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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過了幾日, 子君又來到靈界,和清玉商量承澤會的相關事宜。

    “那日回去之后,我便向天帝傳達了清玉靈主您的意思, 他老人家欣然同意, 還說清玉靈主就是聰明, 要比他懂得變通。”

    子君說得真情實感, 表情有點浮夸, 清玉沒把這些話當真,天帝什么樣,她再清楚不過。能這么痛快地答應, 肯定也提出了條件。

    果不其然, 子君上神說了一通夸贊的話語之后, 停頓了一下, 又繼續說道:“不過他老人家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天帝說, 鳳凰的數量不可少于八十一只,領頭的那只的血脈,也不能比書中記載的那只低。”

    子君這么說著, 看著清玉的臉,想要從中看出一些有趣的反應。很可惜,清玉保持著一貫的微笑,叫他看不出別的想法。

    “我會盡量去做, 但能不能說動這么多鳳凰前來,能不能找到一只血脈純正的鳳凰,我不能保證。至于原因, 相信子君上神也知道。”

    子君一噎, 他當然知道, 因為直系血脈的鳳凰,每代就那么幾只,而如今還存活的,恐怕已經沒了。至于為什么沒了,他也知道。

    子君在心里嘆了口氣,關于鳳凰和天帝的那點仇怨,他可不好說。

    “您說的是,天帝的意思也是這樣的,您只管盡力去做就好,能做到什么樣就是什么樣。天帝他老人家心寬,不會因為這個就與您為難的。”

    清玉笑了一聲,“那是自然,畢竟我與他同為界主,地位相當。”

    所以不存在誰比誰高貴,誰能控制誰,誰能踩在誰的頭頂這種說法。

    子君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得難看,想起自己還在靈界,于是滿口應和著,又聊了幾句,借口自己有事,走了。

    應付完子君,清玉思索了一會兒,去找了燕歸。

    天帝比她想得還要心急,燕歸在她這里,藏不了多久。不如說,小家伙能安然無恙躲到成年,是她運氣好。可這運氣是抓不住摸不著的,憑一時運氣,可不能一直安穩。

    燕歸正在樹屋前修煉,自打她接受了傳承,實力提升了許多,炎不凡已經沒法教她了。燕歸又急著查明真相,給雙親報仇,索性不眠不休,將傳承帶給她的那些東西吃透。不得不說,鳳凰一族的傳承是個好東西,傳承中的一小部分,就比許多靈獸這一生學到的東西都要多。

    清玉看著盤膝而坐的燕歸,沒去打擾,她就這么陪著燕歸,等燕歸將傳承帶來的力量又吸收了一點之后,才走了過去。

    燕歸睜開眼睛,第一時間發現了清玉。一雙金眸中帶著驚喜,從地上站起來,足尖一點就到了清玉面前。

    “姐……清玉,你來了,是有什么事嗎?”

    這段時間,清玉很忙,若是沒事,不會過來尋她。她們已經超過一天沒有見面了,燕歸很想她,想到恨不得下一秒就過去尋她。可是她也有很多事要做,最要緊的一件就是努力修煉,早日為雙親報仇,向天界討要一個說法。

    清玉已經開始習慣稱呼的轉變,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逗一逗燕歸,于是問她:“怎么不叫姐姐了?尚未成年的你,整日都在姐姐姐姐的叫著,如今不叫了,我倒是有些懷念了。”

    燕歸張了張嘴,輕輕地“啊”了一聲,無奈地叫了一聲:“姐姐。”

    叫完之后,她就發現清玉在看著自己笑。燕歸反應很快,明白自己這是被騙了。

    “你又逗我,就這么有趣嗎?”

    清玉點點頭,抬手摸了摸燕歸因為賭氣而鼓起來的臉頰,“是啊,很有趣。因為燕歸你很容易就當真,之后呢會選擇妥協,很快會發現自己被騙,然后就像現在這樣,明明沒有很生氣,卻會鼓起臉頰,裝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這樣的你,很可愛。”

    清玉戳了戳燕歸的臉頰,指尖陷進去的那一刻,她聽到燕歸說:“那是因為,我很在乎你啊,才會上這種當。”

    戳臉的手指停了下來,清玉感到愧疚的同時,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怪怪的感覺。她沒去細想,因為燕歸一直都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這孩子善于表達,又太過直白。換做是不了解她的人,一定會誤會些什么吧。

    這不好,會招來不必要的桃花的,會很麻煩的。

    “燕歸,你在我面前這么說倒是可以,但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你說話需得含蓄一些。不然,可能會招來很多小桃花哦。”

    燕歸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不必擔心,這種話,我只會對你說。”

    她又不喜歡別人,也不會對不熟悉的家伙太熱情,什么小桃花,不存在的。就算有,她也會劍斬桃花,一個不留。

    清玉想了想,笑了。

    “如此,也好。”

    二人回到樹屋,清玉抬手設了個結界,將外界的一切都阻隔之后,和燕歸說起了承澤會。

    “看來,清玉知道的比我多。”

    “我比你年長,有些事是親身經歷過的。不瞞你說,我能成為靈主,也是多虧了你的雙親。她們于我有恩,其中一位又是上代靈主,于公于私,我都必須找到她們,查明她們失蹤的原因。冥界找不到她們輪回轉世的記錄,聽鬼君說,她們的靈魂甚至都未曾到過冥界。所以我想,她們可能還活著,也可能,肉身已經消亡,靈魂被困于某處。”

    燕歸攥緊拳頭,恨意如有實質,壓得一旁的清玉都有點不舒服。

    清玉站起來,將燕歸攬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

    “六界的生靈,只要靈魂不復存在,都逃不過鬼君的眼睛。所以,你雙親的靈魂一定還存在著。只要靈魂還在,她們就能輪回轉世,或是苦修數萬年,重塑舊身。無論是哪種方式,她們都可以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重逢的那一天。”

    燕歸回抱清玉,將鳳凰一族的傳承秘密和盤托出。

    “也就是說,除你之外,沒有其他鳳凰知道,傳承帶來的不只有知識和修為,還有記憶。”

    “對,除了每代只有幾只的直系血脈鳳凰,其余的,都不知道。而這一代,只有我。”

    清玉提出異議:“你怎么能保證,以前的直系血脈鳳凰,不會將這個秘密告訴其他生靈?”

    燕歸一聽,笑了,她的笑容有些滲人。

    “因為,從前的直系鳳凰,都是純粹的利己主義者。其中一個有次犯了蠢,在得到傳承之后將傳承的秘密告訴了同伴,下一刻,同伴就在她的面前死了。之后她才從母親那里得知,非鳳凰一族直系血脈的生靈聽到傳承的秘密,就會死。為了避免悲劇發生,活著的幾位直系鳳凰合力,下了禁制。此后的直系鳳凰再也無法將秘密宣之于口,就連寫出來,用別的意思表達出來都不行。”

    “那我為什么沒事?你又為什么能將秘密說出來?”

    燕歸開始思考,她一臉嚴肅認真,過了一會兒,聳聳肩,“你為什么沒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死,因為記憶里有一道聲音是這么告訴我的。傳承帶來的一切都不會騙我,知道你不會有事,我就決定,將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燕歸看著清玉,眼里滿是真誠。

    “我想將我的一切都告訴你,對你,毫無保留。”

    靜默無言,燕歸等了一會兒,繼續說道:“至于我為什么能說出來,因為禁制消失了。為什么消失不知道,但它消失的很湊巧。沒了禁制,我才能做到不對你有所隱瞞。”

    清玉喃喃自語:“毫無保留嗎。”

    燕歸沒聽清,清玉坐了回去,直視燕歸,“那我也和你說說我的故事吧,這也算是我的秘密,活著的生靈應該都不知曉。燕歸,你對我毫無保留,我很開心。我也想讓你感受一下,被在乎的人信賴,有多開心。”

    清玉說得很慢,只有在極為認真的時候,她才這樣。燕歸坐直了,聽清玉一一道來。

    很久以前,一朵冰玉蓮花生長在極北之地的一座冰山的洞穴之中。那里特別冷,冷到除了它,方圓數百里,都沒有生靈。還是一朵花的時候,它沒有自己的想法,它甚至連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它就和普世間的所有未開靈智的花花草草一樣,雖然活著,但不會動不會叫的它,更像是死物。

    讓它“活”過來的,是一條壽元將盡的白龍。

    在一個平凡的日子里,洞穴中來了一條不平凡的白龍。

    白龍沒有變成人身,只是將自己縮小數百倍,躺在洞穴中休息。它有意避開了這朵小花,用身體將它圈了起來。

    白龍在洞穴中待了數日,期間一直閉目養神,某一日它睜開眼睛,看著這朵如薄冰般透明的小花。

    洞穴中偶有風來,將小花吹得搖搖晃晃。白龍看著它,發現這朵花變得沒那么透明了。過了一小會兒,花變成了冰藍色。白龍知道,這是小花突破了瓶頸,因為修為的提升,它成長到了下一個階段,外形也有所改變。可距離開靈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白龍動了動身體,龍首貼在地上,在距離冰玉蓮花還有一步距離的地方停下。它知道自己還能陪伴這朵努力生長的小花一個月,它看著不會說話的小花,有些寂寞。于是,白龍決定幫幫這朵花,它點化了它,助其開靈智,讓它有了護體靈力。

    白龍很大方,在不傷及冰玉蓮花根本的前提下,將自己的靈力灌輸給它。如白龍所愿,冰玉蓮花長大了一點,它有了自己的意識,它學會了思考,也能開口說話。

    一龍一花在這寒冷的洞穴中互相陪伴,白龍告訴小花外面的世界的樣子,教給它許多知識,也按照這朵花的意思,給它起了個名字。

    “你說你叫羽清,那我也要起個和你差不多的名字。”

    羽清想了想,問道:“清玉如何?你的本體是冰玉蓮花,你又想和我的名字差不多,我思來想去,只想得出這個名字。”

    羽清從未給其他生靈起過名字,因此,它有些期待小花的反應。

    “我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我,謝謝你,羽清!”

    小花非常喜歡這個名字,從它的話語中,白龍能聽出來。可惜小花還不能化形,白龍看不到它的表情。

    到了最后一天,白龍才告訴清玉,它要離開了。

    “你要走了?你不陪我了嗎?你不想看到我化形之后長什么樣嗎?你為什么要走,可不可以不走?”

    清玉的聲音聽上去很難過,白龍支起身子,龍尾掃過來,在快碰到花瓣的時候,停下。龍尾落下來的時候,動作很輕。白龍學著人的動作,用龍尾撫摸著還很弱小的花朵。

    “很抱歉,我必須得走。這世間生靈,無論多么長壽,都會迎來大限將至的那天。不是不想離開,就能真的不離開。所幸,這個世界有輪回,生靈的魂魄會去往冥界,在那里進入下一個輪回。清玉,如果你還想再見到我,就努力修煉吧。你足夠強大,才能走出這冰窟,去往外面的世界。只有那樣,我們才會重逢。”

    清玉急忙問道:“那輪回之后的你,還會記得我嗎?輪回之后的你,還會是這個樣子嗎?我該怎么找到你呢?”

    白龍嘆息一聲,支起身體,將護心鱗剝了下來。它將這鱗片送給了清玉,而后躺在地上,緩緩說道:“輪回之后,我不會記得你。不光是你,羽清的一切,我都不會再記得。別難過,羽清會離去,但它留下的東西不會完全消失。這鱗片送你,可助你盡快化形。等你與它合二為一之后,說不定還能聽聽我的聲音,再見一見我的身影。關于你的下一個問題,很遺憾的告訴你,輪回之后,我的一切都會改變。或許我會成為凡人,也可能像你一樣,成為一朵花。至于你如何才能找到我,這就要看造化了。如果我們之間緣分未盡,總能相見的。清玉,不必太過想念我,你的一生會很漫長,你一定會遇到于你而言,更重要的存在。”

    白龍閉上眼睛,身體慢慢變成一個個光點,匯聚在一起。

    如雨幕一般,光點降下,將清玉籠罩。

    這是白龍殘存的力量,毫無保留,饋贈給這位在生命的最后階段,陪它解悶的朋友。

    “可以說,我的一切都是它給予的。如果沒有它,就不會有現在的我。多虧了它,我才能和你相遇、相識、相知。”

    清玉的眼中透著懷念,燕歸看著她,在心里默默補上一句。

    還有相戀。

    燕歸知道那不是愛,但她還是有些嫉妒那條叫羽清的白龍。可她又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她不應該嫉妒那條好龍。

    “那后來呢,你沒有找到它嗎?”

    “沒有,當我能夠幻化人形之后,我一直都在找它,甚至還去過冥界。很神奇吧?冥界沒有關于它輪回之后的記錄,只有它確實輪回了的記錄。所以我找不到它,無論怎么努力,羽清都不存在了。此后我就沒再找下去,想它的時候,就施展一下法術,聽聽龍吟,看看龍影。”

    “這樣啊。”

    燕歸不知道說什么好,她發現自己并不擅長安慰別人。

    好在清玉率先開口,和她說起了怎么參加承澤會一事。

    “所以姐姐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去鳳凰一族的領地,讓我通過它們,順利參加承澤會?”

    清玉抿唇一笑,“沒錯,主動要比被動好。溯昊想見你,那就讓他瞧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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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計劃進行的比預想中要順利, 鳳凰一族的現任族長接待了她們。

    清玉原本以為,避世不出的鳳凰一族會抗拒外來者的到訪,卻沒想到, 包括族長在內的一眾接待人員, 很是熱情好客。

    “不知靈主此次前來, 所為何事?”

    族長親自為清玉斟一杯茶, 而后坐到清玉左手邊。坐穩之后, 看了一眼清玉右手邊的燕歸。

    清玉抿了一口,將茶盞放下后,看了看不遠處立著的幾位鳳凰族的長老, 但笑不語。

    族長很上道, 站起身, 走過去和幾位長老說了些什么, 將長老們請了出去。

    “如此,靈主可說與我聽了?”

    “鳳族長先別急, 在我說明來意之前,我想先問問族長,你對先族長的看法。還有先族長及其夫人失蹤一事, 你是怎么想的。”

    鳳玄盯著清玉,目光往不知來歷的燕歸身上掃了一下,表情嚴肅了幾分。

    “果然,靈主大人前來, 這事情就簡單不了。在下只問,可事關靈界未來?此子,值得信任?”

    “自然。”

    得到肯定的回答, 鳳玄帶清玉和燕歸去了鳳凰一族的圣地。

    在那里, 立著一塊石碑。

    “這是能夠預言禍事何時而來的寶物, 自打鳳凰一族在此棲息之時,便有了這石碑。據說,這是鳳凰一族的祖先與一條活了數萬年的白龍在外出游歷之時找到的。多虧了它,鳳凰一族才能避禍。也是因為它,我才會選擇接見靈主和這位小友。”

    鳳玄看著欲言又止的燕歸,笑了笑。

    “你是想問,既然著石碑能避禍,為什么先族長和族長夫人會失蹤,直到現在都尋不到蹤跡嗎?”

    燕歸咬著牙,點了點頭。

    不止是燕歸有此疑問,清玉也很疑惑。

    鳳玄解釋道:“因為這石碑不是萬能的,它有限制。每次預言,都需要間隔一段時間。很不湊巧,先族長她們出事的時候,這石碑還在受限期。”

    燕歸差點罵出聲來,她努力控制好情緒,說了句:“還真是不湊巧啊。”

    這話聽上去有寫陰陽怪氣,鳳玄聽了,也沒不高興。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落寞,還帶著顯而易見的悲傷。

    “鳳族長,這石碑能夠預言禍事一事,是族內盡知嗎?”

    鳳玄搖頭,“不,除了我,只有幾位長老和核心成員知道。這算是個秘密,又不完全是秘密。”

    清玉若有所思,“這樣啊,那石碑有限制,都有誰知道?”

    鳳玄身體微微一顫,眼里是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

    “只有族長和長老知道。我說的是,歷屆。”

    清玉沒去管陷入恐懼和懷疑之中的鳳玄,將來意說清。隱去燕歸的真實身份,還有關于溯昊的一切。這事急不得,她們需要拉攏鳳凰一族站在自己這邊不假,卻也不能在摸清對方之前,事無巨細地告訴對方。

    “鳳族長,為了鳳凰一族,乃至整個靈界,我請你,站在我這邊。”

    清玉說得十分鄭重,鳳玄整理好情緒,答應了清玉所托之事。

    當鳳玄知道燕歸其實是只鳳凰的那一刻,隱隱有些猜測,但她知道清玉和燕歸有意隱瞞,也就沒問。她與失蹤的族長交情頗深,對方失蹤之前就沒少說,要將族長之位交給她。只是當時的鳳玄不想做那個“搶”好友位子的家伙,也就沒答應。

    一想到往日種種,鳳玄看著燕歸,她希望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無論發生什么,鳳凰一族都會盡可能幫助靈主。”

    “你這么說,我很感動。但有一個前提,無論發生什么,保全鳳凰一族是最重要的。”

    清玉拍拍鳳玄的肩膀,“我是靈主,你是族長,你能明白吧。”

    鳳玄點頭稱是,她一定會護全鳳凰一族。當然,有個前提,是沒做過背叛行為的族人。

    次日,鳳凰一族的棲息之地,多了只外來的年輕鳳凰。

    有不少鳳凰認出了她就是昨日跟著靈主來過的女子,只是那個時候,鳳凰們沒有去想這位的真身,只猜測她和靈主到底是什么關系。

    現在是什么關系也沒那么重要了,因為這女子已經在靈主的拜托之下,認祖歸宗了。

    總之,她和靈主的關系肯定不一般。比起繼續八卦女子和靈主的關系,鳳凰們更關心這位究竟是真鳳凰還是假鳳凰。

    鳳凰一族在經歷過那事之后,族內的老家伙們十分重視族人,生怕族人再出什么事。于是一起找上鳳玄,讓她下了命令,所有在外的鳳凰,必須回到棲息之地。

    這命令下達至今,已經過了一千年。期間,陸陸續續有鳳凰回到棲息之地。鳳凰們以為,再不會有沒回到棲息之地的鳳凰了。哪成想,還真有。

    而且,這鳳凰的年齡也很微妙。一千年前,這只新來的鳳凰,還是只不會飛的小家伙呢。因此,這命令也就無法傳達給剛出生不久的它,它沒回來,再正常不過。

    在外對成年鳳凰肯定會護好自己的孩子,它們回來之時,有不少都帶著幼鳥。而燕歸,一只沒有成年鳳凰待在身邊的幼鳥,其身份來歷就十分引鳳凰遐想。

    有歲數大的鳳凰稍一琢磨,有了大膽的猜想。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前任族長和族長夫人失蹤多年,怕是已經化成灰了,而且族長夫人當時還沒下蛋,那她腹中的鳳凰蛋應該也跟著灰飛煙滅。鳳凰下蛋到幼鳥破殼而出,最少需要百年。這么一想,年齡又對不上了。

    鳳凰們只覺得悲哀,那只小鳳凰,若是能平安長大,怕是能帶領鳳凰一族,再次于六界之中占據一席之地。

    現如今,鳳凰一族早不似當年那般有底氣,沒了前任族長及其夫人,實力大減。直系一脈逐漸凋零,族內的小鳳凰們誰都沒能繼承那股力量。

    無論族中鳳凰都在想什么,燕歸留在棲息之地這事是板上釘釘了。

    留在棲息之地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認祖歸宗。鳳玄帶著幾位長老,通過特殊方式,驗明了燕歸確實是鳳凰。之后便帶著燕歸去了古樹前,通過這樹,前往圣地。

    不同于先前去過的那處,眼前的這處天地,更符合燕歸對于圣地的想象。

    腳下是如云的桃色霧氣,就連天空的顏色也是如此。天地之間僅有一物,那是一片巨大的赤中帶金的翎羽。

    “只要將你的一滴血滴在那片翎羽上,你就會被先祖認可,你在這里,就有了身份。你的名字會刻在族譜上,你就是鳳凰一族重視的族人。”

    鳳玄指著那翎羽,她說這話的時候,燕歸能明顯感覺到,她很自豪。除了自豪,還有一種長輩對晚輩的關愛之感。

    燕歸是相信自己的直覺的,她覺得鳳玄應該是猜到了什么,并對此深信不疑。所以這位現任族長,是在告訴她,她會對她關懷備至,會處處照顧自己。

    燕歸并不討厭被關照,她需要在這里盡快站穩腳跟,她必須成為不可替代的存在。只有地位越來越高,只有變得有用,才能在溯昊面前變得有底氣。

    盡管她從未和溯昊打過交道,她也毫不懷疑,溯昊會是那種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無良神仙。

    兩位母親的記憶中,有不少都是關于溯昊的。燕歸看到他在兩位母親對幫助下,從一團靈氣化為人形。看到母親們收他為養子,給他起名,教他知識,教導他如何做一位好神仙。

    溯昊在她的母親們的幫助下,一天天長大,直到成年。再之后,關于溯昊的記憶就很少了。燕歸只知道,那個一直掛著淡笑的少年很虛偽,他在笑,笑里藏著刀。

    至于如今的溯昊,燕歸是一點都不知道的。無妨,她終歸要和溯昊打交道。

    燕歸照著鳳玄說的那樣,將血滴在翎羽上。有位長老欲言又止,終究沒有阻撓。

    鳳玄看著燕歸,實際在觀察那幾位長老。她沒有錯過那須發皆白的長老微微抬起的手,那意思分明是對燕歸認祖歸宗一事上有所不滿。

    會是他嗎?他是之一,還是只有他?

    鳳玄當做沒看見,在場眾鳳凰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那光芒大漲的翎羽上。

    赤紅的翎羽周圍,升騰起火焰。光芒散盡之時,火焰熄滅。

    燕歸是第一次來這里,自然不知道這一幕對鳳凰一族而言意味著什么。她以為,翎羽會有這些變化,是很普通的。

    翎羽變成了金色,這出乎在場所有鳳凰的意料。包括對燕歸很有信心的鳳玄,也驚得張開嘴巴,不可置信地說道:“返祖?”

    ……

    “就是這么回事了,因為我有返祖現象,所以成了鳳凰一族的寶貝。”

    燕歸回到了樹屋,給清玉講述了自己在圣地發生的事。

    燕歸咬了一口紅薯餅,一只手撐著腦袋,滿臉生無可戀。

    “都變成寶貝了,怎么還不高興?”

    清玉不笑還好,這一笑,惹得燕歸更是無語,就差翻個白眼。

    “你是不知道,這些個老鳳凰翻臉有多快!不知道我有可能返祖變成金羽鳳凰的時候,一個個對我都沒有好臉色。除了族長,就她一個對我挺客氣。”

    “那知道你可能返祖之后呢?”

    清玉猜得出來,但她就是想聽燕歸親口說出來。她覺得燕歸現在的反應特別有趣,特別可愛。忍不住就想逗逗燕歸,想看看燕歸還能有什么反應。她越發好奇了,這只被她養大,她卻越來越不熟悉的鳳凰的一切。

    燕歸露出嫌棄的表情,說道:“知道之后,圍著我不停地轉,幾只凰鳥還上手了,什么地方都敢摸!最后還讓我變回真身,連我的羽毛都沒放過。”

    清玉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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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你的這些長輩, 倒是熱情。”

    燕歸聽清玉這么說,品出了陰陽怪氣的味道。陷入愛情的小鳥總是會往自己喜歡的方向想,她覺得, 清玉應該是吃醋了。想歸想, 嘴上卻不能這么說。

    “的確, 畢竟能返祖的要厲害許多。這些長輩變得更加重視我, 情理之中。”

    “那你準備怎么做?你能返祖這事, 恐怕已經被誰稟告給溯昊了。”

    清玉自己沒注意到方才所說的話有何不妥,燕歸也沒去提醒她。現在還不是時候,燕歸知道自己還不能完全吸引清玉, 因此并不著急點醒清玉。比談情說愛更重要的, 是怎么混入天界。

    “還能怎么辦?當然是在承澤會上出出風頭, 讓六界眾生, 知道燕歸的名字。”

    燕歸與清玉對視,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自信, 還帶著一點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傲氣。

    “我要讓溯昊,親自任命我為討魔軍的一員,還得是有仙職的那種。”

    清玉舉起茶杯, 唇角微彎,“口氣不小,那我就以茶代酒,祝你成功。”

    燕歸也舉起茶杯, 和清玉碰了碰。飲盡清茶,桌上的紅薯餅也被燕歸吃光。

    二人相聚的時間不算長,燕歸歇了片刻之后, 回到了棲息之地。回歸之后的鳳凰是不能長時間在外逗留的, 這是規矩。

    “就送到這里吧, 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燕歸松開了一直牽著的手,她的語氣里依依不舍,眼中也有牽掛,可轉身離去的背影卻帶著一絲涼薄。

    她甚至沒有等清玉說些什么,就走了出去。

    清玉捏了捏手指,握緊成拳又松開。她嘆了一口氣,心情變得復雜。

    無論是指尖還是掌心,都還留有屬于燕歸的溫度。那個要比其他靈獸的手熱一點的小家伙,帶給她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清玉不是傻子,也不是木頭,多多少少的,她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但她還沒有往燕歸期望的那個方向去想。

    “這次分別,倒是叫我分外不舍了。”

    明明距離承澤會還有一段時間,她們還能見好幾次面。可就是,會覺得寂寞,會覺得只有她一人在的樹屋,格外冷清。

    清玉把這一切歸咎為“孩子長大了,自己還沒有完全適應”上。

    長大的孩子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她表達的方式變得隱晦,甚至不去表達,叫人難以捉摸。

    “燕歸,你也變得讓我不容易猜透了。還真是有些懷念小時候的你了,那時候你可是會熱情地叫我姐姐呢。”

    哪像現在,明明舍不得我,卻不肯說出來,還走得那樣果斷。

    兀自煩惱的清玉絕對想不到,那個讓她逐漸變得奇怪的家伙,是故意的。

    燕歸回到棲息之地,心里還在想著與清玉分別之時,感受到的自背后傳來的視線。

    直到她走出去幾十步,離得很遠了,才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清玉還站在那里。

    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而后加快速度離開。

    適當的保持距離,能讓人產生心理落差。燕歸覺得自己就是太粘清玉了,才會讓對方一直把她當孩子看。分別一段時間,相處的時間短一點,或許會產生她希望看到的結果。

    房門被敲響,燕歸的思緒被打斷,她問了一句:“誰啊?”

    門外,鳳玄的聲音傳來,“是我,你在忙嗎?”

    一聽是鳳玄,燕歸來到門前,給鳳玄開了門,將她請進屋內。

    “原來是族長,有失遠迎,見諒。”

    燕歸在這里還挺乖的,在別的鳳凰面前,慣會露出一副虛心好學、不卑不亢的樣子。不知道她真性情的鳳凰,皆被她的表現出來的假象欺騙。

    除了鳳玄,這個在接待之初,就已察覺出幾分燕歸的真面目的鳳凰。

    但她也不戳破,因為連同她在內,她們都在演戲給那個不知名的叛徒看,還有那個叛徒背后的自以為正在操控一切的傲慢虛偽的天帝看。

    鳳玄深知天帝神力無邊,知道自己帶頭反抗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可她還是要做,因為她更明白,不去反抗,任由天帝肆無忌憚下去,靈界會迎來毀滅的終局。

    “我來找你是想和你說件事。”

    鳳玄先開了話頭,燕歸點點頭,“請講。”

    鳳玄告訴燕歸,族內打算于明日,開始選參與承澤會的鳳凰。以往都是按照血統和實力、外形等條件綜合考慮之后,選出適合參與的鳳凰,這次也不例外。

    “也就是說,族長要我明日準時參加,是這個意思嗎?”

    “沒錯,你不僅要參加,還得選上。不能鋒芒畢露,也不能太過平庸。”

    燕歸瞬間理解鳳玄的意思,笑著答應。

    “族長放心,燕歸并不完美,性格上也會有缺陷。”

    燕歸早已想好如何塑造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并一步步加深這個印象。她是要乖一點沒錯,但不能太乖。過度順從不行,完全不聽話也不行。她要傲一點,要告訴溯昊,她沒那么好拿捏,卻可以利用她性格上的“缺陷”達成他的目的。

    “這個度還真不好把握,塑好能容忍到什么程度,也不好說。總之,盡量快一點吧,在那家伙忍不住寧可錯殺之前,找到雙親。”

    燕歸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休息。

    傳承帶來的東西被她漸漸吃透,現在,她可以不用規規矩矩地坐好,只要閉上眼睛,睡個覺做個夢,在夢中就能修煉。

    次日,鳳玄帶著幾位長老,坐于高臺之上,依次說了些鼓勵的話語,讓兩千歲以下的小年輕們踴躍參加選拔。

    下面議論紛紛,鳳凰們都在猜測,先前還對這事沒個好臉色的族長,怎么突然變了臉。難道說,是準備賣天界一個面子?避世不出這事就此作罷?

    更有離譜的未成年小鳳凰大膽猜測,族長這是要向天帝諂媚,要帶著鳳凰一族做出對不起祖宗對不起靈界的事!

    小鳳凰正要高呼不可,就被一旁的同伴捂住嘴,告訴她不要亂說話。

    小鳳凰:“小奇,你會讀心?”

    大她幾歲的鳳凰回道:“不會,只是比較懂你。還有,叫姐姐。”

    小鳳凰癟癟嘴,裝作沒聽見。喚作小奇的鳳凰嘆口氣,帶著她遠離了圍觀鳳凰群。

    燕歸就在她們不遠處,把這兩只鳳凰的談話聽了個全。心想,這年頭喜歡同性的靈獸真多,還都喜歡萊姐姐妹妹那套。

    想到這里,燕歸有些想念她的姐姐了。雖然不喜歡被一直當孩子當妹妹看待,但她卻一點都不討厭姐姐這個稱呼。有段時間沒叫了,她倒是習慣了,就是不知道她那位好姐姐習慣了嗎?

    臺上,鳳玄說得賣力,臺下,燕歸一句都沒聽清。只是在身旁的鳳凰都在叫好的時候,跟著附和,裝裝樣子,顯得她很熱情一樣。

    鳳玄一眼就看中了鳳凰群里的燕歸,她開心地指著燕歸,“那好,就讓這只鳳凰第一個參加選拔!”

    燕歸停止歡呼,燕歸開始思考,燕歸忍住沒有左右環顧。

    鳳玄一眼看出這家伙絕對沒有聽她演講,雖然不生氣,卻想逗逗她。于是半提醒半催促地說道:“怎么還不上臺?你可是從數十只踴躍舉手的鳳凰里脫穎而出的,不是想第一個參加選拔好讓大家見識見識你的實力嗎?快來,別害羞,讓我們看看你的身姿有多偉岸,羽毛有多美麗!”

    燕歸差點罵出聲來,她關注的重點是,鳳玄竟然用偉岸來形容凰鳥的身姿?笑話,她又不是傻大粗的鳳鳥,她窈窕著呢。還有,她偉岸不偉岸,羽毛美不美麗,這些老家伙不知道?

    燕歸想起那天被臺上的凰鳥們摸來摸去邊摸邊夸就渾身不自在。尤其是這其中還混入一個明夸暗諷的,話里話外都是一個意思——不如她羽毛美麗。

    燕歸在周圍的鼓勵聲中一步步向前,走上高臺,接受老鳳凰們的選拔。

    老鳳凰們對她這只小鳳凰很滿意,鳳玄一聲令下,眾鳳凰給燕歸騰了地方,燕歸站在空地上,顯露真身。

    燕歸是不怕被其他鳳凰看見真身的,因為她覺得自己足夠美麗。不說驚人的羽毛量,就看她這鳳首,這喙,這翎羽的長度,就比別的鳳凰好多了。

    燕歸的羽毛橙紅,靠近眼睛的羽毛隱隱泛著金色光澤。

    老鳳凰們越看越喜歡,尤其是在看見那一點金色的時候。

    底下的年輕鳳凰群中爆出一聲驚呼,“天吶,新來的臉上有雜毛!”

    “這下完了,它有雜毛,顏色不純,定是選拔不上了。”

    “它選不上,不是少個競爭對手?”

    “屁嘞,誰愿意去啊。”

    燕歸講這些話聽了個七七八八,金黃的瞳仁冒出火來。赤紅火焰自它身上冒出,一股股熱浪席卷了還在討論的鳳凰群。

    鳳凰們哪里知道新來的是個脾氣臭的家伙?原本以為,她是個脾氣挺好的乖乖鳥來著。

    “行了行了,都安靜下來!燕歸你也是,把你的火收一收,都是鳳凰,你還指望這點火能嚇到它們?”

    鳳玄發話了,燕歸沒有不聽話的道理。

    站在前面的鳳凰松了一口氣,雖然它不是很想承認,可方才,它真的被那來自燕歸的鳳凰火給嚇了一跳。

    因為,它真的感受到了熱度,要比它的鳳凰火熱上不止一倍。直覺告訴它,這樣的火焰,或許真能把它燒成禿毛鳳凰。

    它沒有生燕歸的氣,也不敢生氣。因為就是它,說燕歸有雜毛。理不直氣不壯,它慢慢后退,將自己藏在鳳凰群里,不敢說什么。

    臺上的一位長老站起來,沖燕歸搖搖頭。

    “都是同族,還是不要起沖突為好。你來到棲息之地也有一段時間了,見你乖巧,我才同意將你留下。燕歸,若你只因一點小事就動怒,就會威脅同族,那么這里并不適合你。聽我一句勸,別太容易動怒,不然會吃虧的。”

    燕歸變回人形,她看清說話的鳳凰是誰,想了想,露出虛心接受的表情。

    “長老說的是,燕歸知錯了。”

    這位,就是覺得自己羽毛更好看的長老。燕歸承認,光看人身,確實長得不錯。就是沒她好看,更比不上清玉。

    那長老見她認錯態度良好,沒再揪著不放。燕歸轉身,對著鳳凰群行了半禮。

    “諸位同族,方才是我不對,還望見諒。”

    鳳凰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個和燕歸差不多年紀的鳳凰站出來,說道:“沒事,我原諒你了,相信諸位同族也不會因為這個和你過不去。我們鳳凰一族是最珍惜族人的,大家在這里生活了很久,彼此之間相處和睦。只要你可能融入進來,我們大家肯定歡迎,對吧?”

    其他鳳凰陸陸續續附和,這事就算過去了。

    鳳玄看的真切,那先發話的小鳳凰,明顯是看上了燕歸。

    瞧瞧這張具有欺騙性的臉,究竟要騙多少小凰鳥啊?不過她倒是樂得看見燕歸能夠快速融入集體,也就覺得長得好不是壞事。

    由燕歸開始,報名的鳳凰一個接一個完成了選拔。

    鳳玄告訴大家,名單在三日后貼在告示板上,叫大家分時間段去看。

    毫無疑問,燕歸被選上了,但她不是領頭的那一只。領頭的那位,是族中明面上血統最純正也是實力最強的鳳凰。按照鳳玄的意思來說,選最優秀的族人來領頭,是為了給天帝看看,它們是很有誠意的。真實目的卻是,引導天帝,讓他認為鳳凰一族是想和天界交好。

    燕歸覺得,天帝不會這么容易就相信原本打算就這么一直避世不出的鳳凰一族會突然轉性,選擇“投靠”天界。尤其是在靈主來過,族內又多了個來路不明的鳳凰的時候。

    鳳玄表示信不信都行,她們只需做出樣子,自會有人愿意相信。

    “你若是能在天界謀得職位,這表面上的交好,就能讓他有所顧忌,不敢直接對你下手。”

    “可他一定會對我下手,不論怎么討好都沒用。”

    “話雖如此,可終究是能讓他費些功夫不是?你去了天界之后,就得多做些讓他不敢再明面上動你的事。就算狗急跳墻要給你降罪,他也得尋個能說服眾人的理由。記得多交些朋友,多條路。”

    “看來族長想明白了很多,知道我要做什么,也知道我為何而作了?”

    “或許吧?誰知道呢?”

    天界,溯昊看著鳳玄送來的名單,食指指尖一遍又一遍地劃過中間的那個名字。

    燕歸,如果他沒記錯,這是清玉養的那只火焰雞精的名字。按理說,這只靈寵應該已經死于那場靈魔大戰中了。如果這只鳳凰真的是清玉的靈寵,那這一切可就變得有趣起來了。

    “會是你嗎?我素未謀面的妹妹?”

    溯昊有種很強烈的預感,他就要找到了,那顆被養母拼盡全力傳送出去的鳳凰蛋。哦不對,應該說,蛋里出來的小鳳凰。

    溯昊覺得自己運氣不好,不然為什么他用了這么多年,都沒有找到那只小鳳凰?每次找到的都是疑似小鳳凰的靈獸,要么就是假消息,就好像有誰在護著那只小鳳凰,不想讓他找到一樣。

    “算了,管你是不是,既然你敢來,殺了便是。”

    他不是第一次對靈獸下手,第一次是他的養母們,第二次是只別的小鳳凰,要怪就怪它不聽話,非要離開棲息之地,學別的靈獸離家出走。殺了之后,才知道不是他要找的那只。再然后,一切疑似尋找目標的靈獸,都被他殺光。他做的很隱秘,時至今日,那些死掉的靈獸,都沒被其他靈獸發現尸體。更不會有誰知道,這一切都是他這個六界之主做的。

    “溯昊,你只是一界之主。”

    在腦海中響起的,是一個不同于溯昊本音的聲音。

    “閉嘴,你沒資格說這些。要不是你不肯被我吸收,非要嘗試分離出去與我作對,我早就是六界之主了!”

    “你以為,靠力量就能一統六界?溯昊,活了這么久,你還是不清醒。在你破口大罵之前,我要提醒你,是你鳩占鵲巢,在我成型之前,混了進來。我們本應該是兩個個體,你是至濁,我是至純。我們本就不同,思想、能力、性格都不同。換做是我,我會修成女性的身體。而你,你看,你從一開始就選擇男身。截然不同的我們,是不可能真正成為一體的。”

    “溯昊,我早晚會脫離你的,到了那時,我會親手將你從這不屬于你的位子上,推下去。”

    溯昊猛地用手點了一下眉心,將那聲音驅逐出去。他知道,這么做也只能將那個名為“錦”的家伙從腦海中驅逐片刻。他始終做不到,將至純之氣煉化,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是弱小的一方。

    “錦,你說得對,但那又怎么樣?要不是你好騙,現在占據主導地位的也不會是我。你別急,我已經想到了能將你徹底吸收的法子。”

    溯昊拿出一本缺了頁的書,指著上面的字說道:“冰玉蓮花,用血脈純正的鳳凰的鳳凰火煉成丹,服下可助神力大增。其他材料我都湊齊了,就差這冰玉蓮花和鳳凰火了。錦,你說,六界之中,哪倆位能為我提供材料,助我徹底吞噬你呢?不錯,就是清玉靈主和那位極有可能是娘親們的孩子的燕歸哦。”

    “住口,別提娘親她們!你也配?”

    溯昊惹怒了錦,他變得愉悅起來。開心了一會兒,突然傷感起來。

    溯昊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不無悲傷地說道:“錦,等我成為六界之主之時,你肯定就不在了。想到這里,我還真是難過。你不能和我一統見證了,不能在那個時候聽到你怒不可遏的聲音,真是不夠爽。”

    錦不說話了,因為溯昊在壓制它。它只好聽溯昊一個神自言自語,一邊想聽它反駁一邊壓制,又問它,你不說點什么嗎?

    溯昊說累了,又開始盤算怎么名正言順地除掉燕歸。

    正在訓練的燕歸打了個噴嚏,她摸了摸鼻子,心想應該是有人在背后說她壞話。站她后邊的一高女子問道:“偶感風寒了?燕歸,承澤會就要召開了,你得注意身體。”

    這女子是燕歸在訓練時認識的,叫雨遮。為鳥熱情,算是個自來熟。

    燕歸并不討厭她,一是對方確實在訓練時幫過自己,二是雨遮無論是真身還是人身,都長得不差。燕歸承認自己在某方面還是挺俗的,她喜歡長得好看的生靈,無論是□□人還是做朋友。長得好看,自會帶三分好感。

    “鳳凰很少感染風寒,應該是有人在罵我。”

    “那這家伙真是不長眼睛,你又沒做什么壞事。”

    兩只鳳凰說了會兒悄悄話,在帶隊的老鳳凰發現之前,止住話頭。

    直到承澤會開始前一日,鳳凰隊還在訓練。清玉一邊忙著,一邊數著日子,她和燕歸已有十多日未見了。這并不是她們相處至今分別最久的一次,卻讓清玉感到不適應。

    算算日子,明日就是承澤會召開之日,而燕歸那邊還沒有消息。清玉有些等不下去,想著要不要去一趟棲息之地?仔細一想,又覺不妥。她發覺自己似乎對燕歸產生了分離焦慮,就像娘親對久未歸家的孩子那樣。

    “我又不是她的娘親,只是將她帶大罷了,怎么會感到焦慮?”

    樹屋外,鹿白月的聲音打斷了煩惱中的清玉的思緒,“靈主,天界派神仙來催了,問您何時啟程趕往天界。”

    “不急,承澤會開始之前我自會趕往,讓天界來的使者放心。”

    鹿白月離開之后,清玉覺得更心煩。

    “催什么催,現在過去,是想讓我在天界住一晚不成?”

    那種地方,清玉并不想多待。

    次日一早,清玉帶著幾位靈獸族長,前往天界參加承澤會。

    除卻人界,其余四界皆有代表前來。凡人之身入不得天界,而有紫氣庇護的人皇可以。但人皇表示他國務在身,分身乏術,只說多謝好意,回絕了天界。溯昊對此并不在意,他本就看不上凡人,就算是人皇,也只是凡人。六界最弱的種族,即使再怎么努力,到頭來不過是在天界混個閑差,當個下等仙。

    溯昊認為,生來就帶有的東西是最重要的。比如他,從有意識開始,他就站在了諸多生靈窮極一生都到不了的位置。他認同著這一點,也痛恨著這一事實。如果他不是污濁的那個,如果他是天地間最純凈的那團靈氣就好了。這么想著,溯昊變得嫉妒起來,變得認為努力也很重要。

    如果他不努力,那么現在坐在這個位子上的就會是錦。

    溯昊坐于高位,天界是他的地盤,在這里,他才是最尊貴的存在。哪怕其他界主在場,也只能坐在比他低一階的位子上。

    這是在溯昊成為天帝之后,才定下的規矩。以前的天帝在時,并不是這樣。

    其他界主來了,天界只派上神前去迎接,態度雖然恭敬,卻也叫人不滿。

    妖界還沒有選出來新的妖王,只好讓話語權較高的鬼藤一族的族長帶隊,加上其他妖力強大的大妖前來。魔界倒是難得給了面子,魔尊玉臨帶著一條黑色小龍過來。鬼君嘛,身邊跟著鶯鶯燕燕,時不時對她噓寒問暖,那陣仗,不像是來參加承澤會的,更像是出門踏青。

    天界的神仙對這三位或是鄙夷,或是幸災樂禍,但無一例外,都十分警惕。

    新上任的還不知道脾氣如何的鬼君,雖然沒少打交道但為妖老謀深算的鬼藤王,還有最令神仙厭惡的叛出天界后搖身一變的魔尊。

    神仙們都不希望,在這么重要的承澤會上,出什么亂子。但神仙們又希望,三位心懷鬼胎的家伙,能搞出點事來,這樣就方便給他們按個罪名。各界互相看不慣,這不是什么稀罕事。

    清玉走在最前面,后面跟著鬼君和魔尊,三位界主在一位上神的引導下,落座。鬼藤王不是界主,就算他代表妖界前來,也不能和界主坐在一起。幾位重要角色依次落座之后,溯昊才開始熱情招待。他懶得做表面功夫,又不得不做。

    承澤會準時開始,由鳳凰一族率先入場,開始祈福。

    幾十只鳳凰按照規定的路線,在層云之上展翅飛翔。由深到淺,幾十只鳳凰按照羽毛顏色的深淺度排列,在淡金色光芒照射之下,為天空染上赤橙之色。

    光芒在鳳凰飛過之后化作星點落下,在碰到虔誠的生靈之時消失。

    嘹亮鳳鳴響起,百鳥跟著響應。

    這便算是祈福成功,之后還有不少來自其他生靈的祈福活動。

    溯昊笑著說了幾句祝詞,其他界主效仿。這也是必須要做的事,因為界主作為代表,需得感謝天地以及最初的神明降下的福澤。

    之后的祈福活動,清玉看得心不在焉。她還在想著之前看到的一幕幕,想著九天之上的鳳凰。

    清玉一眼就認出了燕歸,她看見在光輝之中的鳳凰,變得更加耀眼奪目。落在她身上的金光,好似染了上去,為橙紅色的鳳羽鍍上一層金。

    這可能不是錯覺,畢竟她的那只鳳凰,的確能夠返祖,變成金羽鳳凰。

    清玉飲了一杯玉釀,思考著完成任務之后的燕歸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大多數生靈都在認真觀看祈福活動,少數幾個在想別的事情。魔尊和鬼君以及鬼藤王就是為數不多的在想別的事情的家伙。

    這幾位看得清清楚楚,那代表天、地以及最初神所降下的福澤的星點,可沒有落在溯昊身上。這說明,現任天帝沒有得到認可,它們并不想賜福與他。這可是稀罕事,一界之主不被認可,可是很有說道的。

    據說天地初開之時,只有一位生靈存在,那便是最初神。這位神明感到寂寞,于是創造出了其他生靈。時間流逝,生靈們不斷繁衍,最后變成了六大種族,不同的種族不喜歡生活在一起,于是分割成了六界。

    為了更好的管理,最初神在每界之中各選出了一個統治者,這就是延續至今的界主。可以說,身為界主,是一定會得到賜福的。而不被最初神認可的界主,溯昊是第一個。

    簡單來說,德不配位。

    “玉老哥,你在笑什么?”

    鬼君小聲問道。

    玉臨看她一副想看樂子的表情,就知道這家伙心里憋著壞呢。

    “沒什么,只是想到帶來的魔都有被賜福,感到高興罷了。”

    鬼君吃了顆女鬼喂的葡萄,回道:“可不是嘛,你帶來的這條小龍也被賜福了呢。”

    那是誰沒被賜福呢?他們都知道,他們都不說。

    承澤會結束之后,溯昊大發雷霆,和錦對罵一陣之后,想了個主意。

    幾日之后,溯昊借著祈福有功的名義,給了參加祈福的鳳凰一族成員賞賜。

    燕歸便是得到賞賜的鳳凰之一,她成為了一名神將。說是神將,并不是說鳳凰一躍成為神仙,這只是屬于天界的一種官職。

    得到賞賜的人員眾多,因此,除了早知道溯昊會做些什么的一些人之外,其余的都沒察覺出什么不對來。

    燕歸半跪在天闕金殿之上,與數十只鳳凰一起。她接過一名上仙遞來的玉牌,那上面刻著她的名字還有官職。

    神驍將,不高不低的職位,沒有實際的統領權,還得受高一級的神堯將管理。

    燕歸低著頭,在心里嘲諷溯昊。想把她留在天界,又不敢給能掌握實權的官職。而且這賞賜一事,他也省了很多流程,直接在天闕金殿任命。

    也太著急了,就這么急著想要殺了她?

    燕歸并不能確定,自己的身份有沒有暴露。但無論是否暴露,溯昊惦記上她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么要做的事就很簡單了,順著溯昊給她鋪好的路往上爬,在溯昊的眼皮子底下,成為他不敢隨便下手的存在。

    燕歸知道這有多危險,實施起來有多難。可她必須這么做,不僅是為了自己和不知身在何處的雙親。她還有很多想要保護的對象,溯昊對這些生靈來說,太危險了。因此,燕歸的目的又多了一個。

    在被溯昊殺死之前,殺死溯昊。

    燕歸始終低著頭,表現得不卑不亢。她能感覺到來自溯昊的熾熱視線,心中對溯昊更加鄙夷。

    最后一只鳳凰接受完賞賜,數十只鳳凰一起謝過天帝,便盡數離開。直到踏出天界,燕歸才松了一口氣。

    面對溯昊的時候,燕歸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如芒在背。溯昊的危險程度,要比當年對戰的大魔還要厲害。

    “你怎么在發抖?”

    雨遮從后邊走過來,拍了拍燕歸的肩膀,有些擔憂地問她。

    “是不喜歡賞賜嗎?也對,官職這種賞賜比不上各種寶物,不劃算不說,還伴隨著危險。換做是我,也會覺得是不是被針對了,不然為什么要安排這種需要上前線與叛亂的異族廝殺的官職?”

    燕歸一把捂住雨遮的嘴,將她帶出去一段距離之后,回頭看了看,發現沒有神仙追過來,才松開雨遮。

    “這話可不能隨便說,要是被有心的神仙聽了去,小心遭到報復。”

    雨遮有些后怕,聲音也小了,“你說得對,神仙都是又傲慢又小心眼的家伙。還好我只是得到寶物,不用去天界當假神仙。燕歸,你去了之后要小心。”

    ……

    “燕歸,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戰場外,都要小心。溯昊絕非善類,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最有可能在你上戰場與叛出魔界的魔族廝殺之時下手。”

    清玉面沉如水,話里話外都帶著無盡的擔憂。她想過要不要換一種更穩妥的方法去尋找燕歸的雙親,可這么多年來的失敗經歷告訴她,深入虎穴才能得到她們想要的結果。

    這種方法,無疑是把她的小鳳凰推進龍潭虎穴,只要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姐姐,你說得我都知道,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你無需擔心。明日起,我就要去天界當差了,這一去,再見不知何時,恐怕遙遙無期。所以我在來見你之前,決定好要做一件事。”

    燕歸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讓清玉心跳加速,她難得緊張起來,呼吸變得沉重了一點。

    “什么事?”

    清玉坐得更端正,她有種預感,今天過后,她和燕歸的關系會發生變化。這變化的大小,或許取決于她的態度。

    金色的眼瞳一如往昔,燕歸的那雙眼里始終藏著愛意。從前是依戀,現在是愛戀。

    清玉忽然懂了又覺得自己沒有完全懂,她發現自己有些害怕,還有些困惑。除去這些,還有一點她覺得不應該存在的期待。

    “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了,從此以后,我會在私下里直呼你名。在人前,我會記住自己的身份地位,記住自己還無法與你平起平坐,我會老老實實地稱呼你為靈主。”

    “清玉,在那場靈魔大戰之前,我就喜歡你了。不是幼獸的依戀,不是對長輩對姐姐的喜歡,而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想要與她相伴此生想要獨占她想要做最最親密的事的喜歡。這種喜歡,我們一般稱之為愛情。”

    燕歸想,被拒絕也沒有關系,比起被拒絕,她更害怕到死,清玉都不知道她的心意。

    對死亡的恐懼是在被封為神驍將之后產生的。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在達成目的之前,就被溯昊輕而易舉地殺死。她可能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樣,有足夠的時間去等清玉喜歡自己。一點點引導清玉喜歡自己實在是太慢了,尤其是在她要去天界,不能時不時與清玉見面這個前提下。

    那么她要做的就很簡單了,直接表明心意,其他交給清玉。

    這一刻,清玉才明白,自己養大的小鳥,對自己懷抱著怎樣的感情。回想起往日種種,燕歸會喜歡她,原來早就有跡可循。尤其是靈魔大戰,燕歸自己跳入巖漿之前說的那句話。

    燕歸說,她喜歡她。

    或許是她一直都在小看燕歸,一直都在有意無意的把她當做孩子。可即便是孩子,也有長大的一天。她和燕歸并無血緣關系,靈獸壽命長,差個幾千歲的伴侶也不是沒有。她們之間也不會因為地位高低而產生嫌隙,可以說,若是她愿意,她們是不會遇到無法跨越的阻礙的。

    可是她不愿意,至少現在并不想和燕歸變成伴侶關系。那么她要做的事也很簡單,要明確地拒絕燕歸。

    “很抱歉,我還不能答應你,至少現在不能。老實說,你會對我產生愛情,讓我感到意外。先別急著傷心,我并不排斥你對我的感情,相反,我的內心涌上了一絲欣喜。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明明我還沒有愛上你,卻會因為你的表白感到開心。我現在感到很矛盾,怕拒絕你會讓你傷心,我不想看到你傷心的表情。可若是我不拒絕你,我又不能答應你,讓你空歡喜一場。你留給我的思考時間太短了,所以我只好為這個拒絕加上一個限定詞。燕歸,靈獸呢,是可以活得很久的。現在的我選擇拒絕,未來的我不一定會拒絕你。”

    “所以,我們給彼此多留些時間吧,或許未來的某一天,我會成為你的伴侶。為了那個可能性,你要活得久一點,至少你不要,在我離開之前就離開。”

    清玉知道自己的回答很狡猾,也知道這樣會讓燕歸很難辦。可那又怎么樣呢?她說得話不無道理,她也確實希望燕歸能長命萬歲。所以即使這樣會被燕歸討厭,她也這么說了。這是一個屬于她和燕歸的約定,也是一句咒語。

    “燕歸,為了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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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鼓起勇氣的表白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燕歸欣然接受,并對未來抱有期待。正如清玉所說的那樣,未來的事, 未來再說。燕歸暫時放下對清玉的執著, 優先解決眼前的事, 比如在上任的第一天, 要如何應付來自頂頭上司的刁難。

    這次選上來的神驍將不止燕歸一個, 無論是鳳凰一族的還是非鳳凰一族的,加起來共有幾十個。而負責訓練新來的神驍將的,是名叫崢鉉的武神, 也是神堯將之一。

    崢鉉掃了一眼站的筆直的新兵們, 拿出一件法寶。

    “老規矩, 新兵要測一下靈力, 不合格的就回去。合格的留下參加訓練,直到完成入隊測試。之后就可以跟著我上戰場, 討伐叛亂的魔族。”

    整鉉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把法寶拋在半空,讓新兵們自己測試, 自己則是閉上眼睛開始修煉。他似乎并不喜歡這個任務,對待新兵不但不熱情,還很露骨地做出了瞧不上新兵的表情。

    幾十個新兵都看出來了,但只有幾個人在意。其余的, 都并不想做什么神驍將,只是得了賞賜,加上族中逼迫, 只好來走個流程。至于能不能選上, 這些新兵并不在意。

    燕歸也不在意, 因為她知道,就算她不達標,溯昊也會想辦法把她留在天界。因此,到了她去測試靈力的時候,燕歸隱藏實力,在一眾新兵里,測了個中等水平。

    而這份測試記錄,完整地出現在溯昊面前。

    關于燕歸的一切,溯昊都沒有漏看,他始終懷疑燕歸在隱藏什么,真實實力是其中之一。不過不要緊,上了戰場,就會有藏不住的時候。在燕歸成為神驍將一個月之后,便跟著崢鉉一起,趕往人魔交界地,與妄圖侵占人界的魔族交戰。

    自從第一批魔族選擇背叛之后,越來越多的魔族不服管教,覺得玉臨這個新魔尊實力配不上位置,想要他下來。一個接一個魔族前去挑戰玉臨,更有實力不亞于玉臨的大魔聯合在一起,想要置玉臨于死地。然而沒有任何一只魔能殺死玉臨,明明實力更甚,也未能傷到玉臨根本。眼看著魔族內斗越來越不像話,活得最久的大魔站了出來,告訴還不死心的魔族,玉臨是被上任魔尊所認可的新魔尊,他這位置來得光明正大,也就有了最初神的庇護。除非他以后做出了對不起魔界之事,不然會一直被庇護,同族無法殺死他。

    殺不死玉臨,又不想低頭,魔族們選擇叛出魔界。叛魔們沒有去處,主意就都打在了人界上。于是不堪其擾的人皇向天界求救,溯昊答應的爽快,這才有了一支支討魔大軍。討伐沒有時間限制,叛魔的數量多到數不清,沒有人知道,要到何時,才能將叛魔盡數鏟除。

    燕歸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六界總會一次又一次迎來腥風血雨,不能活下來的會被替代,活下來的也會被替代。她做不了那個改變六界的存在,她只能做好她自己,無論何時何地。

    燕歸聽從崢鉉的命令,和幾個新兵一起繞后,企圖包圍叛魔。臨行前,崢鉉告訴他們,這次的叛魔實力不強,是他們這種新兵也可以解決的。于是,崢鉉就只帶了新兵,想要鍛煉他們的實戰能力。

    燕歸沒有全信,尤其是戰場這種瞬息萬變的地方,之前的情報隨時都有可能變成假消息。事實證明,燕歸是對的。

    “不是說實力不強嗎?眼前這個家伙,怎么看都要比我們厲害吧?”

    燕歸身后的一個新兵的聲音變得顫抖,她身上戴著的能夠測出對手魔力的吊墜應聲而碎。碎裂聲嚇得本就精神高度緊張的新兵叫了一聲,身邊的同伴急忙捂住她的嘴,卻也來不及了。

    燕歸看到,那個在她們眼前,將同族吃掉的魔,朝她們躲著的地方走了過來。

    直到拿魔出手,也沒有援兵過來,崢鉉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所幸,這魔的實力不如燕歸,也沒有到非要暴露實力才能解決的程度。燕歸是慶幸的,在看到一只陌生的大魔之前。

    沒有任何神仙說過,會有大魔前來參戰這件事。燕歸沒時間思考,帶著兩個嚇傻的同伴,勉強躲過了與那只魔融合的大魔的攻擊。

    而沒那么幸運的新兵,則被黑色的液體腐蝕殆盡,成了一灘黑水。

    會被殺死,燕歸有這種感覺。她是得到了傳承的力量不假,可年紀尚輕的她,還遠不是大魔的對手。要想殺死大魔,至少得是上神實力。如果對方是個在大魔之中還處于上位的家伙,那得是界主才能將其斬殺。也就是說,她只能帶著活著的同伴逃,去找崢鉉,這個有武神之名的上神。

    那么那家伙去了哪里呢?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大魔過來,所以一早就躲起來,想要看著她被大魔殺死,好向溯昊交差?可這么著急,這么不計后果,又不像是溯昊的作風。

    那么問題就很簡單了,這也是一場測試,只是想要測試的那一方也沒想到,會有突然闖入的大魔。

    燕歸背后生出雙翼,帶著同伴飛上高空之后,變回本體,背著同伴飛行。在后面追趕的大魔殺意很強,卻也不想失去逗弄獵物的樂趣,所以只在后面進行攻擊,沒有直接要了燕歸等人的命。燕歸將同伴護得很好,自己卻中了幾次攻擊,雙翼和腹部以及翎羽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她拼命飛著,終于在被大魔擊落之前,看到了崢鉉。

    崢鉉從燕歸眼前飛過的時候,燕歸看到,一直都擺著一張臭臉的崢鉉,難得有些慌張。

    看來,這家伙也不知道。

    之后的事,燕歸是從活著的同伴那里聽說的。崢鉉斬殺了大魔,以損失千年修為為代價。

    這一戰,死了十來個新兵,有在遭遇大魔之時就被殺死的,還有被崢鉉與大魔交戰之時的余威波及到的。

    至于受傷者,沒有一個新兵能夠一點傷都不受的回來。和以往的大魔遭遇戰相比,這算不上慘烈。與叛魔交戰至今,死傷不計其數,很多神仙都已經習慣了,并沒有神仙會為了死去的新兵感到悲傷,尤其是在對方并非天界原住民的前提下。

    燕歸傷勢較重,沒能參加送別儀式,還是回來的同伴告訴她,儀式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只有一位上仙負責主持,將裝有死去的新兵的遺物的匣子還給他們的族人。遇上大魔,這十幾個新兵,遺骸都沒能留下。

    同伴說得傷心,燕歸在這些話語中,還聽出了恐懼和憤恨。是啊,被天界這樣對待,初步接觸到真實的新兵們,怎么可能不生氣呢?

    “燕歸,你怎么想?”

    燕歸抬頭望向虛空,“我只覺得悲涼。”

    這場戰斗,自然也傳到了清玉的耳朵里。她的一顆心,在聽到沒人能夠毫發無傷回來之時,覺得空落落的。體溫迅速下降,心跳逐漸加快,這種變化持續了很短的時間,清玉就調整好自己,問墨瑤:“那我養的那只小鳳凰呢?”

    “她傷得比較嚴重,不過已經醒了,正在恢復。你放心,鳳凰一族的回復能量很強,過幾天她就能下地了。”

    “這樣,那我就放心了。畢竟是養了一千多年的靈寵,還是放心不下的。”

    “我懂,就是懂得太晚了。”

    墨瑤笑了笑,表情有些落寞。她沒能找到小黑蛇,盡管她很努力了,墨夜也回不到她身邊了。

    “墨瑤,你真的變了很多。”

    最終,清玉只說了這么一句。墨瑤離開之后,清玉想了想,去了一趟魔界,以要求魔尊看管好自己的子民的名義。

    ……

    “清玉去了魔界?真可惜,還不能從魔界那里打聽出點有用的消息。”

    溯昊讓一個神仙退下,不無可惜地說道。他現在是真沒辦法把手伸到魔界了,自從魔界出了很多叛魔之后,玉臨就篩掉了不少魔,就連上任魔尊留下的心腹都沒能逃過。現如今,玉臨身邊只有兩個魔跟著,在商討要事時,更是一個魔不留。因為無法打探到消息,溯昊也就不能準確地猜到清玉所想,他估摸著,應該和燕歸有關。

    “無論如何,燕歸都是要死的,這次讓她僥幸逃過,算她運氣好。”

    你就這么想她死?在這個時候?

    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溯昊笑了笑,“怎么會?燕歸剛來就死,那我的嫌疑豈不是很大?真以為我不知道,清玉已經對我有所不滿了?她對靈寵要是在送來天界沒多久就死了,肯定會找我的麻煩。就像我懷疑她那樣,她也懷疑著我,只是我們都沒有證據,沒法把某些事擺到明面上罷了。所以呢,就算我想燕歸快點死,也不能這么快就動手。再等等吧,等燕歸變得再厲害一點的時候,我就把她派去更加難以解決的戰事中,讓就連界主都感到頭痛的對手,替我除掉燕歸。”

    你想把她派去哪里?那個家伙在的地方嗎?溯昊,你覺得,她得成長到什么樣,才能讓你的判斷變得合理?才能讓清玉無法指責你?

    “至少得是個神君吧?畢竟上一頭,就是被某位神君斬殺的哦。”

    溯昊無視了正在譴責他的錦,派某個仙為正在養傷的新兵們送去療傷的丹藥。

    這位仙子把東西送到之后,特意囑咐正在看護新兵的小仙童,這幾瓶療效特別好的要送去燕歸那里。

    小仙童送走仙子之后,回了屋,偷偷拿出幾顆仙丹,把剩下的裝好,送去了燕歸那里。

    燕歸一聽這仙丹是怎么來的,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等小仙童走了,頗為嫌棄地放到了柜子里。

    又過了十日,燕歸已經能夠下地,路過某位新兵的住處的時候,聽到她在和另一個新兵說著什么。燕歸走了過去,和她們打招呼。正巧,這兩位就是被燕歸救下的新兵,和燕歸關系很好。

    看見燕歸來了,二人熱情歡迎,也不隱瞞,將已經算不上秘密的事如實告知。

    “那個小仙童死了?他前幾天不還好好地給咱們送藥?”

    燕歸本來還奇怪,為什么這幾日過來送藥的小仙童換了,原來是死了。

    “據說是吃了仙丹死的,估計是那仙丹大補,他修為不高,根本承受不住藥力吧。”

    具體死因沒有傳出來,但有人看見這個小仙童在仙子送藥那日先是抱著仙丹回了屋,出來的時候一臉笑容,像是得了什么寶貝一樣。

    仙童藏藥這事以前也有,只是那仙童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敢吃,只拿去換了別的用得到的東西。被發現之后,被貶下凡,要做夠好事才能重返天界。

    “這樣嘛,看來藥還真不能亂吃,尤其是天界給的仙丹,畢竟咱們也沒多厲害,萬一承受不住,你們說是吧?”

    兩個新兵頗為認同,三只靈獸聚在一起,心照不宣。經此一役,再天真的家伙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因此對于天界,都變得多加提防起來。

    又聊了一會兒,燕歸回到住處,拿出原本放好的仙丹,打開一看,果然不是滿瓶。上面發下來的仙丹不一定是滿瓶,要不然那仙童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偷拿。但她手里的這瓶還不到一半,就很像說被偷拿過的。看來,溯昊給的東西是有危險性的,她沒吃就對了。

    只靠著普通的療傷草藥,燕歸憑著鳳凰與生俱來的強大恢復能力,在一個月之后徹底養好了傷,回到了訓練的隊伍中。

    一晃又是數百年,燕歸在一個又一個神堯將的帶領下,立下不少戰功。這期間,她得到了許多賞賜,自己留下幾個,其余的送給了結交的好友。燕歸出手大方,又很會說話,憑這兩點,不少神仙都成了她的好友。去其他幾解辦公的時候,燕歸也沒放過機會,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就這樣,燕歸這個名字在六界之中變得不再陌生,她也成了一般人不敢動的存在。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溯昊。

    溯昊并不介意燕歸拿他賞賜的東西巴結神仙,因為她再怎么巴結,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神仙是天界的神仙,他們總要聽天帝的話。至于燕歸去巴結其他五界的家伙,溯昊也不是很在意。靈界本來就向著燕歸,人界始終保持中立,其他的嘛,與天界對關系算不上好。再加上燕歸的職位越來越高,就更需要避嫌,若是與其他幾界交往過密,說會被拿來大做文章的。這樣更好,他完全可以制造出些事來,全推給燕歸讓她頂罪,除去她就更名正言順了。

    溯昊算計著,只要燕歸繼續努力,再過幾百年,一定會成為神君。他期盼著,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燕歸完全長大的那天。清玉也想看到燕歸,因為她已經有好幾年沒機會見到對方了。

    燕歸升為神堯將之后,變得越來越忙,她的身份特殊起來,相見就不是那么容易。為了避免口舌,也為了避免溯昊起疑,燕歸和清玉十分有默契地降低了見面的頻率。

    數年不見,清玉只能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關于燕歸的消息,聽到她的成長。

    正如數百年前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時間會帶來改變,尤其是在不能時常相見的如今,她對燕歸真的產生了某種情感。

    清玉還不能斷言那就是愛情,就算能明確了,也不打算現在就和燕歸在一起。她只是迫切地想要見到燕歸,這種心情,應該算不上愛。清玉是這么想的,她固執的不想將其歸為愛。頂多就是,喜歡而已。

    夜幕降臨,月色下,清玉抬起頭,發現空中有一個不明物體正朝著她飛來。清玉警覺,想要飛起來去探明來者身份。

    “清玉,是我。”

    鳥未至,聲先到。

    清玉停了下來,她看見熟悉的小肥啾在離她還有兩步距離的地方變回人身,然后身披月光,腳步輕盈落地。

    第95章

    “清玉, 多年未見,我很想你。”

    燕歸湊近了一些,背著月光, 清玉也能看清她的表情。那雙金色的眼一如既往地明亮, 看著她時帶著喜悅, 還有再未隱藏過的愛意。

    自從燕歸向她表白之后, 這鳥在喜歡她這一點上從未改變。這讓清玉感到安心, 她悄悄松了一口氣,專注地看著燕歸,想要看看對方有沒有什么變化。

    明明已經過了成長期, 燕歸看上去要比幾年前高了一點, 如今, 燕歸已經比她高出了半個頭還要多。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這話, 在上次見面時她也問過。

    清玉似乎格外在意燕歸的成長,這一點, 燕歸也注意到了。心上花這么重視自己,她怎么能不高興?高興之余,又有點委屈。

    燕歸這么多年學會了很多, 其中之一就是裝委屈,該示弱的時候就要示弱,以此達成目的。她撇撇嘴,委屈巴巴地問道:“清玉, 你都不想我嗎?你就只在意我有沒有長高?”

    燕歸一邊說著,一邊觀察清玉的臉色,在對方臉上閃過無措之時, 燕歸上前一步, 與清玉貼合, 兩只手摸上清玉手臂,抱在懷里。

    要比清玉高不少的燕歸做小鳥依花狀,什么話都不說,只眼巴巴看著清玉。

    “我也很想你。”

    清玉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燙,被燕歸用那種眼神看著,她有點不自在。但她并不討厭這種感覺,心里癢癢的,讓她有一股沖動。于是她就這么說了,說出燕歸想要聽到的回答。這沒什么不好的,滿足燕歸的同時,她心里也覺得暢快。

    或許是真的開始喜歡燕歸了吧,明明在見到這鳥之前,她還不這么想。現在的她的喜歡,多半是可以和愛情扯上關系的。她依舊不打算將這個變化告訴燕歸,就像她不打算告訴燕歸自己有多想,到底怎么想她一樣。

    活了幾千年,清玉也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來燕歸都對她用了什么伎倆?那她夜反過來讓燕歸著急一下吧,給出一點對方期待的反應,卻不會說出“我也愛你”這樣的直白回答。這樣一來,才算得上是反擊。誰讓燕歸一開始想讓她著急,想要靠冷落她,讓她對她產生依賴,產生別的感情呢?雖然她們現在是被迫不能時常見面,但清玉覺得,燕歸肯定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除了想要小小的“報復”燕歸之外,清玉也覺得還不到時候。她要給自己一個適應的時間,直到她認為這就是愛情了,她得到確切的答案之后,從未愛過誰的她才能走出這一步。

    清玉對待感情就是如此慎重,她和別的老家伙們不一樣,幾千年來都沒有和誰結為伴侶不說,更沒有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和誰有過感情糾葛。就連玩一玩或者是露水情緣這種事,她都沒有做過。這事要是說出去,恐怕很多生靈都不信。誰會信一個年齡很大的人沒有過感情經歷呢?誰會信老家伙也有很純潔的呢?

    清玉陷入自己的情緒之中,還是燕歸發覺她在走神,伸手碰了碰她的臉。

    “清玉,你在想什么,為什么不理我?”

    燕歸早就站直了,此時將清玉半抱在懷里,看上去真的有點不開心了。

    清玉意識到自己和燕歸的距離過于近了,理智告訴她應該保持些距離,本能告訴她就這樣,不要推開燕歸。因為她不想看見燕歸傷心,哪怕對方有時候是裝出來的,也會讓她感到不舒服。

    未曾體驗過愛情的時候,清玉還覺得畫本里寫的有些夸張。現如今她一只腳邁入愛河,才知道非但不夸張,還有點不夠。

    “只是在想,你什么時候這么粘人了?”

    清玉淡笑著摸了摸燕歸的頭,指尖偶爾掃在臉上、耳朵上,癢癢的。

    “清玉,我從小就很粘人,長大了也沒變。也不對,我變了,小時候和現在粘你的原因不一樣。”

    燕歸的眼神透著一股迫切,甚至染上了一絲情,欲。二人距離近到呼吸可聞,只要再往前一點,燕歸就能碰到那曾出現在夢中的,柔軟似云的唇瓣。

    稍微靠近了一點,燕歸突然清醒了,在清玉決定拉開距離之前,自己先退后幾步。

    燕歸張著嘴,支支吾吾就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她用手摸著后腦,臉紅得和變回原型時的羽毛顏色差不多。細碎的聲音停下了,燕歸低著頭,不敢看清玉。

    “你想做什么?是……想親我嗎?”

    此話一出,清玉自己也嚇了一跳。她的本意可不是想這么快就戳破這種會改變她們之間的關系的事的,然而就像是沒過腦子一樣,完全沒有猶豫,這話就這么說了出來。

    燕歸猛地抬頭,驚訝地看著清玉,直到發現清玉的耳朵有點紅之后,驚訝變成驚喜。

    “是,剛才那一瞬間,我是想親你的。可是我很快就清醒了,我認為,在沒有得到你的同意,和你還不是伴侶關系的時候,是不應該對你做那種事的。”

    “你能這么想,我很開心。燕歸,親吻,尤其是唇與唇的親吻,是不能和不相愛的人做的。我是這么認為的,這么想很固執很老古板,對吧?”

    燕歸一邊搖頭一邊擺手,“怎么會?一點都不固執,更不老古板!這種事,當然只能和伴侶做!”

    燕歸這么說,清玉就這樣相信。她的小鳳凰也和她一樣在這種事上不懂變通,始終保持著一份于其他生靈而言可以稱之為古板的純潔。

    清玉覺得,這樣的燕歸很可愛。

    再月色下,燕歸和清玉又聊了一會兒,她們坐在樹屋前,像從前那樣。

    燕歸還是沒有留下來,因為她明日還要帶領隊伍,前往下一個戰場,清掃與叛魔勾結的妖族。這幾百年間,六界發生了不少事。首先是妖界終于迎來了新任妖王,是一條名為玉枕風的黑龍。妖族得到了統一,對新任妖王不滿的妖族選擇離開。似乎是對人界很感興趣的樣子,有的妖變成人的樣子,在人界過得不錯。有的就沒那么客氣,在人界作亂不說,還和叛魔勾結,成為了一支妖魔大軍。

    燕歸回到天界,次日準時討魔。

    又是一次得勝歸來,燕歸俘虜兩名領頭的妖族,被溯昊請了過去。

    “燕歸,你這次做得很好,論功行賞的話,當得起頭賞。說說看,想要什么賞賜?”

    溯昊對待燕歸的時候,總會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旁的神仙看了都會認為燕歸算是溯昊面前的紅人。

    燕歸自然不會上這種當,一開始還會在心中犯惡心,現在倒是習慣了,無論是表面還是心里,都已經變得風輕云淡,看溯昊的時候,只覺得對方很可笑。

    “這本是末將職責所在,豈敢討要賞賜?”

    升為神堯將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面見天帝的時候,不用跪地。此時此刻燕歸只是微微欠身,擺出一副謙卑姿態,就不算沒了規矩。

    “無妨,雖說這是你應該做的不假,可要是立功不賞,我這個天帝可是會叫別人說閑話的。我記得上次就沒有給你獎賞,這樣吧,兩次算作一次,你可以要一個大點的賞賜。”

    燕歸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兒,在溯昊覺得不耐煩之前,試探地問道:“末將斬妖除魔數百年,未曾得過趁手的兵器。如今看著別的神將手持法器,不無羨慕。這賞賜,不若送件趁手的法器與末將?”

    溯昊答應得痛快,又說:“一般法器可不能跟著你斬妖除魔,這樣吧,你跟隨墨瑤仙子,讓她帶你去萬器山,我相信在那里,肯定能找到足夠與你適配的法器。”

    萬器山這地方,燕歸聽說過。很多神仙的法器都是出自那里,據說,當某個擁有足夠實力的生靈踏入萬器山的那一刻,這座山就已經完全了解你,山就會自動生成一把完全契合主人的法器。品階高低,長什么樣,有何厲害之處,全看主人自己。因此,去過對生靈無論帶著什么法器回來,都沒有心生怨言。而這帶回來的法器,也成了驗證主人實力的一個證據。

    燕歸馬上反應過來,溯昊這是想看看她如今實力如何。老實說,溯昊能忍她幾百年,她覺得已經很厲害了。現在怕是開始擔心她修為猛增,不好對付了。所以才借著賞賜的名義,想要她去萬器山。

    行吧,那就如他所愿。

    燕歸謝過溯昊,跟著墨瑤去了萬器山。

    溯昊根本不給她思考應對辦法的時間,直接下了命令,說萬器山何時去說很有講究的,碰巧,下一個整時去最合適。這話燕歸不信,卻不能不照做。她一只鳥進入萬器山,在里面走了很久,心想天也該暗下來了。可這山中天色還如來時那般,一點變化都沒有。周圍的景色倒是變了,從一開始的林間,變成了兩邊山石峭壁中夾著一道小河。

    燕歸在峭壁上行走,似有所覺,朝著那小河一看的時候,沒注意腳下,整只鳥滑了下去,掉入河中。

    這河似深淵,不見底。

    燕歸水性很好,又有靈氣護體,這河根本奈何不得她。不知道向上游了多久,燕歸看到了天空,在觸碰水面的那一瞬間,一道白光映照在水面上,一柄細長的劍如同浮木,飄在河面上。

    燕歸抓住劍柄,一用力,沖破河面,再次呼吸到空氣。

    一柄劍身銀白,劍柄深藍如海的長劍有了變化。劍身浮現水色浪濤紋,很淡,不細看發現不了。

    燕歸上了岸,蒸干衣服之后,用劍劃了一下手,血滴在上面被劍吸收,這劍就算是她的東西了。

    認主之后,燕歸的腦海中出現了三個字。

    如臨淵,是這把劍的名字。

    走出萬器山的時候,燕歸手里拿著如臨淵,腰后掛著另一把劍。

    第96章

    “原來如此, 這柄劍是在你出山的前一刻,自己出現在你的腰上的。這還真是聞所未聞,該說不愧是神獸一族嗎?自遠古至今, 就有不少關于神獸獲得天地饋贈的傳說。”

    溯昊看上去有些激動, 燕歸眼力好, 只一眼, 就發現這家伙有點顫抖。似乎是發現了她正在偷瞄自己, 溯昊笑了笑,控制住了身體,不再顫抖。他對這柄突然出現的劍很好奇, 想了想, 還是問燕歸:“燕歸, 不知我可否借此劍一看?”

    燕歸心說你假裝客氣什么呢?你可是天帝, 我說不想借,你會就此作罷?

    燕歸兩手托著劍, 回道:“既然是天帝想看,末將豈敢拒絕?”

    溯昊收起假惺惺的樣子,動了動手, 那劍就飛到了他手上。用神力探查過后,他發現這劍也沒什么特別之處,更沒有產生劍靈,就和許多從那座山里帶出來的法器一樣。溯昊還是不信這劍真的平平無奇, 一手握住劍柄,將劍抽了出來。

    長劍出鞘,劍身赤紅如火, 靠近劍鄂的地方, 綻放一朵蓮花。無論怎么看, 這柄劍從內到外,都不特別。

    溯昊細細看去,又用神力探測幾番,皆無所獲。不得已,只好承認這劍只是天界中萬千俗物的一種。

    溯昊隨便夸了兩句,又借來如臨淵,再次從里到外“看”了幾遍。他得出結論,如臨淵比那柄不知名的劍好一些,但也只是威力更強,并無其他特別用處。溯昊有些疑惑,難道燕歸真的就只是普通鳳凰中的一只?和那兩位沒關系?也不對,燕歸身上已經出現了返祖現象,她絕不可能是平平無奇的。百思不得其解,溯昊只能暫時斷定,所得法器并不和主人的實力有直接聯系。

    看著燕歸日益強大,溯昊覺得是時候換個方法,借刀殺人。

    “燕歸,你這兩柄劍定是威力不凡,有了它們,我也可以放心,讓你去做些更危險更不容易完成的任務。”

    燕歸收好被歸還的劍,心想終于要有下一步行動了。她仔細聽著溯昊安排的任務,在溯昊問她是否愿意接下任務的時候,她回道:“末將遵命,定會全力以赴,還六界眾生一個太平。不過,末將能力有限,只能盡力而為,不敢保證一定能完成任務。”

    托大這種事,還是不要做比較好。在給溯昊打工幾百年之后,燕歸越來越擅長對付溯昊。如果你說一定能完成,那這家伙一定會給你使很多絆子,讓你盡可能無法完成。到時間就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給你處罰。當然,不保證也會給你使絆子。

    出任務之前,燕歸趁著夜色,又一次來到樹屋前,與清玉密會。自上次相逢以來,二人的關系變得更加親密,雖然沒有結為伴侶,可說的做的,都像是已經成為伴侶那樣。就比如現在,燕歸自信滿滿地變出一個三層食盒,將里面的精致小點一份份拿出,并未清玉一一介紹。

    “不執行任務的時候,除了修煉和發展人脈,我就是在學習如何制作小點心。前陣子去了一趟人界之后,我在那里吃了不少凡人喜歡的食物,覺得很美味,所以就花重金買下了食譜。試做幾次之后,我發現自己還挺有天賦的。你快嘗嘗,看看喜不喜歡?”

    面前擺放的都是只有一塊的小點心,清玉本來就喜歡精致的小點,這些還是燕歸親手做的,怎么可能不喜歡?

    拿起一塊蓮花形狀的小點,清玉咬了一口,細細品嘗。軟糯的外皮微甜,里面是自帶茶香的流心內餡。無論是口感還是味道,都很合她心意。她喜歡甜的,卻不喜歡過甜的東西。為了驗證猜想,清玉將手里的小點吃凈之后,喝了一口清水,拿起另一塊酥皮點心,嘗了一口。

    咽下去的那一刻,清玉笑了。

    清玉就在燕歸緊張兮兮的注視下,吃完了所有點心。一共就只有九個,個頭還不大,吃完也不會撐。不如說,她還有些意猶未盡。

    “怎么樣?好吃嗎?”

    “好吃,很合我的口味。燕歸,你有心了。知道我不喜歡太甜的食物,卻又戒不了甜,才準備這些吧?”

    燕歸收拾好盤子和食盒,收回去之后,用手指搔了幾下臉,“因為我們一起生活了很久嘛,這種事,稍微留意一下就知道。”

    “那你還知道些什么?一起生活了一千多年,不會只知道這個吧?”

    清玉兩只手交疊,撐住下巴,身體前傾,帶著些探究地看著燕歸。

    她明明是一副認真探究的表情,燕歸卻覺得她似乎在逗自己。

    “我當然知道很多啊,只要是你愿意在我面前表露的,我都知道。”

    你不愿意展現給我的,我也想知道。

    這話燕歸沒敢說,她怕清玉會覺得她窺探欲望太強,她怕清玉討厭甚至害怕這樣的她。但她不能否認,她就是想完全了解清玉。

    “那不妨說出來聽聽?燕歸,你知道嗎?現在的你看上去很緊張,唇抿得有點緊,眉也微微皺著,肩膀也是,在繃著。這樣的你看上去很認真,也很可愛。我想大多數生靈都希望得到重視,尤其是被在意的生靈重視。今天的小點都很好吃,這是給你的謝禮,所以我會坦誠一點。”

    “我很在意你,燕歸。這句話,你想怎么理解都行。”

    燕歸懵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話的意思。她覺得清玉是不是看了什么書?還是無師自通了?要不然她為什么變得這么會說了?還是說清玉本來就知道她想聽什么,想得到怎樣的反饋,只是出于種種考慮,才一直沒有表現出來。

    不得不說,她很吃這套。她很喜歡聽清玉說這樣的話,要是能再多說一點,再多做一點她喜歡的就好了。

    “比如,你喜歡種辣椒,但不能吃辣,吃一點點沒關系,稍微多一點就會臉紅。所以你種的辣椒都是為了給我吃,我說的對嗎?”

    “對,還有呢?”

    “還有,你早就發現我在看話本子,但是一直沒說,還拿我的話本子去看。不僅如此,清玉,你有試著寫過話本吧?”

    這下換清玉愣住,只是她見慣了大風大浪,區區一個寫話本被發現而已,不慌。

    “這你都知道了?”

    一點都不慌是不可能的,她寫的東西要是被燕歸看到了怎么辦?雖然不是以她自己為原型,但那也是兩個女子的故事。

    等一下,原型真的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清玉仔細回憶,發現似乎是有一點點關系。她寫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加了點與自己有關的內容。

    “我是不是不說這個比較好?”

    清玉一直不說話,就這么面無表情地看著桌子,她有點慌。這應該是清玉不想讓她知道的秘密吧?她就這么說了,清玉會生氣吧?

    還不等燕歸熟練地道歉,清玉開口了。

    “沒事,我只是有點驚訝,你會知道這件事。”

    又是一陣沉默,燕歸尷尬又忐忑,快要坐不住的時候,清玉又開口了。

    “那里面的內容,你看了嗎?”

    “怎么會?那是你寫的東西,沒有經過你的允許,我不會看的。你放心,我連碰都沒有碰過。因為你放在桌子上,我只看到了書名。”

    “那就好,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說些正事吧。你來找我,肯定不會只想和我說這些。”

    一提到正事,燕歸坐直了,把今日發生的一切如實告知。

    “原來如此,溯昊這是想借你之手,以人界為借口,除掉那些他早就看不順眼的存在。這是想讓你成為大眾眼里的天界的走狗,想讓你被記恨,從而破壞你好不容易建立的人脈。”

    清玉眼神發冷,“溯昊,好手段。”

    “你想怎么做?”

    “我只能在完成任務的前提下,盡力保全他想除掉的人。當然,我是說確實沒有為禍六界的。一次完不成任務還能找借口,但溯昊不會只讓我做一次這種事的。只能盡力周旋了,然后加快尋找雙親的速度了。”

    提到雙親,燕歸笑不出來。在天界待了幾百年,她的地位不低,已經可以去很多地方了。可無論怎么尋找,還是沒有半點線索。那么還有一種可能,她的雙親可能被溯昊藏在身邊。也就是說,她們很可能在溯昊的居所以及他經常出現的地方。

    說完正事,清玉發現燕歸情緒低落,便想轉移話題,問起了那兩柄劍。

    “它們叫什么?”

    燕歸暫時將想不出答案的問題拋到腦后,回道:“藍色的這把叫如臨淵,紅色的這把叫蓮。”

    清玉覺得這兩把劍的名字很好聽,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第二柄劍的名字和她的本體一樣,都帶了個蓮字。

    是她想多了,才會覺得冥冥之中,有關燕歸的一切總能繞到她身上。燕歸也注意到了這點,想了想還是告訴清玉:“這柄劍確實喝蓮花有關,不單單只是名字有關。你是冰玉蓮花,這柄劍是紅蓮,都是蓮花,能力卻不一樣。這柄劍,可以讓我再度浴火重生。”

    鳳凰浴火便可重生,卻不會次次都能重生。修為不足者,僅有一次機會。而每次重生之后,修為便會大漲,甚至是脫胎換骨。

    “也就是說,你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燕歸,不要鋌而走險。”

    燕歸在這個時候將蓮的秘密告訴她,清玉就已經猜出了燕歸想做什么。

    “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用它的。”

    這并不是承諾,燕歸就沒想過自己能安然無恙地回到靈界。正如她所想的那樣,溯昊將她派去的地方越來越危險,有那么兩次,險些喪命。就這樣幫著溯昊解決了一個個麻煩之后,燕歸又升了官。

    在天界打工一千多年,燕歸成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外族神君。她的晉升是有預兆的,再加上燕歸從不吝嗇,沒少給各路神仙送東西,因此,對于她破格成為神君這件事,天界眾神仙并無異議。

    溯昊對此事格外重視,親自參加登神儀式不說,還親手為燕歸戴上了象征著神君地位的羽冠。

    每個神君的發冠各不相同,燕歸是鳳凰,這發冠自然會凸顯出這一點。

    在發冠戴好的那一刻,燕歸站起來,習慣性假笑。天知道她忍得多辛苦,才沒有奪走溯昊手里的冠給自己戴上。

    溯昊問燕歸,想起個什么樣的名字,作為神君的封號?燕歸隨口回答了一個,這事就這么定下來了。

    過了幾個月,燦羽神君逐漸取代了原本的名字,除了親近之人以外,大家都只叫燕歸為燦羽。

    別的神君也是這個待遇,燕歸也不好說什么,盡管她本人非常討厭這個天界給她的名字。

    又是一年春,燕歸被派去妖界,勸說鬼藤一族不要執迷不悟,快些將與叛魔勾結的族人交出來。

    燕歸心知這只是塑昊栽贓嫁禍的手段,卻不能不執行任務。帶著神兵神將趕到妖界的時候,被一隊妖族攔下。

    為首的妖告訴燕歸,妖王有令,天界來的神仙想去鬼藤一族的領地可以,但是只能派一個過去。

    燕歸沒說話,跟在她身后的一位神將不太高興,質問那妖,為何只能放一個進去?難不成是想阻攔天界的神仙執行公務,還是說前面有陷阱等著我們?

    這話可不好聽,不止妖族,就連燕歸也聽的眉頭一皺,阻止了口無遮攔的神將。

    “話我是帶到了,至于神仙們愿不愿意聽,就不關我的事了。”

    那妖擺出一副笑臉,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

    他這副模樣,可太像是早早布下陷阱,等著獵物往里鉆的樣子。

    “可以,我前往鬼藤一族,其余兵將原地待命。”

    燕歸如此爽快,倒是讓那妖皺了皺眉。

    “神君不可!妖族這是擺明了要和天界對抗,我等應稟報天帝,聽聽天帝有何安排。”

    “沒那個時間了,不早點將那妖抓回去,延誤戰機,我可擔待不起。”

    燕歸可不想給溯昊仔細思考的時間,她想保住鬼藤一族,至少不能傷了妖界根基。現在還有誰不知道,鬼藤王成了妖王的心腹,在對抗天界滲透一事上,沒少出謀劃策。少了鬼藤王,溯昊就能更容易地掌控妖界。

    六界就應該一直維持制衡狀態,絕不能一家獨大。

    燕歸是神君,其余神兵神將不敢不從,只好目送她只身一人前往鬼藤一族領地。

    引路的妖保持沉默,燕歸跟著她,觀察著四周。這不是她第一次來妖界,卻覺得很陌生。想了一會兒,燕歸發覺妖界的空氣變得更加沉悶,風中有著潮濕腐朽的味道,卻沒有要下雨的樣子。就連這片土地,都已經產生了干裂的細縫。

    這很矛盾,燕歸心想,妖界可能已經出了問題。

    領路妖將燕歸帶到之后就走,燕歸站在一棵奇形怪狀的樹前,開口:“我是燕歸,前來拜訪鬼藤王,還望不要拒絕。”

    “燕歸?來者難道不是天帝的左膀右臂,戰功赫赫的燦羽神君嗎?”

    低沉的老者聲音,燕歸聽過,知道發問的妖就是鬼藤王。她心想,果然,自己現在的形象就只是天帝的走狗了。所以除了真正了解她的人以外,都會忍不住嘲諷一句。

    “非也,現在站在這里的,就只是燕歸。鬼藤王,我帶著誠意而來,見或不見,全看你的意思。”

    奇形怪狀的樹上浮現出人臉,他大張著嘴,一根藤蔓纏住燕歸的手臂,把她往里拉。

    “這就是入口,敢不敢進?”

    燕歸輕笑,挑眉,“有何不敢?”

    終于是進入了鬼藤王的家,燕歸與他客套了幾句,直奔主題。

    “天帝要我來,是為了除妖。”

    鬼藤王把茶盞狠狠砸在桌上,哼道:“除妖?我看是想將我鬼藤一族消滅殆盡吧?燕歸,我不信你不知道溯昊的真面目,以老夫看來,你和他不是一路人。老夫不明白,你為何要助紂為虐?溯昊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心甘情愿當他的走狗當了一千年?難道你不知道他害了許多無辜生靈,不知道他害過你的同族嗎?”

    “我知道,但是知道的不全。比如說,他都殘害了我的哪些同族?”

    鬼藤王的火氣下降一些,他審視燕歸,決定賭一把,就賭燕歸還有良知,是個可信之人。

    鬼藤王將他知道的關于溯昊殘害鳳凰的事說了個清楚,他不污惋惜,甚至忍不住垂淚。

    “前代靈主和她的夫人失蹤之后,不少人都懷疑到了溯昊頭上。可大家沒有找到證據,便不能對他怎么樣。那小子也是聰明,知道大家并沒有放棄對他的懷疑,這么下去不是辦法。于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讓前代天帝同意將位子傳給他。溯昊成了天帝,天界就是他的后盾。從那以后,再沒人敢明面上討論此事。”

    燕歸垂眸,額發擋住了她的眼睛。

    “那你是怎么知道,那兩位就一定是溯昊害得?議論、懷疑天帝有罪,無論是哪個,都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燕歸的聲音很冷,語氣也很差,鬼藤王卻不在意,他變得激動起來,告訴燕歸:“因為現任魔尊就是當事人,他目睹了溯昊毀了鳳凰的肉身,將她們的魂魄裝進琉璃瓶中,上了輪回鎖!”

    輪回鎖這三個字一出,燕歸覺得頭很痛,耳朵里嗡嗡響,像是被重錘擊打了一樣。

    魂魄強大者沒了肉身也可以選擇逃走,只要去往鬼界,就有辦法重塑肉身。但是被上了輪回鎖,就只能困在容器之中,不入輪回,在生死簿上的狀態也不會有變化。

    輪回鎖,鎖輪回。

    “此話當真?”

    一千年,燕歸學會了忍耐。即便得知雙親被這樣對待,她也沒有表現出異常,看上去就只是在對這個回答抱有懷疑的樣子。

    “老夫以鬼藤一族的未來保證,絕無半點虛言。魔尊玉臨,以前是天界的神仙,與兩位鳳凰交好。他變成如今模樣,也是因為誤打誤撞知道了溯昊的秘密,又被溯昊發現,追殺到了魔界。這是他親口告訴老夫的,我信他,也想相信你。”

    “所以說,鬼藤一族的王,確實勾結了魔族。”

    燕歸抬起頭,眼中是不再抑制的殺氣。

    鬼藤王心頭一跳,他發現自己似乎,斗不過這個小輩。

    到底還是老姜辣,鬼藤王沒有動,只問:“你這是什么意思?想要給老夫扣帽子?也對,溯昊本就想除掉鬼藤一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鬼藤王直視燕歸的金瞳,“告訴老夫,你是燕歸,還是燦羽。”

    燕歸冷著的臉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下一刻,寒冰產生了裂縫,她笑道:“自然是燕歸。”

    “鬼藤王,我很感謝你的信任,也感謝你將知道的秘密告訴我。燕歸從來都是知恩圖報的,所以我也會告訴你一個秘密。”

    鬼藤王放松身體,一口濁氣還沒吐出,就卡在了喉嚨。

    “鬼藤一族,今日必將覆滅。天帝下了死命令,也做了多手準備。不論我有沒有找到藏在這里的妖,他都會以合理的方式,鏟除你們。他到底會怎么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會在人與妖的身上做文章。”

    燕歸說完,鬼藤王就感覺到了鬼藤樹外,自己的心腹正在以商量好的方式,向他傳遞信息。

    燕歸發現鬼藤王的臉色愈加凝重,有些擔心,問道:“怎么了?”

    鬼藤王顫抖著,低笑幾聲,“你說得對,他果然動手了。妖界來了大批人類修士,聲稱有妖為禍百姓,害死數百人后逃走,他們是來捉妖的。”

    燕歸懂了,“那只妖,是你的族人。”

    “一切正如你所言,燕歸,鬼藤一族是躲不過了。呵,說是捉妖,實際是想引起戰亂,趁機除掉我們!你帶來的神將神兵護著人類修士,正在嘗試闖入妖界。”

    “妖王不管你們嗎?其他妖族呢?”

    鬼藤王苦笑,“妖王前日就離開妖界,親自去抓與叛魔勾結的妖族了。至于其他妖族,燕歸,這里不是靈界,妖,從來都是面和心不和。弱小的妖想要團結,也無法阻止天帝,強大的妖也不想因為無關的妖,惹惱天帝。”

    “那些妖就不怕天帝將它們逐個擊破?”

    鬼藤王搖頭,“六界主也受天道制約,無緣無故殺害其他生靈,是會被最初神降下神罰的。比起普通生靈,界主得到許多,限制也更多。因此,只要不被找到錯處,天帝也不能對妖族大肆捕殺。更何況,妖有它們的王,妖王總會主持大局,保住大多數妖族。”

    “燕歸,老夫方才還覺得奇怪,如果只是妖族害了數百人,人界是不會鬧成這樣的,至少不會是人類修士集結,前往妖界討要說法。原來這數百人,不只有百姓。我的心腹和我說,為首的人類修士是當今皇帝的大皇子,他告訴阻止人類的妖族,那鬼藤妖還殺害了幾十個皇族,其中就有太子。太子逝去,人皇悲痛欲絕,已經昏死過去。不僅如此,那鬼藤妖還偷了皇族的寶物。你說,這些罪加在一起,還不足以讓天帝名正言順地處置了鬼藤一族嗎?人皇這蠢貨,給天帝遞刀而不自知!”

    凡人是最弱的生靈,因此也會得到天道的偏愛。其他五界的生靈,但凡敢對凡人下手的,判罪之時,都會從重處罰。像那個鬼藤妖所做之事,累及全族并不過分。

    “像是溯昊能干出來的事,自詡正義,喜歡站在高處審判其他生靈。也最喜歡利用凡人,鏟除妖魔。”

    燕歸嘲諷完,給鬼藤王想出一個辦法。

    “以我的能力,只能幫你保下幾個妖。但妖的數量少了,一定會被發現。鬼藤王,你有沒有什么法子,把少了的數量補上?”

    鬼藤王點頭,“有,老夫可以用本體的一部分制造兩個假妖。燕歸,我有兩個女兒,你來之前,我將她們藏了起來。”

    鬼藤王將兩個女兒的藏身之處告訴燕歸,他希望燕歸能遵守承諾,還希望燕歸能趁人類修士和神兵神將打過來之前,先一步將鬼藤一族燒盡。

    “若是到了溯昊手中,鬼藤一族能不能輪回都難說。只要先一步成為鬼魂,鬼藤一族全員就歸鬼君管,生死輪回之處,是連溯昊都無法將手伸過去的地方。”

    “我明白了,你要我配合你演一出戲。”

    “這事對你沒什么好處,在不知情者眼中,你又幫天帝做了一件事,更坐實了你走狗的身份。燕歸,你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幫忙。”

    燕歸想都沒想,直接回:“但我在另一些人眼中,就是替天行道、斬妖除魔的神君。凡人會感激我,說不定還會給我塑金身。鬼藤王,這買賣我不虧。凡人會敬仰我,我的傳說會在人界流傳。得到了來自人界的香火,天道也會逐漸偏向我,說不定還能得到護體金光。”

    燕歸說得輕松,好似真的很想要得到這些好處一樣。鬼藤王卻看透了這個交情不深的小輩,他認為,燕歸并不在意這些。

    “老夫在此謝過,燕小友,希望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

    燕歸擺擺手,走了出去。

    “那你得活著才行。”

    燕歸離開之后,鬼藤王正要做出兩個假妖蒙蔽天界,便被身后傳來的響動吸引。

    兩個小女孩走了出來,她們抓住鬼藤王的衣服,問:“父王,發生什么事了?”

    “不是叫你們在密室里好好待著嗎?怎么跑出來了?”

    “因為外面很吵,我們擔心您,就出來了。父王,是不是有壞神仙打進來了?”

    鬼藤王看著她們,心中萬般不舍。他只想保全兩個女兒,所以他做下一個決定,他撒了謊。

    “沒有壞神仙打過來,是父王不好,有人類修士誤闖我族領地,父王以為他們是來除妖的,一時失誤,錯手殺了兩個。這事被天帝知道了,他很生氣,于是降罪我族。孩子們,記住父王的話,一切都是父王的錯,所以你們不要去怨恨,更不可遷怒。不要與天界為敵,更不能傷害凡人。你們要做的就只有,好好活下去,然后藏起來。”

    姐妹倆拼命搖頭,在被鬼藤王推進密道的之前,還在掙扎。

    “我們不要,我們要和父王待在一起!”

    鬼藤王用力將她們推入密道,在墻壁上觸碰幾下,掌下出現符文,印在了墻面。如此一來,他的兩個女兒應該安全了。燕歸那么聰明,一定會破壞一切線索,這符文也不會被別人看到。

    鬼藤王走出鬼樹的時候,身后跟著兩個小女孩。

    燕歸正揪著一個鬼藤妖的領子,問他那藏起來的禍害在哪里。

    鬼藤妖回答不上來,他憤怒至極,手變成藤蔓,想要纏住燕歸的脖子。

    燕歸鄙夷不屑,將他丟到空中,隨手一揮,那鬼藤妖便被鳳凰火燒成黑炭。

    落在地上的時候,連個人形都沒有,只能看到像是樹枝的輪廓。

    “燦羽神君,你這是做什么?不是說會替老夫在天帝面前求情嗎?”

    燕歸樂了,心說老家伙演起來了,那她這個小家伙也得跟上。

    “鬼藤王,你包藏禍心,還想讓本神君替你求情?鬼藤一族不交出罪魁禍首,便是罪加一等。我身為天帝親封神君,有資格代替天帝,鏟除為禍人間的妖族!”

    鬼藤王氣急,手上多出藤蔓一樣的鞭子,抽了上去。

    燕歸一時不察,結結實實挨了這么一下,漏在外面的手上留下了一道傷痕,那傷痕無法自愈,還有腐蝕血肉的跡象。

    燕歸動怒,不再留手,和鬼藤王打了起來。

    躲在暗處的一個神將是趁著人類修士鬧起來的時候溜進來的,他將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之后消失不見,回天界去向天帝匯報。

    溯昊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加派神將神兵趕往妖界,與鬼藤一族開戰。

    密室中,鬼藤姐妹正通過機關,觀察著外面發生的事。她們看到一個黑發金眼的女子手持一柄長劍,將她們的父王誅殺。向來疼愛她們的父王,被劍釘在地上,臨死前朝著她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這一眼,被那玉面惡神發現了,她也朝著她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金色的眼眸滿是默然,可她明明在笑啊?

    姐妹倆覺得很冷,那冷從內心深處來,傳遍全身。她們抱在一起,看著惡神對她們的父王,對她們的家園,做下惡事。

    天空烏云密布,好似在為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感到悲傷。鬼藤姐妹沒有看到雨,她們也沒能等來滋潤萬物的雨。

    她們動彈不得,只能用眼去看,然后記住一切,向惡神復仇。

    火焰將天空照亮,烏云隨之散去。天降流火,無差別地砸向地上的生靈。姐妹倆看不到那惡神了,她們看到的只剩下無法熄滅的火焰,到處都是火,還有被火燒成灰的族人。

    到最后,火也看不見了,因為她們的家園徹底消失了。

    鬼藤一族,除她們之外,無一幸免。她們只記得自己走出密室之后,熟悉的一切都不見了,她們渾渾噩噩的離開,走了很久,到了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她們忘記很多,只記得仇恨,還有那如同惡鬼的神。

    ……

    “這可不好辦啊,燦羽老妹,你把鬼藤妖族加上領地都燒成灰了,我們回去不好交差啊。”

    趕來的神將撓著頭,他是真沒想到,燕歸脾氣這么暴躁,只是被打了一鞭子而已,就直接和鬼藤一族開戰了。雖說是趁鬼藤族不備才將它們全滅,但這位的實力也的確不容小覷。

    也是,都當上神君了,比他們厲害也正常。鳳凰還天生克制這些個植物變成的妖怪,倒也說得過去。

    總之,燕歸再怎么厲害,也威脅不到天界。

    神將得出這個結論,放松不少。

    燕歸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管我什么事?是你們來得太慢。鬼藤一族包庇犯下禍事的族人,還對本神君大打出手,藐視天界。來之前,天帝也說了,若是發現鬼藤一族負隅頑抗,我可以出手。怎么,覺得我下手太狠,還是搶了你們的功勞?”

    神將忙說不敢,給燕歸賠笑之后,他覺得這家伙是不是吃錯藥了?平時挺溫和挺好說話一神,怎么變得這么不好惹了?

    他上下打量燕歸,發現這位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延伸進袖子里的鞭痕,那傷口還在往外冒血水與腐蝕性液體。

    怪不得,這是把對鬼藤一族的氣撒他頭上了。

    “神君消消氣,和妖物生氣可不值當。您看,您是先回去療傷,還是在這里指揮咱們負責收尾?”

    燕歸揚起一邊嘴角,“現在知道該怎么稱呼我了?你負責就好,看看有沒有活著的,沒有就清點一下數量,看看有沒有趁亂逃跑的。”

    燕歸飛回天界,溯昊第一時間叫她過去,說是要給她獎賞。

    燕歸領完獎賞,溯昊又叫來一位醫術高明的仙子,吩咐她要幫燕歸治好鬼藤王留下的傷。仙子領命,當著天帝對面醫治。

    溯昊看了幾眼,沒讓燕歸閑著,問她在妖界發生的事。燕歸早就想好了說辭,隱去不能告訴溯昊的部分,將鬼藤王所犯之“罪”夸大其詞,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

    “當然,有些只是我的猜測,還未得到證實。”

    燕歸露出一副是自己考慮不周,沖動行事的樣子,溯昊安慰她不必自責,鬼藤一族正如她所言那般,做盡壞事。

    “燦羽你應該還不知道,人皇醒過一次,他讓大臣寫好降罪書,希望我能還人界一個公道。而被他降罪的,便是鬼藤一族。所以你說的應該沒錯,你做的也并無不妥。”

    被溯昊大打發回去之后,燕歸閉門不出,說自己要休息。實際上,她整日都在整理得到的線索,推斷出幾個可能藏著裝有她雙親的靈魂的琉璃瓶的地點。

    是夜,燕歸又偷溜去靈界,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告訴清玉,包括她之后要做的事。

    “我不同意,這太危險了。你有沒有想過,溯昊會在那些地方設有埋伏?就算沒有,你怎么能保證不被巡邏的神仙發現?擅闖天界重地,被抓到就是重罪。”

    燕歸知道,就是知道,也要去做。她在天界忍辱負重千年,目的就是找到雙親,還有為雙親報仇。

    “清玉,我本來是想再等等的,可是你也聽到了,溯昊在對一個又一個與他對立的生靈下死手。鬼藤一族不是第一個犧牲品了,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溯昊肯定還會讓我去做很多我不愿意做的事,誰又能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我身邊的親朋好友?我不想再沾染無辜生靈的血,即便我保住了幾個小家伙,也不能改變我確實在做溯昊的刀這一事實。”

    清玉上前抱住發抖的燕歸,將燕歸的頭按在胸口。她看到了,燕歸正在崩潰的邊緣。這樣下去,她會走向滅亡。

    “我還是不同意,卻也不能否定你說的。溯昊在加快速度清除異己,現在只是把手伸向魔界和妖界,相信過不了多久,他也會用別的辦法,向靈界和冥界找茬。如果不阻止他,除了沒有反抗能力的人界,我們都會被饞食殆盡。”

    清玉輕撫燕歸的長發,像是在安慰幼鳥一般。

    “去做吧,記住要小心一點,然后活著回來。燕歸,無論何時,我都希望你能活著,我都期待著與你再見。燕歸,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嗎?等你安然無恙回來之后,我就和你在一起。”

    清玉捧著燕歸沾染淚水的臉,吻在了她的眼角。

    第97章

    燕歸依舊在天界干活, 溯昊并不想讓她閑著,因此沒少給她派任務。

    沒有時間,也就沒辦法逐一排查。就這么又拖了一段時間, 燕歸終于得空, 在夜色的掩護下, 找到了第一個有可能藏著裝有她雙親魂魄的琉璃瓶的地方。

    這里是溯昊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來此沐浴休息的地方, 守衛比其他地方要松一些。此時, 七人一小隊,共有三小隊圍著冒著熱氣的足以容納百人在里面泡澡的池子巡邏。池子周圍有屏風,形成遮擋。

    燕歸躲在暗處, 記下了巡邏隊伍碰頭之前產生的空隙時間, 而后變成一只鳥, 以最快速度, 飛了過去。

    巡邏的兵士沒有發現她,燕歸抓緊時間尋找, 把池子旁邊擺放的架子上的東西翻了幾遍,沒有收獲。這里有什么,一覽無余。燕歸用靈力探查了一下, 沒有發現能用靈力催動的機關。基本可以確定,琉璃瓶不在這里。

    趁著下一個空隙時間,燕歸離開,沒有留下來過的痕跡。

    次日, 溯昊傳喚燕歸,說冥界最近也出了事,許多未到陽壽之人被勾魂的鬼差帶走, 強行送入輪回池。這事已經被人皇知曉, 已經鬧到他面前了。

    “鬼君是個明事理的, 脾氣也不錯,燦羽,你去了之后要客氣一些,不可沖動。你是去調查的,不是去打架的,惹惱了鬼君可沒好處。”

    燕歸聽出溯昊這是在怪她將鬼藤一族燒成了灰,認為她貪功,這是在提醒她。

    燕歸領命去了冥界,鬼君竟然親自迎接,熱情招待了她。這樣的態度讓燕歸感到意外,暗自防備的同時,與這位年輕的鬼君談著正事。

    “我一向是公正的,不會徇私的。所以神君要找的鬼差,我已經派鬼帶來了。”

    鬼君拍拍手,黑白無常一鬼壓著一個,將兩個面相可怖的鬼差帶了進來。

    “這是被他們無故帶走的凡人名單,神君放心,只要肉身還好好的凡人,我都已經送他們還陽了。肉身已經不存在的,下一世會投胎到富貴人家。人皇那邊我會親自去說,就不勞煩天帝幫忙了。至于這兩個鬼差,任憑天界處置。這是我搜集來的證據,包括他們的口供。天帝可以隨時傳喚相關人員,冥界一定會配合到底。”

    目送燕歸回到天界,鬼君嘲諷了一句:“這么急著把手伸到冥界,也不怕身隕之后被我送去做豬?”

    燕歸將鬼差帶回去之后,把鬼君所言復述一遍。溯昊嘴上夸著鬼君果然公正,心里卻恨透了這個不給他機會的小崽子。

    本以為老鬼君卸任,冥界就能好對付一點了。

    錦趁著機會嘲諷溯昊,惹得溯好更是厭煩,臉上漏出不耐的表情,揮揮手讓燕歸退下。

    燕歸有些奇怪,溯昊平時最會假笑了,怎么今天破功了?

    一連數日,溯昊都在處理那兩個鬼差生出的事端,沒功夫騷擾燕歸。

    燕歸再次出門尋找琉璃瓶,皆一無所獲。引起懷疑的地點一個個被劃掉,最后只剩下兩個。其中一個是溯昊的住處,還有一個就是溯昊平時召見她的地方。這兩個地方都很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被溯昊發現,功虧一簣。

    燕歸籌劃幾日,行動前,回到了鳳凰棲息之地。她一來就拉著鳳玄去了圣地,將來意說明。

    “你果然是她們的孩子,你去吧,我會護好鳳凰一族。如果溯昊借機將鳳凰一族牽扯進來,我會帶著鳳凰們躲進圣地。那是溯昊也觸及不到的地方,你不必擔心我們。”

    鳳玄這么說,燕歸就放心了。她看著鳳玄,覺得有這么一位能夠支持她的同族長輩真好。

    兩只鳳凰在圣地里聊著,關于從前,關于她們不曾提起過的秘密。還有,那個從始至終沒有被揪出來的叛徒。

    “鳳姨,我還是有些擔心,如果你把叛徒也帶進了圣地,那這個叛徒會不會找機會傳信給溯昊?他們會不會里應外合?能在鳳凰一族中隱藏這么多年,我不信那個叛徒沒有繞過其他鳳凰傳信的手段。萬一那個叛徒可以從里面打開圣地入口,又該怎么辦?”

    燕歸的顧慮也正是鳳玄的顧慮,“你放心,等會兒我就會以族長才有的權限,為圣地加一道鎖。除我和你之外,其他鳳凰無法打開圣地,也無法自由出入。至于那個叛徒,暫且留著,總會露出馬腳。我相信,只要我將鳳凰一族全員都要進入圣地閉關修煉百年的消息放出去,就該有人著急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嗅覺靈敏的叛徒一定會起疑,一定會忍不住上報溯昊。她要抓住這個機會,把叛徒揪出來。

    “燕歸,我建議你去看看清玉靈主,把這些也和她說一說,讓她也早做準備。倘若你被溯昊發現又未能逃脫,以他的脾氣,絕對會追究一切與你有關的生靈的責任。和你關系最親近的,就是清玉靈主。溯昊的手段你也見識過了,他會歪曲事實,會給你加上莫須有的罪名。而你擅自闖入天帝的私神地盤,這是沒法開脫的。”

    “我的一切,早已告知清玉,我相信她會做好準備。祝我成功吧,鳳姨。”

    鳳玄留在圣地,看著已經空了的座位,了然一笑。

    “小燕歸,你和靈主,還真是那種關系啊?”

    燕歸從溯昊經常召見她的地方出來的時候,幸運的沒有被發現。等她回到住處,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聽到了溯昊的秘密,一個關于一體雙魂、侵占與奪取的忘恩負義的秘密。

    直覺告訴她,應該快點離開天界,說不清楚是因為什么。

    她相信直覺,簡單收拾了東西就走。

    燕歸前腳剛邁出天界,身后就傳來了呼喊聲。燕歸沒有停下,而是加快了速度。她暴露了,溯昊早就發現她在尋找琉璃瓶,先前沒直接抓她,也是設計的一環。

    她怎么就忘了,溯昊在收網之前,是最能沉得住氣的。他也最喜歡栽樁陷害,屢試不爽。

    身后,沒能叫住燕歸的神將帶領一隊神兵,朝著燕歸離開的方向追去。

    燕歸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里跑比較好,去鳳凰一族領地?不可能。去找清玉?也不行。無論去哪里,她都會把麻煩引到對方身上。

    “燦羽神君,我相信你是清白的,還請神君跟我回去,我相信天帝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是啊,神君,您怎么會偷取秘寶呢?”

    燕歸心知自己絕不能和他們回去,因為溯好肯定已經偽造好了證據,就等著處罰她。

    偷取天帝的東西,不是小事。偷取之后用來做什么,是她一個人的主意還是有同伙,偷的東西價值幾何,都可以按照溯昊的意思來判定。

    回去就必死無疑,燕歸不信溯昊回從輕處罰。或許他已經證實了她的身份,在她被發現的那一刻。

    燕歸一邊逃,一邊思考溯昊會對鳳凰一族做些什么。族內的叛徒應該已經把她白日里去找鳳玄這事告訴了溯昊吧?還有清玉和靈界,溯昊絕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她早就應該和清玉解除主寵關系的,這樣就不會將清玉牽扯進去。

    怎么辦,還能逃去哪里?

    夜幕昏沉,銀月被遮擋在層云之后。身后傳來一道厲風,將這云劈開,也要將燕歸劈成兩半。

    殺意隨月光而至,燕歸躲閃回身,發現是溯昊。

    “燕歸,我可以理解成,你要叛出天界嗎?”

    溯昊手中出現一根羽毛,赤紅的羽毛上有一抹金,燕歸看著那羽毛,震驚過后,放聲大笑。

    “天帝,你忍不下去了,對吧。”

    “這話應該由我來說給你聽,燕歸,你在天界待了一千年,功勞不小,本以為你和其他異族不一樣。沒想到,你也是個心思不純的。然,念你立功無數,只要你肯回去,我會親自調查清楚,盡量從輕處罰。”

    燕歸冷笑,“這話,你自己信嗎?你是因為什么要抓我,你比誰都清楚。今日,我插翅難逃,你也別想好過。”

    燕歸指著溯昊,怒而發問。

    “天帝溯昊,你可認罪?數千年前,尚未繼位的你謀害兩位養母,毀去她們的肉身,將靈魂……”

    “一派胡言!”

    溯昊震怒,揮退神將神兵,朝著燕歸攻去。

    燕歸且戰且退,逮到機會就要說出溯昊的罪行。只可惜,神將神兵躲得遠遠的,不參與他們的戰斗,也聽不到燕歸都說了什么。就連燕歸一開始說的那些,他們也沒聽清。

    溯昊在意識到燕歸要說什么的時候,就已經展開結界,將自己與燕歸困在一處。

    結界內,風不止,云盡散。

    火光與雷光閃爍,不同的靈力與神力碰撞,此消彼長。

    如臨淵割破溯昊皮膚的時候,溯昊反手握住劍刃,任憑它割破手掌。渾濁的氣從傷口冒出,灰黑色的濁氣如同活物,攀附劍身,將其吞噬。

    燕歸拽著劍,想要掙脫,沒發現自己也被濁氣沾染。直到背后的蓮劍發出提醒,燕歸才驚覺,自己身上多出了數道無法自愈的傷口,以及身后那由濁氣凝聚而成的打大手,正要將她捏住。

    溯昊趁她分心,拉近距離,就要一爪掏空燕歸的心。

    恰在此時,如臨淵光芒大漲,藍色的光變成了海,洗凈了燕歸身上的污濁。包括她身后的黑手,身前的溯昊,一同卷進深海。

    燕歸得到一絲喘息的時間,正想著打碎結界,就被破海而出的溯昊一手捏住肩膀,另一只手上金光匯聚成刃,捅進燕歸后心。

    在光刃要破胸而出之前,燕歸變回鳳凰,靠著一瞬燃起的鳳凰火,暫時擊退溯昊。

    溯昊在空中懸停,他看著自不量力的燕歸,沒了戲耍的心思。

    “差不多了,再玩下去,就會有援兵救你了。”

    他和燕歸在天上打著,雙方都不打算保存實力,斗在一處的時候,結界逐漸產生裂痕。溯昊并不認為自己能夠一邊維持結界,不讓同為界主的家伙們發現,一邊還能輕松殺死燕歸。他不是法力最強的那個,若真是和清玉打個兩敗俱傷,肯定會讓其他界主占便宜。更不要說,對他虎視眈眈的界主不止一個。

    他慶幸自己喜歡早點下手,這樣才能占據先機。比如,無論燕歸有沒有偷盜,他只要先扣帽子逼得燕歸出手,那燕歸身上自然會多一個對天帝不敬,甚至是意圖殺死天帝的重罪。比如,燕歸身上的返祖現象越來越明顯,再讓她成長下去,真的進化成古神獸,那就不是他能輕易對付得了的了。最重要的是,殺不死燕歸,就會給其他敵人留出時間,他們會推翻他定下對莫須有的罪名,還會聯合起來懷疑他,要他自證清白。界主,從來都不是不能推翻不能換人的,也從來都不好做。

    溯昊十分討厭這種提心吊膽、受制于人的生活。從他還是一團濁氣的時候,他就討厭比自己強大的存在。只有把強大的家伙都除掉,他就可以掌控一切。

    燕歸也好,其他界主和最初神也好,都要除掉。

    陷入怨恨中的溯昊的身邊,雷光凝聚,紫色的雷光巨刃好似斷頭臺上的鍘刀,一齊指向燕歸。

    鳳凰高鳴,火焰圍繞周身,與兩柄鍘刀相撞。

    這是放手一搏,燕歸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她以為溯昊會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原因有很多,無論怎么想,就算她能在那一擊中活下來,溯昊也不會放過她。

    可是,她活了下來。鍘刀斬斷了她的翅膀,無翼之鳥無法再次擁抱天空。

    她從高空墜落,沒有落到愛人的懷里,而是被仇人拽住衣擺,捆住手腳,像是獵物那樣被帶了回去。

    曾經收過燕歸的禮物的神仙目睹這一切,他們心中疑惑,紛紛猜測燕歸為什么會偷盜寶物。憑心而論,他們中的一部分,不相信燕歸會做出那種事。就算真的是偷盜了寶物,天帝也不應該在查明真相,公審定罪之前,將燕歸打成這樣。

    而本就不看好燕歸的神仙也沒有幸災樂禍,他們開始考慮,該如何應付之后會傳起來的流言蜚語。

    無論如何,天帝都會被不知情者和有心人說成是濫用私刑的德不配位的界主。

    墨瑤站在人群之外,悄然離去。她沒能留住墨夜,所以不想自己的好友失去燕歸。

    只是去靈界做客,沒人會因為這個與她過不去。

    墨瑤到了靈界,正好撞上匆匆而來的清玉。

    “墨瑤,你為何而來?是有什么急事要說?”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清玉,冷靜一下,想想該如何救燕歸。”

    墨瑤不再耽誤清玉的時間,說完就走。清玉站在原地,雙眼放空。

    燕歸和靈界,是時候做出抉擇。

    清玉去找了鹿白月,沒有靈獸知道,靈主做了怎樣的決定。

    鹿白月目送清玉離開,自己換了一身衣服,喬裝打扮去了魔界。

    魔界入口,鹿白月遇上了妖王。

    “妖王大人,還請您讓個路,我有事要找魔尊大人。”

    玉枕風搖搖頭,嘖了一聲,“怎么還這樣稱呼我?你不是已經成為靈主了嗎?真不知道清玉在想什么,怎么把靈主之位傳給你了?你似乎,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去保護自己的子民吧?”

    玉枕風的那雙黃金瞳,輕易看破了鹿白月身上的變化,這讓鹿白月有一瞬的慌亂。她想起清玉走之前說的話,決定相信玉枕風。

    “這點不勞妖王費心,我自有辦法護住靈界。倒是想問問妖王,你是怎么看出靈主已經換人了的?”

    “這個問題問得好,首先你我離得足夠近,其次我的法力遠在你之上,看破你不算難。最重要的是,清玉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記,一個關于界主易位的印記。同為界主,我自然看得見。回答完了,你該告訴我,來魔界所為何事?清玉去了哪里,她要做些什么?”

    鹿白月沒回答她,而是提出要見到魔尊之后,才能如實相告。

    玉枕風嘀咕幾句,帶著鹿白月去見玉臨。

    清玉的計劃和所托,兩位界主全部知悉。

    “她真的不需要我的幫助嗎?”

    玉臨板著一張臉,握住扶手的力度加大了一點。他不明白,清玉為什么要孤身一人去救燕歸,甚至還拋下了靈界。要是溯昊發現她已經不是界主了,做出些出格的舉動該怎么辦?

    對魔界并無歸屬感的玉臨不會明白,清玉并不想因為私事而連累整個靈界的想法。

    玉枕風比她這個半路跑出來的爹要聰明,只是她也不認可清玉的做法。

    “清玉不想連累魔界,您老也就別強求了。真想為您的恩人做些什么,不如好好想想琉璃瓶在哪兒。”

    玉枕風看向鹿白月,“你們的靈主,還真喜歡逞英雄。”

    她可以預見,清玉無法救下燕歸,還會搭上自己。

    玉枕風猜對了一半,清玉的確沒有從天界出來。但是燕歸,她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活著出了天界。

    燕歸不知曉清玉來救自己,更無從知曉,清玉和溯昊做了一個交易,用自己將她換了出來。

    定下的罪責沒有撤銷,只是在宣判的時候,溯昊“大發慈悲”沒有要了燕歸的性命。

    神仙們在贊頌天帝的慈悲,沒有神仙敢與有罪的異族扯上關系。

    燕歸沒有回靈界,而是去了火海。

    這里與鳳凰棲息之地連通,傳承帶來的記憶告訴她,鳳凰可以在這里療養生息。只是絕不能跳進去,因為這里的火,可以將如今的鳳凰燒成灰。一旦掉進去了,就會浪費掉轉生的次數。

    一只鳳凰只能轉生一次,火海可以燒死鳳凰。這不是秘密,除了鳳凰,外族也知道。

    正悄悄靠近燕歸的這人也知道,他把手伸向燕歸,猛地一推。

    他的任務,完成了,可以交差了。

    第98章

    欣喜剛涌上心頭, 這人就發現燕歸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進了火海。

    這里埋葬著數不清的無知者,還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認為自己很強大的家伙。當然, 也包括不那么幸運的人, 以及像他這種害人終害己的蠢貨。

    燕歸在火海里二度重生, 這多虧了她的蓮劍。而非鳳凰一族又沒有能夠讓其轉生的法寶的家伙, 已經完全成為火海的一部分。

    甚至沒有慘叫, 燕歸也無暇顧及這個從她出了天界就偷偷跟在身后的人。只是在掉入火海之前,燕歸看清了他的臉。他們不熟,只有一面之緣。

    “溯昊, 你果然沒想放過我。”

    燕歸不知道溯昊為什么放了她, 現在能猜出一二。或許是因為不想讓她死在天界, 才將她放走, 再派個沒什么存在感的神仙暗中處理她。

    只可惜,溯昊派的這位, 小瞧了她,以為她身負重傷,就沒法還手。

    燕歸平靜望向火海, 那里面的火元素靈氣已經變得稀薄,若有生靈不幸掉入,實力強勁者應該能夠活下來。

    燕歸動動手,給自己變出了一身紅衣。身上的傷全好了, 包括她被溯昊斬下的雙翼,也重新生了出來。

    重生的意義就在于此,她已脫胎換骨, 除了靈魂, 從里到外都已經煥然一新。身體是新的, 擁有的力量也是新的。

    靈力幻化出雙翼,將燕歸包裹,她看著金色的羽毛,十分滿意。她想不到,浴火重生之后,竟讓她返祖成功。雖說因為毫無準備,她得到的力量不完全,比不上全盛時期的古凰,但也有了與界主一戰的實力。

    大不了,就與溯昊同歸于盡,燕歸這么想,奔赴天界。

    天界入口,負責守門的天兵發現入侵者,剛想攔下,就被燕歸打暈。她隨意將天兵丟在一邊,四下尋找著能夠告訴她溯昊身在何處的神仙。

    碰巧,她發現了一個與她關系還可以的神仙。該神仙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的時候,拔腿就想跑,卻怎么都跑不遠。最后,她認命,如實告知溯昊現在何處。

    燕歸道謝,剛想走,被該神仙攔住。

    “燕歸,我不知道你和天帝之間發生了什么,可我還是想勸你,別和天帝大打出手。你不知道的事很多,輕易出手或許會讓你后悔。”

    燕歸拿開她的手,金色的眼眸中染上一抹紅,似升騰的火焰,宣泄著她的憤怒。

    “多謝好意,可我不會后悔。溯昊不是好東西,跟著他,你們這群神仙才會后悔。”

    女神發現自己怎么都勸不住燕歸,無奈只好告訴燕歸,清玉還在天界。

    “你什么意思?”

    “你被關起來之后,清玉靈主來了天界。然后你就被放走,而清玉靈主再沒出來。她現在,應該和天帝待在一起。我能說的只有這么多,燕歸,不要沖動。”

    女神說完就走,她匆匆離開天界,或許是因為怕自己說的太多,惹惱了天帝。

    而她走后不久,一群天兵天將趕了過來,將燕歸團團圍住,他們戒備著燕歸,又不敢上前。

    在這群天界的神仙的眼中,燕歸是戴罪之身,而溯昊卻是寬宏大量的天帝。

    “燕歸,天帝有請。”

    人群之中,一老翁樣貌的神仙走了出來,他看向燕歸的眼神無悲無喜,并不警惕也不害怕。好似燕歸只是來天界做客的,而不是要與天界為敵的。

    “帶路。”

    燕歸的語氣談不上客氣,那老神仙也不生氣,十分悠閑地在前面走著,也不去管燕歸有沒有跟上。他此番態度,別說燕歸,就連一眾天兵天將都猜不透。但他們不敢妄言,因為這老神仙地位太高,就連天帝都不敢輕易處置他。

    快要到的時候,老神仙停了下來,被濃密的白眉遮住的眼睛露了出來,他的眼神,帶著欣慰。

    “燕歸,做你想做的,別因為害怕失去,就畏首畏尾。你若是退縮,將會失去更多。還有,這不是你的終點,你和她,仍有重來一次的機會。至于尋覓不到的琉璃,會有人幫你解決的。”

    老神仙化作云霧,飄然散去。他留下這么一段話,叫燕歸捉摸不透。燕歸并不信任他,因為她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直覺告訴燕歸,自己應該聽他的,放手一搏。

    于是,燕歸就這么做了。在她知道是清玉將自己換出去時,燕歸只是震驚和覺得溯昊卑鄙。可當她看見清玉身處萬化丹爐,正一點點被剝奪靈力,要被煉化成仙丹的時候,無盡的憤怒涌入,充斥著、叫囂著,要把眼前這個正無所畏懼還面露得意之色的男人撕碎。

    燕歸無從得知清玉在把自己換出去之后都經歷了什么,也不知道溯昊為什么這么大膽,敢把同為靈主的清玉煉化。

    然后她就知道了,在她被疑惑困擾的時候,溯昊說他是個慈悲的天神,會為可憐的小鳥解答。

    “你對清玉來說,還真是特別。她為了你,竟然一個人來了天界,還要和我做交易,就為了把你換出去。她可真是,愛你勝過自己呢?”

    溯昊是不屑的,他認為世間情愛都逃不過一個字,那就是蠢。

    為了愛,可以犧牲一切,包括生命,以及尊嚴。溯昊自問,他做不到,也不想去做。因為他從來沒有愛過誰,愛這種感情,從不會在他心中滋生。所以他不會被感化,他可以毫不猶豫為了自己,除掉一切阻攔他的存在。

    比如將他養大,待他極好的養母們。比如那個愿意接納他,將自己的力量分給他一部分的錦。

    那么為何背叛呢?很簡單。

    養母們不愿意為他奉獻全部,如果只是不愿意把力量都給他也就罷了,他沒那么殘忍,不會因為這個就要她們的命。究其根本,是因為她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親子,養子就沒那么重要了。她們一定會拋棄他,她們擁有的東西也會分給自己的孩子,而不是他。很顯然,這樣的養母沒有價值,而那個還在養母肚子里的小鳳凰,更是礙眼。

    錦的話,在和他唱反調的時候,就不得不解決了。本來,在他眼中,錦就只是一個提供養料的存在。就算錦沒有反對他,他也會將天地間最純凈的靈氣吞噬干凈。

    “本來呢,因為她是界主,我還不敢這么快就把她煉化。只是提出,天界想與靈界聯姻,讓兩界親如一家,共同抵御妖魔。沒想到,這就把清玉激怒了。也可能,她就是為了殺我,才假意留下的。我與清玉交手,逐漸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她的法力還是很強,卻不如從前。變化雖小,卻也被我發現。然后我就發現了一個秘密,不妨猜猜看?她為了保住靈界,又為了殺我,做了什么?”

    燕歸沒回話,溯昊只好接著說下去。

    “這真是太好笑了,怎么會有人,甘愿為了別人,放棄界主之位呢?是得來的太輕易,不懂得珍惜嗎?她知不知道,有的人為了這個位置,付出了多少努力?”

    溯昊的表情有點扭曲,嫉妒、怨恨、不理解,在那雙眼里傾瀉而出。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燕歸只說了這么一句,就讓情緒激動的溯昊更加瘋狂,他用手一指,萬化丹爐底下的藍火燒的更旺,而在爐中的清玉表情變得痛苦,顯然,她開始撐不住了。

    “不愧是擁有龍鱗和龍力的冰玉蓮花,本來就不好燒,現在更麻煩。不過沒關系,直到把你煉化之前,我都會在這里看著。”

    燕歸出手了,烈風在殿內卷起,將里面的東西吹得七零八落。

    萬化丹爐也被吹到半空,下面的藍火卻沒有熄滅,反而越燒越旺。

    溯昊在狂風中站得很穩,他嘲笑燕歸,竟不自量力,以為自己可以吹滅不熄的火焰。

    燕歸不怒反笑,騰空而起,一手扶住萬化丹爐,一手掃過藍火,引藍火入體。

    狂風止,鳳凰降。

    燕歸在溯昊沒反應過來之前,徒手碎裂丹爐,將清玉救出。

    “我就不該聽你廢話,害得她在里面多待一會。”

    燕歸抱著清玉,心疼又后悔。她將自己的靈力渡給清玉,幫她療傷。

    淺金色靈力形成繭狀,把清玉裹在里面。肉眼可見的,清玉正在恢復。

    溯昊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搞清楚狀況,果斷出手。

    陷入情愛的生靈最是愚蠢,她們會因為對方對存在變得遲鈍,這正是最好的偷襲機會。

    燕歸返祖成功就夠棘手了,這家伙還吸收了藍火,變得更難對付。若是再讓她治好清玉,二人逃回靈界,那可就不好解決了。

    他的所作所為不能暴露,不能被其他神仙和其他界主知道!

    溯昊一出手就是沖著殺死燕歸去的,他用了全力,卻沒能得手。

    燕歸在他動手的時候,就把清玉護在身后,變回原身,一翅膀將溯昊扇了出去。

    溯昊飛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他好歹是界主,在非完全體的古凰面前,不至于輕易落敗。

    殿中發生的一切,外面的神仙無從知曉。因為溯昊早早布下結界,請君入甕,想要甕中捉鱉。只可惜,現在這個鱉,是誰可不一定。

    場地有限,燕歸只好變回人身,與溯昊打得你來我往,不分上下。

    二人都在顧及清玉,一個怕傷到清玉,一個怕清玉背波及,傷到根本可就損壞藥性了。

    溯昊招來九天雷霆,再次凝聚兩柄鍘刀,想要把燕歸砍成兩半。燕歸則是不慌不忙地念著古文字,手心升騰而出兩種顏色對火焰,一藍一紅,交織成一朵蓮花。

    溯昊周圍四個角的地方,各出現一個符文,兩兩符文之間有一條線,將溯昊困住。

    溯昊抬頭,發現正上方出現一朵雙色蓮花,正在極速膨脹。

    心道一聲不好,溯昊調轉鍘刀方向,與落下的蓮花抗衡。

    鍘刀邊緣與蓮花的底部同時出現裂痕,兩股勢均力敵的力量在對抗,拼了命地想要摧毀對方。只可惜,它們誰也打不贏誰,若無第三股力量相幫,只會兩敗俱傷。

    溯昊正想騰出一只手做些什么,發現自己的處境變得不妙。那四個符文沒有消失,四條線也沒有消失,它們形成的方形正在縮小,與他的護體神力摩擦著。

    “古怪的東西,從哪里學來的妖法!”

    溯昊怒喝,手臂一用力,向上丟出鍘刀,側身翻滾的同時,掙脫了方陣。

    “妖法?這是靈界的一種術法,沒見過是你沒見識,可別亂說。”

    燕歸嘴不饒人,手上也沒停,她是想殺死溯昊的,所有學到的法術直接丟在溯昊身上,不死不休。

    二人打了太久,沒有分出勝負。倒是在一旁療傷的清玉傷好了一半,清醒過來就看到了燕歸正和溯昊打得不分你我。

    清玉也出手了,因為這無疑是最可能殺死溯昊的機會。誰都不想錯過機會,誰都不想被對方殺死。

    戰局因為清玉的加入發生變化,溯昊看著自己處于下風,吼道:“燕歸,你是那兩只鳳凰的孩子對吧!你想她們魂飛魄散嗎!”

    燕歸猶豫了,靈力輸出跟不上,被溯昊抓到空隙,一道雷光穿身而過,燕歸噴出一口血,身體晃了晃。

    “卑鄙。”

    “說得好,我就是卑鄙。你不卑鄙,才會落得如此下場。我卑鄙,才能在關鍵時刻要挾你,扭轉戰局。清玉,你也不想燕歸的雙親魂飛魄散吧?那就趕緊殺了燕歸,然后被我煉化!”

    清玉低著頭,問道:“這樣你就能放過燕歸的雙親嗎?”

    溯昊滿意地看著,他覺得這招屢試不爽,就和嫁禍一樣。

    “當然。”

    “真的嗎?這只是你欺騙我們的說辭罷了,我們死后,你也不會放過她的雙親。”

    清玉抬眼,冰藍色的眸如萬年不化的冰,穿透人心。

    “本來,你留下她們的靈魂,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要挾所有在乎她們的人。尤其是,那個可能還活著的小鳳凰。”

    清玉冷厲果決,讓尚在猶豫的燕歸清醒。她想起了那個老神仙說的話,如果不使出全力,才會后悔。再者說,為了她的雙親,而要她犧牲清玉,她做不到。

    不是雙親不重要,而是她沒資格犧牲別人來成全自己。更何況,溯昊如此卑鄙,她怎么能相信他?就連一時的猶豫,都是對溯昊的卑鄙的不認可,對她所愛也是愛著她的清玉的不尊重。

    三個人的混戰繼續著,另一邊,須發皆白的老翁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了一處密室。

    他看到了琉璃瓶,終于笑了。他學著市井小偷的樣子,姿態滑稽地變出兩個一模一樣的瓶子,還在里面加了點佐料,從外形上看,根本不會發現這瓶子和里面的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老翁去旅行了,他變作魔族,成功混進魔界。他身份尊貴,魔尊大人前來接見。

    他們做了個交易,琉璃瓶歸魔尊,什么時候處決天帝,老翁說了算。

    “天界暫時還得讓溯昊代管,他死了,天界會亂成一鍋粥。六界互相牽制才好,我可不想看見第二個霍亂。至于新的天帝嘛,她還要很多年才能歸位呢。小玉啊,你可不能因為一己之私,提前找他算賬。更何況,最想殺死溯昊對不是你我,我們無需搶了他人手刃仇人的機會。”

    “一切都聽神使的。”

    老翁偷摸回了天界,誰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溯昊沒功夫管他,倒是叫他順利完成任務。

    殿內,溯昊終于下定決心,借用天界未來千年氣運,盡可能吸收天界靈氣,化為己用。

    “你瘋了!你這樣做,天界會迎來不可預估的禍事!”

    清玉曾是界主,她最清楚這樣做的后果。往后千年,天界不會有后起之秀,現有的神仙們也會因為靈力稀薄,神力難以增進。溯昊這是斷送了天界千年的未來,包括始終信他尊他敬他的神仙們。

    “我管不了這么多,我只知道不這么做,我現在就會被你們殺死!”

    金雷落下,燕歸變成鳳凰將清玉護在懷里,沖破結界。

    溯昊哪里想放過她們?正追出去,卻被一眾神仙攔住去路。

    天界在金雷落下的那一刻就發生變化,神仙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去尋天帝。于神仙們而言,天界是最重要的,所以那個金色的影子去了哪里,他們也沒去關注。

    只有幾個神仙想去找,卻被不知從何而來的云霧攔住去路。他們在里面迷路,出來的時候,回到了天界。如此反復幾次,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去找天帝匯報這等怪事。

    燕歸支撐著身體,一遍遍喚著清玉,卻得不到回應。她和清玉都傷得極重,尤其是清玉,即便有她護著,那金雷也似有了意識一樣,無孔不入,攻擊著清玉。燕歸血脈特殊,自愈能力比清玉好上數倍,所以現在還能動。

    二人衣衫破爛,渾身上下,鮮血淋漓。燕歸勉強調動靈力,想要治好清玉,可是沒有用,清玉的氣息變得更弱。

    不知道過了多久,燕歸一直在輸送靈力,直到她也靈力枯竭,無法支撐。靈力一斷,清玉維持不住人身,變回了一朵冰玉蓮花。

    這樣的清玉,燕歸第一次見。她曾求過清玉,可不可以讓她看看她的真身。清玉每次都會拒絕,說自己會害羞。這次終于得見,燕歸開心不起來,她先是大腦一片空白,而后陷入癲狂。

    在這個時候變回真身,那就是要死了。她不想看見清玉死,一定要找個辦法才行。

    “誰來,救救她。”

    微弱的呼喚引起了路過的老翁的注意,他慢慢走過,留下一句話。

    “向著你想去的方向走,她若想見,自會來見。”

    燕歸抬頭,想問那人是誰,卻發現周圍根本沒人。是她幻聽了?或許吧,但總要試試。因為她別無他法,她只能去找一找可能救活清玉的人。

    燕歸按照記憶的方向,動身前往靈界。藍色的蓮花被燕歸揣在懷里,她一步步走著,速度并不快。靈力枯竭,恢復的速度也很慢,她現在飛不了,也加快不了行走的速度。內心焦灼,渾身上下都在痛著。燕歸所過之處,留下點點血跡。

    鳳凰血的氣味被風吹遠,引來了想要分一杯羹的妖魔鬼怪。

    它們的實力有強有弱,無一例外的,只要發現了燕歸,就上來攻擊。

    又無一例外的,被燕歸打了回去。她用著恢復的靈力,對抗著要比現在的她厲害許多的妖魔。這個時候,燕歸無比慶幸自己是返祖成功的鳳凰,因為她每被撕下一片血肉,就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來。也是因為這驚人的恢復速度,她才能活下來。

    痛無所謂,流血也無所謂,只要能回到靈界,只要能救清玉就好。

    可是,要什么時候才能走回靈界呢?她走了幾天幾夜了,日升月落,時間在流逝,腳下的路無比漫長,看不到盡頭。

    周圍的景色幾經變化,入目所及,是一片紅。沒有血那樣紅,也不像火焰。這紅中摻雜了紫?還是粉?燕歸認不清了,她走不動了,也開始餓了,覺得累了。

    奇怪,人類修士修為到一定境界都不會餓,也不會累,她可是鳳凰啊,怎么會又餓又累?

    走不動了,那就爬吧,但是要記得,挺起上半身,不能壓到懷里的蓮花。

    肌膚被粗糙的地面摩擦著,地上的石子時不時會劃傷她,流出血來。自從景色變得奇怪之后,燕歸發現自己的恢復速度也不如從前。好在這時候沒有妖魔出來,她還能繼續向前。

    再次看到月亮的時候,景色又發生了變化。

    就連空中的圓月以及夜色也變了顏色。

    是一望無際的土色,風沙漫天,將天空也染成了一半土色一半灰黑。

    周圍怪石嶙峋,間隔較遠,并不影響燕歸繼續爬行。她覺得自己不是鳥,而是只會爬行的動物。那她是什么呢?她是清玉的鳳凰,是一生只認一人的鳳凰。

    “你見到我了,你可以許愿了。”

    風沙中,一道聲音傳來,那是屬于年長女性的聲音。燕歸四處望著,還是沒發現有人在。

    “不必尋找我,因為我沒有形體。”

    燕歸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聽,但她要試一試。

    “您是誰?我可以許什么愿望?”

    “你可以稱呼我為,最初的神明。而你的愿望,只要不是太貪心,我都會為你實現。但是你要記住,得到什么就會付出什么,你所付出的代價,取決于你的愿望。”

    果然天上不會掉餡餅,那就試試吧。

    是真的神明還是騙子,試試才知道。

    “我想讓您幫我救活她。”

    “我知道了,我會幫你實現。相對的,我要從你這里收取代價。燕歸,救活她之前,我想問你,你還想與她相見嗎?”

    “當然想,您這么問我,是想收取我的性命為代價嗎?”

    神明說,是也不是。

    “我對你的性命并不感興趣,也不會用你的命換她的命,這很無趣,不是嗎?我喜歡有毅力的人和有趣的故事,你千辛萬苦找到了我,你滿足了第一個條件。接下來,我希望你和她,能為我提供有趣的故事。”

    藍色的小花飄到空中,燕歸不用再支撐,索性躺在地上休息。

    “那什么樣的故事才有趣?”

    “當然是一個關于女子之間的愛的故事,我不希望你們相愛的太容易,我想看到你們重來一次之后,還會不會愛上對方。尤其是在我設下許多困難的前提下,身處兩個時空的你們,還能找到對方嗎?”

    “燕歸,讓我看看吧,你們是不是彼此的命中注定。”

    燕歸樂了,這神也太喜歡看故事了吧?還特別喜歡折騰人。

    “您也太喜歡命運論了,我也是。”

    她和清玉的相遇,本就是命中注定。燕歸一直如此相信著,所以再來一次,她也覺得,自己會找到清玉,清玉也會找到她。

    最初的神明履行諾言,救活了清玉。

    而燕歸,被神明治好之后,投入了海水之中。

    藍色的海中,燕歸的樣子發生了變化。一會兒是她本來的樣子,一會兒換上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衣服和長褲。她一會兒是長發,一會兒又變成了只到脖頸的短發。兩種樣子交替著,燕歸緩慢下沉,最終淹沒于黑暗。

    清玉始終沒有醒來,她被最初的神明送往冥界,步入輪回。

    溯昊應付完神仙們,發現怎么也找不到燕歸和清玉。無奈,溯昊只能分出一部分神力,幻化數個小人,將他們送入其他五界。

    錦沒有反對,因為她早就趁著三人混戰之時,利用燕歸之手,從溯昊的身體里剝離出去。

    而她,去往冥界轉生。

    第99章

    最初的神明并無慈悲, 她選擇幫助誰,全看心情。

    她并不喜歡讓被幫助者活得太輕易,她喜歡讓故事更富有戲劇性。于是, 她沒有告訴燕歸, 去了那個世界之后要怎么回來。也沒有告訴燕歸, 她清除了她們的記憶, 并剝奪了燕歸的人魂、天魂, 以及喜、怒、愛這三魄。她將人魂化作一顆珠子,送進人界的燦羽神君像內。剩余一魂三魄,被她隨機送往別處。運氣好的話, 人魂可能會吸引其余魂魄, 在找到人魂之時就能全部回歸本身。

    至于清玉, 她在與歸來的變得陌生的愛人相遇之前, 會在這個世界一直輪回下去,她的新生活會變成什么樣, 神明都不會干預。就算清玉在轉世之后遇到了溯昊的分身,被迫害致死,也和她無關。

    做完這些, 最初神成了一名合格的旁觀者,她看著燕歸和清玉在兩個世界里,從出生到死亡,一遍遍體驗不同的人生。在不知道過去多少世之后, 最初神有些厭倦,她看膩了像個機器人一樣不會生氣也不懂得愛的燕歸,于是, 她捏了個小人, 送到燕歸身邊, 成了她這一世的損友,名叫謝添。清玉那邊,最初神沒有給她增加難度,因為溯昊的各個分身始終折磨著她,叫她每一世都活得辛苦,有幾世干脆被害死,下場凄慘。

    最初神偶爾會感嘆自己老了,看不得善良的女子被小人害死,她給清玉加了點氣運,從此之后,雖然活得辛苦,但能長命百歲。

    某一世,溯昊的某個分身突然憐惜起清玉,最初神覺得蹊蹺,便一直關注他的動靜。這一觀察,發現這小子居然起了色心。這可不行,她雖然喜歡看這倆人吃苦,卻不喜歡看別人摻和進她們之間。最初神決定捍衛燕歸和清玉的愛情,她不做旁觀者了,她引導已經活了千年的錦找到了那個分身,看著錦解決分身并奪回了一部分本就屬于她的力量之后,心滿意足。

    再然后,最初神終于等來了她最想看到的部分。在謝添的幫助下,以小說為媒介,轉世成為沐云然的燕歸,回到了她的世界。

    早就變了樣的六界和已經完全不記得了的兩人再次相遇,燕歸還是比清玉要小,她們之間,一個不懂愛,一個對情愛之事并不關心。可她們是彼此的命中注定,看不見摸不著的線始終將她們綁在一起,所以冷心冷情的路清染先愛上了沐云然。

    那么另一個主角,沐云然呢?

    最初神覺得,這個時候應該給她一支筆,她才能記錄好她們的故事。

    沐云然當然也會愛上路清染,畢竟她們才是一對,不可能會有第三者打擾到她們。遇到對方之前的每一世,二人都是單身。

    這可真是可喜可賀,她們重逢了,她們會攜手渡過難關,迎來皆大歡喜的結局。

    沐云然回到鳳凰秘境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路清染腿上,手里還拿著一本書。

    記憶全部找回,連同燕歸的力量,以及她丟失的其他魂魄。如果把她比作一副拼圖,那么現在的她,已經完整了。除了她現在還是人身,而非鳳凰之外,她和燕歸沒有區別。

    沐云然只記得兩世的記憶,燕歸的,還有現在的她的。記憶融合之后,沐云然認為,自己就是燕歸,燕歸也是沐云然。無論哪個她,都一樣愛著清玉和路清染。沐云然以前從未愛過誰,因為她是殘缺的,她沒有愛人的能力。現在有了,她也只會愛路清染一個。鳳凰只認一個愛人,變成了凡人,也一樣。

    “清染,你有沒有想起來什么?”

    沐云然枕著路清染的腿,沒有要起來的意思。久別重逢,她想多和路清染親近一會兒。

    路清染看向沐云然的眼神有些恍惚,她在透過沐云然,看著另一個人。回過神來的時候,沐云然空著的那只手已經捏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姐姐,我回來了。”

    沐云然的眼神帶著眷戀,還有一絲緊張。

    “這樣,你有沒有想起什么?”

    這樣的動作,她們以前做過很多次。燕歸很喜歡清玉的手,她喜歡被撫摸,所以總是牽著清玉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不是說,再也不叫我姐姐了嗎?”

    路清染捏了捏沐云然的臉,就像數千年前,她曾做過的那樣。

    “不一樣,以前怕你不喜歡我,怕你一直把我當孩子,當妹妹,所以我不想再叫你姐姐了。現在不怕了,因為我知道你還愛著我,也愿意承認愛我了。我們和從前一樣,又不完全一樣。身份、經歷都在變化,只有我愛你,你也愛我這件事沒有變。我說的對嗎?”

    沐云然在向自己求證,她看上去很自信,實際上也會害怕。嚴格意義上來說,轉世之后就和前世沒有關系了,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她們從出生到長大,不同的經歷成就了如今的她們。已經不同的她,還會像清玉愛燕歸那樣,愛著沐云然嗎?

    “你說得對,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早在你找回記憶,再次愛上我之前,我就已經愛著你了。”

    路清染伸出拇指摸了摸沐云然的唇,眼含深意。

    “你不要太得意。”

    沐云然笑得彎了眼睛,側了一下頭,唇印在路清染掌心。

    “終于親耳聽見你說愛我,我就得意一會兒。”

    二人默契的暫時忘記仇恨和外界的紛爭,在秘境里尋求片刻安寧。

    她們將自己還記得的關于前世,關于重逢之前的所發生的事說給對方聽。

    “你現在真的很不一樣了,臉還是那張臉,卻比從前要聽話很多。沒那么囂張了,卻保留鋒芒。”

    路清染記得,以前的小鳳凰多不乖,表面上聽話,實際上已經在盤算怎么唱反調。

    “那你更喜歡哪個我呢?”

    “當然是都喜歡,燕歸是你的起點,我們的初遇,也是那個時候。現在的我和你相處沒那么久,我還不能完全舍棄對燕歸的感情,因為我也是清玉。你用這個問題刁難我,有點壞。那我反過來問你,你能分得清嗎?”

    路清染戳了戳沐云然的臉,好似在撒氣一樣。

    “是我壞心眼,不要生氣。”

    沐云然坐到路清染身后,將她環住,把手里的書攤在她面前。

    路清染拍了拍沐云然抵著自己肩膀的腦袋,與她一起看這本不知道寫著什么的書。

    沐云然和路清染會一直幸福下去,因為這是我想看到的。

    “書上是這么寫的,這上面甚至為我們寫好了結局。”

    沐云然覺得文風有些熟悉,她翻找了一下,果然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是謝添寫的,她是這本書的作者。這里還寫著,謝添的個人簡介。讓我看看,她說自己是最初神捏的小人,所思所想代表著最初神的想法,是最初神在現代世界的意志執行者。”

    沐云然完全明白了,她在現代世界經歷的一切,在遇到謝添之后的生活,都離不開最初神的操作。

    “怪不得她那么坑呢,畢竟最初神她老人家,就很喜歡給主人公增加難度。”

    路清染若有所思,她指著謝添的名字,問道:“這就是你那個損友,她把你寫進了小說,還在后續內容里面把你寫成了原書女主,也就是我的原配?”

    沐云然想起那個糟心的家伙,有些嫌棄。

    “就是她,現在看來,原身是炮灰,而我是原配。炮灰和原配中間,得隔開。”

    路清染轉動身體,看著沐云然,并不贊同。

    “我得糾正你一下,我們不是原配,清玉和燕歸并沒有結為伴侶,我和你也沒有。”

    沐云然突然委屈起來,睜大眼睛,像被遺棄的小動物那樣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清玉。

    這模樣,像極了裝可憐博得同情的鳥形態燕歸。

    路清染覺得自己和清玉最大的不同是,她比清玉還要容易心軟。找回記憶并不代表她像清玉那樣,歷經數千年歲月的沉淀,能夠比較容易抵抗這樣可憐巴巴的眼神。

    路清染移開視線,沐云然也跟著移動,不論路清染怎么動,沐云然都緊追不舍。直到路清染選擇閉上眼睛不去看,沐云然才停了下來。

    就在路清染以為沐云然沒辦法了的時候,她感覺有什么東西觸碰她的眼皮,向上一拉,動作很輕地,將她的眼睛打開了。

    原來是沐云然的手指,這家伙竟然……用手指拉開她的眼皮,就為了裝可憐!

    “不是原配嗎?”

    那可憐的眼神和軟下來的聲音頗具殺傷力,殺得路清染潰不成軍,無奈只好妥協。

    “唉……”

    路清染嘆氣,“是原配。”

    沐云然感到滿足,不再纏著路清染浪費時間,態度端正地與路清染一起,翻看謝添寫的書。

    看完之后,沐云然拿上鳳血草,吃了下去。

    這東西才不是什么解毒的草藥,而是能夠讓她重塑鳳凰真身的重要之物。

    鳳血草蘊含的靈氣被沐云然吸收,她與這座秘境,建立了聯系。

    “既然是鳳凰秘境,那這里面的東西自然都是燕歸留下的。燕歸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當然也是你的東西。清染,你看看,有沒有什么想要的?”

    沐云然狗腿地湊上去,把秘境里的寶物獻給路清染。

    路清染笑了笑,隨便拿了幾件于她修煉有益之物。

    “我們該出去了,外面那位怕是已經等急了。”

    “不急,讓她再等會兒。我說怎么看見她就煩,想起來了,這不是墨夜嗎?身上那股陰濕味兒和她還是小黑蛇的時候一樣。”

    還是燕歸的時候,她就覺得總有什么東西偶爾跟著自己。那股氣味,和墨夜一樣。原以為她已經掛了,哪里想得到這位搖身一變,成了妖王。

    不會錯,那股屬于界主的力量摻雜著妖的氣息。

    沐云然就地打坐,吸取秘境內的靈氣,搜刮走全部寶物之后,牽著路清染的手,走了出去。

    她們要一起,再睹人間月。

    第100章

    走出鳳凰秘境的那一刻, 身后的門迅速合上,從邊緣開始,化作點點赤光, 如同火星一般消散在空中。

    至此, 世間再無鳳凰秘境。因為秘境的主人重返現世, 秘境內的所有東西都被主人帶走, 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玉枕風坐在椅子上, 悠哉地喝著茶,她向下一瞥,看到沐云然和路清染緊緊相牽的手, 心下了然。

    燕歸回來了, 清玉也回來了。這兩位算不上老友的老家伙, 剛一出現就在她面前秀恩愛, 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煩人。

    玉枕風沒了品茶的雅興,抬起手, 手心里多出一個小藥瓶。

    “給你的,解藥,吃了吧。”

    隨手一丟, 藥瓶穩穩落在路清染手里。

    她本就沒想要路清染的命,之所以費這么大功夫給路清染下毒,是因為她想把路清染和沐云然引到這里。她的計劃里,沐云然和路清染必須得到前世的記憶, 以及前世的力量。

    老實說,除去幼年時期與燕歸鬧得那些不愉快,她和燕歸之間并無什么深仇大恨。與那個真正的仇人相比, 燕歸看上去要順眼很多。她向來分得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她不會放過壞人, 但這也不妨礙她逗一逗好人。

    以前,她對燕歸是非常嫉妒的。現在她明白了,那嫉妒是丑陋的,是可笑的。因為墨瑤誰都不喜歡,就算是燕歸去討好她,她也不會喜歡燕歸。既然如此,玉枕風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嫉妒燕歸。不嫉妒歸不嫉妒,她對燕歸的感情沒那么簡單。簡單來說,她并不想讓燕歸輕輕松松就事業愛情雙豐收。

    “怎么不吃?是怕這解藥有假?我說清玉啊,我要是想害你,你還能活到今日嗎?快吃吧,再晚點,就該有客人過來了。”

    沐云然拿過小藥瓶,倒出一顆,自己吃了。過了一小會兒,沒有什么不良反應,她才放心把解藥交給路清染。

    “嘖,酸臭。”

    玉枕風用扇子擋住半張臉,金黃色的眼瞇起來,眼中是赤果果的嫌棄。

    都什么年代了,還玩給伴侶試毒這種戲碼?

    “哼,知道你鳳凰一族百毒不侵,就不必秀出來了。”

    沐云然沒搭理她,目光一直落在路清染身上,看著人把藥吃完,原地打坐運功,靈力運轉正常之后,才終于肯把視線分給一旁已經酸到壓根癢的玉枕風。

    “喲,舍得看我了?”

    “別和我耍嘴皮子了,有時間嘲諷我,不如說說你的計劃。墨夜,你可別告訴我,你還沒計劃好之后都要做什么。”

    玉枕風冷哼一聲,變出一根辣椒,朝著沐云然丟去。

    “別叫那個名字,墨夜是蛇,本尊是龍,不一樣。小黑蛇幾千年前就死了,而我,是現任妖王,是大黑龍。”

    玉枕風想了想,還是變回原身,只不過縮小了一些。龍尾將沐云然和路清染圈在里面,在她們面前狠狠炫耀了一番。

    “看見了嗎?這才是我如今的真實模樣,無論是真身還是人身,燕歸,我都不比你差。”

    沐云然拍拍她的尾巴,將靈力匯聚于掌心,赤色靈力凝聚成火焰,燙了黑龍一下。

    “我不叫那個名字,你也別叫我燕歸。我們都應接受過去,也應該和過去作別。再說了,你老是叫我燕歸,萬一在修士們面前說漏嘴怎么辦?”

    玉枕風覺得沐云然說的很有道理,答應不再叫她燕歸。之后,玉枕風將自己的計劃告知二人,她態度很強硬,不論她們答不答應,她都要實施這個計劃。

    “非得把我帶去魔界不可嗎?”

    路清染發問,她不是很能理解玉枕風都在想些什么,她留在人界,一樣可以尋找法子,快速提升修為。然后一邊在人界修煉,一邊躲過溯昊的分身們。

    “以你現在的速度,再過一千年,你都去不了天界找溯昊尋仇。更不要說,到了那時,溯昊已經更進一步,你們兩個更加不可能復仇成功。跟我去魔界,我有法子讓你成為魔尊。你曾做過界主,理應知道界主在修煉一事上要比其他生靈快很多。等你與魔界的氣運、靈氣相連之后,我會想辦法幫你取回屬于清玉的力量。”

    玉枕風只說好的,不提壞的。為了讓路清染答應,她還告訴二人,幾千年過去,溯昊被燕歸打出來的傷已經痊愈,天界的氣運也已經恢復如初。現在的溯昊比起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你們怎么沒有趁著天界衰弱,溯昊受傷之時攻上天界,除掉他?以我對他的了解,幾千年過去,他的手一定伸得更遠了。怕不是不想擔責,不想做那個引起神魔妖混戰的罪人?于是費盡心思讓我們恢復記憶和力量,讓我們去做那個罪人。畢竟我們和溯昊之間有深仇大恨,是一定會尋仇的。”

    沐云然說著說著,心里升起一股火。她最不喜歡被人當傻子耍,也不喜歡做別人手里的刀。哪怕她和對方目的一致,她也會向對方預料的那樣行動。

    玉枕風搖搖扇子,她一派輕松,并不因為沐云然的抗拒而不滿。

    “你說的對,我們是不想當那個罪人,也的確需要你們的幫助。可有一點你說錯了,你們去向溯昊尋仇,是師出有名,只要做法得當,不會成為罪人。這些年來,天界也有不少神仙對溯昊產生不滿,他做的那些事,也被有心人提起、調查。我敢說,除了人界,其他五界都有對其中的某件事深入了解的家伙存在。只是他們不敢去挑戰溯昊,需得有人帶頭揭穿溯昊的本性,以及他的所作所為,這些人才會一個個冒頭,將事情鬧大。罪君之名一旦坐實,其他界主就可以聯合起來,共同審判溯昊。如此一來,最初神也不會插手,不會為了維護六界安定而護著溯昊。”

    沐云然和路清染還在猶豫,玉枕風嫌她們浪費時間,扔出最后一個籌碼。

    “燕歸的雙親現在在魔界,她們還被鎖在琉璃瓶內。想要解開輪回鎖,要么是鎖的主人去解,要么得靠三位界主合力。現任魔尊,也就是我的父親,他倒是愿意幫忙,可是還差兩位呢。你們說,這兩位要去哪里找呢?我猜你們一定想到了鹿白月,不錯,她算一個,可還差一個。只要你們肯聽我的,我會幫忙。未免你們二位生氣,我還得解釋一下。這被鎖住的琉璃瓶以及瓶身上的輪回鎖,就是溯昊害死兩位鳳凰的證據。因此,我才拖了幾千年都不肯幫忙。”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沐云然和路清染沒有理由不答應。溯昊不死,誰都別想安生。

    “你能保證不會對我出手,能夠保證我在魔界是安全的,我就和你走。”

    路清染看著玉枕風,對方也在盯著她的眼睛。

    玉枕風想,除了那雙眼睛的顏色不對之外,路清染和清玉長得一樣。只不過因為經歷不同,路清染沒有清玉那樣從容不迫,她看上去總是會緊張一點。還有一點不同,清玉嚴肅起來的樣子是威嚴的,符合她界主的身份。路清染的嚴肅,更像是用來武裝自己,不讓自己在與人對視之時,落入下風。

    玉枕風感嘆還真是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清玉怕她了。

    不對,這世間已經沒有清玉了,也沒有燕歸。

    玉枕風突然覺得無趣,臉上的笑意都收了起來。逗弄兩個比自己弱小那么多的人,太沒意思了。

    無法報復燕歸和清玉,只好沖著轉世之人撒氣,倒顯得她小氣了。正因為她是這樣的妖,天上的仙才不會多看她一眼。

    玉枕風平淡地給出許諾,“無需擔心,我會幫你坐穩魔尊的位子,你會成為現世最強的魔族。如果那樣的你都保護不好自己,那你可就太沒用了。”

    路清染并沒有因為玉枕風說的話而生氣,因為她不會那樣沒用。

    三人商量著計劃的細節部分,沒多久,玉枕風的耳朵動了動,她看向遠方,“他們快到了。”

    “和你們說一個情報吧,還記得那個村子里的活死人吧?”

    沐云然和路清染神色一凜,她們當然記得。

    “修仙界要變天了,許多修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感染,算算日子,也該發作了。這活死人是樓內的副樓主干的好事,他和龍傲翔一樣,都是溯昊的分身之一。他們雖沒有記憶,卻會被溯昊的意志影響,下意識就想針對你們,還有搞亂人界。我再告訴你們一件事,龍傲翔沒死透,他的魂魄原本被我看管起來,現如今已經被樓內的叛徒放走。我猜,這事應該也是副樓主干的。至于他的魂魄會被帶去哪兒,做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沐云然看向還有臉笑的玉枕風,心想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為了給溯昊多加一條罪名,你竟然放任他的分身為禍人界。”

    路清染也不贊同這樣的做法,即便她清楚,身為妖王,無需替人界操心。

    “沐云然,有時間生氣,不如好好想想,回清云宗之后,怎么力挽狂瀾,拯救人界吧。這事做好了,大功一件,說不定人皇還能給你立個金身像,讓你能吃到凡人的香火呢。”

    “不勞妖王替我費心,我會做好我應該做的。”

    就算玉枕風不說,沐云然也會去拯救人界。就算沒有好處,這事也非做不可。當然,她不是圣人,不會拒絕好處。

    不一會兒,各路人馬齊聚,人類修士聚在一起,他們建立了同盟,準備與妖魔大軍決一死戰。

    玉枕風站在兩個陣營中間,笑問為首的人類修士,為何而來。

    被推選出來的盟主正是清云宗宗主蕭自在,他向前一步,回道:“我等齊聚在此,一是為鳳凰秘境,二是聽說妖魔勾結,意欲為禍人間。我等身為修士,理應斬妖除魔,護一方平安。”

    蕭自在身后,站著不少清云宗的人。他們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沐云然和路清染,大多數人不解二人為何在此,猜測她們或許也是為了秘境中的寶物。同宗之人沒有惡意,其他人可有。他們只知道有兩個修士模樣的人站在離玉枕風不遠的地方,開始懷疑這二人是否與玉枕風是一伙的。

    修仙界,又有幾個不知道玉枕風是俱摩樓的少樓主?此人陰險毒辣,不算正派。與她一起之人,應該也好不到哪里去。這些人有的認識沐云然和路清染,于是把目光投向蕭自在。

    蕭自在感受到了逐漸變得詭異起來的氛圍,看向沐云然和路清染,招了招手。

    “你們兩個還不過來?站在那里的話,會被誤會的。”

    沐云然和路清染反應過來,順從地走了過去。

    盟主的態度顯而易見,為了大局考慮,暫時沒人發難。

    玉枕風看了一眼身后,發現這些妖魔都不是熟面孔,身上還都散發著一股怪味兒。這股氣味,是吃過凡人才有的。

    也就是說,這些妖魔不是她這邊的,那她就管不著了。她退到一邊,準備看戲,順便偷偷給自己手底下對妖傳信,告訴她,先別帶妖過來了。

    “少樓主不準備參與此事了?”

    蕭自在還在警惕著玉枕風,他懷疑著玉枕風是否與妖魔勾結,這些妖魔是不是玉枕風帶來的。修仙界之中,早有人猜測俱摩樓里的人可能都不是人,而是偽裝成人的妖魔。只是沒有證據,俱摩樓又在帝都,深受皇室歡迎,不好責難。

    蕭自在希望,這事最好與俱摩樓沒關系,因為他不想與玉枕風為敵。實力差距有多懸殊,蕭自在這段時間已經思考清楚了。

    “我是想參與,不過很可惜,我不與吃人的妖魔為伍。至于你們這些個道貌岸然的修士,比起妖魔,也沒好到哪里去。無非是族類不同,力量、天賦不同,導致選擇不同罷了。”

    人群之中,一白胡子修士哼了一聲,“少樓主年紀輕輕,就這般嘴上不饒人,小心以后吃虧。”

    玉枕風說話不好聽,喜歡嘲諷別人,這是修仙界的常識。很少會有人因為這個就與玉枕風打嘴仗,因為他們都知道玉枕風喜歡記仇,還喜歡當場報復回去。也就是沒有玉枕風打過交道的年輕修士容易還嘴,老家伙們可沒幾個不惜命的。

    “至少在這里,可沒人能讓我吃虧。”

    玉枕風縱身一躍,飛到半空,坐在椅子上看戲。她帶起來的風不偏不倚朝著那白胡子老頭吹去,半點沒碰到別人。白胡子修士被吹出去幾里地,摔落之時骨頭散架。與他同宗之人趕忙追出去,再不見回來。

    “盟主,這……”

    蕭自在擺擺手,“隨他們去,臨陣脫逃者,留下也起不了大作用。”

    沒人會為了不相識之人就與玉枕風鬧不愉快,蕭自在更不想為了那幾個人就讓事情變得更復雜。

    “我們的敵人是對面的妖魔,少樓主目前沒有要禍亂人界的意思,也就不是我們敵人。”

    沒人再說話,修士們暫時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妖魔身上,大戰一觸即發。

    兩邊都想置對方于死地,誰都沒有留手。戰局混亂,任何一方都沒有處于優勢,直到修士之中爆發出一聲怪叫,局勢發生改變,妖魔逐漸占據優勢。

    “怎么回事!”

    蕭自在一邊抵御妖魔,一邊大聲質問。后方,傳來其他修士不可置信的驚恐聲音。

    “是……是有人突然變得奇怪,他……不對,是他們,他們變成了怪物!”

    “你怎么了?為何突然攻擊我!”

    “盟主,有好多人開始不分敵我,攻擊同伴。”

    “灰色的皮膚,雙眼空洞赤紅,嘴里流出臭氣熏天的涎水,錯不了,這些人變成了活死人。”

    沐云然和路清染斬殺著靠近的妖魔,退到了蕭自在身邊,用對方能聽見的音量說道。

    “活死人?是你們傳過來的消息里提到的那個?”

    路清染:“不錯,我們當時就覺得事有蹊蹺,于是向您匯報。現在看來,那個村子里的活死人雖然被我們處理干凈了,可在我們去那個村子之前,應該還有別的修士去過。我懷疑,那些修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感染,然后傳染給了其他人。現在,正是爆發之時。”

    路清染隱去玉枕風的名字,將有關活死人的消息說給蕭自在。

    “收到消息之后,我有派人去查,可是一無所獲,并沒有發現人界其他地方出現這樣的狀況。先解決敵人,其余的回清云宗之后再說。”

    越來越多的修士變成活死人,人類這邊能夠戰斗的人數銳減,戰局愈發不利。

    一開始,活死人還會進攻妖魔,修士們還有喘息的時間,可沒過多久,活死人不攻擊妖魔了,它們專心攻擊修士,企圖把修士變成它們這邊的。

    在活死人和妖魔的包圍之下,修士損失慘重。前一秒還在并肩戰斗的同伴,下一秒就是你的敵人。重情重義者不愿斬殺已經變成活死人的同伴,卻被對方咬傷,同化之后向其他修士揮劍。

    沐云然揮舞著歸鴻劍,試圖用鳳凰火凈化活死人。

    火焰落在活死人身上,沒能讓其重新變成人,而是將其燒成灰燼。

    沐云然明白了,自己雖然繼承了燕歸的力量,但她不是鳳凰,她只是人。

    人用不了至純鳳凰火,她發揮不出燕歸的全部力量。所以她只能燒死活死人,送他們的靈魂往生。

    恍惚之間,被一魔鉆了空子。它是這群魔的頭領,論實力,不在蕭自在之下。

    它揮向沐云然的利爪沒有碰到對方,就被呼嘯而來的冰龍咬住。

    冰龍卷起魔族,飛騰云霄之上,在空中炸開,化作無數冰劍,刺向墜落的魔。

    疲于應對的修士們也注意到了戰場發生的變化,他們看到活死人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火焰燒成灰,聽到了龍吟。

    蕭自在沒有錯過沐云然和路清染出手的一幕,他欣喜若狂,清玉宗后繼有人。可他的欣喜并沒有持續多久,又一群妖魔參與進來,開始了對人類修士的屠殺。

    這一戰,沐云然成了修仙界的新秀,蕭自在身負重傷,修為被廢,被帶回清云宗之后,召集各門門主,在各門主的見證下,傳位于沐云然。

    而那個本應該繼位的清云宗大師姐,在戰場上被魔族偷襲,沾染魔族之血,成了半魔。

    數月之后,路清染再次出現在大眾視野,已然成為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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