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腦袋暈眩。
麻生邦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剛才逃出地下通道時吸了太多灰塵和有害氣體, 要不然怎么會看見這一幕。
有那么幾秒,對于后輩的信任讓他腦中浮現出一個念頭:啊,應該是在人工呼吸吧。
沉默。
多年公安的經驗, 甚至不需要公安經驗,但凡有點急救嘗試就知道, 不放平的根本不算是人工呼吸。
誰家好人人工呼吸是半摟著按在墻上呼的,這也、也太倒反天罡了吧?!
麻生邦的腳步僵在原地。
他面前, 地下廢墟拐角處,降谷零一手摟著少年的腰, 一手捧著側臉, 親的非常嫻熟、非常認真、非常投入。
陰影之中甚至能看見少年蹙起的眉毛和逐漸因為缺氧泛紅的側臉。
這是人工呼吸對吧。就算不是,可能也只是, 呃……只是把人救出來了太高興了對吧……?
……信你個鬼啊!信你個鬼啊!!!
麻生邦緩緩地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 主動位調轉, 少年環住對方的脖頸, 湊近過去想再次親吻, 卻被男人不著痕跡的擋開。
麻生邦:哈哈,看不出你還挺有原則哈。
他移開視線,不到一會兒功夫, 下面那兩人就結伴上來。
原本的話在看清少年那刻一噎。
他終于明白當時在猩紅燈光下, 為什么感覺對方的面容更加暗沉。
——因為少年滿臉滿身都是干涸的血。
頭上的恐怕來自于第一次塌陷,他被自己從里面救出來之前就被砸中了額頭, 血不斷順著傷口滴滴答答地淌過了小半張臉。
三人一起回到一片嘈雜的大堂, 安室透早早隱去行蹤, 看上去不過是以為好心幫忙一起搜救的服務生。
松田伊夏幾步走到男人旁邊, 滿臉胡茬的男人皺眉看著他身上的傷,想讓他去找醫療隊。
“不礙事。”少年一揮手。他能感覺到沒傷及內臟, 其他都是皮外傷,沒什么事,“大叔,你為什么會查到這里。”
麻生邦倏地沉默。
他下意識將手摸向胸口,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時才想起為了裝那些“搶劫”道具,煙被騰了出去,只能悻悻放手作罷。
見他沒開口,松田伊夏沉思片刻,問道:“因為當天晚上恰好有拍賣會?”
他一路依靠三井員工手腕上的紅繩才摸到這里,但對方應該沒有接近紅繩這個信息的渠道。
而索斯拍賣行舉辦拍賣的時間一直不定。
“……不過是冥冥之中的預感而已。”麻生邦笑了笑,笑容難看,反倒顯得他臉上皺紋更甚。
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只是發現導致自己女兒失蹤的那次坍塌案件第二天,沉寂了一個多月的拍賣會再次舉辦。
“我有個想法。”松田伊夏頓了頓。他向來直來直往,“有的東西需要及時處理。”
——比如器官。
麻生邦沉默下去。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體育館塌陷不久他還收到了女兒的短信,扎著高馬尾的少女站在室內網球場旁邊自拍。
事后他查過那里的室內圖,網球場位于中間。沒有任何可以作為遮擋物的地方。
少年道:“希望很渺茫了。”
就算當時他女兒僥幸活了下去,但是沒有持續性的醫治也只是死路一條。如果的確像是麻生邦猜測的,有人把她帶走了,恐怕在隔日的拍賣會上,一切就已經畫下句號。
麻生邦張了張嘴。
他抬頭看向對方,少年依舊沒什么表情,他一側的眼睛和黑色卷發都和烏鴉的羽翼一樣黑,再加上這些聽不出半點委婉的話,整個人像是一只報死鳥。
平靜地注視著世界。
男人看著他的眼睛,卻無端從中看出了幾抹不忍。
說出去都會被人說是他濾鏡太重的緣故。但他莫名就從對方好似倨傲不羈、獨立不群的外殼下看見了平容的悲憫。
麻生邦用手擦掉臉上的汗和灰塵,也許還有其他什么,都被他破爛的袖口一起擦去,變成糊在一起的泥濘。
“沒關系,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他閉了閉眼睛,“女兒,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長到17歲,馬上就能成年,馬上就能高中畢業,去更廣闊的地方,去開啟她自己的人生。突然就沒有了。”
他又用袖口蹭了一把臉:“無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想找個答案,至少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走了。你可能覺得我瘋了,但是那次坍塌后找不到尸體,找不到一點痕跡,可能真的只是……混在一起,分辨不出來了,但是我忍不住臆想,她是不是被人帶走了,偷偷藏起來,是不是還有機會。”
“你大概不明白,但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事情,實在太難熬了。”麻生邦從胸口擠出口氣來。
在一個比自己小三十幾歲的孩子面前說這些話,說完后他才后知后覺感覺羞恥,但是一抬頭,迎上對方依舊同剛才別無二致的目光,心里剛結起的疙瘩又倏地松了。
沒有憐憫,也沒有同情,只是沉默地聽著他訴說。
那雙眼睛像是幽寂的潭水。
“她和你長得像?”松田伊夏忽然問。
“……像。剛出生的時候我老婆還說,完了,我們家姑娘長得像你。”麻生邦搖頭笑起來,“雖然每個父親都覺得自家女兒是最漂亮的,但是我也知道,她對于那些人來說遠遠用不到‘漂亮’這個詞,所以……”
所以很難同剛才被救出來的那個女孩一樣,“完整”的成為拍品。
只能是……零碎的。
少年依舊看著他,在對方的疑問之后,他擺了擺手:“在記你的臉。”
麻生邦不因為對方的話惱火,反倒有些失笑:“這是干什么?”
松田伊夏:“我之前和不少人說過,不被我記住臉會很慘。”
“所以看來以后我能被你認出來了?”到了他這個年紀,情緒早就已經平緩,再加上幾個月歇斯底里的追查已經磨去了他大多精力。男人語氣里帶著些對小輩的縱容問道。
“這次不是。”他搖了搖頭,“如果我遇到她,會把她帶回來的,不管是什么樣。”
麻生邦一怔。
少年此時的模樣其實格外狼狽。他身上滿是血跡和灰塵,有半張臉都浸在血里,周圍干涸的已經變成了深褐色。
但是他開口時,卻好似真的無往不利、無所不能一般。
讓人下意識篤定這不是一句玩笑話。
是承諾。
一定會完成的承諾。
麻生邦啞然失笑。
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有些啞:“好。”
在對方準備轉身離開之前,他再次問道:“其實你根本不是什么商人,對吧?”
“被發現了。”松田伊夏倒是完全沒有被發現的慌亂,他轉頭笑道,“因為我和你是一樣的。”
綁匪,搶劫犯,警察,還是為了調查某些事情潛入的復仇者?
麻生邦集齊了這幾個身份,所以少年方才肯定說出的那句話實際上也十分模棱兩可。
因為這句詢問,少年反倒拍了拍腦袋,想起另一件事情:“你當時不是說出來要介紹我靠譜的公安?”
麻生邦:“……”
糟,對方怎么還記得這件事。
他沉默下去,然后想到另一個問題。
面前的少年并不是普通人,他的年齡不可能是警察系統的在職人員,也不大可能只是潛入調查的普通人。
——那就十分有問題了。
因為據他所知,降谷零現在也在隱藏身份執行秘密任務,兩個人毫不避諱的在外面接吻,不就說明這層關系是可以在此時此刻放到明面上來的。
降谷零。
你不會是為了潛入什么地方調查,或者為了進一步執行任務,達成目的。用現在偽造的身份忽悠了什么□□少爺,寶石獵手吧?
越想越有可能!
方才少年在地下身手了得,難道還能是普通人?!
但還是那句話,對方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充其量不過是誤入歧途,只要迷途知返就還是好孩子。
但是降谷零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等等,不會就是利用對方的善心才成功到手的吧。
麻生邦的目光突然變得十分危險。
松田伊夏:“嗯?怎么突然不說話,之前不是說有推薦?”
說的那么天花亂墜的好,他都好奇公安隊伍里還有什么人這么厲害了。安室透也是公安,不知道和對方認不認識。
麻生邦:“沒了。”
松田伊夏:“啊?那還有沒有其他的?”
他神色沉默,目光木然:“不,公安隊伍完了。”
降谷零啊降谷零,你太讓我失望了!
松田伊夏:“???”
才短短十分鐘,何出此言!!
少年難得懵逼。
他一頭霧水的走了。
安室透的跑車就停靠在不遠處的停車場里,因為這場事故里面的賓客走了大半,只剩下幾輛車來不及開走,這就是其中一輛。
口袋里裝著車鑰匙,他沒有選擇副駕駛座,而是先鉆進了后車廂,從座位下面抽出醫療箱來包扎身上的傷口。
十余分鐘后,安室透姍姍來遲。
他額頭是汗,拉開門時臉色并不好看,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有幾個在嘴里□□了。”他開門見山,“搜救隊發現之后立刻處理了剩下的,但是恐怕會丟掉一些線索。”
松田伊夏并不意外:“光之前的罪名就能讓他們在監獄里蹲一輩子,還會被其他人想法設法滅口,倒不如死了干凈。”
能從他們身上挖出的線索恐怕沒剩下多少,不過至少找到了方向。
安室透點點頭,目光落在他身上:“我來吧。”
伸手接過醫療箱。
松田伊夏樂得清閑,他任由對方幫自己包扎好傷口,又換上了車內的短袖,身上清爽多了。
金發男人將醫療箱放回下面,然后伸長手臂,將手指搭上了他這一側的門。
看上去像是將他包裹在懷里。
“咔嚓。”
伴隨著門內門鎖滑動的機關聲,車門落鎖。
防窺玻璃隔絕住周圍的窺視,圈出這一小方天地。
本以為對方要給自己開門,沒想到安室透沉默地將兩扇后車門全數鎖住。
男人臉上神色淡淡,和平日里不大一樣,看不出情緒。
但松田伊夏莫名嗅到危險的氣息。
……生氣了?
他反倒因而有些興奮,揚起眉問:“這是要做什么?”
“伊夏,你是不是有事情沒給我說。”安室透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開口詢問。
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
松田伊夏立刻失了興趣。
原來還是工作。
他想了想:“我找到了拍賣會下面的空間,可以確定他們在進行非法交易,如果我沒猜錯……字畫是人口販賣,有特殊標記的珠寶和油畫涉及器官交易,上面的名字和顏色會暗示器官和血型,還有一個,每次拍價最高的珠寶……”
少年神色一淡:“你相信有人會返老還童,死而復生?”
安室透猛得抬頭看他。
松田伊夏卻像是不知道自己說了多驚世駭俗的話一樣,繼續開口:“我在游輪上,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小女孩。這個之后再說……但是你記不記得三井集團老板的妻子,她就是——”
“死而復生。”腦內立刻回憶起當時三井坦白的那些話,金發男人面色并沒有和緩多少,“他在參觀制藥廠時因為爭吵不慎將妻子推下樓梯,如果他當時沒有因為過于慌亂誤判了對方死亡,那說的應該大部分是真的。從下層拿出的藥物的確給了她起死回生的能力。”
“但是他妻子變成了一個怪物,你應該不知道。我在地下艙室看見她了。”少年閉了一下眼睛,又很快睜開,“她當時只會在地上爬,為數不多有神智的時候,是希望我殺了她。”
安室透卻忽然捏住他的手:“你當時是在引她離開游輪。”
聲音篤定。
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
“不完全對,還有其他東西。”將這個話題含糊過去,松田伊夏擺了擺手,“我了解的就這么多,有什么疑點?”
金發男人的目光卻落在他身上,含著隱隱的情緒:“還有呢,你在地下遇到了什么?”
“地下?”
松田伊夏這次真的回想起來:“不是都給你說了,那些逃犯,還有偽裝成合法拍賣的走私。呼,地下的咒靈很難纏。”
安室透揚起眉毛,看著對方沒有任何松動的表情。
不知道是隱瞞的太好,還是壓根沒有覺得這些有什么問題。
他并不打算再這樣彎彎繞繞下去,直接伸手,攥住了少年的手腕:“你知道吧,公安需要學習很多東西,其中重要的一項是傷情鑒定。”
松田伊夏忽然明白過來對方想要說什么。
他想起剛才包扎傷口時,對方幾次目光復雜的停頓。
目光落在他被包扎的手臂上,男人寸步不退:“是什么樣的情況,需要讓你對著自己的手臂,用表面粗糙的尖銳物品,來幾次‘從容’的自殘?”
利落,干凈。
松田伊夏:“…哈,我還挺喜歡從容這個形容詞的。”
在對方陰沉的視線中,他反而笑得愈發明艷,故意用對方方才的句式壓過去:
“公安先生應該也懂吧,疼痛可以使人保持冷靜和清醒,我今天大腦確實有些渾渾噩噩的,這種時候當然需要一些外力……嘶!”
后背輕疼。
安室透將他按倒在車座上,卻用了幾分巧力,沒有讓他身上任何傷口被磕碰。
“從那天我們就說的很清楚。”金發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面容染上慍怒,“一切調查的前提是自己的安全。”
“我很安全。”松田伊夏反駁,“只是受了點傷。這又不是什么偵探過家家類節目,受傷是家常便飯的事情,用幾處不影響行動的傷口換來清醒,很劃算。”
安室透神色莫測。
幾秒后,他勾起嘴角,看上去像是被他直接氣笑了。
“劃算?好,劃算。明明有那么多方法,非要選擇最傷害自己的一種,你是有什么戀痛的癖好,還是根本沒把自己當人?”
他用力把著對方的腰,咬牙切齒,“松田伊夏,你是真的欠教訓。”
“哦?那安室先生現在是想教訓教訓我了?”
松田伊夏笑著,故意伸手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擺,“那我隨時歡迎,你想怎么教·訓都可以。”
一節窄腰隨著動作露出來,腹部平坦,曲線流暢漂亮。
陰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下一秒,男人突然將他整個人翻過去,壓在座椅上方。
視線中只剩下面前黑色的座椅,讓人下意識提起幾分緊張。
松田伊夏笑:“沒想到,你第一次居然不選擇傳統的姿勢,喜歡后……唔!!”
后方霎時傳來鈍痛!
和在車廂內回蕩的“啪”的一聲脆響同時傳來。
松田伊夏瞪大眼睛,臉上笑意蕩然無存。
他立刻掙扎著想要轉頭,卻被人用巧勁控制住雙手,按住了后背,根本沒法起身。
“你干什么?!”他倏地拔高聲音。
男人紫灰色的眼睛掃過來,壓著低沉的火氣,冷笑:“剛才不是說了,教、訓、你。”
說罷,不等對方反應,他揚起手用力拍下,落在被修身西裝褲包裹的后臀部。
“啪!”
好痛——!
松田伊夏腰突然一塌,下面卻因為墊在對方曲起的膝蓋上,根本沒法移動半分。反倒方便了男人下一次動作。
哪有這樣的?
哪有這樣的!!!
“我們兩個只是搭檔,你根本沒資格教訓我!”他提高聲音,費力掙扎著想從對方的膝蓋上下來,“停下!”
“你剛才不是說隨便教訓,隨時歡迎?”安室透揚眉反問。
手上動作不停。
“我說的是——”松田伊夏難得噎住,“是——”
是那個教訓好,他就算是想破腦子也沒想到安室透說的是這個啊!
又一掌。
聲音卡在喉嚨,變成一聲急促的喘息。
疼。作為一個成年男性,安室透的手掌寬大有力,能完全罩住一側。
和手臂上被尖利石塊貫穿、肩膀被砸中的疼痛截然不同,落在后方的疼痛比不上前兩者的十分之一。
卻反倒讓少年想逃。
他可以面無表情、半點沒有猶豫地為了保持清醒,用利器劃破自己的皮膚,亦或用刀刃一般的擬翼劃破手腕,來給現場留下標記。
卻沒有哪一次比現在還難熬。
明明只是鈍痛,疼痛等級在他過往無數次受傷里壓根排不上號,但是被拍過的地方在手掌移開后會立刻泛起滾燙的癢麻。
然后又被新的疼痛覆蓋。
……羞恥。
后牙咬合,側臉陷進去一個小小的梨渦。連帶身體都緊繃的厲害,嘴唇都在顫抖,卻依舊死死壓住紊亂的呼吸。
怎么這樣……
如果是其他事情,他可以毫無戒備甚至刻意地湊近對方,絲毫不壓抑自己的聲音,甚至還會刻意提高音量,故意去說一下模棱兩可的話。
但是現在,松田伊夏只想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到最小。
被同伴們評價為“根本沒有”的羞恥心在此刻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在胸口凝聚,讓他眼眶都泛起滾燙,想把所有情緒都壓抑在喉嚨里,不泄露出去半分。
好羞恥……
男人捏了一把他的后腰。
身上緊繃的動作因為突如其來的一下立刻泄力,整個人軟在對方膝上。
巴掌接二連三地落在軟肉上,拍打聲在車廂內響徹,聽得人耳朵發燙,恨不得將自己埋起來。
從一開始拔高聲音的大罵到后面努力壓制著聲音,最后從喉嚨里泄出痛呼。
男人從后湊近過來,在又一掌后,聲音低沉:“再給你說一遍,調查的前提是保證自己的安全。”
“我都說了我很安…唔!”落在后方的又一掌打斷話語。
“你的安全標準只是活著就行。”安室透打斷他的話,“記住,任何情況都不能把傷害自己放在第一位。”
手再次落下。
哪里有這樣的?這家伙真把自己當家長了?!
哪有邊說教訓人的話邊干這種事情的。
他牙都快咬碎,但是依舊壓抑不住聲音,好似被人一點點扒去外面那層殼,露出里面不能見光的內里。
滿滿的將他吞噬。
后方滾燙,比起□□的疼痛,更像是隔著一層紗落在靈魂上。
想跑,想逃……
松田伊夏轉過頭,終于受不了一般,小聲道:“對、對不起,對不起行了吧,別打了!我錯了……別再……”
他掙扎的幅度由此越來越大,幾乎是在對方腿上扭動掙扎,巴掌再次落下時因為他不安分的動作錯了位置,拍在腿根。
少年驟然一僵,吐出一聲變了調的呻吟。
看向身后那人的眼眸倏地濕潤,周圍滿是紅暈。
動作終于停止。
男人身體一僵,如同冰封的雕塑。
“……先回去。”沉默片刻,安室透松開他,很快錯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連目光都沒再落在上面。
像是被燙到一樣。
他準備去駕駛座。
在準備推開車門那刻,原本趴在車座上沉默不語的少年忽然腰部發力騰起,伸手就把車門拉上,將男人按在了車座和自己之間。
他眼眶都紅了,不知道是疼的還是羞的。但是連眼神都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顯然已經記上了剛才的仇。
金發男人渾身僵硬。
他感覺到對方坐在自己腿上。
用力地、緩慢地往前磨了一下,恰好掠過那處。
安室透額頭驟然浮起一層汗水,他立刻把住對方的腰。
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下去…!”
額頭上青筋分外明顯。
“就、不。”
自覺扳回一城,松田伊夏揚起下巴,扯出一抹分外張揚的笑來。
“安室先生,想當兄長教訓人?我哥教訓我時可不會有這種反應。”他湊近過去,在對方耳側吐息,“你硬死了。”
紫灰色的眸子驟然一縮。
如同被一句話戳破所有偽裝,幾秒之間丟盔卸甲,甚至顯出幾分狼狽。
松田伊夏如同一直伏擊的蛇,報復心極強,在獠牙咬中對方命脈以后便立刻松口,絕不戀戰。
側手打開車門,他挑釁般吹了個口哨,目光在對方腹部以下的位置別有深意的一掃,利落起身下車。
“自己解決吧~”沒有絲毫留戀,轉頭就朝著不遠處的出租車打車點走去。
一直等視線當中沒有那輛該死的白色跑車,松田伊夏緊繃的、看不出任何問題的走姿和表情才倏然垮掉。
他一手扶住腰,堪稱一瘸一拐。
好疼!!好疼!!!
早晚有一天他要打回來!!!!
第82章
安室透睜開眼睛, 窗外的陽光格外刺眼。
他有些愣神地看向周圍。
面前是一張單人課桌,靠在窗戶旁邊,外面樹木郁郁蔥蔥, 遠處隱約可以看見大片的淡粉色——是櫻花林。
金發男人下意識感覺哪里不對,但是腦袋卻一片混沌, 半天都沒有找到線索。
在他思索時,教室大門被突然推開。
外面進來的那人有一雙湛藍的貓眼:“zero, 你怎么還在教室?我們等你半天了。”
……hiro?
安室透詫愕地看去。
“你這是什么表情?”諸伏景光幾步走來,伸手在他額頭上貼了一下, “奇怪, 也沒有發燒啊。”
金發男人沉默下來,他環視四周, 確認自己是在警校的教室:“……什么, 等我半天了?”
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后方。
萩原研二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后面, 干凈利落地架住他一側手臂, 笑吟吟的:“跟我們來不就知道了?走——!”
諸伏景光配合著他, 兩人一左一右把金發同期架起來,朝著外面走去。
安室透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
那層薄紗一樣的古怪感在好友熟悉的神情里退去,他漸漸跟上兩人的步伐, 朝著宿舍樓走去。
太陽懸在頭頂, 明顯是中午午休時間。校園卻空蕩一片,平時吵鬧的地方一片寂靜。
三人繞過校園, 越走陽光越稀薄, 一直到宿舍樓門口時, 太陽已經完全被高大的建筑遮擋。
安室透:“……這是什么情況?”
他被架著繼續往上走, 繞過樓梯,朝著再熟悉不過的宿舍門走去。
有兩道身影站在前面。
松田陣平抱臂靠在門框上, 眉眼之間結著一層郁氣。
伊達航站在另一側,如同衙門總管,給這位青天大老爺遞上了手里的東西:一塊木板。
安室透:“……?”
松田陣平臉上閃過獰笑:“打得很高興啊,降谷警官。”
安室透:。
糟!
合著是鴻門宴!
他立刻掙開左右兩邊人的手,轉身就跑。
松田陣平扛著木板追:“你給我站住!!!!”
“我都沒舍得打過!”憤怒兄長的聲音響徹整個走廊:“你這家伙真把自己當哥了是吧?!!站住——!!!”
萩原研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哎,真有當哥的先親再打然后又那樣了?”
安室透拔高聲音:“萩原研二你在攪什么渾水啊?!!”
他一轉頭,果然看見松田陣平的臉色更黑,眼睛簡直都要閃出猩紅的光來,像個人形狂暴機甲。
“哈。”卷毛冷笑,“有、你、這、么、當、哥、的?”
松田陣平抬起頭,高高舉起手里的木板:“拿命來吧,你這混蛋!!”
“轟——!!!”
安室透驟然驚醒。
后頸和腦袋都很疼,思緒還在方才的夢里,意識都有些模糊。
他揉著脖子起來,發現自己在車上。
等待風見裕也拿資料過來的半小時里,居然就這樣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
然后莫名朝著旁邊倒去,磕在了車窗玻璃上。
“……阿嚏!”男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好像有冷風掃過后頸,整個車廂內氣溫都格外低。
安室透看向車內空調,溫度和平時倒是一樣,恐怕是今天又降溫了。
伸手,將溫度調高幾度。
又一通電話撥過去,這次倒不是響了許久后自動掛斷,還是一開始就拒絕接聽。
這小孩直接把手機關機了——!
男人伸手按了按太陽穴。
他輕抿了一下嘴唇,切換另一個程序,畫面當中米花市地圖鋪開,一個鮮紅的點位于某處。
等被敲開車門后,他接過風見裕也的資料,調轉方向盤,離開一直停靠的位置,朝著目的地開去。
——***酒吧。
基安蒂咬牙在吧臺上坐下:“再給我來一杯!”
她今天和琴酒一起執行任務,沒想到唯一受的傷來自頂頭上司。
想大罵琴酒!但是一轉頭,琴酒的頭號小弟伏特加又坐在旁邊。
○的,晦氣。
女人咬牙切齒地轉過頭,只能又點了一杯烈酒。
她連頭都不想往那邊轉,只能側身看向外面,卻突然發現不遠處走來一道熟悉的身影。
和之前見面時用外套和口罩精心包裹遮擋住全身的模樣不同,他隨便套了件外套,用兜帽罩住大半張臉,連擋住下半臉龐的口罩都不是黑色的,看上去像是隨便在路邊買了一個醫用口罩。
沒來得及說話,伏特加詫異的聲音先傳來:“卡瓦多斯,你怎么在這?”
“關你什么事。”來者直接把他的話懟了回去。
伏特加:“……”兇什么!
“我要一杯波本,純飲。”他走到吧臺旁邊,聲音里帶著幾分咬牙切齒,“樓上再給我開個房間。”
一張卡被推了過去。
基安蒂看了一眼,感覺有些眼熟。
她對對方的印象還停留在之前和琴酒的驚天八卦上,此時不由多看了幾眼:“最近倒是沒什么看見過你。”
卡瓦多斯:“遇見了難纏的家伙。”
說罷,他繃著臉要坐下。
基安蒂收回視線,在心里不爽的“嘖”了一下。
看來是準備坐自己旁邊了。剛被琴酒罵完,結果右邊坐了他小弟,左邊坐了他緋聞對象,煩內!
左側身影一閃。
她轉頭,見原本準備坐下的卡瓦多斯又立刻站了起來,撐在吧臺上的手都攥緊了。
基安蒂:“?”
她狐疑地看了對方一眼。
“看什么?”少年立刻敏銳地看過來,不用多想就知道有多大火氣,“我喜歡站著。”
女人:“……”
這個組織里的家伙都有毛病。
她翻了個白眼,繼續喝自己面前的烈酒。
本不想再理會旁邊的兩人,但是幾人坐的太近,再加上后來那人還是站著的,想眼不見心不煩都不行。
酒杯被端上來,基安蒂忍不住往旁邊掃了一眼,想看這家伙摘下口罩是什么樣的。
少年伸手,摸到了自己臉上的口罩。
要摘了?
下一秒,他手指在邊緣一扯,口罩嘴唇的位置出現了一條縫,恰好能把酒送進嘴里。
基安蒂面無表情的移開視線:“……”神經。
琥珀色的液體送進嘴里,卡瓦多斯冷笑著把杯子砸在桌上:“波本,難喝死了。人也煩。”
完全忘記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夸贊過這款威士忌豐富醇厚的口感。
女人嗅到了“同伴”的氣味。
“你也被他坑了?”她瞬間高興起來,“我就說那家伙人品不行,仗著自己能力強什么都要摻和,煩得要死!”
“是啊!”對方一拍桌子,“什么都要摻和,什么都要管,再加上他一頭金發,肯定是美國人!”
不是最討厭FBI,這就把他發配美國!
“嘁,管他什么國人。”基安蒂豪爽地一口悶掉嘴里的酒,酒意上頭,臉都通紅起來,“還有那套神秘主義的作風,那張笑臉我看著就煩。”
卡瓦多斯磨了磨牙:“邊笑邊干壞事的時候最煩,笑什么笑。”
他又想起前面在車里安室透逼問時臉上不變的笑容,氣得直咬牙。
見有人和自己同仇敵愾,基安蒂肉眼可見的容光煥發起來,她用多種粗話和黑話全方位無死角的批判了波本此人,并由衷感嘆:“聽說這家伙最擅長什么honey trap,被這家伙看上的人肯定倒霉死了,晦氣!!”
卡瓦多斯:“……”
他臉上的表情從“嘻嘻”變成了“不嘻嘻”。
“把人忽悠到自己身邊就開始下手,切,這種男人可怕的要命,居然還能和貝爾摩德合作,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女人無知無覺,繼續批判,“當初不過是和他一組任務,被坑的到現在琴酒還用那次來質疑我的能力和忠心,我和這家伙勢不兩立!!”
她非常之上頭,完全沒注意到伏特加已經在旁邊欲言又止許久。
本著多年同事情誼,他很想說些什么,但是看著基安蒂憤怒非常的模樣,喉嚨里的話滾到嘴邊,好幾次想打斷又咽了回去。
最后整個人只剩下一層淡淡的死意:
基安蒂,基安蒂!你知道對方和波本什么關系就在這吐槽!!
……算了。最后一次努力未果之后,伏特加徹底咽下了嘴里的話。
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基安蒂又灌了一杯酒,終于想起自己的“同伴”,她眼中帶了幾分同情,問:“你是怎么回事,也被他在琴酒那里坑了?”
卡瓦多斯:“……不是,和琴酒沒什么關系。”
“我就說你怎么沒坐下來。”女人搖了搖頭,露出一副‘我很懂’的表情,“被他坑受傷了吧?他故意隱瞞信息讓你去趟雷了,還是扒出什么機密威脅你了。他不會直接把你的任務截胡撈了筆大的吧?!”
少年:“……”
波本啊波本,你在組織里到底都干了什么?
一股腦被對方‘科普’了金發男人的所作所為,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發現與之相比,安室透在自己面前時簡直是純良得可怕。
卡瓦多斯:“反正,總之被他坑了一把,那家伙煩死——”
基安蒂的表情逐漸轉向驚恐,目光投向他身后。
被兩個人痛斥了半天的那人笑:“在說我什么?”
女人立刻冷哼一聲:“你做了那么多‘好事’,還不讓人說?”
“看來你們說了很久。”波本目光落在卡瓦多斯面前已經空了的酒杯里,表情輕微一變,“你喝酒了?”
少年還沒有說話,基安蒂先道:“這你也管?”
伏特加:“……”
他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下去。
女人火氣上頭,覺得波本實在是可惡至極,把人坑了不說,現在還耀武揚威的過來,連對方說什么話喝什么酒都要管。
她“嚯”了一聲,一拍吧臺就站了起來:“你以為你是誰啊,跑到這里炫耀來了,剛把別人坑了這么大一把又來落井下石,怎么,干出這種事還不讓人罵了?!”
對面的波本還是一副她最討厭的笑臉:“哪種事?”
“你自己心里有數!”
波本看了卡瓦多斯一眼,后者又用口罩把臉擋得嚴嚴實實。
他伸手,把對方的兜帽勾下去一點,從凌亂的黑發里看見了有點泛紅的耳朵。
意外在這方面閾值很低,估計要是被逼問起來,他滿世界和人說自己跟波本睡了都不會說被人打了屁股。
金發男人臉上浮現起幾抹不似作偽的笑容:“他不聽話,自找的。”
伏特加已經把頭埋在桌子上了。
“什么不聽話,你把人當……”基安蒂一下卡殼了。
她看見卡瓦多斯一把拿過桌上的房卡,轉身就往樓上走去。
在平地時還好,一到樓梯位置就顯露出幾分難以掩飾的不自然,像是傷了腿一樣,一瘸一拐的。
調酒師有些著急的聲音傳來:“哎,這位客人,你把卡忘記了!”
剛才少年給他付房間和酒費的卡還在桌子上。
“給我吧。”波本伸手拿過,“我交給他。”
他捏住那張薄卡,手指在桌子上輕點了兩下:“兩位繼續。”
裹挾著白色手套的手指捏著消費卡,基安蒂驟然瞪大眼睛:這卡眼熟!
她想起來了,當時波本來和他打探卡瓦多斯的消息,最后買單用的就是這張卡!!
再抬頭時,金發男人已經轉身朝著卡瓦多斯離開的方向走去。
女狙擊手像是年久報廢的機器,脖子一卡一卡的轉向伏特加。
他表情深沉:“……他是波本情人。”
基安蒂:“……”
我草!
她差點把酒杯打翻:“等等!等等!!之前不是說卡瓦多斯和什么琴、琴酒?”
基安蒂表情一瞬變得驚恐。
伏特加痛心疾首:“大哥是冤枉的啊!大哥只是不小心變成了他們play的一環而已!!”
基安蒂:“……哈哈。”
合著她剛才以為是同仇敵愾,結果是一對不顧他人死活的情侶在鬧別扭,她還真情實感的和其中一個吐槽。
最后發現對方那點矛盾不過是情趣,不過是情趣啊!!!
她都不想嘲笑琴酒了。
原本對銀發男人的惱怒已經退去,變成了另一種十分復雜的感情。
幾分鐘后,琴酒踏入酒吧,徑直走向吧臺。
墨綠色的眼睛環視一周,閃過幾分冷意:“卡瓦多斯在哪?”
“大哥,有任務給他?”伏特加抬頭,小心道,“他和波本現在估計在樓上房間。”
琴酒從鼻腔里哼出一聲冷哼。
他把手里的檔案袋給小弟,讓對方跑腿。
伏特加:“什、什么,真的假的,我?現在去?”
欸,要上……?
他壓根不想在這兩個人湊一起的時候多說半句話,現在居然還要直接去對方門口!!
被大哥的目光陰惻惻一掃,伏特加連忙從吧臺邊離開,苦哈哈地去了。
琴酒坐下,點了一杯烈酒。
等待過程中,他敏銳察覺到不遠處有一道視線。
轉頭看去,正迎上基安蒂的目光。
女人眼里帶著三分同情,三分幸災樂禍,三分同病相憐,還有一分難以察覺的痛快。
最后,所有復雜的情緒化作一聲嘆息:“唉……”
琴酒,你也有今天!
琴酒:“?”
神經。
第83章
酒吧位于大樓底部, 上面兩層都作為客房。偶爾有要處理緊急情況或者不方便回安全屋的,會臨時在這里開一間房。
設施齊全,絕對隔音。床下有緊急醫療設備, 要是有黒醫過來能當場開個急救診所。
但有的時候,隔音也有隔音的壞處。
伏特加站在門口, 屏息凝神,猶豫不決。
真的要敲門?
他手里捏著那檔案袋, 酒吧里的音樂從樓梯口傳來,環繞在周圍, 有種說不出的凄涼。
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伏特加想。
氣沉丹田, 他帶著赴死般的決心,伸手敲了敲門。
沒人回應。
伏特加:“……?”
這是干嘛, 好歹給點反應啊!
他站在門口, 像是一個雕塑。在漫長的沉默之后, 倒霉小弟小心湊過去, 把耳朵貼在門上, 試圖聽出里面有什么動靜。
什么都沒有。
這房間隔音也太好了吧!!!
一口氣還沒有喘上來,他把耳朵更用力地貼上大門,想聽聽里面的聲音, 這回倒是有動靜了:
——“咔嚓”一聲。
門應聲而開, 貼在門口的伏特加一個踉蹌直接被撞飛出去,額頭上多了一片紅印。
他連忙站起, 正迎上波本冷冰冰的視線。
金發男人一手按著門把,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就差把“滾”這個字寫臉上了:“有事?”
“咳…!”輸什么都不能輸了氣勢, 伏特加咳嗽一聲,十分硬氣, “大哥給卡瓦多斯的。”
波本兩眼一彎。
他不笑還好,一笑起來就陰惻惻的,帶著笑意的聲音輕飄飄傳來,格外陰陽怪氣:
“哦~琴酒給他的。”
伏特加:“……”
這又在生哪門子氣啊,怎么連給個東西都不行,你領地意識強成這樣干脆把人帶回去關著得了!也省得出來禍害我們!
自家大哥慘遭隔空污蔑,他視線往門內一掃,本以為波本把門擋得嚴嚴實實自己什么都看不見,沒想到這一掃還真看見了。
卡瓦多斯站在房間中間,不知道在干什么,床離他不到一米,但他就這么杵著,硬是沒坐。
伏特加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后狠狠看了波本一眼,搖著頭走了。
回到卡座,剛坐下,基安蒂就帶著一臉同情轉過身來,問:“活著回來了?”
“唉……”伏特加長松一口氣,隨后憤憤不平道,“波本這家伙絕對是變態吧,我剛才看見這么久了他還不讓卡瓦多斯坐下,怪不得剛才他沒受傷也不坐,原來是波本不讓!”
基安蒂:“……你真覺得,他不坐是因為波本不讓他坐?”
對方:“當然!”
都什么年代了!這家伙的控制欲和支配欲真可怕,不,真是駭人聽聞!
基安蒂同情的表情一收,翻了個白眼:“行了,你一邊玩去吧。”
和沒腦子的沒話說。
伏特加走后,二樓只留下波本,他實在繃不住臉上的“城府深沉1號”表情,額頭忍不住冒出青筋:
這家伙又在腦補什么?!
難道剛才伏特加往里面看的時候,松田伊夏又作妖了?
金發男人一轉頭,看向屋內。
沒什么異樣,少年還同他來開門時一樣站在地毯上,外面那件嚴嚴實實的外套脫了,就剩下里面的內襯和長褲。
床就在不遠處,沒坐。
安室透輕咳一聲,換來對方拔高聲音的反駁:“我只是喜歡站著。”
咬牙切齒,說得格外認真。
看上去像是誰反駁就要和誰拼命。
金發男人看著對方,感覺松田伊夏很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展現出弱勢的一面。
之前在他這里坦誠、在飯桌上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情的那些都不算,因為當時他有利可圖。在需要的時候,少年也會自然的把自己的過去和弱勢面當做可利用的籌碼。
但是沒有這些前提的時候,他就會隱藏起全部的傷口。
通俗來講:嘴硬。
如果是受重傷了,大可直接栽倒也不會喊一句好疼,但是被揍了屁股導致現在所有的連鎖反應,這種情況也歸結不到受重傷的程度,卻更加讓人無法忽視。
于是導向了另一個結果——氣急敗壞。
“擦藥?”雖然自己下手有輕重,但是松田伊夏的皮膚在一種很難界定的狀態。
加血見刀的事情他好似少了神經細胞,半點反應都沒有。但隨便一掐一擰又抖得像被人手動調高了敏感度。
鑒于打屁股不會見血,所以暫時歸納為后者。
——估計今晚會挺難熬的。
所以安室透在來的路上干脆去藥店買了點活血化瘀消腫的藥。
松田伊夏顯然還在防備狀態。
他揚眉掃了一眼對方手里的透明塑料袋,轉身就往浴室去。
“我不需要。你還是留著等之后自己用的,肯定用得上。”
他找到機會一定打回去。不僅打出去,還要站在道德制高點打回去。
少年走向浴室,即使繃著,也能看見步伐有幾分不協調。
安室透有種莫名的慶幸。
他還記得把松田伊夏從地下抱出來的時候,對方身上臉上全是血,十指指尖都磨爛了,臉上卻依舊沒什么表情。
至少從現在的反應看,他不是隨著身體的異變漸漸失去了感知,只是習慣于在危險情況下造成的各種傷口。
他和普通人一樣會感到疼痛。
他從腰側的槍袋側面拿出幾管試劑,將其中淺紅色的一管放進包里的金屬盒中,不再隨身攜帶。
在進入地下之前,安室透在走廊撞上了他曾經見過兩面的白發男人。
一次是在自己的公寓,一次是在天臺上。他不知道對方和松田伊夏到底是什么關系,但是這次那個看著就不著調的家伙給了他一盒試劑。
無色的——他之前給松田伊夏喂的那個——像是精神穩定劑,用來阻止特定情況下少年身上詛咒的蔓延。
一排無色的液體當中,淺紅的那個格外明顯。他的作用只有一個,在發現一切已經無法挽回時,讓即將徹底成為咒靈的少年陷入沉眠。
他希望自己永遠也用不到它。
思索間,松田伊夏去而復返。
他繃著臉,快步走到坐在床邊的男人面前,開口:“藥。”
安室透:“?”
他抬頭,順著打開的浴室門看清了里面,浴缸里放著冒熱氣的水,顯然少年剛才準備好好泡個澡。
但是現在連衣服都沒換——根本沒跨進浴缸里去就疼出來了。
安室透眉毛抽動,臉上肌肉都控制不住地往某個位置走。
松田伊夏立刻察覺到他的意圖,直接伸手按住了對方的頭:“不許笑,話也不許說!”
笑什么啊!罪魁禍首怎么好意思笑?!
金發男人轉身去拿旁邊的藥盒,他低頭看了看說明書,先把大小事項口述了一遍,免得對方看都不看直接亂糊。
“知道——”松田伊夏聲音透著幾分敷衍。
安室透因著這股敷衍的勁兒轉頭看他,正想再說些什么,在轉頭那刻卻聽見皮帶扣打開的“咔噠”一聲。
身體一僵,卻已經來不及立刻扭開實現。
那條對松田伊夏來說有些長的褲子和白色的內搭都落在地上,他抬頭跨出地面的衣服堆,附身邊挽半長黑發邊彎腰去拿衣服。
上衣不長,就算站直也只是恰好遮蓋腿根,此時隨著彎腰的動作一起滑下,露出小半片過于白皙的屁股。
——本該如此。
但是此刻,那里遍布著紅痕,略微腫起,深紅色遍布其上,和旁邊蒼白的皮膚一比,顯出幾分凄切的可憐。
上面被反復拍過的地方紅印都連在一起,看不出什么,但是下面一點,腿根到大腿側后方的位置。
因是不小心拍錯了地方,那里只挨了一下,現在浮現出一個格外明顯的掌印。
一看就知道是成年男性的,過于寬大。恐怕五指張開能直接嚴嚴實實地把住他大腿。
松田伊夏平時穿長褲看著瘦,實際上腿上全是并不夸張但爆發力極強的肌肉,只有被他用腿絞過的人才知道對方的腰腿能在多段的時間內擰斷一個人的頭。
但是臀腿處就因為人體結構多了不少不屬于肌肉范圍的柔軟。
一瞬之間,腦內又閃過對方在車廂內緋紅的眼尾,安室透瞬間移開視線。
本來沒什么,但是對方大腿內側靠近膝蓋的地方多了一個新鮮的牙印,硬生生將整個畫風都拐走了。
安室透:“下去還能受這種傷?”
“這個?”松田伊夏站起來,大大方方地掀開衣服看了一眼,果然看見自己腿上有個周圍都泛青的牙印,“被那些逃犯咬的,當時我絞著他脖子來著。”
安室透:“……”
他欲言又止,表情還沒有剛才好看。
這都是誰教給你的招數啊?!怎么這樣教人打架,看看他都學了什么出來!
拿上藥,少年動作迅速地擦完出來,整個人帶著一股沖鼻的藥味趴在了床上。
拆琴酒快遞過來的檔案的動作不停。
他看著里面的字,想起另一件事:“地下通道的出入口被碎石堵住了,沒法確認他們跑去了哪里。”
之后酒店整個下層也坍塌,將從下方的拍賣會通往那邊的道路也一起封鎖。
屋外卻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公安在接手后續。”安室透走到窗邊,打開窗簾看了一眼,“這幾天會有持續的暴雨,恐怕會沖走不少線索。”
“……暴雨?”是啊,很早之前就入秋了。
往年入秋后都會有一段時間的暴雨,等雨季過去,就快要到入冬了。
松田伊夏卻笑起來:“那真是巧了,安室先生,雖然那邊現在被封鎖了,但是作為公安,你還是可以進去的對吧。”
安室透眼睛一亮,也想到了和對方一樣的事情:“地下水。”
即使碎石擋住了出入口,也擋不住縫隙。這場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平息的暴雨會匯聚成水流,涌入通道。
但即便如此,追查下去也困難重重。
“我有個辦法,咒力。”少年晃了晃腿,“咒力能殘存很久,但是沒法追蹤。不過就當是標記了,米花市內這么多地下排水口,至少能由此知道到底和哪里連通。”
安室透:“……嗯?”
他神色微妙:“所以你打算?”
松田伊夏正準備舉起自己還殘留了幾道刀痕的手,就看見金發男人坐遠了一點。
松田伊夏:“你跑什么?”
安室透從胸口擠出一口郁氣,微笑:“我怕我離太近了,等聽你說了又忍不住動手再教訓一次。”
你還打上癮了?!!!
松田伊夏原本要說的計劃卡在喉嚨里,變成一聲冷笑:“哈,誰怕你?”
說完,他立刻裹上被子,往離金發男人最遠的地方一滾,兩圈后穩穩趴在角落,cos起蠶來。
安室透:“……?”
不是說不怕,躲這么快。
第84章
安室透按住了準備半夜再折騰一趟的松田伊夏, 沒讓他再往自己手腕上添幾道新傷。
但是今晚的暴雨實在合適,不利用一下說不過去。
——于是松田伊夏拎著工具找上了真人。
當晚,被封鎖線包圍的拍賣會上方響徹著特級咒靈的慘叫聲。
咒靈的咒力殘穢會隨著時間消失, 松田伊夏的也會,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想通這一點后他采取以量取勝原則:
只要往下水道倒的血夠多,咒力就留的越久。
真人:“……”
這個時候藍發咒靈極強的再生能力就完全適配, 他被這對惡毒搭檔在廢墟上硬控兩小時,走的時候連手都抬不起來。
被砍太多次了。
他轉身就跑, 走之前還用自己斷了八百次的手沖黑卷發少年比了個中指。
——就逮著他一個薅是吧?!!
大雨連綿數日, 米花街道上除了匆忙趕路的人,少有人走動。
空氣里全是潮濕的味道, 悶得人透不過氣。
松田伊夏因為那天在拍賣會見到的咒靈, 本來準備去一次阿笠博士家找那個叫灰原哀的短發女孩, 沒想到撲了個空。
他們提前一天就離開, 出去短途旅游了。
他只能暫時壓下想找對方的念頭, 繼續和安室透一起核查米花附近所有的排水管道。
一無所獲。
咒靈血液里的咒力不會消散那么快,除非這是一個封閉的洞口,或者有其他不在城市運轉體系里的下水口, 又或者是已經超出了米花市范圍。
但松田伊夏想到了另一個人—— 水野千織。
在游輪上和那個叫沖矢昴的男人對峙之前, 他曾經拿過旁邊的報紙隨手翻了翻。
但現在還記得內容:
[科學家水野千織患病,現已送往精神病院治療]
[……水野千織聲稱日本的高犯罪率是地下的佛胎作祟, 要求日本政府移除東京體育館……確診精神分裂……]
但是不對。
就算咒術高層再腐敗, 那些“窗”和咒術師也不是瞎子, 如果地下真有一個龐大的咒靈, 大到咒力直接影響了米花市居民的精神,那咒術師一定能看見整個城市都被咒力包裹。
不會這么風平浪靜。
松田伊夏總感覺自己還忽視了什么細節, 但水野千織早在幾年前在精神病院自殺身亡,一條和答案有所交匯的線索在腦中輕輕撫過,又斷裂開來。
還有那紅繩。之前在拍賣會地下時他挨個看過,那些人手上都沒有佩戴過紅繩。持有紅繩的難道只是這些人中的一小部分,或者是另一個更為隱秘的陰謀?
期間他回了松田宅一趟,人很容易養成慣性,他習慣泡在那個寬大的浴缸里讓冰水滲透衣服包裹皮膚,然后盯著上方的“秘密房間”,整理腦內的線索。
沒讓安室透知道,畢竟有了他給的咒具眼鏡,對方再踏進這扇門就會看見一些他并不想敞開的東西。
泡了一下午,晚飯前又收拾好麻溜回了安室透那里。對方只以為他下午又去查了什么線索,幾人交流過兩句后他很快吃完飯,晃去刷牙。
刷牙之前,安室透喊住他。
金發男人手里端著一會兒要送去洗碗機的碗筷,皺著眉頭,他看著少年的表情,似乎感覺有點奇怪又說不上來,只道:“你該多休息。”
松田伊夏又打了個哈欠。
是沒怎么休息過,自從成為正式員工以后組織壓榨了他不少剩余價值,他這幾天見了好幾個人傻錢多被詛咒纏上的大老板。
再加上查米花市內的下水系統,白天經常在外面跑,安室透這幾天也忙得找不到北。
所以兩個人就這么莫名其妙成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解綁的限定室友。
“知道了。”松田伊夏應了一聲,“今天早點睡。”
也許確實是最近太累了,他睡眠質量從來沒有這么好過。
少年拿起牙刷。
他刷牙刷得半夢半醒,差點當場栽進洗臉池里,大腦還在轉動著消化這幾天的信息,想著想著不知道為何突然冒出一個疑惑:
那地下的觸手到底是什么東西?他當時用擬翼砍掉不少,但是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斷裂的觸手殘肢是什么情況,也沒看見它的斷口會不會長出來。
好困。
勉強洗漱完,松田伊夏一頭栽進被褥里,不到幾分鐘呼吸就平緩下去。
月光從薄紗簾透進,照亮床上的一小方天地。
不知道在被子里蒙了多久,終于被一陣窒息感喚醒,松田伊夏半夢半醒之間從里面探出腦袋,露出的側臉被月光照亮。
蛇爬痕般的黑紅紋路突然自脖頸浮現,像是將自己巧妙地融進了少年身體當中,乍一看和后腰位置的蓮花沒有區別。
黑卷發的男人從門外進來,看見床上拱著一個巨大的湯圓,不住感覺好笑。
湯圓還露了餡兒,從里面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松田陣平幾步走去。
幽靈不會留下任何動靜和聲音,一直等走到對方身邊時,床上那人的呼吸仍然平緩。
直覺卻嗅到了幾分古怪。
難以形容這種忽然涌起的不安,松田陣平低頭去看,卻見松田伊夏睡得正酣,眉毛也沒像往常一樣緊蹙著,呼吸平緩。
臉上一片光潔。
和小時候沒什么區別,都喜歡在睡覺的時候把頭埋起來,只是之前喜歡埋在他身上,現在是埋被子。
想著,臉上一個帶著些柔和的神情還沒有到位,門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探進來一個金色腦袋。
早晨6點,3點睡覺的某位公安準時起床,準備去晨練了。
松田陣平立刻收回自己臉上還沒醞釀出來的笑。
一起床就來看我弟,你什么意思啊降谷零?
你沒有自己的弟弟?!
——***夜間大雨。
雨水自天空降落,在車頂上方砸出密密麻麻的響聲,隨著呼嘯風聲,像是有無數蟲子在啃食車輛。
黃色的甲殼蟲1型停在路邊,輪胎和車身周圍滿是泥濘。
車內寂靜無聲。
和其他三個好友擠在最后一排的吉田步美被一陣雷聲吵醒,揉著眼睛坐起來了一些。
天已經黑了,只有前方沒滅的車燈在雨中照出一片光暈,照出千萬絲線般的雨水。
她蔫蔫地打了個哈欠,剛睡醒腦袋都有點遲鈍。
等揉了揉眼睛,思緒才終于歸位。
對了,今天是和博士出來玩的最后一天,本來天氣預報說會是難得的晴天,大家想去山上露營,博士才開車前往最近的露營地。
沒想到走到一半時就下了大雨,山腳河流漲水后淹沒了橋,沒法下山,他們只能在車上聯系救援。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好困,所以睡了過去。
吉田步美想完之前發生的事情,最后一點困意終于消散。
四周還是靜悄悄的,只有同伴均勻的呼吸聲。
此起彼伏,她卻莫名騰起一種四周無人的毛骨悚然來。
阿笠博士不是之前說看看能不能聯系救援隊,不知道有沒有結果。
想著,吉田步美坐直身體,朝著前面看去。
白胡子老人已經歪頭在駕駛座上睡著了,副駕駛座上的小島元太打著響亮的鼾。
“博士,博……”女孩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她看著阿笠博士時,也看見了車窗前方被照亮的那片馬路,兩側黑色的樹林、細密的雨絲、不知道通往何方的公路……
雨幕之中,好似勾勒出一個修長的、黑色的影子。
吉田步美猛得打了個寒顫:“博士!柯南!柯南!”
在女孩的喊聲中,一行人終于從熟睡中起來,小島元太抱怨著怎么突然這么大聲說話,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吉田步美抱著旁邊灰原哀的胳膊,整個人發著抖:“我剛才…剛才看見,車前面有人,被車燈照到了……”
“車前面?”阿笠博士連忙啟動雨刷,將因為雨水而格外模糊的前車窗勉強掃凈,費力往外看了看,“沒有人啊?”
“應該是看錯了吧。”圓谷光彥也左右看了看,“這種天氣怎么會有人在外面走啊,本來可以一覺睡到明天雨停的。”
“真的有,我真的看見了!一個黑色的特別高的影子,很模糊,就好像……”
透過未被清理的被雨模糊的車窗看去,像是化在了雨里一樣。
小島元太興致缺缺:“我看是你在做夢吧……”
“也許是把樹木的影子看成了人影。”江戶川柯南坐在最靠車窗的地方,他伸手擦掉旁邊玻璃的水霧,道,“這種情況下很容易看錯的。”
“說的也是……”吉田步美呼吸一滯。
戴眼鏡的男孩一只手按在車窗玻璃上,正扭頭看向幾人,突然發現眾人表情都猛得一變,灰原哀面色霎時慘白下去。
他轉過頭。
自己手按著的地方,從外面貼來一只更為寬大的手掌,頗具骨干的手指修長慘白,正隔著一層玻璃,同自己的手貼在一起。
下一秒,那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人的東西湊近車輛,只能看見一片模糊的黑色的臉。
尖叫聲瞬間響徹車廂,江戶川柯南腦門一燙,在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本能地舉起了麻醉手表,對準窗戶。
冷靜,冷靜。這個世界上又沒有鬼,只能是人。
縱使這樣想著,這種過于詭譎的出場方式也讓他額頭浮出一層冷汗,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
那手改變姿勢,曲起兩指,敲了敲車窗。
緊張惶恐到快要凝固的氛圍里,阿笠博士顫顫巍巍道:“這、這鬼還怪有,禮貌的?”
哪家好鬼來獵殺游客的時候還敲敲門啊!
江戶川柯南一咬牙,把方才嚇飛出去的魂都拽回體內,再看去,突然看見對方的食指指節下面一點有顆小痣。
他心一沉,伸手在其他人驚恐的表情中按開了一點車窗。
雨水飄進車廂內。
“柯南!你、你干什么,別把他放進來了!!!”
“你也是被困在山上的游客?”男孩拔高聲音問,又按開了手表上的照明功能朝著窗外探去,“最好說明來意,要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這下幾人都看清,對方并不是什么黑影,而是穿了一身黑色雨衣。
那個被一身漆黑雨衣罩住的人掀起些許兜帽,露出一張明顯屬于人類的臉。
在燈光下皮膚蒼白,異色眼眸閃爍。
笑起來還露出兩顆虎牙:“好巧啊,柯南~”
江戶川柯南:“……”
他發出爆鳴:“松、田、伊、夏!!!!”
早該知道,他看見手上那顆痣的時候就該知道!!
他現在已經不想糾結對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了,只想恢復正常體型和他打一架!!
嚇唬小孩也太屑了吧!!!!
第85章
山間的神秘黑影, 和突然出現的松田伊夏,江戶川柯南一時分不清到底哪個更恐怖。
對方穿了件雨衣,但是再好的防水面料也擋不住今天的狂風大雨, 里面的衣服完全濕透,黑發也濕著黏在側臉上。
鴉羽般黑的發絲勾在側臉, 顯得他原本就毫無血色的皮膚白出了一種石膏般的病態。
嘴色也淺淡。
江戶川柯南確認在外面裝神弄鬼嚇唬人的人是他以后,又氣又好笑, 連忙把車門推開讓他進來。
松田伊夏低頭看了看,忍不住笑:“你們四個小豆丁擠在后面, 我進去你們不就全都要出去了。”
小豆丁·工藤新一·江戶川柯南:“……”
他一時噎住。
黑卷發少年實際上從認識起就比他矮很多, 加上消瘦,和其他兩個女孩走在一起看上去毫無違和感, 在他旁邊就像個小豆丁。
當時工藤新一沒少用這個詞形容他, 結果誰想到這家伙初中畢業像吃了激素一樣一路竄高, 身體素質也持續上升。
而自己被琴酒灌了藥縮水成一年級小孩。
風水輪流轉, 現在“小豆丁”這個詞還是打在了自己頭上。
“再說, 你們也該下來了。”松田伊夏揚起眉毛,看了一眼天色,“這里不安全。”
渾身淋濕后少年干脆擺爛了, 他將兜帽摘下, 仍由雨水淋在自己身上,打濕發絲。神色帶著點慵懶:
“博士, 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吧, 在這里睡?”
在暴雨的時候把車輛停在半山腰, 然后在車里休息等雨停, 不亞于暴風雨天出海睡船上。
“我都忘記了!”阿笠博士一拍腦袋,懊悔起來, “本來只是準備在車上聯系一下救援隊,如果沒辦法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借宿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就睡過去了。幸好你也在,萬一出什么事情那我真沒法和這些孩子的家人交代了……”
松田伊夏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
他和披上雨衣下車的阿笠博士一同看向周圍,夜幕已經降臨,這片山上沒有任何照明用的路燈,仿佛只要離開車燈所能照射的范圍,就會踏入無法驅散的黑暗之中。
“好像是在這邊……”阿笠博士抬頭看向根本沒法辨認的樹林,“我上山之前看見山頂有棟別墅,去那里借宿好了。現在已經在半山腰,走過去應該不遠。”
“別墅?”小島元太透過駕駛座的玻璃往外面看,什么都沒看見,“沒看見什么別墅啊。”
吉田步美已經和緩下心情,她道:“因為你一直在睡覺,剛進山的時候我和小哀都看見了,那個房子像城堡一樣,特別漂亮。對吧,小哀?”
沒有得到回應。
戴頭箍的短發女孩疑惑轉頭,發現灰原哀正看向旁邊,表情有些沉。
順著目光看去,是剛才被他們當成鬼怪的黑發哥哥。
吉田步美不明所以地問:“小哀,你是不是剛才被嚇到了?”
茶發女孩這才聽見同伴的話,她搖了搖頭,收回視線沉默不語。
自上次在游輪最后一次見面后,她隱晦地朝其他人詢問過過于少年的消息,但是得到的都意義不大。
作為對方初中時期的朋友,無論江戶川柯南只認為他是在高中轉入了宗教類院校,沒什么特別的原因。
但是毛利蘭和鈴木園子……
她總感覺這對手帕交的神色有些躲閃,就好像知道什么共同的秘密在竭力隱瞞一樣。
也許她們已經知道了少年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只是默契地選擇按下不提。
線索在此中斷。
灰原哀有心想調查那天在游輪上的黑色粉末到底是什么東西,是不是和少年涉足的領域有所關聯,但是那些東西太過詭譎,再加上對方一直沒怎么再出現在波羅咖啡廳,只能先按下不表。
女孩心事重重地戴上雨帽,最后一個從車上下來。
阿笠博士將這輛輪胎已經因為泥濘路面漏氣,沒法再開的甲殼蟲車熄火,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然后一小片燈光亮起。他從后備箱里拿出原本露營用的照明燈,走在前面,松田伊夏則負責斷后,走在一隊人后方。
五個小孩擠在中間,吉田步美害怕得厲害,一直緊緊拉著灰原哀的衣服。
誰都沒發現原本跟在阿笠博士后方的男孩漸漸掉隊,走到了斷后的松田伊夏身側。
“你怎么在這里?”
沒人回應。
“伊夏哥哥,你怎么會來這里?”
還是沒人應。
江戶川柯南鼓起腮幫子,伸手拽住對方的衣袖,大聲道:“伊夏哥哥——!”
被他叫了半天的少年終于低頭:“嗯?怎么了?”
“我剛才都叫你好幾遍了。”
“是?奇怪,我什么都沒聽見。”松田伊夏表情嚴肅,“難道是……”
本來隨口的一句抱怨卻好像讓對方想到了什么事情,江戶川柯南方才輕松的表情也收了回去,等待對方下文。
這座山很奇怪,通往山頂別墅的公路很窄,只能容納一輛車通過,如果正好遇到其他車輛下山,只能暫時把車開進旁邊的樹林里錯開位置。
而且從方才雨勢漸小起,就起了霧氣,越來越濃,走在最前面的阿笠博士落在他們兩人眼里已經是一道模糊的身影。
江戶川柯南神色凝重,屏息凝神地等待對方發現什么線索。
松田伊夏:“難道是因為你還沒我腿高,聲音傳不上來?”
他:“……”
認真等答案的我好像一個笨蛋.jpg
男孩惱羞成怒,立刻甩開這個百分之九十時間都非常不著調的好友,快步朝著前面走去。
走到一半,他腳步又頓住。
不對啊,完全忘記問對方來干什么了!
不過按照這家伙的性格……
他沒什么娛樂方面的追求,特別是要花費幾天時間的,所以之前小蘭邀請他一起去短途旅游,大概率都會被拒絕。
這次卻在這種離米花市開車要大半天時間的郊外山林里看見對方……
小偵探目光一凌,幾步又跑回斷后的松田伊夏身邊,氣沉丹田:
“安室透呢!”
松田伊夏:“?”
什么安室透。
“安室透是不是在上面等你,還是在山腳下面。”江戶川柯南急得團團轉,“你是不是來這里和他露營的!”
這家伙找危險分子約會積極得很!又是虹昇大廈又是溫泉旅館又是三井游輪,跑到這種深山老林來也不是不可能!
要不然怎么解釋松田伊夏大晚上的出現在這種地方,肯定是和他們一樣準備上山結果遇到暴雨下不來了。
“哪有什么安室透,我自己來的。”松田伊夏失笑,“在你眼里我們難道綁定了?”
江戶川柯南滿臉不信。
要不然還有什么其他事情,能讓松田伊夏到這里來?
第一次約會在虹昇大廈,那里晚上有煙花表演,人多熱鬧,風景漂亮,可以理解。第二次是小蘭邀請的溫泉別墅,朋友一起玩,也可以理解。第三次是游輪觀光,船上全是游客,風景也好,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這次是怎么回事?!
波本你把人帶到這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個事兒啊!!!
江戶川柯南憋著一口氣,在心里發出尖銳爆鳴,他一把拉住對方,在少年疑惑彎腰后伸手麻利地拽開對方領口,看了眼脖子。
好,什么都沒有。
大松了一口氣,他收回手,覺得再不防范僵尸進屋也是指日可待。
“你最近還和他發簡訊? ”男孩問,像個專業的感情導師。
松田伊夏倒真的認真想了想:“沒有。”
都住安室透那里了,聲音高一點房間里另一個人就能聽見,不用發簡訊。
江戶川柯南根本不知道他眼中的金發僵尸已經進屋,還把人直接搬運回了僵尸大本營,只當是感情淡了,于是惆悵又寬慰地拍了拍對方肩膀。
“還好。”還好聯系少了。
男孩沉默一陣,又有點提心吊膽:“你把他甩了?”這波本能咽的下這口氣??
松田伊夏:“……”
這小孩的思維跳躍度怎么這么大,好像看他和安室透交往也不高興,看他和安室透分手也不高興的樣子。
“柯南,你怎么走到那么后面了?”吉田步美的聲音打斷兩人對話,“小哀說霧會越來越大,我們最好貼在一起走,這種時候走丟就麻煩了。”
“我都快看不見你們了。”圓谷光彥道。
聞言,小島元太擦了擦鼻子,轉頭看向走在后面的兩人:
一個身影修長,另一個只到對方的大腿高度,頭上還翹著一抹呆毛。
的確再不跟上,就要徹底看不清特征了。
正要收回視線。
在后方霧氣的深處,晃出一道影子。灰黑色的剪影,矮小,看不清到底是人還是什么,因為乍一看去像是沒有頭。
一陣冷風吹過。
小島元太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
等再細看時,那影子已經沒了。
——***公寓內。
結束下午的排查工作,安室透打開房門。
玄關的鞋少了一雙,松田伊夏還沒有回來。他看了眼天色,把手里提著的東西放在玄關上。
冰箱上留著一張便利貼,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一行字:
[我去西郊看看,不用管晚飯。]
金發男人眼中染上幾抹笑意:至少會報備了。
他也沒什么做繁瑣菜式的意思,只簡單下了面,將碗筷放在餐桌上,順手打開電視。
早上看過晨間新聞,現在恰好在這個頻道。
上面報道著最近持續的降雨,提醒居民不要靠近河邊、山林等危險地點。
他看著,忽然看見一處山林在畫面中輪播而過。
樹木郁郁蔥蔥,山頂位置,如同古堡一樣的別墅從樹林中探出一個塔尖。
西郊。
第86章
這座山沒有名字, 山下村鎮的人叫它“藏佛山”,相傳古時有一尊有純金打造的佛像被供奉在村寺當中,為免亂世被劫, 老村長做主請人將佛像送進了山里。
因為這個傳聞,藏佛山在曾經還成為了熱門旅游景點, 熱鬧過一陣子。
但是因為山路難走,樹林密布, 風景不算優美,往來大半年連個佛像的影子都沒看見, 這里就再次冷清下來, 變成了鮮少人造訪的孤山。
山路難通,叢林幽寂。瘋長的樹枝投下濃厚的陰影, 遮天蔽日, 縱使在白天走在山林里也不見陽光。
安室透閉了閉眼睛, 伸手輕掐眉心。
只能查到這些信息, 很少有人關注這樣一座沒什么價值和名氣的孤山, 偶有的資訊也是在惋惜附近村鎮沒有抓住這個機會發展旅游業,導致現在無人問津。
但是在看之前,他就好似已經知道了大概, 字里行間都有種微妙的熟悉感。
到底在哪里看過?
這個范圍實在太廣了, 如果他只是公安,能立刻把這種熟悉感安在案件上, 畢竟從警校開始他就看過大量的卷宗, 能讓他熟悉卻又記不太清的只能是一些并不重要, 只是看過一眼就放開的案件。
但是波本的身份顯然擴大了這個范圍。
作為情報人員, 他幾乎在持續不斷地捕捉、吸納信息,調查情報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重要的牢記于心,不重要的查了只會匆匆一瞥有個大概印象。
金發男人起身,心中疑慮更甚。
尚未等他重新換衣出門,放置在旁邊的手機就震動幾下。
看清楚名字后,他表情放松了些,接起電話:“伊夏?”
——***山間濃霧彌漫。
只要相隔二十米以上就完全不見人影,為了防止小孩走丟,原本就負責斷后的松田伊夏干脆加快腳步,盡量把這幾個小孩圍在中間。
左邊小島元太掉了東西準備回去找,被他一把按住趕回去,右邊吉田步美鞋帶開了準備低頭系,被他一把撈起來。
中間江戶川柯南三步一回頭想和他說話,被他捏著呆毛制止話頭。
小孩簡直比咒靈竄的還快。
要不是他在后面撈,估計等走到別墅門口,阿笠博士身邊只剩下一個寸步不離的茶發女孩,其他的全丟光了。
“你們知道為什么恐怖片里死的人多?”松田伊夏彎下腰,看著面前三個小孩。
準備回去找東西的小島元太誰都不告訴就準備蹲下系鞋帶的吉田步美一直回頭躍躍欲試的江戶川柯南:?
三人齊齊搖頭。
黑卷發少年眼睛一彎,異色眼眸中閃出道暗光來,故意壓低聲音:“因為他們事多,還不報備。”
江戶川柯南:……
喂喂。
被他這么一說,小島元太有點不服氣:“我看著前面的阿笠博士,等他影子快不見就會回去的。”
“哦~”松田伊夏揚眉,“撿到了東西,一轉頭看見前面的影子還沒有走遠然后追上去,等走進了才發現……”
他皮膚蒼白,手里的手電筒在此時好似有靈魂般閃爍了兩下,連帶著殷紅的眼眸都映出幾道詭譎的影子:“那根本不是人的影子。”
吉田步美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在這種身臨其境的地方聽鬼故事,眼淚都嚇出來了。
小島元太也縮了縮脖子。
江戶川柯南:“……”
他彎起半月眼,看著對方邊講鬼故事邊腳步不停地跟在前面幾人后面。
圓谷光彥還奇怪地轉頭看了他們幾眼,但是雨聲和風聲太大,沒聽清在說什么,猶豫了幾下還是寸步不離地跟在阿笠博士旁邊。
松田伊夏感慨:“看吧,那樣才活得久。喏……”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肉眼可見頹廢下去的兩個小孩,從口袋里掏出幾顆糖來。
江戶川柯南輕呼了口氣。好吧,看來少年就嘴上厲害,其實還挺……
他腦袋思緒一卡,眼睜睜看見松田伊夏把兩顆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
幾個孩子在車上坐了一下午,現在看見透明包裝袋里的糖果眼睛都是一亮。
還沒有破涕為笑,松田伊夏就撕開包裝袋把硬糖扔進了自己嘴里。
“喏,鬼吃你們就像吃糖一樣。”虎牙一咬,兩顆硬糖咔吧咔吧碎在嘴里,“加油走吧,走到別墅門口就給你們吃糖。”
小島元太轉身就去追阿笠博士,說什么都不準備和這個怪大人待在一起。
女孩眨了眨眼睛,剛才被嚇得還有點懵,眼淚要掉不掉的,她想起自己影響走路的鞋帶,低頭看去時卻發現鞋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系好了。
好像方才只是錯覺。
一只修長的手伸至面前,指尖夾著塊透明包裝的棉花糖,草莓味夾心,即使一直放在口袋里也沒被夾癟,看上去松軟可口。
吉田步美愣了愣,吸著鼻子抬頭。
少年低頭看她,食指豎在唇邊,眼眸彎起:“噓,這是小女孩的特權。”
雙眸生輝。
身后,方才快速把鞋帶綁好的擬翼又收回腰側。
女孩破涕為笑,接過棉花糖高高興興跑走了。
跑出幾步后她又轉回頭,問:“大哥哥,我可以和小哀一起分享?”
松田伊夏被問得一愣:“它是你的了,怎么樣都可以。”
吉田步美這才又跑走。
“……你哄小孩還挺有一手的。”江戶川柯南語氣聽著有點無奈,“不給硬糖是怕他們含著路上被嚇到噎住?”
“不,是因為我愛吃硬糖。”
小偵探:“……”
當我沒問。
山路難行,等一行人走到山頂時已經花費掉半個多小時。
茂盛的叢林終于在山頂被開辟出一片廣闊的空地,古堡聳立。
“轟隆——!”
恰一道閃電炸起,刺目白光照亮周圍,勾勒出它龐大的輪廓。
松田伊夏瞇起眼睛,發現那塔一樣高聳的閣樓上,窗戶居然打開著。
一位盤發的婦人倚在窗邊,縱使被雨水淋濕了發絲也不愿回屋。
屋內應該有炭火,在秋冬夜晚她仍然穿著一件款式老舊的黑色連衣裙,兩條白皙的胳膊露在外面,一側上有一片黑色的燒傷。
這棟別墅的主人?
尚未來得及細想,婦人就注意到他的視線,低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
她突然眼眸一彎,臉上的笑意帶著母親獨有的慈愛和包容,沖他揮了揮手。
這一笑瞬間沖淡了整個別墅詭譎的氣氛,撲面是爐火一般的暖意。
松田伊夏身后背著走到一半就實在走不動的吉田步美,不方便回應,只能略微一點頭。
婦人便合窗離開。
再一轉頭,阿笠博士已經敲開了別墅大門,正和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交談。
江戶川柯南轉頭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少年張了張嘴,又想起自己能在黑暗中視物,其他人看見的別墅恐怕在黑暗中只有模糊的輪廓,反正之后進去也能見到,便搖了搖頭,抬步跟上。
前面的交談并不順利,管家看上去對于陌生來客非常不歡迎,還是等這棟別墅的主人從臥室下來后,才讓幾人進屋。
那是個姓道森三十多歲的混血男人,日語說的并不怎么樣,語調很奇怪,但是格外熱情:“沒關系,這里下雨就是會下好幾天,剛好最近也有其他客人來,你們安心住在這就好。”
阿笠博士連忙道謝。
兩人攀談著,松田伊夏看見那位管家滿臉不情愿地離開,去按照主人的說法給他們準備泡澡水。
奇怪,他看見管家年事已高,不太可能是新任的,只可能是已經在這家干了幾十年,怎么對道森這個態度。
別墅內每個房間都配有一臺座機,可以撥通山下總站的電話再轉接出去。
阿笠博士去房間里聯系救援隊,他也干脆先回屋休息,準備洗掉一身的雨腥味。
他今天早上到達山下的城鎮,原本準備下午就坐車返回米花市,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山上有什么東西,想要上來看一眼。沒想到遇到了阿笠博士。
他累了一天,現在別人都準備好了熱水,也不客氣。
擬翼將本就靠近浴室的座機搬到旁邊,電話線恰好能延伸到這里。
熟練地敲下一串數字,電話響起記下便很快撥通。
“伊夏?”
安室透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松田伊夏正把自己往熱水里泡,此時也不著急回應,等酸痛疲憊的身體全數被熱水包圍,這才忍不住從鼻腔中哼出彌足的嘆息。
他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骨頭都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這才邊輕輕呻吟,邊懶懶地接起電話,開口道:“你回去了?”
那邊卻一時無聲。
一直到松田伊夏感覺不對勁,疑惑地再次出聲后,那邊才傳來安室透幾乎有些緊繃的聲音。
“……你在干什么?”
少年原本困倦的神色淡了淡,側頭將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笑道:“嗯?安室先生以為我在干什么?”
那邊被他一問,又倏地陷入沉默。
松田伊夏根本不給他沉默的機會,動作間,水聲拍打在耳側,他咬著舌尖,慢吞吞道:“不會以為我要和你phone s.e.x吧?”
第87章
安室透:“……”
他真的冤枉。
要是之前, 聽見對面傳來這種聲音他的確不會多想,但是和松田伊夏相處這么久,以至于他現在對上對方實在有些如臨大敵。
總是時刻提防對方搞什么事情。
剛才接通電話半點都沒人聲, 過會兒才傳來隱約的水聲,他一句“你現在在哪里”還沒有問出口, 氣喘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金發男人大驚失色,當場把未問出口的話囫圇吞進肚子里, 半響才問出一句:“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松田伊夏彎起眼睛,他往后靠了靠, 將整個人都往下埋去, 等下巴都沒入熱水中才懶洋洋地開口:“想的話也不是不行~”
對面的聲音帶著幾分僵硬:“不想。”
光聽聲音他都能想象到安室透略微緊繃,克制又隱忍的樣子。
就像前幾天被他按在車里, 縱使車載空調都壓不下身體的燙度, 也緊緊繃著身體。
額上浮一層薄汗, 青筋明顯。
脖頸扯出凌厲的曲線, 喉結壓抑又克制地緩慢滾動。
會下意識回避他的視線。
松田伊夏想著, 手指不自覺在浴缸邊沿輕敲了幾下,眼中笑意更甚:“哦~看來是我自討沒趣了。”
對方硬生生地岔開話題:“你現在在哪里?”
“一棟古堡一樣的建筑里。”少年挽起自己濕漉漉的發絲,“上山的時候剛好下雨了, 這棟古堡的主人人不錯, 允許我們借宿幾天。”
“上山?”安室透察覺到幾分不對勁,“那里的……”
“對呀, 誰讓你不陪我一起來, 我在山下的村鎮那里玩了半天感覺沒什么意思, 聽他們說山上曾經藏過佛像, 就想上來看看,結果迷路了, 照片也沒拍到幾張。”
金發男人聲音頓住。
他原本還算放松的表情凝住,再開口時語氣溫和不少,像是一個完美的戀人:“抱歉,最近工作太多走不開,你一個人住在那里沒關系吧,要不要我請假去接你?”
“不用,在路上碰到了熟人。”松田伊夏忍不住彎起眼睛,“等雨停我們就回去了。”
反應還挺快。
他靠在浴缸里,抬頭便是歐洲古典風格的吊燈和天花板,那繁瑣的燈飾中央有一處微不可見的反光。
竊聽器?看上去像是新的,在這里安家落戶沒幾天。
看來自己是第一個和它見面的?
那枚小巧的黑色竊聽器幾乎和吊燈中黑色晶石的裝飾融為一體,很難察覺——但是恰好,他泡澡的時候就喜歡往天花板上看。
少年懶洋洋地伸出手,貼在唇邊,輕佻地給竊聽器拋了個飛吻,算作打招呼。
剛被安置上去不久,位置選的并不好,可能之前這盞吊燈并不在這個房間,而是從其他地方移動過來的。
畢竟在這個如果不是他們來借宿根本不會有人住的客房安置竊聽器沒什么作用。
松田伊夏腦袋中的困意全數退去。
進來時道森說這棟別墅除了自己和管家外,還有三位客人暫住,恐怕就是那三人其中某個的手筆。
但是他監聽這棟房子做什么?
——***二樓書房。
因為這一隊深夜到訪的陌生客人,等安排完他們的住宿之后,別館的主人已經沒了困意。
夜已深,為了防止影響睡眠,管家只給正在房間內交談的兩人各倒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
阿笠博士早早換上干凈衣服,此時正在和對方閑談。
“這么說來,道森先生也是幾年前才搬到這里?”
“對,姑父留下的房子。在四年前我繼承他的遺產后就搬到了這里住,不過現在……”
道森揚起一抹苦笑,“你也看見了,這里太大了,光各種維修費用就要掏很大一筆,我實在支撐不住這些開支。”
阿笠博士了然地點了點頭。這棟別墅占地面積很廣,內里又裝飾成歐洲古典的風格,恐怕光維持就花了不少錢。
“這里面有很多姑父收藏的東西,我也沒地方可以存放,所以干脆就聯系了他曾經生意上的朋友來這里拍賣。”
道森示意他看周圍,這棟書房看上去十分空蕩,只有零星的花瓶擺件作為裝飾。
“大部分客人都已經來過,挑了不少東西帶走,剩下這些是現在住在這里的三個客人選的。等東西清理的差不多,我打算把這棟別墅的供給都停了。”
“那還真可惜。”一道稚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兩人一齊看去,見洗完澡換了睡衣的江戶川柯南站在門口,滿臉遺憾。
“這座城堡好漂亮,說不定有很多人都想要呢,叔叔把他封起來實在太可惜了。”
“這、因為…這種交通不便的地方實在難以脫手。”道森先生臉上閃過幾抹不自然,“好了,管家應該把晚飯準備好了,幾位客人吃完飯就快點休息吧。”
江戶川柯南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兩眼。
誰都沒有看見,沙發旁邊古董花瓶瓶口向內,從上面俯看時望不見的側面,有個小巧的設備正運轉著,將幾人談話的聲音都原封不動地轉述至客房一臺電腦上。
電腦幽暗的屏幕只映出那人輪廓,看上去像是一團黑影,辨認不出性別。
他戴著耳機,細細聽著這邊的交談,又切換了幾個其他房間的聲軌。
廚房里管家正在準備夜宵,客廳和客房走廊是小孩嘰嘰喳喳玩鬧的聲音,幾個聲音合在一起,吵得他頭疼。
表情愈發不耐煩。
鼠標點擊切換,聲音轉到另一個已經一天多沒有過信號的頻道。
這個標記著“倉庫”的竊聽來源在昨天被管家換到了客房,之后便再也沒收到聲音。
像往常一樣,黑色剪影正要切走,卻聽見那邊傳來一聲清亮的陌生聲音:
“我覺得這棟古堡有點奇怪。”
手上動作一頓。鼠標很快再次切回頻道,他屏息凝神,安靜等待著接下來的聲音。
對面的聲音倏地壓低,像是在講什么大秘密一樣:“從進來我就注意到了,這里的房間很大,屋內家具布置也很分散,但是……”
心臟忍不住怦怦跳動起來,連帶著呼吸都分外急促,他把聲音開到最大,讓對方低到有些微不可聞的聲音變得分外清晰。
聽聲音很年輕,但是剛進古堡沒多久就發現了線索,難道是什么高中生偵探?
但是雖然是說秘密要小聲一點,對方為什么聲音里還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聽起來有點怪,發現了什么秘密要這樣說?
在抓耳撓腮半天,恨不得按下快進鍵,漫長的等待后終于聽見對方開口:
“但是這里的浴缸太小了,親愛的,還是你家的雙人浴缸舒服,想你了。”
小黑:“……”
他臉上期待的表情凝固,還沒有來得及裂開,就聽見那邊說了句“好啦我要洗頭啦”,隨后是花灑打開的聲音。
對方也不好好拿,噴頭對準天花板,恰好沖到竊聽器,聲音立刻被一陣刺耳的電音取代。
“刺啦——!!!!”
他剛才為了聽壓低的對話把聲音拉到了最大,現在已經來不及摘下頭戴式耳機,硬生生承受住這一暴擊,耳朵都開始耳鳴。
高端的防水款式除了讓使用者受到工傷外,刺啦了幾下又開始兢兢業業地工作。
差點被嚇到地上的黑色剪影掙扎著爬起,眼中閃過幾抹懷疑。
難道是故意的?
他伸手拿過剛才好半天才摘下的耳機,重新貼在耳邊,細細聽著那邊的動靜。
少年道:“你想不想我嘛?”
黑色剪影:“……”
懷疑煙消云散,他刺痛的耳膜還在鳴叫,此時此刻腦子里只剩下一句話:
神經啊!!!
要談戀愛能不能走了再談啊!在臨時借住的地方用別人的電話說什么呢?!!
那邊,松田伊夏掛斷電話,心情極好地吹了個口哨。
沒管對方的耳朵有沒有受到重創,他走出浴室,因為沒有帶其他衣物,管家給他找了幾件干凈的換洗衣服。
在樓下吃過夜宵,一行人分了三個客房住,松田伊夏帶上非要和自己住的江戶川柯南上樓。
對方某種程度上和他如出一轍,粘人的時候說明正在心里打小算盤。
果然,房門一關,男孩就趴在他耳邊嘀嘀咕咕:“伊夏哥哥,這里的城堡好大好好玩,我們晚上去探險吧?”
松田伊夏:“你喜歡給鬼當宵夜?”
江戶川柯南立刻反駁:“世界上哪里有鬼。”
說完,他感覺對方神色一下變得十分微妙。
男孩:?
他警惕地退后一步:“…怎么了?”
“沒什么。”黑卷發少年眼眸中透露出若有若無的憐憫,看得人頭皮發麻,他伸手摸了摸對方亂翹的黑發,“有信念是好事。”
江戶川柯南:??
他突然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不去就不去嘛。”把胡攪蠻纏的小孩形象貫徹到底,他努力撐著小短腿爬上床,鉆進被子里,盤算著半夜偷偷自己出去。
夜半。
淺眠的男孩睜開眼,在預備著偷偷起床之前,感覺到床鋪旁邊一輕。
少年掀開被子,踩著棉質拖鞋,朝著門口走去。
江戶川柯南立刻從床上起來,像個小炮彈一樣沖去對方腿邊。
他仰著頭:“帶帶我,伊夏哥哥——”
松田伊夏被他撞得晃了一下。
少年下意識低頭,迎上對方的目光。
江戶川柯南身體微微一僵。
不太對。
少年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好似無機質的金屬,在微暗的光影之下,他隱約感覺有什么蛇一樣的紋路在他脖頸側方蔓延而過。
松田伊夏看著他,不像是平時看自己好友身邊粘著的小孩。
而像是在看一團和死物沒差別的血肉。
雷達一瞬炸響,但是下一秒,少年閉了一下眼睛,重新睜開時方才那些好似不過是錯覺一般。
少年打了個哈欠:“陪你上廁所可以,冒險免談,小不點。”
說著,他抬步朝外面走去。
江戶川柯南沒追上去。
他停在原地,看著對方走遠的背影,忽然想到:
松田伊夏為什么來這座山上?
第88章
松田伊夏反手關上房門。
出于對江戶川柯南放手沒技能的信心, 他十分利落地反手落鎖。
在原地等待幾分鐘,果然聽見里面有扭動把手的聲音。
擰了兩下,沒擰動。
江戶川柯南在臥室內不可置信:“伊夏哥哥!!”
守在外面沒走的人大大方方地曲起手指叩了兩下門, 隔著門板都能想到對方眉眼飛揚的模樣。
方才那點疑慮瞬間因為少年的舉動沒了蹤影,男孩在里面急得跳腳。
哪有這樣的!!!
但是他環視一周, 發現屋內就有廁所,甚至床邊還有準備好的水。
這棟宅邸的管家雖然看著陰沉, 但做事毫不含糊,細節處都格外周到, 好似嚴防死守有人因為這些事情半夜離開房間一樣。
江戶川柯南在房間里溜達了兩圈, 最后搓著臉嘆了口氣,在雙人床正中間無語地癱成了一個“大”字。
松田伊夏也太嚴防死守了!
男孩在床上扭來扭去, 剛才鬧了這么一通困意也消了, 現在睡不著覺, 只能看向屋外。
窗戶緊縮, 外面的風雨大作, 隱隱有雷聲響起。
窗簾擋不住偶爾炸響的雷光,將屋內映出微亮,江戶川柯南無聊地盯了墻壁半響, 突然隨著又一次閃電晃動時捕捉到一抹裂縫。
男孩從床上坐起來。
奇怪, 這個房間貼的是墻紙?
剛才宅邸沒有熄燈時他們忙著換衣服和吃飯,等回到屋內所有電源都切斷了, 也沒法研究屋內的擺設。
江戶川柯南翻身下床, 幾步過去走到墻邊, 摸了摸邊緣位置。
這種墻紙耐用, 但是用久了邊緣容易泛黃發黑。
他搬開家具,看見邊緣位置只泛著淺黃, 沒有到發黑的程度,便知道絕對不是從建造時就鋪上的。
這種墻紙乍一看同屋內擺件契合,細看就能發現略顯粗糙。
按開手表上的手電筒,將墻紙掀開一個縫隙,待看清墻內的情況時,男孩瞳孔猛得一縮。
被墻紙遮蓋的墻面本該雪白,此時卻是一片焦黑。
又一道雷光閃過。
——四宗別館。
這個名字唐突的出現在腦內,江戶川柯南猛得站起來,眼中冷色更甚。
——***“……四宗別館?”
米花市公寓樓內,安室透搜索資料的動作一頓。
這名字奇怪。
看著那幾頁白紙黑字的資料,金發公安眼中疑慮更甚,將現在別館主人道森的資料調出檢查。
他原本在國外當眼科醫生,繼承了這棟姑姑姑父留下作為遺產的宅邸才回國,背景沒什么問題。
無論怎么看,都是一個收到了房屋遺產,卻沒想到這棟房子維持的費用反倒掏光了自己家底,現在不得已準備脫手的倒霉蛋。
鼠標向上,朝著更遠的時間查找。
屏幕隨之滾動,一張報紙的掃描本突然出現在畫面當中:
[藏佛山古堡大火]
安室透精神一振。
還沒來得及細看,手邊電話震動。
“降谷先生。”風見裕也的聲音傳來,“抱歉在這么晚打擾,但是你之前讓我留意西郊的情況,剛才……”
“出事了?”
“是,剛才派出所接到報案。那邊雨勢太大,幾條河流泛濫改道,差點淹到鎮子。好在只淹到了幾處低矮的馬路。”
他頓了頓,道:“村長帶人去引水,結果發現了幾具從山上沖下來的尸體,看著像燒死的。”
安室透已經沒了在電腦面前坐定的心思。
他幾步起身換去身上的家居服,對著電話那邊道:“我馬上過去。”
——***走廊輕響。
洗漱過后那雙笨重的馬丁靴被換下,棉質拖鞋的底部踩在鋪著地毯的走廊地面,沒有驚起任何聲響。
沒有掌燈,走廊的所有結構卻如同由白線勾勒而出,在眼前鋪開。
松田伊夏朝前走去。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紫黑中夾雜著幾抹猩紅的顏色從面前鋪開。
少年臉上凝重更甚。
的確是咒力殘穢,但是卻不同于其他,無論看著還是聞著都格外奇怪。
像是積年累月的死氣。
而且遍地都是,簡直像是把整個別館都籠住一樣。
墻壁被咒力覆蓋后斑駁一片,像是被火燒過。
黑紫色的殘穢氣息當中,有一串分不清來源為何的腳印,從腳邊一直蔓延到墻壁。
還沒有他一個指節大,左側的五指很細,右側只有四個像爪指的痕跡。
猩紅刺眼。
這里的咒靈這么小?
松田伊夏擰著眉,抬步追著腳印向前,抬頭看著墻面,只見那串痕跡一路從墻壁蔓延到了天花板。
他仰頭看著,卻沒到在拐角猛得撞上一人。
肩膀相碰,松田伊夏晃都沒晃一下,比他矮大半個頭的來者卻差點摔出去。
少年連忙伸手,將人扶住。
那人手中拿著的燭火臺照出一小片昏黃的燈光,照亮小半張臉,眼角皺紋在光影中更顯柔和。
是之前在別館外看見的那位婦人。
“是你?”對方有些驚訝地嘆了一聲,“這么晚了,怎么還在走廊?”
她聲音同長相一樣輕柔。
在別人家夜游迎面撞上主人,松田伊夏面色不改:“有點餓,想去車上拿點東西。”
“這樣啊……”那位夫人看向走廊,見外面大雨傾盆,面容上帶了幾分擔憂,“這么大的雨,由川又已經睡了,你要是出去受了寒回來沒有熱水洗澡,肯定會著涼的。”
她想了想:“我那里倒是時常準備了點心,如果不嫌棄,就去我房間吃點東西吧。”
對方沒有立刻應下。
“我有個十六歲的孩子,只是許久不見了,看著你感覺親切。”知道對方顧慮,夫人笑著解釋,“這些點心也是為他準備的,之前他總是餓的快,所以我習慣了準備這些,現在一個人也吃不掉。”
松田伊夏這才點頭,道謝過后跟著對方朝樓上走去。
別館共有五層,但是到了頂層后錯開路,走至靠近西側的走廊還有一道有些狹窄的樓梯,往上就能到達外面看見的塔樓。
之前兩人第一次見時,對方就是站在塔樓的窗邊。
上面位置同外面看時不一樣,比較寬敞,分成兩個房間,通過連通的入口可以看見床上被子隆起,像是有人在睡。
“小聲一點,我的孩子在睡覺。”夫人輕聲道,讓他在桌邊坐下后從柜子里拿出幾盒點心,“我怕燈光晃著他眼睛,就不多開燈了。”
松田伊夏也沒說話,他在桌邊坐下,環視一周,臉上倒顯出幾分笑意:“沒事,我吃完就走。”
對方用茶具倒了些水,放在他面前。
松田伊夏端起茶杯,他縱使視力好,在這種光影下也分不太清楚顏色。
估計是銀器放久了,聞著有一股鐵銹味。
點心也是,在雨季不好儲存,光放在盤子里就是霉味撲鼻。
銀杯邊沿在下唇貼了貼就放下。
夫人倒沒有糾結他到底有沒有吃東西,只端坐在椅子上,看著像是一尊雕塑。
眉眼柔和。
屋內昏暗,幾塊點心悄無聲息地用布包著,放進了口袋里。
松田伊夏端著茶杯遮掩表情,下一秒,他身體驟然緊繃,花費全身力氣才壓下身體的條件反射。
那只手貼上臉側。
一股腥甜的花汁味道混著黏膩的霉菌味,從對方的發絲上飄來。
少年忍著下意識的躲閃,抬頭看去,眼中滿是疑惑:“……夫人?”
“沒事,我就是看看你。”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湊近過來。
那手捧著他側臉,柔軟細滑的觸感落在臉側,但是做了裝飾的長甲卻戳出去一節。
抵在皮肉上,冰涼堅硬。
離得太近,那雙眼睛幾乎要從眼眶里突出來。女人細細看著他,輕聲笑道:“我看著你總感覺很親切,也許是年齡一樣,總讓我想起自己的孩子。雨不知道要下多久,不如你多留幾天?”
“我看夫人也感覺親切。”松田伊夏彎起眼睛,露出一副要是安室透看見立刻會警鈴大作的笑容,“今天太晚了,吃完東西就想睡覺,等明天再來看你。”
又在這里坐了一會兒,他才回到和小男孩一起住的地方。
江戶川柯南不知道在房間里等了多久,一直沒有睡,等他進來連忙問去了哪里。
松田伊夏打了個哈欠。
他最近貪睡,熬了大半夜下來困意壓都壓不住:“別館的夫人請我吃了夜宵。”
話語落下。
他被男孩的眼睛看著,一時沒說出后面的話。
江戶川柯南頭皮發麻,幾乎毛骨悚然:“伊夏哥哥,你別逗我了……道森先生的姑姑姑父全都在幾年前被火燒死,這里哪有什么夫人…?”
雷聲炸響。
他看見對方帶著困倦的表情不變,眉毛倒是懶洋洋一揚,嘴角多了些笑容。
“哦~”松田伊夏點了點頭,“我就說怎么又給我喝血點心又是霉的,原來是鬼啊。”
男孩:“……”
他崩潰地拽住對方衣服:“她又給你吃發霉的點心又往杯子里倒血,你還待這么久才回來?!”
他是不相信鬼,但是就算不是鬼,對方估計不是精神病就是什么居心叵測的犯人,怎么給什么你就吃什么啊?!!
你當時就感覺不對勁,居然還不跑,在那里和對方嘮完了才回來?!
松田伊夏,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第89章
房間之內, 江戶川柯南抱頭崩潰。
一瞬間他腦內閃過無數念頭,劇情從《寄生蟲》一路高歌凱旋到《大逃殺》,覺得這個莫名出現在宅邸扮演夫人的神秘人物不是藏在房間內的殺人犯就是精神病。
松田伊夏倒是幾步走到旁邊, 將口袋里的東西掏了出來。
熄燈后管家關了總閘,室內的照明只有手電, 蒼白燈光照亮那塊被點心潤出油脂的手帕。
打開,一股前不久剛聞到過的霉味撲面而來。
是羊羹。這種以紅豆為主要材料的傳統點心按照最原本的做法, 本該是均勻的褐紅色。
但是手里這些,即使隔著一層霉菌, 也能看見里面是渾濁的猩紅色。
松田伊夏:“……”
他正要動手, 在快摸到糕點的時候又突得沉默。
潔癖屬性大爆發.jpg
感覺這個東西摸一下就會生病!
他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旁邊自閉的小男孩身上。
江戶川柯南正埋頭苦思, 忽然感覺后腦勺一涼。
不好的預感從脖頸一路竄至頭皮, 他僵硬地回頭。
恰在此時, 雷光閃爍。
屋內萬物被勾勒輪廓, 那道修長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他后方。
黑卷發絲在閃電下幾乎變成白色, 面容隱藏在陰影當中。
眼眸閃爍著異色。
見他轉過頭來,一抹笑意在臉上浮現。
“柯南,我記得剛才你想出去夜游?”
江戶川柯南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幾分鐘后, 小男孩滿載著同伴的期望出發。
他踏出門那刻, 看著賴在床上不動的松田伊夏,怒從中來:“為什么要讓我幫忙拿東西啊!”
松田伊夏很民主:“那不去了, 關門睡覺。”
江戶川柯南:“……”
他轉頭看了看外面, 一晚上想出去探查一番的心又蠢蠢欲動。
少年:“去不去?”
他非常硬氣:“……去。”
不就幫忙拿個東西!
門一關, 江戶川柯南邁開小短腿噠噠噠跑了。
松田伊夏團在床上, 感覺自己真是天才。
剛才出去轉完基本確認暫時沒什么危險,江戶川柯南的性格不讓他出去要吵一晚上, 自己又懶得出門了……
放他出去跑一圈再幫忙帶東西回來,真是一舉兩得!
想著,他彎著眼睛把自己塞進被子里。
窗戶和墻壁擋不住秋日晚上的冷氣,整個人團在厚重的被褥中才熨出些許暖意。
半夢半醒。
有一道氣息出現在身側。
松田伊夏呼吸輕微一滯,但是眼皮卻沉得厲害。
心中警鈴并沒有響起,也沒捕捉到一絲一毫的危險氣息。
纖長的睫毛顫動,像是拼命掙脫困意編織的網紗。
一只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冰冷,細膩。纖細的手指輕輕揉著眉毛。有人坐在床邊。
屋內好似倏地有一團雨,潮濕的雨腥味鋪面,他整個人都快溺進海里。
松田伊夏緊皺著眉頭,有股力量從外翻涌,挾著股甜而清雅的花汁味,將他朝著海底深處拖去。
那道影子輕輕摸著他散在枕上的頭發。
沙啞的哼唱聲響起。
歌詞含糊不清,他努力想要去分辨,只隱約聽見幾個音節。
腦內驟然炸出一片疼痛。
歌聲瞬停。
雨腥逼近。
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四方的地面遲緩爬上床,動作間同被褥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響。
全都圍在他頭周圍。
無數視線吊詭地以同一種神色落在他身上,沉寂許久的警鈴在此刻突然發出轟鳴,汗水自額角溢出,和剛才的感覺截然不同。
身體所有器官仿佛都在鳴叫著去迎戰。
呼吸越來越近。
沒有任何溫度的氣息,像是一縷不知道從哪里鉆進房間的風,掃在他臉側。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松田伊夏壓不住自己的心跳,在那道身影徹底同自己接觸之前,他猛得睜開眼睛。
一張放大數倍的臉出現在面前!
面容慘白。
雙眼幾乎要從眼眶突出去,神情平靜中仿若有幾分歇斯底里的神經質。
頭下的觸感不再像是枕頭。
那張臉擋住了所有視線,他余光一掃,發現自己居然枕在女人的膝上。
她跪坐在床,整個背骨折下去,才以這種非人的姿勢把臉抵在松田伊夏面前。
女人輕柔地捧著他的臉,問:“…怎么不乖乖睡覺?”
臉近在咫尺。
撲面的雨腥夾雜著鐵銹味道,身上越來越重,那些爬在被褥上的東西不斷靠近,已經越過被子,貼在他裸露的脖頸皮膚上。
觸感黏膩。
指甲越來越長,在快要刺穿皮膚那刻,松田伊夏腦內忽然閃過那幾塊發霉的糕點。
“……”
對啊!剛才在閣樓給她吃東西對方是直接用手裝的!
少年睜大眼睛,一把抓過那雙手,捧在手心,強硬地扯離了自己的臉。
他神色格外真誠:“你剛才給我喝茶了,我睡不著。”
夫人:“……?”
她的記憶好似斷檔,一時想不起來。連身上的重量都輕了點。
終于回想起之前的畫面,女人略微往后了一點,那張臉終于沒有死死貼在對方面前:“我給你準備的熱水。”
“就是茶,你記錯了。”松田伊夏神色變都不變,“我還是小孩,喝茶了睡不著覺很正常,這是家長的問題,合格的媽媽不能因為唱了半天歌孩子沒睡就怪孩子。”
夫人看著面前的“小孩”。
她神經質的神情染上幾分錯亂,歇斯底里的瘋狂褪去些許,又想伸手摸他的頭發。
松田伊夏微笑,牢牢握著她的手:“睡前剛洗,別摸了。”
雖然你的手看著很干凈,但是在閣樓上的記憶實在揮之不去。
僵持不下之時,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停留在門口。
“哐當——!”
門板閉合,松田伊夏倏地睜開眼睛。
雨腥氣、鐵銹味、潮濕的感覺一并褪去,身上像是要把人壓死一樣沉重的被褥也變得輕盈。
小小的身影關上門,蹬掉拖鞋坐上床,把手里的東西遞過來:“給,你要的塑料手套。”
讓小孩去廚房偷偷拿東西,真是糟糕的大人!
還沒等看清,江戶川柯南就感覺腳下一空,被人抱在了懷里。
“還是活人好啊。”對方感慨。
男孩:“……什么?”
“沒事,你睡你的。”松田伊夏把他當大型抱枕,在床上團靠著騰出手戴上塑料手套,去拿放在桌子上的點心。
江戶川柯南也跟著探頭看,還幫忙舉著手電筒照明。
等看清里面裝得是什么后,男孩面色一白。
戴著手套的手指將羊羹細細揉開,里面結著幾塊同外層觸感不同的塊狀物,夾雜著密密麻麻的血絲一樣的東西。
松田伊夏瞇起眼睛,將“血絲”扯下來,手指一撮。上面暗紅的凝塊被搓開,露出黑色的內里——是頭發。
幾塊血肉塊都糊在頭發上,扯著一根就能全部提起來。
江戶川柯南:“……這是那個人給你的?”
他臉色難看,一是被惡心到了,另一方面是更忌憚在宅邸內裝作夫人的那個神秘人。
一想到松田伊夏和對方聊了半天,還被邀請去喝茶吃點心,他忍不住抬頭看對方神色。
松田伊夏把剛才仔細搓開點心時戴的手套往紙包里一塞,和那些東西一起扔進了垃圾桶,又擦干凈手。
利落地縮進被窩。
提心吊膽想怎么安慰對方的江戶川柯南:“……?”
他一把掀開被子,看見少年躺在里面,表情分外安詳。
男孩不可置信:“這就睡了?!”
松田伊夏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他:“晚上斷電斷水,只能用濕紙巾擦擦手了,反正隔著一層手套。”
這根本不是干不干凈的問題啊!
自從和對方遇見以后每天能吐八百次槽,男孩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周圍更冷,只能跟著一起縮回被子里。
他被對方當暖爐抱著,但是精神抖擻,想了想說:“伊夏哥哥,我懷疑對方是當時火災的幸存者。”
松田伊夏用鼻音回他。
得到回應,江戶川柯南分析得更加認真:“我剛才掀開墻紙看了,后面的墻壁都是焦的,看起來被火燒過。伊夏哥哥,你聽說過四宗別館?”
松田伊夏睜開了眼睛:“四宗?這個名字奇怪。”
“剛才我看見這些墻就想起了這個名字,出去看過之后就想起來了。”男孩神色正了正,“七年前有一起離奇的失蹤案就在這里,宅邸突發火災燒了兩天,但是恰逢前一陣是雨季,上山的路被水沖垮了,山下發現火情的人都上不去。”
江戶川柯南頓了頓,想起報紙說的是鬼怪作祟,火焰燃起的時候連著兩天都是暴風雨天氣。
他懷疑報道有夸大的成分,這里暴風雨的降水量不容小覷,連下兩天再大的火也能壓滅。
于是這個細節暫時隱下,男孩道:“這里除了出門辦事的管家外,一共三十多人都失蹤了,只有四樓發現了一具燒焦的尸體,因為燒得太厲害辨認不出身份。道森先生說他是幾年前繼承的別館,也對得上時間,失蹤三年就可以證明已經死亡。”
“我懷疑這棟別館有密道。那個人說不定就是在當年火災里失蹤的人,一直住在這棟別館的某個地方,在夜晚出來活動。”
他說完,自己也暗暗心驚。
但是失蹤的三十多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如果都藏在地下,恐怕這棟別館背后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江戶川柯南定了定呼吸,問:“你覺得呢?剛才出去你發現了什么?”
沒有回應。
……喂喂,不是吧?
男孩往前拱了拱,努力湊過去看,只見少年呼吸平緩,眼睛緊閉,顯然已經睡熟了。
小偵探:“……”
啊啊啊!誰讓你拿我剛才的話當睡前故事的啊!
你都和那個神秘人喝茶了,對方都給你點心里塞這么多鬼東西了,你居然半點都不擔心,睡得這么快!
江戶川柯南在床上扭了扭,生了會兒悶氣,等怒氣褪下之后也感覺一陣莫名洶涌的困意,在對方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睡了過去。
早晨,灰原哀跟著阿笠博士推開門,就看見床上拱起一團被子。
兩人放輕步伐走到床邊,只看見被子里探出一個卷毛腦袋,半點沒有江戶川柯南的影子。
阿笠博士低聲:“奇怪,難道他已經出去了?”
話音未落,被子里傳來虛弱的聲音:“救我……”
灰原哀伸手扯開被子。
兩人找的目標被人抱在懷里,表情絕望,如同一只大號毛絨玩具。
茶發女孩噗嗤一聲便笑了:“大偵探,看來你們睡得不錯。”
江戶川柯南:“灰原,你先把我弄出來。”
“叫醒他不就好了?”
男孩嘴角直抽:“我也想啊,叫了幾次他是醒了,沒過多久又睡過去,我前面都走到門口了又被他摟回去當抱枕,這家伙……”
其他話壓下沒說。
他記得松田伊夏睡眠一向不怎么樣,現在難得睡成這樣,嘗試過幾次后男孩有點躊躇,最后還是沒直接把人晃醒。
“啊咧咧。”灰原哀故意學他的語氣,“那我還是不打擾你們了,反正早飯時間已經過了,你們就等著中午起來吃午飯吧。”
說著,她和阿笠博士轉身離開,合上門那刻不住奇怪。
對方警惕心那么差,被人進了房間居然還沒醒,是把她放在了安全范圍內,還是壓根沒覺得別人能傷害到自己?
兩人離開,留下江戶川柯南繼續在床上當抱枕。
他彎著半月眼,幽幽嘆了口氣,最后還是架不住昨晚熬了大夜,在被褥里原本努力扯出的清醒也沒了,越來越困。
鼻尖似乎有花香味。
松田伊夏換香水了?
他記得對方有幾瓶香水,當時知道的時候他還驚呼你也太騷包了吧,被小蘭和園子聯手制裁了。
對方的香水一直是冷調,不是木質香味就是檀香,偏向于中性的風格。
但是這次的氣味卻格外甜膩。
他在香味里睡去,意識模糊間,感覺有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背,像是在哄孩子睡覺一樣。
耳邊響起搖籃曲。
——***樓下大廳。
灰原哀和阿笠博士來到大堂,正看見管家正招呼著一個人從門口進來。
那人被雨水淋透了,黑發狼狽得往下滴雨,面容英俊正氣,但帶著一股沉默寡言的低沉。
他一言不發地將幾個箱子往大廳內搬,看穿著打扮像是幫傭。
阿笠博士連忙招呼:“下山的路這是已經修好了?”
對方聲音有點悶:“沒有。”
阿笠博士等了等,沒等到下文。那人說完就繼續搬東西,再不發一言。
管家斜了他一眼,不情愿地開口:“有的時候雨一下就大半個月,總不能沒東西吃餓著,山后有條小路,只有經驗豐富的獵戶才能走,你們幾位等雨季過了再下山吧。”
那個幫傭被雨水淋濕的身上確實遍布著幾道傷疤,看樣子就是對方口中的獵戶。
他將幾箱東西放好,沖管家點了點頭,朝著倉庫自己的房間走去。
“看來還得在等一等了,小哀。那幾個孩子恐怕沒法從這種路走。”阿笠博士嘆了口氣,卻半響沒聽見回應。
他不由轉頭,卻見灰原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將兜帽戴了起來,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阿笠博士連忙把她擋在后面,等人走了才小聲問:“小哀,怎么回事?”
灰原哀嘴唇慘白:“那是組織的人…絕對是……”
但是為什么會有組織的人在這里當獵戶?從那陣氣息來說,對方絕不是什么小角色!
難道是…易容?!
江戶川柯南還在睡覺,她只先將這件事情壓在喉嚨里,說自己不舒服就轉身上樓,準備將早飯空過去。
阿笠博士只能給管家說再減一個人的早飯。
幾分鐘后,管家走進廚房,對前面換了衣服正在削土豆做早飯的男人道:“再少一個人,那三個昨天來借宿的客人都沒醒。”
對方沉默不語地點點頭,將三人份的早餐備用食材放到一邊。
管家一臉不滿:“不用給他們準備飯了,既然晚起了就等午飯一起吃。”
幫傭又點了點頭。
他拿了瓶牛奶,放在那三份的其中一份里。
管家:“?”
不是讓你別準備,怎么還給留著牛奶,剛雇幾天的人就是會胳膊肘往外拐!
第90章
松田伊夏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被褥松軟, 懷里抱著的東西也燙軟,他反應片刻,突然想起自己喜歡悶頭睡覺。
一把扯開被子, 江戶川柯南悶悶地開口:“你還記得我也在啊?”
他這樣睡了整宿,感覺自己是只溺水的魚。
偶爾才能上岸喘口氣。
松田伊夏松開手, 讓對方下床換衣服。他隨便挽起卷發,將半長的發絲在腦后扎起一個小辮, 這才伸手去撈換洗衣服。
敲門聲恰在此時響起。
少年睡眼惺忪地拉開門,手上動作一頓。
生面孔。
門口黑發的幫傭手里端著一個托盤, 動作有點僵硬, 像是不習慣用這種精致的盤子送飯。
見門被打開,那雙眼睛在黑發阻擋下略微一掃里面的人, 表情低沉木訥:“早飯。”
松田伊夏這才低頭。
托盤里放了雙份的燕麥粥、切片面包還瓶牛奶。
熱氣騰起。
“之前好像沒見過你?”松田伊夏多看了兩眼。
“送貨。”答的格外言簡意賅。
少年沒再問現在能不能下山, 他正準備伸手接過托盤, 沒想到被對方一個側身躲了過去。
“燙, 你拿不了。”說完, 他直接擠開進門,幾步走到床邊將早飯放在了桌子上。
洗浴室里探出一個腦袋,江戶川柯南蹙眉警惕地看著對方, 顯然聽見了剛才的動靜。
他跑出來拉著對方東問西問, 得知他叫高橋真,是山下的獵戶。
四宗別館一直和山下的農戶有長期交易, 雨季熟悉山勢的獵戶會運送食物, 保障別館的物資。
最近道森先生準備搬離, 所以雇傭的獵戶也會兼任別館幫傭, 負責處理瑣事。
江戶川柯南這才作罷,坐上板凳開始攪和面前的燕麥粥。
高橋真轉身離開。
他換了件不大合身的短袖, 恰好能勒出手臂上的肌肉,露出的胳膊上有不少傷疤,看上去很符合方才說的獵戶身份。
男孩將面前的粥送進嘴里,動作忍不住一頓。
他眼眸微閃,剛要再開口,就聽見對面的松田伊夏忽然道:“等等。”
已經快走到房門口的男人回頭,用目光詢問他什么事。
難道松田伊夏發現了什么關鍵問題?
江戶川柯南停下手里的動作,和獵戶一樣等待著少年開口。
在兩人的注視中,黑卷發少年撐著頭,慢吞吞地吹了個口哨:“身材不錯。”
高橋真:“……”
他腳下一滑,快走幾步離開房間,留下江戶川柯南在房間里被沒咽下去的粥嗆到,咳得驚天動地。
你在跟剛見面的人說什么啊!!
他一轉頭正要說話,就看見松田伊夏笑瞇瞇地伸手,舀了一大勺燕麥粥塞進他嘴里,堵住了所有話頭。
“唔唔唔——!”
怎么話都不讓人說!
兩人起床時已經接近中午,準備的早餐量也很少,只用來墊肚子,等下樓時方才的幫傭已經走進廚房,開始準備中午的餐食。
他們來到客廳,終于見到了昨晚道森先生口中早幾天接住在這里的三個客人。
一位染了紅發的女人正在壁爐邊的沙發喝茶,見他們下來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手指上套了好幾枚戒指。
即使保養得當,她臉上也有不少皺紋,看上去已經中年。
穿高領毛衣的另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和別館主人道森攀談,他身上沒有多余的裝飾品,手表也是普通款式,但衣角都熨得十分平整。
“不好意思。”兩人觀察時,一道矮胖的身影出現在身后。
那是一個有些禿頂的男人,笑起來滿臉皺紋,看上去和善好說話的樣子:“你們有沒有看見管家?我昨天說想請他幫忙熨一下衣服,沒想到吃完早飯就沒看見過他了。”
“沒有。”江戶川柯南搖搖頭,“我們也剛起床,你可以問一下其他人。”
“這樣啊,對了,鄙姓木村。”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男孩身后的松田伊夏,“還望多多關照。”
少年看了一眼。
名片上印著“木村涉”幾個大字,是一家連鎖餐飲企業的社長。
“你好。”他隨手將名片放進口袋里。
“木村叔叔,那個叔叔和阿姨是誰啊?”江戶川柯南墊腳問道。
“沙發上那位女士叫由川英子,是東京一家珠寶店的老板。至于正在和道森先生交談的是山本華直先生,在米花醫院當醫生。我記得他是別館前主人的家庭醫生,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家庭醫生?
“謝謝叔叔。”江戶川柯南暫且將疑慮壓在心里,用稚嫩的童音和對方倒了謝。
“伊夏哥哥,你不是說昨晚有人帶你去閣樓上,要不要現在過去看看?”等木村涉離開,男孩拽著同伴的袖子問道。
松田伊夏沒什么異議。
阿笠博士不知道帶著其他幾個小孩去了哪里,別館里其他人又都集中在書房和客廳互相交談,,沒人注意到他們快步離開一樓,向著四樓走去。
屋外雨聲連綿。
潮濕冰涼的氣息從窗戶外面吹來,男孩打了個哆嗦,加快腳步一口氣爬到四樓。
“往左走。”松田伊夏記得的路,他和對方一同踩著地毯朝左側走廊走去,路過幾扇關合的房門,停在走廊盡頭。
江戶川柯南低聲問:“伊夏哥哥,你是不是記錯了?”
從外面的布局和窗戶所在的位置看,他們看見的所有門都連通著四樓的房間,沒有一個通向閣樓。
“就是左邊。”找不到也是意料之中,畢竟按照普通人的說法,他昨晚也算是撞了鬼了。
松田伊夏四處看了看,返回樓梯入口。他閉上眼睛,重新從那里走來。
一分多鐘后,他停在一處墻壁面前,語氣篤定:“就是這里。”
“這?”江戶川柯南看著那面墻,忍不住反問,“真的是這里?”
那面墻貼著墻紙,格外平整。
男孩頓了頓,還是選擇相信對方的直覺,開始沿著墻面輕敲。
原本沉悶的聲響在經過一處后瞬間變得清脆。
他眼睛一亮,聲音幾乎壓不住:“這個聲音,是木門!伊夏哥哥,這里應該有個機關,只要啟動就能打開房門,昨天帶你進去的人應該用了機關。”
說著,他轉身準備去尋找機關來證明自己的想法,沒走幾步就被人拉住。
少年聲音平淡:“不用找了。”
“可是——”江戶川柯南反駁的話在轉頭那刻卡在喉嚨里。
他睜大眼睛,看見松田伊夏方才快速用餐刀劃開的墻紙。
墻紙撕開,下方的確是一扇木門,但是和男孩推測中通過機關就可以打開的門截然不同。
——這扇被燒至焦黑的門周圍,已經用水泥堵住了。
半點縫隙都沒有留下。
江戶川柯南愣了半響,低聲道:“……怎么可能?”
如果這里封死了,那到底是怎么進去的?
尚未緩過神來,窗外忽然傳來尖叫。
“步美?!”男孩目光一凌,立刻轉身朝著樓下聲源處跑去。
松田伊夏朝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幾步來到窗邊,推開緊閉的玻璃窗。
幾個孩子站在雨里,此刻已經亂了分寸,茶發女孩正將自己手上的雨衣往吉田步美身上蓋。
小島元太站在一邊,和另一個男孩一起面色驚恐地看著上方。
……上面?
“滴答。”
有什么東西隨著雨滴一同落在,只是比起細碎的雨絲,它更沉重。
松田伊夏伸出手。
“滴答。”
一顆飽滿的血珠正砸在他手心里。
殷紅的液體很快又被同樣砸落在手中的雨水沖淡,朝著下方滴落。
少年面色冷峻,朝著下方喊道:“小孩,把他們帶回房間!”
灰原哀應了一聲,立刻拉著吉田步美,把幾個孩子都推到別館里去。
松田伊夏伸手抓著窗戶邊沿,跳上外置的窗臺,抬頭向上方看去。
“滴答。”
又一滴血。恰好砸在他的眼睛里。
和爭先恐后落下的雨水一起,順著眼角滑落。
“喂——伊夏——”阿笠博士著急的喊聲從下方傳來,“太危險了,你快點下來——!”
少年充耳不聞。
他整個身體探出窗外,看見別館閣樓頂部吊著一道影子,隨風晃動。
血自黑影而下。
別館上鋪著的磚石濕滑,松田伊夏用力把住一處,腳下一蹬,整個人以一種讓旁觀者膽戰心驚的方式翻上了屋頂。
余光之中,他看見那個叫高橋真的獵戶站在拆房旁邊,正仰頭看向自己。
面色冷峻。
來不及多看。
少年幾步朝著方才看見的黑影走去。
——是方才木村涉說一直不見人影的管家。
他脖子上套著繩索,整個人以一種吊詭的姿勢被吊在閣樓窗戶上,后背幾乎折疊過來,乍一看好似臉快要貼在大腿上。
松田伊夏忽然想到當時那個鬼夫人低頭看自己時,整個身體便也折了過去。
雖然已經有了答案,但少年還是伸手摸了一下對方的脖頸。
死透了。
他收回手,轉身看向周圍,想要尋找能上來的地方。
目光落向森林后,少年眸子微不可見地一縮。
詛咒。
整個森林、甚至整座山都籠罩在一層黑紅色的詛咒當中,并不濃郁,但是范圍到了讓人心驚的地步。
不對。少年皺起眉頭。
他昨天遇見的那個夫人身上咒力很少,就連后半夜來找他“麻煩”時的殺意也不明顯。這些幾乎要把山籠罩住的詛咒氣息又是從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