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速賽(二)
是的, 林爭渡一開始的計劃就是把亞修給騙過來然后趁亂發動萬類,啟動他的鷹商,送他出局。
萬類的條件限制不多, 林爭渡隨時可以啟動附近的任何機甲,但亞修的機甲如果無緣無故被啟動,肯定會引起疑竇,她在第三局還需要使用萬類, 所以不能展現太多異常。
攻擊目標被迫改變, 但還是有一定效果的。
這個小插曲讓戰意正酣的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邱旭臉上拳印分明,但對面的埃利臉上有一道匕首劃痕,正朝外涌血。
陳聰和西里亞打得非常節制,顯得有些禮貌了。
段不容的頭發給扯掉了一縷,鼻血源源不斷地往下滴,她一手抹掉, 直接擦在亞修的衣服上, 再次被壓制在身下的亞修抬起身子往這邊瞪了一眼, 滿臉的血痕。
“該死的!博爾, 你在犯什么蠢?”亞修怒道。
“……”博爾的嘴唇顫動著,說:“我想我需要立馬離開這里,找到醫療人員。”
后背上的血侵染了他的衣服, 一股血腥味彌散開, 林爭渡撐著貨箱朝后挪了幾步,隱在黑暗中。
“亞修,”西里亞最先放棄了沉默的對峙, 走過來攙扶博爾, 查看了他的傷口后說,“別鬧了, 博爾的傷口需要處理。”
“你的腦子出什么毛病了西里亞,他已經出局了,待會就有人在眾目睽睽下送他離開,現在每局丟一個臉。”亞修顯然對博爾的傷沒有興趣。
段不容聞言挽起了袖子,說:“所以呢,還想繼續打嗎?我奉陪到底!你有多神氣,沒了機甲不一樣和我五五分。”
亞修冷笑道:“瘋子,你說話真令人作嘔。”
段不容:“被綠堡星第一瘋子夸瘋子,我的榮幸~”
爭吵沒有繼續,紛亂的腳步聲的越來越近,貨艙入口出現了另一隊的人。
“喔。”吳起承看著貨艙里的亂狀,睜大了眼睛,他身后探出來三顆頭,目睹這一切。
“抱歉,但是我想問一下這是競速賽的路線嗎?”其中一顆頭問道,有禮貌地笑了笑。
段不容氣喘吁吁地說:“很顯然不是。”
“好的,打擾了……”
“我想這兒就是,”吳起承說,“打擾了,我們只是路過,別管我們,你們請繼續打。”
這一隊的人跳下來,在暫停的戰局中奔馳,兩邊的人紛紛行以注目禮,四人嘰嘰喳喳地說道:“貨艙可真黑啊。”
“這里有資源補給嗎?”
“應該沒了,快點出去吧。”
反觀這邊,林爭渡開口道:“就算我們的分數暫且靠前,也不能這么搞,你的伙伴咎由自取,他那蠢樣你受得了嗎?做個協議,這一局互不干擾,下一局是生存賽,我們總會遇上的,亞修。”
——“這門開不了,我們得去找開關!”已經在貨艙出口的四人交談聲響徹整個晦暗的空間里。
亞修冷笑道:“是在和我宣戰嗎?你倒是第一個和我宣戰的人。”
段不容:“我才是,死混球。”
亞修站了起來,他在貨箱上與林爭渡隔空相望,說:“成交。”
“我會很期待生存賽,看著你鮮血淋漓的樣子,林爭渡。”
腹部的疼痛舒緩了,林爭渡松開撐著的手,輕笑了一聲,說:“我也是。”
氣氛緩和,西里亞把博爾攙到一邊坐下,用衣料做簡單包扎,亞修在一旁冷言冷語,埃利走到亞修身邊,沒有說話,和博爾、德里錫相比,他顯得穩重多了。
段不容走過來攬住林爭渡,說:“需要我背著你嗎?”
林爭渡短暫地牽了一下嘴角,“不用。”她確認時間,還剩五分鐘,隊伍就有了機甲權限。
陳聰的手臂搭著邱旭的肩,兩個人一起走過來,陳聰說:“哇哦,所以我們現在都被困在了這里,哇哦,競速賽,嗯嗯,競速賽。”
邱旭還沒從剛剛的打斗中緩過來,木然道:“其實是全息解謎游戲。”
“嘿,打完了嗎?”吳起承望見這邊各自歸隊的情狀,大聲喊道:“能不能一起來,集思廣益啊!這是競速賽!”
撕裂團四人當做耳旁風。
“來了來了。”陳聰回喊道,朝隊友眼神示意。
段不容悠悠看著他,說:“你怎么沒傷?”
陳聰說:“因為西里亞是撕裂團的正常人。”
鼻血又流了下來,點染了她短袖胸口那一片,段不容捏緊鼻翼,往吳那邊走過去。陳聰并肩,幫她把一縷頭發給掀到腦后,免得沾血。
邱旭留在林爭渡身邊,彎腰小聲說:“肚子疼嗎?”
林爭渡看著他的臉,小聲回道:“剛剛疼,現在好多了。你臉疼嗎?”
邱旭悄悄皺起五官,“疼死了。”
二人對視一笑,也往貨艙口趕去。
這個插曲攪亂了比賽的節奏,但好在四人心態強,沒有亂了陣腳。
走過去時,吳起承本和段不容在交流情況,斜眼看見林爭渡,頓了頓,說:“想起來了,你們是一隊的!老妹,還記我不?”
林爭渡笑了笑,說:“記得。”
“當時也沒想到你也是選手,”吳起承說,“你也不給我主動說呢!你那個朋友呢?”
笑意微頓,林爭渡說:“她不是選手。”
敘舊間,其他人分頭找開關,林爭渡也不多聊,往長道那頭的入口去找。
……
“B號貨艙已經有兩隊選手離開進入廊道區域,而A號這邊聚集了三隊選手,但因為一些突發事件,全都還在貨艙里。”主持人說。
“亞修變正常了,不好玩了。”
“可能因為最近他吃藥了吧,真希望他能少吃點藥,多發發瘋。”
“打也沒打舒暢,時間還被耽擱了,撕裂團還少了一個人,真有些
銥誮
失望了。”
“我覺得還挺精彩的啊?林爭渡知道體能不是她強項,所以把對峙延后到了生存賽,而且和博爾打的時候反應也很快。”
“……你真是沒人夸了。”
林亭已經不敢說話了,身邊的大小姐怒氣值加滿,只差一個導火索就能爆炸。
邱天平日里看著樂呵呵的,因為走的是邱檀的道路,除了被機甲保護和弟弟鼓搗機甲,她沒有接觸更多的內容,對這些情節的接受度比較低,只從一個家人和朋友的角度來考慮。
博爾已經被抬出了星艦,觀眾們遙遙可見他正被放進治療艙里,治療艙從另一個出口被推了出來。
而在逃生口準備入場的各組最后一隊選手們看見那治療艙,身子一寒。
“是誰被推出來了?”
“不是撕裂團的博爾嗎?”
“博爾只是因為提前使用機甲被取消資格了,不是他。”
治療艙經過他們面前,有人踮腳望了望,睜大眼睛,道:“還真是博爾。”
“我想我明白了,他受了傷,所以為了保護自己緊急之下開啟了機甲,好慘。”
“你的同情心別太泛濫了,他做過那么多壞事,我倒是想知道誰傷了他,妙極了。”
“別妙了,注意一下,三十分鐘快到了。”
“哦,對,第一出發隊可以用機甲了。”
“蠢蛋,是我們要出發了!”
……
所幸設計組并沒有真的將時間浪費在與機甲精英們斗智上,找到開關不是一件難事,因為它根本就不是解謎游戲——它就在入口前的操作臺上。
而B貨艙的現存三隊在進來時全都沒注意。
林爭渡發現了它,陳聰就跑過來看了看操作臺。吳起承一隊人已經在艙口等著了,陳聰看見他們的小動作,努了努嘴,說:“都過來,別搞小動作。”
吳隊只能往內走,又默默和蹲在貨箱上的撕裂團保持距離。
陳聰悄悄告訴她道:“你先從側邊過去,我等會兒追上來。”
林爭渡看著他晶亮的眼睛,總覺得他還有什么小九九,說:“你會嗎?”
陳聰揚揚眉,說:“我洗過很多車,這個操作臺和其中一輛有些類似,我估計是一個廠的。”
唯手熟爾,星際版賣油翁!林爭渡致以崇高的敬意。
她把操作臺留給他,從旋梯小跑下去,隱在貨箱里,背靠著邊緣,一點點靠近貨艙。
滴的一聲響起,三十分鐘到。
貨艙口嘭地彈開,林爭渡一刻也沒有猶豫,直接啟動鯨魚瞳,隨后在吳起承隊伍不平和驚異的喊叫下,大步躍下艙口,在空中完成了連接。
外場有眼尖的觀眾看到了那星艦尾巴處冒出來的深藍色身影,指了指,興奮道:“鯨魚瞳出來了。”
原本還在A艙口的主視角切到了B艙口。
鯨魚瞳躍下后就地翻滾,借力起身,飛足狂奔。海妖、寒蘭緊隨其后,很快在鯨魚瞳的斜后方兩側聚攏。
“呼。”
隊內頻道正式啟用,陳聰的聲音傳了出來:“銀背已跟上。”
林爭渡回復:“收到。”
競速賽(三)
外場的觀眾歡呼聲傳進駕駛艙。
陳聰嘿嘿笑道:“你們猜我還干什么了?”
邱旭踴躍發言:“把控制臺給砸啦?”
陳聰:“……好方法, 你怎么不早說?”
林爭渡:“請說。”
陳聰:“我設置了一個定時關閉,等其他隊的趕過來,他們還得自己再開一次。”
段不容不以為意, “就在門口,幾秒的事情,也就我們幾個隊找了大半個貨艙。”
廊道有百米寬,即便他們隊和撕裂團、吳起承隊再次起步的時間差不大, 也不用擔心會碰到——除非有人故意惹事。
林爭渡發動萬類, 面板上呈現了眾多機甲的位置。
在前方有兩個從B貨艙出來的隊伍,后方還有兩隊,撕裂團的剩余三個人速度逐漸加快,超過了吳起承隊伍,而星艦里的綠點則更為密集,貨艙里也聚集了更多的選手。
廊道有些太平靜了, 一千米的路程中, 頻道內只剩下大家的呼吸聲, 直到林爭渡捕捉到一絲異常的微音。
邱旭呼喊道:“小心!”
嗡的一聲, 紅光騰升,廊道兩側射出激/光,頃刻匯合, 橫攔于眾機甲前。
鯨魚瞳滑步仰身, 與激/光交錯而過。在倒轉的視線里,星艦的貨艙口又跳下來幾個機甲。
“唔!”邱旭悶哼一聲。
林爭渡立時喊道:“小邱?”
“這個紅光有麻痹效果,寒蘭暫時動不了, 先別管我, 你們繼續。”
“好,盡快跟上。”
鯨魚瞳的動作一滯, 再次立身,眼前情狀早已不同。紅光交織間,逼真的巨獸顯現,嘶吼著飛身撲來。
刀光一閃,鯨魚瞳揮刀,一舉斬下撲來的巨獸的頭顱!頭顱擦過鯨魚瞳肩部后墜落,映紅了裝甲,再滾地三圈,化作紅光消散。
刀勢即生,鯨魚瞳騰躍身軀,連攻數刀,所開之路,巨獸伏尸。
鯨魚瞳朝前開路,海妖和銀背負責清理朝他們包夾的兩側巨獸。
“小鯨魚,我好了。”段不容說。
鯨魚瞳和海妖變換方位,再順便關閉了聲音傳感器。
海妖抖抖肩,左臂的炮筒充能完成,朝著撲來的巨獸潮發射,聲波炮隨即席卷整個賽場。
“嗷!”銀背后知后覺捂住了聲音傳感器。
隊伍前的巨獸潮轟然潰散,開出一條空曠的路,紅光再次聚攏前,他們急奔而去。
“你這招,簡直是傷敵一百自損一百!”陳聰不滿道。
“我控制度了。”段不容說。
陳聰也不細究,問道:“弟弟跟上了嗎?弟弟跟上了嗎?”
“麻痹結束,但是干擾物太多了,我暫時不能匯合。”邱旭道。
段不容說:“弟,我給你開路。”
林爭渡說:“記得關傳感器。”
邱旭:“好。”
隊形由正三角變成倒三角,海妖轉過身,在放出聲波炮前,紅光盡數消失,廊道又恢復了原狀。
邱旭見狀趕緊說:“我來了我來了,你們繼續!”
趁著道路空曠,鯨魚瞳收刀,加足動力繼續狂奔,按地圖顯示,他們已經走過了三分之一的廊道。
嗡。
這次變成了藍光,鯨魚瞳及時躲避,驚湍跳沫頃刻沒頂,賽場被“淹沒”。
一聲低鳴后,一尾巨魚自上空下墜,鯨魚瞳正要拔刀,余光中青金一閃,隨即獵獵聲起——
一支箭破風而來,穿過巨魚的身體,魚身霎時化作泡沫融于藍光。
寒蘭到了。
邱旭說:“趕上來了!”
鯨魚瞳回首看了一眼寒蘭不遠的身影,林爭渡放下心來,駕駛鯨魚瞳繼續清路。
銀背揮動光劍,重復斬殺的動作。陳聰:“哇哦,這是你倆的海洋同胞。”
林爭渡:“頂多算個鄰居。”
海妖由刀換劍,段不容說:“說不定是食物。”
邱旭恍然大悟道:“我才發現,你們三個的機甲名都是海洋生物誒!”
陳聰當即否認:“啊?沒有啊!”
邱旭說:“不是有種魚叫銀背魚嗎?”
林爭渡提醒道:“也有種猩猩叫銀背大猩猩。”
段不容有點煩躁,她受不了反反復復斬殺障礙物的動作,說:“這些小魚太煩了,我要用聲波炮。”
剩下三個人自動避開。
第二次聲波炮放出,魚群飛竄,他們再次進入通道,與旁側十幾米距離的一支隊伍擦身而過。
林爭渡瞥了一眼面板,他們現在已經跑到了最前面,把最先離開貨艙的兩支隊伍甩在了后面,撕裂團的速度也很快,隨時有可能反超。
段不容也看到了撕裂團一隊的身影,說:“雖然有些冒險,但助推器你們能行嗎?”
藍光消失,這是廊道布陣的第二次間隙。
林爭渡聞言一頓,知道了段不容的想法。
段不容想通過助推器噴口來加速,這種對能量的損耗太大了,鯨魚瞳的結構特殊,倒是不用擔心,但海妖、銀背、寒
蘭都是有專門的能量系統,如果助推后能量不夠,機甲就只能停止運轉了。
林爭渡說:“鯨魚瞳能量夠。”
“銀背不行,”陳聰嘆氣道,“它的性能差。”
“寒蘭能勉強走半截……”邱旭查看了能量情況。
“好吧,海妖的也只能走半截,”段不容說,“等結束廊道區域,小鯨魚就先用助推器過去吧。”
競速賽的排名是根據隊內成員的平均時間來的,林爭渡如果能縮減她的時間,對整體分數也有益。
隊內都沒有異議,陳聰說:“我想不止我們一隊的人有這種想法。”
“廊道專門就是為了來消耗能量和精力的,絕大多數都沒法保持助推器開啟的狀態到終點,看來小鯨魚很特別——伊連那為什么不給我設計這樣的?”段不容佯裝不平。
伊連那沒把鯨魚瞳的情況告訴段不容,林爭渡也不解釋。
廊道的第三波布陣和第一波近似,所有人逐漸疲乏,陳聰忍不住吐槽道:“這真的是競速賽嗎?”
“換到戰場上生死時速,或許真的就是這么波折,為了爭奪什么核心人物,你得一邊殺一邊趕路。”段不容企圖理解設計組的想法。
廊道的終點近在咫尺,鯨魚瞳再次劈下一只飛撲而來的巨獸后,邁步抬出了廊道的邊界。
面板上,有幾支隊伍散開,六個綠點自行趕路,靠近廊道盡頭。
鯨魚瞳背部的裝甲滑動,露出推動器的噴氣口,再收了合金刀,林爭渡說:“我先走了。”
“終點見。”
“終點見。”
推動器徐徐運轉起來,速度越來越快,鯨魚瞳蓄了動勢,再一邁腿,疾逾閃電般射了出去,頃刻間便沒了影。
大屏上的主視角緊緊隨著鯨魚瞳的深藍色身影推進,很快廊道就不在鏡頭之中,只剩下那無邊無際的荒地和唯一的一抹亮色。
“她……愚蠢啊!”有觀眾低呼道。
“林爭渡是第一年參賽吧,她難道不知道競速賽最忌諱的就是用推進器嗎?她的隊友也犯蠢,攔都不攔一下,現在倒是一人領先百人,待會兒機甲能量耗盡,百人路過她一人。”
“還是太年輕,太心急了啊……”
“服了,我剛剛還在夸她呢。”
邱天不知道這個概念,戳了戳林亭,林亭立刻解釋道:“一般來說,競速賽路程長,用推進器走不完全程,加上剛剛在廊道消耗了許多能量,很有可能會出現中途機甲就不能用的情況。”
邱天倒吸一口冷氣,說:“待會兒阿旭他們趕過來,能把林爭渡給扛著去終點嗎?”
林亭:“能,但顯然就是負擔了。我……我其實也不太懂他們的策略了,按理說,就算阿旭不曉得,段不容也不該這么放任。”
邱天慢慢道:“平安就行。”
一個人趕路的場景沒什么說頭,主視角又切回了廊道區域,觀眾用面板看的區域專攝,也大多在廊道和廊道后的一段路程里切換。
后面的隊伍也并不安寧,甚至當場起了沖突,忽略競速賽的比賽精神,來了一場“幫派斗毆”,這些才是最吸睛的,而主持人也熱衷于講解這些場景,發揮他的幽默,逗得觀眾嬉笑連連。
正當他激情解說祈星城內斗時,廣播聲插入其中:
“第二組第一出發隊林爭渡已到達終點。”
競速賽(四)
林爭渡第一次駕駛鯨魚瞳在如此空曠的地域中奔馳, 她順著地圖走向無人之地,逐漸沉浸在這簡單的奔馳中。
地圖顯示她離臥云山越來越近,等她翻越連綿低矮的群山, 一座黃綠中泛著白的山赫然出現在視線中。
林爭渡通過目視鏡能看到山皮上生長的白色植被,事實上,這種植物在剛剛的路上也零星分布著,在臥云山上生長得更密集。
鯨魚瞳擇了一處海拔稍高一點的山腳, 順著山谷向上攀爬, 臥云山的地形時緩時陡,過程中鯨魚瞳幾次蹬落沙石,也非常不幸地踩到了那些白色植物。
等攀到最后一個陡坡的盡頭,鯨魚瞳右手勾住上方的一塊巨石,左足蹬壁,把自己給送了上去。
落足在山頂, 立定, 鯨魚瞳抬眸一霎, 覷見一道黑色的身影, 立時拔下了刀。
黑色的機甲坐在另一頭的巨石上。
林爭渡微感一凜,但黑色機甲似乎沒有注意到她,上方的懸浮錄影球還在轉悠, 意味著整個賽場仍在組委會的掌控中。鯨魚瞳走到標記點處, 廣播宣布道:“第二組第一出發隊林爭渡已到達終點。”
這是第一個終點廣播。
黑色機甲終于側過來身,灰色的眸子在漆黑的身軀間也顯得鮮亮了,對視良久, 林爭渡說:“工作人員?”
“算是。”男聲, 平平淡淡一個回答。
林爭渡隊友還沒有到,所以她的整個賽程還沒有完全結束, 不能離開賽場,也不能返程去接。她打開面板,外腦現在還是比賽模式,她不能看賽場直播。
本以為會繼續沉默下去,沒想到那人開口道:“鯨魚瞳,是夜明珠的意思?”
林爭渡微頓,一是因為他認得她的機甲,二是因為他知道鯨魚瞳的含義。她說:“是這個意思。”
“……嗯。”
又安靜下來了,天吶。鯨魚瞳背對著巨石坐在山緣,山頂上的風很大,呼啦啦地吹著,坡上的白色植物被掀莖葉,根卻緊緊地抓著沙土。
林爭渡說:“你知道這個植物叫什么嗎?”
“沙白蓬。”他話不多,但回答得迅速。林爭渡猜他也很無聊,不知道把他設置在這兒的用意是什么,難道是看著選手,防止他們被風吹跑?
縱覽間,林爭渡又看見了兩道起落的身影,亞修·亞克斯利的鷹商就在其中,還有一個淡紅色機甲……林爭渡不認得,是生面孔,可以確定不是六個組的第一出發隊的選手。
居然有逆襲的嗎?
而且后者的動力也很足,差一點就超過了鷹商,鷹商攀上臥云山,和鯨魚瞳打了個照面,亞修·亞克斯利的恨意好像沖出了機甲,直奔著林爭渡來。
而鷹商看到另一邊的黑色機甲,也頓了頓,才去踩了標識點。
廣播通報:“第五組第一出發隊亞修·亞克斯利已到達終點。”
亞修·亞克斯利還算一個守信的人,沒有找林爭渡麻煩,直接走到山腳,同時第三位到達者到達山頂。
這個人卻站在了原地,沒有去踩標識點。
林爭渡見其如此,半開玩笑道:“你也是工作人員?”
黑色機甲轉過來,歪頭,對林爭渡的話發表無聲的意見。
第三個到達者說:“不,我不是……”
很詭異的聲調,平靜中帶著興奮而恐懼的戰栗,甫一入耳,林爭渡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不動聲色地改坐為蹲踞,微側了身子。
“我只是、只是太興奮了,哈哈。”淡粉色的機甲走到標識點,一腳踩上去。
“第四組第三……”
嘭的一聲,這位競速賽的個人季軍開槍射向頭頂的懸浮球,沒打中,但成功讓鯨魚瞳和黑色機甲站了起來。
林爭渡說:“看來你表達興奮的方式有些太暴力了。”
她已經準備好隨時發動萬類,控制住這個行動詭異的選手。
“噢,朋友們,冷靜一點,我只是想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懂的,大屏上的注意力。”機甲搓了搓手,狀若輕松地聳聳肩。
嘭的一聲,山腳下也響了一槍。亞修用揚聲器大喊著:“安靜!你們這群和虎面鸛一樣吵鬧的蠢豬!”
這個人成功了。隨著懸浮球上的紅燈亮起,場外大屏的主視角已經切到了賽場終點。
這個怪人開始揮舞雙臂,朝懸浮球大喊著:“嘿,能看見我嗎?”
懸浮球相當乖順地旋舞而下,在山頂上轉轉悠悠,最終到了觸手可及的地方,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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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碰了一下那個人的手指尖。
本該是鼓舞他人的畫面,但下一秒,他一把抓住了懸浮球。
“放開。”黑色機甲的駕駛員冷聲制止。
口頭制止沒有效果,這個人把懸浮球拿在手上把玩,輕輕說:“真神奇不是嗎?這還是我第一次,第一次被這么關注……他們只需要幾個小球,就能輕易地調換我們的視線,我們的注意力……”
他的聲量陡然增大,對著懸浮球的鏡頭,以近似于尖叫的聲調說道:“而你們,從未認真地看向世界的另一面,你們殘酷而冷漠,你們看不見我們的痛苦!我們的絕望!你們只會歌頌美好,歡慶勝利!”
“你們應該看到,你們應該看到!用你們的眼睛——!”
觸及某個詞,林爭渡的心口劇烈地抖顫起來。
鯨魚瞳拔開刀,挑開淡粉色機甲手中的懸浮球,但他在察覺到合金刀的靠近時,就自如地松開了手,雙臂展開,好像要傾倒在溫暖的床褥中。
【萬類】
這一次控制機甲,讓林爭渡的頭立時炸開,她皺著眉,穩住這個機甲。
但這無濟于事。
林爭渡看見他的裝甲表面出現了幾點火星。熟悉的、令人心驚的火星。
“林爭渡!”遙遙的一聲呼喊,在山之下,更多的機甲靠近了,海妖、銀背、寒蘭亦在其中。
鯨魚瞳拉住黑色機甲的胳膊,發足急奔,雙足躍空的瞬間,身后掀起狂風,幾乎是把二者滯空的身體猛推出去。
鯨魚瞳在空中被沖開,又急速摔在了某處,視線幾個倒轉,鯨魚瞳連滾帶滑地順坡而下。
耳邊又響起一連串的爆炸聲。
鯨魚瞳受損,目鏡中一片漆黑,林爭渡感同身受,悶哼幾聲,顫著身子解除連接,駕駛艙彈開,她忍著痛爬了出來。
爹的。
這也太倒霉了吧。
林爭渡癱在地上,雙目無神地望著天空,急切地呼吸空氣,等到鼻下濕意滑過,她才回過神來,捏住了鼻翼。
余光里有幾個機甲逼近,林爭渡也沒管,只是癱倒在原地,頑強地捏著鼻翼。
“林爭渡!”
呼喊聲近了,好像打破了剛剛罩在她耳里的隔膜,她抬眸,朝著銀背道:“你好。”
她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笑了一下。
陳聰沒接話。
海妖和寒蘭也跑了過來。邱旭顫聲道:“叫人了,醫療艙馬上來,小林老師,你會沒事的。”
“事實上,我確實沒事,我就是,被炸累了。”林爭渡說。好吧,她腦子好像有點混亂,相當跳躍地說:“還有個人,沒事吧?”
“活著。”
“好吧,”林爭渡沉默了一下,說,“你們這么嚴肅,搞得好像我要死了。”
“林爭渡,”這是段不容第一次叫她全名,“臥云山被炸沒了。”
“……那比賽成績怎么算?”林爭渡嚴肅道。
“這個時候就別擔心比賽了!”許久不發話的陳聰吼道。
很快,醫療艙就來了,林爭渡被海妖抱著放進艙里的時候,又掙扎著說了一句:“你們知道臥云山上的那個白色的草叫什么嗎?”
醫療艙的罩子合上,有什么氣流聲在喁喁細語,林爭渡自問自答:“沙白蓬。”
假花
“關于彼頓星區賽期間發生的爆炸案。”
樓主:rt, 樓主當時就在終點,可以說是目擊那個選手的所有行徑,直接被聯邦帶走去問話了, 現在才回來,看了一圈新聞訊息,幾乎每個星的區賽都出現了。
1L:真的太可怕了,聽說有好些選手受傷, 明明是表現最好、最先到達終點的人, 結果倒霉到家了。
2L:我是嘉澤星的,可以說嗎,爆炸的時候我還沒到終點,但到達的選手被炸到我腳下了。我直接嚇呆了……
3L:所以這是一場有組織的恐怖襲擊唄,針對我們的。我不理解,為什么要把惡意撒在我們的身上。
4L:真令人惡心, 爆炸前還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謎語吧, 高高在上地指責人, 一副世界皆濁我獨醒的模樣。看得我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5L:我不明白他們到底是要干什么, 說了一堆也沒有自報姓名,不明所以。
6L回5L:或許他們就是單純很惡劣地想要搗亂罷了,太惡心了, 反社會的敗類。
……
302L:組委會也該反省一下參賽門檻的問題了, 篩掉專業的機甲生,反而吸納把社會上的雜派機甲,背景調查也沒搞好, 才釀成大禍。星聯那邊肯定要找他們談話, 真的,好好反省一下吧。
303L回302L:精英杯不叫學院杯, 你要真想只和“正統”機甲打的話,要不然給你的校長反饋一下?貴校再來一個學院聯盟和學院杯,把精英杯留給我們。
304L回303L:你別激化矛盾了吧……明明說的是恐怖組織的事情,背調很有必要。
305L回304L:你一個正統學生就別來勸架了。
305L:期待精英賽明年就出個狼人殺形式~
……
窗戶大敞,微風拂額,林爭渡坐在窗邊,把聯賽論壇上有關“爆炸”的帖子全都逛了一遍,很顯然,蟻群不僅行動了,甚至是全星聯范圍的行動了。
他們靠著十人在全聯盟的關注中自爆,引起了強烈的轟動與恐慌。星聯已經開始涉入調查,但據說這種爆炸讓“罪犯”灰飛煙滅,了無痕跡,而其背景也實在是太干凈了。
他們在爆炸前說話的話不一樣,但幾乎有著同樣的意思,都是不明而模糊的控訴。
就像一個序章。
但這次,邱家并沒有查出是誰動的手,即便所有人心里都有一個答案,細想之時,也破覺驚駭——蟻群已經從綠堡星分散到九星了嗎?他們真的有那么大的本領嗎?
競速賽的成績結算重新做了調整,以到達臥云山之前的倒數第二個標記點為標準,綜合成績算出來林爭渡的隊伍是第一。
原定在競速賽結束后休息兩日就舉辦的生存賽延遲至一周后,以便組委會處理殘局、選手們恢復調整——尤其是親歷的幾位“證人”。
林爭渡有幸位列其中。
現在每天都有醫生來房間給她做定期檢查,不僅診斷出了林爭渡在競速賽中遭受的傷,還列了一堆她身上的小毛小病。
現在她真的是被幾個圍著照顧了,邱檀回來的第一時間也來探望了她。
林爭渡在治療艙里睡了一晚,第二天其實就感覺沒有大礙了,但他們仍堅持讓林爭渡靜養,林爭渡雖然才休息了四天,已經覺得自己要發霉了。
又一陣風過,房門被敲響,“林?”
“請進。”
伊連那開門走了進來,略微警惕地朝床鋪那邊望了望,說:“醫生沒在這兒吧?”
“沒有,他剛走。”
伊連那舒了口氣,踱步過來,邱家的醫生對伊連那的作息意見很大,每次遇上伊連那,總得說說作息問題,伊連那不想糾纏,現在幾乎在躲著醫生。
伊連那走過來,把背在身后的手亮出來,她帶著一板營養液來探望林爭渡。
“鯨魚瞳我差不多修好了,”伊連那把營養液分成兩半,從褲袋里摸出一把剪刀,先剪掉一個小口,遞給林爭渡,“你好好休息就行。”
“謝謝,”林爭渡接住后雙手握著,沉默一瞬,說,“蜂巢爆炸的那晚,有什么奇怪的人嗎?”
伊連那揚起眉頭,說:“又去逛論壇了?邱家比起每天給你檢查身體,倒不如多安排點心理咨詢,我真有點擔心你以后見到火光就撒腿跑了。”她松開發圈,按了按頭上的穴位,還是回答了林爭渡的問題:“那時我在修機甲,就算有也不會注意吧。”
“……也是。”林爭渡垂眸,把營養液含在嘴里,抬高了管尾。
腦中不斷閃過剛剛在論壇上看到的話,林爭渡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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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伊連那,蟻群到底是,為什么呢?”
伊連那看著林爭渡,眉頭微蹙,道:“不知道。”
這是林爭渡第二次問為什么。克洛是蟻群的人,但是她人很好,以至于林爭渡常常會忘記這之間的聯系,而每當她被迫想起來時,總是會陷入思維的怪圈。
從蜂巢爆炸那天開始,她一直在刻意忘記,日子過得也不錯,但是在這次臥云山的爆炸后,林爭渡從醫療艙中蘇醒,看著艙外的人影,就好像被拉回了現實。
克洛說眼睛的葬禮一結束,權限將會轉移。
林爭渡的心已經有些亂了,不是為了所謂的和平或者生命,而是想知道這些徘徊在她身邊的螞蟻,究竟是什么模樣。
其實就在觸手可及的位置。
林爭渡有些氣悶,說:“我想出去走走。”
伊連那讓開位置,讓林爭渡下地,伊連那掌住她的肩,說:“今天外出時間還有剩嗎?”
“今天還沒出去。”
“好吧,但就算用完了也沒關系,”伊連那很有把握地朝林爭渡比了個大拇指,“我會偷偷帶你出去。”
林爭渡笑了一下,順著她的話夸道:“你很靠譜。”
“要我陪你嗎?”
“不用,就在周圍走走。”
林爭渡換上外出的衣服,慢慢地走下樓梯,從側宅下來,繞過噴泉,林爭渡走出大門,在邱城里徘徊了一陣。
徘徊著徘徊著,她走到克洛以前等她的地方,林爭渡想起來了那顆小草。
在走入巷子前,她瞧見了小草原本位置旁放著什么東西,白色的紙裹著。林爭渡悄步走過去,很不幸,小草已經枯萎了,葉莖萎縮癱倒,緊緊貼著土腹。
她定定看了一會兒,抬步,再朝前一邁,看清了白紙里包著的東西。
一束花。
一束鮮艷的塑料假花。
在這個世界里蘇醒的第一天,重生的第一天,她就在柜子里翻到的一只塑料假花,那是原身為數不多的遺物。
—
蟻群基地,會議室。
晦暗的室內,會議桌上的懸浮球投射幽藍光線,落在座椅上,正襟危坐的人影徐徐浮現。駐星干部就以此集聚在一起。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嗎?”左側第三席的干部努力克制情緒,問道:“我們會全力協助總部的行動。”
“很顯然,即便明天的權限才會轉移,但紅蟻他們已經越過我們在執行任務了。真是諷刺,我們竟會落到這個地步。”
“這幾年的努力白費了。棒極了,明天開始,我的下屬將會成為我的上司。”
爆炸事件讓白蟻再一次召開了集中會議,他們顯然沒有更多力氣來憤怒了,眼睛的死亡已經盤旋他們的上方,再也沒有什么能比這個更令人心死。
甚至眼睛一死,就連白蟻也不再能凝聚起來,眼睛最信任的兩位分部負責人均缺席。
紅蟻繞過白蟻組織了這場鬧劇,已經足夠體現了最高層對紅白兩派的傾向,再無轉圜的余地。
他們孤立無援了。
咕嚕嚕。
糖果撐著頭,手指按在一顆糖上,不停地滾動它,這一點小動靜不算吵鬧,但對于整個會議氛圍來說,還是有些太刺耳了。
“糖果,眼睛以前最信任你,你不該這么……冷漠。”左側第九席的干部忍不住道。
“哦,抱歉抱歉,打擾你們自暴自棄了。”糖果拆開糖紙,把糖扔進嘴里,淡淡道。
“……你真是令人失望。”有人長嘆道。
席位上仍有沉默的干部,或者神思游離在外的干部,但糖果作為總部干部的三把手,她的態度被緊盯著。
“抱怨的話我不會阻止,”主席上的船長沉聲道,“但明天葬禮上的計劃我們仍然會進行,還請諸位多加注意分部里紅蟻的動向。”
糖果把嘴里的糖果咬碎,垂著眸,懸浮球的藍光時不時會映在她的臉上,目光里一陣暈眩。
會議結束的瞬間,藍光消失,室內的燈光也打開了,糖果豁地站起來,說:“虧眼睛那么照顧他們,一群慫包。”
不發一語的小羊終于有了反應,輕嘆一聲。
“我無所謂了,我無所謂了,”糖果抬眼看著船長,癟了癟嘴,顫聲說,“大不了同歸于盡,我死也要拉著龍舌墊背。”
船長說:“那我拉紅蝎。”
小羊:“……你們把刑者留給我,未免太狠心了。”
糖果被小羊的話逗笑了,嘴角上揚,又落了回去,會議室里只剩下沉默。
她很想再說一句“是真的”,但忍了口,手指夾著糖紙擺弄。
滴的一聲,外腦收到了短信。糖果打開面板,在看到發送人的名字后,身子一滯。
小羊注意到糖果臉上的風云變化,說:“怎么了?”
糖果從面板上抬起雙目,愣怔地看著二人,半晌,磕磕絆絆地說:“我、我可能要給你們說一件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我的葬禮
【你已觸發非強制任務:參加眼睛的葬禮】
在林爭渡拿起那束假花的時候, 系統就蹦了出來,巴不得林爭渡早點接觸。
手指捻了捻花瓣,光滑的表面, 好像涂著一層漆,拿近一點就有股獨特的氣息,是才做出來沒多久的。林爭渡說:“非強制任務,所以不做也沒關系?”
【……是的。】
【但系統檢測到了宿主的意愿, 因此觸發該任務。】
真的是肚子里的蛔蟲。林爭渡也不繞圈子, 說:“有任務就有獎勵,這次的獎勵是什么?”
【一萬能量值。除此之外,眼睛一旦回歸蟻群,組織資源都會向你傾斜,以及最高權限會回到你的手中。】
“說實話,‘除此之外’后面那些對我來說吸引力不大, 倒不如能量值來得實在。”但要說資源和權限到底有什么用, 林爭渡心里有一定的計劃, 但還是要見機行事。
【屆時系統會輔助你進行相關認證。】
林爭渡抱著花束, 打開面板,克洛在白相城那晚與她共享了聯系方式,用獨特的技術將其隱藏, 只有特定的手勢指令能開啟。
她給克洛發送:“糖果。”
“我要參加眼睛的葬禮。”
參加“我”的葬禮?林爭渡抿了抿嘴, 在荒誕中又察覺到一絲興奮。
不多時,克洛回復了:“今晚八點,我來找你!”
—
漫漫長夜總是難熬的, 當穹幕吞下那最后一縷天光時, 喬奇就坐在車間里發怔。
等日光再起時,她就等出席眼睛的葬禮。這太令人糟糕了, 紅白蟻派系的爭斗讓她常常迷惘,但好在她是沒什么野心的機甲師,兩派對她的態度一向平和,她也無意派系爭斗。
然而今晚她總是想起眼睛,那個神秘的人,蟻群曾經的第一領導者,總是罩住自己的面容,只露出那一雙迷霧般的眼睛。
十一年前,當喬奇第一次看見眼睛的時候,眼睛已經戴上了面具,總是沉默地坐在花園里,不到十歲的身子矮小羸弱,一束花就能遮住她的身形。待孩子們朝眼睛一一打過招呼,她會準許一個人來觸碰她的眼尾的皮膚。
喬奇從未觸碰過。
自從眼睛暫時離開組織后,有關她死亡的謠言從未停止,直到有人撿到了她的尸體。
喬奇想,明天的葬禮上,她能看見她的模樣了嗎?但這無法讓她感到任何積極的情緒,因為那雙眼睛,她將再也無法見證它再明的時刻了。
喬奇終究熬過了這漫漫的長夜,她回到房間里清洗身體,換上干凈平整的黑色襯衫,再沉重地走出去。
關門聲不約而同地響起來,喬奇抬頭,好幾個同伴也離開了房間,他們看見彼此,都勉力笑了笑。
基地外已經站了不少人,喬奇快步走了過去,胡鳩容光煥發地站在入口,手里、腳下是一大筐的紅花——塑料做的,每走來一個人,胡鳩都會分發一枝假花,笑著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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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皺皺眉頭,以示撫慰。
喬奇心中略有不滿,可她不想惹麻煩,只是笑了笑。
胡鳩名義上是紅蝎的手下,但名義三把手的刑者從來不沾管理事務,因此事實上已經成為了紅蟻那邊的三把手。這樣的地位,胡鳩本不會來幫忙分發“喪花”的,但是死者特殊,也就另當別論了。
喬奇拿著花,兩側已經排列了許多組織同伴,神色卻大相徑庭,一邊是容色肅穆、慘淡,一邊是喜上眉梢,中間的道路劃開了兩類人,而盡頭那里擺著一口棺材。
她低著頭走上這條小道,喬奇不喜歡蟻群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盡量讓自己低調一點,碎步走過去。
低著的頭讓視線在移過荒土后,流暢地銜接上棺材,目光觸及一片慘烈的紅花,喬奇好像雙目被刺痛了,瞳孔顫了顫,才看向棺材里躺著的人。
這是眼睛的模樣嗎?
喬奇想,看起來可真不像啊。沉重的心讓她無法說出任何悼詞,只是將花放在眼睛的身側。
等她轉身,又被嚇了一跳。
兩側的人都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死死盯著她,就好像在說“嘿你要選哪邊”。
喬奇忽然意識到,她也要走入這些行列里,而這條小道,顯然已經為兩側的站位做好的定義,紅,或者白,天吶。
“喬奇,我等著你呢。”同為機甲師的白狐跑到她眼前,朝她使了使眼色,拉著她走入了紅蟻的隊列。
“不、不,”喬奇如芒在背,她低聲喃喃道,“不能這樣。”
“怎么樣?你還想去白蟻那邊嗎,寶,”白狐低聲說,“葬禮結束后龍舌就會拿到權限,你不要犯傻。”
喬奇辯解道:“不是,我只是想說,我不該被強迫選擇任何一邊,你知道,眼睛在的時候她從來不要求——”
“噓!他們來了!”白狐急忙止住她的話。
原本低聲交談的隊列頃刻間鴉雀無聲,在隊伍前列,慢慢走來幾個人。
冷酷的龍舌,瘋癲的紅蝎,更瘋癲的刑者,以及發完花的胡鳩。
另一邊,白蟻的高級干部也站在前列,褐發的船長,白發的小羊……就沒有了。
偷眼覷的喬奇有些疑惑,白蟻的干部只剩兩人了嗎,她偏頭冥思苦想,而白狐望著紅蟻高級干部的背影,說:“我覺得龍舌也能做好這一職位,你又何必再糾結……”
“啊,”喬奇想起來了,說,“那個粉頭發的人去哪兒了?”
“糖果?不知道啊,”白狐淡淡道,“白蟻這邊的代號都取得太滑稽了。”
喬奇:“你的代號像是支持白蟻的。”
白狐:“噢,別再提這件事了,這幾天已經有不下三十人給我開過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最后出場的是一位中年人,女人慢步走到棺材前,神色淡漠,沉默了足足一分鐘,才開口道:“萬分悲痛,我們失去了一位領導者、一位勇猛的戰士、一位同胞。十一年前,眼睛是第一個存活的孩子,我們扶持她成為了蟻群的‘蟻后’,不斷地接納幸存者,才有了現在的蟻群。”
“在這悲痛欲絕之時,諸位切勿忘記眼睛從未離去,她的雙目就會長久地注視我們,庇護我們,指引我們。”
“唯從此眼。”
中年女人說完這段話,轉向遺體,彎下身子,身后隊列的人或多或少彎了腰,帶起一陣衣料窸窣聲。
“孩子,”女人左手捂住心口,右臂一展,指向了刑者,“請你為我們執刀吧。”
奇怪的話。喬奇望著前方,刑者一直耷拉的雙肩挺直,“好。”
乖順的聲音,要不是喬奇見過刑者的屠殺現場,她也差點要被刑者的聲音給哄騙了。
刑者走到棺材前,雙馬尾垂在肩頭上,她在袖子里一掏,摸出一把刀,再久久凝視著逝者的儀容。
喬奇覺得不對勁,她低聲說:“這是要干什么?這是要……”
刀懸在上空,刀尖正對遺體。刑者趴在棺材邊,乖乖道:“你不在,我都覺得無聊了,眼睛。你本來很有趣,死了,就無聊了。但他們把這個機會留給了我,眼睛,嘻嘻。”
隊伍尾巴的喬奇聽見這段話,吸了一口氣,說:“他們要讓刑者取出眼睛!”她急忙看向白蟻的方向,船長和小羊的側臉看起來那么平靜,絲毫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喬奇心口被一團火燒著,握緊拳頭,鼓起勇氣開了口——
一陣風吹過,余光中的粉色飛步邁到前方,一手抓住了刑者的手腕,“住手!”
喬奇差點尖叫了。
是糖果!
候立在旁的中年女人不悅地看著這位遲到且阻擾儀式的人,“糖果,我希望你不要被情緒左右,我們需要這雙眼睛。”
“眼睛,”和女人的尾音重疊,糖果喘著氣,繼續道,“她根本沒死,有人做了偽證。”
右側傳來一陣嗤笑聲,紅蝎捂著嘴,偏頭看著左側的船長和小羊,再指了指糖果,“你們準備了這么久,就拿這個來反擊我們?虧我還這么期待呢。”
女人皺皺眉,說:“糖果,你失了心智。”
糖果無需辯解,她的視線越過女人的身后,彎起了嘴角,目光更加堅定了。
行列頓時凌亂了,碎語紛然,刑者看過去,定了定,轉而咧嘴笑了起來。
林爭渡在駕駛艙里深深吸了一口氣,隨著艙門彈開,她跳下燈雪,落在地上。
防毒面罩包裹住了她大半張臉,連鬢角也沒有放過,唯獨留下一雙眉眼和額頭在外,黑色假發茂密而厚重,扎了個馬尾,總讓她覺得自己被提著發頂。
她走過去,一一掃視兩側的組織人員,很輕易地辨別出哪邊是自己的派系,長長的隊列盡頭,為首的兩個人掩不住激動,望著走過來的林爭渡,欲言又止。
林爭渡喊道:“船長,小羊。”
她再轉頭,對上一雙情緒復雜的眼睛,隨著系統的提示,她恍然大悟,是馬上要拿到眼睛權限、手里還有流鶴的武器擒牙的龍舌,再旁邊,是差點殺死林爭渡、手里有十三針的紅蝎,其次是用著幢羅的胡鳩。
原來長這個樣子。
“博士,”林爭渡無視他們的眼神,復而看著中年女人,淡聲道,“這是在干什么呢?”
指令
面罩中內置的變聲器讓林爭渡的聲音有了微微的變化, 多了些沙啞,每一句話就像在地上磨過砂礫般。
被稱為“博士”的中年女人仍保持著追悼時那樣淡漠的神色,晲著林爭渡許久, 眼下的肌肉抽動著。
無聲的對峙間,紅蝎尖聲開口道:“隨便找個人就能叫‘眼睛’了?這具尸體被我們發現的時候,戴著眼睛的面具,龍舌看了一眼就認出這是眼睛。糖果, 你帶來一個冒牌貨就想戲弄整個蟻群……”
一陣風沙卷過, 紅色機甲憑空佇立在喪禮之中,眾人為之一震。紅蝎剩下的話全卡在了嗓子眼里,憤瞪雙目。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眼睛曾經是第一個幸存的小孩,也是唯一一個實驗成功的小孩,唯一一個無輔助神經連接系統就能操控機甲的人,這是她從一開始就獨居高位的原因。
紅蝎花了七年的時間才走上來, 本以為等到了眼睛隕落的時刻, 卻被這個人殺了回馬槍, 還當眾操控他的機甲, 簡直是侮辱!
他瞪著林爭渡,身子卻隱在了龍舌的身形后,林爭渡又再次對上了龍舌的目光。
這位準第一領導者神色真是奇怪, 不像驚異, 不像憤怒,不像恐懼,單純地看著林爭渡, 左耳的金色耳墜都比他的眸光動人。
林爭渡不閃不避, 說:“還有問題么?”
“沒有,是我認錯了, ”龍舌勾起嘴角,把仍握在手里的花遞向林爭渡,坦然自若道,“歡迎回來,眼睛。”
一聲輕響。還在棺材旁的刑者撂下了刀,砸在棺材邊緣,咯咯笑道:“眼睛,你還是活著的時候有趣。”
林爭渡沒有接過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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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的花,轉過身,眼神縱覽葬禮的出席者,說:“女士們先生們,葬禮結束了。”
紅蟻的隊列里已經有人打算離開了,林爭渡掀起眼簾掃了一眼,說:“趁著人齊,就干脆開個會吧。”
她側過身,朝如冰柱般僵立的博士說:“您覺得呢?”
博士挺直脖子,嘴角敷衍地揚了揚,“不錯。”
“好,那就說清楚幾件事,”林爭渡說,“一,我的最高權限恢復。二,有人知會我近一個月來紅蟻行動異常,會議結束后,紅蝎提交紅蟻的行動記錄。三,從權限恢復的這一刻開始,紅白蟻所有的行動計劃全都作廢。”
眼睛的三條指令猶如風卷殘云,把蟻群近些日子的存在悉數抹殺,林爭渡甚至能聽見博士按捺情緒的深呼吸聲。
“四,”林爭渡說,“有人想把自己的機甲送給我嗎?”
“……”
林爭渡:“那就給我新的。”
“我相信聯絡部也知道該如何傳達了,全體會議結束,散會,干部留下。”
一聲令下,所有人一刻也不停留,急步離開。
博士在離開前,攏了攏發,對林爭渡說:“蟻群不能第二次失去眼睛,好自為之。”
不到一分鐘,就只剩下二十幾個干部,來自紅白雙方、機甲部、聯絡與技術部、監察部……
船長走了過來,一把擁住林爭渡,林爭渡頓了頓,沒推開,任由船長抱著。
昨天約著見面后,林爭渡八點從邱家偷偷溜出來,在租約還沒結束的圖山路20號里和克洛相會。克洛激動地快要落淚,拉著她把眼睛離開組織后的所有事情都順理了一遍,林爭渡自然而然欽佩起扛起重擔的船長。
小羊也走來,額頭輕挨著林爭渡的肩,克洛也笑著撲過來,張大懷抱把三個人都抱住,林爭渡被裹在最中心,呼吸都不順暢了。
林爭渡:“……”有點親密了,不太習慣。
船長低聲說:“你都去哪兒了?為什么不回來?”
林爭渡:“旅游……環球旅游。”
四個人的擁抱只持續了半分鐘,白蟻高干們分開,把林爭渡留在最前方。
她垂眸,視線落在棺材里的人臉上……完全不像啊,龍舌是怎么“認出來”的?就在剛剛,他們還打算把尸體的眼睛給取出來保存,實在喪心病狂了。
林爭渡抬頭,紅蟻那邊圍攏成一個圈,沉著臉討論什么,察覺到林爭渡的目光,龍舌看向她,笑了笑,抬手做了個推的手勢,圈圍又再次散開。
林爭渡說:“關于區賽和堡壘的爆炸,給我一個解釋。”
龍舌手一松,假花就落在腳下,他說:“沒回來,消息倒是靈通。”
克洛聞言,相當驕傲地挺直背,又在船長和小羊的深沉凝視下收斂自己的氣焰。畢竟一開始發現眼睛的蹤跡后,她是連最信任的兩個人都沒有告知的。
林爭渡不接受龍舌的打岔,說:“解釋?”
“實驗,”站在紅蝎斜后方的胡鳩不情愿地開口了,不肯直視林爭渡的目光,只是盯著紅蝎西裝背面的一處褶皺,“實驗室新出來一款武器,我們想試試威力——在你、您的死亡消息出來后,蟻群的安全感急速降低,我們需要新的武器傍身。”
“所以讓十個成員自爆來吸引星聯的注意,就能讓你們有安全感了。”林爭渡輕笑一聲,下意識要給他們比個大拇指,忍住了這動作。
“……”胡鳩啞口無言。
龍舌這時開口道:“如果你的死亡屬實,多年部署在失去指揮的情況下就付之一炬,我不認為你手下的任何干部有能力維持組織的運轉,那么執行我的部署是組織的第一選擇,而顯然,未雨綢繆并非壞事。其次,區賽的爆炸很成功,我們并未暴露組織,并成功地吸引了民眾的注意力,如你所愿。
“現在所有行動計劃作廢,但我仍然堅持我的理念,眼睛,你的回歸僅僅能短暫地力挽狂瀾,蟻群究竟認同誰,很快就能見分曉。”
林爭渡緩緩道:“請便。去領罰吧。”
龍舌說了這么多,被六個字就打發了,他也不惱,慢慢揚起笑,順從道:“好。”
言畢,他邁開腿,腳踩在假花上,紅蟻干部簇擁著他離開。
胡鳩跟在后面,意外與林爭渡對視一眼,林爭渡猶如寒暄般自然地溫和地問道:“翅膀用得還習慣嗎?”
胡鳩瞳孔微縮,沒應聲,埋頭走下去。
其他幾個部門的干部還留著,林爭渡打發走了后,就只剩下船長、小羊、克洛三個人。
船長抬手搭在克洛的肩上,“現在可以解釋了?”
克洛嘿嘿嘿笑了幾聲,有些心虛地說:“就是……不小心發現了姐的信號,我就去看偷偷她了。”
小羊恍然大悟,擊了一下掌,振得腕上的彩石碎響,說:“是不是你在外面那幾天!好啊好啊,這么早就發現,卻不告訴我,我哭了那么多天……”
“是我讓她保密的,”林爭渡很仗義地沒讓克洛被圍攻,說,“我當時并不打算再接觸蟻群。”
“我能理解,”船長改不掉凡事皺眉的習慣,“這里……不回來也罷,所以這個人……”她看向棺材里長眠的女人。
林爭渡很難說清楚這些事情下面的隱情,畢竟她也只是一個穿越而來的異鄉人。她道:“安葬吧。”
“既然你回來了,那我也就……”船長打算退回原來的位置。
林爭渡一愣,隨后說:“我想你可以勝任白蟻的第一領導人這個位置。”
船長有些費解地抬了抬眉。
克洛解釋道:“其實眼睛這次回來,主要是幫助我們維持勢力的……她知道權限轉移的事情。”
這是昨晚林爭渡向克洛表達的想法,言簡意賅一點,就是做個吉祥物,用身份壓制紅蟻的肆虐之行。
眼睛準備放權了。
船長輕嘆了一口氣,誠懇道:“我會追隨你的選擇。”
林爭渡繼續道:“蟻群先休息一段時間吧,對外的執行任務暫時不會有新的。這段時間的事情,足夠他們好好消化、處理與重新選擇了。”
“你們也是,辛苦了。”
船長的目光一直落在林爭渡身上,良久,再次上前抱住她,說:“很慶幸你決定回來,我們的計劃真的爛死了。”
克洛聞言怒道:“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
船長收攏擁抱的雙臂,分心回答克洛道:“鼓舞人心。”
小羊笑盈盈道:“我的確被鼓舞到了。”
林爭渡在持久的懷抱里仍覺不自在,隨口問道:“是什么計劃?”
船長:“綁架‘燈’。”
此話一出,小羊和克洛都捂住臉笑了,克洛在掌心里說話,聲音像是蒙上一層布:“這個計劃的確爛透了。”
燈……是誰?蟻群里有人的代號是這個嗎?
系統也沒有像林爭渡剛來的時候那樣主動介紹,林爭渡用心聲喊了半天,系統才回答:【燈現在不是蟻群的人。】
現在。那以前是?林爭渡還在狀況外。
【事實上,你們已經見過面了。】
思考間,小羊和克洛也都抱上來,他們再次抱成了一個卷心菜,林爭渡被擠在中間,腦子飛速轉動。
燈,組織之外,見過面,還能對整個蟻群有關鍵影響的……林爭渡靈光一閃,默回道:【邱旭?!】
【……】
【是鐘司敘的養子,鐘鷺。】
第二技能
鐘司敘的養子, 林爭渡一下子就對應到了賽前直播里站在臺后的那個灰發男生,所以他不是助理,是養子, 叫鐘鷺。
綁架星聯長官的養子……那計劃確實挺爛的。
但林爭渡又捕捉到了另一關鍵點:她和鐘鷺竟見過面,真有些意思,心念一閃,她也就猜到了, 肯定道:【競速賽決賽的那個黑機甲。】
【是的。】
【系統更提倡宿主自行探索任務之外的信息。】
鐘鷺
YH
被蟻群稱為“燈”, 很特別的代號。
卷心菜擁抱終于結束,克洛想起什么,從胸前口袋里摸出一條項鏈,說:“外腦,昨晚就給你準備好了,以后和蟻群聯絡用這個吧。”
“好, ”林爭渡把它掛在頸上, 再看向船長、小羊, 說, “那我先走了。”
“……?”二人的笑意微淡。
林爭渡沒打算進基地,剛殺回來就進這種封閉的室內,有一種自投羅網的緊張, 今日現身的目的就是遏制紅蟻, 讓包括駐星分部的整個蟻群都停下暗流涌動的態勢。
但在手下看來,這是體現了眼睛對組織的不信任,即便這種不信任早有端倪, 但是當它外顯的時候, 仍會讓人感到一絲悲愴。
克洛雀躍道:“那我去送姐啦。”
船長拍了拍克洛的手臂,“好, 路上注意安全。”
克洛說:“放心,有姐在呢。”
小羊從口袋里摸出來四顆糖果,給她們一人分一顆,自己剝掉手上的糖,放進嘴里,稍有惆悵地嚼動奶糖,腮幫子動了動,額前的白發耷拉著,像一只憂郁的羊。
林爭渡把糖揣兜里,她今天裹得得很嚴實,長袖高領外套,長褲,靴子,再加上面罩,像是被扔進黑色染缸里泡了一陣子。
道別之后,林爭渡鉆入停在一旁的燈雪,和燈雪再次連接。燈雪把克洛抱在懷里,抬步離開基地。
小羊目送著她們離開,唉了一聲,船長攬著他的肩,說:“回去吧,還有事情等著做呢。”
小羊哀切道:“又開會?”
船長:“慶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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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爭渡發動萬類,檢測是否有機甲跟蹤,克洛在燈雪的懷里也打開了面板,手指飛速地點動著,以確保身周無跟蹤、監視的器物。
基地的位置偏遠,遠離城市群,半晌,他們在距城市還有半程時停下,克洛在某個山下停了一輛車。
二人換成車,又是一路奔馳,最后停在祈星城的轄區,主城外有一處停車場,包含租車業務,老板看見車來,笑了笑,而從車里走下來的林和克洛都有所不同了。
換的假發、衣裝都放在燈雪的駕駛艙里,林爭渡在車上摘掉面罩,換了一頂假發,褐色長卷發,而原本那頂給了克洛,她脫掉外套,再把褲子大腿處的拼接拉鏈給拉開,套了個長裙。
“怎么樣?偶爾到處走走還是不錯的吧?”老板說。
“確實不錯。”林爭渡笑了笑。
克洛一邊老板寒暄,一邊走到停靠的機車前,上車發動,林爭渡坐在后座上,抱著克洛的腰,機車飛出去,假發就飛了起來,把她的頭往后拽。
從祈星城外進入白相城,找到早上提前訂好的旅館,提著包徑直去了房間里。
克洛癱倒在床上,面板一直沒收回,她把附近的監控全都調了出來,目光躍動其間。
“有情況嗎?”林爭渡取下假發,把發網摘下來,發際線處一陣刺痛,她湊到鏡前,額前靠發際線的地方有一道勒痕,起了泡。
“沒有,”克洛瞥見她的動作,騰地起身,也彎腰湊過來,“……起泡了。”
“沒事,反正我有劉海。”在發網里待了一天的頭發以奇形怪狀的姿態立著,林爭渡拿手刨了刨,再拿旅館提供的梳子刮了刮,發尾翹著,但無傷大雅。
克洛又坐回床上,把偽裝面皮給重新貼了回去,以遮住自己嘴角的傷痕,房間里只剩下打理的聲音。
林爭渡從鏡子里覷克洛,說:“你有看比賽嗎?”
“呃,”克洛猝不及防,怔了怔,才說,“看了,看了積分賽……你果然去收拾那兩個蠢貨了!”
克洛能猜到她的言外之意,林爭渡朝她比個大拇指。
克洛還沒高興幾下,心又落了回去,咳了一聲,說:“生存賽還要參加嗎?”
“要啊。”林爭渡抱著衣褲,準備去衛生間換。
克洛:“……真要走啊?”
林爭渡忘了這茬,她現在又頂著眼睛的身份,離開了綠堡星,那就失去了一定的壓制效果。但她必須走。最后一場比賽結束后,還有幾天的時間留給晉級的選手,到時候再說吧。
林爭渡應道:“嗯。”
脫下上衣的時候,從兜里掉出來小羊給的糖,林爭渡拆了包裝,把糖放嘴里。甜膩膩的。
她們在旅店待夠一個小時,就再次啟程,旅店房間定了五天,克洛回程還能繼續使。車最后停在圖山路,林爭渡取下頭盔,遞給克洛,“辛苦了。”
克洛擺擺手,表示不算什么,說:“姐,有事隨時找我。”
無聲對視后,克洛說:“這次你先走吧。”
林爭渡點頭,展臂虛抱了一下克洛,“再見。”語畢,她轉身離開。
—
【恭喜宿主完成非強制任務:參加眼睛的葬禮。獲得獎勵10000能量值。】
林爭渡走在半路,系統的任務結算冒出來,等的就是這一刻,她打開個人信息,拖到技能處,徑直點擊“萬類(B級)”后的“升級”。
【萬類由B級升入A級需要10000能量值,是否兌換?】
林爭渡這次可以爽快地兌換了。
【升級成功。】
她恰恰走到邱家大門,手環掃了門口的檢測儀,識別通過后,大門自行打開,林爭渡一邊走進去,一邊查看更新后的數據。
【萬類(A級):檢測兩千米范圍內機甲存在情況;與任意機甲匹配度最低達到95%。
宿主可使用500能量值兌換一次啟動機會,用于啟動并使用可檢測范圍內機甲,上限為五架機甲。】
全面提升了,檢測范圍擴大,匹配度提升,有償技能的可控制機甲數量變成了五架。
這升級真是升對了。林爭渡喜意正起,一道聲音就冒了出來:“邊走路邊看面板,習慣不好哦。”
伊連那。
林爭渡豁地抬頭,伊連那坐在噴泉臺上,抱臂看著林爭渡,金發凌亂,像是剛起床,嘴角微微下撇。
系統忽然滴了一聲。
【你已覺醒技能:入侵(C級)。】
林爭渡一震,停下行走,點擊“入侵”,詳細介紹彈了出來。
【入侵(C級):對處于駕駛狀態的機甲有效。宿主在發動萬類的情況下,可入侵被控制的機甲神經系統,控制駕駛員。對象限制一人,持續三十秒。】
讀完介紹,林爭渡快繃不住冷淡的表情了,這個技能簡直是逆天,但凡有點歹念,不就能搞死人?
入侵雖然要以萬類為前提,但它是完美地輔助了萬類。林爭渡在前兩場察覺到萬類的局限性,這個東西不能多用,否則遲早會被發現問題,但現在有了入侵,她就可以規避“駕駛員起疑”的風險,因為連帶著駕駛員也被控制了。
伊連那的聲音又傳過來:“好極了,你直接停下來看面板。”
林爭渡按捺歡快的心,走過去,伊連那看見她來,慢慢道:“你再不回來,我就要發布全球尋人啟事了。”
林爭渡從凌晨就出去了,一直到現在,接近晚上七點才回來,超過病人外出時間大半天,林爭渡心虛地笑了笑,說:“我今天給小提打了招呼。”
“哦,那我真是蠢貨,沒提前找小提詢問一下你的行程安排。”伊連那哼笑道。
來了,伊連那式陰陽怪氣!林爭渡說:“找我有什么事嗎?”
伊連那抬眸看了她一眼,說:“沒什么,去吃飯吧。明天早上有賽前直播,別忘了。”
最近過得不知時日,林爭渡的規劃簡直是一團糟,她抿嘴點頭,去側宅里吃飯。
這幾天邱旭他人都跑沒影了,聽說是去找段不容訓練,兩個人在競速賽后關系還不錯。
段不容和陳聰也想過來看望林爭渡,但二人沒進入邱宅的權限,加之爆炸事件,邱家對外來人進出的管理也更嚴密。
吃完飯,林爭渡飛步回到房間,點開技能欄,試著點擊“入侵(C級)”后面的“升級”。
【入侵由C級升入B級需要5000能量值,是否兌換?】
依誮
城
……她暫時也不是很需要。
最近她一心投在比賽里,系統也沒怎么發布任務,林爭渡對存量有些焦慮,可以維持到區賽結束,但只靠著辛克萊一個人肯定是不夠的。
她又上了聯賽論壇。
這幾天聯賽論壇的大事件就是爆炸案,有抱團辱罵的,有推測動機的,中間夾雜著幾個決賽的排名預測。
林爭渡發帖,一條特立獨行的帖子就這么投入聯賽論壇中。
“線上家教,地球語答疑。”
樓主([有教無類]):rt,計劃接兩個單子,以習題答疑為主,幫助完成相關練習,有興趣請回帖。
窗口
1L:@管路員垃圾廣告, 處理一下。
2L回1L:看看id。
3L:老師,好久不見!
4L:這個帖子在論壇里獨樹一幟了,笑死。
5L:所以名氣炒起來后就開始圈錢了, 果然。
6L回5L:見不得人好?圈錢的話直接整理資料販賣能賺更多,何必要花1V1的精力來圈錢。
7L:這些年頭接幾個家教單子都能被叫“圈錢”了,不知道五樓是見過的錢太多還是見過的錢太少。
8L:地球語的單子確實不好接,區賽的資格筆試結束后, 我估計各大學校都會對筆試更重視一點, 開外星語課,畢竟資料多且使用范圍廣,性價比高。老師的生源一下子就少了大半,社會上的機甲駕駛員也絕大多會選擇實用性更強的外星語,除非有什么情懷。
……
暫時只有些湊熱鬧的回帖,林爭渡這次是主動廣撒網, 應該能吸引到委托。
林爭渡洗了個澡, 晚上八點就躺上了床。床頭柜上擺著兩本書, 《星聯行星科學》和《星聯史》, 前幾天林爭渡為了解悶,向邱旭借的。
即便系統向林爭渡保證它可以百分百輔助,但在無家教任務的日子里, 系統的存在感其實很弱, 林爭渡知道把自己扎在綠堡星的行為是來源于逃避的心態,從地球時代穿到星際時代,對于這些廣袤的宇宙, 她的恐懼大于探索欲。
《星聯行星科學》主要講的是九星的自然環境和人文特色, 林爭渡把這本給看完了,《星聯史》還沒動。
她靠著床頭, 信手拿起《星聯史》,看了一頁前言,放下了。
林爭渡開始盯著天花板上的燈發呆,暖黃色的光線,溫暖和煦,就像面包房玻璃柜里的光線。她慢慢回顧了一日的行程,想起紅蟻那邊的幾個人。
白天她現身在葬禮,看似氣定神閑,但其實神經緊繃,平日里發散的思維也沒有派上用場,等到躺在床上,陷進綿軟里的被褥里,她才后知后覺道:“看著其實也沒那么可怕。”
但根據克洛、小提的話,林爭渡還以為紅蟻都是些面目可憎的人。龍舌作為領導者,長得挺俊,不癲狂;紅蝎聲音尖銳,但模樣也算清秀;刑者甚至系著雙馬尾,嗓音乖巧。
在趕往葬禮的路上,克洛其實聊了很多,林爭渡也能拼湊出來蟻群的派系之爭的落足點在何處——“反抗”的范圍。
白蟻并非是真的白,并非是純善,并非是反對暴力,但主張以向“上”反抗為主,因為他們不想再承擔更多的血債。
紅蟻則是認為,如果不把反抗貫穿始終,那么就不會被在意,而他們很難接觸“上”,于是他們以向“下”的暴力為序幕。
但他們從未打算結束這場序幕。
在開頭停太久,就不會繼續走了。
她摸了摸頸項,克洛給她外腦,吊墜貼在胸脯前,被體溫侵染,她摸了摸吊墜,在旁側觸及一道開關,一按。
新面板就彈了出來。
林爭渡看著面板導航,頓了頓,導航幾乎把蟻群的整個信息全都羅列在其中,林爭渡點了個“成員信息”,數以萬計的資料就鋪陳在其中,為首的就是——“眼睛”。
林爭渡點開。
【代號:眼睛
編號:00000
職位:第一領導者
經歷:868年出生于綠堡星。869年父母死于“綠血案”,同年轉入祈星城福利院。875年加入第一批實驗體,存活。877年加入蟻群。883年擔任第一領導者。】
右側的還有很大一塊空白,沒有眼睛的照片,也沒有更詳細的信息呈現。
原身兒時怙恃皆失,屬林爭渡意料之中,畢竟能加入這種組織,怎么也不可能父母健全。
實驗體這件事,林爭渡暫時不知道更多細節,唯一清楚的就是現在自己的“金手指”之一,無輔助神經系統操控機甲,其實就是實驗結果。
林爭渡又點進了第二個“龍舌”的信息頁,容量一下子就多了——
【代號:龍舌
編號:00015
職位:A類高級干部
經歷:866年出生于綠堡星,遺棄,送入祈星城福利院。875年加入第一批實驗體,存活。877年加入蟻群。880年升為中級干部。883年升入高級干部。885年脫離白蟻,創立紅蟻,擔任第一領導者。
窗口:舌咽神經
……】
后面接著的是身體信息,林爭渡也不在意這個人到底多高多重臂有多長,她是沒想到,龍舌和眼睛都是福利院的小孩,也是同一批實驗體——這個福利院得查查。
還有在身體信息前的“窗口”,后面跟著的居然是“舌咽神經”。
她沒再繼續看下去,隨手再點了幾個,信息里都有“窗口”,而窗口后面也是跟著什么什么神經,唯獨眼睛沒有。
結合一下眼睛的實驗結果,無輔助神經系統連接機甲,林爭渡推測這個窗口或許就是當初實驗時,對每個實驗體進行實驗的切入點。
導航的“訊息”上忽然冒出一個紅點,林爭渡一點,切換到訊息頁面,通知欄里顯示“機甲部發送訊息一則”。接收之后訊息就展開了,話很短,只有兩行:
【眼睛收:已挑選新機甲,系最新建造機甲體,骨架在參考流鶴骨架模型基礎上取長補短,背部有機械翅接口。外甲呈魚肚白,是否需要改色?——機甲部】
效率還挺高,林爭渡想了想,回道:
【黑。】
【眼睛收:收到。另,歡迎回歸。——機甲部】
因為對外行動計劃全被廢除,眼睛即便有最高權限也沒有太多事情要處理,其他部分和她手下干部會彼此配合,除非有大事需要她做另做定奪的。
只要她想,還可以在線觀看組織成員的辦事現場,以及悄無聲息旁觀多方訊息頁面。
嗯……林爭渡把吊墜上的開關再按了一下,面板消失,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了,立刻倒頭睡下。
一夜多夢。
—
林爭渡從床上爬起來,收拾洗漱,再去花園里晨跑,吃了早飯,進模擬艙訓練。
等訓練結束,模擬艙門打開,正對面的地板上正排排坐了三個人,托著腮等她。
邱旭:“小林老師!”
段不容:“小鯨魚~”
陳聰:“早上好呀。”
林爭渡沒來得及從座椅里出來,雙手撐著艙內壁,酣戰后還有懵,半晌,說:“吃早飯了嗎?”
“吃了。”他們仨異口同聲道。
“直播馬上要開始了,我們等你出來一起看呢!”邱旭小跑過來,朝林爭渡伸出手,林爭渡抓著他的手離椅出艙。
段不容和陳聰也走過來,段不容說:“身子恢復怎么樣?我和陳聰本來打算看望你的,結果邱宅要審核身份。今天早上才通過。”
“第二天其實就沒大問題了。”林爭渡把躺亂的頭發壓了壓,說道。
陳聰嘆了一口氣,說:“那天真的嚇死我了。”
段不容幸災樂禍地補充道:“陳聰看著你進醫療艙,差點要哭了。”
“段不容!不要造謠啊。”陳聰抬拳揍在段不容肩膀上。
恰在此時,小提滑進模擬室,提醒道:“各位,直播開始了。”
“好了好了看直播!”
四人推著搡著拉著攬著到了客廳,直播的場地卻不是之
依譁
前的室內了,而是在一個開放空間里,西裝革履的銀絲邊框男人站在鏡頭前,正在致辭。
“哇哦,居然是劉明辰,”陳聰看清男人的長相,頓感無趣,“好無聊的人,請他來干什么?”
“先是鐘司敘,后是弟弟的媽——邱城城長,再來一個祈星城城長,”段不容指著畫面里的男人,陷入沉思,“就把我們白相城給落下了,白相城是什么很低級的地方嗎?”
邱旭的思路被段不容帶著跑,推理一番后給出他的答案:“可能因為報名場地在白相城。”
段不容:“但是城長也沒露面耶。”
林爭渡正色道:“你可以去提個建議,再來個附加賽。”
陳聰:“別了,我覺得綠堡星區賽沾上了什么霉運,能把生存賽平安搞定就很幸運了。”
閑談間,劉明辰結束致辭,直播終于來到了喜聞樂見的抽簽環節。
段不容目不轉睛,道:“我賭一千,兩個人。”
陳聰面容嚴肅,緊隨之道:“兩千,四個人。”
邱旭:“……我未成年,不參與。”
劉明辰的手已經伸進了盒子里,段不容說:“小鯨魚呢?”
林爭渡遵從內心的想法,說:“一千,一個人。”
劉明辰掏出藍色小球,看了一眼,說:“單人賽。”
“不——”段、陳二人同時哀嘆。
“嗚呼!”邱旭比自己贏了還開心。
林爭渡懶懶拍掌,手環兩聲滴滴,錢已到賬。
“團體賽多好玩,”陳聰可惜道,“這可能是我今年最后一次團體賽機會了。”
段不容:“你一個綜合排名第二的人在說些什么呢。”
林爭渡說:“想想積分賽,單人賽也不影響組隊。”
邱旭認同道:“只要場地不會太……”
話語未畢,劉明辰在主持人的提示下宣布了生存賽的場地:“本次生存賽將會在祈星城的隕石坑進行。”
“……大。”邱旭說。
隕石坑
隕石坑?林爭渡沒聽說過祈星城有隕石坑, 還挺想去看看。
邱旭調開隕石坑的地圖,投影在墻壁上,說:“直徑一千五百米, 深約兩百米,在隕石坑里不算大。”
林爭渡算了算面積,“但把所有選手和機甲埋進去綽綽有余。”
邱旭頓了頓,道:“是的。”
從俯瞰的角度看, 隕石坑就像一顆長在綠堡星體上的眼球, 不同程度的黃綠色、棕綠色呈圓環狀分布,邊緣有深深的侵蝕痕跡,就像眼周皺紋。
陳聰說:“這個坑就在祈星城北部,我從小看到大,但是沒機會下去,那里有勘探隊。如果仔細看的話……”他湊到邱旭的面板前, 兩指放大, 投影的地圖也就從平面俯瞰變成了3D模式。
“看, 這有很多洞, 幾百米深的,可別掉下去了。”陳聰說。
邱旭感嘆道:“光是掉下去都要好幾秒誒。”
段不容說:“手速快一點說不定能按下求救信號。”
林爭渡也湊過去劃了劃地圖,接著段不容的話道:“這樣救援隊找尸體的時候就不需要大費周章。”
三人把話題扯到了奇怪的風向, 陳聰緊急總結道:“……所以最好的避險方式就是遠離鉆洞。”
劉明辰還沒結束講話, 開始向綠堡星全球民眾介紹祈星城。祈星城住民陳聰吐槽道:“綠堡星總共也就三個城、那點人。”
林爭渡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哈欠。
劉明辰是在給鐘司敘以及背后的星聯介紹吧。即便綠堡星的定位特殊,他也不會放棄對外展示的機會,這樣想還挺有城長風范與信念的。
“最后, 在綠堡星區賽第三局開始前, 明天,祈星城將舉辦一場慶典, 參賽選手住宿費全免、餐飲半價。預祝各位比賽順利。”
林爭渡眉毛微挑,說:“我要去。”
邱旭舉起手,說:“我也要去!我還沒正兒八經在祈星城玩過!”
段不容轉頭看向陳聰,說:“你是本地人,帶我們逛逛?”
“好,既然這樣,那要不現在就出發。”陳聰站起身,叉著腰,儼然一副導游上身的模樣。
“行。”
林爭渡真想給他發個小旗子,低頭笑了笑,又抬頭朝某個方向望了望,說:“我去問問伊連那。”
“她一早就走了,”段不容撇嘴道,“不用事事都顧及她,她可是個大忙人。”
又走了?
伊連那的確是個大忙人,林爭渡和她的房間就挨在一起也很少能見上面,要么因為伊連那晝伏夜出,要么因為伊連那外出接單。
林爭渡收回視線,說:“我去樓上收拾件衣服。”
“行。”
—
等林爭渡從樓上下來,邱旭已經找唐皎借到了一輛車,段不容坐駕駛位,陳聰在副駕駛位,林爭渡和邱旭坐在后面。
林爭渡還沒去過祈星城,昨天去蟻群基地,在城外的租車場中轉過,只瞧見祈星城的外輪廓。
祈星城不像白相城那樣有統一的顏色,也不像邱城有著鱗次櫛比的玻璃幕墻,就是個普通的城鎮結合體,色澤駁雜,絕大多數建筑都沒有超過六層。
林爭渡點進區賽的選手論壇,打算其他人對最后一場的想法,但最熱的一條帖子與此無關,而是高掛了幾天的最終名次預測。
作為前兩場的第一名,這種帖子怎么都不可能繞開林爭渡,她又很喜歡看這種熱鬧。
“關于這次的比賽最終排名,我有預感”
樓主:從一到五,林爭渡,段不容,陳聰,邱旭,亞修。
1L:?做你爹的春秋大夢。
2L:好家伙,冠軍妹隊全員上桌,她自己都不敢這么猜。
3L:別太愛了,這排名一堆是德不配位啊。
4L:個人預測是亞修,西里亞,段不容,林爭渡,吳起承。
……
80L:前兩場運氣成分大,我期待林爭渡被打臉。
81L回80L:都兩局比賽了還不承認林爭渡有點東西,不知道該怎么說你們好了。
82L回81L:本來就是,你要不要復盤一下積分賽的名場面和競速賽的慘案,爆炸肯定影響了一部分選手的心態,而且那么大的動靜,好多選手為了自身安全遠離終點,根本沒到達倒數第二個標記點,這種虧也就忍氣吞聲地吃了。
83L:運氣?林爭渡被炸進醫療艙你們是一句也不提呀。
……
109L:我預測我自己。
110L:我覺得把段不容和陳聰換掉就挺合理的……林爭渡和陳聰的分差已經甩掉后面了,冠軍在這兩人之間;段不容個人實力很強,又有第二局成績保障,前三沒問題;邱旭我還不清楚他的實力,但從周杞手下出來的鐵定不弱,而且他和林關系匪淺,之前還有人聽到邱旭叫她“老師”,林爭渡肯定會撈他一把;亞修就不說了。
111L:撕裂團今年遇上強敵了,毋庸置疑,我倒樂意見到新面孔晉級,最好拿到好成績別回來了,把前五的位置空出來,給我們后面的人留點希望。
看得出來,經過兩局比賽,許多選手對林爭渡有了改觀,就連預測帖也能拿出更多證據來論證自己的觀點,帖子到最后,已經成了互甩數據和視頻的辯論帖。
林爭渡不閑事大,在區賽論壇里留下了她的第一條回帖:“亞修進不了前五。”
看來直播之后,大家的活躍度非常高,她發出去沒多久,就獲得了一大堆回復,語言激切的不在少數。
“哇,”前面的陳聰埋著頭看什么,感嘆道,“論壇里居然有人猜亞修晉不了級。”
林爭渡:“……”
幾個小時后,車子駛入主城區,再
YH
向北前行,原本密集的民居又稀疏了,林爭渡遙遙地在前車窗看見了一個招牌,上面寫著“聰油洗車店”。
店前有水泥壩,大門緊閉,門上掛著個說明店主離開的牌子。
段不容轉過來看著初來的二人,揚了揚下巴,“鯨魚瞳和寒蘭有清洗需求嗎?”
“……段不容,”陳聰無奈道,“等比賽結束再給我攬活的話,我感激不盡。”
車停在店前,林爭渡環視四周,說道:“祈星城比想象中還要大。”
“正常,祈星城的面積是邱城的四倍,而且北邊的隕石坑就占了那么大一塊的地,”陳聰說,“有想去的地方嗎?”
“隕石坑。”林爭渡目標明確。
“還有呢?”陳聰戳戳邱旭的肩膀。
邱旭茫然道:“……還有什么地方?”
“……算了,先去隕石坑吧!”陳聰等著段不容把車鎖好,帶著三個人繼續往北走。
沿路的情狀非常貼近生活,邱城太空,白相城太吵鬧,而且城內的功能設置都有偏向,祈星城更像是人可以長住的地方。
很快,道路兩側屋宇不再筆直地排布,而是朝著兩邊散開,再在遠處匯合,而中心留出了空曠的視野。
再稍走進一些,對岸隕石坑的壁面就露了出來,陡峭,帶著數道劃痕般的傷口。
林爭渡沒有停下步子,于是隕石坑在她面前徐徐展開,寬闊到足以霸占整個視線,她最終停在在距邊緣還有一米的地方。
陳聰問道:“怎么樣?”
“省下一筆圍合的錢。”林爭渡的目光沿著坑壁轉動,沒有緩坡能供人走下去。
這里是個自然的對決場,不需要任何的布置,對觀眾來說也是一大便利,他們不僅僅可以昂著頭去望著大屏,也可以俯瞰坑中的一切,就像俯瞰螞蟻一樣。
隕石坑邊緣圍著有數百人,但分散著站,也就顯得沒那么多人。
林爭渡開始順著坑緣走。另一側的屋宇住著的大多是當地居民,夾雜著幾個小鋪子,有人在家門前擺著凳子,和朋友閑聊,目光偶然一轉,看見林爭渡,頓了頓。
看見林爭渡身后的三人,又是一陣愣。
等四人走遠了,他才拍了拍大腿,對仍在狀況外的朋友道:“剛剛那四個不是競速第一的隊嗎?”
“……我當是誰呢。”
“你居然不激動嗎?我還怪喜歡這個組合的,這次晉級說不定他們隊能占三個。”
“得了吧……開場就得被搞下去,亞克斯利這幾天到處發瘋。”
“他又不吃藥了?我本來還期待看他正常打一場呢,畢竟實力那么好,偶爾光明磊落一次更有魅力吧。”
“哈哈,別對任何人抱不切實際的期望。”
“朋友們,我們要繞著這個坑一直走嗎?”段不容覺得有些無聊,已經開始數自己有多少根頭發了,她說:“后天比賽的時候能看很久誒。”
林爭渡止步,說:“那我們倒回去看看城中心?”
其余三人分別表示無異議,正要往回走,前路屋宇間的錯身巷忽然鉆出來一個人,胸前的銀色掛墜閃了閃。
西里亞看見這一行人,竟打起了招呼:“好巧。”
段不容往后看了一眼,以確認西里亞是不是在給其他人打招呼,等轉過頭來,稀奇地笑了,“你不會要把我們騙進哪個巷子里給偷偷殺了吧?”
“不會,”西里亞說,“這里只有我。”
段不容說:“懂了,你一個人殺不完。”
林爭渡:“……”
西里亞沒有覺得被冒犯,朝無言的林爭渡點點頭,又看向段不容,說:“或許我們倆之間沒必要這樣。”
意味很模糊,但林爭渡和陳聰、邱旭都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同步扭頭看著段不容。
縱容與約束
“……看我干什么?”段不容咬牙道。
林爭渡瞧這倆相視無言的樣子, 主動攪進這氛圍里,說:“我們還有別的事,就先走了。西里亞小姐, 替我們向其他人問好。”
“你們提前來到祈星城的消息已經傳得到處都是。”西里亞側首眺望隕石坑,聲音不咸不淡的。
陳聰啊了一聲,說:“所以不是巧遇。你是來……專門找段不容的嗎?”
西里亞這次看向林爭渡,說:“不, 我只是餓了, 來這里的飯店吃飯。”她頓了頓,續道:“既然遇見了,那我就再提幾句忠告吧。”
一陣風卷來,揚起風沙迷了人眼,呼呼的風聲作響,猶如站在山巔之上。
“區賽從來不是兒戲, 亞修不會手下留情, 今年他表現得溫和, 讓有些人覺得他‘從良’了, 但相信我,一旦你去他的住處里看一眼,就不會這樣覺得。——及時退賽。”
西里亞在提到亞修的時候, 手放在銀色吊墜上壓著, 神容淡寂。
陳聰和邱旭聞言,已有面色不滿。
林爭渡捋開被吹亂的頭發,冷不防道:“你的吊墜好看。”
西里亞微歪了歪頭, 似乎對林爭渡這有點跳躍的思維感到一絲荒謬, 嘴角翹了一瞬,“謝謝。”
林爭渡淺笑著說:“我有時候會好奇, 像你這樣的人,為什么會和他們組成一隊?”
陳聰在一旁輕聲附和:“我也想知道。”
西里亞眨眨眼,淡定地解釋道:“我和亞修是從小到大的玩伴,父母相熟。”
“僅僅因為是玩伴嗎?”林爭渡揚眉問道。
西里亞察覺到林爭渡有話,泰然地任她繼續,
林爭渡說:“你作為輕型機甲卻選擇了防守位置,心甘情愿把他送到冠軍,這樣的玩伴之情實在是太深重了。”
西里亞猜到林爭渡的意圖,垂眸一笑,“我們的關系就是如此,很抱歉,林爭渡,我對你很有好感,但我無法制止亞修。”
“其實你已經制止很多次了,”林爭渡說,“所以我才覺得奇怪,西里亞小姐,你盡可能地向亞修奉獻一切,但持著縱容的姿態,你每一場都在約束他,而他也在順從你。”
“你是覺得有虧欠?”
西里亞僵直身子,面龐上的表情猶如潮水一樣慢慢退去,她又下意識地按住了吊墜,另一只手握著手腕。
林爭渡說:“是我多話冒犯了,西里亞小姐,我并非刻意挑撥離間,但——”
“你真的愿意一直做個護盾,甘居其下嗎?”
沉默,僅剩下風聲,林爭渡按住劉海,說:“風好大,我們還有事,先走了,祝你用餐愉快。”
說罷再無留戀,轉身離開,四人沉默地并肩走了一陣子。
陳聰回身看了一眼,西里亞還站在原地,身影縮成一個小點,他松了一口氣,戳戳林爭渡的手肘,說:“你怎么突然輸出那么多話,氣氛突然就嚴肅了,把我給尷尬得……”
邱旭苦著臉道:“我看不得這種場面。”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握了握手。
林爭渡說:“我一直都很好奇,但沒有私下交流的機會,干脆現在就問了。”
她還在蜂巢住,每天在巴士上看很多往期賽事視頻的時候就很好奇這件事了。
西里亞并不弱,甚至在處理對手的反應上不輸亞修,但她總是下意識讓給亞修,積分賽把積分讓給他,競速賽可以停下來幫他清路、把自己的能量借給他,送他繼續往前。
林爭渡說:“反正,我們是對手,如果真冒犯到她了,那……”
“那也很正常,比賽不就是互相冒犯嗎?”段不容說。
段不容許久不出聲,一出聲,三個人又轉向了她,她嘆了一口氣,認命道:“我本來打算把這件事帶到火葬場里都不說出來的。”
段不容抬眼一人瞧一眼,說:“既然你們這么想聽,那我就說了吧。”
“去年晉級的是我、西里亞和那個混蛋金毛男,作為同一個星外出的,怎么也會更親切一
YH
點,所以在飛船上時,我和西里亞關系還不錯。
“后來就……就因為亞修把海妖給弄壞的事情鬧掰了。我只能說,她看著像個正常人,但護著亞修,本質上就不是個正常人了,”段不容滿臉倦意,言簡意賅地講完,抬手抹了一把臉,“小鯨魚想把她拉到我們這邊來?”
林爭渡說:“唔,我沒想過。”
“真的只是想問個問題啊?”
“真的,我就是想問問她為什么不要拿第一。結果她還是沒回答。”
“好吧,走,去城中心找家飯店吃。”
……
“還真是半價啊,”付完賬,四人一起走出飯店,陳聰說,“這樣能回本嗎?”
“不知道,我不是城長。”段不容說。
邱旭說:“選手人沒有多少,應該還好吧?”
林爭渡雙目巡視一番,看見了幾個在賽場上見過面的選手,目光相撞后,都非常默契地挪開了視線。
四個人在城中心亂逛,祈星城治理有序,不會出現人車擠在一起的情況,四人觸景生情,狠狠地批判了白相城的秩序。
彼時暮色降臨,將幾座城市蔭蔽其下,祈星城又展現了另一番景色,城中心的街道上掛起了星狀的燈,綴滿建筑的外立面。
林爭渡正盯著某一個小燈走神,陳聰忽然喊了她一聲,扯了扯她的袖子,林爭渡跟著他們繼續走,匯入圍堵的人群中。
等她回過神,眼前的小舞臺上正有兩個男人坐在桌前,滔滔不絕地講著機甲賽。他們身后貼著十張海報,從左到右,從上到下,排列了機甲賽前兩局的綜合名次。第一張寫著:
“第一:林爭渡
第二:陳聰
第三:亞修
第四:西里亞
第五:弗蘭克·賓
第六:段不容
第七:吳起承
第八:林思悅
第九:埃利
第十:邱旭”
林爭渡看著看著,開始計算邱旭要是能進前五得在生存賽拿到多少分。生存賽的權重很高,占百分之五十,邱旭只要茍得久,他前面的那些人再早點出局,那么前五對他來說還有很大的可能。
如果晉級,林爭渡就能拿到家教單子上的獎金十萬。
她收回視線,一轉頭,另外三個人也是一副沉思狀,段不容微微側頭,說:“弗蘭克也是個難搞的玩意,他是去年第五。”
林爭渡說:“林思悅呢?”
“競速賽的時候見過面,她和吳起承是一個隊的,至于實力……我之前沒交過手,看過錄像,中規中矩吧,得看臨時發揮。”
邱旭彎腰過來加入討論,憤憤道:“那個埃利……他怎么還在我上面!”
林爭渡說:“撕裂團的人,早點把他送下去也不錯。”
陳聰正樂呵著聽臺上的人講些趣味軼事,余光中忽見旁側的三個人把腦袋湊在一起商量事情,也彎下腰,說:“在說什么?”
段不容斜晲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在說你看著像個軟柿子,等著被前十的其他選手捏。”
陳聰略有不服地吸了一口氣,抬起腰板,又迅速彎腰,皺著臉說:“我也這么覺得,站太高了。”
林爭渡說:“你和段不容可以先一起把弗蘭克給解決掉。”
陳聰和段不容對視一眼,點點頭。
他們退出包圍著的人群,陳聰說:“還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林爭渡想起昨晚看到的信息,說:“祈星城好像有家福利院?”
陳聰一愕,說:“你說的是新的還是舊的?”
林爭渡停了停,說:“新福利院是多久開的?”
“五年前。”
“那就是舊的。”
“哦,早就被火燒沒了。”
“……里面的孩子呢?”
“嗯……活了一半。”
完全不用查,鐵定是有問題。當下事情太多太繁雜,林爭渡已經轉變了心態,不打算揪著一條線刨根問底,“哦”了一聲,就沒再說了。
陳聰說:“你問福利院……是干什么?”他說得有些遲疑,大概孤兒的話題太過敏感,他怕觸及到誰的傷心事。
林爭渡:“想捐錢。”
林爭渡:“但現在不想了。”
“話說到這兒,”段不容好奇道,“你們父母健在嗎?”
“……”
“……”
“……”
“就此打住,”段不容緊急剎車,說,“我們去找旅店吧。”
—
林爭渡在睡前又打開了蟻群外腦,又有一則機甲部發來的未讀訊息。
【眼睛收:涂裝完成,芯片明天送往白蟻·糖果處,請記得查收。——機甲部】
林爭渡回:【好。】
那邊回復得很快。
【眼睛收:今日胡鳩前來機甲部議事,事關幢羅改造。——機甲部】
沒想到機甲部還會來打小報告?林爭渡倒覺得有些意思,雖然明面說這些部門屬于中立維持體系,但機甲部的傾向還是很明顯的。
她回道:【我會注意。】
還有一天的活動時間,林爭渡打算逛逛祈星城的機甲集市,雖然祈星城的機甲產業沒有白相城那樣發達,但因為功能完備,所以也照顧到機甲愛好者。她對踩到狗屎運再撿一次漏不抱期望,單純去湊湊熱鬧。
陳聰晚上創建了個聊天群,把林爭渡、邱旭、段不容都拉了進來,直到林爭渡迷迷糊糊快墜入夢鄉,聊天群里還聊得熱火朝天。
生存賽(一)
比賽當天, 天色陰沉,好比給整個綠堡星都加上了晦暗的濾鏡。林爭渡在早晨六點起床,推開窗的一剎那, 酸腐、刺鼻的味道一下子順著喉管鉆入肺里。
林爭渡梗了梗脖子,還是沒忍住,嗆咳了幾聲。它讓林爭渡想起了在蜂巢里常嗅到的味道,再次提醒她了, 這顆星球的污染很嚴重。
她必須拿到前五, 離開綠堡星。
街道上的人已經很多了,都沿著大路往隕石坑走,四個人一起走進去,有認出他們四個的民眾,朝他們打了招呼,再加油助威。
經過一天的布置, 隕石坑與林爭渡初見時的樣子有些不同, 場外大屏、空中到處飛旋的懸浮球已是常備裝置, 場內坑壁上貼了幾塊大屏, 場內場外的所有大屏都同步滾動播放著所有選手的名字,每出現一個名字,屏幕上會插入一段選手的表現視頻。
林爭渡到的時候, 名字滾動到了排名靠后的選手, 到場的觀眾也高呼著大屏上出現的名字。
靠近城中心的半圓邊緣停放著五個升降梯,坑內中心放上了一個高臺,除此之外, 林爭渡眼尖, 發現了坑地上不規則地插入了一些激/光標記點。
場外懸浮球自人流上方飛過,驚起浪潮般的呼叫, 它又倏地折回身子,停在了林爭渡的附近。
當然,熟悉的聲音也從不缺席。
“林爭渡、陳聰、段不容、邱旭,綜合排名前十的四位選手并肩到場了,”主持人相當熱情地說道,“在第二局競速賽中,他們是拿到第一名的隊伍!”
轉眼就跑來幾個工作人員,要將他們分開,帶去不同的升降臺。生存賽的賽前氛圍更嚴肅一點,四個人沒說話,只是彼此挨了挨拳。
林爭渡被帶去了最遠的一個升降臺,那里已經等著了十幾個人,氣氛相當沉悶,林爭渡走過去,踩在升降臺上,吱呀一聲,所有人都抬起頭,打量著她。
今時不同往日,積分賽的飛車上,選手們彼此相待還算禮貌,但林爭渡異軍突起后,他們盯著林爭渡,就好像在看一塊肥美的肉。
只不過他們不敢輕易分食這塊肉。
作為最遠的入場處,這里圍著的觀眾沒有大道口升降臺的多,但也不少,林爭渡的入場消息被發出后,也有源源不斷的人靠過來。
“小林……”
林爭渡看過去,一個女孩站在場外,試探著喊了她一聲,見林爭渡看過來,有些害羞地抿住嘴,眼睛慌亂地眨動好一陣,才繼續道:“你加油呀,我會支持你的!”
旁邊一直不吭聲的人聽見了,也紛紛加入,興奮道:“
銥驊
我也是支持你的!加油!”“林爭渡加油!”
林爭渡頓了頓,騰地一下,臉悄悄地熱了。
大屏上名字滾動又結束了一輪,在短暫的祈星城宣傳視頻之后,開始了新的一輪名字滾動。
【邱城-林爭渡-鯨魚瞳】
人群再次歡呼起來,她的名字消失后,緊接著就是她的參賽視頻——居然用的是她插死禿眼蟲的那一段。
……好吧,確實挺帥的。
林爭渡嘴角揚起。
【祈星城-陳聰-銀背】
【祈星城-亞修·亞克斯利-鷹商】
【祈星城-西里亞-第七鶯】
……
這一輪結束之后,滴的一聲長鳴,廣播開始了。
“機甲精英杯綠堡星區賽第三局生存賽即將開始,接下來發布比賽須知。”
“一,卸除選手機甲胸前裝甲視為淘汰成功。”
“二,升降臺隨機下降,每五分鐘投放一次,該升降臺的選手在進入賽場后方可進入機甲,并有一分鐘的時間變化位置,在該時間里,選手受到賽制保護,不可攻擊或者被攻擊。”
“三,選手需配備棄賽裝置,在按動棄賽裝置后,選手受賽制保護,不可再攻擊或者被攻擊。”
守在一旁的工作人員提著袋子走過來,從里面掏出來幾個拇指大小的開關,一個個分發下去。
“四,場內有隨機擂臺生成裝置,當選手同時觸發某交互標記點后,強制進入擂臺對決,在擂臺對決期間,該選手同樣受到保護機制。”
激/光標記點竟是起到這個作用,意思就是,哪怕有人想茍到最后,如果觸發了標記點,那也不得不迎戰。
“五,掉入鉆洞的后果不可逆,請選手量力而行。”
林爭渡聽到這一句,笑了一聲。好委婉的說法……后果不可逆,人死了那確實沒法逆。
“比賽開始。”
腳下的升降板動了動,林爭渡抓住護欄,隨后騰騰幾下,升降臺向下移動,在徹底看不見外圍的觀眾之前,剛剛那個女孩子雙手圍成喇叭狀,大喊:“林爭渡,拿冠軍!”
“林爭渡,加油!”“拿冠軍!”“相信你!”
林爭渡伸直左臂,握住了拳頭。
整個下降的過程耗時半分鐘,升降板上里無人說話,在到達坑底后,門打開,林爭渡徑直走了出去。
如林爭渡所料,沒有人跟著她,她朝著遠離與城中心相反方向的另一個半圈走,頭頂上有輕弱的嗡嗡聲,一個懸浮球在上方跟著她。
林爭渡抬頭,朝懸浮球伸伸手,經過上次終點的陰影,懸浮球猶豫了一下,還是飛了下來,碰了碰她的指尖。
林爭渡兩指把它給彈飛了。
“……”人類啊。
林爭渡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有九個人放出了機甲,作為第一投放組,他們有一定的移動和區域占領優勢,所以一分鐘的保護時間結束后,無人發起攻擊。
林爭渡繼續往前。
第一組投放后五分鐘,第二組開始投放,坑上遙遙的吶喊聲飄過來,林爭渡看著徐徐下降的升降臺,啟動了鯨魚瞳。
借著鯨魚瞳的手她躍進駕駛艙,調整目視鏡的倍率,升降臺上的所有人頭清晰可見,她撞上了四分之一的概率——沒有段不容他們。但有幾個眼熟的,在她的目標名單里的有兩個:埃利、吳起承。
而在場外,主視角正用了雙屏的方式將鯨魚瞳和埃利并排展開,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它的第一出手對象是撕裂團,畢竟如果不在亞修未投放的時間里處理掉埃利,林爭渡又會再次面臨險境。
第一投放的順序讓鯨魚瞳擁有了占據位置、靜觀勢態的優勢,也逆轉了第二局“被圍獵”的困境。
——現在她是鷹,其他人才是獵物。
但鯨魚瞳并沒有朝獵物的方向走去,而是從后甲處取出一把筆直的合金短棍,插進坑壁里,再握住剩下的一截晃了晃。
這個粗棍是昨天她在機甲集市里淘到的,機甲駕駛員里會棍法的是極少數,所以擺了好些日子,也無人收購。但林爭渡想到了它另外的用處,買了下來,還順便買了放一起的細棍。
一分鐘結束了。
整個靜默的場面霎時混亂,幾對選手扭打起來,刀光劍影、槍林彈雨交織在坑底的另一半,一道身影自其中走出來。
埃利的灰白色重型機甲,和平鴉。
鯨魚瞳收棍,背甲再次出現響動,推動器的噴氣口外露,在蓄能轉動中,鯨魚瞳壓低身子重心,目光緊盯著和平鴉的方向。
“白相城沈立,淘汰。”
隨著廣播宣布第一個淘汰者,鯨魚瞳應聲而動,觀眾的眼一亂,她已以迅雷之勢疾沖而來,足下激起一陣風沙。
轟轟轟——和平鴉擊來三彈,皆被騰躍的身形給避開。
“白相城沈立,淘汰。”
兩次廣播的間距僅有幾秒,鯨魚瞳已近至十米之內,手中圈轉長刀,欺近數步,飛快地劈出一刀——
第一刀,自然是被和平鴉雙臂的盾牌格擋住了。
火光濺起,長刀猛一頓挫,鯨魚瞳再引長刀,朝和平鴉的肩背斜砍,和平鴉錯步避開這一刀,雙掌緊握成雙拳,朝鯨魚瞳勁送而去。
鯨魚瞳頓改刀勢,倒提刀把迎上拳峰,抵住這一擊,身形被震退一米。
“你的刀法不錯。”埃利戰中不善言辭,卻在這滯住的空檔里,夸了一句林爭渡。
林爭渡說:“夸我也不會給你留情哦。”
鯨魚瞳再掄臂劈出五刀,轉守為攻,和平鴉雖能次次抵住攻擊,但不得不后仰避開劍鋒,于是足隨身走,連退數步。
重型機甲在近戰的時候,速度是跟不上輕型機甲的,埃利卻不惱,只說:“你刀法再好,也無法在四分鐘之內解決我。”
鐺!
合金刀將他胸前的裝甲劈出一道痕。
“你太從容了,”林爭渡說,“因為你的老大不在這,所以連戰意都所剩無幾嗎?”
嘴上這樣交談,但鯨魚瞳攻勢仍未消,刀勢再生,刀影如織一張白藍色巨網,疾向和平鴉罩落。
見此場景,埃利亦是心口一凜,和平鴉只得一臂忙擋,一手扣向刀刃。
扣是扣住了。
但一瞬間,眼前深藍之影倏地擦身而過,耳畔響起破風聲,和平鴉轉過身,眼前長直的一道細影,如蛇般朝別處刺去。
“啊!”
一聲痛呼自不遠處傳來。
和平鴉頓立在原地,為應對背襲而反手揮去的拳還滯在空中,而它的對手鯨魚瞳已經抬步走向另一個機甲。
第三個投放升降臺還差十米就到達坑底,鯨魚瞳拔足走向被短棍插進腰的機甲——吳起承的“吞云”。
吞云單膝跪在地上,轉頭看著鯨魚瞳欺近,忍痛踉蹌著站了起來,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妹啊,沒想到你動手的第一個人是我。”
“我們遲早會遇上。”林爭渡說。
鯨魚瞳甫一靠近,吞云拔開劍,朝其雙腿橫掃,又調動炮彈朝鯨魚瞳狂轟。
原本與吞云扭打的機甲站在一旁,對負傷的吞云躍躍欲試,但隨著鯨魚瞳的靠近,它識相地退開了。
下一秒,轟的一聲,這個機甲被掀飛,再如爛泥般地摔在地上。和平鴉抬步走了過去。
第三組到達坑底,鯨魚瞳在躲開炮彈的空隙里瞥了一眼,段不容在落地后就進入了海妖,一步一步徑直朝纏斗的中心趕來。
吞云的掙扎沒有持續很久。
鯨魚瞳借吞云的傷勢限制,圈轉長身,一腳踢在那短棍上,短棍又釘得更深一分,吞云隨之一顫。
在這檔口,鯨魚瞳拔出藍色匕首,一把插進了吞云的胸甲。
吞云的劍還抵著鯨魚瞳的頸項,但鯨魚瞳手腕再一送,吞云豁然跌步,仰頭一倒,鯨魚瞳將其抱在懷中。
林爭渡發動萬類,把吞云和吳起承的精神連接解除了,才撕下吞云的胸甲。
“祈星城周自然,棄賽,淘汰。”
有人先于
銥驊
她前。
“祈星城周自然,棄賽,淘汰。”
林爭渡看向剛剛被炸飛的人的位置,和平鴉恰從蹲姿站了起來,左機械臂被染紅,一點一點地往下滴著血。
“白相城吳起承,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