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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當(dāng)然, 那一息間,季烆在想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在結(jié)侶大典那日, 他選擇轉(zhuǎn)身離開的那一刻, 他們便已經(jīng)分道揚(yáng)鑣了。

    乘裊輕笑著, 仿佛純粹的因季烆在幻境里的所作所為而開心。無人看見攏在袖袍中, 那只白皙纖嫩的手溢出的一點(diǎn)血痕。

    “你愿意為他犧牲,你明明也還愛著他,為什么還要分手?”回天珠實(shí)在不理解, “你還為他上問情臺, 分明是舍不得他。”

    “誰說我上問情臺是為了他?”

    她只不過是要趁著她對季烆的愛徹底消散前,物盡其用罷了。

    書中,季烆在問情臺上遇到的也是差不多的考題。或者說,登上問情臺的人, 遇到的考驗(yàn)本質(zhì)上沒有任何不同。

    無人不惜命。

    所以在世人眼中,愿意為其犧牲,那便是愛。

    但人心復(fù)雜,便是問情臺也無法徹底看清一個人的內(nèi)心。需要經(jīng)過問情臺的考驗(yàn),本身就已經(jīng)不純粹了。

    這樣的愛,她從來不缺。

    不舍又如何?

    這份疼, 這份不舍,早晚會消失。

    達(dá)成了自己的目的,乘裊心情挺好, 難得回答了回天珠:“他的確是我舍不得傷害的愛人。”

    不管她還要不要喜歡季烆, 至少這一刻, 她要讓有心人以為她愛他。

    一個冷酷無情的人,是無敵的。

    但現(xiàn)在區(qū)區(qū)金丹期的她, 需要的是一根‘軟肋’,她不能‘無敵’。

    “而現(xiàn)在——”

    他是她的敵人,是她的棋子。而必要時刻,便是她自己,也可以成為一枚棋。

    *

    回天珠還是不理解,還想說什么,乘裊已經(jīng)又一次屏蔽了它,不再理會了。

    “裊裊。”看著少女對他笑,想到剛才在幻境中發(fā)生的一切,想到乘裊對他的不離不棄,季烆這幾日來繃緊的弦終于松了。

    他看著她,眉心陰郁松散,竟是難得露出了淺淺的笑。季烆抬步,正欲朝乘裊走去,卻見她忽而收起了笑,退后一步,又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季烆眉心微蹙。

    正這時,上首傳來了季長老朗聲大笑:“尊上,季烆既然通過了問情臺,那這門婚事也不必退了吧。兩個孩子兩情相悅,何必棒打鴛鴦,您說呢?”

    他看向?qū)γ娴某怂蓿χ鴨枴?br />
    說罷,不等乘宿回答,季長老又高聲道:“今日諸君見證,劍君亦在,大家都看見了方才幻境里的一切,證明了兩個孩子情比金堅(jiān),這般深情厚誼,若是無法延續(xù),豈不可惜?”

    最上首,藺霜羿面色未有任何改變,沒應(yīng)聲,但也沒反駁。

    乘宿沒有應(yīng)承,只道:“可不可惜,不是你我說了算。”說著,他看向了乘裊。

    “季長老。”季長老還欲說什么,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一道輕靈悅耳的聲音。

    眾人順聲抬眸,只見一道清影飛落至近前。

    正是從問情臺上下來的乘裊。

    她朝座上諸位前輩輕輕一禮,揚(yáng)聲道:“季長老,可還記得那日在混沌之地,我與季烆定下的一年之約?”

    自是記得。

    季長老點(diǎn)頭,正要開口,乘裊搶先一步道:“結(jié)侶大典當(dāng)日我以為季烆是憂心師妹,所以才不顧在場眾賓客,不顧我們的情誼決然離開。此為救人,所以我顧念我們的感情,違背了家族之命,已自私了一回,退讓了一步,才有了這一年之約。”

    “但我未曾想過,季烆騙了我,原來他知道文喜對他的感情。”

    季長老一聽,忙道:“但他未曾答應(yīng),如今也證明了自己對殿下的真心。”

    “可他騙了我,騙了當(dāng)日在場的所有見證人。”乘裊沉聲道,“人無完人,孰能無過,但不能明知故犯,一錯再錯。”

    說著,她轉(zhuǎn)身看向跟來的季烆,目光幽深道:“即便證實(shí)了你對文喜無心,可你逃婚是真,欺騙是真,你與文喜同種下同命蠱亦是真。”

    季烆薄唇微動,想要開口,乘裊卻搖頭道:“我知你想說什么。但阿烆,承諾要建立在信任之上。而今,我無法信你。”

    我無法信你,而不是不能信你。

    這幾個字如數(shù)道驚雷重重砸在了季烆的心上。

    是他先騙了她,即便上了問情臺以證真心,也掩蓋不了這個事實(shí)。所以,她無法信他,是合情合理。

    季家人臉色微變,季母忍不住開口問:“那帝女還要如何?”她的口氣已里已有了隱隱火氣。

    “分明是你們自己做錯了事,還要怪我們不成?”耀火長老一拍座椅,怒道,“怎么,季家是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坐這九胥之主不成?!”

    “耀火長老息怒。”季長老臉色一變,忙道,“我季家絕不此心。只是柔靈愛子心切,一時糊涂才胡言亂語。”

    說著,他看向季母怒喝一聲:“還愣著作甚,還不道歉?”

    季母面色青白交加。

    今日能上問情臺的人,皆是各世家宗門有頭有臉的人物,作為季家家主夫人,季母向來自視甚高,極看重自己顏面。

    在她心里,若不是時機(jī)不到,皇室算什么?季家哪一點(diǎn)比不上皇室?而今,卻要她當(dāng)著那么多的人面,向她看不上的人道歉。

    憑什么?!

    再說了,那乘裊分明都愿意為她烆兒去死,還故作什么姿態(tài)?

    “孟柔靈!”季長老壓著火,喚了她的全名,聲音冷厲,“道歉!莫要讓人看了笑話。”

    季母咬牙,正要說話,乘裊忽然道:“孟夫人不用道歉,我并不是想要如何,只不過是想要遵守自己的諾言罷了。”

    “君子一諾,重如千斤。我不敢自比君子,但也愿信守承諾。”少女輕揚(yáng)衣袍,朗聲開口,“一年之約,依然有效。只要能在一年之內(nèi)解開同命蠱,這門婚便能繼續(xù)。”

    那句‘君子一諾,重如千斤’,她微微加重了語氣。

    話落,她轉(zhuǎn)身,看向季烆。

    四目相對。

    季烆想要說話,但喉嚨像是被重物堵住了一般,只能艱難的吐出了一聲:“裊裊。”

    “阿烆。”少女向他柔柔一笑,“這一次不要讓我失望了。”

    眼里似有千言萬語,聲如春水,恍若繾綣不舍,又難掩傷心失落。

    季烆張了張嘴,一字一頓的道:“我一定會解開。”他一定會重拾她的信任,一定會讓她重新為他披上嫁衣。

    季長老大笑起來道:“請殿下放心,一年之內(nèi),我們定會想法解開同命蠱!”

    同命蠱無解,不過是無人想解,對于普通人來說,想解開同命蠱很難,但于季家而言,不過是多費(fèi)些功夫罷了。

    天下蠱師無數(shù),難道還真找不到解開之法?

    所以季長老并未把這個要求放在心上,反而心神微松。這小帝女的確聰明有心機(jī),而今又恢復(fù)了至高天賦,眼見著是個巨大的威脅。

    在多寶樓拍賣會后,季長老已然起了殺意。

    再至季烆竟要為此女上問情臺,心中殺意更甚,視其為不能留的禍患。

    現(xiàn)今,想到幻境里乘裊毫不猶豫與季烆赴死的畫面,再瞧著她對季烆克制卻無法徹底掩飾的情意和留戀,卻是放下了心。

    遵守承諾,想來只是無法斷情的借口。

    到底是女子,再聰明也逃不出一個情字,優(yōu)柔寡斷。不過如此也好,加以引導(dǎo),此女能為他們所用。

    兩家既已達(dá)成了約定,眾人自是散去。

    “久聞劍君劍術(shù)出神入化,天下無雙,今日,周行云斗膽向劍君請教。”就在眾人欲要離去時,一個身著勁裝,面上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左右的俊武男子起身擋在了藺霜羿面前,竟是出口請戰(zhàn)。

    見此,本欲離去的眾人都停下了腳步。

    無暇劍君之強(qiáng),傳遍天下。但不是所有人都瞧見過他的厲害,大都只是聞名罷了。不是沒有人想過挑戰(zhàn),但能有這個勇氣的少之又少。

    周行云乃是云霄宗人,算是烏云峰的師侄,天賦出眾,且天生劍骨,在劍道之上遠(yuǎn)超眾人。

    據(jù)聞,他自創(chuàng)了一套飛云劍法,曾越級斬殺過比他高了一個大境界的合體大圓滿的妖獸。

    論起天資,不比藺霜羿和季烆差。

    他如今不過九十余歲,已是出竅后期修為,放眼天下,這般進(jìn)階速度只在藺霜羿之下。

    與季烆比,有以大欺小之態(tài)。但與藺霜羿比卻不同。

    當(dāng)然兩人修為相差巨大,若論實(shí)力,周行云必輸無疑。可比的若是劍術(shù),結(jié)果未可知。總之,無論藺霜羿今日應(yīng)不應(yīng),于周行云而言都有利無弊。

    不遠(yuǎn)處,乘裊的視線不受控制的朝那道修長的雪影而去。今日為了萬無一失,她特意調(diào)整了情人咒的發(fā)作時間。

    此刻,六個時辰將要過去,情人咒又蠢蠢欲動。

    若看不到人便罷,偏偏兩人還在一個空間,有那么一瞬間,乘裊竟有想要朝藺霜羿靠近的沖動。

    她吸了口氣,暫時壓下這點(diǎn)異樣。

    乘裊從未小看過情人咒的威力。衛(wèi)九幽既然會把此咒種在她身上,必定不會讓她好過。

    暫時無法解開,她只能轉(zhuǎn)劣為優(yōu),并早做準(zhǔn)備。

    她也沒想過她和藺霜羿中了情人咒一事能瞞住其他人,今日問情臺便是準(zhǔn)備之一。藺霜羿是什么性子,她暫時還無法把握,只能多作打算。

    中子咒的人其實(shí)不會受影響,情人咒針對的只有中母咒的人。

    但凡藺霜羿下了狠心不管不顧,受罪的只有她。所以她必須給自己多加籌碼。

    至少在她與季烆名義上還是未婚夫妻時,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藺霜羿總不能太過狠心吧?

    在她看過去的同時,那道雪影頓住。

    *

    在周行云開口的瞬間,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藺霜羿今日著了一身白衣,并不是多華麗的布料,樣式也極為簡單,衣服上也沒有任何花紋,但穿在他身上,卻平生了幾分不如紅塵的遺世獨(dú)立。

    他垂首看了一眼周行云。

    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瞥,卻似重如泰山。只一眼,周行云卻覺背脊生寒,一股極度的危險(xiǎn)自心底生出。

    他咬緊牙關(guān),扛住了后退的沖動,再次道:“請劍君指教。”

    一時安靜異常。

    無人出聲。

    就在眾人以為藺霜羿會拒絕時,卻聽一道清冽如冰的聲音響起,他說:“拔劍吧。”

    竟是應(yīng)了。

    這下,眾人更不愿走了。誰不想一睹無暇劍君的風(fēng)采,何況,高手對戰(zhàn),他們說不定能從中領(lǐng)悟。

    九胥律法雖規(guī)定不能無故斗毆,但并不禁止正常挑戰(zhàn)。

    正好問情臺旁,便有斗戰(zhàn)臺。

    眾人只見眼前白影如風(fēng),在未反應(yīng)過來之前,便見劍君已經(jīng)落在了斗戰(zhàn)臺上。

    “開始。”藺霜羿背手而立,眼皮微掀,見周行云還未上來,聲音淡淡開口,似有不耐。

    明明面色如常,氣息平和,但不知為甚,在場之人莫名感到了一股壓迫。

    周行云回神,立刻跟了上去。他也沒有扭捏,上臺之后,說了一聲得罪,便祭出了飛云劍,率先朝藺霜羿攻了過去。

    飛云劍法以快聞名,周行云更是輔修了配套的身法,速度比同級的劍修快了十倍不止。

    乘裊甚至沒有看清周行云的動作,只察覺到了微微蕩起的風(fēng),竟連模糊的劍影也難以追尋。

    金丹與出竅差得太遠(yuǎn)了。

    何況,周行云還是其中佼佼者。

    她面色沉肅,摒棄雜緒,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斗戰(zhàn)臺。

    不僅是她,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與她一樣認(rèn)真,不愿有絲毫錯漏。

    只聽錚然一聲。

    刺耳的聲音如利刺一般刺入了耳里。

    風(fēng)停了。

    眾人抬眼看去,卻見方才快如閃電的飛云劍竟被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而易舉制住,再也無法前進(jìn)半分。

    周行云面色通紅,分明已用了全力。

    但對面的白衣劍君身上的氣息卻一瞬未亂,就那般如蜻蜓點(diǎn)水般化去了他所有的攻勢,以絕對優(yōu)勢碾壓了他。

    藺霜羿啟唇,輕淡如風(fēng):“太慢。”

    周行云臉色漲紅一片。

    他沒想過自己能贏,也不可能贏,畢竟兩人修為差距在那里,便是他劍術(shù)再高,也沒有優(yōu)勢。

    但周行云也沒想到只是一招,只一招便敗了。

    “……劍君未曾出劍。”他額間冒汗,咬牙道。

    他提醒藺霜羿,也提醒眾人,他要與無暇劍君比的是劍術(shù)。

    話落,藺霜羿看了他一眼,未曾說話,只袖袍一揮。周行云的身體便不受控制的極速后退,他用盡渾身力氣,才在斗戰(zhàn)臺的邊緣停了下來。

    只差一線,他便要落下斗戰(zhàn)臺。

    落下,便意味著徹底輸了。

    而且輸?shù)暮茈y看。

    “劍君——”

    周行云聲音戛然而止。

    藺霜羿出劍了。

    所有人都站直了身體。乘裊也無意識的站起。

    一柄長劍浮空在男人面前,那把劍看上去平平無奇,與平常的劍無甚不同,直到藺霜羿抬手握住了它。

    嗡——!

    清銳的長鳴聲劃破長空,那把看似普通的劍像是忽然活了過來。銀白的劍身在陽光的照耀下亮如白晝。

    周行云身體驟然緊繃,緊盯著那劍那人,提起了全身的戒備。

    然而藺霜羿并未向他出劍,而是在斗戰(zhàn)臺上舞了一套劍法。他的動作又快又急,卻絲毫不亂,神奇的是,明明那般快,卻能讓圍觀的眾人看清他的每一個動作。

    劍如其人,人如劍,寒光肆意,疾若流星,宛如銀河。

    暗藏殺峰,卻又華麗到了極致,如詩如畫,像是一場優(yōu)美的舞。人劍合一,劍美人俊,無暇劍無暇峰無暇之美,那一刻,竟是驚艷至極。

    錚——!

    又是一聲清越劍鳴,驚醒了看得如癡如醉的眾人。

    “看清了嗎?”藺霜羿收了劍,淡淡一掃,視線最后落到了僵硬如石的周行云身上,“我的劍,你接不住。”

    周行云臉色蒼白。

    不過他到底是劍修,心性也算堅(jiān)韌,須臾便反應(yīng)了過來。今日他雖敗得慘烈難看,卻也收獲良多。

    無暇劍君非但沒有怪罪他的冒犯,沒有羞辱他不自量力,還親自為他舞了一場劍,這已是厚恩。

    周行云立時朝藺霜羿深深一拜,恭聲道:“多謝劍君指點(diǎn)!”

    臺下,乘裊看著臺上那道宛如驚鴻的白影,越發(fā)堅(jiān)定了心里的打算——這般好資源,她一定不能錯過!

    明天,不,今日便上無暇峰吧。

    臺上,藺霜羿收了劍,視線從周圍一掃而過,面色平淡的飛身而下,如輕盈的微風(fēng)落在了地上,轉(zhuǎn)身欲走。

    心里的迫切加上情人咒,讓乘裊下意識上前,脫口喚了一聲:“劍君請留步!”

    “何事?”

    藺霜羿停下,雪白的衣袂隨風(fēng)微揚(yáng),蕩起了一層淺波。他回頭看她,目光平淡,與看周行云時似乎無甚不同。

    一旁,作為弟子的季烆正要上前問候,結(jié)果見到乘裊追上了師尊,反射性頓住腳步,看了過去。

    在他印象中,乘裊與他師尊并未有什么交集。兩人不算是陌生人,但也不熟便是。他師尊性子清獨(dú),除了特定幾個人,平常對不熟的人是從不會理會的。

    今日應(yīng)下周行云的挑戰(zhàn),甚至還親自出劍指點(diǎn)已是極為稀奇了。

    結(jié)果這回,師尊竟當(dāng)真停下。想來是因?yàn)槌搜U是他的未婚妻子,師尊才多了一點(diǎn)耐心。

    他亦了解乘裊,知她不會無緣無故開口。季烆也想知道,乘裊叫師尊是為何事?

    季烆偏頭,便見少女輕快的奔向白衣劍君,臉上揚(yáng)著燦爛的笑,柔嫩的面頰微微泛著薄薄的紅,眼中閃爍著崇拜又驚喜的光芒,整個人像是瞬間明亮了數(shù)倍。

    那雙清澈明凈的眼睛里似乎只看見了藺霜羿一人。

    她仿若無視了他。

    季烆眉心不自覺微凝,目光追著少女而去,見她停在師尊面前,仰頭,問:“劍君,我今日能跟您一起上無暇峰嗎?”

    第32章

    藺霜羿本能想搖頭, 但垂下頭,看到那雙此刻盛滿喜悅的眼睛,紅撲撲的臉蛋時, 到嘴的拒絕咽了回去。

    當(dāng)然不是心軟。

    只是大庭廣眾之下, 她若哭了起來, 那便太麻煩了。

    何況。

    藺霜羿抬眸朝季烆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還沒尋到解開情人咒的法子,暫時也不想引人誤會。

    最后,他淡聲說:“走吧。”

    那張漂亮小臉的笑容瞬時更燦爛了幾分, 眼里的歡喜幾乎要溢了出來:“謝謝劍君!您真好!”

    “那我們現(xiàn)在便走?”

    藺霜羿淡淡嗯了一聲, 又看了一眼正定定看著這邊,眉頭微蹙的季烆,說:“你可以去與你未婚夫告?zhèn)別。”

    “嗯?”

    聞言,少女明顯怔愣一下,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似乎這才發(fā)現(xiàn)了不遠(yuǎn)處的季烆,疑惑,“阿烆,他什么時候過來的?”

    這聲音不算低,以季烆的修為自然聽見了。他眉心擰得更緊了一些, 大步走了過來。

    “弟子見過師尊。”

    他先向藺霜羿行了一禮。

    藺霜羿頷首,面上無甚波動,一如既往的淡漠。

    起身后, 季烆看向面前并肩站在的兩人, 想到方才所聽所見, 心里總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覺,忍不住開口問:“弟子聽裊裊要與您一同上無暇峰?”

    便連他, 作為師尊唯一的親傳弟子,除非必要,也是輕易不能踏入無暇峰的。

    不等藺霜羿開口,乘裊率先道:“是我之前詢問劍君能否隨他上無暇峰,向他請教,劍君同意了。”

    她認(rèn)真地看著季烆,目光已從他身上挪開。

    沒提仙人秘境,自也沒提衛(wèi)九幽給他們種下的咒術(shù)。

    是故意隱瞞,不想未婚夫誤會?

    藺霜羿別開視線,撥了撥手腕佛珠,說:“說完了?”

    “說完了。”乘裊心思敏銳細(xì)膩,隱約聽出了男人語氣里隱隱的不耐,忙道,“劍君,我們走吧。”

    這場戲雖暫時告一段落,但還有一些收尾需要處理,所以她其實(shí)未曾打算今日便去無暇峰。

    方才叫住藺霜羿也只是一時沖動。

    但乘裊望了望天空,太陽西落,已是酉時,情人咒發(fā)作的時間已至。她看著身旁的白衣男人,目光有些難以從他身上移走。

    橘紅色的夕陽照映下來,落在他身上,仿佛當(dāng)真整個人都在閃閃發(fā)光。

    她話音落下,正此時,一道白光閃過,無暇劍浮在了半空中,發(fā)出了清越的鳴聲。

    “上來。”

    藺霜羿飛身上了無暇劍,垂首,對乘裊道。

    距離帝都甚遠(yuǎn)的修士,各自回家,都是使用傳送陣,畢竟省時省力。但藺霜羿不習(xí)慣與他人一起,以他的修為,便是不用傳送陣,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所以,向來都是御劍而行。

    哪怕是多了一個人,他也沒想要換一種出行方式。

    體內(nèi)情人咒已經(jīng)開始發(fā)作的乘裊當(dāng)然也不會拒絕,未曾扭捏,毫不遲疑的上了無暇劍,站在了藺霜羿的身后。

    “站穩(wěn)。”

    男人冷淡的提醒了一句,話音未落,無暇劍便已經(jīng)飛上了天際。

    速度之快,季烆根本來不及多問,眼前便已沒了人。他仰頭看向空中那道疾速而過的熟悉劍影,望著那兩道熟悉的身影,心里疑惑越濃,更多了幾分不舒服。

    乘裊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或者準(zhǔn)確的說,在方才他與師尊之間,少女的目光幾乎全程落在了師尊的身上。這是以前從未發(fā)生過的事。

    此前,無論是在何地,遇上了何人,乘裊的目光從來都是最先落在他身上。

    “因?yàn)槲蚁矚g你啊。”那時,少女眼眸含笑,滿眼都是他,“你在我眼里當(dāng)然是最特殊的,所以即便是茫茫人海,我也會一眼看到你。”

    那時,季烆沒有接上她的話,但其實(shí)心里是認(rèn)同的。因?yàn)椋嗳绱恕?br />
    蕓蕓眾生,紅塵滾滾,唯有她,像是一顆明耀的星辰墜入他的眼中。

    問情臺上,他們都證明了彼此的真心。少女義無反顧的追隨,直到此刻還深深印在季烆的心上。

    他愛她,她也愛他。

    毋庸置疑。

    季烆自然不會懷疑這份愛,但正因如此,他心中更加疑惑,心里的喜悅甚至在這份疑惑中散去了幾分。

    手不知何時緩緩緊握成了拳。

    “你還在看什么?”正這時,季長老走了過來,“劍君與帝女已經(jīng)走了。”

    方才乘裊與藺霜羿同乘一劍的那一幕,不少人都看見了。劍修的劍與普通修士的劍可不一樣。

    也不是說不能載其他人,只是比較少見罷了。

    何況那劍修還是無暇劍君。

    季長老眸光微暗,問:“帝女何時與劍君走得這般近了?”

    季烆回神,收回視線,語氣平常回道:“師尊之前答應(yīng)了裊裊,允她上無暇峰請教。不是什么大事。”

    見他面色平靜,沒有意外之色,季長老這才放下了心。他們季家這些年來之所以能發(fā)展這么順利,與季烆拜了無暇劍君為師脫不了關(guān)系。

    季長老自是不想有人分走了這份特殊。

    “那便是了。帝女到底是你的未婚妻子,你們又剛在問情臺上證明了對彼此的情誼,劍君同意她來請教很正常。”

    這便是說,藺霜羿會對乘裊特殊,是因弟子季烆之故。

    “劍君雖修了無情道。但無情道并不是真的無情,對你,到底還有師徒之情。”若非無暇劍君修的無情道,季長老也不會這般放心。

    聽到這話,季烆緊繃的心神也霎時一松。

    季長老道:“問情臺事已了,接下來你不要再操心這些雜事。同命蠱之事,我們會處理。你抓緊時間修煉,勢必拿下此次九胥大比元嬰第一。”

    季烆應(yīng)是。

    想了想,季長老又補(bǔ)充了一句:“你也與劍君多親近幾分。正好帝女也上了無暇峰,不如,你也去。一邊能與帝女培養(yǎng)感情,一邊正好能請教劍君修煉,這般好機(jī)會,莫要錯過。”

    季烆頓了頓,應(yīng)了一聲好。

    ……

    無暇劍上。

    以藺霜羿平常的速度,約莫一個時辰便能到昆侖。也便是說,這一個時辰,他與乘裊將在劍上獨(dú)處一個時辰。

    于大乘修士而言,一個時辰或許只是一個呼吸便過去了。

    但這一次,似乎慢了一些。

    不用回頭,藺霜羿也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灼的視線,像是要刺進(jìn)了他的身體里似的。

    還未有人敢這般看他。

    實(shí)在過于放肆。

    才第一個月,便這般嚴(yán)重。三個月后,又該如何?

    雖知是情人咒的影響,但藺霜羿心里還是生了些煩躁。忍了半個時辰后,他終于問:“你在看什么?”

    一個背影有什么好看的?

    他沒有回頭,只挺直背脊,如青松一般佇立,身形修長,肩背寬闊,如堅(jiān)毅山峰。隨著無暇劍的飛動,輕風(fēng)拂過,吹起了他如玉雪般干凈清透的衣袂。

    即便是在行動的飛劍上,儀態(tài)也未曾亂過半分。

    他話落剛落下,便聽身后傳來少女毫不猶豫地回答:“看劍君。氣質(zhì)非凡,如詩如畫,俊美無雙。”

    油嘴滑舌。

    藺霜羿皺眉,有些后悔剛才開口。

    偏偏他剛才的一句問,似乎打開了乘裊的話匣子,前一句剛落下,后一句便又來了,“劍君是我平生見過最俊的男子,令人過目難忘,一見便難忘懷。”

    言語輕浮,這已經(jīng)稱得上是調(diào)戲了。若非顧忌著她是中了情人咒,藺霜羿已經(jīng)把人扔下無暇劍了。

    “你也對季烆這般說過?”

    這些話張口即來,想也不是第一次。

    還真讓藺霜羿說中了。

    當(dāng)初追季烆時,乘裊還真這般夸過。當(dāng)然,她是不會承認(rèn)的,眼珠一轉(zhuǎn),小心翼翼問道:“劍君,您是生氣了嗎?”

    不等藺霜羿回答,她便補(bǔ)充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何,見到你,便覺歡喜。那些話……我不是故意冒犯您的,還請劍君恕罪。”

    “劍君,我……覺得自己有點(diǎn)奇怪。”

    語氣里滿是困惑、緊張和不安,“是不是衛(wèi)九幽種下的咒術(shù)影響?也不知這是什么咒,真是好生奇怪。”

    “劍君,您可曾查到這是什么咒?我翻遍了宮中典籍,也未查到線索。”

    她一邊說著,一邊情不自禁的朝前方的男人靠近了些許。是故意,也是此刻的本能。

    情人咒的威力果真不容小覷。

    劍上空間有限,兩人之間本就只有不足一人的距離。

    一股清幽的馨香飄了過來。

    以藺霜羿敏銳的五感,他甚至能感覺到少女灑在他背上的灼熱的呼吸,本來平穩(wěn)飛行的無暇劍忽然顫動了一下。

    幸而只是一瞬,便又恢復(fù)了平穩(wěn)。

    片刻,藺霜羿回:“還未查到。”

    反正也未找到解咒之法,如今告知她情人咒一事,平添麻煩。

    “這樣啊——”女子的聲音里明顯帶了幾分失落,“但有線索,請劍君務(wù)必告訴我。”

    藺霜羿嗯了一聲,算是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劍上暫時安靜了下來。

    不過也只是幾息而已,很快,乘裊又開始說話:“能成為劍君的弟子真好。自阿烆拜入您門下,不知有多少人羨慕。”

    聽她又提起了季烆,藺霜羿不免便又想到了不久前在問情臺上看到的畫面。

    面對生死危機(jī),兩人都不愿獨(dú)自逃生,愿為對方犧牲自己。當(dāng)真是好一番濃情蜜意。

    藺霜羿對他人的感情不感興趣。

    即便那是他唯一的弟子。

    “阿烆說……”

    “坐穩(wěn)了。”

    不等少女說完,他已經(jīng)冷淡又不耐的打斷了她。

    話音未落,無暇劍陡然加速,直接快了數(shù)倍。

    “哎呀!”

    這番加速實(shí)在猝不及防,乘裊毫無防備,根本沒來得及反應(yīng),身后若有疾風(fēng),身體不受控制猛地朝前撲去。

    瞬間,撲到了男人寬闊結(jié)實(shí)的背上。

    乘裊反射性張開手,抱住了藺霜羿的緊實(shí)的腰。在抱上去的剎那,她便清晰感覺到了男人立時繃緊了身體,僵硬的如一根鐵柱子。

    這一次,真不是她故意的。

    若是平常,乘裊早便重新站好了。但情人咒讓她不僅沒有松開,還不自禁的越發(fā)摟緊。

    其實(shí)剛才她便在努力壓制這股想要親近藺霜羿的欲望——在沒有弄清藺霜羿的底線前,她不打算冒進(jìn),只準(zhǔn)備一點(diǎn)點(diǎn)試探。

    然而,不靠近則已,一旦靠近,根本由不得她。

    “……劍君,太快了,我有點(diǎn)怕。”最后,乘裊只能順勢而為,反正藺霜羿是知道她種了情人咒,這般想著,她便沒了心理壓力。

    藺霜羿沒在第一時間推開她,想來忍耐力挺高的?

    而她,向來喜歡得寸進(jìn)尺。

    再說了,是藺霜羿突然加速,與她無甚關(guān)系吧?

    乘裊一邊想著,一邊本能地用臉蛋在那寬厚的背脊上依戀的蹭了蹭。

    感受著那親昵的動作,藺霜羿擰緊了眉頭,心道,麻煩。必須快一些尋到解咒之法。

    無暇劍以更快的速度沖向了無暇峰,沒有用到一個時辰便到了。

    “放手。”

    “……哦。”

    只是不等乘裊動作,話落下,藺霜羿已經(jīng)推開了她,繃著臉下了飛劍,瞬時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天色已黑,今日,你可自尋一處地方休息。有什么需要的東西,找小童即可。明日卯時,起來修煉。無事,不要來找我。”

    扔下這句,不等乘裊回答,他身形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他那模樣,仿佛是忍到了極限。

    *

    無暇峰不如皇宮華麗,打眼望去,簡直不像是堂堂劍君的居所,堪稱簡陋。幸而乘裊也不是那種不能吃苦的貴女,平常歷練時,她還在荒郊野嶺,幕天席地的休息過。

    相比起來,無暇峰的條件好多了。

    修煉本就是清苦之事,她來此,也不是為了享福。

    在兩個小童的幫助下,乘裊很快便選好了自己的屋子,鋪好了床鋪。做好一切后,小童離開,屋里便只剩下了乘裊一人。

    天色已黑,圓月高掛。

    無暇峰內(nèi)外除了風(fēng)聲蟲鳴聲,顯得異常安靜。

    她先給曾祖?zhèn)髁艘簦f明了情況。對于她來無暇峰請教修煉,曾祖自是無比贊同,告誡她好好修煉,莫要惹得劍君不喜,以至錯失好機(jī)會。

    乘裊自然應(yīng)是,沒提情人咒一事。

    做戲做全套。

    如藺霜羿那般的人,估摸是不喜心思繁雜心機(jī)深沉之人,所以她不能表現(xiàn)得太聰明。不說做個天真無邪的傻姑娘,至少不能露出算計(jì)。

    乘裊本是一切都計(jì)劃好了。

    可惜,她低估了情人咒的作用。此前,她是把情人咒發(fā)作時間放在了白日。今日因問情臺一事,她才調(diào)整到了晚間。

    乘裊盤腿坐在榻上許久,都無法如往日一般入定,反而心浮氣躁,腦子里全是藺霜羿的身影。

    她不是經(jīng)歷過喜歡,但無論何時,都能冷靜克制。

    情人咒卻是要中母咒之人毫無保留的去喜歡。

    半個時辰后,乘裊吸了口氣,睜開了眼睛。她目光幽深,或許她應(yīng)該重新計(jì)劃一番。

    ……

    同一時間,妖族族地。

    藺霜羿出現(xiàn)在了老祭司的木屋前,正好碰到了從屋里出來的姬赤野。瞧見他,姬赤野很驚訝,問:“這么晚了,你怎么突然過來了?”

    “我來找祭司大人,借閱有關(guān)衛(wèi)九幽的書籍。”

    “是情人咒?”姬赤野立刻想明白了,“是那小帝女煩到你了?”

    姬赤野這般說,也是有緣由的。

    藺霜羿似乎天生便缺了情愛的弦,也許是與他幼時住在佛寺里有關(guān),總之清心寡欲的不像是正常人。

    但偏偏他足夠優(yōu)秀,自然會吸引不少人。

    便說妖族,族里的第一美人便曾對藺霜羿表過心意。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若是旁人,能被如斯美人青睞,無論喜歡與否,總歸是高興之事。

    唯有藺霜羿,視之為大麻煩。

    為此,多年不回族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避開麻煩。而今,看他連夜來此,姬赤野自然不做他想。

    藺霜羿沒回答,只徑直進(jìn)了屋。

    仙人或者大能留下秘境或洞府,基本都是為了傳承衣缽。在之前的仙人秘境里,傳承之地并未有衛(wèi)九幽留下的功法,以此可猜測,衛(wèi)九幽留下的秘境不止一處。

    既然他種下的咒術(shù),只能由他自己解開,那便去找他吧。

    藺霜羿此次過來的目的,便是想查一查衛(wèi)九幽最可能在哪些地方留下傳承。稟過老祭司后,他直接進(jìn)了書閣。

    見此,姬赤野越發(fā)肯定心中猜測,主動上前道:“比起欣寧來說,那小帝女的確更麻煩。那畢竟還是你徒弟的未婚妻子,衛(wèi)九幽可真是惡趣味。”

    欣寧便是如今的妖族第一美人。

    比起來,中了情人咒的乘裊麻煩多了。為了不讓她心碎而死,他甚至不能避開。

    藺霜羿難得輕嗯了一聲。

    借了書,他也未曾如以前那般立刻離開,而是留在了這里,直至寅時末,他才起身放下了書。

    在門口站了幾息,他才飛身回?zé)o暇峰。

    無暇峰沒有什么改變,似乎一切如初。

    “劍君!”卯時正,藺霜羿準(zhǔn)時回來,剛一落地,便聽見了一聲歡快的呼喚。一道輕靈的身影迫不及待朝他奔了過來。

    是乘裊。

    今日她換了一身淺藍(lán)色勁裝,干凈利落,襯得她神采飛揚(yáng),很是精神。

    她到了他近前,依然是眸如點(diǎn)星,笑意盈盈,聲音甜美:“您終于回來了,您去哪里了?我今早起來找了許久,都沒找到您。”

    藺霜羿別開視線,說:“隨便走走。”

    不等少女再問,他直接道:“開始吧。你先耍一套鞭法,我先看看。”

    只要見到了人,心里的想望便能克制一些,乘裊也想快點(diǎn)開始正題,聞言,忙應(yīng)了一聲:“是!”

    話落,她取出白靈鞭便動了起來。

    她身姿輕盈,動作輕快利落,一根白靈鞭又快又急,漂亮又不失凌厲,如長滿了尖刺的花,美麗又危險(xiǎn)。

    修士之中,以劍、刀用的更多,使鞭的是少數(shù)。但世間武器,到了藺霜羿這般層面,自是一通百通。

    “手腕無力,鞭有形無靈,你是修士,不是舞者。重來。”

    一旦涉及修煉,藺霜羿便嚴(yán)厲異常,評價(jià)時更是毫不留情。

    “是。”

    乘裊沒有異議,又動了起來。這一次,她聽取藺霜羿的評價(jià),比之前表現(xiàn)好了不少。

    “不行,你是用的鞭,不是木棍,太慢。”

    “重來。”

    “你是修士,不是僵硬的木樁。”

    “重來。”

    一次又一次,乘裊已是滿頭大汗,足足重復(fù)了數(shù)十次,眼看著兩個時辰過去,也沒得到藺霜羿一句贊揚(yáng)。

    她知道藺霜羿要求高,也有準(zhǔn)備。若是往常,必會更加努力,重復(fù)幾十次算什么?只要能有用,便是百次千次也沒關(guān)系。

    然而這一回,看著男人冰冷嚴(yán)肅的眉眼,聽著一聲聲嚴(yán)厲的訓(xùn)導(dǎo),他好像一點(diǎn)也不心疼她,不在乎她。

    乘裊心頭一疼,眼睛一酸,竟是落下了淚來。

    乘裊:“……”

    衛(wèi)九幽,等我飛升成仙,你死定了!

    她可以為了達(dá)成目的去討好演戲,也可以哭,但絕不能沒有形象!

    此仇必報(bào)!

    但乘裊的理智只支撐了兩瞬,便又被排山倒海襲來的委屈淹沒了。

    藺霜羿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等他反應(yīng),少女已經(jīng)跑了過來,沖進(jìn)了他的懷里,拉住他的衣裳,聲音軟軟地說:“劍君,我真的那么差嗎?你不要那么兇好不好?”

    藺霜羿身體僵直,一瞬間,一動不敢動。

    季烆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他的未婚妻子依偎在他師尊的懷里,露出女兒家的嬌態(tài),滿臉的依戀。

    而他那修無情道的師尊,竟未曾推開懷里的女子。

    曦光如水般灑了下來,落在他們身上,為他們鍍上了一層柔和明媚的暖光,打眼望去,竟像是一對相依相偎的親密戀人。

    季烆驟然站定。

    第33章

    在心底縈繞許久的不安在剎那間躍到了頂峰, 季烆的臉色徹底變了,那一刻,甚至忘記了對師尊的敬畏, 脫口質(zhì)問:“你們在干什么?!”

    理智告訴他, 師尊與裊裊不會有其他多余的關(guān)系, 畢竟師尊修無情道, 從不沾染情愛,而裊裊與他剛在問情臺證明了彼此的感情多么深厚。

    眼見也不一定為實(shí)。

    或許,其中有什么誤會。

    但眼前的這一幕沖擊力實(shí)在過于大, 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冷靜竟難以維持。季烆臉色沉然, 手心已然攥得極緊。

    那個在問情臺結(jié)束后,便被深埋在心底的噩夢忽而沖破了阻礙,乘裊與別的男子十指相扣,并肩離去的畫面又一次浮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中。

    夢中的那一幕與眼前一幕, 有那么一瞬間,似乎重合在一起。

    心臟驀然緊縮。

    “阿烆?”

    這一聲驚厲的質(zhì)問驚醒了乘裊,她看著自己的動作,忽然像是被電到了一般,猛地朝后退,臉色煞白一片。

    “我、我在干什么?”那張常掛著笑顏的臉上, 此時一片驚惶無措,她咬緊了柔嫩的唇瓣,滿眼茫然, “我……我不知道, 我不是故意的。”

    女子烏黑的眼睫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降落未落,面龐瓷白, 像是一尊脆弱的琉璃。

    她仰著頭,先看向了藺霜羿,語帶哽咽:“劍君,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是故意冒犯您的。”

    無論是季烆,還是藺霜羿都是第一次看見乘裊露出這般慌張失措又難過的神情。她生得天生笑顏,身體里像是充滿了無數(shù)的能量,看似柔弱,卻無比堅(jiān)強(qiáng)獨(dú)立,哪怕是面對生死危機(jī),她也從未真的哭過。

    可現(xiàn)在,她哭了。

    那一瞬的憤怒忽然間煙消云散,季烆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緊攥,又疼又脹。可如果不是故意,方才那一幕又是為何?

    “是情人咒。”季烆正要開口問時,一道清冽的聲音驟然響起。是藺霜羿,他忽然出聲。

    乘裊怔然,季烆猛地轉(zhuǎn)頭看他。情人咒,只情人兩字,便已能讓人生出無數(shù)遐想了。

    “師尊,情人咒是何意?”

    “劍君,您是指……咒術(shù)?”

    乘裊和季烆幾乎是同時開口,兩人的動作出奇一致,皆看向了他。

    藺霜羿看了季烆一眼,隨即視線在少女微微瞪大的眼眸上一掃而過,別開,面無表情地解釋道:“正是衛(wèi)九幽給你我種下的咒術(shù)。”

    不等兩人再開口問,他直接道:“情人咒,傷心術(shù),求而不得,肝腸寸斷。中了母咒之人將對中子咒之人生出癡狂愛戀。”

    說到這,他微頓片刻,補(bǔ)充道:“乘裊身上種下的是母咒。”

    “我身上的是母咒,那劍君身上的便是子咒,我剛才會那般不受控制,是受了情人咒的影響?”乘裊恍然大悟,“難怪我瞧見劍君便歡喜,見不到您,便輾轉(zhuǎn)反側(cè),思之難眠。”

    分明只是在陳述事實(shí),毫無曖昧之色,但這句話落下,卻還是多了什么。

    藺霜羿別開眼,面容平靜,表情淡漠的嗯了一聲。

    然而那句癡狂愛戀,以及乘裊那些話卻讓季烆心頭一跳,他眉心緊鎖,忍不住問:“你們?yōu)楹螘环N下情人咒?”

    普通修士或許不知衛(wèi)九幽之名,世家出身的季烆卻知道,衛(wèi)九幽乃是萬年前的一位咒術(shù)大師。

    但具體如何,他卻是不清楚了。

    畢竟衛(wèi)九幽早已飛升,距離他們實(shí)在太遠(yuǎn)了。

    乘裊沒說話,只是看向了藺霜羿。她曾答應(yīng)過他,不會把他出現(xiàn)在仙人秘境之事告知任何人。

    注意到她的目光,季烆的唇抿得更緊。

    藺霜羿道:“那日本君為尋一物也去了仙人秘境,遇上了衛(wèi)九幽。他與乘氏先祖有仇,便把種下了情人咒。”

    季烆急聲問:“師尊,此咒該怎么解?”

    藺霜羿看著面前同時期望的看向他的這對未婚夫妻,左腕上的佛珠手串忽而燙了一下,他伸手蓋住了它,淡聲吐出了兩個字:“無解。”

    此言一出,季烆與乘裊都面色大變。

    季烆無法接受,沉聲問:“連師尊也沒有辦法嗎?”

    藺霜羿道:“本君自會想辦法解開。”

    話落,他語氣輕淡的補(bǔ)充:“本君修的是無情道。”此話便是說,他對乘裊不會生出任何想法。

    師尊自是不會,可是中了母咒的裊裊……

    季烆不由看向了旁邊的女子,卻見她的目光似乎從未從師尊的身上移開,明亮如繁星。

    那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因?yàn)樵?jīng)這樣的眼神只會落在他身上。

    他當(dāng)然知道這不是乘裊的本意,可心里仍然無法自控的生出了一分嫉妒。季烆垂首,鄭重道:“弟子相信師尊。”

    乘裊也道:“我也相信劍君,您那般厲害,定能尋到法子。若非有您,至今我還不知衛(wèi)九幽給我種下的竟是情人咒。”

    她一邊說著,一邊松了口氣,認(rèn)真道:“劍君放心,我定會努力克制,絕不再冒犯您。”

    說話間,她已然恢復(fù)了幾分清醒,眉清目明,的確沒了方才的迷戀。

    一旁,季烆聞言,緊繃的心神也微微一松。

    但這不過是前期,只是初生愛戀,當(dāng)然能夠克制。可到了后期,真能克制嗎?若情人咒只這點(diǎn)威力,衛(wèi)九幽便無需多此一舉了。

    “今日暫且到此。”藺霜羿心生煩躁,不想再多廢口舌,只道,“本君回靜室修煉,無事莫要打擾。”

    說罷,他轉(zhuǎn)身欲走。

    季烆想起乘裊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會住在無暇峰,終是忍不住道:“師尊,我可否也留在無暇峰?”

    “季烆。”藺霜羿未曾回頭,聲音冷淡,“你這是不信本君?”

    “弟子不敢。”季烆立刻單膝下跪,沉聲解釋,“只是裊裊乃弟子的未婚妻子,如今中了情人咒,弟子只是擔(dān)心她。”

    “擔(dān)心她什么?”藺霜羿聲音如冰,“本君說了,對她沒有任何興趣。”

    這話一出,季烆還未反應(yīng),一道帶著失落和傷心的哽咽聲突兀響起。

    “劍君是討厭我么?”

    藺霜羿背脊微僵。

    不用回頭,他也能猜到少女此刻眼眶有多么紅。胸前的衣裳似乎還殘留著濕意,像是一捧熱水,熱氣透過了衣衫。

    真是麻煩。

    藺霜羿微頓須臾,說:“本君不討厭你,也不喜歡你。”

    話落,他飛身而起,瞬間消失在了此處。

    待他一走,山峰上便只剩下了乘裊和季烆兩人。若是以前,此時此刻,乘裊的十分心神都已到了他身上。

    可現(xiàn)在,季烆側(cè)目,看見她還仰著頭,看著師尊離開的方向,眼眶還帶著點(diǎn)紅意,眉目間似有失落不舍。

    她在舍不得師尊離開嗎?

    心底瞬間升起的慌張讓季烆一時失了冷靜,他忽地伸手拉住了少女的手,提醒她:“裊裊,師尊已經(jīng)走了。”

    音量比往常高了不少。

    乘裊如夢初醒,慌忙收回視線,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眼睛說:“抱歉阿烆,我有些控制不住。”

    她秀眉微蹙,一副很是苦惱的模樣,看著他說:“這只是情人咒的影響,你莫要多想。”

    手心空蕩蕩的感覺,讓季烆的心似乎也跟著空了一下。

    他握緊手,低聲說:“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

    聞言,乘裊便開心的笑了,“我便知道,阿烆最是明理大方,定不會介意這點(diǎn)小事。”

    季烆動了動唇,到底沒再說什么。

    事出有因,他如何去介意?他甚至沒有生氣的理由。

    眼前又閃過了乘裊撲在師尊懷里的畫面,他吸了口氣說:“我也會去尋情人咒的解咒之法,定會早些解決此事。”

    乘裊也鄭重點(diǎn)頭:“嗯,我也會傳信請族中去尋。”

    山峰上,一時安靜無聲。

    “接下來我會留在昆侖。”季烆道,“你若有事,直接尋我便是。”雖不能留在無暇峰,但作為昆侖弟子,季烆在宗里是有自己的住處的。

    在他晉級元嬰后,按照規(guī)矩分得了一座小峰頭,喚作小元峰。

    小元峰里無暇峰不近,但也不算遠(yuǎn),以他的修為一刻鐘便能到。知道乘裊中了情人咒后,他當(dāng)然不可能離開。

    “好。”少女笑了一聲,柔聲說,“如有事,我定會尋你。”

    她的態(tài)度雖算不得冷淡,但也不如曾經(jīng)熱烈。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方才我瞧著,劍君都生氣了。此回是我連累了劍君,你莫要因此傷了你們師徒關(guān)系。”

    “九胥大比在即,我們都合該努力修煉才是。”

    句句都在理,處處都在為他著想。

    季烆本該高興。

    他應(yīng)了一聲好,便見少女轉(zhuǎn)了身朝另一邊走去。那道與他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在某一刻似乎與夢里那道決然離開他的紅影重合。

    季烆喉頭劇烈滾動數(shù)下,一股沖動沖破了他的理智,他疾步上前,下意識喚了一聲‘裊裊’。

    乘裊停下,轉(zhuǎn)身看他,疑惑問:“怎么了?”

    “……你愛我嗎?”他脫口而出。

    他很少言愛,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問出這樣的問題,問出曾經(jīng)他會覺得無趣的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少女微微皺眉,隨即,失笑一聲:“阿烆,你忘了我們才一起從問情臺上下來?”

    “阿烆,莫要多想,你該信我,也信我們之間的感情。”說到此,乘裊唇角笑意更深,聲音柔如溫水,“便如我,也信你對我的真心。”

    問情臺上,生死相許,眾目見證,豈能為假?

    他問的不過是廢話而已。

    *

    小佛堂里,藺霜羿盤腿坐在蒲團(tuán)上,冰涼的佛珠從他修長如玉的手指間急速滑過。忽地,一聲啪嗒脆響。

    隨即,接連不斷的清脆響聲在靜寂的小佛堂中響起。

    藺霜羿睜開眼,看見了掉落了滿地的佛珠。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姬赤野的聲音忽然響起,他依舊一襲紅衣,斜靠在柱上,笑道,“你那弟子和小帝女果然情深似海。”

    以他們的修為,無暇峰上發(fā)生的任何動靜都逃不出他們的耳目。

    自然,也聽見了乘裊與季烆的互述衷腸。

    藺霜羿沒理他,彎腰,一顆一顆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佛珠,攏在了手心。明明是佛前供奉之物,卻沒一點(diǎn)暖意,落在掌心,只帶來了一陣刺骨冰涼。

    “佛珠怎么斷了?”姬赤野挑眉,“無暇,你心不靜啊,為什么?”

    “姬赤野,你很閑?”藺霜羿把佛珠收進(jìn)了儲物袋里,又拿出了一串新的,隨手撥弄,聲音淡如煙,“還是想挨打了?”

    “喂喂喂,你才想挨打呢!別瞧不起人,近來我修為進(jìn)益極多,誰挨打還說不定呢。”姬赤野不滿。

    “不信。”

    啪嗒,佛珠又?jǐn)嗔恕?br />
    只不過這一回,藺霜羿反應(yīng)及時,一手?jǐn)n住了所有的珠子。

    “不信,那比一比?”姬赤野是個受不得激的,立刻道,“這一次,我定要一雪前恥!”

    藺霜羿站了起來,說:“希望你不要后悔。”

    話音落下,兩人身形一閃,一同從小佛堂消失了。

    ……

    “你是不是在故意報(bào)復(fù)季烆?”與季烆告別后,乘裊先回了屋里。回天珠已經(jīng)急得快要上火了。

    自從知道乘裊騙它,還把它關(guān)進(jìn)陣法里后,回天珠就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她。

    乘裊不喜歡聽它聒噪廢話,但這珠子有時候又能不經(jīng)意間泄露一些她想要的信息,所以,她并未一直屏蔽它。

    當(dāng)然,時間得她說了算。

    “你為什么不能理解他?”回天珠生氣,“為什么要這么斤斤計(jì)較?明明你們可以走得很順利,你偏要自己制造困難!”

    乘裊勾唇:“你不是上輩子便認(rèn)識我了嗎?難道不知道,我就是小肚雞腸,睚眥必報(bào)?”

    “所以你上輩子才那么慘!”回天珠氣怒之下,脫口而出,“當(dāng)了帝君又怎么樣,還不是……我什么都沒說!”

    說到一半,回天珠猛然反應(yīng)了過來,立刻閉上了嘴巴。

    “原來我上一世是帝君。”乘裊心情挺好,問,“有多慘?”

    “反正慘得要死了。”回天珠哼道,“當(dāng)?shù)劬惺裁春茫堪炎约号脗劾劾郏髅骷緸羁梢员Wo(hù)你,你偏要——”

    話未說完,回天珠就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了聲音了。

    “做不做帝君,走不走這條路,都由我自己說了算。”乘裊揚(yáng)唇,聲音溫柔無比,“我討厭別人教我做事。”

    “艱難險(xiǎn)阻,傷痕累累又如何?我開心。”

    這條路上,本就是非生即死。與其茍且一生,不如痛快一回。無論是生死,她都要痛痛快快轟轟烈烈。

    乘裊只在屋里待了不到一刻鐘,便有些受不住了。算一算時間,與藺霜羿分開也就是半個時辰。

    既然抵擋不住這股威力,那便利用它吧。

    乘裊想到之前自己撲到藺霜羿懷中時,男人雖僵直抗拒,卻未曾推開她。這便說明,她還未觸及他的底線。

    這是好事。

    無論藺霜羿是看在季烆的面子上,還是出于其他原因,總之,于她而言,這是個好消息。

    書中對無暇劍君的描寫很少,在此前,世人包括乘裊對藺霜羿的了解也少之又少。但有一點(diǎn)是確定的。

    乘裊坐在梳妝臺前,理了理自己亂了發(fā),從儲物袋里拿出了幾件干凈漂亮的衣裳,她看了看,最后選了一件粉白色的裙子換上。

    她的容貌定格在了十八歲的模樣,換上這鮮嫩的顏色,顯得越發(fā)無害乖巧,像是一朵柔柔纖纖的小花。

    若是哭起來,想來定更加惹人心疼憐惜吧。

    眼淚若有價(jià)值,她不介意使用。只不過……想到之前自己的模樣,乘裊嫌棄的皺了皺眉。

    便是哭,也不能丑。

    在鏡前滿意的欣賞了一會兒,確認(rèn)無誤,她才出了屋,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小佛堂。

    據(jù)說無暇劍君差一點(diǎn)便修了佛,做了和尚。而和尚,慈悲為懷,怎忍傷害他人?無情道并非真無情,只不過是不動情、欲罷了。

    她要得便是那一份不忍。

    ……

    出了無暇峰,季烆準(zhǔn)備先回本家一趟。

    季家本家在西州,從昆侖過去,使用傳送陣,來回一次,需要差不多兩日。但他等不及了,他必須盡快找到解開情人咒的方法。

    哪怕是假的,他也不想看見乘裊與其他男子親密無間,不想看到她對別的男人笑得那么好看溫柔。

    “季師兄。”

    下山路上,一道熟悉的女聲忽然響起。季烆腳步驟停。

    他沒有回頭看,片刻,冷聲道:“我說過,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話落,斬天劍揮出,一股凌厲劍氣疾速刺向了身后的女子。

    “唔——”

    文喜沒躲,任由那道劍氣落在了身上,立時唇角溢血,悶哼了一聲。

    同命蠱即可起效,季烆凝眉,身子微晃。方才那道劍氣含了他七成靈力,他沒想到文喜沒躲開。

    這一擊,便是兩人各分一半,他也受了影響。

    文喜也立時反應(yīng)了過來,忙道:“季師兄對不起,我、我忘了我們……”

    “我最后再說一次,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不等她說完,季烆已經(jīng)厲聲打斷,“也收起你的那份心思,今生今世,我只愛裊裊,絕不會喜歡你,我們絕無可能。”

    文喜目光黯淡,擦了擦唇角的血,苦笑道:“我知道的。我只不過想要向你說聲對不起。對不起,破壞了你與殿下的婚禮,讓你們生了間隙。”

    “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季烆道,“當(dāng)初救你,是為還你在仙人秘境為我擋下的那一擊。如今,你我已然兩清。”

    “往后,只是普通同門,再無干系。”

    說罷,他加快了腳步,很快便走遠(yuǎn)了。至始至終,他都未曾回過頭。文喜望著他離開的方向,眼里暗無亮色。

    “別看了。”李韶的聲音忽然在身后響了起來,“文師姐,你也聽到了。有了帝女,季師兄絕不會多看你一眼。”

    “……我明白的。”

    文喜垂頭,面色微白。

    她一直都明白。

    “想要季師兄看到你,唯有一個法子。”李韶走近她,聲音微冷,“除非帝女死了。”

    “李韶!”文喜猛地轉(zhuǎn)頭看他,怒道,“以后不許再說這樣的話。殿下已恢復(fù)了靈根,定會道途順暢,絕不會出任何意外。”

    李韶眸光微暗道:“我隨口一說罷了,文師姐何必動怒?誰不想仙途順暢平坦,可修煉本就是逆天而行,誰又能保證能平平安安走到最后呢?”

    “李韶!”

    “好了好了,我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李韶道,“我知文師姐覺得虧欠帝女,恨不得以命相償,行了,我以后不說這些晦氣話便罷了。”

    “不過也是,聽說帝女殿下有幸上了無暇峰,跟隨劍君修煉,想來,這仙路會比我們走得更順暢吧。”

    文喜手心不自覺收了收,她垂眸,一字一頓地說:“殿下定能平安無憂。”

    ……

    帝都,皇宮。

    得知乘裊隨著無暇劍君上了無暇峰,乘宿很是高興,當(dāng)時便喚了人來,吩咐道:“裊裊走得急,來不及準(zhǔn)備東西。你們好好收拾一番,再備上一份厚禮,送去無暇峰。”

    但只派金甲衛(wèi)前去,未免有輕視之嫌,乘宿便欲再派一位族中弟子,以視重視。

    他知道乘裊與乘進(jìn)幾人走得近,本是準(zhǔn)備派乘進(jìn)去,結(jié)果乘風(fēng)卻自請前去。

    乘風(fēng)道:“無暇劍君地位尊崇,他愿指點(diǎn)裊裊,乃是大恩。乘進(jìn)身份難免不夠,若是長老前去,又太過了一些。曾祖,便由我去吧。”

    “妹妹此去也不知要在無暇峰待多久,我去看看也好。”

    乘宿沉思片刻,覺得有理。同輩人中,自然是乘風(fēng)與乘裊感情最好。再想到乘裊的打算,未免兄妹起了嫌隙,乘宿便應(yīng)了。

    “你去也好,裊裊最喜歡你這個哥哥,想來見到你,定會很高興。不過,”說到這,乘宿頓了頓,面色一正道,“此去只為拜訪劍君,看望裊裊。風(fēng)兒,莫要做多余之事。”

    他沒點(diǎn)名,但意思不言而喻。

    乘風(fēng)下頜緊了緊,須臾,垂首應(yīng)道:“孫兒謹(jǐn)記。”

    ……

    “藺無暇,你今天瘋了不成?”一座無人的山峰上,姬赤野狼狽的從地上站起來,身上衣裳破破爛爛,再無半分風(fēng)流公子的模樣,狼狽至極。

    他看向?qū)γ姘滓聞傺┑哪腥耍浅2粷M:“不過是切磋而已,你至于下手這么狠嗎?”

    藺霜羿沒理會他,面色平靜的收了劍,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眸光微動,說:“回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如銀光飛上了天際。眨眼間,便沒了蹤影。

    不過一刻鐘,便到了無暇峰。

    但這一回,那道靚麗熱烈的身影沒有撲過來,耳邊也沒有那道清軟甜膩的聲音。

    他掃了一眼,沒看到人。

    藺霜羿前進(jìn)的腳步微不可察的停了半瞬。

    第34章

    最后, 藺霜羿是在小佛堂門口看見乘裊的。

    她坐在門前,斜靠著門板,身上換的是一條粉白色的裙子, 應(yīng)是極好看的, 此刻卻有些凌亂, 上面還沾著不少塵末。閉著眼, 呼吸輕緩均勻,烏黑的睫毛只偶爾輕顫一下,像是睡著了。

    從上往下看去, 只覺她看上去更嬌小瘦弱了幾分。

    藺霜羿聞到了一點(diǎn)藥味, 他的視線自乘裊身上掃過,瞧見她右手上纏著一塊白帛,有一點(diǎn)血紅隱隱約約映了出來。

    他眉心不由輕凝,袖袍輕揚(yáng), 纏在乘裊右手上的那塊白帛便散開了,露出了被藏起來的傷口。

    虎口撕裂,手掌紅腫。

    只一眼,藺霜羿便明白了因由,這是使力過度造成的。

    于他而言,這種傷太熟悉不過了。在他劍術(shù)未成, 化神未至?xí)r,每日揮劍數(shù)萬次下來,這樣的傷日日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上。

    這點(diǎn)小傷, 藺霜羿自來不放在心上。

    修煉艱苦, 若是這點(diǎn)苦頭都吃不下, 何成大道?

    他只是一時沒想到這樣的傷竟也會出現(xiàn)在乘裊身上。作為帝女自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嬌身慣養(yǎng), 便如今早,不過嚴(yán)厲了些許,她便嬌滴滴的哭了。

    藺霜羿不覺間看了好一會兒,抬步上前,豈料剛一動,便見女孩纖長的睫毛快速顫動了幾下,睜開了眼睛。

    “劍君?”許是剛睡醒,她的聲音里還帶著一點(diǎn)睡意,比平常更軟了幾分,似柔軟的羽毛自心尖滑過。

    那雙平常清亮如水的眼睛此刻也還帶著一層朦朧的水意。

    藺霜羿瞬時收回了腳。

    “您回來了!”到底是修士,不如凡人女子?jì)扇酰搜U很快便清醒了過來,眼里的水意消散,又亮了起來,“您去了哪里?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啊?”

    最后一句,像是抱怨,隱隱帶著兩分哀怨。

    還從未有人管過他這些事。

    這是他的私事,藺霜羿本不想回答,然看到少女眼尾的那一抹微紅,他頓了頓,解釋了一句:“朋友相約,耽擱了一些時間。”

    他想,多說一句話與乘裊哭,還是后者更麻煩一些。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因?yàn)樯倥o跟著便問:“朋友?是什么朋友啊?我見過嗎?”她像是對他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不等藺霜羿回答,乘裊啊了一聲,忽然說:“是不是當(dāng)時在多寶樓時,與您一起的那位長得很好看的前輩?”

    “嗯。”藺霜羿可有可無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了她一眼,“你覺得他很好看?”

    能被藺霜羿稱之為朋友的人,必受他重視,當(dāng)然不是普通人物。乘裊自然不會吝嗇贊美,笑著道:“是啊,那位前輩龍章鳳姿,堪稱風(fēng)華絕代,令人過目難忘啊。”

    “不過是一副皮囊罷了,是美是丑并不重要。”藺霜羿淡淡說了一句。他不想與乘裊討論姬赤野的長相這種無聊的問題,便語氣生硬地問:“為何在這里睡?”

    “因?yàn)橄胍x劍君近一點(diǎn)。”乘裊脫口而出,“想睜開眼便能見到您。”

    藺霜羿:“……”

    他想,情人咒果真還是該早點(diǎn)解開。

    他抿著唇,一時未說話。

    乘裊小心看了他一眼,問:“劍君,我是不是又冒犯您了?對不起,我忍不住。不過只半個時辰未見您,便……好想您。”

    好想您三個字她說得極輕,帶著羞恥和苦惱,臉上瞬間染上了紅霞。

    “抱歉劍君,您……您就當(dāng)我在胡言亂語吧或者當(dāng)沒有聽到吧。”

    已經(jīng)入耳的話,怎么當(dāng)沒有聽到?

    “不用向我道歉。”藺霜羿面色冷淡,“我知道是情人咒的影響。”

    說罷,微頓片刻,又補(bǔ)充了一句:“本君不會在意。”

    聽到這話,乘裊明顯大松了一口氣,忙道:“我便知道劍君通情達(dá)理,心胸坦蕩,不會與我計(jì)較這些。您太好了。”

    藺霜羿本想說不用拍他馬屁,他不吃這一套,只不過話到嘴邊,又想到情人咒,想來便是他說了也沒用。

    既如此,何必廢話。

    他嗯了一聲道:“凡事過猶不及,處理好手上的傷。”

    聞言,少女愣了愣,張嘴似想要說什么,最后只道:“嗯,我明白的。”她秀氣的眉間不自覺擰了一個小疙瘩,頗有些顯眼。

    藺霜羿攏了攏衣袖:“你想說什么便直說。”

    “劍君是要回靜室修煉了嗎?”

    “嗯。”

    “我能與您一起嗎?”不等藺霜羿回答,乘裊忙道,“您放心,我絕不會打擾您。我只是想要與您待在同一處,能時時看著您。”

    求而不得,肝腸寸斷。

    藺霜羿心道了一句麻煩,扯了扯衣襟說:“隨你。”

    此話一出,女孩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像是漫天繁星墜落其中。

    ……

    季烆當(dāng)日便回了西州本家。

    回去后,直接親身前往了藏書閣。讓人把有關(guān)衛(wèi)九幽和衛(wèi)氏的書全部找了出來。修士靈識強(qiáng)大,他已修至元嬰,也不用睡覺,便一整夜都待在了藏書閣。

    但翻遍了所有的書,得到的結(jié)果與師尊所說一致。

    情人咒無解。

    除此之外,便都是描述衛(wèi)九幽的咒術(shù)如何厲害,還列舉了不少實(shí)例。季家其中一個先祖便曾被衛(wèi)九幽種下過咒術(shù),尋遍了天下,還是無法可解,最后死在了這道殺咒之下。

    情人咒不是殺咒,但它能操縱人的情感,摧毀的是人的心智。細(xì)究起來,比殺咒還要可怕。

    季家藏書中便記載了一個中了情人咒的例子。

    這兩人本是敵人,相看相厭,中間還有血海深仇,其中了母咒的人還有深愛的未婚妻子。

    但在被種下母咒之后,那人卻慢慢忘記了對心愛之人的愛,淡化了仇恨,癡狂的愛上了自己的敵人。

    為了與敵人在一起,他甚至不惜反叛了自己的家族,差一點(diǎn)殺了曾經(jīng)深愛的未婚妻子。

    整個過程,竟未超過半年!

    季烆看得眉頭緊鎖,他不僅想到了自己和乘裊,心中發(fā)寒。若不能解開情人咒,他們是不是也將走向這個結(jié)局?

    不,一定不會的!

    季烆幾乎翻遍了藏書閣的書,但還是沒有絲毫頭緒。直到天光大亮,藏書閣的門忽然被打開,他才如夢初醒。

    原來他已在此待了整整一夜。

    “你在查衛(wèi)九幽?”來人是季長老,他看了一眼季烆面前打開的書。不等他看清,季烆已經(jīng)合上了書。

    他目光微暗,“烆兒,為何查他?”

    衛(wèi)九幽是萬年前的人,與他們毫無關(guān)系,怎會突然對他起了興趣?季長老了解季烆,他可不是無的放矢之人。

    季烆把那本書收了起來,沉聲解釋:“是因之前從師尊處得知,上次的仙人秘境,其實(shí)是衛(wèi)九幽留下。”

    “當(dāng)真?”

    季長老忙問。

    季烆點(diǎn)頭:“師尊從不妄言。我想著,當(dāng)時未曾在里尋到傳承之地,說不得衛(wèi)九幽還留下了其他秘境或者洞府,所以便想著查一查,或許會有意外收獲。”

    季長老贊許道:“你想的沒錯,的確該好好查一查。不過目前還是九胥大比更重要,雖則以你只能足夠傲視眾人,但也不能掉以輕心。這事,便交予我來查吧,你專心修煉。”

    季烆只能應(yīng)是。

    他不能讓季長老知道乘裊和師尊種了情人咒。

    “去吧,有了消息我會通知你。”季長老笑著說,“總之,這些日子莫要分了心。”

    季烆點(diǎn)頭應(yīng)好,揣著那本記載了情人咒的書退了出去。

    待他離開,季長老臉上的笑卻是即刻散去。他抬頭,看向一道隱秘的位置,忽然出聲:“倉亥,季烆方才拿了什么書?”

    話落,一道黑影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

    那人全身被黑袍籠住,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觀他氣息,竟是一位合體大能。倉亥沒說話,而是沉沉一揮手,半空中便出現(xiàn)了季烆之前在藏書閣的畫面記錄。

    季長老抬眸仔細(xì)觀看,發(fā)現(xiàn)季烆的確在查衛(wèi)九幽,但主要圍繞著衛(wèi)九幽的咒術(shù)。最后,他的視線與畫面上的季烆一般,定在了一本書上。

    ‘情人咒’三個字無比清晰。

    ……

    乘風(fēng)是在第三日來無暇峰的。

    本來不必耽擱這般久,但族里很重視這次拜訪,也是真心感謝無暇劍君,所以在挑選禮物時廢了不少功夫。

    畢竟,以無暇劍君的眼界,平常東西自是入不了眼。

    他們既然要送,不說一定要送到劍君心坎上,但也不能隨便應(yīng)付了事。因此,便耽擱了一日。

    無暇峰人跡罕至,冷冷清清。

    打眼望去,簡陋異常。但無人會生出輕視之心,相反,在無數(shù)人心中,此處乃是圣地。

    這一切,只因住在其中的人。

    無暇劍君。

    不過百年便成了九胥至強(qiáng),是無數(shù)人仰望的存在。

    數(shù)不清的人想要成為他的弟子,想要得到他的指點(diǎn)。可惜,劍君性冷清,時至如今,也只不過收了季烆一個弟子。

    而乘裊,是第二個幸運(yùn)兒。

    即便她未曾被劍君收為弟子,但能得其指點(diǎn),已經(jīng)惹得無數(shù)人羨慕嫉妒了。

    乘風(fēng)領(lǐng)著乘進(jìn)幾人,在無暇峰門口站定。

    他恭聲對守門童子道:“我是九胥少君乘風(fēng),今日特來拜訪劍君,并看望舍妹,請兩位通稟。”

    哪怕這兩個守門童子只不過筑基修為,他們也不能有絲毫輕視。

    守門童子態(tài)度不冷不熱,應(yīng)了一聲,便讓他們在外等著,轉(zhuǎn)身進(jìn)了峰里。

    “哥哥,你們終于來了!”不等守門童子出來,一道亮麗的身影奔了出來,正是乘裊。

    她臉上掛著燦爛的笑,面色紅潤飽滿,氣息宏盛,只一眼便能看出她的修為又有了精進(jìn)。

    “裊裊。”乘風(fēng)的視線在她飛揚(yáng)的唇角上掠過,笑問道,“在無暇峰待得如何?”

    乘裊沒有回答,而是在他面前歡快的轉(zhuǎn)了一圈,裙擺隨著風(fēng)揚(yáng)起了漂亮的弧度,煞是好看。

    “哥哥看我如何?”

    她笑著反問。

    “殿下氣息圓融,顯是修為大進(jìn)!”不等乘風(fēng)回答,乘進(jìn)率先笑道,“看來殿下在無暇峰待的極好,恭喜殿下。”

    誰都看得出來乘裊的變化。

    不過短短幾日,她的修為越發(fā)凝實(shí),血?dú)怙枬M,滿身靈光涌動。而以乘風(fēng)元嬰期的修為,更能看出她已有結(jié)嬰之力。

    乘風(fēng)神色微頓,片刻笑道:“乘進(jìn)說得不錯,我瞧你已是半步元嬰了。”

    “還是多虧了劍君指點(diǎn),我的修為才能精進(jìn)如此之快。”少女明顯很開心,整個人洋溢著喜悅,“說不定不等九胥大比,我便能進(jìn)階元嬰了!”

    這是實(shí)話,也是有心之言。

    乘裊抱住乘風(fēng)的手,仰頭看著他,笑道:“哥哥,你也為我開心吧?”

    第35章

    說這話時, 乘裊臉上一直保持著燦然的笑容,視線未從乘風(fēng)臉上移動半瞬,仿佛尤為期待得到他肯定的答案。

    哥哥, 為我開心嗎?

    如果是以前, 你不會有任何猶豫, 只會毫不遲疑的點(diǎn)頭。

    “當(dāng)然。”乘風(fēng)動了動手指, 視線微偏了半分,溫聲道,“你修為精進(jìn), 我怎會不為你開心?”

    他的聲音一如往日那般溫柔輕緩。

    乘裊笑得彎起了眼睛, 仿若一輪柔和動人的彎月。

    “少君說的是。這是大喜事,回頭告知曾祖和長老們,他們定然都會很開心。”一旁,乘進(jìn)補(bǔ)充道, “這些年來,我皇室在九胥大比上表現(xiàn)不佳。尤其是上一屆大比,殿下您沉睡不醒不知,我們……輸?shù)奶珣K了。”

    除了乘風(fēng)在金丹斗法上得了第三,筑基和元嬰最好的成績也不過是第五。因此事,皇室處境越發(fā)艱難。

    提及此事, 乘進(jìn)幾人臉色都有些黯淡。

    不是他們不努力,而是在打壓之下,皇室能得到的資源越來越少。修煉便是如此, 慢一步, 便可能慢百步。

    惡性循環(huán)。

    資源就那么多, 何況時光流轉(zhuǎn),靈氣漸失, 沒人愿意把到自己手中的東西交出來。

    為此,族中只能把有限的資源優(yōu)先供給天賦最好的子女。以此,保證精銳戰(zhàn)力。九胥大比,表面上是斗戰(zhàn)臺上的戰(zhàn)績,實(shí)際早在上斗戰(zhàn)臺之前,這場比試便已經(jīng)開始了。

    十年前,乘裊參加了一回。那時她是金丹,只以半招惜敗于季烆,得了第二名。雖沒有得到第一,但已令人佩服。

    畢竟季烆天賦異稟,天生劍心,又有無暇劍君指點(diǎn),作為劍修,在武力上本就強(qiáng)過同級許多。

    乘裊只輸了半招,已震驚了無數(shù)人。

    所以那一回,乘裊的風(fēng)頭甚至蓋過了季烆。本來兩人定親之后,惹來不少閑言碎語,不少人認(rèn)為她拋開帝女身份,其實(shí)與季烆不甚相配。

    此次過后,這樣的言論基本煙消云散。

    而那一屆,乘風(fēng)中途出了意外,無法參加決賽。

    不久之后,獸潮突發(fā),乘裊受傷沉睡。如此,自然錯過了下一屆。

    乘裊沉睡之后,乘風(fēng)便是天賦最佳的乘氏子,又是少君,當(dāng)然是被重點(diǎn)培養(yǎng)。但饒是如此,也未能得到第一,只拿了一個第三。

    雖然第三名已不錯,但于皇室而言,作用并不大。

    這一切,乘裊當(dāng)然清楚。

    正是清楚,所以才故意在此刻提起九胥大比一事。

    氣氛一時有些低沉。

    “大家不用難過,這一回我們定會取得好成績。”須臾,乘裊正色道,“前事已過,無需糾結(jié)。不如穩(wěn)住心態(tài),專心修煉。”

    “而今我醒了,哥哥也晉級元嬰。你們也都各有進(jìn)益,此回定能一雪前恥!”

    乘進(jìn)幾人也收了憂色,肅容道:“殿下所言甚是!”

    說到此,乘進(jìn)頓了頓補(bǔ)充道:“距離九胥大比只五個月了,殿下還要注意安全才是。依我看,這幾個月便莫要出無暇峰了。”

    誰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時候會降臨。

    敵人在暗,他們在明。為保安全,當(dāng)更加謹(jǐn)慎小心。

    乘裊自是點(diǎn)頭:“你們也是,此次回去之后,便也在族中專心修煉。至于我,你們不用擔(dān)心。只要劍君在,這世上難道還有比無暇峰更安全的地方嗎?”

    說到最后一句,她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劍君實(shí)在太厲害了,似乎什么都懂,我不過只得了一點(diǎn)指點(diǎn),便已是受益匪淺。難怪那么多人羨慕阿烆。”

    乘進(jìn)幾人聞言也不由直點(diǎn)頭,紛紛夸贊。

    乘風(fēng)也輕嗯了一聲。

    無暇峰內(nèi)。

    藺霜羿盤坐在靜室里,正閉眼修行。峰外女子和其同族那些或贊揚(yáng)或崇拜仰慕的話,盡數(shù)傳進(jìn)了他的耳里。

    小童輕輕敲響了門,恭聲道:“劍君,皇室少君乘風(fēng)帶人求見,欲拜訪您,感謝您對殿下的照顧,可要請他進(jìn)來?”

    “不用了,讓他們回去,本君不見外人。本君教導(dǎo)乘裊與皇室無關(guān)。”

    藺霜羿眼睛未睜,聲音冷淡。

    乘裊只是特例,其他乘氏人與他無任何關(guān)系,自然不必見。一個乘裊便已麻煩極了。

    小童早已料到這個答案,應(yīng)了一聲好,便退了下去。

    “劍君正在修煉,不宜見客。”到了峰外,小童還算委婉,“請少君和諸位回吧。至于感謝,便不必了。”

    聞言,乘進(jìn)幾人自是恭敬應(yīng)是,并不糾纏。無暇劍君性子冷漠,極少見外人,這在九胥又不是秘密。

    所以雖有些失望,但他們還算接受良好。

    便連曾祖派他們來,主要目的也不過是全了禮數(shù)。若能借此與劍君搭上關(guān)系,是好事;若不能,也無甚遺憾。

    畢竟這一回,他們的帝女已經(jīng)入了無暇峰,得了實(shí)際的好處。

    乘風(fēng)薄唇微動,片刻,也恭聲道:“是我們打擾劍君了。”

    小童搖頭道:“無礙,劍君不會計(jì)較這些小事。不過劍君喜清靜,少君等人若無事,便離去吧。”

    乘裊也道:“哥哥,阿進(jìn),你們先回去吧,我也該回去修煉了。今日還未完成劍君定下的任務(wù)。”

    這倒是實(shí)話。

    藺霜羿明顯是個較真的人。既然說了要教他,當(dāng)真無一絲一毫放水。每日都會給她許多任務(wù),若是達(dá)不到要求,也會毫不猶豫罰她。

    除非她哭。

    這兩日,乘裊算是發(fā)現(xiàn)了,這位無暇劍君似乎極怕女子哭,或者準(zhǔn)確的說,不是怕,只是覺得麻煩吧。

    一旦她哭了,他雖不會放水,但也會軟一些。

    但乘裊是來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想要學(xué)到真本事,哪里能不吃苦受累?她可不想藺霜羿對她放松。

    所以每當(dāng)被情人咒影響,傷心于‘心上人’兇她,忍不住哭了時,乘裊非但沒有放棄,還請?zhí)A霜羿莫要手下留情。

    這兩日在無暇峰,除了這點(diǎn)小煩惱,總得說來,乘裊感覺很不錯。藺霜羿并不是難相處之人,且他生得俊,又多才有藝,雖然話少了一些,但許是情人咒的緣故吧,乘裊對他印象挺好。

    每當(dāng)天黑,情人咒失效,她恢復(fù)了平日的清明理智。回憶白日相處,這份評價(jià)也沒變。

    畢竟白日里的她,有時真的挺煩的,她自己都忍不住嫌棄。

    但藺霜羿竟然都忍了她。

    沒罵她,沒打她,沒趕她,有時還反過來哄她。這么一想,乘裊又有些忍不住了。算了算時間,半個時辰快過了。

    “你們放心,劍君對我很好,我在無暇峰并無任何不習(xí)慣,請?jiān)妗㈤L老和父皇母后不用掛心。”

    “我先進(jìn)去了,不能讓劍君等久了。”

    靜室里,藺霜羿有些不滿的睜開了眼睛。分明是乘裊恨不得時時纏著他,怎么變成他等她了?

    但這些話是不能對乘裊說的。

    若說了,怕是又要哭。

    短短兩日,已經(jīng)哭了不下五回。藺霜羿有時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水妖轉(zhuǎn)世,眼淚怎么能說來就來?

    正想著,靜室的門被敲響了。

    熟悉的腳步聲,熟悉的氣息,少女輕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劍君,我能進(jìn)來嗎?”

    藺霜羿重新閉上眼,言簡意賅:“可。”

    他可不想再看到那些討厭的眼淚。

    話音剛落,門已經(jīng)被迫不及待地推開了。女孩腳步輕盈的朝他走了過來,獨(dú)屬于另一人的氣息瞬間縈滿了整間靜室,圍住了他。

    藺霜羿睫毛微微顫了顫。

    他還是沒睜開眼睛,態(tài)度冷淡。允許乘裊進(jìn)來,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容忍了。他又不是她真正的戀人,他當(dāng)然不會哄她。

    一股清香涌來,繞進(jìn)了他的鼻翼間。

    乘裊靠近了他。

    見到他閉眼修煉,她沒鬧他,放輕了腳步和呼吸,竟是安靜地坐在了他的身邊。離得太近了一些。

    近到藺霜羿甚至能清晰聞見她身上的所有味道,能聽見她每一次呼吸的不同。

    很明顯,乘裊在看他。

    那道熱烈的視線猶如實(shí)質(zhì)。

    藺霜羿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動了動。

    “看什么?”他終于睜開了眼睛,冷眼看過去,聲音冰涼,“修煉。九胥大比上若得不到第一,別說本君教過你。”

    少女眼睛一亮,高興道:“原來劍君這般看好我?認(rèn)為我能得第一!”

    她的關(guān)注點(diǎn)總是這般奇怪。

    他只是被她看得煩。

    不過藺霜羿也不欲多解釋,他不喜歡說話。

    “閉眼,修煉。”

    “劍君放心,我定不會讓您失望的!九胥大比,我定然會拿到第一。”

    這一回,她終于閉上了眼睛。

    世間安靜了。

    ……

    從無暇峰下來后,乘風(fēng)和乘進(jìn)一行人便朝山下走。走到一半,乘風(fēng)忽然停下了腳步。

    乘進(jìn)幾人跟著停下。

    乘進(jìn)問:“少君,怎么了?”

    乘風(fēng)道:“既來了昆侖,若只拜訪無暇劍君,不去見過掌門怕是不妥,也有失禮數(shù)。”

    “少君的意思是?”

    “曾祖他們定急著知道消息,你們先回去復(fù)命。我去拜見梅掌門,盡到禮數(shù)即可。”乘風(fēng)道,“你們先走,我隨后便來。”

    他才是一行人的領(lǐng)頭,既已如此說,乘進(jìn)等人自不會反駁。況且,這個理由也算合情理。

    “那我們先走一步,少君也注意安全。”

    乘風(fēng)點(diǎn)頭:“不用擔(dān)心,有金甲衛(wèi)保護(hù),又是在昆侖,誰能傷到我?”

    乘進(jìn)等人應(yīng)了是,便先離開了。

    直到看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乘風(fēng)這才轉(zhuǎn)身朝回走。只不過行走的方向,卻不是往混元峰去。

    而是昆侖外門所在。

    遠(yuǎn)處,乘進(jìn)找了借口避開了其他人,拿出傳音石給乘裊傳了消息:“殿下,少君去了昆侖外門。”

    這傳音石乃秘制,金丹期也能使用,不過次數(shù)有限,最多三次,便會失效。而且只能單向。傳過消息后,乘進(jìn)沒有逗留,轉(zhuǎn)身與其他人匯合,徑直回了帝都。

    靜室內(nèi),乘裊感覺到放在懷里的傳音石燙了一下。

    她閉著眼,眼睫微動,卻是未曾理會。直到每日入定修行的時間結(jié)束,她才找了個借口回了自己屋里。

    大乘期修士神識有多強(qiáng)大,乘裊不知,但從不小看。

    她暫時不想讓藺霜羿發(fā)現(xiàn)自己心機(jī)深沉。

    畢竟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自來都是天真單純更讓人放心。

    所以這傳音石是特地重新煉制過,乘進(jìn)傳來消息,不會發(fā)出聲音,只會顯示文字。乘裊打開,一行字便浮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消息,她臉上無甚表情。

    乘風(fēng)去外門作甚?

    答案很簡單。

    “你別誤會了,乘風(fēng)去外門可能是有其他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回天珠今天解了禁,沒有被屏蔽,自然也看到了這條消息,忙道,“你與文喜鬧成這樣,在這種情況下,乘風(fēng)怎么可能去見文喜?”

    “情之所至,誰能控制?”乘裊垂眸,聲音里隱有失落難過。

    回天珠立刻說:“乘風(fēng)不喜歡文喜!”

    乘裊沒說話。

    喜不喜歡,可不是用嘴說的。

    “小珠,我為何能當(dāng)上帝君?”乘裊話鋒一轉(zhuǎn),問,“可是我哥哥出了意外?”

    書中結(jié)局時,她還是九胥帝女,連少君也不是。

    “你一直說是為我好,為何不愿告訴我真相?”不等回天珠回答,乘裊便道,“是他出了意外,還是我與他兄妹反目?”

    最后四個字,她微微加重。

    “……你別問了,反正我不會說的。”回天珠道,“是你自己讓我不要告訴你這些事的,我只是聽你的話而已。”

    回天珠還是忍不住補(bǔ)了一句:“總之,你要記住,乘風(fēng)最疼的便是你這個妹妹。文喜比不了。”

    文喜比不了,她當(dāng)然知道。

    但與她相比的本就不是一個文喜。

    乘裊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桌面,眼里卻霧蒙蒙一片,就像是此刻,不知何時暗下的天空。入目所見,云層密布,仿若被濃墨暈染,不見一片亮色。

    ……

    修煉不是一人之事。

    距離九胥大比,還有數(shù)月,乘裊也不可能一直待在無暇峰閉門造車。想要快速進(jìn)步,還是需要與人討論和斗法。

    修為精進(jìn)只是一方面,斗法的經(jīng)驗(yàn)也不能少。

    昆侖弟子眾多,不乏精英。弟子間也會常常切磋斗法,這是宗門允許的,只要不惡意斗爭,不傷及性命即可。

    尤其是臨近九胥大比,誰也不會放松。這比斗之事,日日都有。

    這當(dāng)然也方便了乘裊。

    跟著藺霜羿修習(xí)了一個月后,乘裊便常常去找昆侖弟子挑戰(zhàn)。

    她如今是金丹大圓滿,自是挑戰(zhàn)同級。

    眾人都知道她跟著無暇劍君修煉,無論是羨是妒,自然都想看看她的水平,也想挫挫她的銳氣。所以但凡乘裊邀戰(zhàn),無人不應(yīng)。

    能到這個境界的修士無不是佼佼者,斗法經(jīng)驗(yàn)豐富,各有優(yōu)勢和傲氣。他們雖聽說過這位帝女曾經(jīng)的傲績,但到底已過去了十年,期間乘裊一直沉睡不醒,而今醒來才沒多久,便是恢復(fù)了全盛又如何?

    這十年里,唯有她停滯不前,他們可都從未懈怠,各有精進(jìn)。

    但讓眾人未曾想到的是,這一次卻是他們低估了這位帝女。連續(xù)十場下來,乘裊竟無一敗績。

    其中有勝得艱難,但最后還是贏了。

    更可怕的是,隨著時日過去,她進(jìn)步極快。同樣的對手,起初或許需要百招才能贏,到了后來,十招便能定下輸贏!

    這般恐怖的進(jìn)步,令所有人側(cè)目,也讓他們緊迫感更甚。

    “我都說了,你們莫要小看她。十年前的那場大比,她只輸了季烆半招。”有參加過十年前那次九胥大比的老弟子道,“若非沉睡十年,上一屆的九胥大比,金丹第一說不得落在誰手上。”

    “不,或許她已經(jīng)站在了元嬰境的斗戰(zhàn)臺上。”

    上界九胥大比,金丹境上,乘風(fēng)第三,夜露白第一,昆侖弟子謝戎第二。

    如今這三人都已晉級元嬰。

    此前便有傳聞,帝女乘裊的天賦悟性不在以上三人之下。若非意外,她或許也已晉級元嬰。

    有人冷哼:“那也只能怪她時運(yùn)不濟(jì)。修煉一途,光有天賦可不行,氣運(yùn)同樣重要。”

    “她而今已得到劍君的指點(diǎn),這氣運(yùn)也不差了吧?”

    “還不是沾了季師兄的光?”

    “不錯,倘若她不是季師兄的未婚妻,劍君豈會指點(diǎn)她?”

    這話倒是沒什么人反駁。

    在他們看來,乘裊能得到劍君的指點(diǎn),自然是因季烆之故。至于為何季烆不能住進(jìn)無暇峰,乘裊卻能,無非是劍君想要為弟子補(bǔ)償吧。

    在文喜一事上,到底是季烆虧欠。

    劍君唯有此一個弟子,當(dāng)然不會不理不管。會有此舉,細(xì)究其來,合情合理。

    “只是指點(diǎn),又不是真被收為弟子。也就是一時之光罷了。”

    “便是一時之光又如何?她的進(jìn)步,我們都看到了。此回,金丹境上,怕是無人能與她爭鋒了。”

    “倒是有一人,也許可以。”

    “誰?”

    聞言,眾人好奇。

    “你們忘了,我們昆侖十年前也收了一個百年難遇的天才?十年時間,便已是金丹圓滿。”

    “你是說文喜?”

    提起文喜,不少人皺眉。

    “雖說她品行有瑕,但實(shí)力毋庸置疑。”那人嘆氣,“或許此次金丹境上,唯有她能與帝女一戰(zhàn)了。”

    眾人不言,但心里也明白這話有理。

    總之,乘裊的一番鋒芒畢露的表現(xiàn)成功吸引了昆侖上下的注意。

    在乘裊又一次贏了斗法后,文喜被梅望雪傳喚,上了混元峰。

    “這些日來,想必你也聽說了帝女連戰(zhàn)連勝,在我昆侖金丹境上已無敵手之事。”殿內(nèi),梅望雪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文喜,“阿喜,你有何想法?”

    文喜垂首道:“殿下本就該這般厲害。”

    乘裊這些日子幾乎日日都會尋人挑戰(zhàn),且次次都贏,并且贏得越來越快,越來越輕松,這般動靜當(dāng)然驚動了整個昆侖。

    尤其是金丹境以及其下的弟子,如今,都知道了帝女之名。

    外門自也不例外。

    在此之前,文喜才是所有人心中,此次九胥大比金丹境上最有可能奪得頭名的人。哪怕她犯了錯,但沒人只能質(zhì)疑她的實(shí)力。

    梅望雪搖了搖頭:“為師今日喚你來也是為了大比之事。帝女天賦卓絕,勤勉刻苦,有了劍君的指點(diǎn)更是如虎添翼,這般下去,金丹境上怕是無人能出其左右。”

    說著,他看向文喜,沉聲道:“便是你,也不能。”

    文喜身體微顫。

    她跪在地上,聲音低啞:“弟子不敢與殿下爭鋒。”

    “阿喜,你不必妄自菲薄。”梅望雪卻是搖頭,“我知你對帝女心懷愧疚,念著她的恩情,但大比一事,不是你個人之事。當(dāng)初長老們會同意留下你,便是為了你能在大比上為宗門爭光。”

    “倘若只是第二,怕是不足。”

    文喜咬緊了干澀的唇瓣。

    “阿喜,你要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梅望雪嘆道,“帝女已是你最大的對手。斗戰(zhàn)臺上,不能有絲毫心軟,你可明白?”

    殿內(nèi)安靜得厲害。

    文喜眼前恍然浮現(xiàn)了仙人秘境時,乘裊與季烆斗法的畫面。明明相差了一個大境界,但仍然不掩其耀目。

    她像是天生的聚光點(diǎn)。

    唇上傳來了尖銳的疼痛,沉默半晌,文喜啞聲道:“弟子明白,此次大比定不會被私情左右。”

    “你明白便好。”梅望雪欣慰一笑,片刻,又搖頭輕嘆,“當(dāng)然以帝女如今的實(shí)力和進(jìn)境,便是你拼盡全力,或許也不是她的對手。”

    聽到最后一句,文喜握緊手心,抿唇道:“弟子會全力以赴。”

    “那為師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

    乘裊在昆侖連戰(zhàn)連勝一事,這般喜事,當(dāng)然也傳回了族里。為此,宮中上下都喜氣洋洋。

    “殿下醒來真是太好了。這一回,還誰能嘲笑我們皇族無人。”

    “殿下定能得到第一!”

    乘風(fēng)自然也聽到了消息。

    這些時日,他修煉比往日更加刻苦。元嬰境上的比斗比金丹還要激烈,不說能越級而戰(zhàn)的季烆,與他在伯仲之間的便不下十人。

    乘風(fēng)如今只是元嬰初期。

    當(dāng)然,同一個大境界中,若他足夠強(qiáng)大,如季烆一般,初期也能勝過元嬰圓滿。

    為了讓他有個好成績,這些日來,曾祖和諸位長老甚至沒有專注自身修煉,輪流教導(dǎo)他。

    但收效甚微。

    他看見了長輩們眼里的失望。

    是夜,訓(xùn)練了整整一日的乘風(fēng)滿身狼狽的回了屋。他坐在榻上,看著滿手的傷痕,感受著體內(nèi)未曾增長多少的修為,面色發(fā)沉。

    “少君。”他的貼身侍衛(wèi)柏耀走了進(jìn)來,面帶憂慮,“再這般下去,帝女怕是要威脅到您的位置了。”

    “閉嘴!”

    乘風(fēng)立時冷瞪了他一眼。

    侍衛(wèi)跪在地上,啞聲道:“屬下知道少君不欲傷害帝女,不欲壞了你們的兄妹情誼。但帝女是如何做的?她可曾想過您的處境。她分明是想要奪走您的少君之位!”

    “孤讓你閉嘴!”乘風(fēng)霍然站起,一腳狠狠踹在了柏耀身上,“再敢多說一句,孤現(xiàn)在就要了你的命!”

    柏耀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臉色煞白,但他咬牙道:“忠言逆耳,屬下知這些話不中聽。少君若要屬下的命,盡管拿去。但這些話屬下不得不說。”

    “少君,您以為您與帝女還能兄妹情深嗎?倘若帝女知道了那件事——”

    話未說完,乘風(fēng)又是一腳踹出。

    他向來溫潤清雅,脾氣甚好,從未發(fā)過這般大的火。此刻,面容陰沉如水,神色狠歷,與平常竟判若兩人。

    柏耀重重磕在地上,說:“少君,您該早做準(zhǔn)備了!”

    乘風(fēng)沒有說話,他低頭,一只折的歪歪扭扭的小紙鶴出現(xiàn)在了手心,眸光晦暗不明。

    ……

    與劉無為等人約好后日去長靈山歷練后,乘裊便回了無暇峰。先回屋換下了濕透的衣裳,找了一條漂亮的裙子換上,雖然身體很累,但她心情極好,眉眼間仿佛都亮著光。

    回天珠卻是要急死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這般張揚(yáng),你是想死嗎?”回天珠急得整顆珠子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你為什么不低調(diào)一點(diǎn)?現(xiàn)在肯定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比起它的焦躁,乘裊淡定多了,隨口回道:“我就是想知道有誰想要我的命啊。誰讓你不告訴我,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故意的?!”

    回天珠要炸了。

    乘裊語氣輕快:“是啊。敵暗我明,沒辦法啦。”

    “你瘋了嗎?”回天珠不理解,“你現(xiàn)在只是金丹期。”

    正因?yàn)樗墙鸬て冢蛩F(xiàn)在弱小的能讓人一根手指碾死,她才會選在這個時機(jī)。

    哪怕所有的證據(jù)都說明十年前是意外,但乘裊還是不信。她相信自己的直覺,與其被動等待,她更喜歡主動出擊。

    她親自給背后之人創(chuàng)造殺她的機(jī)會。

    當(dāng)然,她的命寶貴得很,她珍惜無比。不過這話,便不必告訴這破珠子了。

    “你若不想我冒險(xiǎn),便該把事情都告訴我。”乘裊一邊應(yīng)付回天珠,一邊梳理好頭發(fā),瞧見自己又容光煥發(fā),她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門,直接朝靜室飛奔而去。

    到了門前,她沒有敲門,而是放輕動作輕手輕腳的走了進(jìn)去。

    不過對于大乘修士而言,這不過是掩耳盜鈴之舉。她還未靠近,藺霜羿便早已察覺到了動靜。

    乘裊坐在了他旁邊的蒲團(tuán)上。

    不用睜眼,藺霜羿也知道她正在看他,直白灼熱。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女孩的粘人。隨著時日過去,情人咒的效力越來越強(qiáng),乘裊會想要時刻粘著他,這是很正常的事。

    幸而,她只是粘著,并未做其他過分之舉,還算有分寸。

    藺霜羿這才勉強(qiáng)忍了下來。

    不過看一會兒罷,他能忍。

    平常,乘裊看個半刻鐘便會收回視線,今日卻似乎有些不一樣。一刻鐘已過,她還在注視著他,目光越發(fā)熾熱,仿佛是出了神。

    藺霜羿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緊,手背青筋若隱若現(xiàn)。

    乘裊的確看得出了神。

    今天藺霜羿應(yīng)是換了一件白色新衣,不是平常的簡單白袍,無論是用料還是做工都極其考究,穿在他身上極為合身,越發(fā)襯得他膚白若冷玉。

    純凈無暇,清冷淡雅,宛如畫中仙。

    若是沒有情人咒,她頂多看幾眼,欣賞這份難得的美景,但絕不會做出任何放肆之舉。現(xiàn)今,卻是情不自禁想要靠近,骨子里的霸道讓她想要不擇手段的掠奪這份美色。

    想要把他占為己有。

    這才是她。

    遇上喜歡的東西或人,想盡辦法、費(fèi)盡心機(jī)也要得到。撒嬌賣乖,不過是掩飾。

    她湊近了去。

    與那張清雋若仙的面龐只剩咫尺。

    她想做什么?

    雖未經(jīng)歷過情事,但活了這么多年,藺霜羿自看過無數(shù)癡男怨女。少時在外游歷時,甚至無意中撞見過情侶親密。

    本已塵封在記憶深處多年的畫面忽然浮現(xiàn)在了腦海中。

    清風(fēng)朗日下,綠草如茵間,少年少女并肩躺在草地上,閉著眼仿佛睡著了。不知何時,少女悄悄睜開了眼睛,側(cè)過頭,含羞帶怯,竟是一口親在了沉睡的情郎的臉上。

    此情此景,相似至極。

    ……乘裊莫不是也想親他?

    他想睜開眼喝斥,但又想到,若這般,她怕是又要哭。也就是這猶豫的一瞬,讓他失去了最好的拒絕時機(jī)。

    女子溫?zé)岬暮粑M數(shù)噴灑在了他的臉上,激起了陣陣癢意。

    藺霜羿呼吸微滯,身體微僵,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殿下,季師兄來找你了。”

    門外,忽地響起了小童的聲音。

    藺霜羿只覺身邊女子靠近的動作驟然停下,隨即猛地坐直了身體,拉開了與他的距離,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她跑得太急,如一陣風(fēng)急速掠過。

    砰——

    關(guān)門聲響起。

    蒲團(tuán)上,藺霜羿面無表情的睜開了眼睛。

    第36章

    好險(xiǎn), 差一點(diǎn)就犯錯誤了!出了靜室的乘裊小小松了口氣。

    雖然藺霜羿看上去脾氣挺好,目前對她容忍度也還行,但那是因?yàn)樗丛|及到他的底線。

    眾觀那些大能和天子驕子, 有誰是真的好脾性的?

    她近來雖然愛纏著他, 實(shí)際上并未做過什么真正親密的行為。如果她剛才真親上去了, 估計(jì)藺霜羿會直接把她扔出去吧。

    乘裊心有余悸的撫了撫捏了捏手心, 面上不動聲色,鎮(zhèn)定地去見了季烆。看到季烆的那一刻,閃過的卻是靜室里的那白衣劍君。

    她的腳步微頓, 須臾才若無其事的上前, 笑著道:“阿烆,今日你怎么來得這么早?”

    季烆搬到了小元峰。

    這些日子來,無論修煉多緊張,也幾乎日日都會來無暇峰見她。只不過為了不影響彼此修煉, 一般都是黃昏時過來。

    通常這般時候,情人咒效力暫時消失,乘裊也恢復(fù)了冷靜理智。

    事實(shí)上,即便是情人咒發(fā)揮作用的白日,只要不關(guān)藺霜羿,面對其他人和事, 乘裊仍然保持著正常的思維。

    她看著面前的季烆,面上笑著,心中竟無甚波動。若是十年前, 看到季烆日日來尋她, 乘裊只會覺得高興, 或者再加一點(diǎn)小小的煩惱。

    現(xiàn)今,心里卻只有隱約的煩躁和不耐。

    “我聽說你約了劉無為等人, 后日要去長靈山歷練。”季烆微凝眉,“為何不叫我?我可以與你一起去。”

    他抿唇,聲音低沉的補(bǔ)了一句:“以前都是我們一起去的。”

    看得出他有些介懷此事。

    哪有什么為什么?無非是忘了罷了。若非季烆主動提起,乘裊根本沒想到這一點(diǎn)。她微微恍惚了一瞬,恍然想起,十年前,但凡要出門歷練,她第一個想到的從來都是季烆。

    在這一點(diǎn)上,便是兄長乘風(fēng)也不能比。

    除開那層戀人關(guān)系,他們曾還是配合最默契,互相信任到能完全放心相交腹背的戰(zhàn)友。

    那一絲恍惚很快掠過。

    乘裊面色不變,聲音一如既往柔和輕軟:“因?yàn)槟阋呀?jīng)元嬰期了,若是叫上你,那這場歷練怕是達(dá)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說著,她盈盈一笑,又故意嘆了一口氣,道:“誰讓你現(xiàn)在比我厲害那么多了。若你去了,還哪里有我發(fā)揮的余地?”

    曾經(jīng)的他們也算是旗鼓相當(dāng),一同歷練自然是互有幫助,而今,有了十年的差距,這般想來,這個理由也算合理。

    季烆心里的焦躁和不安被少女一句話抹平了不少。

    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沉默幾息,說:“……我可以不出手。”自得知情人咒一事后,哪怕他們?nèi)杖斩寄芟嘁姡睦锏牟话踩匀晃丛ⅲ踔岭S著時間過去越來越深。

    他不想放過與她相處的機(jī)會。

    然而少女卻是搖了頭,不贊同道:“不行,這會影響你的修煉,完全是在浪費(fèi)時間。”

    不等季烆開口,乘裊繼續(xù)道:“阿烆,我知道你擔(dān)心我,但我不想耽誤你。相信我,好嗎?”

    季烆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卻見少女眼神已經(jīng)開始游移,不時回頭看一眼,明顯是在走神。

    所有的話倏然被堵在了喉嚨里。

    季烆知道她為何回頭,知道她為何失神,無非是為了無暇峰里的人,為了他的師尊。

    在與他相處時,她在想別的男人。

    即便明知是情人咒的影響,季烆的心里依舊猶如火燒一般的灼痛。他繃緊了下頜,啞聲開口。

    “裊裊……”

    “阿烆,時間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修煉吧。后日我便要去長靈山,需要回去準(zhǔn)備一下。”

    然不等他說完,少女便打斷他,扔下這句話,便迫不及待地轉(zhuǎn)身跑走了。她跑得那么快,腳步輕揚(yáng),只瞧著背影,仿佛也能感受到她的愉悅和期待。

    眼前一幕又與夢里那一幕重合。

    季烆心頭一慌,下意識朝前快走了幾步,伸手想要抓住那道纖麗的身影,然而卻還是慢了一步。柔順烏黑的發(fā)絲從他的手心輕輕一掠而過。

    像是一陣輕風(fēng),明明溫柔平和,可無論他如何用力,都無法抓住。

    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成了徒勞。

    ……

    乘裊一口氣跑回了峰內(nèi)。本是想直接往靜室去,結(jié)果剛進(jìn)了院子里,便瞧見這個時候本該在靜室入定修行的男人,竟在院里練劍。

    劍影重重,劍光如虹。

    雪白的衣袂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輕擺,身形矯健,又輕靈如風(fēng)。景美劍美人美,配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幅極其精美的畫卷。

    暖金色的陽光灑落在男人的身上,面上,為他起了一層耀眼的光影。

    那一刻,舞劍的男人仿佛真成了天外飛仙。

    乘裊無意識停住了腳步,視線不受控制的隨著藺霜羿的動作移動,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竟是片刻也舍不得離開。

    直到一聲清越劍鳴。

    藺霜羿收了劍,乘裊才如夢初醒,回了神來。她方才竟看藺霜羿練劍看入了迷,甚至沒心思去琢磨他的劍術(shù),只一味沉浸于他的美色之中。

    ……行吧,這也不怪她。都是情人咒惹的禍。

    “看夠了嗎?”

    藺霜羿忽然轉(zhuǎn)頭,看向正定定瞧著他的女子,聲音清冽如霜。

    這段日子下來,乘裊本就很厚的臉皮越發(fā)厚了,聞言,便捧著臉,無比真誠道:“沒有,哪怕看一輩子也看不夠。”

    藺霜羿冷淡的別開了頭,不理她。

    哪里來的一輩子,待到情人咒解開,她怕是會迫不及待離開。

    乘裊也不在意他冷情的態(tài)度,又湊近了去,好奇問道:“劍君,您怎么這個時辰練劍?”

    藺霜羿極為自律,生活上也極有規(guī)律。哪個時辰該做什么事,都有規(guī)定,幾乎日日不變。

    乘裊挺佩服的。

    她以為自己足夠努力,但與藺霜羿相比,又有不足。除了修煉,藺霜羿身上還有許多值得她學(xué)習(xí)的地方。

    比如無論何時何地,喜怒都不形于色。

    也不知是不是情人咒的原因,總之,她越看藺霜羿越喜歡。

    “想練便練了,需要什么理由?”

    藺霜羿淡淡回了一句,仿佛真的只是隨心之舉。

    其實(shí)是想到乘裊之前在靜室中的行為,他心里難免生了一點(diǎn)煩躁,手腕上的佛珠越來越燙,擾得他無法安寧,提醒著他的心不靜。

    這般情況下,自是無法入定了。

    修煉無情道非容易之事。

    自從仙人秘境出來后,藺霜羿便把佛珠手串重新祭煉了一番。佛珠里裝了他的七情六欲,但有波動,都會提醒他。

    只要佛珠再無反應(yīng),便意味著無情道成。

    而今,因著乘裊,佛珠卻是日日都有反應(yīng)。當(dāng)然,這并不是說明他對乘裊的動了情或者欲。

    煩躁、不耐、憤怒等情緒一旦產(chǎn)生,佛珠也會有反應(yīng)。

    不過這話藺霜羿并不想告訴乘裊,說了,只會平添誤會和尷尬。待到情人咒解開,心有所屬的乘裊自然會遠(yuǎn)離他。

    思及此,他問:“怎么不和季烆多待一會兒?”

    乘裊想也沒想便回:“我更想與劍君您待在一起。”出口便是近乎告白之語。

    藺霜羿袖袍輕甩,面無表情地朝靜室走,淡漠提醒:“這只是情人咒的影響,你莫要忘了季烆才是你心悅之人,是你的未婚夫。”

    很快就不是了。

    平日里沒看出來,原來藺霜羿還是挺在乎季烆這個唯一的弟子。

    他腿長,步子大,一步當(dāng)她兩步,乘裊得小跑跟上,目光一直未從他身上離開,理所當(dāng)然地說:“可是我現(xiàn)在更喜歡劍君。”

    “唔——劍君?”

    藺霜羿忽然停了下來。乘裊沒注意,撞到了他的背上。幸而修士體魄強(qiáng)大,并未撞疼,只鼻子微微有點(diǎn)酸,眼睛不受控制的泛起了生理性的紅意。

    她仰頭,疑惑地看向突然停下的男人。

    “我——”藺霜羿轉(zhuǎn)頭,垂首看向面前的女子,正要說‘我不喜歡你’,卻先對上了那雙泛紅的眼睛,話到嘴邊便換成了,“我修無情道。”

    到底比‘我不喜歡你’委婉了一些。以乘裊的聰慧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但似乎又不夠委婉。

    這話一出,少女眼里快速彌漫了一層水霧,這一回卻沒哭出來,只抽了抽鼻子,小聲說:“我知道,所以不敢有妄想。”

    “劍君不用擔(dān)心,我也知道,我現(xiàn)在是受了情人咒的影響。我就是……忍不住。”

    藺霜羿眉心擰起了疙瘩,手腕上的佛珠又滾燙了一下,仿若烈火在灼燒他的皮膚。怎么能這么愛哭。

    小時如此,大了依然如此。

    明明在人前時,那般喜歡笑,怎得到了他這里,便這般愛哭了?他在季烆面前亦是如此嗎?

    “你后日要去長靈山歷練?”他不想哄小孩,索性換了話題,“想要什么,法器靈丹都可以。”

    少女抽噎了一聲,無比自然地脫口說:“想要您。”

    藺霜羿:“……不可能,換一個。”

    “劍君,后日您能陪我一起去嗎?”乘裊從善如流的改了要求,“我不想和您分開太久。”

    藺霜羿俊挺的眉皺得更緊。

    不等他開口拒絕,便聽少女說:“若是太久,我會想您,那便無法凝聚心神。劍君,您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到口的拒絕被咽了回去。

    乘裊有多黏他,沒有人比藺霜羿更清楚。所以她的憂慮合情合理。

    藺霜羿凝眉想了片刻,說:“我不會出手,也不會現(xiàn)于人前。”季烆一個元嬰期,她都嫌棄太過厲害。他一個大乘,她怎么不覺厲害了?

    聽得他同意,少女眼睛頓時亮了,笑得彎成了月牙,聲音甜比蜜糖:“只要劍君能來,便是最令人開心的事了!”

    一邊說,她一邊大著膽子拉住了男人的衣袖,高興的晃著圈,笑得燦若朝陽:“劍君,我真的好高興啊!”

    她今日換了一身淺綠色的裙子,一頭烏發(fā)高高束起,用同色的發(fā)帶綁住,顯得無比清新靈動。

    藺霜羿手指曲了曲。

    須臾,聲音冷淡地開口:“不要對我撒嬌。”

    話音未落,他干脆的抽出了自己的衣袖,淡淡補(bǔ)充:“我不是季烆。”

    ……

    太陽西斜,酉時。

    情人咒失效,乘裊回了自己房間,從儲物袋中拿出了靈石,布下了極品隔音陣。有了此陣,大乘修士也無法窺探屋里動靜。

    雖然她相信藺霜羿的品行,但還是不能失了謹(jǐn)慎。陣法布下,半刻鐘后,乘裊收到了曾祖乘宿的傳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等乘裊拜見,乘宿便直接開口,“你現(xiàn)在鬧出的動靜太大了。裊裊,你可知道你現(xiàn)在的處境有多么危險(xiǎn)?”

    乘宿聲音里滿是凝重。

    這一回,乘裊沒有再偽裝,笑著道:“孫女當(dāng)然知道。這本就是我故意為之。”

    不等乘宿詢問,乘裊開門見山:“曾祖,孫女想查清十年前我負(fù)傷的真相。我不信世間有這般巧合之事。”

    聞言,乘宿沉默了。

    當(dāng)初乘裊重傷,不得不沉睡,這般重大的事,他們當(dāng)然要查個清楚。然而查來查去,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都是巧合和意外。

    文家是山下村莊的一戶普通村民。

    那日,文喜之所以出現(xiàn)在獸潮之中,乃是為生病的母親尋藥。當(dāng)時的文喜不過是個凡人,自然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他們仔細(xì)查過很多次,都表明文喜未曾說謊。

    而那只傷了乘裊的妖獸,也在獸潮之中被其他修士擊中,最終暴體而亡。一切都是那般合乎邏輯,未有任何破綻。

    許久,乘宿才開口:“便是要查,也有其他辦法,何需鋌而走險(xiǎn)。比起真相,你的安危更重要。”

    “可孫女若不這般做,又怎能引蛇出洞?”乘裊眸色暗沉,“若不查清,我心難安,又如何安心修煉?”

    皇室為何查不到真相?

    或許是背后之人的計(jì)劃天衣無縫,可要做到這一點(diǎn),少不了里應(yīng)外合。

    但她沒有告訴乘宿自己的懷疑。

    沒有確鑿證據(jù),便是說了,也無用。況且,乘裊很清楚族中長輩的心思。她和乘風(fēng)是族中天賦悟性最好的子女,他們只想看到他們相互扶持,壯大皇室。

    曾經(jīng),她也是這般想的。

    那時她還尚有天真,天真的以為這份兄妹情誼會持續(xù)一生一世。

    那頭,乘宿一時無話。

    半晌他才沉聲道:“你已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既已決定,那便不能后悔。”

    話落,他最后還是補(bǔ)了一句:“后日,我會親自過來。”他不愿折斷小輩的羽翼,但也不放心只把乘裊交給金甲衛(wèi)。

    已經(jīng)出過一次意外,他絕不能容忍再有第二次。

    乘裊早猜到了這一點(diǎn),這本也是她的目的。有什么證據(jù)比親眼所見更有力度?所以她未曾告訴乘宿,后日劍君會陪她一起去,只應(yīng)了一聲好,說:“孫女讓曾祖操心了。”

    “你知道便好。以后要做這些危險(xiǎn)之事,還是先告知家里一聲最好。”

    乘宿沒再說什么,囑咐了乘裊幾句,讓她努力修煉并注意安全后,便結(jié)束了傳音。想到這事,到底還是長嘆一聲:“裊裊的膽子實(shí)在太大了一些。”

    太過冒險(xiǎn)了。

    而他們乘氏如今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再多的損失了。

    屋里,族中五位長老都在,也都聽到了方才的傳音。聞言,耀火長老卻道:“膽子大才好,太過畏首畏尾,反倒是失了銳氣,能有什么出息?”

    “我們乘氏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求穩(wěn)又有什么用?這些年有什么成效?那些世家宗門又豈會因此尊敬我們?”

    自然是不會的。

    “這些年來,我乘氏隕落的天才還少了嗎?十年前,若非裊裊機(jī)警,傷到的就不僅是靈根了!這件事絕不能就這么算了!”

    耀火長老肅容道:“反正我覺得裊裊做的挺好。像是元祖,若膽子不大,何來乘氏的輝煌?我也想看看,到底有哪些人想要亡我乘氏!”

    “大哥,后日我要與您一起去。”

    乘宿沉默良久,應(yīng)了好。

    *

    是夜,昆吾殿。

    柏耀躬身站在乘風(fēng)身后,低聲說:“少君,長靈山周圍已經(jīng)被人布下了陷阱。此事,您怎么打算?”

    他頓了頓,問:“您要告訴帝女嗎?”

    乘風(fēng)沒有回答。

    *

    對于這個問題,乘裊也想知道。

    “殿下,我們探查時發(fā)現(xiàn)了少君的人。”采心的聲音從傳音石中傳了出來,“想來,少君也知道了長靈山的動靜。”

    他們是以靜制動。

    早便提前安排,所以乘風(fēng)的人并未發(fā)現(xiàn)他們。那些陷阱,也不過是明面上的布置。真正的殺機(jī)從來被掩藏在最后。

    乘裊盤坐在榻上,卻沒有如往日那般輕松入定。她望著靜寂的窗外,夜色平靜如水,像是連風(fēng)都停了。

    第37章

    轉(zhuǎn)眼, 便到了去長靈山歷練的日子。

    一早起來,乘裊便先去敲了藺霜羿的房門:“劍君,您起了嗎?該出發(fā)了。”聲音依舊像是摻了蜜糖一般, 甜得膩人。

    若他不理她, 她便會用這樣的聲音一直說。

    藺霜羿系好腰帶, 在乘裊說第二句話之前打開了房門, 面容平靜,眉眼清冷:“既應(yīng)了你,本君自不會食言, 你無需提醒。”

    “劍君!”

    看到他出來, 少女一下便笑開了來,輕浮情話張口即來,“我當(dāng)然知道劍君向來一言九鼎,并非有意提醒, 只是想要多看您一眼而已。”

    為了行動方便,她今日換了一身深色的衣裳,以黑色做底,上面以金紅兩線繡了精致的花,穿在她身上并不顯老氣,反倒襯得她越發(fā)玉雪動人, 神采奕奕。

    藺霜羿的視線自面前女子身上一掃而過,沒接她的話茬,抬步向前, 冷聲道:“走吧。”

    說著, 他身形一閃, 已然躍上了空中。他說過不會出手,也不會現(xiàn)于人前, 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云層中。

    乘裊仰頭看了一會兒,以她的修為,自然是看不見人的。雖然知道藺霜羿定然在上面看著,但見不到人,心里便有不安。

    她忍不住朝著天空喚了一聲:“劍君!”聲音里帶著一點(diǎn)若隱若現(xiàn)的忐忑和倉惶。

    云端之上,藺霜羿垂首,看向了站在地上正仰頭看向天空的女子。從上往下看,她顯得過于瘦小脆弱了一些。

    那張方才還神采飛揚(yáng)的面龐此刻似乎也黯淡了兩分。

    因?yàn)榭床坏剿麊幔?br />
    藺霜羿心里覺得有些麻煩,倘若他不應(yīng),她怕是要一直喊下去,他撥了撥腕上佛珠,在乘裊喚第二聲劍君之前,應(yīng)了一聲:“我在。”

    聲音不高不低,足夠下方的人聽到。

    果然,得了他回應(yīng)的少女瞬間綻放了笑靨:“我知道劍君在。”

    既知道,喚他作甚?

    “走了。”

    藺霜羿別開了視線,聲音如清冽的山泉。

    ……

    乘裊與劉無為等人早已約好,在昆侖外門山下匯合,一同前往長靈山。長靈山距離昆侖不算遠(yuǎn),是昆侖弟子經(jīng)常試煉的地方。

    他們一行都是金丹期,以這般修為只要不深入山里,只在外圍,通常不會有生命危險(xiǎn)。

    除乘裊外,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去長靈山,已經(jīng)是熟門熟路。乘裊并未出風(fēng)頭,與眾人匯合后,便先安靜的聽其他人安排。

    此次,連她在內(nèi),他們一行共六人。三男三女,修為最低都是金丹中期。

    劉無為修為和年紀(jì)都最大,歷練經(jīng)驗(yàn)更為豐富,成熟穩(wěn)重、心胸寬廣,所以此行以他為首。乘裊沒有意見,此次去長靈山,她最大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歷練。

    而且,她總歸不是昆侖的人,與其他人也不熟悉,實(shí)在沒必要搶指揮權(quán)。

    兩個時辰后,他們一行終于到了長靈山下。

    舉目望去,一片茂盛的翠綠,一眼望不到頭。除了吹過的風(fēng),或時不時響起的蟲鳴鳥叫,一切看上去都那般的平和。

    眼前之景稱得上極美,誰又能知道其中掩蓋了多少殺機(jī)?

    長靈山非常大,里面當(dāng)然有數(shù)不清的妖獸和兇植,據(jù)說甚至有大乘期妖獸,所以便是合體大能輕易也不會深入山內(nèi)。

    外圍相對安全,妖獸修為最高不過化神。雖也比他們高了兩個大境界,但幾人都是精英,遇到化神妖獸,即便打不過,但也能保命逃走。

    為打草驚蛇,乘裊派過去的人并未仔細(xì)探查那些陷阱。當(dāng)然,即便他們未曾靠近,想來背后之人也有所察覺。

    她從不小看任何一個敵人。

    何況十年前,她真的栽了一回。

    那些人會怎么做?

    乘裊思索了很多種可能,想過背后之人為了殺死她,或許會派至少化神以上的高手前來,卻不想還是低估了自己的‘重要性’。

    一行人才剛踏進(jìn)長靈山,便遇上了妖獸暴動。

    妖獸暴動威力不亞于一次小型獸潮,他們勢單力薄,僅僅金丹,當(dāng)然不可能與暴動的妖獸正面對抗,自然是想也不想就跑。

    結(jié)果這一跑,便入了一個困殺陣。

    此陣不算復(fù)雜,并不難破,難得是守在陣中的人。

    “陣法?這不是天然法陣!”

    不是天然法陣,那便是人為。

    但誰會在長靈山布下此陣?而他們又恰好闖了進(jìn)來?

    眾人正驚疑不定時,忽地一聲陌生的輕笑聲響起。是一個男人的笑聲,悅耳動聽,猶如黃鸝清鳴。

    隨著笑聲傳來,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修長身影緩步朝他們靠近。

    “你是誰?!”劉無為與其他昆侖弟子都警惕地看向忽然從濃霧中走出的人。他們都是精英,智勇雙全,已然明白自己這是掉入了陷阱。

    “我是來取你們命的人。”

    那是個看上去二十來歲、身著紫袍的年輕男子,生得俊美妖異。妖異男子看著六人,優(yōu)美的唇角掛著溫柔的笑,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話。

    仿若像是在開玩笑。

    然這一刻,劉無為等無人能笑出來。

    他周身靈息不動,看上去除了生得俊一些,似乎與尋常凡人無甚不同。

    但在見到此人的第一眼,乘裊等人皆是寒毛直立。

    極度危險(xiǎn)!

    那人分明什么也沒有做,但在他靠近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猶如重山壓頂?shù)膲毫Γ缗派降购0憧裼慷鴣怼?br />
    “大乘期。”

    乘裊忽然出聲,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大乘期三字一出,劉無為等人都面色驟變。

    妖異男子眉峰微挑,輕輕一笑:“眼力不錯,不愧是乘微的后人。但可惜,你沒有你祖宗那般的好運(yùn)氣,今日勢必要命喪本座手中了。”

    “哦,還有你們。”他的視線一一掃過眾人,唇角笑意更深,“昆侖精英,不錯,也算是值得本座不遠(yuǎn)千里來這一次了。你們要怪便怪你們倒霉吧,誰讓你們竟與乘家人一起歷練?”

    此人根本毫不掩飾,說明他根本沒想放過他們?nèi)魏我粋人。

    劉無為等人面色發(fā)白,但都沒有開口求饒,而是聚在一起靠向了乘裊。不到最后一刻,他們都不會放棄。

    連大乘期都出動了,這般大的陣仗,這分明是要置他們所有人于死地!

    但為什么?

    劉無為幾人可都是昆侖的精英弟子,身后各有勢力,那些人怎么敢,又怎么舍得?難道是她猜錯了,背后之人與昆侖無關(guān)?

    “不用期望你那兩位廢物老祖來救你。”男人心情極好,語氣里滿是輕快笑意,“等他們趕過來,你估摸已經(jīng)成灰了。”

    乘裊沒指望曾祖等人來救。

    她引曾祖前來,本就是為了迷惑背后之人,并另有所圖。

    聽男人的意思,他果然早知道他們的布置。于她而言,這出引蛇出洞,想來在這些人眼中漏洞百出。

    明知她的目的,但很明顯他們并未放在心上,或者準(zhǔn)確的說,未曾把她,把如今的乘氏放在眼中。

    估計(jì)還在心里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吧?

    但分明看不上,卻還是如此不惜代價(jià)也要?dú)⒘怂?br />
    為何?

    “為了殺我,竟出動了大乘高手?”乘裊臉上并未露出男人想要看到的恐懼,仍然鎮(zhèn)定如初,“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們這般在乎?”

    “看來,我很重要啊。”

    她勾起紅唇,沒有瀕臨死亡的害怕,反而也笑了起來。笑聲比妖異男子還要輕快得意。

    少女微微歪著頭,柔面淺笑,是那般的純良無害。

    “你不怕?”

    妖異男人瞇起了眼睛。

    乘裊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問:“你與我乘氏有仇?”

    不等男人回答,她忽然又是一聲灑笑:“或者是我乘家人的手下敗將?堂堂大乘期大能竟來欺負(fù)小輩,看來這仇怨頗深啊。”

    手下敗將四個字讓男人臉上的笑意淡去,看向乘裊的目光殺意凜然。

    “看來我猜對了,原來真是手下敗將。”少女直視著面色已然陰沉下來的妖異男人,微微一笑,“再讓我猜猜是我乘氏哪位先祖。定不是元祖,你還不配做她的敵人。”

    “找死!”

    這話明顯刺激了妖異男子,他冷哼一聲,陰著臉,一手成爪,猛然抓向乘裊。這一下,他用了十足的力氣,大乘期的威壓毫無遮掩的朝乘裊等人壓了過來。

    于大能而言,金丹修士不過是一只能被輕易碾死的螞蟻。

    他們根本逃無可逃,甚至連反抗也做不到。

    快。

    太快了。

    那只成爪的手倏然變得如山一般巨大,眨眼間便到了他們近前。

    劉無為等人臉色煞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唯有乘裊,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那只欲要捏死他們的利爪,忽然揚(yáng)起了頭。

    妖異男人心生異樣,忽覺背脊生寒。到了他這樣的修為,往往只憑直覺便能感應(yīng)到危險(xiǎn)。

    然而來不及了。

    只見一道無暇如雪的白光猝然落下。

    “啊——!”

    妖異男子慘叫一聲,大乘修士的身體強(qiáng)大無比,便是尋常天雷也傷不了,可現(xiàn)在,竟是被那看似柔和無害的白光一下子便削去了半個手掌。

    “誰?!”

    他惶然收手,滿心防備。抬眼,入眼的是一道雪影。看清來人是誰,妖異男子神色大變。

    “藺無暇!”

    “劍君!”

    藺霜羿方落地,一聲甜膩膩的劍君入耳,與此同時,一道嬌影朝他撲了過來,眼瞧著是想要撲進(jìn)他的懷里,他伸出手,用一根手指抵在了少女的肩膀,擋住了她靠近的身體。

    他神色疏離:“站好,別靠近我。”

    乘裊被他擋住,根本前進(jìn)不了,只能站定,一雙漂亮眼睛本來裝滿了歡喜,此刻因著男人的抗拒,便帶了幾分委屈。

    “劍君!”

    “竟是劍君來了。”

    “弟子見過劍君。”

    劉無為等人回過神來,睜開眼,便瞧見了藺霜羿,一時都是又驚又喜。喜得是劍君出現(xiàn)在此,他們的命定然保住了。

    驚得卻是,劍君為何恰好出現(xiàn)在這里?

    他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乘裊的身上。

    劍君是為了帝女而來嗎?

    藺霜羿的出現(xiàn)瞬間扭轉(zhuǎn)了形勢。

    妖異男子面色忽青忽白,捂著自己被削掉一半的手,轉(zhuǎn)身便想逃。但藺霜羿心情正不好,何況此人還要?dú)⒗龅茏樱蹩赡芊抛哌@人?

    “等著。”

    他冷淡的扔下兩個字,便追向了那妖異男子。

    兩人雖同是大乘期,但藺霜羿的天下第一可不是白來的。在剛晉級大乘時,他便越級殺過相當(dāng)于半步真仙的妖獸和大能。

    妖異男子心知不是他的對手,自然不會戀戰(zhàn),只拼盡全力逃。倘若藺霜羿使出十分力,自是能追上。

    但他心頭一動,眼角余光在下方仰頭緊張張望的女子身上一掠而過。

    “劍君小心!”

    該小心的是她才對。竟能讓人出動大乘期修士來取她的命。思及此,藺霜羿眉心不自覺擰起,腳步微不可查一頓。

    他眸光微冷,無暇劍驟然而出,化為萬千劍影攻向了妖異男子,自也擋住了他的逃路。

    “藺無暇,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必苦苦相逼?!”妖異男子只能暫且停步,陰著臉轉(zhuǎn)身,一邊抵擋,一邊大聲道,“你的確比我強(qiáng),但你我真打起來,便是我輸,你也討不了什么好!”

    “欲殺我昆侖弟子,還與本君無冤仇?”藺霜羿眉目冷銳,仿若萬年不化的堅(jiān)雪,語氣隱有不耐,“廢話少說,留下命來吧。”

    話音未落,便是數(shù)不清的殺招。

    大乘修士斗法,勝負(fù)往往不過瞬息之間。還未等乘裊等人反應(yīng),便見無暇劍竟已穿過了方才還無比囂張的妖異男子的心臟。

    “無暇劍果真名不虛傳,本座今日領(lǐng)教了。”妖異男子面色灰敗,大口吐出著血,卻忽然一笑,“不過想要本座的命,沒那么容易。”

    藺霜羿眸色一暗。

    與此同時,只聽轟隆一聲!

    嘭——!

    漫天血塊碎骨灑落,哪怕只是一滴血也帶著強(qiáng)勁的力量。那妖異男子的身體竟突然爆炸,竟是自曝了。

    幸而藺霜羿早有所覺,反應(yīng)極快,一邊飛快退去,一手急速畫圈,牢牢困住了這股能毀天滅地的力量。

    轟隆之聲漸熄。

    眼前又恢復(fù)了平靜。

    “劍君,您受傷了。”藺霜羿還未動作,便覺手被兩只柔軟的手捧住,一股熟悉的沁香撞入鼻間。

    大乘修士的自曝不亞于一次天災(zāi)。

    想要化去這樣巨大的能量,便是藺霜羿也難以做到毫發(fā)無傷。

    不知何時,乘裊飛到了他身邊。而今,正捧著他的手,看著手背上的傷口紅了眼睛。

    藺霜羿自是感受到了手背上的疼痛。

    但這點(diǎn)小傷,于他而言不過平常,便沒在意。然少女明顯與他不一樣,似乎極為在意,滿眼心疼,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已急聚了一層水霧,分明是又要哭了。

    一滴溫?zé)岬臏I珠落到了藺霜羿的手背上。

    他微愣了一瞬。

    這么擔(dān)心嗎?

    在看到男人手背的傷口時,尤其是看到那溢出的鮮紅的血時,乘裊的心確實(shí)揪痛了一下。哪怕理智上知道這點(diǎn)小傷不會影響藺霜羿,以他的修為,或許不到一天便好了。

    但情人咒的影響,令她無法不在意,無法不心疼,甚至還生了一絲愧疚和后悔。

    若非她利用他,他也不會受傷。

    那道傷口,刺眼至極。

    下方,劉無為等人都仰頭看著他們,神色明顯帶著驚訝和疑惑。

    他們兩人現(xiàn)在的行為,的確太親密了一些。藺霜羿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與乘裊中了情人咒,那只會帶來更多麻煩。但他若是呵斥乘裊放手,她怕是會哭得更厲害吧?

    也就是在這遲疑的片刻,女孩忽然低頭,柔嫩溫軟的唇瓣……落在了他的傷口上。

    “他們竟然敢傷你——”他聽見少女用陰沉沉的狠戾聲音說,“我一定會殺了那些人,把他們碎尸萬段。”

    佛珠沒有發(fā)熱。

    但那一剎那,藺霜羿的心跳似乎停了一拍。

    第38章

    長靈山鬧出這般大動靜, 自然早就驚動了附近的修士,不少人朝這邊趕了過來。不過半個時辰,長靈山內(nèi)外便匯聚了不少大能。

    昆侖當(dāng)然也來了人。

    梅望雪和兩位長老親自前來, 一行人剛到便感受到了不遠(yuǎn)處驟起一股恐怖的能量。

    “大乘期自曝!”

    三長老眼睛瞪大, 脫口而出。

    季烆也跟著一同來了, 聞言, 瞳孔一縮,想也不想便要沖進(jìn)去。結(jié)果被梅望雪及時拉住:“里面太危險(xiǎn),現(xiàn)在不能進(jìn)!”

    “季烆, 冷靜一些。”

    “你不過元嬰期, 此刻進(jìn)去也無用。”

    乘裊還在里面,生死不知,他怎么可能等得下去?

    季烆不聽,掙脫梅望雪的手, 正要沖進(jìn)長靈山時,卻見那股恐怖的能量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礙,竟是頃刻間消散了。

    “是劍君的靈力。”三長老大松了口氣,“幸好劍君在。”

    否則,便是他們合力,怕是也無法擋住這股能量。屆時, 長靈山定會生靈涂炭,血流成河。

    不僅是他,在知道藺霜羿在山里時, 所有人都神情一松。

    身為弟子, 季烆自是比旁人還要熟悉自己師尊的靈力。得知師尊在, 他心下微松,然很快, 卻又生起了更多的疑惑。

    長靈山是普通弟子的歷練之地,于已是半步渡劫的師尊而言,卻無甚用處。

    所以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首先想到了情人咒,但師尊……種下的是子咒。

    “有劍君在,那些宵小定鬧不出風(fēng)浪。掌門,我們進(jìn)去吧!”話音未落,三長老已經(jīng)大笑著飛進(jìn)了長靈山里。

    季烆神情嚴(yán)肅,不再多想,以最快的速度緊隨其后。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跟了上去。眾人曾想過很多種可能會見到的畫面,但誰也沒想到,竟會看到這般奇怪的畫面。

    *

    乘裊的動作太快又太突然了,藺霜羿完全沒想到她竟然會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對他做這樣的事。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敢對他這般做。

    以至于,直到那軟滑的唇瓣自手背掠過,他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

    明明只是一觸即過,但許是傷口太敏感,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兩瓣紅唇有多么的軟,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的濕潤和溫?zé)幔袷欠鬟^心尖的柔羽,又像是從手心趟過的溫水。

    藺霜羿的呼吸微微一促。

    乘裊抬起頭,鼓著臉,咬著牙,眼神兇狠,柔嫩的唇瓣上沾了一點(diǎn)鮮紅的血,像是一朵開在黑淵的妖冶的花,讓人心悸。

    與平常乖巧可愛的模樣大相徑庭。

    因?yàn)樗粋α耍院苌鷼猓?br />
    藺霜羿當(dāng)然不會被嚇到,他的視線在女子唇瓣上沾染的血珠上頓了頓。

    那是他的血。

    ……她怎么能親吻他的傷口?

    他猛地別開視線,抽回自己的手,凸起的喉結(jié)劇烈滾動了一下,低斥道:“……放肆!這里不是無暇峰。”

    說罷,他不看乘裊,飛身落地,看向已經(jīng)看傻了眼、滿眼驚駭?shù)膭o為等人,蹙眉,沉默片刻,說:“乘裊中了情人咒的母咒,子咒在本君身上。”

    藺霜羿本是不想把此事宣揚(yáng)出去,但現(xiàn)在事已至此,若不給出解釋,怕是更多誤會和麻煩。

    雖然不知情人咒具體原理,但光聽名字,便能猜到大概的作用。難怪殿下竟然敢膽大包天的親劍君的手!

    劉無為等人恍然大悟,看向離自己極近的劍君,又是驚喜又是慌張,忙表態(tài):“原來是情人咒影響,劍君放心,問情臺上,我們都瞧見了殿下和季師兄的情誼,知道殿下心之所系。我們絕對不會亂傳,更不會誤會!”

    劍君特意解釋一句,明顯是不想讓他們誤會再亂傳。

    若是沒有問情臺上所見所聞,他們或許會遲疑一瞬,但那日眾目見證,殿下與季師兄都愿意為對方犧牲自己的性命,做到了真正的同生共死。

    這般濃情厚誼,誰能質(zhì)疑?

    況且,昆侖上下也都知道劍君轉(zhuǎn)修了無情道。

    如此一來,他們心里便只對帝女剩下了同情。分明心有所愛,卻因情人咒被迫移情他人,連自己的感情都無法控制。

    這看似是對季師兄的折磨,事實(shí)上最受折磨的還是帝女吧?

    聽他們提起問情臺,藺霜羿動了動受傷的那只手,淡淡嗯了一聲:“你們知道便好。”

    說著,抬步要朝前走。

    剛走了一步,就發(fā)現(xiàn)衣袖被人抓住了。

    藺霜羿偏頭,果然便看見了正抬頭可憐巴巴望著他的少女:“劍君,我剛才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時情難自禁。”

    眼眶紅紅,水潤潤的,臉泛著白,沒了方才表現(xiàn)出來的兇狠。

    “你別生我氣好不好?”她又拉著他的袖子撒嬌似的晃來晃去,“我不想您疼。”

    不想他疼,不應(yīng)該給他的傷口上藥嗎?但藺霜羿沒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事情已過,他不想再提。

    況且此處還有其他人在。

    他朝劉無為等人瞥了一眼,不等他開口,幾人便忙再次表態(tài):“劍君放心,我們不會誤會!”

    藺霜羿收回了目光。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拽住的衣袖,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便沒掙開,只語氣輕淡道:“走吧。”

    他看見乘裊笑了一下,但又很快收起了笑,垂頭,目光落在了他手背的傷口上。

    這般在意嗎?

    “劍君,我給您上藥吧?”

    像是這種小傷口,藺霜羿很少理會,自不需上藥。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哄人。

    “隨你。”

    話音未落,便見少女拿出藥膏,捧起他的手,小心在傷口上涂抹。她細(xì)白柔嫩的指尖時不時碰到他的皮膚,藥膏沁涼,敷在傷口上卻帶了一股熱燙。

    這感覺太奇怪。

    他果然還是不喜歡與人靠得太近,尤其還是肌膚相貼。

    藺霜羿手指微曲,下意識想要抽回時,耳尖微動,手上的動作無意識停了一瞬。

    下一刻,數(shù)道靈光降落。

    一群人落到了近前。

    “掌門!”

    “長老!”

    “季師兄!”

    看到來人,劉無為幾人自是歡喜無比,本能地上前向迎,只不過剛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幾人回頭,瞧見帝女還捧著劍君的手。

    那張如花似玉的面龐上,滿是珍惜和心疼。

    帝女滿心滿眼都是劍君的傷,哪怕聽到了動靜,也根本沒有抬頭,分神去看一眼。

    這畫面……

    幾人不由自主地去看季烆。

    現(xiàn)場一片安靜。

    一行差不多十?dāng)?shù)人,此刻都無人開口,只驚訝地看著眼前一幕,恍然以為眼花了。

    有人脫口而出:“……這怎么回事?劍君和帝女在一起了?”

    可天下皆知,劍君的弟子季家少主季烆才是帝女如今的未婚夫。

    季烆站在原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怔然看著不遠(yuǎn)處靠得極近、形似愛侶的兩人。

    攏在袖中的手已然緊握成拳,指甲甚至深深刺進(jìn)了手心。

    手心傳來尖銳劇痛,他卻恍然未覺。

    沒有劍君的允許,劉無為幾人本是不想開口。他們的本意是把今日所見所聞壓在心底,絕不外傳。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們也沒想到,季烆等人竟來得這般巧。

    此時,見人誤會,劉無為幾人愣了一下,忙解釋:“不是那樣的!大家誤會了。”

    “季師兄,你別誤會,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這其實(shí)是情人咒的影響。殿下中了情人咒,所以才移情劍君。”

    “對,你不要誤會。”

    “方才劍君為救我們,被惡徒所傷,殿下心疼難過,只是在上藥而已。”

    幾人解釋時,乘裊依然未曾抬頭,只專心上藥。她當(dāng)然聽到了動靜,知道季烆也來了,可那又如何呢?

    于現(xiàn)在的她而言,處理藺霜羿的傷更重要。

    只看著那傷口,心底的戾氣便不受控制生起。若不能先把這傷處理了,她怕是難以集中心神。

    仔細(xì)涂抹好藥膏后,乘裊又從懷里掏出一塊雪白錦帕小心的把藺霜羿的手包了起來。藺霜羿低頭看了看,擰起眉頭。

    一點(diǎn)小傷而已,何至于此?

    他是身體堪比天雷的大乘修士,不是脆弱的凡人。

    “好了。”綁好后,乘裊舒了口氣,才抬起了頭,認(rèn)真叮囑,“劍君,在傷口沒有愈合前不能拆開,不能沾水。”

    “本君知道了。”

    強(qiáng)忍著想撕開包裹的不耐,藺霜羿隨口應(yīng)了一聲,終于收回了自己的手。

    算了。

    忍一日而已,便當(dāng)是換耳根清靜罷。

    他背著手,轉(zhuǎn)身,看向一旁的眾人,淡聲道:“如他們所言,我與乘裊被種下了情人咒。她身上的是母咒。”

    “原來如此,竟是情人咒!”三長老皺起眉頭,怒道,“是誰這般可惡,竟種下這種惡毒的咒術(shù)。”

    “衛(wèi)九幽。”

    既然都說到這地步了,藺霜羿索性說了個清楚。說話間,乘裊一直沒有離開他身邊,視線也未從他身上離開。

    那般乖巧粘人的模樣,頗有些癡狂。

    衛(wèi)九幽一名一出,眾人臉色大變。

    在場的都不是普通修士,不是昆侖高層,便是其他高手,以他們的見識,自然知道衛(wèi)九幽。

    “衛(wèi)九幽是頂尖咒術(shù)大師,此咒怕是難解。”

    這話已非常委婉。

    事實(shí)上,知道是衛(wèi)九幽種下的情人咒后,不少人已經(jīng)在心里給下了決斷——此咒無解。

    瞧著帝女對劍君的模樣,分明已是‘情根深種’。

    藺霜羿的視線掠過眾人,落在了季烆的身上。他本想說自己會尋到解咒之法,但這話已經(jīng)說過,他不喜歡再多廢話。

    季烆一直看著乘裊,然從他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她沒有看他一眼。這是以前從未出現(xiàn)過的情況。

    便是前兩日,她也沒有這般。

    今日為何?

    他看見乘裊拽著師尊的袖袍,想到她方才對師尊的殷殷叮嚀,恍惚間明白了原因。

    是了,因?yàn)閹熥鹗軅恕?br />
    ‘心上人’受傷,她當(dāng)然著急。以前,她對他亦是如此。

    季烆手心攥得更緊,垂首道:“師尊放心,弟子知道這一切只是情人咒的影響,不是裊裊本意。”

    聽得這話,藺霜羿撥了撥手腕佛珠,可有可無的嗯了一聲。

    季烆這個未婚夫都這般說了,其他人自不會揪著這種私事不放。反正情人咒又影響不到他們。

    看不到藺霜羿的傷口,乘裊終于慢慢冷靜了下來。如今情人咒既已暴露,雖比她計(jì)劃中早了一些,但也無傷大雅。

    她心里甚至松了口氣。

    如此一來,她也不必再在季烆面前偽裝。

    也不知是情人咒影響,還是其他原因,她與季烆曾經(jīng)的記憶猶在,可乘裊回想起來,卻像是走馬觀花,再無曾經(jīng)的悸動不舍。

    如此也好。

    不想再糾結(jié)這點(diǎn)事,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處理后續(xù)。費(fèi)了這么多時間和精力,她可沒忘了自己的目的。

    懷里的傳音石又無聲無息的燙了一下,這是她與下屬定下的暗號。

    “劍君,我想去找曾祖。”乘裊拽著藺霜羿的袖袍,看著地上殘留的血,聞著空中未散的血腥氣,眸光微閃。

    想去便去,何必與他說?

    藺霜羿垂眸,視線在少女緊攥著他袖袍的玉白手指上微頓,想到她的粘人,瞬間明了這是不想與他分開。

    背后之人不可能出兩個大乘期,若只是合體,以曾祖和耀火長老的修為,不說必勝,至少性命無憂。

    傳音石發(fā)燙,是另有因由。

    她微抬著下巴,任由帶著血?dú)獾娘L(fēng)從面上拂過。風(fēng)有點(diǎn)大,帶著冷寒,拂過的瞬間,激起了一點(diǎn)細(xì)微的刺疼。

    ……

    如那妖異男子所說,曾祖和耀火長老果然在距離長靈山不遠(yuǎn)處被攔住了。

    背后之人不僅派出了大乘期,還派出了兩名合體大能。這般算計(jì),可謂天衣無縫,明顯是不想給她留下任何生機(jī)。

    若非乘裊謹(jǐn)慎,特意引了藺霜羿過來,此次說不定真要命喪于此。

    當(dāng)然,若沒有藺霜羿,她也不會這般冒險(xiǎn)。

    對付乘氏兩位老祖,只用合體,對付她,卻是大乘。殺雞焉用牛刀,這便說明,在背后之人眼中,只是金丹的她,不是一只不值一提的小雞。

    藺霜羿帶著她,身后還跟著其他人,很快便尋到了乘宿和耀火長老。到時,兩人剛結(jié)束了這場斗法。

    一名合體被活捉,另一名竟又是自曝。

    幸而乘宿兩人經(jīng)驗(yàn)豐富,察覺不對,便立刻祭出了防御法器,又撐起了靈力罩,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轟——!

    藺霜羿袖袍一揮,落在乘裊面前,擋住自曝的余波。

    “曾祖,長老!”平息之后,乘裊松開攥著他衣袖的手,快速奔向了有些狼狽的乘宿兩人,“你們沒事吧?”

    沒了另一人的力道,藺霜羿只覺袖袍空了一下。

    他抬眸,靜靜地看向面前相聚的祖孫三人。

    “我們無礙,你如何?”乘宿忙上下打量乘裊。

    乘裊笑著道:“曾祖不用擔(dān)心,我們雖遇到了大乘期大能,但幸有劍君在,我沒事。”

    乘宿自然注意到了身后的藺霜羿和眾人,但還沒顧上招呼,便聽到乘裊的話。

    “大乘期?!”

    一旁,困住另一名合體的耀火長老臉色鐵青。

    “不錯,那惡徒想要取我和劉兄等人的性命,出手毫不留情。”乘裊聲音微沉,“我聽他之言,似是與我乘氏有仇。”

    “與我們有仇便罷,他還要傷害無辜,竟連昆侖弟子也要?dú)ⅲ?shí)在可惡!”

    這話一出,其他人也跟著點(diǎn)頭。

    劉無為等人險(xiǎn)些就因此沒了命,對背后兇手自是厭惡非常,接著道:“那人根本不準(zhǔn)備留活口。倘若不是今日劍君在,我們怕是就要死的不明不白了。”

    他們幾人雖才金丹,可都是昆侖精英,是宗門未來的希望。

    三長老怒道:“此事必須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如此兇惡狂妄。”

    梅望雪也沉著臉點(diǎn)頭:“傷我昆侖弟子,此等賊敵,絕不能輕饒。”

    “正好,這不是抓到了一個活口嗎?”三長老冷聲道,“把他弄醒,好好審審他,若不說,那便搜魂吧!”

    眾人都無異議。

    被乘宿兩人捉住的那名合體立時被弄醒。

    他看上去也很年輕,與那妖異男人一般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此時一睜開眼,看見眾人,卻是毫無懼色,甚至輕笑一聲:“不用問我,我什么也不會說。”

    他的視線一一從眾人身上掃過,最后落在了乘氏三人身上,大笑道:“今日是你們幸運(yùn),但乘氏氣運(yùn)已盡。百年之內(nèi),乘氏必亡!”

    乘宿和耀火長老臉色大變。

    然不等眾人反應(yīng),卻見那人眼睛圓睜,一絲鮮血自唇角流出,竟是瞬間沒了聲息。

    “死了。”三長老上前檢查了一遍,臉色陰沉,“自斷心脈,自毀神魂,救不回來了。”

    “一位大乘,兩位合體,竟這般輕易放棄了?”有人不可置信,忍不住出聲,“到底是什么勢力,竟這般強(qiáng)大。”

    確實(shí)強(qiáng)大。

    縱觀如今的九胥,大乘修士不過十指之?dāng)?shù),合體也不過數(shù)十位。光這三人,便已經(jīng)能夠上一流世家的勢力了。

    “此人骨齡不過百。”藺霜羿忽然出聲,一道靈光打到了那名合體身上,便見那人額間竟出現(xiàn)了一枚火焰印記。

    “這是盤龍教的標(biāo)記!”

    聽到盤龍教,在場之人都微微吸了口氣。

    在九胥立國之前,盤龍教便已存在了。算算時間,至少已有一萬五千年。萬年前,盤龍教之名,幾乎無人不知。

    但并非什么好名。

    那時普通凡人和修士皆是談此色變,只因盤龍教行事霸道放肆,修習(xí)邪術(shù),從無顧忌,殺人無數(shù),氣焰宏盛,乃是赫赫有名的魔宮。

    盤龍教之所以那般強(qiáng)大,皆因它有一秘術(shù),能夠壓榨修士的潛力,強(qiáng)行提升其修為。

    雖則這般提升修為的修士往往壽命不長,但依然是絕佳戰(zhàn)力。

    據(jù)說使用此秘術(shù),需要獻(xiàn)祭無數(shù)生命。修為提升越高,需要的祭品自然更多。

    這便意味著,只要祭品足夠,盤龍教可以批量制造很多大乘和合體這樣的頂尖戰(zhàn)力。

    后來元祖立國,領(lǐng)兵攻打,一舉殲滅了盤龍宮的本部和眾多據(jù)點(diǎn),并毀去了那害人的秘術(shù)。但盤龍教教眾甚多,想要?dú)⒏蓛魩缀醪豢赡埽贿^受此大創(chuàng),盤龍教再無力囂張,只剩下一些余孽東躲西藏,又沒了秘術(shù),已不成氣候。

    如今萬年過去,誰也沒想到,盤龍教竟又死灰復(fù)燃。

    “難怪他們能這般舍得,若是盤龍教,那便不奇怪了!”

    “可那秘術(shù)不是被元祖毀了嗎?”

    元祖滅了他們的教主和先祖,又對他們窮追猛打,盤龍教仇恨乘氏皇族無可厚非。其他人最擔(dān)心的是盤龍教是否重新使用了秘術(shù)?

    看著面前的尸體,答案顯而易見。

    眾人的神色都不由變得凝重。

    盤龍教?

    當(dāng)真是個好借口。

    可惜了,畫蛇添足。

    乘裊心下有了計(jì)較,面上未露異樣,屏下心緒,與眾人一般神色嚴(yán)肅。

    一時靜謐。

    正這時,藺霜羿眸光一戾,忽地朝一個方向打出了一道靈光,一聲悶哼驟然響起。一個全身裹著黑袍的人捂著被洞穿的肩膀倒在了地上。

    黑袍脫落,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容。

    “風(fēng)兒?”

    “這……不是少君嗎?”

    溫潤峻秀,熟悉至極。

    正是少君乘風(fēng)。

    乘宿和耀火長老都驚了一下,眉頭不自禁緊鎖。乘風(fēng)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便要來,為何不與他們一起,反而躲躲藏藏?

    乘裊抬眸,靜靜看了過去,片刻,輕喚了一聲:“哥哥。”

    她朝他走近,蹲下,柔聲問:“你為什么在這里?”是擔(dān)心她,還是來為她收尸?

    在她靠近的剎那,乘風(fēng)的身體微不可查的顫了一下,隨即,他捂著流血的肩膀站了起來,對上眾人視線,解釋道:“我聽說你今日要來長靈山歷練,心里不安,便悄悄跟了過來。”

    他面色微白,但神色鎮(zhèn)定,條理清晰,語氣中并無慌亂。

    “裊裊,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歡有人插手你的事,所以我本不想讓你知道。”乘風(fēng)身上的黑袍乃是一件天階極品法器,可以屏氣凝息,能夠隔絕大乘修士的神識和五感。

    可他遇上了藺霜羿。

    藺霜羿的五感本就強(qiáng)于其他人數(shù)倍。這一點(diǎn),書中曾提到過。在他眼下,無論人、妖都無所遁形。

    兄妹二人對視了一眼。

    乘風(fēng)坦然直視。

    “原是如此,那哥哥你方才怎么不出聲?”須臾,乘裊終于笑了,看上去似乎信了他的說辭,看著他肩膀上的傷口,秀眉微蹙,心疼,“我給你上藥吧。”

    然乘裊的手指還未碰到,他下意識朝旁邊躲了一下。

    乘裊的手頓在了半空。

    乘風(fēng)面色微僵,片刻,說:“身上臟,莫要弄臟了你的手。我自己來便行。”說著,他極快拿出療傷丹藥吃了一顆,又在傷口處上了藥。

    乘裊平靜的收回了手。

    若是以往,她或許還會再裝一番兄妹情深,但此刻她心情煩躁,沒了這份心思。今日乘風(fēng)但凡出現(xiàn)在此,無論他有沒有動手,他們都回不去了。

    既如此,無需再裝。

    有些事情,其實(shí)并不需要確鑿的證據(jù)。

    一旁,乘宿忽然道:“今日之事,便暫時到此吧。擾了大家,是我乘氏之過。盤龍教一事,皇室定會查清。”

    “盤龍教重新現(xiàn)世,非同小可,關(guān)系天下。”梅望雪道,“昆侖也會不惜代價(jià)查探。”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表態(tài)。

    之后,各自散去。

    季烆沒走,藺霜羿也沒動,都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少女。卻見她只看著自己的兄長,像是被吸走了全部的心神。

    似乎沒注意到他的視線。

    他撥了一下佛珠,聲音微涼:“乘裊,走了。”

    第39章

    然而這一次, 平常最愛粘著他的女子卻搖了頭:“劍君,我想與哥哥待一會兒。他受傷了,我可以等會兒再回去嗎?”

    她只回頭飛快看了他一眼, 語速有些快, 話音剛落, 便又別過了頭, 看向了乘風(fēng)。清秀的眉輕擰,一雙眼緊盯著兄長,滿是擔(dān)心和關(guān)切。

    藺霜羿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成一團(tuán)的手, 語氣平靜隨意的回了一句‘隨你’, 便飛身而起,毫無猶豫的走了。

    乘宿和耀火長老本想上前與他招呼,也沒來得及。

    乘裊沒有跟上來。

    飛至云端,藺霜羿沒有立刻走, 垂首朝下看,視線先是落在還滿心滿眼只看著兄長的少女身上,停頓一瞬后,他移開,看向了旁邊的季烆。

    季烆一直看著乘裊。

    藺霜羿不是沒眼色之人,自看出了乘家?guī)兹擞兴绞乱劇K技按? 他微啟唇,清冽如雪的聲音透過云層落進(jìn)了幾人耳間。

    “季烆,隨本君回?zé)o暇峰。”

    季烆當(dāng)然也看出了乘家的異樣, 但他是乘裊的未婚夫, 算起來也是半個乘家人, 所以他沒有走。

    況且,他還想要與乘裊談一談。

    這些日子來, 他們雖日日見面,但其實(shí)都是匆匆一面。見面的時間越來越短,往往說不到幾句話,乘裊便想提了結(jié)束。

    情人咒的威力太強(qiáng)了。

    他能感受到乘裊對他的態(tài)度越來越冷淡疏離,在她的眼里,他甚至已經(jīng)快看不到愛意了。心臟像是被一只巨手攥緊,說不清是疼痛還是害怕。

    季烆無法不在意。

    這些日來,他幾乎夜夜都會做相似的夢。

    夢的最后,都是乘裊與他分道揚(yáng)鑣。明知道是夢,是假的,但他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影響了。季烆只能慶幸,情人咒的子咒在師尊的身上。

    所以哪怕明知如今的乘裊會厭煩,他也不愿就此離開。

    但藺霜羿是他師尊。

    師尊開口,弟子自然不能違逆。他又深深看了正圍在乘風(fēng)身邊的少女一眼,這才應(yīng)了一聲是,飛身上空,御劍到了藺霜羿身邊。

    “無需做這番小兒女姿態(tài)。耽于情愛,神思不屬,乃修行大忌。”藺霜羿淡淡道,“回去每日練劍五萬次。”他不要求弟子與他一般同修無情道,但到底擔(dān)著師尊之名,該說的還是會說。

    季烆知道師尊教訓(xùn)的對,這些日子,他心緒雜亂,于修煉上的確懈怠了幾分。

    聞言,只能恭聲應(yīng)是:“弟子謹(jǐn)遵師尊教導(dǎo)。”

    藺霜羿又垂首看了下方一眼,沉默片刻說:“走吧。”

    *

    下方,看到藺霜羿離開,乘裊心里微松了口氣。此時情人咒效用尚在,藺霜羿的存在,總是讓她不自覺的分心。

    每當(dāng)夜深人靜,情人咒失效時,恢復(fù)理智和冷靜的乘裊也難免覺得麻煩。幸而,只要她晉級到化神,便能徹底吸收情人咒的咒力。

    也是如此,她才沒有亂了陣腳。

    距離長靈山最近的城池是若水城,城主是一位出竅修士。九胥一共五州四海,統(tǒng)共五十四座城池,名義上,城主全都是隸屬于皇室。

    如乘裊等人親臨,城主該開城親迎。不過,乘宿幾人并不想興師動眾,一行四人低調(diào)去了在若水城的私宅。

    進(jìn)了宅邸,行至正堂,沒了外人,乘宿的臉色便驟然冷了下來。他忽地轉(zhuǎn)身,看向垂首不言的乘風(fēng),忽然一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啪的一聲——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間寬闊的屋子。

    這一巴掌沒有留手,乘風(fēng)被打得偏過頭,半邊臉立時紅腫一片,唇角破裂,一絲鮮血溢了出來。

    正堂中,一片安靜。耀火長老面沉如水,眉間青筋跳動,明顯也在隱忍怒氣。

    乘裊站在最后,不言不動,沒有如曾經(jīng)一般,看見兄長受罰便上前求情或者與他一起。

    乘宿厲喝一聲:“跪下!”

    乘風(fēng)沒有動,反而抬起頭,看向乘宿問:“曾祖為何打我,我做錯了什么?”他伸手拭去了唇角的血,面色沉然。

    “你還好意思問?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不等乘宿開口,耀火長老再也忍不住,大怒道,“方才人多,我們給你留了面子。但你以為你那蹩腳的借口能使人相信?”

    那些人哪一個不是人精?現(xiàn)在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話他們乘氏!

    若非強(qiáng)撐著最后的體面,念著家丑不可外揚(yáng),耀火長老當(dāng)時便想動手打人了!

    乘風(fēng)仍然沒動,挺直著背脊站在那里,說:“長老未免太偏頗了一些,作為兄長,我不過是擔(dān)心裊裊,所以才出現(xiàn)在那里,難道這也不行嗎?”

    見他死不承認(rèn),耀火長老眉頭一豎。

    不等他再罵,乘宿已經(jīng)沉沉開口:“乘風(fēng),跪下。”話音未落,獨(dú)屬于合體期的威壓猛然壓向了乘風(fēng)。

    他神情一變,臉色煞白,終是砰得一下跪在了地上。

    膝蓋重重地砸在了冷硬的地板上。

    肩膀上的傷口又被震開,鮮血一滴一滴落下,很快染紅了地面。之前那般緊張他傷勢的乘裊卻未有任何動作。

    “你說你擔(dān)心裊裊,那為何不早早出現(xiàn)?”乘宿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臉上沉凝肅穆,“長靈山那般大,便是我和阿火也不能準(zhǔn)確的尋到裊裊的位置,你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裊裊不過是金丹期,你若是不想要她發(fā)現(xiàn)你的蹤跡,輕而易舉,何需用上這等能避過大乘期修士的天階法器?”

    “乘風(fēng),你防得到底是誰?”

    隨著他的發(fā)問,乘風(fēng)終于撐不住那份虛假的沉靜,臉上血色盡失,眸光亂了兩分。

    半晌,他忽然笑了一聲,頂著合體期的威壓,硬生生抬頭,問:“曾祖這是以為我要害裊裊嗎?對,我承認(rèn)是嫉妒她,嫉妒她能得你們的另眼相待,可她是我的親妹妹,我從未想過要她的命。”

    不等乘宿回答,他忽而轉(zhuǎn)頭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乘裊:“你也這般想嗎?”

    乘裊靜靜看著他,臉上沒有了慣常的微笑。她是天生笑顏,笑起來純良溫柔,不笑時也不可怕。

    但此刻,卻多了幾分難言的威勢。

    哪怕什么也沒有做,哪怕她的修為在場最低,僅僅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便已讓人無法忽視。

    甚至心生警惕和畏懼。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哥你是怎么想的?”乘裊抬步,朝他走近,問,“是想我活,還是想我死?”

    在長輩面前,她向來懂事明理識大體,這是她第一次說這般直白的狠話。更從未用這樣冰冷銳利的語氣和態(tài)度面對乘風(fēng)。

    ‘死’字,她微微加重了語氣。

    在乘風(fēng)面前,她一直都是一個乖巧粘人的妹妹。她親近他,尊敬他,維護(hù)他,關(guān)心他,是那么的貼心可愛。便是鬧脾氣,也從不會冷言冷語。

    對上少女那雙冷疏的眼睛,乘風(fēng)忽然覺得肩膀上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劇痛無比。

    一旁,聞言,乘宿微微皺眉。他張了張嘴,本欲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沒有出聲,只沉默的看向那對曾親密無比,曾能生死相依的兄妹。

    那一刻,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

    “我從沒想過殺你。”乘風(fēng)猛地提高了音量,“我承認(rèn)今日我出現(xiàn)在那里的目的不純,但我是乘氏子,是九胥少君,我是沒出息,但還不至于出賣家族,與惡徒為伍!”

    “我的確提前得知了有人要害乘裊,但我也知道,她不會出事的。”說到此,乘風(fēng)又笑了一聲,看向乘宿和耀火長老,“她這般優(yōu)秀,這般得你們的心,你們怎舍得她死?”

    他終于不再掩飾自己對妹妹的嫉妒,不再維持那份虛假平和的表象,仿佛要一口氣把埋在心里多年的話說了出來。

    “我是九胥少君又如何?在您和眾位長老心中,怕是根本比不上裊裊吧?”

    他眼里、面上滿是憤怒和不甘,再無曾經(jīng)的溫潤優(yōu)雅,像是一個被優(yōu)秀的妹妹壓得喘不過氣,以至于鉆了牛角尖的普通兄長。

    嫉恨妹妹優(yōu)秀,也怨長輩們的偏心。

    分明他才是九胥少君,是未來的帝君,憑什么比不得妹妹得長輩們的重視和偏愛?

    耀火長老越發(fā)惱怒:“你認(rèn)為我們不重視你?族里最好的資源全都給了你,你還要我們怎么做?”

    乘風(fēng)沒有回答,只是叩首,重重磕了三個頭。

    他用力極大,額頭頓時磕破,血肉模糊,但他沒有理會,只道:“曾祖和長老盡管罰我便是。我絕無不甘。”

    “這少君之位,你們也盡管拿去,我無二話。”

    說到此,他又是自嘲一笑:“反正這少君之位,也是乘裊讓給我的不是嗎?你一直說最崇拜我,說我最厲害,可若我在心里當(dāng)真厲害,又何須你讓?之所以讓,無非是認(rèn)為我不如你。”

    他才諷刺自己,也在諷刺乘裊的虛偽。

    乘宿冷喝:“乘風(fēng)!”

    乘裊面上沒有絲毫笑意,她忽然覺得一切都很可笑。或許乘風(fēng)說的對,一切都是她的自以為是。

    “其實(shí)我大可以不去,但我還是去了,哪怕冒著被識破的風(fēng)險(xiǎn),還是去了。”乘風(fēng)沒有停下來,自顧自地說,眼里似有迷茫和自嘲,“我只是想要去看一眼。”

    至于看什么?

    他沒有說。

    若是以往,乘裊會選擇留三分余地,心里起了一股火,燒得越來越旺,這一次,她難得尖銳問道:“所以哥哥是去給我收尸的嗎?”

    乘風(fēng)豁然抬頭。

    乘宿和耀火長老臉色也變了變。

    不等乘風(fēng)回答,乘裊繼續(xù)說:“你不愿親手殺我,但又不想救我,所以選擇冷眼旁觀,對嗎?”

    “裊裊。”

    乘宿喚了她一聲。

    乘裊知道曾祖的意思。

    今日,乘風(fēng)出現(xiàn)在那里的確是目的不純,但歸根結(jié)底,他未親自動手,也未有證據(jù)表明他與背后之人聯(lián)系合作,不過只是一時左了心,走岔了路。是錯,卻又不是不可原諒的錯。

    乘風(fēng)既然敢來,敢承認(rèn),那便說明他的確足夠‘清白’。

    乘氏一族至今,人才凋零,好不容易出了兩個天賦極高的好苗子,眼見著振興家族有望,曾祖和長老們自是哪一個也舍不得放棄。

    獨(dú)木難支,他們想要的是她和乘風(fēng)守望相助。

    這也是乘風(fēng)愿意表露‘私心’的依仗。

    可長輩們需要確鑿證據(jù),乘裊卻不用。自今日起,她與乘風(fēng)已回不到從前。他不再是最疼她的兄長,她當(dāng)然也不會再做他的乖巧妹妹。

    如她與季烆一般。

    她和乘風(fēng)不是兄妹,便只能是敵人。是敵人,當(dāng)然要乘勝追擊,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擊他的機(jī)會。

    所以乘裊不再‘乖巧’,第一次向兄長露出了鋒銳的獠牙。

    手心緊握,指甲刺入了肉里,混合著血和汗。疼痛極快傳遍了全身,也讓乘裊越發(fā)冷靜。

    她看著乘風(fēng),忽然柔柔笑了笑,不用乘風(fēng)回答,她繼續(xù)問:“哥哥是在怕我嗎?”她明明生得那么漂亮可愛,笑起來時還會露出小梨渦,分明是一幅純善溫柔小仙女的模樣。

    乘風(fēng)面色僵硬,身體僵直的跪著。

    他張嘴,想說自己不怕。然不等他開口,乘裊已經(jīng)搶先問道:“哥哥,我們天賦不分高低,你知道你為什么比不上我嗎?”

    他們同是極品木靈根加上天生木靈體,天賦不分上下,可為什么他比不過乘裊?

    分明他還比她大幾歲,比她先入道。

    她湊近乘風(fēng),彎腰,一字一頓地說:“因?yàn)榍胺铰L路,哥哥看到的只有我。”

    這話是說給乘風(fēng)聽,也是說給曾祖兩人聽。

    哥哥,你既然認(rèn)為我的退讓是對你的羞辱,那么便光明正大的戰(zhàn)吧。

    少君之位,我會親手拿回來。

    ……

    無暇峰。

    太陽漸漸西落,橘紅落輝透過窗扉映入靜室內(nèi)。已是申時,距離與乘裊分開已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三十六個周天完,藺霜羿睜開了眼睛。

    他低頭看了一眼被錦帕包住的手,眉心微動,往常白日里,若沒看到他,最多半個時辰,乘裊便會鬧起來。

    難道出事了?

    盤龍教確實(shí)不好對付,今日便能派出一個大乘兩個合體,足以說明想要?dú)⒊搜U的決心有多強(qiáng)。

    如此,卷土重來也再正常不過。

    想到此,藺霜羿起身出了靜室,御劍朝若水城的方向而去。他在乘裊身上留了印記,很快確認(rèn)了她的位置。

    方一落下,便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撲了過來:“劍君!”

    藺霜羿微微側(cè)身,沒讓她撲進(jìn)懷里,只讓人抓住了胳膊。

    “您是來接我的嗎?”撲過來的正是乘裊,看見藺霜羿,她明顯很是驚喜,“曾祖正要送我回?zé)o暇峰,我想您了。”

    藺霜羿沒回答她的問題,淡聲問:“你兄長傷處理好了?”

    聞言,少女目光似乎黯淡了幾分,隨即道:“他的傷已無礙,倒是劍君,您的手怎么樣了?”

    說著,不等藺霜羿回答,她已經(jīng)伸手去抓他受傷的那只手,眉目間滿是關(guān)心和認(rèn)真。藺霜羿忽然想到了落在手背上的那個輕柔的吻,被錦帕裹著的手背微微有些癢。

    他把手背在了身后,沒讓她碰到:“已經(jīng)沒事了。”

    他都說了只是小傷而已。

    何須如此緊張?

    “那讓我看看。”乘裊聽了,卻還是道,“我要親眼看了,才能放心。”

    藺霜羿沒動,看見她有些著急的模樣,佛珠沒有發(fā)燙,但心里莫名有點(diǎn)躁,忽而脫口問:“季烆受傷,你亦是如此在意嗎?”話出口,他自己先皺了眉。

    對于別人的私事,他并不在意。

    乘裊和季烆曾經(jīng)如何,也與他無關(guān)。

    但問都問了,話也不能再收回去,也得有始有終。所以藺霜羿沒有回避,直視著面前的女孩,等她的回答。

    第40章

    乘裊沒想到藺霜羿會問這樣的問題, 愣了一下,腦海里不由開始回想與季烆的相處。

    喜歡的人受傷,她當(dāng)然會關(guān)心擔(dān)憂, 但程度能由她自己控制, 自然是比不上現(xiàn)在。

    乘裊一瞬間想了很多。

    藺霜羿這般問, 是懷疑, 還是試探?總不會是隨口一問吧?她可知道,他不說廢話的。

    她抬眸,對上了男人清如雪的眼睛, 最終還是點(diǎn)了頭:“會的。”

    說罷, 她又補(bǔ)了一句:“可是我現(xiàn)在,想要關(guān)心的只有劍君。”

    未必吧。

    藺霜羿聞著空中淡淡的血腥氣,手指摩挲了一下柔滑的錦帕,面色平淡地說:“你很在意你的兄長。”

    他看著面前的女子, 看她眉眼純凈,想到不久前她對兄長的滿心關(guān)懷,頓了頓,到底加了一句:“但他對你未必如此。”

    這到底是乘裊自己的私事,他們也無甚親故,所以藺霜羿只點(diǎn)到即止。說了這一句, 便轉(zhuǎn)了話頭:“走了。”

    *

    情人咒很快便傳開了。

    畢竟今日在場的人不少,而且還是與無暇劍君有關(guān),自然傳得極快。哪怕待在外門, 文喜也聽說了。

    也是此時, 她才知道今日長靈山竟發(fā)生了那般大的事。

    盤龍教竟然派了大乘高手去殺殿下, 還要屠殺昆侖弟子,若非劍君及時出手, 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般大事,瞞是瞞不住的。

    昆侖上下很快便因此議論紛紛。

    “帝女竟與劍君同種了情人咒,這也不知是幸事還是壞事。”

    “當(dāng)然是壞事。帝女與季少主才是兩情相悅,而今種了母咒,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這算什么好事?”

    “可那是劍君啊。”

    “但種母咒的又不是劍君。”

    也對,若種下母咒的是劍君,那就算不是好事,也算不得壞事。無論是盤龍教還是情人咒,都令人震驚。

    “那季少主是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這事又不是帝女本意。大家都知道,帝女真正心悅之人是他。”

    “但聽聞情人咒無解。”

    文喜沒有參與討論,但也心緒難寧,一時沒了修煉的心思。當(dāng)聽到情人咒無解時,她心頭微微一緊,心煩意亂的回了屋子。

    不久,李韶便來了。

    “文師姐,你聽說今日長靈山發(fā)生的事了嗎?”一進(jìn)屋,李韶便提起了這事,“我專門去查了典籍,衛(wèi)九幽是萬年前的咒術(shù)大師,他種下的咒術(shù),除非他自己,基本沒人能解。”

    可所有人都知道,衛(wèi)九幽早已飛升了。

    即便留有殘念在下界,但他既然親自把此咒種下,必然不會主動解開。

    文喜皺眉:“所以呢,李師弟,你到底想說什么?”

    李韶看了她一眼,道:“我問過今日去過長靈山的師兄師姐,他們說,帝女已對劍君生了情根,對季師兄視若無睹。若情人咒解不開,文師姐,你說他們還能在一起嗎?”

    文喜啟唇提醒:“殿下真正心系之人是季師兄。”

    李韶卻又不同意見:“那是以前,如今帝女心悅的可是劍君。即便是情人咒的作用,但只要此咒不解,這一點(diǎn)便是事實(shí)。”

    屋里一時靜默。

    良久,文喜垂眸,啞聲說:“以劍君之能,以皇室和季家之力,定能尋到解開情人咒的法子。”

    “若尋不到呢?”李韶問,“劍君的確厲害,但并不精通咒術(shù),而天下咒師,又有誰能與衛(wèi)九幽比肩?”

    “聽說,今日季師兄很是難過傷心。”

    李韶走到文喜身邊,聲音放輕了幾分:“文師姐,帝女和季師兄,有緣無份。或許這便是天意。”

    文喜的身體無意識的繃緊成弦。

    *

    季家也被情人咒一事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前有同命蠱之事,后有眾目見證下問情臺上的生死相許,他們便是想要發(fā)火也沒有理由和底氣。

    在外人眼中,乘裊是最無辜之人。況且,種了子咒的還是劍君。若是其他人,暗地里殺了便是。

    如今卻是動也不敢動。

    這般一想,心底只憋屈至極。

    這一回,季家是被看足了笑話。

    “帝女與劍君中了情人咒,你為何不早點(diǎn)告訴我們?”季長老只能把火壓在心下,質(zhì)問季烆,“若你早點(diǎn)告知家里,我們也好早做對策。”

    “能有什么對策?”季烆眼前又一次閃過乘裊亦步亦趨跟著師尊的畫面,喉嚨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聲音又干又啞,“能尋到解咒之法嗎?還是能阻止這件事傳播出去?”

    當(dāng)然都不能。

    但他們提前知道,便是不能動劍君,但也能尋法子殺了乘裊。可現(xiàn)在,乘裊日日跟在劍君身邊,長居無暇峰,他們根本找不到動手的機(jī)會。

    季長老面色沉硬如鐵。

    季烆深吸口氣道:“長老,莫要忘了師尊修的是無情道。他不會對裊裊動情的。為了成就大道,師尊定也會想方設(shè)法解開情人咒,了結(jié)這份因果。”

    季長老當(dāng)然清楚這一點(diǎn),但不知為何,心里還是莫名有些不安。

    他目光幽深,忍不住說:“無情道并非不可破——”

    “但師尊絕不會!”不等他說完,季烆便立聲打斷他,斬釘截鐵道,“師尊心向大道,一心成仙,道心堅(jiān)不可破。”

    “況且,裊裊還是我的未婚妻子。師尊克己復(fù)禮、光風(fēng)霽月,絕不可能對裊裊生出其他心思。”

    *

    乘裊與藺霜羿一同回了無暇峰。

    到時,已是酉時末,情人咒失效,盤繞在心頭的那股強(qiáng)烈的癡意漸漸消散,乘裊恢復(fù)了全部的清明。

    她沒有如白日那般再癡纏著藺霜羿,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間。

    “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腦海里,回天珠的聲音就未停過,滿是焦躁和憤怒,“乘風(fēng)怎么會是這樣的,他明明最疼你的!”

    沒了其他事干擾,乘裊可以專心應(yīng)對它。

    聞言,她眸光微暗,問:“為什么不可能?這世間反目成仇的兄妹親人還少嗎?”

    回天珠大聲道:“可那不應(yīng)該包括你和乘風(fēng)!”

    乘裊挑眉:“你為什么這么篤定?你親眼見到了?”

    回天珠立即道:“我雖沒有親眼見到,但是你親口說的,你和乘風(fēng)關(guān)系很好。他疼你護(hù)你,你敬他愛他。”

    這珠子的腦子不夠聰明,但嘴巴很緊。今天能開口,想來也是因?yàn)槭芰舜碳ぁ.?dāng)然,這也是乘裊故意為之。

    聽到回天珠說是‘她’親口所說,乘裊眸光微動,話鋒一轉(zhuǎn)問:“說起來,你說我上一世做了帝君,但哥哥為長,又是少君,為何登上帝君之位的不是他?”

    “小珠,都到現(xiàn)在了。今日倘若沒有劍君,我怕是已成灰了。”不等回天珠開口,乘裊補(bǔ)充道,“小珠,你想要我死嗎?”

    回天珠想也不想回答:“當(dāng)然不想!”

    “那你就回答我的問題。”

    回天珠沉默了許久,整顆珠子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良久,它才小聲說:“因?yàn)槌孙L(fēng)死了,在戰(zhàn)場上,他為了救你死了。”

    聽到那個‘死’字,乘裊的雙手倏然握緊。

    她猛然閉了閉眼,壓下了心頭瞬間生起的那抹酸澀和憤怒,問:“你親眼見到,還是我告訴你的?”

    “是你自己說的。”回天珠嘟囔了一句,“你當(dāng)時眼睛都紅了,都哭了。”

    “是嗎?我哭了。”

    乘裊近乎呢喃地說,神情有些恍惚,仿佛真的信了回天珠的話。她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而是低垂著頭,仿如陷入了遲來的傷懷。

    若回天珠沒有騙她,若它說的句句‘屬實(shí)’,那么便是有人騙了回天珠。

    *

    今日這場刺殺,看似他們處于被動,但事實(shí)上,乘裊并未輸。如果能趁此機(jī)會抓到背后之人,自然是好。

    但她清楚這樣的幾率極低,所以也不怎么失望,反正她想知道的已經(jīng)知道了。

    她身上或者她本人果然有能威脅到背后之人的東西。

    明面上是盤龍教對皇室的報(bào)復(fù),但為何偏偏選在這個時候?盤龍教便是有秘術(shù),但想要培養(yǎng)合體以上的高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而且大量的祭品從何而來?

    九胥五十四城,自元祖時便頒布了許多政策,對丁籍管理極嚴(yán)。嬰兒出生三日內(nèi),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家中人都需要去府衙登記。

    不僅如此,每三年都會清查一次。

    一旦有哪地人口大量流失或者死亡,都會被立刻察覺。因著這嚴(yán)格的監(jiān)察制度,這一萬年來,偶有邪教邪宗出現(xiàn),但都不成氣候,無法像萬年前的盤龍教那般興風(fēng)作浪。

    元祖時曾留下過對盤龍教秘術(shù)的記載,上面清楚寫道,想要催生一個合體,即便天資絕佳,也至少須得十萬祭品。若是大乘,更要翻倍。

    “殿下,曾祖回來后,便親自查了近十年九胥各地丁籍,一切正常,并無異樣。”傳音石中,乘進(jìn)的聲音傳了出來,“也不知盤龍教是從哪里尋來的那么多祭品。”

    其實(shí)這事,每三年都會查。若有不對,早該察覺了。

    如果用修士做祭品,數(shù)量上倒是能少一些。但大部分的修士不是出身世家,便是投靠宗門,散修畢竟是少數(shù)。

    便是散修,也有散修盟做主。真發(fā)生大量散修失蹤或死亡,散修盟不可能不管。

    以盤龍教能干脆舍棄三個高手的舉動來看,他們分明不缺祭品。

    所以乘進(jìn)等人才百思不得其解。

    盤龍教到底是怎么無聲無息弄來那么多祭品,培養(yǎng)出這些高手的?凡事做過,便有痕跡。

    可現(xiàn)在查來查去,卻似沒有一點(diǎn)不對。

    “想要祭品,很簡單。”乘裊臉上沒了笑,眉目間一片沉凝肅冷,“把近百年來,各地發(fā)生的天災(zāi)全部列出來,答案便出來了。”

    “什么?!”乘進(jìn)一驚,心頭發(fā)涼,“殿下,您的意思是,盤龍教人為制造‘天災(zāi)’,以獲取祭品,掩蓋惡行?”

    細(xì)細(xì)想來,這個猜測竟無比合理。

    為何律法規(guī)定元嬰之上的修士不能輕易出手斗法?正因,這些修士法力強(qiáng)大,能造成的破壞實(shí)在太大了。

    他們往往一揮手,便能毀掉一座城,取走百萬人的性命。

    有時候真正的天災(zāi)的威力或許還比不上兩個出竅修士一場無所顧忌的斗法。天災(zāi)不受人力控制,難以預(yù)測,也無法阻止,往往只有發(fā)生了,才能處理災(zāi)后之事。

    各地氣候與環(huán)境不同,有些地方可能數(shù)年都能風(fēng)調(diào)雨順,有些地方卻是年年都有災(zāi)禍。

    凡人脆弱,即便有修士干預(yù),往往一次大型天災(zāi)也會傷亡數(shù)萬甚至數(shù)十萬人。

    若盤龍教從此入手,實(shí)在太容易了!

    只要掃除痕跡,基本就不會惹人懷疑。

    不用多,只兩三年年制造一次天災(zāi),祭品便能源源不絕了。

    此計(jì)實(shí)在太過惡毒狠辣!

    不是乘進(jìn)等人蠢笨,而是九胥已維持了太久的和平,于他們而言,最兇惡的也不過是那些亂殺無辜、修煉邪法的邪修。

    便是那些臭名昭著的邪修,為了活命,也不敢放肆屠殺。

    乘進(jìn)立刻道:“我這便去上稟帝君,請徹查各地天災(zāi)。”

    “直接稟告曾祖吧,避開其他人。再未查清之前,此事不能外傳。”乘裊卻搖了頭,聲音微沉,“除曾祖之外,誰也不要說。”

    雁過留痕。

    盤龍教再小心,百年之久,也不可能當(dāng)真沒露出任何馬腳。除非,內(nèi)有奸細(xì),為其掩護(hù)。

    乘進(jìn)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的呼吸驟然加重,像是在極力忍耐著憤怒,許久,才沙啞著應(yīng)了一聲:“好。請殿下放心,我定會小心行事。”

    “阿進(jìn)。”乘裊喚了一聲他的名字,輕聲道,“注意安全。”

    要揪出內(nèi)奸當(dāng)然不是易事。

    能為盤龍教掩蓋至今,亦說明那人已處高位,甚至不止一人。

    乘進(jìn)呼吸一滯,終是忍不住啞聲問:“為什么?殿下,他們?yōu)槭裁匆@樣做?”他還是太年輕了,尚有一腔熱血和純真,良好的出身更讓他大部分時候看到的是好的一面。

    人生中最大的困難,無非是修煉,以及振興家族。他們乘氏源于鄉(xiāng)野,既站在了高位,享受了子民的朝拜和供養(yǎng),當(dāng)然也要承擔(dān)起責(zé)任。

    不說人人做到愛民如子,但絕不能殘害無辜,知法犯法。

    乘裊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她只是想,三十年,還是太慢了。內(nèi)已腐朽,何必去修?不如重頭來過!

    ……

    這些日來,乘裊除了每日修煉,夜里便努力煉化從衛(wèi)九幽處得來的仙力,從無懈怠。

    但即便如此,想要徹底煉化,也至少需要三十年。

    三十年太短又太長,變數(shù)實(shí)在太多了。

    她如今能借藺霜羿之力,得來一時的庇護(hù),但這非長久之計(jì)。按照那本書中記載,不用三十年,藺霜羿會因?yàn)轱w升失敗,身死道消。

    乘裊的心中難得生了一絲焦躁。

    這一夜,竟難以安心入定。

    她盤腿閉眼坐在榻上,不知何時竟入了一場奇怪的夢境。她看到了自己和乘風(fēng),他們相對而立,相隔咫尺,又猶比天涯。

    她聽見乘風(fēng)問:“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能挽回頹勢?能讓乘氏再現(xiàn)元祖之輝?”

    “乘裊,你太天真了!”

    “往前數(shù)千年,乘氏難道沒有出現(xiàn)過天才嗎?誰都想要成為元祖,可誰都不是元祖。”

    “元祖的時代早已過去,我們該做的是接受乘氏的衰敗。”

    “不要去妄想自己做不到的事,現(xiàn)在這樣不好嗎?”

    夢里的她沒有回答乘風(fēng)的問題,而是反問:“哥哥,你還記得我們?nèi)氲罆r曾發(fā)下的誓言嗎?”

    “不要再提以前,那不過是年少無知時的妄言!”她看見乘風(fēng)大笑了一聲,滿臉諷刺,“與其做這些不切實(shí)際的夢,還是想想該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乘裊,活著不好嗎?為何你偏偏要朝死路走。”

    她聽見他問:“你為什么要讓我?你既讓了我,又為何不讓到底?乘裊,我是你兄長,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和施舍。”

    乘裊猛然睜開了眼睛。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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