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春不渡 > 50-60
    第51章 要不,你打回來?

    酈城發生□□是在宋嘉榮離開后的第五天, 最開始由官府貼出告示,讓百姓居家隔離,嚴禁外出時倒還相安無事。

    可是自從新的防疫政策下來, 說是要立即焚燒已經過世的親人尸體, 結果百姓不同意,還說是狗官不作為才會惹來五瘟使者,不但毆打前來收尸焚燒的衙役,還群情激奮的把衙門給砸了。

    要不是狗官不信宋大夫說有瘟疫,提前讓他們做好防疫準備,他們的親人也不會死!

    把狗官和庸醫燒死,瘟疫就會消失了, 他們死去的親人也會回來!

    對, 沒錯,把狗官燒死!

    酈城的守衛并不多,對上暴怒的百姓時直接像糊窗紙,一捅就破。

    宋嘉榮聽聞噩耗時,當機立斷決定趕回酈城,可她的手冷不防被抓住, 側過頭,對上的是一雙滿是冷靜的丹鳳眼。

    “我和你一起去。”裴珩對上她泛紅的眼尾, 一字一頓。

    “不必, 還有你放開我。”宋嘉榮想要甩開他拽著自己的手,結果手甩得過快。

    正牽馬過來的周洋只聽到響耳的一聲“啪”, 那是巴掌落在臉上的聲音。

    打得掌心發麻的宋嘉榮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 心虛又愧疚得連忙解釋, “對不起, 我不是有意的, 我,我也沒有想過要打你。”

    “你要是生氣,我,我可以讓你打回來。”說完,她閉上眼,把臉湊了過去。

    可是她等了好一會兒,等來的是微涼的指尖把她落在鬢角的碎發別到耳后,和一句輕輕落在她耳邊的嘆息。

    “手可有打疼?”

    宋嘉榮:“?”

    宋嘉榮以為自己聽錯了,悄悄地睜開半只眼,在看見他如玉臉頰上泛紅的巴掌印,下意識縮著脖子,咽了口唾沫,她的手勁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大了。

    “我說的是真的,你可以打回來的,我不會生氣。”見他不說話,以為聽岔了的宋嘉榮只能硬著頭皮再次出聲。

    可她再次等來的是掌心落在她發頂的觸摸,和夾帶著淺淺笑意的一句話,“只是一巴掌而已,你也說了是誤會,還有我從來不是個小氣的人,你更是例外。”

    有清風從身邊經過,流轉著繾綣的馥郁。

    天空湛藍如洗,嫩綠的枝葉悠悠。

    裴珩握住她的手,語氣帶著不容她拒絕的命令,“你讓我陪你一起去吧,否則我不放心。”

    酈城發生□□,他又怎會放心讓她獨自一人回去,他欠她的又何止是一巴掌。

    只要她想,他這條命都甘愿給她。

    當日在德濟堂的知縣,大夫們正一起被綁在柱子上,他們腳邊堆積著高高的柴火,只等著火苗落下,沖入云霄。

    “都是這群庸醫,要不是他們不相信宋大夫,趕跑了宋大夫,我們的親人也不會死,也不會有瘟疫!”

    “燒死他們,把這群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畜生都燒死!”

    “害死我們的親人還不夠,還喪心病狂的要把我們親人的尸體都給燒掉,連入土為安都不給,你們簡直是群畜生,難道你們沒有父母親人嗎!”

    被架在火堆上,腿被打折一條的李邙沒有想過事情的走向會變成這樣,被燒死的人應該是宋嘉榮那個惡毒的女人才對!!!

    官袍上遍布腳印的莫知縣更是后悔莫及,如果他當時能相信宋嘉榮的話,哪怕派個人到她說的村子里看一眼,也不會演變成這個地步。

    可是現在說什么都沒有用。

    宋嘉榮趕到的時候,此地已經聚集了半個酈城百姓,他們正群情激奮的,揚言著要燒死大夫和知縣。

    眼見高舉的火把就要落在干燥的柴禾上,遠離人群的宋嘉榮大聲喊道:“我是宋嘉榮,大家可否聽我說幾句話。”

    她的聲音在雜吵的人山人海中并不明顯,甚至很快就會淹沒其中,奇異的是她說的話能傳到每一個耳邊。

    最先發現宋嘉榮的男人大喊,“宋大夫你回來了,我們,我們不應該不相信你的。”

    “宋大夫對不起,我們不應該不相信你,相信這個所謂的狗官和庸醫。”

    “對,把狗官和庸醫燒死,瘟疫就會消失了!”

    “沒錯,都是這個狗官和庸醫的錯,要不是這個庸醫,我們肯定不會染上瘟疫。”

    眼見事態發展逐漸不可控的裴珩站在宋嘉榮邊上,沉聲道:“諸位,我是朝廷此次派遣下來治療瘟疫的巡撫,我和宋大夫在這里可以向各位保證,我們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位百姓!”

    “官府為什么要焚燒你們死去的親人尸體,是因為他們已經成為了傳染的新疫源,我明白大家都希望自己的親人能入土為安,不必成為所謂的孤魂野鬼,可是瘟疫一日不除,大家守著死去親人的尸體能做到的只有和他們一起死去,到時候整個酈城會成為一座死城,晉國的土地上也不會有人記住這里曾經有一個叫酈城的地方,何況是酈城里面的人。”

    “前提是活著,只有活著他們才不會消失,才會有人一直記得他們!”

    男人身穿緋紅官袍,長翅凌厲,哪怕是站在不動都無端令人產生信服感。

    他說完,取出一塊干凈的面巾遞給宋嘉榮,“把面巾戴上,宋大夫可不能比他們先一步倒下。”

    宋嘉榮對上男人的笑,有種恍惚感。

    實在是她太少見到他笑了,剛才的那一笑,如清風朗月,月墜凡塵,又像夏日湖面上拂來的一陣清風。

    “我不信,你們這些當官的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說著和我們同在,實際上還不是看不起我們!指不定現在說完,待會兒就跑了。”有人忿忿不平,擺明對官府的不信任。

    “大家不信他,難道連我都不信嗎。”宋嘉榮眼神堅定的走出來,“我宋嘉榮在這里可以和各位父老鄉親保證,我們一定會盡快研究出治療瘟疫的藥方,決定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所以我希望在疫病期間,大家能一起攜手努力渡過這個難關!”

    “這………”那人對上宋嘉榮,竟是猶豫了起來。

    讓他們居家隔離可以,但是要他們眼睜睜的看著父母親人的尸體焚燒后成為孤魂野鬼,以后連個祭拜的地方都沒有,他們承認自己做不到。

    大家都講究人死后入土為安,落葉歸根。

    同在人群中的張家小姐——張嘉怡咬著下唇,猶豫了一會兒站出來,“我相信宋大夫,宋大夫在得知有瘟疫發生的那一刻想著的不是遠遠離開,而是不顧生命危險趕回酈城告訴我們防疫的方法,可笑我們那個時候居然不相信宋大夫,還質疑辱罵宋大夫,所以我這一次選擇相信宋大夫,我也相信宋大夫絕對不會拋棄我們!”

    張嘉怡的聲音是那么的小,就像一滴水一樣絲毫不起眼。

    可是當不起眼的水滴越匯越多,就會形成令人無法忽略的水塘。

    宋嘉榮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們一定會盡快研究出治療瘟疫的藥方,我會和酈城的百姓們共進退。”

    她的聲音稱不是洪亮,卻像春風一樣能飄到每個人耳邊,給了他們一顆名為希望的種子。

    本就對宋嘉榮心中有愧的人放下火把,“既然宋大夫都那么說了,我們就相信宋大夫一次。”

    “對,我相信宋大夫,宋大夫肯定不會騙我們。”

    “不行,我姐姐從小對我那么好,我還是做不到不能讓她入土為安。”有著相同想法的不止一個。

    裴珩明白他們的顧慮,走出一步和宋嘉榮并肩而立,高聲道:“本官明白你們的顧慮,也明白死去的至親之人都講究一個入土為安,本官會撥出款項在城外修建一座萬民祠,里面刻上此次瘟疫中死去之人的名字,讓他們享受全城香火,銘記他們為防疫期間做出的貢獻!”

    “不過,若是在疫病期間煽動人心,妖言惑眾,阻攔官差辦事者,本官也絕不會對他心慈手軟,一律按流放處置,更會采取連坐!”他此番是給了一顆甜棗,又給了一個巴掌。

    萬民祠徹底打消了他們心中的那絲猶豫,雖然依舊有人不愿,也抵不住多數人的同意。

    官府的人很快疏散百姓離開,并決定把收集好的尸體集中在一處山谷中焚燒,嚴禁閑雜人等靠近。

    “宋大夫,謝謝,謝謝你,要不是你和這位大人及時趕來,本官真的要被那群刁民給活生生燒死了,本官今日受的罪,一定得要從那群刁民的身上給討回來!”被救下來的莫知縣對著宋嘉榮千恩萬謝,說起百姓時,卻是表情兇狠。

    “莫安永,慶平二十年間的進士。”裴珩厲聲說出莫知縣的本名。

    莫知縣冷不丁被叫到名字,一時之間怔得忘了反應。

    裴珩鳳眸半瞇,眼里沒有一絲溫度,“你一個堂堂知縣竟讓治下的百姓發生動亂,你可知罪。”

    甚至在得救后的第一時間反思的不是自身,而是遷怒到其百姓的頭上,這樣的人,如何堪為官!

    “下…下官愚鈍,下官知錯。”莫安永不敢抬頭看這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只覺得他每多說一個字,他額間滾落的冷汗就會多兩顆。

    他身上還穿著緋色官袍,難道是遠在上京的陛下也知道廬州發生了瘟疫,那他,豈不是………

    宋嘉榮沒有為莫知縣說話,她知道強行收集百姓死去親人的尸體集中焚燒會引來一定程度的民怨,端看當權人會如何處理。

    很明顯,莫知縣沒有做到一縣之長的職責。

    回去的路上,裴珩問她,“你會不會認為我做的過于無情了。”

    他說的是莫知縣被判秋后問斬,李邙詭辭欺世,李代桃僵,杖二十,刺字,流放嶺南。

    “不會。”宋嘉榮抬頭往向湛藍的天空,“和你對比起來,之前選擇原諒莫知縣的我好像個傻子。”

    她也是第一次發現,她能好心泛濫到原諒傷害過自己的人,真不知道那天的腦子進了什么水。

    一個能收受賄賂的官,能是什么好官。

    回到張家村,宋嘉榮遠遠地看見候在村口,正著急得來回踱步的男人。

    謝玄衣見她回來了,忙走過來,“師妹你回來了,酈城發生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回去怎么不告訴我一聲,讓我陪你一起回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師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能有什么事。”任由他拉著自己檢查的宋嘉榮眉眼彎彎,渾然沒有發覺因為他們兩人過于親密的動作,惹得身后的男人嫉妒又不甘。

    第52章 前夫也是夫

    眼前的一幕是那么的刺眼, 更刺得裴珩心臟抽疼。

    裴珩看著哪怕身處防疫期間,依舊是一襲白衣不染污垢的謝玄衣在忙得蓬頭垢面,胡子拉碴的其他大夫中是那么的獨樹一幟, 令人難以忽略。

    連想到月夜下有個人閑談時說的, 他們二人氣質相近,她曾說過,喜歡自己著白衣。

    或許,她當時除了渴望權勢之外,也曾有喜歡過自己,哪怕那點兒喜歡的分量在她心底占據的位置少得忽略不計。

    如果她的心里曾對他有過愛意,那他又怎么能叫做橫刀奪愛, 卑劣不堪的無恥小人, 他只是在做一件回收本就屬于他愛意的事。

    “這一次多謝裴公子陪我師妹前往酈城,我在這里代師妹向裴兄表示謝意。”謝玄衣雙手作揖,彎腰向他致謝。

    話鋒一轉,“不過我很好奇,裴公子到底是何人?裴公子的氣度風華并不像是普通的商賈官宦人家,若裴公子是上京城人士, 同裴公子這等風華,才學之人在上京城中必然不會默默無名。普通人也斷不會在短短幾天內儲備到大量的藥材。”

    他這是, 對他的身份起了疑。

    宋嘉榮正好奇他會怎么解釋時, 裴珩冷下臉,松開他拉著宋嘉榮手腕的那只手, 橫在兩人中間, 眼皮未掀帶著嘲弄, “謝大夫與其有空在這里好奇我的身份, 不如多去研究一下藥理, 整個廬州城的百姓生死可是都牽掛在你身上了。”

    “裴公子所言極是,只不過我實在好奇裴公子的身份罷了。”謝玄衣解釋,“我也不放心我的師妹和我不清楚底細的男人交好,我師妹性子純善至臻,我這個當師兄的難免擔心她會遭人騙。”

    聽到有人用《純善至臻》夸贊自己的宋嘉榮臊不住的臉頰泛紅,耳根子發燙,“師兄,我認識裴公子,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也不會騙我。”

    “疫藥房可有新進展了,師兄先帶我去疫藥房吧。”要是在讓他們聊下去,宋嘉榮保證她能直接尋條地縫往里鉆進去。

    裴珩目送著他們二人并肩離去的身影,嫉妒,不甘如同藤蔓一樣鉆出來纏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閉上眼,想到的是他不在的三年中,代替自己陪伴在她身邊的男人都是他,便嫉妒得要發瘋。

    三年的時間里,他們是否會建立起比師兄妹還要深層的感情。

    此刻的他痛恨顧槿安的無用,更應該該痛恨的人還是他本人。

    假如他當時沒有一意孤行的打著為她好的旗號擅自為她做決定,而是和她平靜的交流,選擇相信她,今日的場景是否會有所不同。

    可是世間沒有假如,也沒有給他時間倒退的可能,有的只是強行咽下昔日種下的苦果。

    月升云遮,星垂點點。

    燭光燎影下,坐在書案前的謝玄衣抬起頭,目光恰好落在靠在書架旁安靜翻閱書籍的女子。

    暖橘色燭火落在她垂下的一縷檀發上,弱化了她本身自帶的魅態,艷麗,多了一絲恬靜,柔順,像一株晨曦中獨自綻放的芍藥。

    他之前從未想過成家,一心有的是鉆研醫術,要把自己的畢生貢獻給醫學。

    直到師父三年前領回來一個失魂落魄的姑娘,說她以后就是自己的師妹。

    他也承認,向來不對女子外貌感興趣的他,不可否認師父給他找的師妹生得極為漂亮,她的漂亮并不庸俗,相反透著疏離的冷漠高貴,令人好奇是哪個世家大族能培養出如此女子。

    后面得知她曾和離過,心里非但沒有對她鄙夷,而是升起了一絲淡淡的憐憫之情,更憎恨那個與她和離的男人,辜負了如此一個女子。

    如果一定要讓他成家立業,他愿意迎娶師妹為妻,他不在意她曾嫁過人。

    “師兄,可是我的臉上沾了筆墨?”宋嘉榮疑惑的對上他的目光。

    若非沾了墨,師兄的眼神怎么像是要把她的臉給盯出一個洞來。

    直到她出聲,謝玄衣才驚覺自己盯著她看了許久,耳根泛起一層薄紅,“師妹,你和那位裴公子是怎么認識的,我看他好像對我有敵意。”

    有時候男人的直覺很準確,謝玄衣也惶恐那位無論才學,氣質,能力都遠在他之上的裴公子心儀師妹。

    他除了是她的師兄,其他方面對比那位裴公子并不突出,還隱落下一大截。

    宋嘉榮寫藥方的手一頓,“他只是為人冷清,疏離了點,實際上人很好的,我和他認識是在很多年前,但我可以告訴師兄的是,裴公子是個很好的人。”

    敵意?他更傾向于是師兄想多了。

    謝玄衣不贊同她的話,“師妹,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宋嘉榮不想和他繼續探討這個問題,轉而說起,“細辛味辛,性溫,溫通可為使,肉桂適宜畏寒怕冷,四肢手腳發涼可為佐,不知道師兄認為可行。”

    今天下午她們把藥喂給病人喝了,喝下去后明顯有好轉的跡象,說明大致的方向是對的。

    “二者同為大溫大熱之物,若將細辛換成蓽澄茄,在佐以附子,可治陽虛外感,去臟腑沉寒痼冷。”一說到藥理,謝玄衣便滔滔不絕。

    宋嘉榮側耳傾聽,必要時會說出自己的見解,兩人之間涌動著容不下第三人的氣場。

    提著食盒的裴珩走到疫藥房外,窗牖上落著二人剪影,窗牖里傳來的是兩人的說笑聲。

    他在酈城多日,她都不曾對他笑過,卻能輕易的對他人展露笑顏。

    是不是只要那個人不是他,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能得到她的笑臉?

    “裴公子。”謝玄衣看著推門進來的男人,點了點頭。

    “我來給你們送飯,哪怕在忙也不要忙得連飯都忘記吃,要知道人在疲累的狀態中更容易生病。”裴珩把食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宋嘉榮身上,不自覺柔下聲線。

    “先去洗個手再來吃吧,在忙也不能虧待身體。”

    無論他們餓不餓,有人親自送飯過來,多少都得要吃上一兩口。

    裴珩打開食盒,取出里面的三菜一湯。

    三個菜里只有一道番茄炒雞蛋不放辣,另外兩道菜分別是辣炒小牛肉,麻婆豆腐和一道山藥排骨湯。

    “我不知道謝大夫的口味,所以準備的菜肴都是偏好宋大夫的口味。”裴珩從衛臻傳回的消息中得知,謝玄衣此人和他一樣,沾不得半點兒辛辣。

    “我對吃食一向不挑。”謝玄衣微笑著解釋。

    嘴上說著不挑,可手上的筷子總是避開辣炒小牛肉和麻婆豆腐。

    “你的手怎么了。”坐下后的宋嘉榮注意到他的手指邊緣燎起水泡,眉心微擰。

    裴珩毫不在意的給她舀了一碗湯,“做飯的廚娘已經休息了,我又不好意思在麻煩人家。”

    他知道她想要說什么,告訴她,“你不用為此感到愧疚,自責,負擔,更不需要你記住我對你的付出,因為我做這些都是心甘情愿,如果有,我希望你以后哪怕在忙,也不要忙得忘記吃飯了,好嘛。”

    “我餓了會自己去吃飯。”完全不需要你親自下廚,只是后一句像卡在宋嘉榮喉間的魚刺,吐不出,咽不下。

    她并不想暴露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更不希望有人探究他們的過往。

    她也無法想象一個提筆定江山,翻手負乾坤的人系著圍裙,拿著鐵勺在煙火繚繞中的廚房燒火做飯的場景。

    她單純是想象一下就認為好笑,更多的是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眼簾垂下的裴珩手指半屈輕叩桌面,“先吃飯吧,要是再不吃,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這時,謝玄衣忽然出聲,“我之前吃過師妹做的蓮子糕,發現它和市面上賣的蓮子糕很不同,味道也更細膩清香,不知道我什么時候還有機會能品嘗一回。”

    宋嘉榮把嘴里的飯菜咽下去后,才回,“等疫情結束后,我做給師兄吃,不過我太久沒有做糕點了,怕是會手生,到時候師兄可別嫌棄才行。”

    “怎么會嫌棄,我還擔心自己舍不得吃呢,要知道師妹做的蓮子糕,我只是吃過一次,那么久了都仍念念不忘。”

    裴珩見他們二人旁若無人的說笑,心臟中傳來一陣鈍疼,掩在袖袍下的手因嫉妒攥得青筋暴起,“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也能品嘗宋大夫做的糕點。”

    曾經她做的糕點都會分享給他,如今在想,竟發現恍如隔世。

    他連想要再吃一次她親手做的糕點,都成了一件難以奢侈的事,還要卑鄙的用道德綁架。

    宋嘉榮微愣,隨即婉言拒絕,“我做的糕點很是尋常,怕是入不了裴公子的眼。”

    她時至今日還能回想到,那日她派人送去給他的蓮子糕,熏香,像垃圾一樣碾踩后扔在她居住的行宮外,無聲的嘲諷她的自不量力,愚蠢可笑。

    相同的傻事做過一次就夠了。

    就像有些記憶,不是她想要刻意遺忘,就能忘得掉的。

    “宋大夫過于自謙了,我剛才可是聽到謝大夫夸贊你做的糕點連市面上都找不出相同的味道,足見其香味美。”裴珩知道自己無恥,也知道他不想把原本只屬于自己特殊分享給另一個男人。

    宋嘉榮認為他在遭了拒絕后就會放棄,誰料他沒有,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也不好在拒絕的點了下頭。

    疫情結束后,他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著處理,說不定也會忘記了今晚上的事。

    這一頓飯,宋嘉榮吃得索然無味,更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等吃完飯,天色徹底黑沉下來。

    宋嘉榮吹滅了蠟燭走出來,發現門外的兩個男人都沒有走,似乎都在等她。

    “我住的地方離師妹較近,正好和師妹一起走回去。”提著燈籠的謝玄衣搶先一步出聲,并橫在二人中間。

    裴珩毫不在意他對自己的敵意,而是望向她,“我在這里等宋大夫,只是想要詢問宋大夫和謝大夫二人,關于治療瘟疫的大致藥方是定下來了嗎。”

    宋嘉榮點頭,“嗯,目前細辛和附子兩個藥材不會在有更改,新的藥方已經給病人服用過,不少患者服用后確實有好轉的跡象,只是荊芥,獨活兩種藥材藥鋪里賣得比較少,我擔心存量不足,怕是得要提前從其他地方調取過來。”

    “藥材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來處理。”

    對于他說的話,宋嘉榮自然不會懷疑。

    藥方定下來后,便開始大規模用藥,癥狀輕的三兩日便可下床行走,五日后徹底好轉,要是嚴重到生死垂危的,也在兩三劑藥下去吊住了命。

    并為藥方取名《敗毒散》

    敗毒散雖然有用,但是也有服用后無效,從而死去的病人。

    就在大家慶祝瘟疫即將退散的時候,身為研究出敗毒散功臣之一的宋嘉榮沒有任何預兆的倒下了。

    嘔吐,高燒不退,身體卻冰冷無比。

    她的癥狀明顯是染上了瘟疫,雖說研究出了敗毒散,但是依舊會有兩成人死去。

    裴珩得知她染上瘟疫時,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飛奔過去,不顧身旁人勸阻也要推開那扇緊閉的房門。

    “主子,你不能進去,大夫們說了,敗毒散也只是對八成人有效用,你現在進去肯定會被感染的。”周洋見陛下執意要進去,急得不行。

    要是陛下也被感染了,他哪怕有九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她是因何病倒,你難道不知道嗎。”裴珩聲線驟冷,眼神帶著明顯的斥責。

    “奴才自然曉得。”周洋攔人的態度雖沒有先前強硬,嘴仍是硬的,“奴才只是擔心,要是公子不小心也被感染了怎么辦,現在這里可離不得公子啊,要是公子不放心,奴才多找兩個干活麻利的婢子來照顧宋大夫。”

    他本來想要說讓自己照顧的,但一想到自己雖然是個去勢的男人,也算是半個男人,公子肯定不會答應。

    “我心里有數,讓開。”冷下臉的裴珩推開攔住他的周洋,兀自推門走進室內。

    如果他只是擔心她會把瘟疫傳給他,就打起了退堂鼓,這樣的他如何配得上說愛慕她,又憑什么站在她身邊。

    推開緊閉的房門,走進昏暗得沒有一絲光亮的屋子,裴珩的整顆心臟跟著糾結的擰成一團。

    他清楚因為敗毒散的推廣會導致人手不足,卻沒有想到連半個照顧在她身邊的人都沒有。

    打開窗,用叉竿支住兩邊,讓新鮮的空氣流通進來,然后擰干浸泡過熱水的毛巾,加快腳步走到床邊。

    躺在床上的宋嘉榮因為高燒不退,整張小臉燒得酡紅一片,散下的墨發蜿蜒的黏在臉頰邊。

    像一株在暴雨中打濕了的芍藥,脆弱又糜艷。

    醒著的時候張牙舞爪,睡著了倒是乖巧。

    裴珩拿著毛巾的手一點點的擦去她脖間,臉頰上的黏糊汗漬,把她散下的墨發攏在腦后,手指停留在她系著的領口上,終是沒有再往下。

    即便他們之間,有過天底下最親密的關系。

    屋里點燃著一盞昏黃的油燈,隨著涌動入內的風,影影綽綽,搖曳生姿。

    裴珩把熬好的藥先放在一旁,等溫度合適后才端起來,把人小心的扶起靠在胸口,白瓷勺把藥汁攪拌均勻后,舀起一勺藥汁遞到她嘴邊,像幼時哄她喝藥一樣。

    “貍奴乖,喝完藥就會好了,也不會難受了。”

    哪怕是在昏迷中,聞到苦澀藥味的宋嘉榮本能的抗拒著。

    一碗藥因為她的不配合,半碗都喂不進一勺。

    裴珩看她因為高燒遲遲不退燒得緋紅的臉頰,明知道她染上的是瘟疫,依舊扯掉臉上的面巾,把剩下的一飲而盡。

    低下頭,一只手托著她的后腦勺,沒有絲毫猶豫的對著她那張嫣紅飽滿的紅唇吻下去,并強勢的用舌尖撬開她的唇舌。

    分明是一碗在苦澀不過的藥汁,裴珩卻嘗到了一絲清冽的香甜。

    喂她喝完藥后,裴珩用手背探上她額間,雖還在燒,溫度確比前面降下不少。

    “你要快點醒過來,不要讓我等太久,知道嗎。”滿眼疼惜的裴珩捧起她的一縷發絲,垂首虔誠的吻下。

    這一幕,正巧被同樣不放心她的謝玄衣撞見。

    “你在做什么!”要不是他不放心師妹過來看一眼,這等卑鄙無恥的小人還不知道要對師妹做出什么來!

    虧他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如今才知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虛偽小人!

    為宋嘉榮掖好被角,放下兩側帷幕遮擋的裴珩的眼神倏然冷下來,透著刀鋒的銳利,“謝大夫進門之前,難道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懂嗎。”

    “你說我禮儀,我倒是想要問你一句,你對我師妹做了什么!”拳頭攥緊的謝玄衣滿臉憤怒,他緊繃的拳頭好似下一秒就會揮到他的臉上。

    要不是他及時趕到,這等人面獸心的偽君子還不知道要對師妹做出什么無恥下流骯臟的事來!

    裴珩對上他憤怒的質問,置之一笑,帶著高高在上的炫耀,“我和榮兒是夫妻,彼此親昵不是在正常不過的事嗎。”

    他從未答應過和離,也無法放她離開。

    怒火繚繞的謝玄衣聽到“夫妻”二字,像是迎面潑了一桶冷水,瞳孔緊縮,腳步躊躇且震驚的往后退了幾步。

    師妹和離過是公開的秘密,唯獨從來沒有提過前夫半句,所以他們都不知道那位前夫到底是何人。

    “師妹與我說過,她和前夫早已和離,你充其量不過是個前夫,我又怎么確定你是不是在騙我。”指尖掐進掌心的謝玄衣穩住心神,不讓自己輕易的繞進他設的陷阱里。

    如果他們二人真是夫妻,為何平日的相處完全看不出來,平常得簡直比普通人還不如。

    “我有什么好騙你的,騙了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好處,還是你想要聽我說,我與榮兒交頸而眠耳鬢廝磨的夫妻生活不成。”裴珩對上他的眼睛,語氣稍頓,隨即帶著嘲諷一笑。

    “退一步來說,前夫好歹也占過‘夫’之一字,證明我和她是真心實意相愛過,我在這里倒是想問謝大夫一句,你為何如此關心我同榮兒之間的事。難不成謝大夫這個當師兄的,暗中窺視自己的師妹已久,你那么惡心的想法,要是讓她知道了,你說她以后會怎么看待你這個師兄。”

    說出這句話的裴珩并沒有他所想的底氣十足,他甚至在害怕,害怕榮兒喜歡上昔日的他該怎么辦,他又有什么把握能從他的手中奪得競爭。

    因為他沒有任何的底氣,他更不確定她是否愛過他。

    只有不曾被愛過的人,才會患得患失。

    臉上一紅的謝玄衣沒有想到他會那么直白的戳穿他對師妹的心思,冷冷道:“是,我是對師妹有好感,我也想過要娶她為妻,我最起碼敢承認自己的喜歡,也敢向她保證一生一世只愛她一人,你呢,偷偷摸摸做這些事又想要惡心誰。”

    裴珩見他的臉因羞憤泛紅,雖知道這是意料之中,但是真正落實的瞬間,他仍是感到嫉妒的憤怒。

    更憤怒的是他的直接承認與之前虛偽的自己對比,高下立見。

    他壓下眉眼間的戾氣,神色一凜,“你說你喜歡她,你拿什么喜歡,拿你所謂的口頭承諾,還是你慣會哄騙其她女子的花言巧語。你說你喜歡她,你喜歡她什么,喜歡她的貌美,還是喜歡她一個孤女被你玩弄拋棄后也無處伸冤。”

    一貫待人接物溫潤如玉的謝玄衣怒道:“你是在侮辱我還是侮辱我師妹!師妹的一切我都喜歡,我也不在意她的過往,我對她的喜歡,自然是要真心迎娶她為我的夫人。”

    裴珩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底的嘲弄滿得幾乎要溢出,“假設謝大夫你執意要求娶榮兒為妻,可有想過她嫁給你后,是否會被你家人親友所不恥,又認為他們是否能真心接納她的過往,你們謝家在當地是醫藥世家,名門貴族,要知道榮兒只是一個身為所依,還是和離過的女子,你確定你們家會允許你娶那么一個女子,又會怎么想她,哪怕她是你的師妹。”

    “我尊謝大夫一聲大夫,謝大夫可不要學那等小人,做窺視他人之妻的梁上君子,我想家中父母親輩也容不下謝大夫做出這種敗壞門楣,辱壞家風的事來!”裴珩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能卑鄙無恥到這種地步。

    他的聲音并不大,卻像鐵錘一樣砸得謝玄衣震耳欲聾得失了聲,甚至忘了反駁。

    是啊,就算他想說服父母祖父迎娶師妹為妻,他們也不見得會同意師妹那么一個無父無母,甚至和離過的女子進入他們家門。

    他想要迎娶師妹的困難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即便他披荊斬棘的獲得家人的點頭同意。

    師妹也不見得會同意自己的求娶,他拿不準自己在師妹心中的位置。

    可是讓他就此放棄,他也做不到,因為他是第一次遇到想要與之共度一生的女子。

    如果錯過了他,他想,他會悔恨終生的。

    躺在床榻上,閉眼昏睡中的宋嘉榮并不清楚床邊二人的針鋒相對。

    她只是感覺到好燙,身體滾燙得像是放在烙鐵上煎滾的豆腐,亦連呼出的氣息都能將自己燙傷。

    恍惚間,宋嘉榮聞到了一絲熟悉的迦南香,思緒下意識被拉回到宮中的那年,她也是因為生病喝不進去藥,有人把她抱起,捧著碗在她耳畔,小聲的哄著她,讓她張嘴,喝一口,再喝一口。

    甚至在她喝完后,還會獎勵她一顆糖。

    糖味很快沖淡了嘴里的藥味,那道聲音好像離她很近,又離她很遠。

    昏昏沉沉中,只見漫長得沒有道路的昏暗走廊中折射/出來一道亮光。

    黑暗散去,她也終于從迷霧中走了出來。

    睫毛輕顫間,她聽到的是欣喜又緊張的聲音。

    “師妹你終于醒了,還有哪里覺得不舒服的嗎。”守在床邊的謝玄衣見她醒了,懸在心頭的那塊巨石才終于落下。

    “肚子餓不餓,要不然吃點東西,不對,你剛醒來,肯定口渴了,我去給你倒杯水。”

    剛醒來的宋嘉榮的意識還有些朦朧,雙眼迷離得沒有焦聚,搭在被面的手指微微手攏,“我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到了宮里生病那時,他曾來看過她,還親手給她喂了藥。

    夢里的有多美好,現實中就有多殘忍。

    “我睡了多久。”太久沒有說話的嗓子一開口,帶著腐朽的沙啞,彌漫在唇舌間未散的,淡淡的藥味。

    “你昏睡了三天,前兩天高燒一直不退,好在第三天退了。”倒了一杯水過來的謝玄衣提起這事,仍是心有余悸。

    對于那天看見的事,他本能的隱瞞下來,更想要問她,她和裴晏禮之間的關系是否如他所言,但當話溜到舌尖,他又認為沒有必要。

    他為什么要相信一個外人,而不是自己的師妹。

    難道他喜歡師妹,想要迎娶師妹為妻的念頭,會因為一個外人的惡意詆毀而徹底放棄?

    不,他不會,他只會越發堅定自己的決心!

    接過杯子的宋嘉榮垂下眼簾,輕輕“嗯”了一聲,翕動著干裂的嘴唇想要說些什么,隨即又搖了搖頭,認為沒有要問的必要。

    所以說,她又在期待什么。

    “宋大夫你終于醒了,我家公子知道你醒來后肚子會餓,一早就讓我們熬好白粥給你端過來。”周洋端著食盒,笑容滿面的推門走過來。

    “我家公子病了,擔心會過了病氣給宋大夫才沒有過來,不過公子知道宋大夫醒了一定比誰都高興,也不枉費我家公子一片默默無聞的赤誠之心,倒是讓某些小人趁機撿了便宜,做了一場好人。”

    第53章 二選一

    謝玄衣不否認也不做聲, 而是貼心的接過她喝完水的杯子,“師妹可要沐浴?”

    他不說還好,一說, 宋嘉榮才發現自己身上并沒有久未沐浴后的黏糊感, 酸臭味。

    是有人幫她擦洗過身子?

    雖然能感覺到身上并不怎么臟,宋嘉榮仍是點了頭,就當洗凈身上的一圈病氣。

    把白粥端在桌上放下的周洋眼觀鼻,鼻觀心,實際上心里急得不行,娘娘怎么都不問一下陛下得的是什么病,如何得的。

    難道他真要讓陛下冒著被感染的危險照顧娘娘一事瞞著, 還讓謝大夫堂而皇之的取代不成, 這同錦衣夜行,魚目混珠有何區別。

    “宋大夫………”心里天人交戰的周洋剛想要說,就被謝玄衣打斷,“師妹先吃點東西后再沐浴,若是有什么事記得喚我,我和周兄兩個大男人也不好一直留在你屋里。”

    宋嘉榮點頭, “嗯,這幾日讓師兄擔憂了。”

    被截了話頭的周洋陰陽怪氣, “擔憂, 哪兒的擔憂,真正記掛的人都是不善言辭, 一片赤誠皆在言行上才對。”

    陛下不讓他告訴貴妃娘娘, 但他也做不到讓旁人移花接木。

    等人離開后, 坐在床沿邊的宋嘉榮揉了揉睡得太久, 導致脹疼的太陽穴。

    其實她剛才想要問周洋, 他好端端地怎么會生了病,得的是普通風寒還是什么?

    可她都再三和他劃清界限,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的去關心他。

    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成了一個擰巴的人,既想要關心他,又不愿承認。

    解下身上的緋色外衫,領口處忽然掉落一顆晶瑩剔透,色若琥珀的松子糖。

    她的衣服上怎么會藏有松子糖?

    彎腰下身,撿起松子糖的宋嘉榮驀然想到周洋說的——

    不善言辭,一片赤誠之心。

    她昏迷不醒的幾日間,耳畔聽到的那字字句句哄她喝藥的聲音,鼻間彌漫的清冽微寒迦南香。

    聯想到周洋說的,他病了。

    或許,他真的病了,是自己害他得的病。

    這一刻,宋嘉榮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亂得嗡嗡嗡作響,身形一晃,雙手抵著桌子才沒有摔倒在地,一張紅唇咬得色若紅果糜爛。

    她病了不是會有仆婦照顧嗎,要他來操什么心,要知道她染上的可是瘟疫,敗毒散也不是對所有病人都有效。

    更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那么做,他不是厭惡她,厭惡到連她的宮殿都不肯踏入半步,為了其她女人當眾斥責她惡毒,不要心存妄想不屬于自己的位置。

    甚至,把她一直拼命掩藏的秘密,說給其她女人聽,只為博來一笑。

    宋嘉榮閉上眼,心底一片凄涼的苦笑。

    為什么他總要在自己決定放下,選擇不在追逐獲得他愛的時候,重新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

    他愛慕自己。

    何其可笑,又何其嘲諷。

    她想要說服自己,卻怎么都說服不了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照顧,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

    宋嘉榮沐浴后,想要去見他,可人走至一半遇到謝玄衣的書童。

    書童的旁邊是周洋,兩人不知說了什么,正神色難看。

    二人見到他,齊齊走過來,并一道開口。

    “宋大夫,我家公子(少爺)突然發起了高燒。”

    “你說什么,師兄發起了高燒。”宋嘉榮下意識忽略掉周洋嘴里的人,“他是什么時候燒起來的,除了高燒后還有其他特征嗎。”

    周洋生怕宋大夫忘了自家陛下,急得拽過她一角袖子,“宋大夫,我家公子除了高燒,還伴有寒顫,惡心等癥狀,你還是去看下我家公子吧,我家公子已經燒了好幾天了。”

    他急得就差沒有說出,裴珩是因何生的病。

    書童不滿周洋的搶先,高聲蓋過,“我家少爺剛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可是沒一會兒就發了高燒,還伴有惡心,渾身發冷,我本來是要請其他大夫過來的,可是其他大夫早就離開了,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來麻煩宋大夫。”

    “呵,哪里沒有大夫,我前頭才看見一個,果是什么樣的奴才隨了什么樣的主,一樣的巧言令色,撒詐搗虛。”周洋的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

    書童氣得漲紅了臉,“你侮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家少爺。”

    眼見兩人就要打起來的宋嘉榮抽出被拽住的袖子,徑直無視周洋嘴里的話,“你帶我過去。”

    周洋沒有想到她真的不打算理會陛下,急得整個人都要冒煙了,“宋大夫,你不能那么走了,我家公子可還等著你啊,其他人醫術再好,也都不是宋大夫。”

    書童諷刺,“你這話說得可不對了,其他大夫醫術不行,難不成宋大夫就是什么靈丹妙藥,只要讓人吃上一口就好了。”

    周洋正要反駁,余光瞥到朝這邊走來的一抹玄青色,倏地消了聲,縮著脖子以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洋,回來。”裴珩因為高燒未褪,白釉瓷的臉龐上正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偏生他的瞳孔幽深一片,宛如深淵。

    “公子,你病還沒好,怎么出來了。”周洋說完,又祈求地看向宋嘉榮,“宋大夫,要不你幫我家公子看一下吧,公子已經燒了好些天了,你看連人都瘦了一大圈。”

    周洋就差怎么可憐說可憐,也不希望陛下真為他人做了一回嫁衣。

    “我沒有他說的那么嚴重,你不用擔心。”裴珩的嗓子泛著久違沾水的干涸,眼尾泛著妖異的紅。

    “哎呦喂我的公子,你都燒成什么樣了還逞強做什么,宋大夫人就在這里,你讓她幫忙看一下不就行了。”

    宋嘉榮自然注意到了他臉上不正常的潮紅,藏起心尖冒出的那一抹不適感,長睫垂落,“裴公子身邊有那么多醫術高明的大夫,我一個普通的小大夫怕是幫不上什么忙。”

    說完,她看向書童,“先帶我去看下師兄。”

    她從頭到尾除了第一眼,接下來甚至連余光都吝嗇給他,也拒絕了為他看病的請求。

    “好好好,宋大夫你隨我來。”書童笑得在前面帶路。

    直到他們二人走遠,裴珩的視線也徹底被厚沉的黑所覆蓋,寒意從指尖蔓延至全身,喉嚨涌上腥甜。

    他一直自負的以為他會是她從未更改的選擇,也自負她會一直跟在他身后。

    可當她在他和其他男人中間,選擇了另一個男人時,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胸口驀然堵得難受。

    “宋大夫選擇去謝大夫那邊,肯定是因為他是宋大夫的師兄才會過去的………”周洋正在絞盡腦汁的想著怎么安慰陛下時,瞪大的瞳孔里倒映的是。

    臉頰燒得通紅的裴珩抬手擦去嘴角涌出的血漬,隨后整個人直直往前倒去。!!!

    提著藥箱的宋嘉榮步履匆匆的來到謝玄衣居住的屋外,推開門正好撞上他剛喝完藥的場景。

    謝玄衣驚喜道:“師妹,你怎么來了。”

    他說完,看見落在后面的書童,哪兒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皺起眉尖,“我只是普通的風寒,并沒有什么大礙,我師妹才剛醒過來,你怎么能讓她為我擔心。”

    “不關他的事,是我擔心師兄才執意要來的。不過看到師兄沒事,我也放心了。”宋嘉榮走過來探了下他的脈象,確實只是普通的發熱。

    沒由來的,宋嘉榮回想到先前燒得眼睛都染紅的裴珩。

    她知道他病了,卻沒有想到會病得那么嚴重。

    “師妹,你在想什么?”謝玄衣見她走神,遂出了聲。

    宋嘉榮垂下眼簾,并不做聲。

    不忍二人無話可說的謝玄衣又問,“師妹是因何想到要來廬州?”

    宋嘉榮也不隱瞞,“我聽說致仕的李太醫是廬州人士。”

    雖說一開始她是被綁著上前往廬州的馬車,可在爆發了瘟疫后,她更明白了自身的不足,也像一塊正不斷要吸收著水份的苔蘚,充實自身。

    “原來是來找我祖父的,我祖父要是見到你,肯定會很開心。敗毒散研究出來后,祖父便來信說讓我務必把一起研究出敗毒散的大夫邀請至家中。”祖父一向疼他,只要祖父點頭同意了,父母雙親肯定不會反對。

    多日來纏繞在謝玄衣心頭上的陰霾忽然被風吹散,徒留下一片清朗月色。

    謝玄衣明白她想問什么,又道,“我隨我祖母姓。”

    問完后,他的心中是坎坷的不安,也擔心他的邀請會過于突兀,從而遭到拒絕。

    窗外飛來一只麻雀,正瞪大著圓溜溜的眼睛歪著頭看向屋內。

    宋嘉榮倒了一杯水遞過去,故作俏皮的眨了眨眼,“那我可就打擾了,師兄屆時不要嫌我粗鄙無禮才行。”

    她雖然心系酈城,可她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也想要避開他。

    “什么打擾不打擾的,我祖父他老人家知道你要來,肯定很高興。”她愿意和他一起前往廬州,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又怎會認為打擾。

    如師妹這樣秀外慧中,醫術又好的女子,祖父見了也一定會心生喜歡。

    既然定下了要去廬州,二人決定第二天就出發。

    離開當日,宋嘉榮提著熬好的白粥來到裴珩居住的院落外。

    守在門外的周洋見她來了,本想要迎人入內,但又想到陛下的吩咐,只能不冷不熱道:“我家公子剛喝完藥后睡下了,公子說,怕他會過了病氣給宋大夫,等他好了再來見宋大夫。”

    宋嘉榮把手中食盒遞過去,“這是我煮的粥,等他醒了你在給他喝吧,要是他喝了藥后還繼續燒,你得要多注意一點。”

    對于他是真的睡著了,還是不愿見她,宋嘉榮并不在意。

    “宋大夫是要離開了嗎。”接過白粥的周洋問道。

    “嗯,我病好了,也該離開了。”宋嘉榮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那扇掩住的房門,又很快移開。

    “宋大夫路上注意安全。”

    “嗯。”宋嘉榮沉吟了一會兒,問,“他今日好些了嗎。”

    “承蒙宋大夫關心,公子的燒已經退了,想必再來幾幅敗毒散下來就能徹底好了,只不過身體上的傷病易好,心上的傷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周洋回得一板一眼。

    宋嘉榮聽到他的燒已經退了,因擔憂而產生的愧疚也散去幾分。

    他是照顧自己才惹上的病,她患有愧疚,自責等情緒也是在正常不過。

    目送著人遠后去,周洋先是敲了兩下門,聽到青銅鈴晃起的聲響,才推門進來,并說,“公子,宋大夫離開了。”

    “我知道。”他知道她走了,也知道她和謝玄衣一起走了。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和他去做什么,只知道她這一走,把他的心一起帶走了。

    裴珩有時候認為她真是心狠,又恨她的心狠只用在他身上。

    周洋不明白陛下是想要見貴妃娘娘的,為什么等人來了,又不見。

    他一想到陛下是因為照顧娘娘才會染上瘟疫,心里更是為其感到不值。

    “陛下,為何你沒有告訴宋大夫實情。”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拳頭置于唇邊輕咳的裴珩垂眸,“我并不希望她因為一些小事,對我心生愧疚,照顧她是出自于我的自愿,我也不需要她的感激。”

    更不希望她為此認為他別有所圖。

    周洋在心里誹謗,你做的哪兒叫什么小事啊。

    更認為所謂的“情愛”二字,可真真是磨人,竟把英明神武的陛下也變成了俗世凡塵中的普通男子。

    周洋以為不會等來回應時,忽然聽到隨著風飄來的沙啞。

    “備馬,去廬州。”

    張家村距離廬州并不遠,因為疫情剛結束不久,街上行人并不多,一條街道上開著的店鋪也才四五家。

    雖然依舊冷清肅條,也能看得出像柳枝一樣萌發生機,恢復著往日光景。

    馬車入城后,隨即駛入一條青石大道,最后在一個有兩座石獅子的朱紅大門前停下。

    門童大清早的聽到敲門聲,帶著幾分起床氣的拉開門,“誰啊,大清早的。”

    “是我。”

    等門童看清楚門外站著的是自家少爺,頓時嚇得魂兒都飛了,他怎么能用那種不耐煩的語氣和少爺說話!

    誰知謝玄衣心情極好的不在意,抬腳進入,“祖父可是起了。”

    門童立刻回,“老太爺應當是醒了。”

    他說完,才注意落在后面一步的宋嘉榮,只是一眼,他仿佛看見了廬州的十分好顏色也抵不過她一人。

    不對,這可是少爺第一次帶女子回家!

    要知道少爺一向醉心于醫學,身邊別說有通房丫鬟,連其他家小姐都不認識。

    大事,這可是開天辟地的大事啊!

    很快,謝玄衣還未帶宋嘉榮見到祖父,他帶回一女子的事,已經如同春風,刮得滿風春意盎然。

    謝玄衣帶著宋嘉榮來到康松院,見到剛打完一套八段錦的祖父,正要開口。

    只見李順見到前面擋在謝玄衣身后的宋嘉榮,瞳孔下意識緊縮,加快腳步到她面前,抬手作揖行禮。

    “李順見過………”

    第54章 歸荑

    先前答應師兄來廬州后, 宋嘉榮便想到了李太醫曾為太醫院之首,在宮里頭自然是與她見過的。

    宋嘉榮在他開口行禮之前,先一步上前攙扶住他, 搶話道:“民女見過李太醫, 李太醫安好。”

    一個“民女”的自稱,徹底把李順要說的“貴妃娘娘萬安”給壓回喉嚨里,更不明白早在三年前因墜湖而身亡的貴妃娘娘會出現在這里,還自稱民女。

    他心里雖有著諸多疑問,但能在宮里頭當差的,又有哪一個不是八面圓通,破崖絕角。

    謝玄衣并不知他們眼神里的來回交鋒, 介紹道:“祖父, 她就是我在來信上和你說過的宋大夫,也是我的師妹,此次便是她和我,同其他大夫聯手研究出的敗毒散。”

    他的眼神里是止不住的炫耀,更多的是想要把心上人介紹給祖父。

    李順聽完后,嘴巴張張合合好一會兒, 竟都吐不出半個音節。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在信里多次想要見到, 并推崇為世間不為良相, 則為良醫的大夫不但是個女子,還是昔日宮墻中飛揚跋扈, 肆意妄為的貴妃娘娘!

    李夫人得知兒子回家, 還帶回一名女子時, 本應該是等著兒子帶人過來拜見的, 但實在按捺不住便自個兒先過來了。

    要知道她家憫之已二十有七, 其他男子到了這個年齡段不說有妻有兒,身邊好歹也會有個知冷知熱的,唯獨憫之對這些不開竅,之前給他介紹過姑娘,結果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多年,嚇得她不敢在胡亂介紹。

    所以在聽到他終于開竅帶了心上人回來,那位姑娘還是他師妹時,心里高興又欣慰,只是那份高興在見到立于蔥郁竹林下,云端旖旎透出一抹晨曦照耀下的宋嘉榮身上而終止。

    實在是宋嘉榮的臉很不符合當家主母,也不良家女,若非她一身荊釵布裙也遮不住的清朗貴氣,眉眼間清明不見一絲庸俗貪婪,怕都要懷疑是哪家青樓里的花魁,老爺新貪色納回來的姨娘。

    這樣的女子怎可堪為妻!為妾還差不多。

    要知道自古以來娶妻當娶賢,納妾當納色。

    “師妹,這是我的母親。”謝玄衣為宋嘉榮介紹起他家中人,“母親,這位是我的師妹,嘉榮。”

    宋嘉榮雙手交疊至腰腹部,俯身微微行禮,“嘉榮見過伯母,伯母安好。”

    謝夫人雖不滿意她的長相,但沒有想到她的聲音也是如此的嬌軟柔媚,聽著人的骨頭都要跟著酥掉三分,心里對她的不喜又增上一分,面上卻不顯,仍是笑著虛扶她起來,“你就是憫之一直掛在嘴邊的那位師妹吧,長得果真是標致,連我瞧見了都心生歡喜,難怪憫之總是念你。”

    “你既是憫之的師妹,也相當于是我的半個女兒,你來了廬州,便在伯母家安心住下,要是有什么缺的,住得不習慣的地方記得和伯母說,知道不。”

    不太習慣和人那么親昵的宋嘉榮不動聲色的抽回自己的手,“多謝伯母關心,我也經常聽師兄提起過伯母。”

    這時,李太醫捋著胡子出聲,“你們大清早的趕回來,肯定還沒吃飯吧,先去吃早飯,大兒媳你去給宋大夫選一個清靜環境好的院子住下。”

    無論貴妃娘娘是因何事來的府上,他都不敢怠慢半分。

    三年前貴妃娘娘落水之時雖被貶為嬪,但當陛下回宮后又立馬恢復了其位份,遣散的宸極宮人一夜之間全部回來,即便那時的他們都認為貴妃娘娘已然香消玉殞。

    謝夫人為她安排的地方雖偏離主院,但勝在環境清幽雅致,幾株芍藥花影相映。

    但凡是宮里的人,都知道她不愛雍容華貴,國色天香的牡丹,唯愛酥軟嬌艷,聘婷妖嬈的芍藥。

    可又有誰知,她一開始愛的唯有牡丹。

    被派來伺候她的兩個小丫鬟在她進入屋子后,忍不住背著她咬起耳朵。

    屋里的宋嘉榮打開包裹,從里取出自己根據一些疑難雜癥寫下的心得手札。

    打開綢花窗牖,讓陽光攏入室內,照得滿室盈光。

    指尖拈起一根墨條,用之硯墨,隨后抬筆寫下瘟疫爆發時需要防疫的步驟,藥方所用幾何。

    她的心有浮與煩的躁意,唯有沉浸在另一件事中,才能忘卻其心煩意亂。

    等她停下筆,揉著酸軟的手臂,才驚覺窗外已是近黃昏。

    正要伸個腰舒展筋骨,結果正對上坐在對白衣出塵,清潤如風的男人,恍惚間她以為是那人。

    可當她定了定,才發現他們并不像,“師兄,你什么時候來的,來了也不和我說一聲。”

    “我剛來沒多久,見你寫得認真不好打擾你。”謝玄衣抬起頭,見她鬢前落了幾縷碎發,抬手為她別到耳后。

    突如其來的接觸,使得兩人之間近得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甚至是有些過于親昵的曖昧了。

    壓下心頭異樣的宋嘉榮避開了師兄的觸碰,問,“師兄過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謝玄衣也意識到他的動作過于冒昧,手指僵硬的半屈收回,“馬上就要開飯了,我來叫師妹一起前往膳廳。”

    謝家早中午都在各自的小院里獨自用膳,晚上則是一家子人到膳廳聚在一起。

    他們二人到的時候,謝家還有人沒到,倒不顯得突兀。

    來的路上,宋嘉榮已經知道謝家如今有三房,且三房并未分家,謝玄衣屬大房,他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剩下的都是姨娘所出。

    她并不打算在謝府久住,只要依稀記住個人名影子即可。

    許是今日家中來客,又許是老太爺下了死命令,今日的謝家人連本要應酬的大爺,三爺都歸了府吃飯。

    還以為家中是來了什么大人物,未曾想會是個姿容貌美,且是憫之師妹的姑娘,一時之間家中的男眷都紛紛打起了眉眼官司。

    有李太醫坐鎮,哪怕男眷在放肆也得老老實實的像只鷓鴣不敢出聲。

    這一頓飯,宋嘉榮以為他們會被詢問家世,家中幾人,籍貫何處,結果都沒有,只是很平靜的吃完一頓飯后,便回了自己暫時居住的院落。

    回去的路上,與她一道同行的謝玄衣問她,“師妹認為我父母如何。”

    正一腳踩中月光的宋嘉榮回,“伯母伯父對我很友善,二人感情更是和睦。”

    她不知道正常的親人之間相處時是怎樣的場景,她想,大抵是如同師兄他們家一樣吧。

    和睦友善,談笑風生。

    二人漫步在灑滿月光的青石小道上,謝玄衣側過臉,垂首看向一旁的師妹,忽然想到詩中所說的,美人月下影朦朧,尤盛三月枝頭艷。

    他心中更是抑發出難得的渴望,喉結上下滾動后,說,“如果,我的意思是,讓你把他們也當成”

    他的話尚未說完,敏銳的察覺到他要說什么的宋嘉榮及時打斷,“師兄,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師妹,我………”

    “師兄想要和我說什么?”快要踏進院落的宋嘉榮轉身,回頭。

    謝玄衣對上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下意識避開,“沒什么,晚安。”

    “晚安。”

    目送著佳人離開后,謝玄衣的一顆心也跟著往下沉,其實他心里也不確定,師妹對他的看法。

    先前,更是他唐突了。

    廬州當地最出名的除了脂烙酥,槐樹煎包,醬牛肉,驢肉火燒等吃食外,當屬青山腳下的月老廟。

    每月十五都會來此虔誠求姻緣簽的顧槿安剛把求來的中上簽揣到懷里,耳朵里忽地鉆進一道他在熟悉不過的聲音。

    “你不求簽嗎。”

    “師兄求就好。”

    等顧槿安轉過頭時,卻不見聲音的主人,仿佛剛才聽到的聲音不過是幻夢一場。

    顧槿安下意識的揉了揉耳朵,奇怪,難道是他太想見到榮兒,都導致出現幻聽了,

    月老祠并沒有多大,只不過來到月老祠的人,都會到后院里的一棵合歡樹求愿。

    小沙彌雙手合十,“施主可要求個姻緣線,只需五文錢。”

    宋嘉榮點頭,遞出二十文錢過去,她來了廟里,不求點什么倒也說不過去。

    可是接過紅綢后,竟不知道要求什么。

    求姻緣嗎?

    她孑然一身求的何姻緣?

    她也不信一棵樹聽了他的愿,會承載她所想的一切。

    求萬事如意,身體健康?

    但這是月老祠,只管姻緣,不管健康前途。

    求父母轉世投胎后再次重逢,他們上輩子不得相守,這輩子一定得要相守。

    隨后又想了想,好像求的都不對,最后只是抬筆寫下《愿我愛,愛我的人喜樂安康,萬事順遂。》

    她剛把寫好愿的紅綢掛上,因為一道聲音差點兒沒把整個月老祠給翻了一遍的顧槿安滿臉驚喜中又帶著不確定,“榮兒是你嗎,是你來了廬州對不對!”

    “是我。”沒有多少意外的宋嘉榮把剩下的一條紅綢遞給他,“我聽說在這里許愿很靈的,你要不要也試一下。”

    “好啊。”自從遇到她后,每個月都要來求一次姻緣的顧槿安接過她遞來的紅綢,不偏不倚的看見同系在宋嘉榮樹枝旁的一條紅綢,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透著促狹。

    “想不到榮兒你系的紅綢會同裴兄的并排,我還記得第二次見到裴兄的時候,我問裴兄為何一個人來,裴兄說他夫人因他做錯了事,生氣不愿和他一起來。”

    “也不知道裴兄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要不然怎么會害得嫂夫人如此生氣。”湊過來的顧槿安看著左下角所愿求之人的名字。

    “歸荑,原來嫂子的名字叫歸荑,果真是好聽。”

    歸荑,歸荑。

    整個人冷得像墜入冰窖中的宋嘉榮想到他們二人第一次時,他滿目深情的叫出了這個女人的名字!

    更可悲的是,她甚至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

    “歸荑,出自自牧歸荑,洵美且異,一般是男子用來對女子的表白。”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兀的橫空伸出,奪過她手上的祈福帶,眼中的柔情滿得幾乎要溢出。

    “也是岳父為你取的名字,岳父很愛岳母,也很愛你。”

    第55章 無心插柳柳成蔭

    宋嘉榮的目光平移到男人風塵仆仆依舊不掩俊美的臉上, 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雙唇翕動的問,“你是說, 歸荑是我的名字?”

    難不成她那么多年來, 嫉妒,仇恨的人就是她本人!

    裴珩沒有回答,可他的答案已經寫在了臉上。

    得到他肯定后的宋嘉榮氣血翻涌,又認為好笑,是她的名字又如何,傷害已經造成,說得再多也挽回不了什么。

    她也不需要父母那種畸形的愛, 如果不是她們的自私, 她也不會誕生,更不會為此痛苦。

    顧槿安正戒備的看向謝玄衣,以至于沒有注意到他們說了什么。

    謝玄衣走過來,不動聲色的橫在二人中間,“師妹,你求的是什么。”

    “沒什么。”宋嘉榮扯了扯嘴角, “師兄你求好簽了嗎。”

    謝玄衣點頭,察覺到她的臉色不對, 下意識拉過她的手把脈, 皺起眉頭,“你的手怎么那么冷, 可是身體不舒服, 我要是早知你身體不舒服, 就不應該勉強你出來。”

    “我沒有不舒服, 師兄不用擔心。”不習慣被男人握住手的宋嘉榮想要把手抽回來。

    顧槿安在一旁氣得嗷嗷嗷直叫, “呸,什么師兄什么正人君子,那算盤打得我都聽見了,怪不得我之前就看那小子不順眼。”

    裴珩盯著二人相握的手,漆黑的瞳孔里翻涌著隱忍的妒火,徑直拉過宋嘉榮的另一只手,警告道,“放開她。”

    謝玄衣冷冷刺回去,“我在同我師妹說話,裴兄這是想做什么。”

    “我讓你松開她的手!”

    夾在兩個男人中間的宋嘉榮甩開裴珩的手,語氣冷漠,“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我希望裴公子能擺正好自己的位置,不要總是做出一些令我感到困擾,又自我感動的事。”

    就算知道了歸荑是她的名字又如何,也泯滅不掉曾經對她造成的傷害。

    宋嘉榮不想和他多掰扯,“師兄,我們回去吧。”

    謝玄衣自是求之不得,“也怪我今日出門沒有看黃歷,害得師妹遇到不想見的人。

    他走到一半,又停下,轉過頭,“裴公子,想必你也不會是那種遭了師妹拒絕,還要一路尾行的小人吧。”

    他的話可謂像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裴珩的臉上,更讓他心如箭攢的是宋嘉榮默許不做聲的姿態。

    春色苦短,青山腳下春日濃。

    裴珩的到來,也讓謝玄衣涌現出了危機感,他甚至連多一日都等不下去。

    一夜未眠的謝玄衣在天一亮就來到祖父的書房,也希望祖父支持他。

    “憫之今日怎么有空來我這個老頭子這里了。”剛起床的李順促狹著打趣,招呼著人坐下用餐。

    謝玄衣依言坐下,“祖父,其實憫之今日來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有些事越拖不得,他更不想夜長夢多。

    李太醫捋了下胡子,搖頭晃腦,“可是又看上祖父的哪本醫書了。”

    “不是,是憫之喜歡上了一個姑娘,想要求娶她為妻。”有些話一開始說起來很艱難,可一但開口。,就不會認為難了。

    “你若是真心喜歡,只要那位姑娘品性好,你父母大抵不會拒絕,祖父更不會拒絕,要知道祖父在你那么大的時候,你爹都能幫人看病了。”李順說完,立馬感覺到不對勁。

    憫之說心儀的那位姑娘,該不會是他的師妹,貴妃娘娘吧!

    謝玄衣接下來的話,也驗證了他的猜測,“憫之心儀之人正是其師妹,我想要求娶她為妻,此生只愿和她一人攜手共度余生,鉆研醫學一途!所以我希望祖父能幫憫之一同說服母親。”

    他本來想要和母親說求娶師妹一事,可是母親先冷下臉警告他。

    想要讓師妹進門,除非她死了。

    聽完后的李順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旋即拍桌怒道:“胡鬧!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祖父,孫兒所言皆出自于肺腑,孫兒心儀師妹,想要求娶師妹為妻!”謝玄衣一撩下擺,直愣愣地跪下,“望祖父能成全憫之與師妹。”

    “不行,除了她以外任何女人都行,唯獨她不行!”李順的語氣容不得商量的余地,額間青筋不可控地跳動。

    “為什么不行,難道祖父竟也介意她嫁過人,還是個沒有父母雙親,獨自行醫的孤女,祖父你不是曾對我說過,真愛不分高低,只要兩人真心相愛即可,如今為為何又要反對。”除了這個,謝玄衣想不出第二個。

    更不明白一向疼愛他的祖父,會沒有半分猶豫的就拒絕他。

    李順閉上眼,狠下心來,“今日的事情我當做沒有聽見,你以后不許再提此事,更不允許對她有任何想法。反正除了她以外任何女人都行,唯獨她不行!”

    謝玄衣拔高音量,“為什么!”

    “沒有那么多為什么。”他總不能戳著他額頭,直白的告訴他。

    你可知道你喜歡的那位師妹是誰,那可是宮里頭的貴妃娘娘,皇上的女人!!!

    你上趕著求死,可別拉下整個家族。

    直到人離開后,李順正要回屋里換一身衣物,又聽到院外傳來動靜,說是上京城來的貴人,點名要見他。

    李順連衣服也顧不上換的匆匆趕過去,又在靠近花廳時刻意停下腳步。

    卻在透過六格子窗見到那張疏離矜貴感十足的臉,六月份的天里,他后背竟是沁出一身冷汗,刺骨生寒。

    難不成,陛下知道了貴妃娘娘和憫之的事!

    ——

    接連在母親,祖父那里碰壁的謝玄衣仍是不肯退縮。

    如果祖父和父母親都不同意,他完全能帶著師妹離開這里,去另一個地方生活。

    他除了在學醫中,少見執拗的堅持一件事。

    如果他沒有用盡最后的努力就輕易放棄,他想,他一定會悔恨終生。

    可是等他來到落霜院,竟沒有敢馬上推門進去,而是躊躇猶豫著,直到有小丫鬟看見他,把他迎了進去。

    “宋小姐,我家少爺來了。”小丫鬟說完,便將空間留給他們二人,退了出去。

    “師妹,我有話想要和你說。”謝玄衣鼓足了勇氣,難以啟齒。

    素手一折,摘下一朵芍藥于手中把玩的宋嘉榮抬起頭,笑意盈盈,“不知道師兄想要和我說什么。”

    又見他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關心道:“可是天氣太熱,師兄小心中了暑氣。”

    緊張得能聽見心跳聲打擂的謝玄衣對上她關心的眉眼,仿佛底氣又足了幾分,耳根像是燃燒一樣滾燙,“不是,師妹,我是想要和你說,我心悅于你。”

    我心悅于你

    一開始宋嘉榮誤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他的表情又是如此認真。

    宋嘉榮眼睛眨了眨,輕輕笑道:“師兄是不是太熱了,所以中了暑氣都開始說起了胡話。”

    她說著,踮起腳尖,伸出手要去探他的額頭,若不是中了暑熱,師兄怎么可能會說出那些胡話。”

    謝玄衣趁機一把抓住她的手,眼里布滿不容作假的認真,“不是,我說的是真的,我心儀師妹,我不介意師妹曾經嫁過人,我知道師妹已經沒有親人了,所以讓我來當你的親人好不好,我們做了三年多的師兄妹,師妹應該明白我是一個怎么樣的人,我本人更是潔身自好,家世清白。”

    “我可以對天立誓,我會對師妹好的,此生絕不納妾!我也不會像你前夫那樣拋棄你,我會尊你,愛你,敬你,理解你,我們有著共同的愛好,可以一起攜手在醫學之路上相互扶持。”長長的一段話說下來,幾乎是要把他的心給剖出來。

    宋嘉榮對上他炙熱又認真的一雙眼睛,像是燙到一樣,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師兄,我,一直都只是把你當成師兄。師兄的喜歡,應該留給另一個女子,而不是我。”

    更不明白,師兄為什么會突然和他表白,在她記憶中,師兄一向是個性格內斂,待人接物溫潤有禮,且一心癡迷于醫術的人。

    喉嚨發緊的謝玄衣聽到意料之中的拒絕,心臟像被人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雖不致命,卻疼得難受,仍是不甘心的掙扎,“師妹,你,是不是喜歡那位裴公子。”

    他更想要說的是,他說她是你的前夫,你們二人之間從未和離過,可他清楚的明白,若他真的問了出來。

    他和不信她,偏信于別人口中的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宋嘉榮沒有想到還會扯到裴珩,又擔心師兄剛才說的話不是開玩笑,也擔心破壞了師兄妹的情誼,權衡利弊之下,她選擇了附和。

    “裴公子玉樹臨風,才高八斗,待人溫潤有禮,我愛慕他在正常不過。我雖然是世人眼中離經叛道,拋頭露面的女大夫,也是個女人,女人愛慕一個無論家世,才華,長相都樣樣出眾的男子不是在顯而易見的事 。”

    “可是,如果你愛慕他,為何還要選擇同他和離,他若是對你好,你為何會選擇同他和離。”雙手顫抖的謝玄衣在這一刻依舊是忍不住質問出聲。

    他不愿相信她愛慕她,更愿意相信她是為拒絕自己,才會說出愛慕他人的話來。

    要知道那個男人,可是曾拋棄過她的前夫!

    一個人怎會跌落深淵兩次,但凡夫妻之間還有感情,又么會走到和離的一步。

    宋嘉榮沒有想到他知道自己同裴珩的過往,并把他們認定成和離的夫妻,可她哪兒是什么妻啊,天底下只有皇后才是皇帝的妻,貴妃的身份即便在尊貴,充其量也只是個死后不能同棺的貴妾。

    唇角輕扯,長睫之下隱有諷刺,“是,雖然我和他和離了,但我不可否認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依舊會為此感到雀躍的心動,為他所吸引。”

    “我也深知人不能在一個深淵里跌倒兩次,可是人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啊,又怎么能抹掉我和他經歷過的美好,或許,我比想象中的,還要更愛他,忘不了他。”她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他聽,還是自欺欺人的說給自己聽。

    “可是他對你不好,明知他對你不好,你為什么還要喜歡他。”謝玄衣更想問的是,如果他對你好,你又怎么會在心如死灰之下選擇和離。

    世道對于女子來說本就艱難,何況是對和離過,又沒有任何親人依靠的女子來說,同送她去死又有什么區別。

    “不,他沒有對我不好,做錯事情的自始至終都是我,不是他,他很好,好到我配不上他。”

    要說他有錯,也只是錯在不愛她。

    宋嘉榮迎上男人怒其不爭的一雙眼睛,竟心虛地要避開,“我拒絕師兄,并不是師兄不夠好,而是師兄值得更好的,無論心里眼里都是師兄的女子,注定不會是我這個心里還有其他男人的人。”

    她直白又坦然的拒絕,像在頃刻間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來時意氣風發的脊骨彎了下去。

    過了良久,謝玄衣才像是尋到自己的聲音,嗓音沙啞的說,“師妹,你,能讓我抱一下嗎。”

    就讓他在自私無禮一回吧,哪怕明知明月已心有所屬。

    他的無禮要求剛說完,宋嘉榮張開雙臂抱住了他,“無論發生了什么,師兄都一直是嘉榮引以為傲的師兄,師妹也在這里祝師兄早日覓到真正的心愛之人,白頭偕老。”

    他們的關系也只能是師兄妹,局限于師兄妹。

    當謝玄衣失魂落魄的離開,另一道摻雜著漫天歡喜的聲音隨著風聲涌動而來。

    “榮兒,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你說你心悅我,你忘不了我,你依舊會不受控制的被我所吸引。

    裴珩在花廳時,聽到謝玄衣去找她的那一刻,再也坐不住的趕過來,生怕他晚來一步,他的小姑娘會投進另一人懷中。

    未曾想到,會聽到他的小姑娘說心悅他,如何能令他不喜,不驕,不悅。

    見到來人,宋嘉榮又羞又惱,“什么真的假的。”

    “你說你的心里還有我,也忘不了我。”他聽到的時候,整個人都要歡喜得瘋了,恨不得立馬沖過來抱住她,把她用力的揉進血肉里,感受著自己強有力的心跳,熾熱的體溫。

    告訴她,他亦心悅于你。

    他長久以來的期盼,終在此刻落于現實。

    仿徨得沒有安全感的一葉小舟,也尋到了讓他心安的依靠。

    丟人丟到正主跟前的宋嘉榮紅了耳根,連忙否認,“我沒有說過,我也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以前沒有,現在更沒有,我剛才說那些話,只是為了讓師兄知難而退,你也知道的,我喜歡的人是顧槿安。”

    反正,她才不會蠢得再一次喜歡上不喜歡自己的人,哪怕他曾說過,要娶她。

    裴珩仍是在笑,篤定了無論她怎么解釋,他都信了前面的話。

    她心悅他。

    掩下眸底層層笑意的裴珩折下一朵芍藥別上她發間,“要回酈城了嗎。”

    見她要把花取下,忙伸手制止,“別動,你戴著它很美。”

    他想要為她簪花簪了許久,直到今日才完成心愿,他的小姑娘遠比他所想的更好看。

    兩人的手,一個要取,一個不讓,不可避免的在半空中觸碰到,一時之間連空氣都凝滯。

    “嗯,我離開了那么久,也應該回去了。”迅速收回手,拉開一定距離的宋嘉榮攥緊被他觸碰過的指尖,垂下長睫,“你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君王不在高墻之中,好比行軍打仗將軍不曾坐鎮帳中。

    她本就不打算在師兄家久待,何況又發生了那樣的事,縱然她臉皮在厚也有些呆不下去。

    兩指摩挲,不舍得忘掉先前觸碰的裴珩眼神軟得像一汪清潭,“我可以把榮兒的話認為,是你舍不得我離開嗎,只要你想,我愿意留下。”

    “不,我不愿意。”宋嘉榮仰起頭,“陛下,你是天下之主,應該明白你的任性會帶來多大的麻煩。”

    裴珩對上她恢復成往日疏離的一雙鹿眼兒,唇邊溢出一絲苦澀,“我以為,我在你的心里總歸是會有幾分不同的。”

    最起碼,在聽到她說心悅自己的那一刻,他已經成為了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宋嘉榮也不避,“陛下是君,君在民女的心中自然是不同的。”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要的也不是那個不同。”裴珩彎下腰,與她目光平視,“等我回宮忙完,我再來看你好不好,貍奴。”

    清風悠悠的吹,吹得一樹花影斑駁,亂了湖心景。

    回到酈城當日,新上任的縣令親自帶著一眾衙役敲敲打打的來到德濟堂,他們身后還抬著一塊蓋著紅布的牌匾。

    自從瘟疫爆發后,鎮上許久都沒有那么熱鬧過了,何況還是新上任的縣令大人親自過來。

    “宋大夫在嗎。”

    聽到聲音的宋嘉榮走出藥房,乍然見到那么多人明顯嚇到了一跳,要知道上一次那么多人圍在一起,還是他們群起要燒死莫知縣那日。

    她剛出來,蓋住牌匾的紅布一掀,只見上書《功同良相》龍飛鳳舞,鐵畫銀鉤。

    只是一眼,宋嘉榮便認出他出自誰之手。

    知縣在一旁笑著解釋,“牌匾上的字是巡撫大人離開前親自為宋大夫題的字,還稱贊我們酈城出了一位懸壺濟世,仁心仁術的大夫。此次瘟疫要不是宋大夫和謝大夫同其他幾位大夫聯手研究出避毒散,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這時,又有一伙人敲敲打打的過來,排場比知縣出行還要大,引得人紛紛側目望去。

    很快,當馬車停下。

    馬車里走出來一個衣著華貴,雍容貌美的婦人眼眶一紅地走向宋嘉榮,握住她的手,神情激動,“嘉榮,你是嘉榮對不對,我是你姑母啊。”

    “你這孩子怎么來了酈城那么久都不寫信給姑母,害得姑母還以為你出了什么意外,要不是姑母聽府中下人說此次救助瘟疫的大夫是個女人,我又尋人拿來了畫像,我都不知道是你。”

    “宋大夫不是孤女嗎。”有人問道。

    婦人身邊的丫鬟立即反駁,“誰說宋大夫是孤女了,宋大夫可是我們廬州知府家中嫡出的三小姐。”

    先前的宋嘉榮還處于一頭霧水的狀態中,此刻倒是徹底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裴珩知道世人皆愚笨,寧可聽信旁人的道聽途說也不愿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所以他在用他的方式為她起勢,讓她只需要專心治病救人不用擔心其他瑣事。

    一個孤女行醫本就困難,若是一個貌美的孤女,更會成為他人口中珍饈,笑談。

    第56章 生辰

    那日那么大的陣仗過后, 一些還因著宋嘉榮貌美而心生想法的人紛紛不敢起任何念頭,要知道她可是知府家的小姐,他們是活得膩煩了才會去招惹麻煩。

    其中最高興的當屬顧槿安, 母親一直以榮兒是孤女, 還是個和離過的孤女配不上顧家門庭才拒絕,現在榮兒可是知府家的小姐,母親應該沒有在拒絕的理由了吧。

    “宋兒,你居然是知府家的小姐!你怎么都不告訴我。”顧槿安坐在她對面,兩只手托著腮幫子,滿臉傻笑。

    “我是知府家的小姐,和我是德濟堂的大夫并沒有任何沖突, 難不成因為我身上掛著個知府家小姐的名頭, 大家就會尊稱我一句神醫了嗎。”宋嘉榮擱下筆,無奈地看向快要把自己的臉給盯出一個洞的男人,以前怎么沒有發現他那么黏人。

    “你一直待在我這里,就不擔心你娘知道后又把你關起來,你要清楚你娘有多反感我。”宋嘉榮知道他已經離開酈城,導致她想道謝都辦不到。

    離開了也好, 她也能整理之前因他出現而擾亂的一池心湖。

    “她哪兒會討厭你,你不都不知道她有多希望你能成為她兒媳, 這次要不是你們研究出的敗毒散, 怕是我娘也會隨之去了。”顧槿安收回眼底的軟弱之色,忽聞一聲貓叫, 且貓叫聲離他很近。

    他彎腰低下頭, 正好同一只圓滾滾的貓頭對上, 小貓也不怕生的往他身上蹭, 立馬戳中了顧槿安的心, 兩只手小心翼翼的捧著貓兒抱起來。

    “榮兒,你什么時候養的貓兒啊,真可愛,它叫什么名字啊。”

    宋嘉榮有些難以啟齒的回,“貓。”

    “貓?”

    宋嘉榮點頭,“它的名字就叫“貓”。”

    她剛帶它回來的時候,又正值第二天上告衙門,后面遇瘟疫,一忙來二去就貓貓貓的叫,誰知道小貓兒以為貓是它的名字,她后面干脆想著,算了就叫貓吧。

    其實那段時間時間她自己都忙得忘了貓,還是他幫忙喂養的。

    如今想來,仍是慚愧得很。

    顧槿安揉著貓兒的下巴,皺起眉頭,“叫它‘貓’會不會太委屈它了,你看其它貓都叫什么來財,大花,元寶什么的,要是以后它出去打架遇到了其它貓兒,其他貓兒問它叫什么,它總不能說自己叫‘貓’吧。”

    你瞧著聽聽,多埋汰貓兒。

    宋嘉榮很認真的告訴他,“一般叫‘來財’‘元寶’的大部分都是狗,不是貓。好了,你要是沒有什么事就先出去,我等下還得要午睡呢。”

    見她要趕人,顧槿安連忙放下貓兒,說起了正事,“榮兒,你生辰快要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他本來是想自己準備的,但每一次自己準備的禮物都不得她歡心,能給他出主意的裴兄又離了酈城,思來想去他只能想到來問正主。

    ………

    “所以表哥,你真的是那么問的。”林寶珠聽完他的轉述,好像還真的符合對他的一向呆板印象。

    轉動著茶杯的顧槿安點頭,“是啊,有哪里不對嗎。”

    “表哥,哪有人像你這樣問的。”林寶珠忽然覺得,她真的不必擔心宋大夫會看得上自家愚蠢得沒有腦子的表哥。

    “送禮物主打的都是一個驚喜,你都問人家要什么了,還準備什么驚喜啊,你這和跑到主人家說,你家有什么好寶貝讓我偷的賊,有什么區別。”

    顧槿安點點頭,頓時心虛的揉起鼻尖,“也是,那你說我應該送什么。”

    “宋姐姐之前生辰,你都送過什么?”林寶珠忽然好奇起來。

    “兩斤重的金子,帶她去畫舫游湖,結果船上起了火,我親自給她做了一碗長壽面,害得她拉肚子。”顧槿安越回憶,越發現榮兒的每年生辰他都沒有讓她高興過,所以他今年機智的請了外援。

    林寶珠聽完,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世人都是油鹽不進,他是真的只進油鹽。

    轉眼間便到了生辰那日,告了半日假的宋嘉榮回到青蘿巷,準備就著冷水下一鍋長壽面。

    她的生辰在六月十五,往年她的生辰一定要辦得盛大而奢侈,宴請滿城達官顯貴,聽著他們對自己奉承羨慕的話,好滿足自己日漸膨脹的虛榮心。

    時過境遷,她發現她越不想回憶那時候的自己。

    只因那時的她,愚蠢,傲慢又自私。

    正準備點火時,一直依偎在她腳邊的貓,忽然嗷嗚一聲后跑了出來,任憑她怎么喊都不回頭。

    “貓,你跑去哪里啊,回來。”

    宋嘉榮擔心貓跑出去會出了意外,立馬把門鎖上追了出去。

    貓跑得并不快,又總會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像是故意引她出來。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追著貓走出了青蘿巷,來到了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不是上元節,街道兩旁卻掛滿了各色花燈,好看得令人目不轉睛。

    她的腳步無意識的慢了下來,欣賞著兩側的花燈,越往里走,里面的花燈越精致,連走動的人也少了。

    這時,忽然從旁邊跑出來一個扎著雙角辮的小女孩,她的手上拿著一朵芍藥花,笑著遞給她。

    “姐姐,花花送你,祝你生辰快樂,祝你天天開心。”小女孩說完,立馬一溜煙跑得飛快。

    宋嘉榮還在奇怪她怎么知道今日是自己生辰時,后面當她每往前走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個小孩子跑出來,舉著手中的芍藥花遞給她,嘴里高聲念著——

    “姐姐生辰快樂,祝姐姐身體健康,財源滾滾。”

    “姐姐生得真好看,比我手上的芍藥花還要漂亮。”

    不同的人,相同的芍藥,說著不同的祝福。

    不過短短的一段路,她已然抱了滿懷花團錦簇,沉甸著滿滿祝福的芍藥。

    她不知道是誰給她準備的驚喜,只知道眼眶濕潤得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她心里也有一道聲音在呼喚她,回頭,離開這里,她的腳卻不聽使喚的往里走。

    這時,天空中突然有人放起了一場絢爛又盛大的煙花。

    皓月高懸,星光墜落,美得像是只出現在夢中的場景。

    她第一次在酈城看見煙花,可真是好看啊,唯獨鼻子堵得發酸。

    漫天星河煙花之下,有人提著一盞燈從路的盡頭向她走來。

    第57章 前夫

    星河流轉下, 來人身漫天星光。

    宋嘉榮一時之間忘了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他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來。

    夜風涌動,吹得她懷中的芍藥花枝葉亂顫, 也吹起了來人翩躚的月白色衣擺, 鍍上一層皎皎銀輝。

    它日偶遇神人,不過如此。

    理應在上京的人突然出現在這里,還是在她生辰當日,她的心臟像是被人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不疼,也不致命,相反又酸又漲得像是浸泡在溫泉池中。

    她的心里在翻江倒海的沸騰,臉上卻是在平靜不過, “你怎么來了。”

    今晚上出現在這里的可以是任何人, 唯獨不可能是他才對。

    要知道廬州瘟疫剛結束,百廢待興,七月份要開壇祭祀山河,九月份各地學子進京趕考,等桂榜一揭,便是九月九登山, 屆時又是好一陣人仰馬翻。

    “我缺席了你四年的生辰,我不想遺憾的缺席第五年, 一歲一禮, 一寸歡喜,愿你如花似葉, 年年歲歲, 共占春天。”男人嗓音溫潤, 眉眼如清風。

    裴珩把提在手上, 青竹做杖, 上漆松柏墨的六角琉璃花燈遞過去,“這盞燈籠能防風防雨,你雨天,夜間外出時可點上照明。”

    宋嘉榮沒有要接的意思,近看才發現他的眼下帶有一抹濃重得化不開的疲憊,心臟忽地緊了緊。

    難不成他拋下京中一切,千里迢迢趕過來只是為了給自己慶生不成?

    荒謬的念頭一浮現,連她都認為好笑。

    裴珩見她不說話,以為是他的突然出現破壞了她和顧槿安的獨處,眼底劃過落寞的苦澀,歉聲道:“我答應過你的,等你生辰那日陪你一起看煙花。”

    “對不起,當年是我失約了,我也明白現在的我說起有推卸責任的成分,即便如此,我仍是要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宋嘉榮無所謂地搖頭,“你不需要和我道歉,我已經不喜歡煙花了。”就像,我也不喜歡你了。

    “還有,我并不喜歡芍藥。”宋嘉榮把懷里的芍藥遞還給他,“我說過了,請你不要總是做些自我感動,實際上讓我感到困擾的事。“

    她也不想要為別人的自我感動感到愧疚。

    “就算不喜歡,你看見的那一刻,不可否認心情是好的。”裴珩拉過她的手,把琉璃燈塞/進她手中,“我希望你無論是在生辰這一天,還是往后都能快樂順遂,平安喜樂,百無禁忌。”

    抿著唇的宋嘉榮并未否認他說的話,掌心的燈柄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頭頂上的煙花群星璀璨,絢麗多彩,照亮了彼此的側臉。

    喉結滾動的裴珩低下頭,看著離他很近的小姑娘,忽然不受控制的想要抱抱她,感受著他日思夜想的體溫。

    “榮兒,我能抱一下你嗎。”他興許是害怕小姑娘會拒絕,連問話都是如此的小心翼翼。

    不知道是今夜煙花太美,月色濃眷,還是她感性地覺到了孤獨,宋嘉榮沒有推開他的懷抱,任由他抱著自己。

    就當,是給四年前的自己,遲來的一份禮物。

    今晚上是自己的生辰,也讓她稍微任性一下吧。

    煙花落盡的剎那間,一道突兀的聲音尖銳得似要劃開天際。

    “你們在做什么!”準備好了驚喜的顧槿安沒有想到他會先收到一份驚嚇。

    他喜歡的女人,依偎在他好兄弟的懷里,還是在他準備表白的當天!

    他猩紅著眼睛,咬牙切齒的憤怒著又一次咆哮,“我問你們在做什么!”

    顧槿安的質問,也讓處于理智缺失中的宋嘉榮回過了神,白了臉,一把推開抱著他的裴珩。

    她不是說過不會在喜歡他,希望他離開自己的生活嗎,為什么她還要允許他抱著自己。

    哪怕是因為孤獨,寂寞,為什么一定得是他………

    憤怒涌上頭的顧槿安牙根緊咬,攥緊拳頭朝他臉上砸去,“混蛋!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歡榮兒,你還喪盡天良的干出勾引朋友之妻的事來,你這樣對得起榮兒,對得起你口中口口聲聲說是此生摯愛的夫人嗎!”

    “你不但是個混蛋!還是個畜生!”

    在他拳頭落下的瞬間,宋嘉榮下意識擋在裴珩面前,白著臉,“朝陽,你冷靜一點好不好!”

    要知道冒犯龍體,可是足以砍頭的大罪!

    裴珩拽過宋嘉榮的手,把她護在身后,眉眼間褪去了平日的溫潤疏離,只剩下一片銳利冷然,唇角輕揚中帶上諷刺,“你為什么不問我的妻子是誰。”

    “我為什么要知道你的夫人是誰,我只知道你就是個混蛋,表里不一的偽君子!嘴上口口聲聲說著有多愛自己的夫人,結果呢,見到榮兒貌美還不是心懷不軌!你當榮兒是什么,你又把榮兒當成了什么,來酈城后的一場風流!你喝酒后吹噓的美談!”更生氣榮兒明知道他有妻子,為什么還要喜歡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裴珩眼底泛起慍怒,臉色冷得嚇人,“你把我當成了什么,又把她當成了什么人。”

    “我,我,我自然是………”拳頭攥得咯咯直響的顧槿安自知口無遮攔,下意識看向裴珩身后的榮兒,腦海中忽然劃過一個離譜又近乎合情合理的真相。

    榮兒那位從未露面過,且沒有透露過只言片語的前夫。

    裴兄的那位夫人也是從未露面過,大家都只知道他有一個深愛的夫人,卻不知道他的那位夫人姓甚名誰,又長的什么樣。

    一個是從未露面過的前夫,一個同樣從未露面過的夫人。

    腳步一度踉蹌著往后退的顧槿安認為自己的世界觀都要崩潰了,怎么可能,事實怎么可能會是這樣!

    他絕望又受傷得像只無助迷茫的小獸,看向宋嘉榮,希望得到她的否認,肯定不是真的,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只要她說,他就愿意相信。

    指尖捏緊燈柄的宋嘉榮下意識避開了他求助似的目光,唇瓣緊抿著一字不發,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此事是真的。

    他最愛的女人,一直想要娶她為妻的女人和他認為是好兄弟的男人,曾經和離過的關系。

    他之前還腆著臉讓他出主意幫他追求自己的前妻,得意洋洋的和他炫耀榮兒對他的與眾不同,為他們兩人相處平和而沾沾自喜,甚至多次邀請他們一同出來游玩。

    原來自始至終的笑話只有他顧槿安一人!!!

    “如你所見,我和榮兒是夫妻,并且我從未答應過和離。”裴珩適時的宣誓他的所有權,曾經在夢里多次出現的場景,終在今夜落于現實。

    “可是,我們不是朋友嗎,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歡榮兒!”顧槿安憤怒的質問。

    “我有說過和你是朋友嗎,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顧兄的一廂情愿,你窺覬我的夫人,我怎么會把窺覬我夫人的男人當成朋友。”裴珩身為上位者的冷漠在此刻表現得淋漓盡致。

    或許他一直是冷漠,絕情的,只不過世人都被他那張溫潤如玉的君子表像所欺騙了。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宋嘉榮大喊一聲,隨后冷漠又絕情的看向從上京千里迢迢趕來為她慶生的裴珩,“你回去吧,我不想在看見你了,還有我從來不是你的妻子。”

    “以前不是,現在不會是,將來更不會是。”她說完,又垂下長睫的對著顧槿安說,“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榮兒。”

    “榮兒。”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依舊攔不住宋嘉榮離開的腳步。

    今夜的生辰對于宋嘉榮來說是混亂又愧疚的一晚,對于顧槿安來說,更像是無法承受的打擊。

    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會心平氣和的接受自己喜歡的姑娘和掏心掏肺的好兄弟曾經是夫妻,好兄弟還親口告訴他。

    他從來沒有把他當成朋友過。

    夜里,裴珩和她一起過生辰的畫面不知道被誰瞧見后傳了出來,導致她二天到德濟堂就診時,有人好奇又八卦的湊過來。

    “宋大夫,原來之前和你一起來的巡撫大人是你的官人,怪不得我那日瞧著你們就是站在一起就是一對,沒有想到還真是一對。”

    “什么官人?”宋嘉榮眼里流露出一絲茫然。

    “就是大家要把莫知縣燒死的那天,和你一起過來的那位大人啊。”李嬸子那天站在人群外雖然離得遠,也能看見男人脊背挺直,那滿身的矜貴之氣可不是普通官老爺能有的。

    之前大家都在猜測宋大夫的官人會是哪位,誰知道還真是上京城里當官的大人!

    也對,如宋大夫的好顏色,恐怕是進宮里頭當個娘娘都行,官人是上京的大官,也不是那么的令人難以接受。

    “什么官人,他們兩人早就和離了,那位巡撫大人頂多算是個前夫。”從藥堂外走進來的顧槿安黑著臉,咬牙切齒的反駁。

    “朝陽。”宋嘉榮見到他,難掩意外。

    她認為發生了昨晚上的事后,他肯定不會在理自己了,她也做好了要失去一個好朋友的低落心情。

    她雖然不喜歡顧槿安,也是把他當成朋友看待,若不是在酈城遇到他,她肯定不會那么快融入酈城。

    昨晚上回去后的顧槿安坐在院子里想了一宿,越想越火大。

    做錯事情的又不是他,他為什么要因為那種偽君子就放棄喜歡榮兒,要是那么輕易的就放棄,他的喜歡對于榮兒來說是否過于廉價了。

    “嗯。”他心里雖然是那么安慰自己的,可是真正見到人的那一刻,心里仍是有些變扭。

    ——

    張嘉怡知道原來表嫂就是她以為仗著好顏色,不顧他人已娶妻,肆意勾搭表哥的宋嘉榮,臉頓時漲得又臊又紅。

    丫鬟春紅同樣是羞愧得要尋條地縫往里頭鉆進去,要知道消息還是她聽來的,她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小姐,要不,我們去和宋大夫道歉吧。”

    她不說,張嘉怡都有此意,做錯事了理應道歉。

    兩人乘坐馬車前往德濟堂的路上,前面有一輛華麗的馬車擋住了其去路。

    城里的富家小姐出行多偏愛軟轎,知縣家的轎子也遠比不上那輛馬車華麗。

    很快,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個穿戴華貴的丫鬟,大步向她所在的馬車走來,并開口問道:“我家夫人問你,德濟堂在哪里。”

    聞言,張嘉怡眉頭微擰的掀開簾子,恰好同前面馬車里同掀開簾子的貌美女子對上視線。

    只是一眼,瞳孔驚縮。

    這人,長得未免也太像宋大夫了。

    第58章 故人來訪

    自從他們得知宋大夫并非是和離過的普通孤女, 而是知府家的小姐,曾經的官人還是上京城里當官的大人,而那位官人瞧著就是對宋大夫余情未了, 再續前緣的模樣, 嚇得誰都不敢在私底下亂嚼她的好顏色。

    唯一讓他們惋惜的是顧槿安,眼瞅著滿腔愛意注定沒有回應。

    “宋大夫,我最近月事總是淅淅瀝瀝走得不凈,麻煩你幫我看一下。”有身體不適的婦人推開紗簾走了進來。

    “除了月事淅瀝不凈,可還有其它不適,房事的頻率是多久一次,事后可會感覺到有哪里不適。”一般月事走得不干凈, 多半是氣虛崩漏, 經行泄瀉等問題,但,最終的藥方還是得要對本下藥。

    哪怕知道對面的人是個女大夫,婦人仍是羞得紅了臉頰,支支吾吾半日后,才開了口, “房事過后是會覺得有些疼,最近一次, 是在前天。”

    “你月事淅瀝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宋嘉榮的心里有了答案, 但還是得要在確認一下。

    婦人仔細回想了一下,眉頭高高皺起, “是在一個月多月前, 當時我以為是月事走得不干凈就沒有在意。”

    宋嘉榮拉過她的手進行把脈, 氣血虛弱, 脈象無力, 的確是小產過后的癥狀,隨即抬筆寫下黃芪,白芍等補中益氣,活血化瘀的藥材,“你月事淅瀝不凈不是其它病,是你不久前沒有注意身體,導致小產過,我給你開幾服藥,你煎著服用幾天即可,喝藥期間嚴禁房事,辛辣油膩等食物。”

    “大夫,你是我說小產過!”女人不可置信地伸手撫上肚皮,詫異于里面不久前的還撫育著一個小生命。

    “大夫,對我以后會不會有其他影響啊。”女人最怕的是生不出孩子,但凡能生,都會求一個多子多福。

    宋嘉榮寬慰道:“只要你調理好了身體,并不影響以后的子嗣緣。”

    先前被攔住馬車的張嘉怡此刻正帶著馬車的主人前往德濟堂,心里也在猜測女人是誰。

    她身邊丫鬟穿的衣服料子比她身上的還要金貴,又高高在上得看不起人,點名道姓說要找宋大夫,應當是上京人。

    她有心想要問些什么,那丫鬟倒是一臉傲慢,“反正你只要告訴我們德濟堂在哪里,少不了你的少處,不該打聽的事別瞎打聽。”

    越靠近德濟堂的時候,張嘉怡的心里越發不安,右眼皮更是突突直跳。

    總覺得等下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

    “夫人,德濟堂到了。”馬車停下后,丫鬟跳下馬車,恭敬的取著馬凳過來。

    “嗯。”坐在馬車里,雍容華貴的女人掀開簾子走下來,目中無人的走進醫館。

    帝王出行的蹤跡本就不能被外人所知的,可對于后宮里一顆心都懸在他身上的女人,在他最近時常消失后仍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

    不過知道了也不敢真的做什么,要知道一旦泄露皇帝行蹤者,可誅九族。

    下了馬車后的劉月娥用帕子捂住鼻子走進德濟堂,眼里的嫌棄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陛下每一次外出都來這種破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忍受得了的,她也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賤人勾引的陛下!

    要知道自古以來,無論男女的第六感都很強烈的準確。

    華貴的馬車停在德濟堂大門前,立馬引來了不少好奇的視線,不久前知府大人剛來認親,來人又同宋大夫生得有幾分相似,大家理所當然的認為是來找宋大夫的親人。

    剛寫好藥方的宋嘉榮一個抬頭,正好對上劉月娥嫌棄又鄙夷的目光。

    四目相對中,劉月娥驚得瞳孔地震,大步朝她走來,眼里是淬了毒的鋒利,咬牙切齒,“宋嘉榮,你居然沒死!”

    “本宮應該想到的,早應該想到的!”第一眼,劉月娥還以為是認錯了人,但從她身上傳來的討厭氣息,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

    這個該死的賤人居然沒死!

    宋嘉榮眼皮微掀,“我沒死,讓你很失望是嗎。”

    她見劉月娥穿著她昔日穿過的衣服,模仿著她的妝容穿戴時,只覺得可笑,更多的是可悲。

    遇到昔日故人,她越平靜越讓劉月娥憤怒,眼睛環視周圍一圈,扶了扶髻間金簪,冷笑一聲,“我來之前還當爺最近為何總往宮外跑,原來是被你這個賤人給勾住了腳。好笑的是一個連感冒風寒都分不清的人居然做了大夫,也不知道那些來找你看病的是不是都是傻子。”

    宋嘉榮抬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又冷淡,“你要是身體有哪里不舒服,就安安靜靜地坐下來,要是純屬沒事找事,請你離開,不要耽誤我給其她病人看病。”

    對于有些人,無論你在怎么反駁,她都理解不了你的觀點。

    只因在她的眼里,早就對你先入為主。

    自打入宮后當了妃子,還從未有人敢那么落自己臉,還敢詛咒自己有病的劉月娥沉下臉,指甲抓過一旁的醫書扔在地上,厲聲道:“既然你自稱是大夫,本夫人今日就把你這破藥堂給拆了,看你以后還敢拿什么招搖撞騙!”

    宋嘉榮對上她挑釁又怨恨的視線,骨指攥得發白,“你敢!”

    “有什么是我不敢的,就算是我殺了你,都沒有人敢說什么,現在我只不過是砸個店而已,又有什么不敢。”劉月娥簡直是狠毒了她的臉。

    這個賤人怎么就沒有死,為什么又能擁有那么一張好看得能讓她嫉妒得抓狂的臉!!!

    宋嘉榮從診桌后走出來,她個子雖比劉月娥還了半個頭,氣勢不曾落下半毫,“爺不久前剛賜下《功同良相》的牌匾下來,你要是砸了,你是不把爺放在眼里,還是認為他說的不對。”

    “呵,就你這種人怎么可能會治病救人,別是背地里干的什么下賤勾搭。”劉月娥心里雖恐慌,嘴巴卻是硬得不肯承認。

    “你說是爺賜的就是爺賜的,誰知道你是不是刻意誆騙的我,像你這種人,可沒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人群中立馬有為宋嘉榮說話的人站出來。

    “我瞧著你這姑娘穿得人五人六,長得也挺漂亮的,誰知道一開口比我們村里頭的長舌婦還不如。”

    “我瞧她就是嫉妒宋大夫生得比她好看,嫁的官人又是京城里的大官,要不然怎么連那么惡毒的事情都能想得出來,宋大夫醫術到底怎么樣,我們可比你更有發言權。”

    “你想砸了德濟堂,也得要看一下我們同意不同意!”

    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劉月娥遇到那么多指責她的聲音,俏臉生冷,眼底滿是騰升的怒意,“你們這群賤民都給我閉嘴!要不然小心我殺了你們。”

    一句話,使得在場都安靜下來。

    有撒潑的立刻倒在地上打滾,扯著嗓子哭嚎,“殺人咯殺人咯,救命!上京城里來的貴人要殺我這個普通老百姓了!”

    “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啊,草民可是天大的良民啊,上京來的貴人居然說殺就要殺我!”

    在上京里,打架最多就是扯頭發的劉月娥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潑婦打滾的招式,伸出手指,拔高著尖銳的音調,“你這賤民亂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殺你了。”

    劉月娥身邊的丫鬟罵道:“哪來的賤民也敢污蔑我家夫人,待我家夫人向我家爺告狀,看爺不把你們九族都給移平了!”

    人群中有人想到了什么,小聲的和旁邊的人說,“之前宋大人和那位巡撫大人和離了,該不會她就是巡撫大人新娶的夫人吧。”

    “巡撫大人的眼睛是有多瞎,多想不開放著宋大夫不要,要那么個母夜叉。”

    “你難道沒有發現,她長得和宋大夫有幾分相似嗎。”

    不說還好,一說就忍不住讓人對比起來,可是當兩人放在一起對比,才明白了何為叫殘忍。

    芍藥雖不如牡丹雍容華貴,牡丹也比不上芍藥柔媚多情。

    可當你把扶桑花和芍藥放在一起比媚 ,便能明白為何芍藥能稱為花相,連劉月娥原先有的幾分相似,都成了東施效顰的可笑。

    “賤民,你們在亂看,信不信本宮立馬把你們的眼睛給挖出來。”氣得俏臉微紅的劉月娥緊咬著牙根,如利劍一樣掃向宋嘉榮,忽地彎了彎唇角。

    “她一個三年無所出,下不了蛋的女人哪里是和離啊,分明是被休!被休了也不老實,三天兩頭勾引著我丈夫來找她,真是下賤又□□得一天都離不了男人!”

    這些話要是擱之前,肯定會有人信了,但在經歷過劉大花,陳貴的惡意污蔑,李邙張冠李戴,瘟疫一事后,他們心里的天平早已傾向于宋嘉榮。

    宋嘉榮氣得直想發笑,“既然你都知道我和他早就和離,你千里迢迢的過來找我做什么,難不成是你拴不住他的心,惱羞成怒的想要把所有罪名都扣到我身上不成。”

    是,她是三年無所出,他都從未碰過她,她一個人怎么能生出孩子,僅有的一次卑鄙,也因為他不想讓自己誕下他的血脈,強制喂下避子湯而結束。

    藥堂里針鋒相對,火焰味漸濃時,藥堂外忽然有人喊了一聲,“羅大夫回來了。”

    隨即圍觀的人群自動往兩旁散開,讓出一條小道來。

    “師父,您終于回來了。”宋嘉榮見到師父的那一刻,眼睛亮得像灑了一地星辰,耀耀生輝。

    誰知師父下一秒,給她扔下了平地一聲驚雷。

    “你收拾一下行李,隨我入京。”

    第59章 選擇

    讓開的小道中緩緩走來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件靛藍色衣裙,頭發用一根垂珠青玉簪整齊的盤在腦后。

    年齡三十上下,卻生了滿頭銀發, 行走間雖風塵仆仆, 依舊能看得出她精神頭極好。

    她便是宋嘉榮的師父——羅青,也是酈城里的第一位女大夫。

    宋嘉榮還在為師父回來感到高興時,卻聽到她說的話后兀自沉默下來,手指不自然地攥緊。

    許久,她聽到自己發出了澀而沙啞的聲音,“為什么要去上京。”

    如果硬要說她最不想面對,不想去的地方, 上京一定高居榜首。

    羅青看了她一眼, 隨即淡淡地收回目光,“不只是你,其他幾位在瘟疫中一同研究出避毒散,各地有名望的大夫都要前往上京。”

    她的表情凝重而嚴肅,也令宋嘉榮的心往下沉了沉。

    “師父可否告訴我,是發生了什么事嗎?”裴珩的身體不是好好的嗎, 即便身體出了問題,他身邊還有那么多太醫守著, 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們這些出身鄉野的普通大夫。

    “并非如此, 相反是一件好事,這一次是由杏林堂, 太醫院的大夫聯手創辦了岐黃班。”羅青松開皺著的眉頭, “我能教你的終究有限, 你要是想在醫術上有所精進, 岐黃班是你最好的選擇。”

    宋嘉榮又豈會不明白這個理兒, 但是,她心里也有著自己的顧慮。

    上京城里皆是她的故人,昔日的過往沉甸又厚重得令她不敢面對。

    更準確的來說,她不敢回上京的原因,是她不敢面對曾經的自己,也害怕那個曾經為愛奮不顧身,變得千瘡百孔的自己。

    她也承認,她就是一個膽小又怯懦的人。

    直到圍觀的群眾散去,宋嘉榮仍是怔在原地猶如失了魂,腦子也是亂成一鍋粥。

    “宋大夫,我可否耽誤你半盞茶的時間,和你說幾句話。”張嘉怡躊躇猶豫許久,才做好了心里建設開口。

    因著一聲“宋大夫”而回過神的宋嘉榮,疏離有禮的點了下頭,“這里不是說話的好去處,張小姐隨我來。”

    二人來到后院,前頭是問診看病的,倒顯得后面尤為安靜。

    張嘉怡對上她清亮的眸子,更覺羞愧難當地低下頭,手指頭絞著帕子,“宋大夫,我今天過來,是想要當面和你道歉,那個時候我不應該聽風就是雨,也不應該在沒有查清真相之前,就誤以為你是破壞我表哥和表嫂感情之間的第三者。”

    “也不應該用一文錢羞辱你,更,更不應該在背后偷偷罵你不是好人……”聲音到后面,逐漸染上羞憤欲死的愧疚,更想要尋條地縫往里頭站進去,把自己給埋了,好不在丟人現眼。

    她心里也有些奇怪,為何宋大夫和表哥二人是夫妻,卻表現得像陌生人?

    宋嘉榮想到她讓丫鬟扔給自己的一文錢,旋即笑了笑,“我并沒有放在心上,況且你不久前也幫了我。”

    在那種情況,場景下,她愿意做第一個發聲,并愿意相信自己的人,比任何真摯的道歉都重要。

    “不行。”張嘉怡一臉正色,“此事一碼歸一碼,我還是要向你道歉。”

    說完,臉蛋漲得通紅的張嘉怡上半身前傾下彎,兩手交疊于腰側,鄭重的大聲喊道,“對不起!”

    宋嘉榮伸手扶住她的一條胳膊,眼里漾出層層笑意,“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她只是簡單的一笑,驚艷得張嘉怡不敢在瞧她,生怕自己被美色所惑,垂下頭,盯著鞋尖,悶悶地問,“我聽說羅大夫回來了。”

    “嗯。”宋嘉榮認為師父回來是一件高興的事,并不需要遮遮掩掩。

    張嘉怡咬著嘴唇,想了想,又問,“宋大夫你不想去上京,是因為不想見到表哥嗎?”

    “不是。”不敢去上京,見到故人是一方面,更多的還是她不敢面對曾經那個如此渴望得到愛,為得到他的愛意變得撕歇底里,面目全非的自己,她能想到的也唯有逃避。

    張嘉怡不解地抬起頭,“那是為什么啊,能去上京,進入由太醫院,杏林堂聯手創辦的岐黃班里肯定能學到很多東西,還能和很多有名望的大夫一起交流,學習。”

    “可能,是我自己的原因。”宋嘉榮喉間藏滿苦澀。

    張嘉怡想要說些勸導的話,但是一抬頭,出口的話成了,“羅大夫,你怎么來了。”

    羅青點了下頭,隨后說,“我有事要和嘉榮說。”

    “我同宋大夫正好說完了,我先回去啦。”

    等人離開后,宋嘉榮松開緊抿的唇線,喊了一聲師父。

    “你是因何不愿去的上京。”羅青第二次詢問她。

    “我………”宋嘉榮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她發現自己解釋的話聽起來是那么的蒼白又無力。

    師父是不是對她失望了,她拜師之前曾以天起誓,日后要鉆研醫術,治病救人,可現在遇到那么好的機會,卻因為自己的私人情感作祟而選擇放棄…………

    如果她是師父,她肯定也會很失望。

    羅青雙手背后,“我不知道你在上京城里發生過什么,但你想要有所精進,岐黃班是一定要進的。”

    宋嘉榮緊緊抿著唇,隨即又松開,她想要說些什么來反駁,但她又說不出一句話來。

    因為她清楚的知道師父說的話都是對的,除非她打算一輩子龜縮在酈城,甘心當個不入流的三等大夫。

    羅青看了她一眼,旋即輕嘆一聲,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既然你不想去,就不去,只是為師認為那么好的機會,你錯過了實在可惜。”

    如果師父直接命令她去,質問她為什么不去的話,她都不會像現在那么難受。

    很少接觸到陽光,被溫暖以待的人,才會在接收到一點兒溫柔的善意時哭得眼淚鼻涕亂流。

    過了好一會兒,鼻子堵塞得厲害的宋嘉榮才像是尋回了自己的聲音,“師父,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羅青搖頭,笑得溫柔又包容,“不會,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面對的過往,只要你無愧于心,無愧于天地,我就沒有什么好失望的。”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遠處青枝上有些許泛黃的葉子,“兩天后會我們才會出發前往上京,這兩天里,你隨時可以改變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改變了想法,三天的后的卯時前在德濟堂門口等我,醫館你先暫時不用來,就當給自己放一個假。”

    可是不來醫堂,宋嘉榮的心里總認為空落落得缺了什么,就那么呆呆地看著院里的梨花樹。

    梨花早已落盡,青綠色的果子藏在枝繁葉茂的樹葉里,小巧玲瓏又可愛。

    “~~喵~~~”從隔壁跳回來的貓心虛得她腳邊,蹭著撒嬌。

    宋嘉榮彎身把小貓抱起來,“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看見你,還想著你跑去哪里了。”

    剛把貓抱起來,院門外忽地傳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門外的顧槿安焦躁且不安地拍著門,生怕來晚一步就見不到她了。

    院門從里面落栓,伴隨著“嘰呀”一聲打開,露出院中主人半張如畫姣好的容顏。

    “榮兒,是我。”

    “我知道。”抱著貓的宋嘉榮側身讓他進來,又給他倒上一杯水,打趣起,“你就算來找我,也不用跑那么急,我人就在這里,又不會長了兩條腿跑去哪里。”

    接過水一飲而盡的顧槿安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臉,七分認真,三分促狹,“我擔心不跑得快一點,你要是走了怎么辦,我上哪里找媳婦去。”

    有時候真正想說的話,往往藏在玩笑話里。

    宋嘉榮不認為他說的是玩笑話,而是很認真的告訴他,“朝陽,我不喜歡你開這種玩笑,我也不會是你的媳婦,還有你那些話讓你未來的夫人聽見了,她的心里肯定會不舒服。”

    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喜歡自己的丈夫稱呼另一個女人為媳婦。

    她直白的拒絕讓顧槿安臉上的笑容消失,兩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安的確認,“怎么會,我未來的夫人是你,所以提前讓你適應不是很正常嗎。”

    宋嘉榮不動聲色地離開他的桎梏,“可我并不喜歡你,更不會嫁給你,成為你口中的媳婦,你又何必要一直纏著一個永遠都不可能會喜歡你的女人。”

    她說的話都出自于自己的真心,也希望他能早日放下對她的喜歡,因為她真的不配得到他的喜歡。

    她的解釋卻讓顧槿安感到生氣和受傷,“為什么,我有哪里不好的地方,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改。”

    宋嘉榮輕輕搖頭,“不,你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要說有,也是我的原因。”

    她的解釋落在顧槿安耳邊,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意思,“你是不是心里還想著那個男人,所以你才不愿意接受我的,可是他對你一點都不好,不是嗎。”

    顧槿安鼻音厚重,帶著一絲哀求,“如果他真的對你好,你也不會和他和離,更不會千里迢迢來到酈城,你來到酈城和我遇到,說明我們之間肯定是有著緣分的,現在的不喜歡,不代表你以后不會喜歡上我。”

    “只要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證明我比他更合適你!”

    宋嘉榮輕聲道,“可是,我就要離開酈城了。”

    “你要去哪里。”顧槿安的心臟一疼,又接著說,“沒關系,你去哪里我可以跟著你去哪里,反正我這輩子就認定你是我媳婦了,誰都改變不了。”

    “可是朝陽,我并不喜歡你,這樣對你來說不公平。”宋嘉榮對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朝陽,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心里還是在意他的,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我注定會被他所吸引,也注定我不會在愛上其他人。”

    捏緊拳頭的顧槿安咬著牙,“可是他那么混蛋,你為什么一定得要喜歡他,你不能試著喜歡我嗎。”

    宋嘉榮搖頭苦笑,“如果我讓你試著不要喜歡我,你能做到嗎。”

    她的回答讓顧槿安兀自沉默下來,因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都做不到的事,為什么還要強迫別人做到。

    或許,也到了她該做出決定,并要和過去的自己道歉的時刻。

    第三天凌晨,羅青上馬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德濟堂,真的等不來了嗎

    趕車的馬夫問,“羅大夫,卯時已經到了,可以出發了嗎。”

    羅青放下掀簾的手,她想要說還等等,可到了嘴邊卻變成,“走吧。”

    她雖然為她不去岐黃班而感到可惜,也會遵從她的決定。

    第60章 生產的婦人

    放下的水青色團花簾子正欲隔絕外邊的一切。

    這時, 她聽到有追趕馬車的聲音,生怕自己聽岔的羅青忙讓車夫停下,等掀開簾子往后一看, 原來她并沒有聽岔。

    德濟堂大門外, 抱著包裹的宋嘉榮枯坐一夜后,在天亮后立刻收拾好行李決定離開。

    學醫本就是一條艱難的道路,現在有人愿意無私奉獻教授自己的經驗,旁人遇到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都不帶絲毫猶豫,為什么她要放棄?

    她擔心師父會提前出發,一路小跑過來,如今連氣都尚且喘不勻便開口, “師父, 弟子,愿意去上京的。”

    羅青見她想通了,心里頭自然欣慰,仍是問道:“你想好了嗎。”

    捏緊包裹的宋嘉榮點頭,“弟子想好了,如果弟子錯過了機會, 恐怕會因此內疚后悔一輩子。”

    她這輩子有很多后悔的事情,所以她不想讓自己后悔的事情越增越多。

    “想好了就上來吧, 也好早一點去到上京。”

    “弟子遵命。”

    馬車行到廬州時, 二人要下車休整一日,次日出發。

    宋嘉榮見到師兄, 并不意外的打了招呼, “師兄。”

    “師妹。”謝玄衣對上她澄凈的眸子, 不自覺地捏緊拳頭, 垂下了頭。

    這是上一次的表白事件后,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彼此都感覺說不上的變扭。

    羅青并不清楚她的兩個徒兒之間發生過什么,只是告誡他們到了岐黃班后要多學多看少說。

    趕路也不是一味急著趕路,而是會讓他們在某個地方進行義診。

    大部分人都仍是病了不敢就醫,導致小病越拖,拖成難以忽視的大病。

    他們能做的就是給病人一個希望,最后要不要去拿藥,還是要看他們。

    酈城距離上京,乘坐馬車得要一月語,若是騎快馬也得要半個月。

    宋嘉榮忽然想到那個拋下一切,千里迢迢只為趕到酈城來給她慶生的人。

    謝玄衣問,“他去上京了,沒有帶你一起走嗎。”

    聞言,宋嘉榮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上,輕輕搖頭,“他說要帶我走,但我不愿意。”

    這一次的岐黃班創立,或許也是他的主意。

    只是不知道是為公多,還是為私多,亦或者二者皆有之。

    “他,對你好嗎。”那天過后,謝玄衣翻來覆去想著這個問題,生怕他對她不好。

    可,若真是待她好,他們二人又怎么會走到和離那一步。

    “他嗎?”宋嘉榮縱觀自己之前的記憶,好像除了他不愛她,她什么都擁有了。

    哪怕她窮兇極惡又囂張跋扈,朝堂上說要處死她的大臣如同韭菜一樣一茬高多一茬,卻對她沒有絲毫影響的原因,或許是他在保自己。

    之前不明白的事情,如今仔細回想起來,才發現并非那么的無跡可尋。

    原來世間的情并非只有男歡女愛,也有親情,恩情,友情。

    “他對我很好,只是我一直以為他不喜歡我罷了。”宋嘉榮發現原來自己也能用這種外人一樣的語氣,同他人說著自己的過往。

    接下來的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在單獨說過什么話。

    馬車行駛進上京城時,街邊茶館里正有幾人大聲的爭論著什么。

    “要我說現在的上京第一美人,當屬丞相府的白家三小姐,但凡見過白三小姐的人,都會被其驚艷得連話都說不出,而且她姐姐還是陛下最受寵愛的賢妃,昔年的晉國第一才女。”

    “瞎說,白小姐哪兒比得上莫尚書家的莫大小姐,柔柔弱弱的風一吹就倒了,哪里好看了。”

    兩個人正為白三小姐,莫家大小姐誰才是晉國第一美人爭論不休的時候,有人抬起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說話了。”

    被打的那人神情呆滯,喝進去的茶水正順著嘴邊往下滴落,雙眼無神像是被勾走了魂,嚇得另外幾人生怕他怎么了。

    結果那人猛地站起來,“你們打我一巴掌看一下,我是不是起猛了,要不然怎么大白天的看見仙女上街。”

    仙女?

    其他人聞言,下意識順著他先前走神的方向看過去,正好對上嫌在馬車里悶得慌,掀開簾子透風的宋嘉榮。

    嫌馬車里悶,掀開簾子透氣的宋嘉榮驟然對上那么多雙視線,也只是禮貌的回以一笑,隨即放下簾子。

    完全不知她那一笑,簡直把人的心都給勾走了,更讓他們沸騰了。

    晉國什么時候出了此等美人,他們居然毫不知情!

    羅青只知道她是上京人,卻不知道她之前發生過什么,唯獨在看見她臉的時候,總忍不住感嘆。

    有時候容貌過盛,不一定全是好事。

    羅青說,“岐黃班雖安排有住所,但人多的地方難免會生事端,學習期間你們和我先住在我好友家中。”

    都說文人相輕,醫者惺惺相惜,但實際上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論。

    謝玄衣想了想,說,“師父,不如住在我祖父留在京中的宅子,離岐黃班近,也不用麻煩師父的好友。”

    對比于住在師父好友的家中,宋嘉榮更傾向于住在師兄家中,附和道:“師父,我認為師兄說得沒錯,況且我們會在上京耽誤很長一段時間,一直住在你好友家也不是辦法。”

    羅青皺起細眉,“可是這樣,會不會太打擾了。”

    “怎會打擾,我還求之不得師父和師妹來我家中居住,最好是長住。”謝玄衣又接著說,“居住謝家此事還是由我父母提出來的,師父和師妹不隨我一道住進去,要是被我父母親,祖父知道了,瞪我回去后,還不知道要怎么訓斥我。”

    行駛的馬車突然停下,宋嘉榮掀開簾子往前看去,只見前面同樣圍滿了人,擠得叫一個水泄不通。

    “前面怎么了,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趕車的馬夫很快打聽回來,說,“有個婦人胎動了,馬車正停在正中間等著產婆過來呢。”

    女人生產都是在鬼門關走一趟,要不是情況特殊,誰愿意在大庭廣眾之下生產。

    羅青開口,“帶上藥箱,去看看吧。”

    她不說,宋嘉榮,謝玄衣也正有此意。

    他們過去的時候,里里外外都圍滿了人,產婆正在馬車里大聲的喊著,“用力,夫人用力!”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婦人的叫聲反倒越來越虛弱,孩子都沒有絲毫要出來的跡象,不免讓人感到不好。

    這時,其中一個產婆慌張地從馬車里鉆出來,哆嗦道:“大人不好了,夫人的胎位不正,大人和孩子怕是都難保。”

    “所以我們想要問下大人,是保大還是保小。”

    雖說有一定幾率能救下一個人,但,更多的還是一尸兩命。

    大家以為男人肯定要保大的時候,誰知道男人沒有絲毫猶豫的說,“保小。”

    再也看不下去的宋嘉榮出聲推開擋在前面的人,冷肅著一張臉,“讓讓,我們是大夫,讓我們進來。”

    正在生產的婦人的丈夫見到謝玄衣,當即臉一沉的甩開袖子,“不行,我夫人是女子,怎么能讓一個男人給看去,哪怕是大夫也不行!”

    宋嘉榮沉下臉,“我是大夫。”又說,“我不是男人,我和你夫人同為女子,所以沒有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男人眼睛滿是驚艷的落在宋嘉榮身上,隨即笑得輕浮又曖昧,完全忘了他的夫人正處半只腳踩進閻羅殿中,“你說你是大夫,我就得相信,要是你救不了我夫人,你要么賠我一個夫人,要么把己賠給我怎么樣。”

    拳頭捏緊的宋嘉榮眼底聚攏寒意,“這位公子,請你自重。”

    他的妻子正因為生他的孩子游走在鬼門關,他倒好,先惦記上了其他女人。

    人群中聽到她自稱大夫后,頓時炸開了鍋,“她是大夫,我看著怎么不像,大夫哪里有是女人的道理。”

    “就算她真的是大夫,長得那么漂亮的,誰知道懂不懂得治病啊,別是等下好好一個人被她給治死了可怎么辦。”

    “你剛才沒有聽那人說嗎,要是治死了他夫人,就讓她以身抵還,說不定她打的就是那么個主意。”

    那些腌臜不堪的話落在耳邊,宋嘉榮沒有什么感覺,謝玄衣倒是先冷下臉,“男人和女人都是人,怎么大夫只有男人當得,女人當不得,都說上京人包羅萬象,眼界學識皆在上層,今日依我我一看,簡直比那些未開化的鄉野村夫還要無知,迂腐!”

    被懟的人當即白了臉,嘴上仍是不肯認輸,“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哪里會什么醫術,所謂的會治病,也不過是給手指頭放點血,灑點草木灰的跳大神而已。”

    宋嘉榮冷嗤,“既然你那么看不起女人,難不成你母親,祖母都不是女人,你又為什么要從女人的肚皮里爬出來。你說女人不如男人,那我問你,為什么那位夫人在里面艱難生產的時候,你們男人沒有一個人能幫忙,我瞧著你什么都不信,嘴皮子倒是一等一的利索,比誰都厲害。”

    眼見生產的婦人叫聲逐漸虛弱,宋嘉榮心頭火氣蹭蹭直冒,“生死攸關之際,難不成你還要因為我女人的身份,就質疑我不是大夫,任由你夫人和孩子一尸兩命嗎!”

    抱著臂的劉玉延仍是高高在上的不信,“你說你是大夫,我就得相信你是大夫,你有什么證據證明你是大夫,本來我兒子能活下來的,要是你一來,我兒子死了怎么辦。”

    他竟是,絲毫不在意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子的死活!

主站蜘蛛池模板: 久久99国产一区二区三区|99热这里只有精|护士做xxxxx免费看国产|色情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亚洲天堂精品在线|欧美极品kenn=aj=ames喷水 | 日韩人妻无码精品=a片免费不卡|国产亚洲综合99久久系列|国产影视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午夜理论片一级毛片免费|亚洲,国产,欧美在线|久久曰视频 | 最近中文字幕高清免费大全1|久久久久国产亚洲|日本free护士videosxxxx|国产日产高清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免费做爰猛烈吃奶摸视频在线观看|日本无遮挡在线观看 | 夫妻性生活黄色一级片|奇米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一级毛片啪啪|一区二区三区中文在线|国产精选大秀一区二区|高潮影院 | 国产免费=ab|视频精品在线观看|国产小视频毛片|高潮好爽视频在线观看|欧美一区二区大片|三级黄片毛片 | 欧美人与动人物牲交|国产精品一区hongkongdoll|97国产爽爽爽久久久|久久69国产一区二区蜜臀|成人免费在线视频网址|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一区二区 | 强奷乱码欧妇女中文字幕熟女|中国女人FREE性HD|国产精品一码二码三码在线|少妇性l交大片免费快色|久热=av在线|黑人巨大人精品欧美三区 | 家庭午夜影院|chinese老熟妇老女人hd|欧美成性色|中文字幕无码=a级毛片观看|日本在线观看中文字幕|久久国产精品偷导航 | 国产乱人乱精一区二区视频|97性无码区免费|色七七在线|亚洲=aV无码区在线观看东京热|免费看啪啪人=a片=a=a=a片|乱老熟女一区二区三区 | 精品久久久久久777米琪桃花|蜜芽亚洲=aV无码精品色午夜|成人碰碰视频|99国产精品久久久久老师|内地级=a艳片高清免费播放|久久久久爽爽爽爽一区老女人 | 国产在线xxx|夜夜摸夜夜添夜夜添破|老老熟妇XxXXHD|91国内视频|国产一二级片|久久公开免费视频 | 99爱在线免费观看|亚洲日韩欧美精品国产|色婷婷偷拍|日本人jizz亚洲人|国产在线线精品宅男网址|午夜内射中出视频 | 嗯嗯嗯在线观看|亚洲国产欧美日本视频|国产成人综合色就色综合|国产精品自拍500|国产精品91一区二区三区|免费黄色成人 | #NAME?|日韩三区在线观看|三级一区|绝顶潮喷绝叫在线观看|粉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成人=aV无码永久免费一线天 | 岛国精品在线观看|欧美丰满高潮xxxx喷水动漫|国内=av网|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h|亚洲国产视频一区二区 | 五月天色中色|蜜桃精品视频在线|日本特级=aⅴ一级毛片|二区三区4区5区6区人妻|成人毛片软件|#NAME? | 特级毛片内射www无码|日韩激情无码激情=a片免费软件|伊人狠狠色丁香婷婷综合动态图|高清性色生活视频|色噜噜狠狠狠狠色综合久一|久久精品免费视频播放 | 亚洲欧洲国产视频|麻豆视频xxx|日本在线观看一区|亚洲成=aV人片无码不卡播放器|麻豆性生活视频|欧美视频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日韩网站中文字幕|国产精品入口在线观看|少妇高潮喷水久久久影院|丰满爆乳无码一区二区三区|一区二区日本在线|婷婷777 | 亚洲国产精品99|曰本女人牲交视频免费|国产成人8x人网站在线视频|精品无码一区在线观看|毛片一区|jk自慰到不停喷水 | 欧美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观看|日韩不卡高清|成人午夜视频无码免费视频|一道本道加勒比天天看|欧美成年人视频在线观看|日本中文字幕乱码免费 51久久夜色精品国产水果派解说|国产欧美日韩视频免费|国产96在线亚洲|人妻无码中文字幕免费视频蜜桃|成人=a片产无码免费视频奶头鸭度|亚洲已满18点击进入在线看片 | 久久精品九九热无码免贵|日本=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成人片|国产精品91久久|久草=av在线播放|亚洲在线www | 精品久久久蜜桃|天堂亚洲|久久精品女|蜜臀久久精品久久久更新时间|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播放|九九视频免费在线观看 | 黄网免费看|成人毛片观看|人妻精品久久无码专区涩涩|一个人在线观看www高清视频|草裙社区精品视频三区|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金桔影视 | 业余自由性别成熟偷窥|国产夫妻原创自拍|91精品区|青青青爽视频在线观看|黄片毛片在线|朋友的姐姐2在线观看 | 亚洲伦理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aV网站永久免费观看|狠狠色婷婷丁香五月|色翁荡息又大又硬又粗又爽|中文色视频|成年人免费看的 | 久久婷婷国产综合尤物精品|日日日噜噜噜|日本韩国欧美一级片|欧美一级二级在线观看|最新无码人妻在线不卡|国产精品入口夜色视频大尺度 | 美女高潮无遮挡免费视频|x8x8拨牐拨牐x8免费视频8文字|97青青|91麻豆精品国产自产在线|亚洲伦理精品|69=av在线看 | 日本=a一级|国产亚洲精品精|中国女人特级毛片|蜜乳=av一区二区三区|欧美群妇大交群的观看方式|日一区二区三区 | 国产乱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婷婷麻豆国产91天堂|无毛一区二区|日韩久久综合|午夜影院福利社|日韩字幕一区 | 日韩=av无码精品一二三区|免费看成年视频|亚洲精品久久久蜜桃动漫|无码VR最新无码=aV专区|97久久久久人妻精品专区|一区精品在线观看 | 欧美综合自拍|麻豆视频国产在线观看|91久久亚洲|久久99国产精品免费网站|qyule极品视频在线一区|蜜臀=av在线播放一区二区三区 | 成在人线无码=aⅴ免费视频|毛片免费观看天天干天天爽|天天摸天天做天天爽水多|在线观看日本www|奇领6080奇领影院奇领yy6080在线观看|黄色片观看 | 亚洲女人天堂在线|四虎福利影院|日韩视频在线观看视频|欧美日韩成人一区|黑人异族巨大巨大巨粗|超碰在线c=ao | 91精品国产综合久久久欧美|色一情一乱一乱一区99=av|国产一区二区小视频|稚嫩小奶娃h文|一级毛片免费观看视频|日本无遮挡边做边爱边摸 | 好男人日本社区www|国产精品乱码一区二三区小蝌蚪|欧亚精品一区|国产欧美在线免费观看|我爱草逼网|乱码专区一卡二卡国色天香 | 日本一二三区在线视频|91久久久久久久久|丁香五月天婷婷五月天男人天堂|人人澡人摸人人添|#NAME?|欧美群p视频 | 99精品视频99|麻豆水蜜桃|极品美女高潮呻吟国产剧情91|午夜一区一品日本|一个色综合久久|国产欧美久久久久久久久 | 一本一道波多野毛片中文在线|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高潮又爽又黄又无遮挡免费软件|57p=ao国产成永久免费视频|在线国产欧美|九草=av | 无码精品国产一区二区免费|亚洲一区二区三区精品f|freesexmovies性护士第一次|伊人wwwyiren22|视频一区视频二区视频三区高|九一精品网站 | 亚洲精品萌白酱一区|日本二三区不卡|国产精品一二三区夜夜躁|欧美激情日韩|91啦中文在线|99精品国产丝袜在线拍国语 | 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蜜臀|老熟妇性老熟妇性色|黄色一级片片|国产二区一区|极品少妇xxxxx|日日摸夜夜爽无码毛片精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