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煙虞櫻和林熙鬧起來那陣,虞翎吳月然也邁步進了如意樓。
瞧著像是同人起了爭吵,她們不遠不近圍觀了一會兒,沒有過去。
等林熙奪走芙蓉簪,見沒有人動手,兩人便悄悄離開去了另一個隔間,不想沾得一身腥。
虞櫻吵完架,發現原本走在后面的人已經去別地挑起首飾,便沒有再叫她們過來,晴娘為賠罪贈了些東西,這兩人也休得覬覦。
虞煙一反常態,紅潤有光的臉頰時而蒼白,時而發燙,虞櫻尋那二人說理的心思淡了下來,一顆心全系在虞煙身上了。
虞煙香香軟軟的,靠在虞櫻懷里,接二連三地說自己很呆,雖然可憐,虞櫻卻覺得可愛又好笑。
圓潤白皙的耳垂也泛著羞色,虞櫻真怕這傻孩子悶壞了,捋了捋她的頭發,聲音輕軟地安慰:“不妨事的,煙煙!
“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反正虞煙嬌嬌柔柔往她肩上一靠,往她懷里一躺,虞櫻可以原諒她犯的任何錯處。
煙煙心性純稚,就算做了什么不妥之事,也一定事出有因。
不過,虞櫻眉心微蹙,猶豫道:“你行事規矩,不常冒犯得罪旁人。怎么會無緣無故做出錯事呢。到底發生何事!
虞煙快把自己手心掐紅了,她依然靠在姐姐懷里,說什么都不要抬頭。
真要說起來。她那個不是錯事。
分明是干了傻事。
虞煙年幼時有玩伴叫她小魚,聽起來活潑可愛,小虞煙每次聽到都飛快轉頭,眼睛發亮蹬蹬跑過去。
后來四姐姐才一言難盡摸著她的頭,很不忍心地開口:“煙煙,小魚在水里姿態靈動優美,但是……”
小虞煙笑容開朗,脆生生接話道:“但是顏色還很漂亮!”
“啊,我倒不是想說這個。”年歲不大的四姐姐根本來不及糾正她‘但是’的用法,神色復雜嘆了口氣。
“煙煙有沒有聽說過,就是,小魚好像不太聰明呢!
小虞煙難以置信地瞪圓眼睛,滿臉寫著不信,小嘴嘟起。
沒過多久,她也進學堂開蒙了,頭一年還好,夫子教的東西不難。到了第二年,情形便大為不同。往往是清晨昂首挺胸進去,傍晚白著小臉回來。
有人偷偷叫她“小笨魚”。
那年虞煙還不服氣,經常和人拌嘴,不太服輸的樣子。可現在……雙目無神,也不想說話,簡直大受打擊。
回到虞府,虞煙進屋就靠在榻上,望著窗外的花樹,一個字不說,饒是珠珠也沒見過這陣仗,哄了幾句沒有起效,便又去把虞櫻請來。
虞櫻剛換了一身衣裳,正好也放心不下虞煙,片刻后便過來了。
見虞煙懨懨地臥在榻上,像條小腌魚,虞櫻沉吟半刻,搖了搖緙絲團扇,道:“好吧。煙煙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不想告訴姐姐。你四姐姐一點都不好奇,而且相信你能一直守著這個秘密,誰也不說!
虞櫻這招百試百靈,珠珠滿懷希冀看向自家姑娘。
咦,怎么不起作用?
屋中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虞櫻佯作被擺設吸引了注意,只等著虞煙上鉤,不過,好一會兒過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以前可沒這般有能耐。
虞煙轉眸看向頻頻回首的四姐姐,抿了抿唇。
在一個人面前丟臉,還是在更多人面前丟臉。她還是分得清的。
和謝蘭辭的事,她才沒有想分享的想法呢。
今天這趟出門為的就是挑選侯府赴宴戴的簪子,回來自然要換上備好的衣裙,看是否妥當。
虞煙覷了眼疊起的新衣:“四姐姐。我能不能……”
“不可以。”還沒說完,虞櫻便斬釘截鐵予以拒絕,“你不去,我綁也要把你綁去。”
瞥見虞煙委屈的樣子,虞櫻拿她沒辦法,放緩音調:“沒人有膽子敢在侯府胡來,你且放心。再有,那日才俊云集,你不去看看真是可惜!
“煙煙,你的親事……還得多上心,不許說傻話!
虞煙點點頭。若非如此,她前些天便不會去鏡湖了。
還好她沒好意思細說擇婿的要求,若全叫謝世子聽去,像什么樣子。
他住的那處宅子……想來不是舍不得燈油,而是真的只有他偶爾住一住。
難怪哥哥不讓她多與謝世子接觸。
哥哥興許猜到了她莽撞笨拙,很可能會鬧出笑話。
事已至此,這侯府非去不可了。
虞煙定了定神,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沒事?梢缘。就當赴宴那天的,不是我自己就好了!
給自己鼓完勁,而后對上了虞櫻復雜難言的目光。
虞櫻不知道說什么好,捏著扇柄不動,語重心長:“煙煙,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好好的小姑娘,已經開始說傻話了。
四姐姐居然看不起她的法子。虞煙的失落溢于言表。
虞櫻知道她最近練琴辛苦,以為是因此心生抵觸,免不了用些赴宴的好處,來讓她有些期待。
“到底是沾了親。那天宮里的小皇子也會露面。”虞櫻故意停頓一下,“還有。謝三公子謝蘭辭,煙煙還沒見過吧,若沒有意外,應當能看到他。”
虞煙自打出了如意樓,臉上就沒消停過,這時候臉紅一點,沒人看出她的異樣。
虞櫻轉了下扇子,朝虞煙投去一眼:“你說,是不是機會難得?”
虞煙勉強嗯了一聲。
虞櫻呀了一聲,想起長公主壽辰前的對話,掩唇笑道:“我忘了。煙煙并不喜歡他。無妨,其他俊朗公子亦是風度翩翩,恐怕到時候,看都看不過來呢。”
虞煙咬了咬下唇。
這一個月看他的次數,抵得過別人一年。
她如今什么也不敢看了!多看多錯,她已經劣跡累累,罄竹難書,臉都丟盡了。
前幾次見面,謝世子大約見她可憐,又是躲人,又是上錯畫舫,態度溫和,多有關照。和傳聞別無二致,是個難得一見的君子。
他寬宏大量,應該不會和她計較罷。
虞櫻在虞煙院里坐了半個時辰,催她試過衣裳,又鬧了一會兒,虞大夫人差人來請。
見到虞煙,虞大夫人把她喚道跟前,向來凌厲的眉眼滲出些許柔情:“好孩子。昨日委屈你了。這些你帶回去,穿幾個手串戴一戴,這兩顆寶石成色不錯,打個簪子正好。”
得了一匣子亮晶晶的好東西,虞煙開開心心回去了。
虞櫻和母親說了些瑣事,又被灌了一耳朵去侯府該注意的事項。
虞大夫人瞥她一眼:“往日不耐煩聽這個,今日怎么轉了性!
虞櫻揚眉道:“做姐姐的,當然要費心些!
打發走了小女兒,虞大夫人端盞啜飲清茶,沒來得及做些別的,婢女前來傳話:“夫人。三姑娘的表兄上門來了!
虞大夫人神色不動,啟唇問道:“請進來了?”
“沒有。說是來送東西,送了就走,就和三姑娘說了兩句話敘舊。”
虞家大爺將虞翎的姨娘收進房里那年,姨娘娘家遇到了難處。但這幾年不曉得遇了什么機緣,愈發順遂,隱隱能與虞大夫人娘家比肩。
虞翎是個有上進心的,樣樣挑不出錯,漸漸就有了些別的心思,在婚事上也有些要自己做主的意思了。
虞大夫人懶得管這些閑事。聽婢女回稟后,便沒再管了。
丫鬟在幾步外望風,虞翎和表兄保持著距離,先問了舅舅舅母的近況,盧珍一一作答,眸中流露出絲絲眷戀,借著說話的機會往虞翎臉上看了又看。
虞翎喚了聲表兄,見他朝自己看來,道:“我差人問的那事,表兄有眉目了嗎?”
盧珍胸有成竹地點頭:“這有何難。人,我已經幫你物色好了。她很有些本事,就是有一丁點不妥,都不會放過。”
虞翎眼睫微動,輕輕一笑:“多謝表哥。除了你,我也不知道指望誰了!
盧珍難掩激動,卻不知這貌美表妹是否屬意自己,克制道:“表兄妹間,不說這些!
虞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復,送盧珍離開時,她頗有耐心,直到背影消失無蹤,才轉身離開。
便是她的打算落空,嫁不得周議章,盧珍心里有自己,且舅舅舅母因為姨娘入府為妾,對她一直心懷愧疚。嫁給盧珍,總不會過得太差。
虞煙若當真和人有了首尾,那就有熱鬧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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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匣子數玉珠的虞煙打了個噴嚏。
珠珠道:“誰在念叨姑娘了?”
虞煙還在心虛,這一打岔,亮晶晶的漂亮石頭也不管用了,轉頭問:“好像有幾天沒去看表姑了?”
估摸著時辰,虞煙帶著珠珠出門,馬車直奔春雨樓而去。
等候時,虞煙轉身往窗邊走去,想吹吹湖上拂來的涼風,散一散心里的苦悶。
還沒走兩步,迎面遇上相錦。
相錦笑了笑:“虞姑娘!
虞煙腦中一片空白,把珠珠手里的瓷瓶拿過來,遞向相錦:“交給你……你家公子!
陸爺爺給的藥,她清早出門時放在馬車上,想著什么時候給謝公子送去。
在如意樓走了一趟,她把這事忘了。方才看到才想起來。
相錦頷首應是,又道:“那本手札……”想問是送到虞府,還是她在此稍候片刻,他即刻去取來。
話還沒說完,主仆二人業已轉身,就連背影都透露著急切。
相錦愣了愣。虞姑娘大約有事要辦。
相錦握著這瓶傷藥,回到后院廂房。
謝蘭辭聽罷,沒說什么。
下次見面交予她,也是一樣。
再言,侯府那日他會到場,總不至于讓人欺負她。
相錦覷了眼主子的臉色,把掌柜的話轉述一遍:“許是近來越來越熱,姑娘多買了綠豆糕,荷花酥。”
對上主子冷冷看來的目光,相錦聲音頓止。
他真是沒事找事。主子又不愛聽這些瑣事。
只是實在沒別的好說了。他總不能告訴主子,方才虞姑娘走得比跑得還快,就像有什么不想見的人,要趕緊躲開。
相錦回想著從前二人和睦相處的樣子。
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