山眉眼彎彎,包子臉笑出了十八個褶兒。
季靜雙手抱懷,下巴微抬,就站在旁邊看她裝。
半點頭腦沒有?
書沒看過幾本?
見識比不上她?
聽聽,沈姑娘多謙虛啊。
先是利用周名安把雅雅從周家騙出來,后又算計她爹要當她繼母弄戶籍,以及認識緬鈴這些事情,她是絲毫不提呀。
好一個柔弱無害的小女子哈。
季靜心里哼哼,她季家廟小,容不下這尊大佛,還是請出去吧。
第 50 章 050
就因為有這些過往跟傳言在,司府丫鬟才無法反駁。
畢竟在看過話本跟聽過傳言的人看來,錢橙這般姿態就是在向季大小姐宣示主權。
新婚小兩口進了大堂,司錦走在前面,錢橙被她拉著手走在后面。
兩人衣服一白一粉,連在一起像兩朵并蒂不同色的月季一般,遠遠看著都覺得賞心悅目。
“來了來了,”司母端著茶盞跟坐在身邊下首位子上的季靜說,“來跟你炫耀了。”
明知道季靜不喜歡沈柔云,也不認可她當自己未來的繼母,季白山還是想掙扎一下。
他望著季靜,開口替沈柔云說話,“你瞧瞧,這正說到你呢,沈姑娘夸你見識廣。”
“哦~是嗎?”季靜雙手抱胸拉長音調,意味深長的抬眼看向沈柔云,“我怎么覺得沈姑娘在某、些、方面的見識,要比我寬廣呢。”
沈柔云垂著濃密長睫,微微起身同她福禮頷首,音調不變,像是沒聽出季靜話里的深意跟擠兌,“季小姐謬贊了。”
季白山見沈柔云看到季靜嚇得連臉都不敢抬,立馬打著哈哈擋在兩人之間。他覺得自家閨女來者不善,像是沖著沈姑娘來的。
“靜靜你不是說今日要去談事情嗎?”季白山問。
生意這事,越到年底越忙碌。很多人家辛苦勞作一年,平時勤儉節約不舍得花錢,唯有過年這幾日才會借著年節難得大手大腳一次。
生意人也就是靠這時候大賺一筆。
所以哪怕明天就是除夕,季靜今天依舊有應酬。
“還沒出門,來給沈姑娘送樣東西。”季靜從懷里把沈柔云跟雅雅的戶籍取出來,伸手朝前遞過去。
薄薄的紙疊成平整的兩道,一道上面寫著沈柔云的名字,一道上面是雅雅,如今夾在季靜的手指中。
沈柔云這才抬起清麗的臉蛋,眼睛先是看了眼季靜,又緩慢從她臉上下移,順著手臂落到她指尖。
可能驚喜來的太突然,也可能是期盼了許久的東西陡然送到面前,沈柔云難得愣住,沒第一時間上前接過。
“戶籍這么快就下來了?”季白山臉上露出驚喜,隨后又看著季靜的臉色,露出些許遺憾跟失落,“我還當要等正月以后才能辦下來。”
要么說是司家的臉面比佛面好用呢,如果不是看在司家的份上,這戶籍就算他親自去求,也得拖到正月開印。
季白山心頭有些忐忑,沈柔云跟雅雅的戶籍辦下來了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至少兩個姑娘家有了自己的籍冊,從此不需要依附什么人。可另一方面,沈柔云拿到戶籍了,還愿不愿意留在季府。
最重要的是,季靜還會不會讓她留下。
“謝倒是不用謝了,”季靜把戶籍遞過去,笑著收回手,“沈姑娘的目的達成,眼見著明天就是除夕,我們就不多留沈姑娘在府上過年了。”
沈柔云展開戶籍的動作微微一頓,長睫輕閃,卻垂著眼低著頭沒說話。季白山手扶著桌面,坐了下來,勉強擠出笑,示意沈柔云,“不看看你跟小雅雅的戶籍?以后你可就是你倆的戶主了。”
沈柔云這才回過神,先是朝季白山行了一禮,又抿唇朝季靜福禮,“多謝季老爺,謝過季小姐。”
雅雅從桌邊放下筆站起來,先是怯怯地看了眼季靜,才小跑到沈柔云身邊,伸手攥著她的衣袖,昂臉小聲喊,“小姨。”
小孩子的心思沒那么多彎彎繞繞,以至于雅雅不明白靜靜姨姨之前還要跟她小姨睡一張床,怎么今日又突然要攆她們走。
雅雅跟著沈柔云顛簸流離了一些時日,剛開始碰到被人驅趕的事情還會偷偷哭,現在卻已經學會了乖巧懂事的貼在沈柔云身邊,不吵不鬧。
“我家小姐梳妝了嗎?”小丫鬟蕊蕊從外面慌慌張張跑進來伸手隨意抓住院里的一個媽媽詢問,發髻上的紅月季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媽媽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這才認出她是三小姐房里的丫頭,頓時皺眉訓斥,“你家小姐今日出閣你到哪里廝混了,你看你這發髻亂的像什么樣子。花呢,你頭上的月季花呢?”
說著粗手掐著蕊蕊纖細的手臂,拎小雞似的扯著她上下左右看,發現花的確不見了,頓時一指頭戳在她額角上:
“那花都是司府送來的要求兩府的下人們全都帶著,你哪里來的膽子敢把花丟了。”
沈柔云笑著抬手摸她臉蛋。
季靜從兩人身上收回目光,坐到桌邊,自己翻開一個口朝下的空茶盞,給自己倒了杯溫水。
季白山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目光落在沈柔云跟雅雅身上,就算他沒有娶沈柔云的意思,看到這姨甥兩人相依為命的場面也有些于心不忍。
“靜靜,大過年的……”他嘀咕。
把人家姨甥倆趕出去合適嗎。
季靜緩慢吞咽著水,借著抬手喝水的動作,眼底眸光落在沈柔云身上。
這個心機小白花,披著羊皮的狐貍精,分明是故意的。
仗著她爹心軟,在書房里演這一出。
季靜喝完杯里的水,故意揚聲跟季白山說:
“爹,就是因為大過年的,才要一家人團聚。沈姑娘跟咱們,可算不得一家人,就算您再舍不得雅雅,那也不能強留人家在咱們府上過年對不對。”
沈柔云垂下眼,將戶籍好好收起來,手指牽著雅雅的手站起身,柔聲開口,“季小姐說的是,叨擾了這么些時日,除夕還打擾屬實不合適。”
季白山手撐著桌面站起來,滿臉不舍,“沈姑娘。”
季府人丁本來就少,往年還能有個季杰,今年連季杰都不在了,除夕夜得冷清成什么樣子啊。季白山年紀大了,就想著能熱鬧一些。
自然,”媽媽雙手抄兜抬起下巴,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人,“能嫁進司府算是三小姐攀了高枝,豈能在梳妝上耽誤時間錯過了吉時。”
“你趕緊去找朵花戴上,你是三小姐的陪嫁丫鬟,要是因為你丟了錢府的臉面被司家怪罪,仔細老爺打死你!”媽媽說話冷冷的,蕊蕊一時間分不清是她的話冷,還是這會兒的風冷。
媽媽是主院里主母手下的人,這會兒是臨時調到三小姐院里幫忙主事,這也間接說明錢三小姐的院里連個能主事做主的媽媽都沒有。
出閣的閨房掛滿了紅綢,鮮紅柔滑的布料把屋里的裂痕跟破舊盡數遮住,猛地一看,倒是挺新挺鮮艷。
見沈柔云領著雅雅出門,季靜放下茶盞,笑著跟季白山說,“爹,我去送送沈姑娘。”
語氣聽著還挺高興。
季白山瞪她一眼,沒有理她。
出了書房的門,外頭還飄著小雪。
沈柔云牽著雅雅走在前面,季靜快走兩步追上去,要伸手捏雅雅頭上的丸子包。
雅雅縮著腦袋躲了一下,從沈柔云的左手邊低頭挪到沈柔云的右手邊,紅著鼻子抿著唇瓣,表明了不給季靜摸。
原本沈柔云跟季靜之間橫著雅雅,現在雅雅一跑開,便成了沈柔云跟季靜并肩走。
這種東西蕊蕊是打聽不到的,只能直接問周媽媽。
周媽媽聽完一怔,隨即肉眼可見的心疼起錢橙。
這聘禮單子連同聘禮送往錢府的時候,首先是要讓待嫁新娘過目的。對方送了多少東西,心意如何花了多少心思,至少讓新娘子心里有個數。
可聽錢橙這意思,她根本沒見過聘禮,連聘禮單子都沒看見過。
沈柔云聞言側眸看季靜,余光落在季靜因心虛而背在身后的雙手上,輕輕柔柔的笑了下,“這話是在說雅雅,還是在說季大小姐您自己?”
“我怎么了?”季靜又開始雙手抱胸,抬臉反問道:“戶籍是不是幫你拿到了,報酬也沒問你討要,如今只不過是送你出府免得你給別人做小而已,怎么,這還不滿意?”
季靜夸張的詫異起來,“沈姑娘野心未免也太大了些吧,不愧是見多識廣博覽群書的大家閨秀。”
被她這么奚落調侃,沈柔云只是垂著眼睫輕笑了一下,聲音溫柔,“原來緬鈴的事情在季大小姐心里還沒過去啊。”
季靜一頓,被戳破了心思。
“我可不止只認識緬鈴,”沈柔云側眸看季靜,微微傾身靠近,唇瓣幾乎貼在她耳垂上悠悠道:“季大小姐要不要來我床上親自試試,看我有多博覽廣識?”
她一靠近,身上的氣息便隨風飄了過來。
季靜打了個哆嗦,頭皮發麻,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木著臉看向沈柔云,“你這招美人計對我沒用。”
“你又怎知我是用計,而不是真心謀你?”沈柔云轉身看她,挑眉反問。
這話徹底把季靜問住了。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不喜歡女人,更不喜歡你……這樣的。”
中間過于難聽的話季靜到底沒再說出口。
可她的神情已經表明了一切。
沈柔云頓住,愣怔著看了眼季靜,濃密的長睫煽動兩下,垂眸遮住眼尾的紅,淺粉色的唇角牽動兩下,像是想擠個笑出來,但終究沒做到。
錢橙揉了揉臉,見外頭天色漸暗,猜測司錦也該回來了。
她想了想,難得讓周媽媽先別擺飯。
周媽媽以為她還在難受,嘴上應著好,心里又把錢父錢母罵了一頓。能讓愛吃飯的錢橙不吃飯,可見這兩人多可氣!
司錦回來的時候,屋里燈光不明,只點了幾處必要的燈臺。
她有些疑惑,問守在一邊的蕊蕊,“怎么沒點燈,錢橙呢?”
季靜沒想到沈柔云會是這個反應,她以為沈柔云會跟之前一眼牙尖嘴利反擊自己亦或是用心機手段報復回來,但總歸不是這么默默的忍了她的話轉身離開。
季靜有些茫然。
她從商可以,管事可以,但唯獨對情感上的事情一竅不通,遇到就麻爪。
司錦曾說過,說可能是因為她是被親爹帶著長大的,身邊的人多數都是男性,所以導致她對感情一事先天缺失不夠敏感。
季靜當時還笑著說,“懂賺錢就行,懂什么感情。”
她將來就沒打算嫁人,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懂那些細膩的心思。
可她這會兒看沈柔云離開,頭一回想著,自己要是懂感情的話,就算不喜歡她,也該拒絕的委婉一些。
畢竟……
她看起來像是真的喜歡自己。
“小姨。”雅雅小手握緊沈柔云的手指,昂臉看她,滿眼擔心。
雅雅分不清真假,只能看到沈柔云眼眶紅了,垂著長睫不再說話。
沈柔云扯著嘴角笑了下,柔聲說,“沒事,是風吹了眼睛。”
“可是……”雅雅小臉皺巴起來,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就是覺得這次的風好像不一樣。
分明沒把小姨的眼淚吹下來,但卻好像吹到了小姨心里,是流不出眼淚的難受。
錢橙眼睫煽動,腳背跟心尖都因這一吻而癢癢的。
她實在不懂,床下的司錦那么無欲無求矜貴優雅,怎么到了床上對這事卻坦誠又直白。
兩人擦干凈后,司錦下床換了身中衣,錢橙則穿戴整齊。
“都要睡覺了,你穿成這樣去哪兒?”司錦扭頭看她。
雅雅猶豫了一下,還是乖巧點頭,自己走到旁邊的石凳那兒,蹲在地上,在石凳新覆蓋的細雪上,找了根小棍畫兔子。
沈柔云帶著小廝往旁邊走了兩步,用假山遮掩住身形,輕聲問,“探聽到周家的消息了?”
小廝是季府里負責往外采買的小廝,每天都有出府的機會。
沈柔云便花錢請他幫自己留意周府的消息。
前幾天小廝的回復都是:沒聽說周家人過來。
可今日明顯不同,所以小廝才急著來找沈柔云。
沈柔云神色嚴肅,心里有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小廝開口說,“聽說是因為過年走動,周家的現任家主來了趟新水州,至于為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但我給姑娘特意打聽了一下,那家主好像叫什么,周什么安。”
沈柔云唇色更淡了,垂眼輕聲道:“周名安。”
“噯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小廝一拍腦門。
他見沈柔云臉色難看,眼尾通紅唇色慘白,像是風雪里支撐不住的纖細花莖隨時被折斷,不由問道:“沈姑娘沒事吧,您看起來不太好。”
迎親那天司錦都沒來,足以看出司家人對這門婚事的態度。
錢柚不僅再次感慨,“還好我改了八字沒嫁過去,要不然現在受罪被冷落的人可就是我了。”他就出去幫沈柔云打聽一些跟季府無關的事情,無關緊要也不麻煩就張張嘴而已,每次從沈柔云這里領一顆珍珠已經是占便宜了,怎么還好意思拿人家兩顆。
沈柔云搖搖頭,“算是辛苦小哥幫我大冷天跑腿的報酬了,……以后,也用不到再打聽這些了。”
“哦,行,”小廝笑著收下,“多謝沈姑娘。”
他離開后,沈柔云獨自站在假山邊,朝不遠處的雅雅看過去。
司府在錢柚看來,簡直就是新媳婦的人間地獄。
虧得她連夜改了八字,這才逃過一劫,不然這會兒生不如死的人定然是她。
周家果然還是找過來了,速度遠比沈柔云想象中的要快。她雖有戶籍,可一個沒有背景跟財力的柔弱女子想要對抗一個家族,談何容易。
沈柔云抿緊了唇。
她本可以賴在季家。
可要是知道自己帶著雅雅躲在季府,周名安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季靜。本來已經算好的,用季家周旋周家,她只需要躲在暗處等結果就行……
可現在,沈柔云有些猶豫了。
還沒等她想出結論,一抬眸就對上季靜的梅紅色身影,“……”
沈柔云眸光輕晃,呼吸一頓。
“沈姑娘好演技,”季靜越過雅雅,緩步走過來,嘖嘖感慨,“戲班子里唱過曲吧?”
剛才沈柔云離開后,季靜忍了又忍,最終還是紅著耳朵朝她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她想著,哪怕跟沈柔云說個對不起呢。
季靜對沈柔云的感觀有些復雜,她是真的不喜歡沈柔云這樣的心機小白花,但她又知道沈柔云這么一步步的往前算計也不是為了自己。
這才導致她對沈柔云一忍再忍,哪怕知道前方是沈柔云布置好的陷阱,但依舊會配合著踩進去。
老季家祖傳的心軟。
所以說收留沈柔云跟雅雅這事也不能全怪季白山,要是當時的人換成季靜自己,她估摸著會做出跟親爹同樣的選擇。
季靜揉著悶悶的胸口,有些不是滋味。
她沒有看不起沈柔云的意思,她只是不想讓這兩人留在府里跟她們父女有過多的糾纏跟羈絆。
至于周家的事情,她哪怕不利用沈柔云也能處理好。
季靜朝前走,沒多遠就看見了蹲在地上畫小兔子的雅雅,以及——
正在跟小廝說話的沈柔云。
果然啊,又是沈姑娘的陷阱。
“好姑娘,夫人哪里舍得您去死,這不才讓三姑娘替您進了那虎狼窩嗎,”劉媽媽道:“往后這話可不能再提了。”
錢柚這才說,“不提不提,打死都不提了。”
意識到這點后,季靜臉色更難看了。
沈柔云也沒想到季靜會追過來,難得眼神躲閃沒看她。
季靜靠近,“怪不得沈姑娘素衣烏發,原來珠寶首飾都用在了這種地方。”
沈柔云頭上就簪著一根烏木簪子,雅雅腦袋上更是半個珠花都沒有。
唐寶藍見錢父還要打她,伸手握住旁邊的小花瓶,毫不猶豫朝錢父的腦袋砸了過去。
悶響一聲,錢父頭破血流倒在地上。
看著躺在地上抽搐的丈夫,唐寶藍把瓶子扔他身上,扯出巾帕重重擦著嘴角血跡,臉上竟露出一抹輕松微笑。
季靜攥住她的小臂直接舉了起來,沈柔云的袖筒順勢下滑,露出半截素白手腕,脆弱纖細,上面連個銀鐲子都沒有。
但沈柔云有耳洞,以前應該也是戴過耳環之類的東西,手腕上雖沒痕跡,但想來這細白的腕子上曾掛著一串珍珠手串。
“沈姑娘住在我季府,利用著我爹,收買著我家小廝,還試圖勾引我說喜歡我,”季靜拇指指腹壓在沈柔云的手腕之間,微微用了點力氣,語氣帶了點怨懟,“想來剛才那番話也是為了逼走我才說的吧。”
什么謀她,什么床上長長見識。沈柔云的嘴,騙人的鬼!
“虧得我還覺得說話重傷了你,”季靜看著沈柔云,幾乎咬牙切齒的說,“傷你你也是活該!”
她果然不喜歡沈柔云這種女子!
披著層柔弱的外皮,但實際上會吃人。
虧得她還以為沈柔云是真的喜歡她!喜歡個屁,都是虛心假意的算計!
季靜心里有氣,手上力道也沒刻意控制。
沈柔云吃痛,但沒出聲,只是抬臉看著季靜,臉上甚至露出清淺笑意,毫無誠意的道歉,“嗯,我活該。”
她長睫微動,“如果季小姐是來跟我道歉的,那至少說明你剛才信了我的話。”
沈柔云撩起眼睫看季靜,聲音帶著笑意,“信我喜歡你。”
季靜嗤笑,譏諷反問,“你覺得我還會——”
和離?”錢父像是聽到了笑話,目眥盡裂的說,“你也配!你只配被休!”
和離要分家產的,一人一半,錢父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分錢。
這都是他的,是他多年打拼的結果,跟唐寶藍一文錢的關系都沒有!
季靜下意識松開沈柔云的手腕,生生克制住自己后退的念頭,反而往前半步,欺身把沈柔云壓在假山上,張嘴咬她的下唇。
又來,又來是吧!
她的感情看起來就這么好騙?
季靜氣極了反而平靜下來,手掌下滑搭在沈柔云纖細的腰肢上前后撫摸摩挲,拇指指腹在沈柔云的細腰跟山丘的邊緣游離來回,沒過界但足夠曖昧。
“沈姑娘,既想當我繼母還要吊著我,真是好手段。”季靜單腿膝蓋擠進沈柔云雙腿之間,陡然拉近兩人間的距離。
沈柔云身體水一樣的軟下來,明知道季靜是跟她較勁,但眼里還是染了笑,喘息著問,“繼續啊,不會了?”
她拉著季靜的手往腰腹之上,挺胸往前,不退反進,“我教你?”
季靜手指緊攥不敢伸手貼上去,眼皮突突跳動,忍了又忍,最后咬牙問她,“……你還是不是個姑娘!”
還有沒有基本的羞恥心!
沈柔云本來還想再逗逗季靜,余光卻瞥見遠處的人,微微一怔,唇瓣貼著季靜的耳朵說,“季靜,季老爺朝這邊來了。”
誰???
誰!!!
她見司錦看過來,連忙跟司錦解釋,“你不了解我家這個嫡母,她可不是個軟脾氣。”
錢橙心有余悸,“當年鄒小娘生了兒子尾巴翹到天上,仗著生子有功截了我這個嫡母錢氏的玉簪,當天就被錢氏讓人從屋里拖出來,硬是摁在板凳上打了十板子才解氣。”
要是被她爹看見了,真的不好解釋。不管是她親了沈柔云還是欺負了沈柔云,好像都有些說不清。
季靜沉默一瞬,當機立斷,下意識拉著沈柔云,把她連同自己一起塞進假山的山洞里,并且伸手捂住了沈柔云的嘴。
她低聲警告,“你最好老實點,別想離間我們父女感情。”
沈柔云,“……”
沈柔云眼里帶著笑,手搭在季靜腰上,掌心緩慢往上移動。
季靜邊聽著外面動靜,邊咬牙握住沈柔云作亂的手腕,瞇著眼睛狠狠瞪她。
沈柔云悄悄彎了眼睛。
直到兩人聽見假山山洞外面,季老爺問,“雅雅,你怎么自己在這兒,你小姨呢?”
季靜跟沈柔云齊齊抽了口氣。
怎么把雅雅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