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沫芒宮
蒲從舟也是怔了一下,過了一會,才小聲問:“……你不明白什么?”
“你之前……”那維萊特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措辭,好一會才說,“你和我之間,發生了許多事。像很早以前,關于卡蘿蕾的生死、救塔倫的時機,我和你都起過分歧,但是你都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我。雷內,或者說水仙十字結社,對你而言是有什么特別嗎?”
“……什么眼神?”蒲從舟懵了一瞬,抬頭有些呆愣地瞧著那維萊特,偏頭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問。
“就……”那維萊特停了停,忽然輕輕伸手,捧上蒲從舟的臉,略微湊近了些,淡紫色狹長的瞳眸就這樣湊近了她的,輕聲說,“像這樣。”
蒲從舟近乎是瞬間呼吸就快了幾秒,酥麻的奇異觸感從那維萊特觸碰到的肌膚蔓延開來,她靜靜地看著那維萊特,眼睛下意識睜大了些——
卻破天荒,這么久以來第一次,不想逃開。
那維萊特似乎沒有注意到蒲從舟瞬間的情感變化,輕柔地松開手,很認真地注視著蒲從舟,溫和地說:“你明白了嗎?”
……明白你個泡泡茶壺啊。
蒲從舟差點沒有一口氣喘不過來,瞪著那維萊特一會,才發現他是真的很認真地發問,敗下陣來,無奈地說:“你啊……真拿你沒辦法。”
“嗯?”那維萊特有些疑惑地問。
蒲從舟想了會,從一堆亂七八糟的理由中挑出了一個她認為那維萊特能夠理解的答案,低頭,摸了摸那維萊特的頭頂,也是很認真地回答:“為了給你找一個幫手啊。”
“幫手?”那維萊特微微一怔。
“是啊。”蒲從舟縮回手,雙手背在身后,很輕松地回答說,“雷內這小子混賬了些,但是能力還是很強的,只要稍微學習一丟丟,沫芒宮的事務就都能上手!最重要的是他好像用原始胎海之水對自己的身體做了某些奇奇怪怪的改變——啊,總之呢,只要他能幫你分擔部分沫芒宮的工作,你就能有假期啦!”
“……原來是因為這個嗎。”那維萊特靜靜注視著蒲從舟,輕聲說。
此時還是在警衛隊的基地不遠處,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窗漏在那維萊特和蒲從舟身上,像是鍍上一層薄薄的銀。
蒲從舟歪著頭瞧著那維萊特雪白的長發在陽光中變成透明的色澤——還有那被曬得似乎有些軟趴趴的湛藍色的龍角,忽然想笑,也就笑了起來,對那維萊特說:“當然是因為這個啦!到時候雷內不僅能幫我們分擔工作,還能幫我們帶娃——到時候我們就有空啦,我陪你去周游世界好不好?”
……
周游世界。
在很久很久之前,誕生之初的那片暖海之內,或者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對自由的渴望——
那維萊特曾經也想過,他或許可以用自己的腳步丈量這個世界。
只是在時間的推移和生活的迷茫之下,這個似乎是夢想的愿望也漸漸沉寂,直到今天。
……
那維萊特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輕而迅速地站起身,長發順著動作掠起,將蒲從舟緊緊擁抱在懷中。
“哎你……”蒲從舟全身驟然僵住了,只覺得自己整個人似乎都被包裹在淡淡似乎像是海風的氣息中。
擁抱持久而柔和,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欣喜。
蒲從舟的身軀慢慢軟和了下來,她似乎意識到,那維萊特似乎特別高興。
……特別高興?為什么呀?就因為……周游世界?
蒲從舟有些疑惑,但是還是沒有多問,吸了幾口氣,調整了下呼吸頻率,然后伸出手,回抱了回去。
墨黑色和雪白的發絲同時被長風卷起,纏繞在一起,難舍難分。
那維萊特擁抱著蒲從舟的手似乎一顫,呼吸瞬間急促了兩分,他輕柔地低下頭,似乎之前很少有這樣的親密時刻——尤其是在蒲從舟來到楓丹,對他抱有防備之后。
那維萊特漸漸將頭埋在蒲從舟的肩窩中,停了好久,似乎輕而迅速地蹭了下蒲從舟的脖頸處,落下一陣細細密密的酥麻,讓蒲從舟下意識顫了一下。
蒲從舟對這突如其來的親密也有些手足無措,強行讓自己放松些,也沒有逃開——停了好一會,蒲從舟側了下頭,看那維萊特的眸子輕輕閉上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落下一層細碎而迷蒙的陰翳。
不知道等了多久,蒲從舟才聽到那維萊特輕輕落下了一句:“……好。”——
那維萊特讓步了——雖然蒲從舟也不太理解究竟是為什么。
蒲從舟回到沫芒宮的套房后,跪坐在柔軟的地毯上,怔怔地瞧著那一堆卷宗,忽然開始發了一會呆。
……等等,環游世界?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蒲從舟其實只是自己很早之前就想出去走走,順帶著剛好有機會就說出來了而已。
很早很早以前,在蒲從舟還是一朵幼年蒲公英的時候,曾經跟隨著巖王帝君摩拉克斯——也就是鐘離,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走遍了璃月的每個角落。
那時的蒲從舟經常晚上很久才抱著筆桿在鐘離身邊迷迷糊糊睡下,天沒亮就沒鐘離從床上的被子里挖出來開始新一天的調查。
所以,在結束了月海亭的生活后,蒲從舟狠狠地宅在了自己的小窩里幾十年,幾乎是報復性地哪都不想去,讓鐘離都擔憂起她的眼界和實踐能力無法提升的問題了。
但是就是這么忽然,蒲從舟瞧著那維萊特,覺得如果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舒舒服服地看看不一樣的風景,經歷有趣的事……
似乎也是不錯的未來。
好像那維萊特也很喜歡。
那再好不過。
……
等那維萊特回來時,已經是華燈初上。
沫芒宮套房的燈還沒點,楓丹廷的燈火透過落地窗落下,映照在抱著一堆卷宗沉沉睡著的蒲從舟身上。
蒲從舟睡得很沉,整個人都撲在水仙十字結社的文件上,頭頂蓋著一份沒看完的文書,手邊還落著幾張。
那維萊特的目光下意識柔和了些,走到蒲從舟身邊,替她拂開身上落著的紙頁,把她從一堆的文書中輕輕地抱起。
蒲從舟略微有些醒了,只覺得自己被人抱了起來,睜開了一點眼迷迷糊糊發現似乎是那維萊特,一時間也不清楚這是在做夢還是真實,而現在又是什么時候——
總之,蒲從舟下意識伸出手勾住了那維萊特的脖頸,在他略微有些驚訝的目光下,毫不猶豫地吻上了他的唇。
第52章 歐庇克萊歌劇
那個吻輕柔而綿軟,落下時帶著一點隱約的濕潤,又有些猝不及防,那維萊特一時間甚至沒反應過來——等那維萊特略微回過神來時,近乎是有些怔忡地低下頭,恰好對上蒲從舟朦朧帶著些水霧的眼瞳。
“你……”那維萊特輕輕嘆了口氣,呼吸也亂了幾分,似乎是強撐著低聲問,“你是不是覺得你是在做夢?”
“啊。”蒲從舟松開那維萊特的脖頸,仰起頭看他,歪了歪頭,有點疑惑地問,“你不是那維萊特嗎?”
“……”
風似乎都在此時停滯了兩秒。窗外的星光璀璨如歌,銀色的光芒似乎在玻璃窗的折射下若隱若現,混在闌珊的燈火中,同時倒映進蒲從舟和那維萊特的瞳眸。
蒲從舟順著黯淡的光暈,歪著頭瞧著那維萊特,看他淡色的唇輕輕動了動,似是很艱難地說:“……是。”
“那不就對了嘛。”蒲從舟笑了起來,幾乎是帶著點脾氣又伸手扯過那維萊特的脖頸,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然后忽地分開,盈盈笑著。
那維萊特深吸一口氣,淡紫色瞳眸中的光黯了又掠過一絲莫名的光,忽地還著蒲從舟腰間的手臂一緊,順著自己壓抑許久的渴望俯下身,輕柔地啄了一下她的唇。
蒲從舟怔了下,有點迷迷糊糊地“啊”了一聲,然后一點細碎的尾音被更深的吻掩蓋了下去……
沒有感受到蒲從舟的抵觸,那維萊特的吻一點一點深入。
不像之前忽然間難以抑制地攫取彼此的氣息,那維萊特近乎是小心翼翼地一點點舔舐著蒲從舟的唇縫,慢慢引導她的神志逐漸消散,幾乎是順從著本能松開了緊閉的雙唇……
蒲從舟原本睡得迷糊,一瞬間似乎真的以為回到很久之前在自以為水史萊姆帶來的夢境中和那維萊特親密的時候……等她徹底清醒過來時,一切已經失控了。
蒲從舟近乎是下意識全身僵硬了一瞬,那維萊特也明顯感受到她的驟然間清醒,掠過她鎖骨處的指尖一頓,靜靜地對上她的眸子。
時間似乎停了一瞬。
蒲從舟輕閉了下眼,順從著本能,緊緊環住了那維萊特的脖頸——
也不清楚是誰先開始的,等反應過來時,蒲從舟側頭看去那維萊特原本雪白的耳垂已經紅的快能滴血,眼尾處也染上了一點緋紅……觀察時間不能過久,僅僅是短暫的一瞬,蒲從舟嗚咽了一聲,蜷縮在那維萊特的胸前,掩蓋下了最后一點似是生理性的淚水。
……
如果不是第二天要上審判庭,蒲從舟絕對不會爬起來。
……雖然但是,早上九點鐘的審判。
昨天還看文件看睡著了。
還……
蒲從舟重重嘆了口氣,回想了下自己的思路,驟然間覺得頭一暈——最后是那維萊特迅速地扶住蒲從舟的肩,蹙著眉看她。
蒲從舟緩過神,瞧著那維萊特整潔的領結之上、脖頸間被她昨晚報復性吮吸出的一點紅痕,看著它慢慢消失,又偏了偏頭,看向那維萊特略微有些閃爍的神情,笑了起來,調侃說:“你是不是特別擔心我說什么‘哎呀昨天只是意外’之類的話呀,那維萊特?”
那維萊特微微一怔。
蒲從舟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很淡定地扯過掛在架子上的長裙套在身上,逆著光露出裸露一半的雪白肩膀,微弱的晨光襯著她側臉的輪廓。
蒲從舟跪坐在窗前的毛毯上順著自己的長發,懶懶地瞧著一只蝴蝶掠到窗臺前,輕輕說:“放心吧……我說了喜歡你,那就是喜歡你。不會亂說的。”
那維萊特停了一會,眸光似是柔和了些,唇動了下,正想說什么,就見蒲從舟站了起來,從他身旁擦過,順便拍了拍他的肩,很沉重地說:“就算昨天發生了什么,我也會負全責的——更何況咳咳咳你還算是有點理智,也沒發生什么。”
“先走啦。”蒲從舟赤著腳跳到門口,忽地回頭,墨色的長發揚起,笑吟吟地對那維萊特說,“一會審判庭上見——哎,我試試看能不能撐住,應該沒問題。”
此時一切的話語都像是多余的,那維萊特溫和地注視著蒲從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說:“如果覺得不對勁,隨時可以暫停。”
“暫停啊,不可能的——”蒲從舟輕盈地跳出了門外,一邊咕噥著,“那個死雷內——一會去對上阿蘭還要去關心他的心思,真糟糕啊……”
那維萊特快步走到門前的回廊,恰好見到蒲從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雪白的裙擺驟然間一飄,似夢中掠過的蒲公英——
“水仙十字結社”案件中失蹤人數、保密的研究內容……很早就成了楓丹人口口相傳中的膾炙人口的案件。
因此,在歐庇克萊歌劇院的門票開售之后,不到一天就一搶而空,后邊的站票更是爆滿。這么可怕的關注率,就連芙寧娜也嚇了一跳,當天的化妝時間硬生生延長了一倍。
在候場遇到蒲從舟的時候,芙寧娜覺得自己妝容特別完美,輕輕咳了兩聲,優雅地走到她身邊,揚了揚下巴,說:“蒲從舟女士,很高興——”
蒲從舟根本沒注意到什么妝容不妝容的,劈頭就是一句:“你見到雷內人了嗎?”
“啊?人……”芙寧娜直接慌了,好半天才故作鎮定地說,“我不知道——”
蒲從舟嘖了一聲,左右環顧一圈,驟然看見剛剛進門的阿蘭,也顧不上什么形象拔腿就跑,把芙寧娜嚇了一跳。
蒲從舟剛跑到阿蘭身邊,就見到雷內也跟著他進來,近乎是脫口而出,氣急敗壞地道:“你怎么才來?不是和你說了——”
阿蘭竟然也不清楚雷內跟在他身后,看到蒲從舟先是臉色冷淡了幾分,聽她不是找自己,猝然回頭,剛好對上雷內平靜的深紫色眸子。
……真的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阿蘭嘴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勇者斗惡龍……正義永遠會戰勝邪惡,所以惡龍必定會死。”雷內安靜地注視著阿蘭,低頭看著風卷起他的黑色風衣下擺,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說,我所做的這一切,是不是像是那條惡龍?”
“行,你偉大,你為楓丹扛下所有,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超級厲害,少自我感動了!”蒲從舟氣笑了。
蒲從舟看向雷內,一字一頓地說:“就算預言必定發生,但是還有四百多年——你憑什么認為你一個人的智慧,能抵得過楓丹人四百年來一代又一代的智慧?你為什么要自己給自己判死刑?”
雷內微微怔忡。
這時審判庭上的其他人也聚集了過來,紛紛議論。
“預言……什么預言?”
“他們是在吵架嗎……”
……
就在這時,最高審判官的席位忽然傳來兩聲手杖敲擊的“篤篤”聲,人群瞬間靜了下來,歐庇克萊歌劇院傳來了那維萊特威嚴的聲音:“審判即將開始。請勿隨意喧嘩,如有爭論,可審判上議論。”
第53章 歐庇克萊歌劇院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都靜了下來,蒲從舟深吸兩口氣平復了下心情,惡狠狠地瞪了阿蘭一眼——瞧著他臉上被自己揍的淤青還沒消,心情好了一點。
阿蘭淡淡掃了蒲從舟一眼,也知道她那想笑不敢笑是因為自己臉上的傷,頭也不回地穿過人群,走向原告席。
雷內靜靜站在蒲從舟身后,看著昔日的故友走遠,沒有什么特別的神情。
蒲從舟扭頭瞅著他也不像是傷心的樣子,想著反正也要上審判庭了,只是嘆了口氣,說:“……審判快開始了,你給我一個準話吧。你到底想不想活下去?”
“如果是你的意義上的‘活下去’……”雷內笑了下,坦言說,“不想。”
蒲從舟氣的一口氣沒喘過來,指著雷內“你你你”了幾聲,笑了下,從他身邊走過,向辯護席座上走去。
蒲從舟路過時,雷內聽見蒲從舟低低地說:“不,你想活。不然你不會跟著我回來。”
……回想起之前少女像他伸出手,承諾尋找一個完美的未來——那時海邊的風是那樣大,揚起了她雪白的裙擺,襯著蒲從舟近乎火熱的堅定目光。
雷內笑了下,自嘲般地說:“或許是一時被你蠱惑了。”
雷內的聲音很快被熱烈的歡呼聲吞沒——他回頭看去,是芙寧娜走上了水神的席座,和群眾笑著打招呼。水神是那樣美、那樣耀眼,僅僅是一個笑容就奪走了所有楓丹人的喜愛和瘋狂的情緒。
等雷內晃過神來,只見蒲從舟素凈的裙擺揚起,穿過熙攘的人群,順著旋梯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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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從舟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了……準確是自己腹中的孩子有點撐不住了。
頭暈,是一陣陣的暈乎,像是整個世界間歇性地天和地翻一個身。
“舟舟,你沒事吧?”負責記錄的美露莘注意到蒲從舟的異樣,擔憂地搬來一把軟椅,說,“要不你先休息一會?”
“……謝謝。”蒲從舟這時也沒工夫客氣,道了一聲謝就坐下,隨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卷宗,強逼著自己讀下去。
問雷內是問不出東西的——那家伙只想被判終身監禁去梅洛彼得堡的原始胎海之水里躲起來。之前本來想多和他說幾句,但是來不及了……
蒲從舟深吸一口氣,把之前因為狀態不好忽略的句子又讀了一遍,再抬頭的時候,審判已經開始了。
阿蘭率先開始宣讀蒲從舟和雷內的種種罪狀。
蒲從舟聽了會,覺得阿蘭讀的也算是中肯……只是兩邊都很默契地把之前蒲從舟揍他的部分給略去了。
……
“水仙十字結社干了這么多壞事!讓那么多人失蹤,在我看來,作為水仙十字結社的‘大師’,雷內,有罪!”芙寧娜挺聽完訴狀,率先翹起二郎腿,理直氣壯地說。
群眾的情緒頓時激動起來了,紛紛開始從座位上站起來,對雷內指指點點。
“是啊,水神大人說的沒錯!這雷內真的是十惡不赦!”
“關起來,關起來!”
……
雷內只是靜靜聽著,坐在被告席上,忽地抬眼,看向蒲從舟,唇角有著些嘲諷的弧度。
蒲從舟知道他在笑什么。
——這就是你說的,可以凝聚智慧的人們?
“肅靜!”就在這時,那維萊特敲了兩下手杖,冷聲說,“現在,由被告方發言。”
蒲從舟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仰頭直視阿蘭,沉聲問:“請問吉約丹先生,你說‘水仙十字結社’有罪,具體是什么罪行?”
“水仙十字結社研究的內容已被列為保密條例,按照規定,我不能多說。”阿蘭冷靜地說,“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水仙十字結社在研究過程中使用了大量違禁用品,以及導致了多名社員喪生。應當被定義為□□,進行封鎖處理。”
這話一出,能定審判結果的“諭示裁定樞機”往阿蘭的方向偏去。
“研究內容被列入保密條例沒錯,但是我剛剛看了具體文件,并沒有禁止說明研究目的。”蒲從舟之前做足了準備,說,“雷內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解決楓丹的‘預言’,水仙十字結社創立的本身目的,是為了楓丹的未來。這樣的組織,怎么能被定義為‘□□’?”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芙寧娜激動地站起身,半個人探出了平臺,急切地問:“那些研究是什么?為什么要做保密處理?我要申請公開!”
“對啊,那個預言,說什么,我們都會被淹在水里……”
“哎呀那不是世界末日嗎?水仙十字結社是解決這個的?”
……
諭示裁定樞機卡卡兩聲響,天平重新持平。
“肅靜!”那維萊特再次敲響手杖,沉聲問,“雷內先生,請問你是否有需要解釋的內容?”
所有的人、包括芙寧娜都靜了下來,緊張地看向站在被告席上、神情淡淡的雷內。
雷內感受到目光的聚集,很平靜地望向那維萊特的方向,說:“沒有。”
蒲從舟又是眼前一黑——真的黑那種,向后踉蹌了一下,手肘磕碰到椅子背上,哐當一聲響。
美露莘驚呼一聲,那維萊特翻閱流程稿的指尖一頓,目光穿過歐庇克萊歌劇院的重重燈光,落在蒲從舟身上,說:“如果有特殊情況,辯護方有權申請中場休息。”
“沒事沒事,不用。”蒲從舟直起身子,忍著一陣陣的暈眩還有隱約的惡心,笑著擺擺手,說,“繼續吧。”
阿蘭和雷內同時收回目光,那維萊特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預言’的真假還不清楚。”阿蘭冷冷地說,“誰知道他們不是隨便找個理由來干禁止的事?”
看著底下又是一片嘩然,蒲從舟心中咯噔一聲,一方面也擔心保密條款的泄露,雙手不自覺握成拳,眼睜睜看著諭示裁定樞機的天平又偏向了阿蘭。
對的。
“祂”才是蒲從舟在這場辯論上要說服的對象。
蒲從舟定了定神,說:“水仙十字結社的研究成果可以經過楓丹科學院鑒定——究竟是為了‘預言’還是其他,不如聽一聽專業的人分析?”
……
“照你這么說,預言是真的了?”有個民眾驟然站起身,大膽地問。
蒲從舟沒有回答,抬頭看向最高審判官的位置。那維萊特果然一敲手杖,平靜地說:“這個問題和此場審判無關,請勿轉移話題。”
幾乎是同時,楓丹科學院的成員也被當著證人走上舞臺,怯生生地說:“呃……呃,我證明。”
臺下又是一片混亂。
阿蘭冷靜地繼續說:“水仙十字結社所做就算有成果,但是預言成真與否還是個未知數,更何況是最終的目的?我對此仍然存疑。”
“確實不一定成功,但這是希望。”蒲從舟一字一頓地說,“沒有人是天生的英雄,也沒有是注定需要犧牲——如果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我覺得就有去拼盡全力爭取的意義。”
歐庇克萊歌劇院的燈光映照著芙寧娜逐漸蒼白的面孔,蒲從舟輕輕瞟了她一眼,直視雷內,當著整個歌劇院的人面,繼續說:“水仙十字結社的研究成果是有價值的——它對于整個楓丹都意義非凡。我認為,應該把這點算進判決中。”
……
緊接著又是接連著幾輪的辯論,期間諭示裁定樞機的天平多次傾斜。
阿蘭的邏輯極其嚴謹,關于水仙十字結社的方方面面都被他挖出來進行多方面的探討。
就算蒲從舟之前看了足夠多的資料,仍然有很多點未曾涉及到。
……
臺下觀眾的氣氛越來越激烈,關于水仙十字結社去留的問題——本來是板上釘釘一定要查封,現在居然也有了想保下的言論。
……
“要是預言是真的,水仙十字結社的研究成果不就有用了嗎?”
“大不了讓警衛隊盯著!成果不能毀!”
……
喀嚓最后一聲響,諭示裁定樞機的天平徹底向蒲從舟的方向偏移。
蒲從舟此時已經有些站不穩了,看這樣的情況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氣還沒落下,蒲從舟就見面前站在原告席上的阿蘭輕輕放下手中的稿子,冷淡地看向蒲從舟,說:“最后一個問題——”
“如果不將水仙十字結社銷毀,那失蹤的四十七人,應該用什么交代?”
……
全場再次嘩然,“轟”一聲炸開了——
“是啊,是人命啊!”
“這怎么能隨隨便便——”
……
蒲從舟深吸一口氣。
第54章 歐庇克萊歌劇院
無論如何,這樣的氛圍絕對不利于雷內的審判結果……
蒲從舟迅速整理思路,正想反駁,忽然覺得腦袋“嗡”一聲響,整個人趴到了欄桿上,喘了兩口氣。
“是否需要暫停審判進程?”那維萊特停了一會,再次問。
隔得太遠,蒲從舟看不到那維萊特的神情,只是覺得一股一股犯惡心,扭頭看向身下黑壓壓的人群。
——已經有一部分的楓丹人理解雷內的做法了。
——現在的輿論正在向那失蹤的四十七人引導。
……不能,絕對不能。
蒲從舟深吸一口氣,小腹驟然抽痛一陣,她閉著嘴,強忍著不露出任何異樣,一字一頓地說:“……我沒事,審判繼續。”
蒲從舟從旁邊的桌子上扯來一張紙,簡單的看了眼上邊的字,強撐著站起身,說:“……四十七人的失蹤是研究中所導致的意外,這點可以后期經過楓丹科學院分析和處理。”
“四十七……哦,不對,加上我的父親,是四十八人。”阿蘭漠然說,“四十八條性命,你說分析處理就分析處理?”
臺下驟然一片混亂。
“……是啊!阿蘭說得對,四十八個人失蹤,他們的事需要雷內負責!”
“終生監禁!水仙十字結社就是□□!”
……
蒲從舟聽著這動靜,眼睜睜看著面前那個該死的諭示裁定樞機又向著阿蘭的方向偏去,咬牙說:“……你這就是強詞奪理!”
蒲從舟淺抽一口氣,剛想繼續反駁,忽然眼前是一陣一陣發黑。
站立沒問題,但是……
強詞奪理?
……為什么強詞奪理來著?
蒲從舟捂著臉,慢慢整個人扶在扶手上,慢慢順著自己的呼吸,內心謾罵了無數遍……可惡,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
蒲從舟深吸一口氣,強行露出一個笑容,盡量不讓那維萊特看出異樣。
——蒲從舟知道那維萊特正在看她。
……
但是已經沒有用了。
輿論的發酵就在瞬間,人群的議論聲一聲大過一聲。
“……看來阿蘭說得對,你看那個蒲從舟都說不出話來了。”
“嘿嘿,心虛了吧!”
……
諭示裁定樞機的天平也在人群的議論聲中漸漸向人群和阿蘭的方向傾斜。
雷內之前一直靜靜注視著阿蘭,看他冷淡地握著一卷文書,從始至終沒有看過他一眼。
直到這時,雷內才偏頭看了蒲從舟一眼。
蒲從舟看起來一點事也沒有,但是逐漸蒼白的臉色出賣了她。雷內的目光輕輕掃過蒲從舟掩蓋在寬大裙擺下的小腹,也猜到是她的時間不多了,卻還強撐著不讓那維萊特喊停。
……為什么呢?
雷內靜靜觀察著蒲從舟,心里忽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情緒。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在自體自身之塔上,女孩伸出手,目光明亮。
忽然間就迸發出那樣大的吸引力,忽然就讓雷內情不自禁抓住她的手來到了楓丹廷。
……憑什么呢?
雷內思考著……只是因為,自己帶著能解決預言的希望?
只是這樣的話,大可不必如此。
雷內看著蒲從舟終于撐不住,下唇被咬出血,微微瞇著眼,想必是正在努力思考,卻因為劇烈的疼痛——或者是其他原因,思維被這樣無情地停滯住了。
蒲從舟一時間想不出來了,輿論又在發酵——這不是他愿意的嗎?回到梅洛彼得堡,找個機會鉆進原始胎海之水之內,以凡人之軀成楓丹預言的最后一道防線——
他甘之如飴。
只是這個機會這樣擺在自己面前,看著蒲從舟強撐著裝著若無其事、涔涔的汗順著鬢角落下,輕輕閉了閉眼。
雷內忽然嘆了口氣,他抬頭看向那維萊特,平靜地說:“……你去看看你的妻子吧,她快生了。”
那維萊特微微一怔,全場也因為這句不輕不重的話瞬間鴉雀無聲。
雷內看向阿蘭,忽然覺得嘴唇有點干裂,輕輕舔舐了下,才平靜又沙啞地說:“克勞迪·溫莎,十八年前將一個幼女奸殺,后投入露景泉內的孔洞中……逃逸在外,后加入水仙十字結社。”
“文森特·列奧那多,五年前將自己的母親騙去璃月挖礦,□□了親妹妹,被父親舉報,因此遁逃在外……后加入水仙十字結社。”
……
人群一時間不知道雷內在說什么,反應了一會,才驚覺他是在報那些死在水仙十字結社的成員的案底。
阿蘭的手一抖,手中握著的卷宗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猛地一轉頭,冷冷地凝視著雷內。
雷內忽然對上阿蘭的視線,自嘲似的笑了笑,說:“……所有的失蹤者,都有著不堪回首、足以在梅洛彼得堡度過后半生的案底。不然,你們為什么覺得,在四十七人失蹤后,卻無一人鬧事?”
“至于老吉約丹先生,是唯一的意外。”
……
那維萊特看了眼蒲從舟,就見她忽然笑了。
不同于之前勉強、不想讓那維萊特叫停勉強維持的微笑,這個笑容像是驟然間風中飄出的蒲公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你想活啦?”蒲從舟笑著說,驟然攤開手,聲音揚了起來,“不僅如此……水仙十字結社的研究足以和荒芒湮滅比肩——它的價值會在不久后由楓丹科學研究院評估后公示,愿這一切能造福一切。”
諭示裁定樞機哐當一聲,重重向蒲從舟的方向傾斜了過去。
蒲從舟舒出了一口氣,忽地抬頭,對那維萊特笑了起來,輕松地說:“怎么樣,芙卡洛斯?人類的力量……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吧?”
那維萊特驟然一怔,下意識看向坐在最高處的水神芙寧娜——可是蒲從舟的的確確是看向他的方向。
下一瞬,蒲從舟順著自己的本能,淹沒在眼前漸漸蔓延上來的黑暗之中。
“舟舟!”
……
混亂間蒲從舟看見身邊的美露莘驚恐地向她沖過來,坐在審判席上的那維萊特驟然站起身,與此同時,諭示裁定樞機吐出了結果——
一切都沉寂在一片茫茫然的黑暗之中。
……
像是在水中沉浮,又像是在空中飛翔。蒲從舟隱約間似乎在星塵中沉睡,很久后,才慢慢睜開眼,卻不是歐庇克萊歌劇,甚至不是楓丹——
而是蒙德的一片蒲公英花海。
無數的蒲公英在青翠的草木間飛舞,清澈的陽光下朦朦朧朧像是一團團霧氣環繞。
蒲從舟跌跌撞撞,一頭撞進一個綠色斗篷的家伙,“汪汪汪”哭了起來。
“誒誒誒,別哭別哭啊……哎,就是這點討厭,我真的是一點兒也不會帶孩子!”
巴巴托斯蹲下身,笑著帶著點無奈地擦干了女孩臉上的淚,頭也不回地說:“要不讓你來帶?”
身后人沉默了下,才說:“你傳信與我,千里迢迢喚我前來,就是為的這事?”
“哈哈,不然呢。”巴巴托斯笑了,扭頭看向身后不茍言笑的巖神,指了指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說,“你看,有這個小姑娘在,我們的‘磨損’都能解決一半呢!從哪找這么好的事,是不是?”
巖神沉吟了下,蹲下身,對上頭頂長著一根蒲公英的小姑娘水靈靈的雙眸。
小姑娘眼神靈動,卻絲毫沒有任何的恐懼意思,怯生生又好奇地瞧著他,眼睛咕嚕咕嚕轉著,竟然沒有被巖神那雙威嚴的燦金色雙眸嚇到。
少見。
“所以,你是想……”
“對。”巴巴托斯笑了,對摩拉克斯說,“我從坎瑞亞回來,恰巧誕生了這個小姑娘——怎么著也是一場緣分。我想送她的第一份禮物,叫做‘自由’。”
“——她擁有能選擇自己成人,還是成神的權力。”
……
夢境在此刻扭曲,蒲從舟聽所有的聲音——風聲也好,神明的交談聲也好,都蜷曲在一片茫茫然的混沌之中。
隱約間,蒲從舟聽見溫迪的笑聲:“什么啊!你真要養她?我只是說著玩玩的啊。”
“既然這樣,給她取個名字吧——她是感知到自由之力誕生在蒲公英花籽的生靈,按照你們璃月的習俗,應該要姓‘蒲公英’的‘蒲’——怎么樣?”
“那名字……”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璃月的古話。”
“愿她此生不困厄、不拘束,似小舟,寄生滄海。”
……
蒲從舟只覺得自己被一股濃郁的水元素之力包裹著,然后全身像是在水中沉沉浮浮,暖暖很舒服的感覺。
接著水元素之力一點點退去,蒲從舟也從水面上浮起,長舒一口氣——
蒲從舟睜開眼,看到了鐘離。
第55章 沫芒宮
……鐘離怎么會在這里?
蒲從舟安安心心地閉上眼睛,小聲咕噥說:“……果然還是在做夢,繼續睡繼續睡。一定是我醒來的方式不對!”
鐘離失笑,食指指節曲起,不輕不重彈了下蒲從舟的額頭。
蒲從舟整個人都裂開了——這幻影怎么這么真實?還會打人?
不對——
蒲從舟猛地睜大了眼睛,向坐在床沿上的鐘離撲了過去,抱了個滿懷,激動地說:“爹咪——”
鐘離驟然被撞了一下,也笑了起來,溫和地摸了摸蒲從舟的腦袋,柔和地說:“怎么還是這么頑皮,看來那維萊特養你養的甚好。”
“此間樂,不思璃月!”蒲從舟搖頭晃腦地說,扒著鐘離的肩坐起來,明顯感覺到自己腹中一直揣著的崽消失了,問,“爹地,你怎么就忽然來楓丹啦?我的崽崽呢?”
鐘離正想回答,忽地房間門被輕輕推開,那維萊特懷中抱著一個小襁褓,似是有點拘謹地走上前來,對鐘離禮貌地點了點頭,說:“貴金之神,你好。”
“你好。”鐘離微微頷首。
“看看娃看看娃……”蒲從舟伸長了脖子,就見那維萊特似乎露出了一點點笑意,順著她坐下,把襁褓往她的方向湊近了些。
鐘離似是早就看過了,溫和地注視著蒲從舟興奮的樣子。
蒲從舟急匆匆一瞅,看那孩子晶瑩剔透地,睜著淡紫色的眸子可可愛愛地瞧著她。
蒲從舟瞪著孩子雪白的稀疏短發,不可思議地說:“這真的是我生的嗎?怎么一點兒都不像我?”
那維萊特的笑容驟然凝固,略微垂了垂眸,似是有些黯淡。
鐘離不輕不重瞥了那維萊特一眼,望向蒲從舟,失笑,仔細地看向襁褓里的孩子,對她說:“怎么會不像你?你看她眼睛的輪廓,和你有幾分相似。”
蒲從舟盯著這孩子圓溜溜的眼睛,死活想不通鐘離這個“有幾分相似”是怎么得出的結論。
“不對!不行!”蒲從舟絕望地說,“這孩子一點兒都不像一朵蒲公英!這孩子就是一條水龍!我我我,我蒲公英的基因這么弱勢的嗎……”
襁褓中的孩子圓溜溜的小眼睛盯著蒲從舟,然后“噗”的一聲——
頭頂長出了一朵蒲公英。
蒲從舟:……
看著蒲從舟無語又不知從何開始吐槽的樣子,鐘離和那維萊特都不由笑了起來。
蒲從舟接過襁褓,歪著頭看著懷里咯咯直笑的嬰兒,忽然也跟著笑了,抬頭問那維萊特,這才問:“男孩女孩呀?有名字了嗎?”
“女孩。”那維萊特溫和地回答,“名字……克里斯汀妮·那維萊特。”
蒲從舟沒有接那維萊特的話,看著懷里的小姑娘噗地吐了個泡泡。
小小的透明的泡泡在空氣中碎裂,蒲從舟撲哧一笑,把孩子遞給那維萊特,說:“蒲露。”
“嗯?”那維萊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疑惑地問。
“蒲露,這孩子璃月的名字。小名叫露露。”蒲從舟看向那維萊特,笑著說,“楓丹的名字就是克里斯汀妮……那維……等等!”
蒲從舟驟然睜大眼,像是忽然知道了什么,震驚地看向那維萊特:“那維萊特是你的姓氏?!”
“……是。為了保證最高審判官的公正性,我必須與民眾拉開距離,所以一般只以姓氏稱呼。”那維萊特表現得似乎比蒲從舟更驚訝,問,“我以為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蒲從舟覺得世界觀快要被刷新了,“我一直覺得你小子沒有姓氏——就像那只大藍鳥叫什么留云借風真君,她也不姓留啊!我當時第一次見你,看到你在文件上簽名是那維萊特,就以為你叫這個——你自己也承認了啊。”
“我……”那維萊特猶豫了下,才說,“常人確實也這樣稱呼我。后來你沒問,我也沒說。”
……
非常好,生了個崽,蒲從舟在短短地時間收到了多次的刺激。
蒲從舟都氣笑了,無奈地說:“真的是離譜啊……娃都給你生一個了,居然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誰會在文件上簽字不寫全名啊……所以你到底叫什么?”
那維萊特原本想說,遲疑地看了眼鐘離。
——很明顯,那維萊特不愿意把自己的真名說給鐘離聽。
鐘離微微一笑,看向懷中抱著蒲露的那維萊特,溫和地說:“我和舟舟有幾句話要說,不知最高審判官可否給個方便,回避一二?”
那維萊特猶豫了一瞬,一時間不好拒絕,卻也沒同意。
“哎哎哎,這不是楓丹的大水龍嘛!”
就在這時,窗前吹過一縷風,風神溫迪撥彈著琴弦,順著風落在那維萊特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親熱地說:“來!小水龍的誕辰,多好的日子啊,最高審判官和我喝一杯怎么樣?”
“風神大人……你也來啦?”蒲從舟驚訝地說。
“我……不擅長喝酒。”那維萊特停了下,略微有些尷尬地說。
“嗐,哪有什么擅長不擅長的,人逢喜事嘛——璃月都這樣,是不是,摩拉克斯?”溫迪看向鐘離,笑吟吟地說。
“是。”鐘離頷首。
“走啦走啦……”溫迪推搡著那維萊特走出了房間,沖鐘離和蒲從舟眨了眨眼。
那維萊特離開得匆忙,只能將蒲露臨時遞給身邊的美露莘,叮囑了一聲“麻煩看護了”就跟著溫迪走了。
……
沫芒宮的套房一時間陷入了寂靜,只有頭頂的水晶吊燈被風吹起,輕快地“叮咚”了一聲。
“哎……這……”事情發生地太快,蒲從舟只覺得好笑,這才扭頭看向鐘離,小聲說,“爹地?”
鐘離溫和地摸了摸蒲從舟的頭,詢問說:“你決定如何?留在楓丹嗎?”
蒲從舟沉默了一會,忽地笑了,歪頭看向鐘離,小聲說:“爹地還記得嗎?你曾經對我說,‘楓丹不是太平之地,你若執意留下,最好清楚為何入局。’”
鐘離靜靜地注視著蒲從舟。
蒲從舟說:“我后來來到了楓丹啊,看到了生離,死別……看了好多好多人好多事,也知道這個國度注定走向滅亡。這確實不是一個好地方呢。”
“在這里,芙卡洛斯為了楓丹人入局,那維萊特為了他尋找的生命的答案入局……我呢,只為那維萊特入局。”
第56章 沫芒宮
鐘離微微蹙眉,斟酌了一會,才說:“你為何忽然這么想?”
蒲從舟靜靜笑了下,把懷中的被子抱得更緊了一些,抬眼望向鐘離,對上他燦金色平靜嚴肅的眸子,說:“就在不久前吧,我用風元素之力捏的一個幻影被原始胎海之水卷下去了。以那維萊特的能力,他怎么會看不出來那個‘我’只是一個風元素的幻影……退一萬步說,就算那個‘我’是真的,原始胎海之水對我這樣的璃月人也是沒有任何作用的,頂多嗆兩口水而已,還是他這條楓丹龍比較怕一點……”
蒲從舟停了下,才繼續說:“但他還是沖進去了。甚至不知道原始胎海之水是否會傷到他。”
鐘離溫和地注視著蒲從舟,看著她把臉深深埋進被子里,悶悶地說:“我隔著老大的雨遠遠的看到他……忽然覺得,好像這世界上也就他少不了我。我從小到大,爹咪很愛我,風神大人、還有甘雨姐姐、魈他們……對我都很好,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不見了,你們也能活得很好啊……但是那維萊特不行。”
“哎,”蒲從舟搓了搓臉,小聲說,“爹地你笑我也好,說我笨也罷——我回過頭才想到,我為什么莫名其妙就想去管楓丹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呢?為什么忽然就拼上命也想去爭取圓滿的結局……其實我在來到楓丹之前,應該已經深愛著那維萊特了吧,只是我不知道。”
鐘離伸手輕輕摸了摸蒲從舟的頭頂,似是嘆息地說:“你長大了。”
“爹地應該早就看出來了吧。”蒲從舟瞅著鐘離,有些委屈地說,“不然不會放任我一個人留在楓丹。”
鐘離微微一笑。
蒲從舟瞧著鐘離的模樣,知道自己大概也問不出什么,索性繞過這個話題,歪了歪頭,想了下,斜斜地望著鐘離。
“你似乎有什么問題想問我。”鐘離溫和地說。
“爹地,我其實不是蒲公英吧。”蒲從舟幽幽地說,“你看那個……露露,她身上的水元素力和那維萊特一樣純粹,一點風元素的氣息都沒有——我都感覺我像是一個空殼子了。還有我分裂出的以假亂真的風元素幻影……這應當也不是普通的神之眼擁有者可以具備的力量吧?”
鐘離搖搖頭,說:“你不必想太多。”
蒲從舟略過鐘離這句話,自顧自地說:“我剛剛還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可以解決爹地和風神大人的‘磨損’……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揣了崽崽,風神大人和爹地這么急得沖到沫芒宮就有理由了——你們當時是怕那維萊特知道了什么,才故意接近我?后來發現并非如此,也就隨我去了。”
水晶吊燈叮咚一響,沫芒宮的套房內格外寂靜。
鐘離停了很久,才輕輕一嘆,溫和地說:“你很聰明。”
“爹地不要誤會啊,我其實無所謂的。如果我的存在能幫助到帝君和風神,我很開心。”蒲從舟認真地說,“只是我在想……風神說他給我選擇‘成神或者成人’的權力,我如果能成為神明,或許就有更多的力量來解決楓丹的‘預言’了。只是我不知道……”
“你若愿意,不妨親自問問風神。”鐘離微笑著望著蒲從舟,指尖和指腹輕輕搓揉了下,神情略微變得嚴肅了些,“比起這個,我更擔憂你和楓丹廷的最高審判官。”
“那維萊特?他怎么了嗎?”蒲從舟奇怪地問。
鐘離沉吟一會,才說:“你這些天都在昏睡,怕是有所不知。因為你幫助‘水仙十字結社’翻案,楓丹的民間輿論已經將你稱為‘拯救楓丹’‘為楓丹爭取一線希望拼盡全力’的傳奇人物了……包括你保下的水仙十字結社的部分資料,也得到了楓丹科學院的極高贊譽。”
“啊……這樣啊。”蒲從舟也有點懵,“這真的是意外之喜。所以呢?這和那維萊特有什么關系?”
“政治上的威望過高,你又如此聰慧,對楓丹政體有著如此深入的了解。”鐘離若有所思地說,“我有些許擔憂,你會因此分去楓丹原本執政者那維萊特的部分權力……若因此他對你產生忌憚……”
“啊?”這下蒲從舟是徹底怔住了,愣愣地說,“不至于吧?那維萊特會嗎?”
“人心難測,更何況他是龍。”鐘離平緩地說,“我之前見他面色不虞,怕是……”
就在此時,門外忽地響起一聲壓抑的、低沉的抽噎。
……
蒲從舟和鐘離雙雙怔住了,尤其是蒲從舟,簡直像是一萬只膨膨獸在腦子上蹦跶——就在意識到這聲音屬于誰的時候。
蒲從舟倏忽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沖到門邊推開門,迎面就看到那維萊特對著溫迪坐著,帶著黑色皮手套的手輕輕拈著一個酒壺,原本雪白的耳根泛著不正常的緋紅,晶瑩的淚水順著他的面頰落下。
——那維萊特哭了。
“你……”蒲從舟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語言能形容這時候的感情,瞪著手足無措、明顯有些慌的溫迪,問,“你對他做了什么啊?”
“什么也沒做啊!我們就友好地喝了酒!”溫迪一攤手,無辜地說,聲音中帶著點抱怨,“……誰知道最高審判官喝醉起來會掉小珍珠啊!”
“你你你……唉,別哭啦!你怎么著也是楓丹的水龍王啊,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話啊?”溫迪徹底被鬧得沒脾氣了,把手里的酒瓶子一扔,坐在那維萊特身邊,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做——重重地嘆了口氣,問,“你哭什么啊?”
蒲從舟狠狠一拍額頭,撇過臉去,四下環視了下——還好,人都去管露露去了,暫時沒人在這附近。
不然真的丟人啊!難怪那維萊特不喝酒——這酒能喝?這酒能喝嗎?!
那維萊特喝醉了,完全沒有理會鐘離和溫迪,只是垂著頭,雪白的發絲從他的鬢邊落下,他輕輕說:“……她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克里斯汀妮。”
那維萊特停了停,在六道震驚的、震撼到完全僵硬的目光下,略微有些茫然地說:“……審判庭上,他們說她是我的妻子……但舟舟甚至不愿意嫁給我。”
溫迪:……
鐘離:……
……
蒲從舟整個人都是恍惚的狀態。
第57章 沫芒宮
鐘離輕嘆一聲,神情復雜地凝視著那維萊特,似乎是思及之前“忌憚”的言論,輕輕搖頭,說:“看來龍類的思維……并非我所能猜測。”
溫迪狠狠閉了下眼,墊了下腳尖,一掠飛到窗戶邊,驚恐地說:“不會吧?我聽到了這么多不該聽的,又親眼看到楓丹的最高審判官哭,等下又要被打飛了!”
“哦?為何說又?”鐘離問道。
“……幾百年前我酒倒你頭上那次。還有更更前面——”
“嘶……”蒲從舟頭疼地閉了閉眼,看著那維萊特垂眸似是有爆發的趨向,聽著鐘離和溫迪的交談整個人都快裂開了,幾步走到那維萊特身邊坐下,小聲地哄著說,“不哭啦,我很喜歡你的,也很喜歡露露——真的。”
“真的嗎?”那維萊特停了下,才有些茫然地問。
“真的真的……我是蒲公英,蒲公英不撒謊的,你相信我!”蒲從舟抬手摸了摸那維萊特的頭頂,輕輕把他往懷里拉了拉。
蒲從舟不動聲色地把酒杯從那維萊特手中抽走,隔空扔給溫迪。
溫迪一抬手接住,笑嘻嘻地看向蒲從舟。
蒲從舟咬牙說:“……走。你們都先出去——那維萊特這邊我來解決,你和帝君走出這扇門把事情全都忘掉就行。”
“什么,我不會走門啊。”溫迪有些無辜地說,“我從窗戶飛出去!”
看到蒲從舟的眼神都快要殺人了,溫迪也知道逗人不能逗過頭,沖蒲從舟笑笑,揮了揮手,說:“那回見了。”
……
溫迪剛走出門,就見鐘離也跟著出來,順帶關上門,目光一直隨著蒲從舟,直到被門完全遮擋。
鐘離微微搖頭。
“這條水龍看來是完全不知道啊。”溫迪笑了下,帶著點揶揄地說,“看看,虧我們還幾次三番試探——什么舟舟的身份,我們為什么會這么關心她——人家那維萊特可是一點點都不在意呢!該說他是大度呢,還是——”
“舟舟猜到了些。”鐘離提醒說,“大約會來問你。”
“我知道啊,所以一會我就開溜,不會給她問的機會的。”溫迪打了個哈欠,笑著調侃說,“看來我們家的小蒲公英是真的被楓丹這條水龍拐跑啦!你說你,當初起的什么名字啊,什么‘璃月的古話小舟從此逝’,這下舟舟真的要‘江海寄余生’了。”
鐘離也有些哭笑不得,只是道:“大約真是一語成讖。”
“哎呀,說到底,什么樣的未來,作什么樣的選擇,都是她的‘自由’啊。”溫迪也感慨了一句,然后就化作千風中的一縷,徑直消失在了沫芒宮之內。
風卷起鐘離的衣角,他靜靜低頭,半晌,忽地想起一件事。
——聽聞楓丹的千靈慕斯是甜品界的一絕,既然來了,不去嘗嘗,著實可惜——
蒲從舟蹲下身,伸手在那維萊特身上穿著的繁復的外套里里外外摸了一頓,很順利地從他的領結下的一個藏著的小口袋里摸出了一方手帕,小心地一點一點擦著他眼角的淚漬,一邊擦一邊嘆氣,簡直哭笑不得:“哎你怎么就……喝醉了怎么就這樣了呢?”
那維萊特一動不動,很乖順地垂著眸,像是做錯事的一個孩子。
蒲從舟原本有點尷尬的心“啪嘰”一下軟干凈了,心中輕嘆,扯著那維萊特的袖子,小聲說:“……喝醉了就回去休息啊,來,跟我走。”
原本蒲從舟以為牽走那維萊特會很困難,沒想到那維萊特一點兒也沒有掙扎,非常溫順地就跟在她身后進了臥房。
幫著讓那維萊特躺下,替他掖好被褥的一角,蒲從舟看那維萊特安靜地閉上眼,深藍色的眼尾微微一顫。
蒲從舟心中舒了一口氣,走到窗邊,拉上深藍色的窗簾,掩住大多數的天光。
“……奇怪,怎么就沒下雨呢。”蒲從舟喃喃著,還是拉上了最后一層窗紗,走到床沿邊,在那維萊特身邊坐下。
蒲從舟聽那維萊特的呼吸聲逐漸平穩,忽地想起之前他在鐘離和溫迪面前說的那些話。
所說的內容或許是因為酒精驅使,但其中深埋的情緒,又豈會有半分的虛假。
這么久以來,原來那維萊特是這么想的嗎?只是從未明說,也從來表現得不在意。
他那般云淡風輕,想必是連自己都騙過去了吧。
蒲從舟縮在床的角落,垂著眸,余光卻不自覺晃著那維萊特靜默的睡顏。
蒲從舟仔細地算算日子,自從她來楓丹,其實才不到兩個月,感覺卻像是度過了兩年,或者更久的時間。
這段時間,蒲從舟在拼盡全力學會去“愛”,而那維萊特又何嘗不是在盡全力傾訴。
只是愛或許永遠不需要學,只是需要看清——早早就深入骨髓,不可磨滅的……情感啊。
蒲從舟閉上眼,伸手輕輕撫上了那維萊特的肩,半撐著身子,輕柔地吻上了他染著深藍色的睫毛。
“辛苦你了,那維萊特。”蒲從舟輕聲說。
蒲從舟緩緩睜開眼,恰好對上了淡紫色的豎瞳,靜靜地凝視著她。
……
蒲從舟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微微睜大了眼,還沒來得及和那維萊特拉開距離,忽然覺得頭一暈,天地翻了個位置。
等蒲從舟回過神,整個人已經被完全按在了柔軟的被褥中,困在了一團溫暖下。
那維萊特輕輕環著蒲從舟的肩頸,呼吸急促了幾分,又強制壓了下去——似乎停頓了幾秒,然后在蒲從舟略微有些忐忑、但又不是抵觸的目光下,深深吻了下去。
海風的氣息卷攜著熾熱將蒲從舟牢牢包裹。蒲從舟只覺得每一寸的呼吸都被剝奪,淹沒在這一個少見的強勢的親吻中……
開始或許有點繾綣的依戀,到后半程蒲從舟被親得有點難受了,忍不住掙扎了下。那維萊特幾乎是立刻意識到了蒲從舟的不自然,輕輕松開她,然后小心地把她抱在懷里,歉意地看向蒲從舟從唇到耳根都在泛紅發熱,說:“……抱歉。”
“和我就不用了。”蒲從舟有些懊惱地縮了下,扭頭看向那維萊特,瞪著他,“這話你留著喝爹地風神說去吧——你說,你是什么時候醒的?關于你說的那些話,你記得多少?”
那維萊特看起來尷尬極了。
第58章 沫芒宮
那維萊特停了會,輕輕摸了下蒲從舟頭頂,才溫和地說:“過一會,我想向兩位神明道歉。”
“哎你別轉移話題啊……”蒲從舟先是有些不滿,旋即眼珠一轉,笑了起來,“行,我知道了——你原本就有掌控水元素的權能,區區一點點的酒精能耐你怎么樣。我猜啊,你是第一次接觸這種東西,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對不對?所以你那些話說到一半估摸也清醒了,是不是?”
那維萊特沒有說話,略略瞥過了眼神,似是有些閃爍。隔著朦朧的日光,蒲從舟瞧著那維萊特原本雪白的耳根不知何時已變得緋紅,不由笑了起來。
那維萊特還是沒有反應——不如說,他完全僵住了。
蒲從舟原本還在忍著,忍著忍著自己也忍不住了,笑到在床上滾來滾去。
……
最后是那維萊特忍無可忍,把蒲從舟撈到懷里,不輕不重揉了兩下。
“哈哈哈哈……別撓別撓,真的好癢啊哈哈哈……”蒲從舟笑得直喘氣,忽地跳起來,輕輕在那維萊特側臉啄了一下,然后緊緊抱住他。
“不要再亂想啦,那維萊特。”蒲從舟靜了一會,輕輕說,“我很喜歡你,也很喜歡露露……我因為喜歡你,所以很喜歡楓丹,也很想留在你身邊。但到底有多喜歡……”
蒲從舟停了下,松開那維萊特,對上他淡紫色略微有些怔忡的眸子,笑著說:“我們都是長生種啊,只要不到提瓦特的末日,我們可以一直一直活下去。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讓我用剩下的時間,慢慢回答你,好不好?”
如此近的距離,又是那樣靜謐的四周,隔著厚重的天鵝絨深藍色窗簾漏進的一點細碎模糊的光在二人身上涌動。
蒲從舟看那維萊特原本冷冽的眸子驟然柔和,似是水面泛起漣漪,一瞬間似乎又被拉回了那個星光璀璨的夜晚。
——蒲從舟女士,我想追求你。
落在手背的吻像羽毛輕飄飄拂過,柔軟得不似夢境。
……
不知多久,蒲從舟聽那維萊特輕輕說:“好。”
不像回答,是承諾。
蒲從舟莫名心尖一軟,沒想太多,就輕輕親了親那維萊特的唇角,很清晰地感覺到冰涼的觸感順著肌膚相觸碰的地方逐漸傳到四肢百骸,落下一陣陣奇異的酥麻。
……啊,似乎還有點不習慣。
蒲從舟迷迷糊糊地想著,覺得整個腦子和全部思維都很奇異地融入進了這個久違的親吻中。還沒等蒲從舟從這點輕柔的甜中回過神,那維萊特的吻驟然間加深。
先是輕輕的舔舐,然后這個柔軟的吻開始一點點深入。蒲從舟怔了一會……畢竟自從她離開璃月來到楓丹,兩人就再沒有這樣親吻過了。
就是這一瞬間的怔神,那維萊特閉著眼沒有感知到蒲從舟的抵觸,舌尖輕而柔地舔舐過蒲從舟口腔里的每一處角落,溫柔帶著點小心翼翼。
蒲從舟最后一點理智被吮吸了個干凈,身上的力氣也被抽去,整個人就這樣軟在了那維萊特身上,只能強迫自己維持著一點點正常的呼吸。
水聲混雜著一點點奇異的翕動聲在靜謐的房間里格外明顯,感知到那維萊特的指尖從她的下頜漸漸移動到鎖骨處,蒲從舟僅剩的理智驟然間回籠,她渾身一抖,下意識縮了一下。
“……怎么了?”那維萊特迅速收回手,松開蒲從舟,輕聲詢問說。
“……巴巴托斯。”蒲從舟咬牙說。
“嗯?”那維萊特有點疑惑,似是奇怪為什么蒲從舟會忽然提起風神。
“我還要向他去問我的身世。我要是晚去一點,就風神大人的性子,肯定就溜走了。”蒲從舟嘆了口氣,撐著身子坐起,從床頭扯來了自己的披風,一邊懊惱地整了整自己的領口,看了那維萊特一眼,“他要是跑了,那只能等明年的風花節帶著露露去堵他了。”
那維萊特輕輕“嗯”了一聲,也跟著站起身整理了下行裝。
蒲從舟扭頭瞧著那維萊特正在用水元素打理他那雪白柔軟、又多又長的長發,蒲從舟湊過去,半跪在地上,抬手幫他打了個蝴蝶結,一邊問:“你是真對我的真實身份不感興趣?”
那維萊特思索了一會,這才搖頭,說:“不算。只是我覺得,這不重要。”
蒲從舟笑了,問:“那你覺得什么重要?”
那維萊特說:“你。”
蒲從舟怔了下。
那維萊特溫和地摸了摸蒲從舟的頭頂,說:“可以走了。摩拉克斯現在大約已經到下邊的辦公室等我們了。”
……
等蒲從舟走出房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昏沉。
蒲從舟走進那維萊特辦公室,就看只剩下鐘離坐在沙發上慢悠悠喝著茶,懷里抱著咯咯直笑的露露。
那維萊特后蒲從舟一步走進辦公室,帶上了門。
蒲從舟對著鐘離,直截了當地問:“帝君啊,風神大人呢?”
看著迎面走來的那維萊特和蒲從舟,鐘離笑了下,說:“見你無事,自然是已經離開了。”
“啊,怎么走得這么快,可惡啊。”蒲從舟氣急敗壞地說,跺了跺腳。
鐘離不以為意,垂眸注視著懷中的露露,意味深長地說:“聽聞楓丹美食享譽提瓦特,我因此特意去排隊購買楓丹最為地道的千靈慕斯……原以為排隊費時久,想必會讓二位久等,不料是我多慮了。”
蒲從舟氣笑了,說:“說我磨蹭就說我磨蹭嘛,還這么拐彎抹角的!”
鐘離微微一笑。
那維萊特見狀,主動上前一步,對鐘離歉疚地說:“很抱歉,之前對酒并沒有概念。不慎失態,讓二位神明見笑了。”
“不必道歉。”鐘離微笑著說,停了下,又補充問,“只是不知,最高審判官大人,對酒后失言的內容還記得多少?”
還沒等那維萊特回答,蒲從舟就覺得腦殼“嗡”一聲響,連忙對鐘離說:“爹地爹地,你就別逼問那維萊特了——這事過去、過去哈。”
鐘離輕笑一聲,垂眸看向正俏生生瞧著他的白發嬰兒,略過這個問題,轉而問蒲從舟:“如今,你打算如何撫養她?”
蒲從舟剛剛從方才的緊張中晃過神來,被鐘離這樣一問,直接有點懵了,磕磕絆絆地問:“啊……什么怎么樣?”
第59章 歐庇克萊歌劇院
“育養嬰兒。”鐘離提醒說,思索了一會,“對你們而言,都是‘非人’,想必對養育孩童沒有足夠的經驗。我有些想聽聽你的看法。”
蒲從舟真的很想說帝君你既然只是想聽聽那我就不說了把……但是還是在那維萊特和鐘離四道詢問的目光下,硬著頭皮說:“啊……嬰兒啊,很好養的。就是哭了就扔出去,然后做一點寶寶輔食給她吃——對,寶寶輔食!”
那維萊特微微皺眉,有些疑惑地問:“……扔出去?”
鐘離倒是抓到另外一個重點,微笑著問蒲從舟:“哦?你居然對嬰幼兒每日食譜有所研究。”
“對,當然了!”蒲從舟瞬間就膨脹起來了,信誓旦旦地說,“我會做寶寶輔食!我還想問爹地能不能下次寄信給我的時候,也寄來一些絕云椒椒啊,琉璃袋啊,清心什么的——更適合璃月寶寶體質!”
鐘離的笑意忽然深了些,變得有點意味深長,說:“確實是我未曾見過的配方。”
這下,連那維萊特都覺得不對,更加疑惑地說:“……雖然我沒有帶過幼童,但也曾聽聞龍蜥的幼崽不能吃食較為刺激之物。”
“對啊,但是你是大水龍,我們的崽崽是小水龍,所以她可以!”蒲從舟煞有介事地說。
“倒也并非沒有這種可能性……”那維萊特若有所思地說。
最后是鐘離哭笑不得地咳嗽一聲,提醒說:“若想將孩子帶的好,不妨多閱讀書屋。胡謅之詞,沒有事實依據,難免容易出現紕漏。”
“……”蒲從舟深吸一口氣,咬牙對鐘離說,“……還不是你,那天晚上莫名其妙來璃月藏書閣,害我那本教我做寶寶輔食的書沒有看完。”
“哦?原來那次你深夜偷溜進藏書閣,竟然為著是這件事。”鐘離若有所思地說。
“……這不是關鍵好吧。”蒲從舟有氣無力地說,“我也不是胡謅……呃,不完全……”
那維萊特停了下,才詢問說:“闖藏書閣……查詢這些資料么?”
“自然。”鐘離微笑著看著露露揪著自己的衣領,似是輕描淡寫地說,“不僅如此,舟舟甚至在自己的屋子附近,為這位蒲露小姐也建了一幢竹房……在不知你存在的時候,她曾很用心想過獨自撫養這個孩子。”
這件事驟然被提及,蒲從舟也怔了下,然后就聽那維萊特深吸一口氣,低聲說:“……我很抱歉。我知道我們對育兒知識不是很了解,我會積極詢問美露莘的建議,若有必要,我也會搬用我存著的部分摩拉,雇傭人類來照顧露露。”
“如此甚好。至于水史萊姆的責任……怎能歸咎到你身上。”鐘離笑了起來,站起身,把露露放回嬰兒車上,輕一抬手,一枚晶瑩的石珀項鏈出現在露露的脖頸。
“這項鏈含納著我的部分神力,關鍵時刻,可護她周全。若沒有機會,也是一種紀念。”鐘離溫和地望向蒲從舟和那維萊特,輕一頷首,溫聲道,“叨擾許久,實在抱歉。我先告辭了。”
“貴金之神客氣了。”那維萊特也起身送客。
鐘離轉身出了辦公室,蒲從舟看著門合上,這才后知后覺沖出去,一頭撞到了鐘離背后,捂著額頭嗚嗚了兩聲。
“怎么了?”鐘離詢問說。
“沒事沒事……”蒲從舟揉了揉額頭,抬頭看向鐘離,說,“我只是想問爹咪一件事……爹地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份嗎?”
鐘離沉吟了一會,才緩緩道:“你既然回憶起你出生時的往事,應當也知曉風神巴巴托斯賜予你的那份名為‘自由’的禮物。成神固然能有神力,卻也背負著相應的責任;若你為人,卻能自在,不必思及太多。我認為,現在的你,不必這么快做出選擇,認為自己是一朵蒲公英便可。”
蒲從舟停了會,才問:“就算我愿意為了那維萊特入局,也不夠嗎?”
“我知你渴望尋求楓丹預言的‘解’,但還有百余年,不必心急。”鐘離溫和地說,目光落在沫芒宮大廳來來往往的人群間,又掠向更遠處沫芒宮外的沉沉夜色,緩緩道,“趁這時間,你不妨和那維萊特多出去走走……那位名叫‘雷內’的先生,我在楓丹廷內屢次聽他所為,若能讓他幫忙,想必最高審判官身上的擔子會輕不少。”
“對,還是爹地懂我。”蒲從舟點了下頭,得意洋洋地說,“我就是想拉他來幫忙來著。”
鐘離笑了下,又說:“如此,甚好。”
蒲從舟看鐘離立在她身前,龍紋下擺微微晃動,鼻尖莫名有點泛酸。
鐘離明顯注意到這點,微笑著說:“你這番算是有時間了,可多來璃月走走。”
蒲從舟使勁點點頭,很認真地說:“嗯!我會的!”
鐘離頷首,轉身穿過人群,信步離去,走進了楓丹外茫茫的黑夜中。
蒲從舟原本抬手向他揮手作別,看不到時才垂下手,瞧著沫芒宮夜晚來來往往的復律官,莫名有些悵然。
這時,蒲從舟忽然聽見身后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她驟然一轉身,就看那維萊特抱著小小的露露,一臉嚴肅地站在她身后。
蒲從舟笑了起來,聽著身后人群發出“啊看啊最高審判官抱娃”的興奮聲,向那維萊特走去——
那維萊特早上醒來,轉頭看時,才發現蒲從舟不在了。
……挺少見的。
畢竟蒲從舟素來貪睡,更何況昨晚……
這樣想著,那維萊特像往常一樣,打開了衣櫥的門。
空的。
那維萊特陷入了久違的沉默。
……
“看啊,今天的那維萊特大人居然沒有穿外套就上審判庭了!只穿著一件白襯衫!”
“啊啊啊最高審判官身材太好了!這外套一脫,肌肉輪廓都——”
……
“肅靜!”那維萊特深吸一口氣,敲了一下手杖。
但是失去外套的那維萊特顯然沒有之前有氣勢,這手杖一敲,居然響起了一片的抽氣聲。
那維萊特:……
“哈哈哈哈……那維萊特,你終于想改變一下穿衣風格啦?”芙寧娜怎么會放棄這次樂子的機會,帶頭捧腹大笑,夸張地說,“讓我想想啊——楓丹律法中似乎沒有‘最高審判官必須穿著外套才能開庭’的條款,不算違法啊。”
臺下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大概是和之前嚴肅的最高審判官反差有點大,就連被告席的人原本很緊張,也忍不住哈哈了兩聲。
蒲從舟就是在一片笑聲中走進歐庇克萊歌劇院,拖著一個巨大的麻袋,對著那維萊特有點尷尬的目光,在眾人前很淡定地語出驚人。
蒲從舟說:“是的,是我偷了最高審判官的外套。”
第60章 梅洛彼得堡
那維萊特心態很好,還強撐著鎮定。那邊正在負責記錄的美露莘已經完全繃不住了,在觀眾席上呆若木雞的群眾面前,聲音帶著顫抖,停了好一會才磕磕巴巴地問:“可、可是,審判官大人的外套不止一件啊!”
“對!”蒲從舟干脆地說,把手上提著的麻袋拎起來抖了抖,嘩啦啦抖出了小山高的一疊那維萊特的深藍色鑲嵌黑底的外套,補充說,“所以我全部都偷走了!”
所有人:……
芙寧娜整個人都趴在了扶手上,看著蒲從舟身旁的一座衣服,驚訝地說:“這么誠實的嗎?”
這句話打破了凝固的寂靜,看臺下的楓丹眾人紛紛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
“原來最高審判官大人一模一樣的衣服居然這么多!”不知是誰發出了由衷的贊嘆聲,然后整個人群爆出了哄堂大笑。
那維萊特原本想敲手杖說一聲“肅靜”,深吸一口氣,醞釀了許久,一句話卻不知為何說不出來。
這時,起哄的人看沒事,不知又是誰忍不住說了一句:“我想知道審判官大人是不是也有這么多一模一樣的白襯衫……”
人群又是一陣大笑,整個歐庇克萊歌劇院充滿了快活地氣息。
這下那維萊特終于忍無可忍,重重敲了下手杖,冷聲道:“肅靜——”
最高審判官的威嚴到底還是在的,整個歐庇克萊歌劇院安靜了兩秒,然后不知道是誰繃不住了,撲哧笑了一聲。
人群爆發出了更大的笑聲。
那維萊特徹底無奈了,他只能站在審判臺上,等著人群笑夠了,才冷冷地再一次敲了下手杖。
這回人群總算靜了下來,芙寧娜也坐回了水神的位置上,翹起二郎腿,輕輕咳嗽了一聲,嚴肅地抬了抬優美的下頜,說:“我要指控蒲從舟女士,擅自偷走最高審判官的外套,導致破壞了楓丹法庭的嚴肅性!這條法規在楓丹律法中可以找到,是第四百三十六條!”
“同意!”有不怕事的樂子人跳起來,附和說。
那維萊特很難用語言形容此刻他的心情,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人群中、站在他的一堆外套旁、一臉嚴肅的蒲從舟身上,說:“蒲從舟女士,你是否接受指控?”
蒲從舟很認真地點點頭,贊同說:“接受啊,我覺得這個指控很有道理。”
……那維萊特又深吸一口氣。
“既然如此,那就擇日開始審判吧,那維萊特!”芙寧娜笑著說,揮了揮手,“不過介于你和蒲從舟的關系,主審判官要換人哦!那么這件事就這樣暫時告一段落吧——審判繼續!”——
審判結束后,那維萊特穿好美露莘送來的外衣,系上領結的時候,扭頭垂眸問了美露莘一句:“舟舟呢?”
“誒?我不知道哦!”美露莘攤了攤手,說,“大概趁著混亂,丟下衣服就跑了吧……那維萊特大人,要讓警衛隊去找嗎?”
“……不用。”那維萊特閉了閉眼,低聲說,“這應該是她想要的。按照流程辦事吧。”
蒲從舟果真一夜都沒有回沫芒宮。
審判的時間定在第二天,主審判官定成了阿蘭。
蒲從舟走上被告席的時候還有點感慨,瞧著坐在歐庇克萊歌劇院最前邊的那維萊特,看看自己的被告席,覺得這真的好熟悉啊。
……
整場審判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審判的門票居然被炒到了五萬摩拉之多,要知道,這不過短短的一夜啊。
“蒲從舟女士,你是如何偷竊的最高審判官的外套?”看著手中的一堆文件,身為執律庭首席的阿蘭在被蒲從舟揍了一頓鼻青臉腫地回到戰友身邊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侮辱,面無表情地說。
觀眾席上再次爆發出了哄堂大笑。
那維萊特已經麻木了,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
“是的,蒲從舟女士,我也很想知道。”芙寧娜也忍著笑說。
“啊,就是趁著那維萊特還在睡覺,拿個頭天晚上藏在床底下的麻袋,把外套都塞進去就好了啊。”蒲從舟等笑聲落下了,攤了攤手,很淡定地回答說。
“……你沒有考慮過這樣做的后果嗎?”阿蘭冷靜地問。
“有啊,把我送去梅洛彼得堡關幾天嘛。”蒲從舟笑嘻嘻地說,“我認為你們楓丹人的生活里少了點樂子——至于你們的最高審判官、我的那維萊特嘛,少一天不穿外套這點犧牲,在你們的快樂之下不值一提,是不是?”
“是!”人群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那維萊特:……
芙寧娜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
沒什么好問的了。
阿蘭冷靜地將整個文件翻了翻,很認真地思考是不是這對小情侶沒事干吃千靈慕斯吃的撐著了把私人恩怨帶了上去。但很明顯,責任在蒲從舟身上。
阿蘭迅速將之前準備的幾個問題刪除,冷淡地說:“審判結束。我以執律庭首席、特巡隊總隊長的名義,宣布蒲從舟女士,有罪。現在由諭示裁定樞機給出最終結果……”
諭示裁定樞機呼嚕呼嚕吐出了一截紙條,阿蘭取出來看了一眼,宣布說:“根據諭示裁定樞機結果,蒲從舟女士,有罪,判處關入梅洛彼得堡四十二天有期徒刑。”
……
等審判結束,阿蘭簡單收拾了下,順便在歐庇克萊歌劇院后臺的桌子上寫好了辭職信,結束了他生涯中最后一場荒謬的審判,就往沫芒宮走去。
來到沫芒宮時,阿蘭手中捏著一紙輕飄飄的辭職信,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看到那維萊特正在和辦公室門前的美露莘塞德娜交談。
“……蒲從舟女士剛剛來過你的辦公室,那維萊特大人。”塞德娜說,“她說得到了您的許可,所以才來您的辦公室取判決書……我看舟舟的樣子,像是要直接去梅洛彼得堡,就沒有攔著她。”
“好,謝謝你,塞德娜,我知道了。”那維萊特低聲說,“……她在躲著我。”
阿蘭走到那維萊特跟前,遞上了他的辭職書,面無表情地說:“最高審判官大人,經過我的深思熟慮,我覺得我并不適合執律庭首席、特巡隊隊長的職位。所以我決定辭職,這是我的辭職信。”
“吉約丹先生。”那維萊特迅速收起了所有情緒,對阿蘭點了點頭,快步走到辦公室前,為阿蘭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說,“我非常遺憾……請允許我邀請你來辦公室內,我們詳細聊聊。”
阿蘭隨著那維萊特走進辦公室,來到辦公桌前,把辭職信放了上去。
那維萊特沒有看辭職信,只是輕嘆一聲,說:“得知這件事,我很遺憾,吉約丹先生。我一直認為你是一位優秀的特巡隊成員。我能冒昧問一下,你決定辭職的原因嗎?”
……這殺千刀的可惡侮辱人的工作我是一秒鐘也做不下去了。
如果問這話的是蒲從舟,阿蘭一定會實話實話——但是坐在阿蘭面前的是那維萊特,是阿蘭整個楓丹最敬重的人之一。阿蘭只是冷靜禮貌地說:“我想回楓丹科學院,繼續進行荒芒力量的研究。”
那維萊特翻看阿蘭辭職書的手一頓,垂了垂眸,抬頭問:“你……去過梅洛彼得堡看過雷內嗎?”
“沒有。”阿蘭平靜地說,“他被諭示裁定樞機判處三百六十五年有期徒刑——雖然對于他改造過的生命來說,或許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對于我而言,短暫的幾十年,便是完整的一生。”
那維萊特輕輕把阿蘭的辭職書放在一邊,溫和地說:“其實你不必如此……雷內有著改過之心,老吉約丹先生一事……也只是意外。”
阿蘭搖了搖頭,只是簡單地說:“道不同。”
那維萊特不再勸告,只是替阿蘭簽了他的辭職書,說:“祝你在楓丹科學院過得愉快,阿蘭先生。”
“好。”阿蘭點點頭,漠然地轉身離去,淡淡地說。
“……今天的審判,辛苦你了,吉約丹先生。”那維萊特輕嘆一聲,說,“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來和我說。”
阿蘭的手都覆蓋上了門把手,聞言忽然覺得有些荒謬……此情此景如此相似,和他很早以前,剛來沫芒宮不久時,那維萊特似乎也是這樣問他。
那時的阿蘭驟然間升起過霎時間的脆弱,甚至想坦言水仙十字結社和雷內的一切……畢竟最高審判官看起來是那么靠譜,而且溫和。
但是他拒絕了。
……
而這一次,阿蘭想了一會,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有想向那維萊特提的要求,轉頭對那維萊特說:“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讓蒲從舟女士離我遠一點。最好能不再見到她。”
那維萊特微微一怔,沒有料到阿蘭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問道:“你……很不喜歡舟舟嗎?”
阿蘭嘆了口氣,冷淡地說:“并非如此,您誤會了,最高審判官大人。蒲從舟性情歡脫隨和,并且極其聰慧,怕是世間唯一能站在你身邊的人。我不想見到她,只不過因為我覺得不知道為什么,每次遇見她總是特別倒霉。”
“原來是這樣……”那維萊特笑了下,溫和地說,“我會和她建議的。”
阿蘭點點頭,禮貌地道了聲謝謝,走出了那維萊特的辦公室,順帶帶上了門。
那維萊特辦公室的門關上后的瞬間,阿蘭回頭,看見了站在他身后笑吟吟的蒲從舟。
阿蘭:……
“哎呀,遇見我就特別倒霉嗎?”蒲從舟笑嘻嘻地向阿蘭走了兩步,湊近了些,若有所思地說,“不知道誰第一次見到我,讓我叫那維萊特大人……啊,還要我離他遠一點,是吧是吧?”
原來是記仇。阿蘭冷冷地說:“幼稚。”
蒲從舟笑了一聲,忽然收起所有的漫不經心,伸出一只手,對阿蘭說:“不過謝謝你的肯定,我剛剛都聽到了……唯一能站在他身邊的人,很高的評價!謝謝你,阿蘭。”
阿蘭低頭看了眼蒲從舟的手,沒有和蒲從舟的相握,只是抬眼,看著蒲從舟,笑了一下。
……這是阿蘭第一次露出笑容。
蒲從舟有點驚訝,但旋即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預感成真,阿蘭提高了聲線,說:“最高審判官大人,蒲從舟女士來了。”
那維萊特辦公室的門瞬間推開了,在那維萊特走出來的前一秒,阿蘭猝然回頭,只見蒲從舟化作一縷風消失了干干凈凈,只剩他的燕尾服衣擺和那維萊特雪白的長發同時被輕柔的風卷起。
“……她應該走不遠,最高審判官大人。”阿蘭冷靜地說,“是否需要讓人去追?”
“不必。”那維萊特收回目光,微微搖頭,只是說,“我擇日給梅洛彼得堡塔倫先生下拜帖,拜訪梅洛彼得堡即可。”
阿蘭回頭,恰好撞見那維萊特有些怔忡的目光。
此時的那維萊特背著光,身后透出辦公室內柔和溫暖的光暈,倒映著他雪白的長發似乎有一層朦朦朧朧的光輝。
此刻的他似乎不像是站在審判臺、或者坐在辦公桌后永遠是“正義”象征的最高審判官,而是只是那維萊特。
多了些人的味道……或許這就是璃月常說的,“紅塵”吧——
梅洛彼得堡是楓丹水下由鋼鐵鑄造而成的一座堡壘。
蒲從舟之前在調查水仙十字結社的時候借過梅洛彼得堡的宿舍用過,但是自己住進去,倒也是她沒想到的。
在梅洛彼得堡,楓丹……或者說整個提瓦特的“貨幣”——貴金之神摩拉克斯,也就是鐘離——定下的“摩拉”是不管用的,所有的罪人必須用他們的雙手勞動來賺取“特許券”,以支持日常的花銷。
賺取特許券的方法有很多,但是老老實實打鐵,是整個梅洛彼得堡中賺取特許券最困難、也是最慢的方法,所以選擇的人相對來說比較少。
但還是有人選擇打鐵——因為這工作簡單。最底層、最沒腦子、也最沒有特殊技能的罪人往往會選擇這個途徑。
“……但你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選擇用‘打鐵’進行特許券賺取的人,蒲從舟女士。”雷內從打鐵機器上走下來,看也不看身邊的蒲從舟,徑直向食堂走去。
“怎么會呢。”蒲從舟聳聳肩,跟在雷內身后,輕描淡寫地說,“你看起來,似乎是這么多天第一次對我說話……雷內。”
雷內不置可否,到窗口前花錢點了一份泡泡橘果醬,遞給身后的蒲從舟,淡淡地說:“送你的。你這些天沒有足夠的特許券,天天去食堂吃隨機餐,每次都能抽到最難吃的……運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差。”
“謝啦。”蒲從舟不客氣地接過了泡泡橘果醬,和雷內一人點了一份隨機餐。
雷內抽到了一份還不錯的,蒲從舟則是最爛的。
看著盤子里一堆綠油油的東西,蒲從舟的食欲完全沒了,把隨機餐推到一邊,索性慢慢吃起了泡泡橘果醬,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對雷內說:“……嗯,這個好吃。我可不算浪費糧食啊……雷內你說,要是廚師做了很難吃的東西,我吃不下,那是廚師浪費還是我浪費呢?”
“你。”雷內笑了下,說,“如果你知道你注定會吃到吃不下的東西,你就不該點。”
蒲從舟翅膀泡泡橘果醬吃的噎了一下,幽怨地看向雷內,說:“我這不給自己找個借口嗎。”
雷內沒有回答,認認真真吃著牢飯。
吃完飯后,雷內和蒲從舟又回到了工作區,打了一下午的鐵。
蒲從舟累得感覺整個身體都不像自己的了,慢悠悠跟在雷內身后走著。
雷內聽著蒲從舟的腳步聲,平緩地說:“我住的是男生宿舍,你不能再跟著我了。”
蒲從舟“啊”了一聲,爽快的說:“沒事,我知道。”
雷內問:“你這些天來一直跟著我,到底想做什么?”
蒲從舟反問:“你什么時候才能想明白?”
雷內回頭,平靜地注視著蒲從舟,說:“我不明白你是以什么罪名來的梅洛彼得堡……”
“你好奇這個直接問啊,我告訴你就行。”蒲從舟很快地說,“‘偷了最高審判官所有的外套,括弧,一共一百二十三件,因此使審判庭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還有括弧。
“……很新穎的罪行。”雷內說,“但是無論你是為什么進來,我都希望你放棄,你不屬于這里。”
“你覺得你就屬于這里了嗎?”蒲從舟攤了攤手,對雷內抱怨說,“我拼盡全力把你從那該死的原始胎海之水里撈出來,可不是讓你天天打鐵來著。”
雷內平靜地看向蒲從舟,冷淡地說:“這是諭示裁定樞機的判決。”
“不選泡在海水里,就選擇乖乖蹲監獄里?你什么時候這么乖啦?”蒲從舟笑了起來,看到雷內的神情出現了短暫裂縫,連忙咳嗽一聲,正色說,“判決是判決,但是你可以戴罪做其他事啊……可以戴罪立功來著。璃月有一句古話,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嘛。”
雷內思考了一會,才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讓你上去,幫那維萊特處理事務。”蒲從舟輕描淡寫地說。
雷內停了好一會,才冷靜地問:“……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知道啊。你確實有罪在身,不能服眾,但是你總能做一些能服眾的工作嘛。”蒲從舟笑嘻嘻地說,“楓丹科學院熟悉吧?詳細事務能管吧?資源會分配吧?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向那維萊特寫一份申請,甚至還可以幫你弄一份‘契約’……怎么樣,想不想加入我們啊?這可比打鐵有趣多了。”
雷內垂眸,仔細思考了一會,說:“不想。”
“沒事沒事。”蒲從舟猜到雷內會拒絕,沖他擺擺手,笑著說,“你的時間多著呢,慢慢去想吧……明天見哦。愛你,啾咪!”
雷內聽到這個“啾咪”,整個人像是被一道雷劈了,頓時變得外酥里嫩,后半部分的路走起來都是同手同腳的。
蒲從舟看著雷內的背景直發笑,揮著的手漸漸垂了下來,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疲倦,也是時候該休息了,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借著梅洛彼得堡微弱暖黃的光,向著自己的宿舍走去。
蒲從舟沒走兩步,就看見不遠處的路燈后冒出了一對淡藍色的漂亮耳朵,笑了起來,招呼說:“希格雯,晚上好!”
希格雯從路燈后走了出來,笑瞇瞇地和蒲從舟打招呼,說:“晚上好,舟舟。典獄長大人正在找你哦,你快去他的辦公室吧。”
“塔倫?他找我干什么,又想問我璃月沉玉谷的茶葉品種?”蒲從舟笑了起來,問。
“我也不知道啊,應該是挺著急的事。”希格雯想了想,說。
“好,我馬上過去。”蒲從舟說,向希格雯揮了揮手,“辛苦你啦,護士長小姐!”
“不辛苦哦,我很喜歡這份工作。”希格雯笑著,乖巧地說,“如果不是舟舟,我還沒有機會來這里呢。”
“喜歡就好!”蒲從舟由衷地說,和希格雯道了別,向塔倫的辦公室走去。
走近的時候,蒲從舟敲了兩下門,略微有些心不在焉。
這不是塔倫第一次找她了——自從蒲從舟來到梅洛彼得堡,塔倫讓人或者美露莘找了蒲從舟好幾次。
上一次是找蒲從舟討論璃月和楓丹進行大規模茶水貿易的可能性,上上回是討論璃月的茶葉發展史……尤其是蒲從舟早期跟著鐘離的時候被逼著背了不少亂七八糟的璃月知識點,相關知識什么的,雖然在專業人士和鐘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拿出來糊糊外行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上回兩個人聊得還是挺好的,塔倫還和蒲從舟說下次找她討論一下璃月沉玉谷最近新出的新茶品種……這次塔倫找上蒲從舟,估計也是為的這件事。
蒲從舟這樣漫不經心地想著,就看塔倫那梅洛彼得堡典獄長的金屬大門緩緩洞開,迎面就看見那維萊特懷里抱著露露,平靜地站在她面前不遠處,塔倫手上端著一盞茶水,笑著看向蒲從舟。
蒲從舟:……
現在后悔找個借口不來還來得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