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相冊翻了幾輪,虞逢澤講起女兒小時候故事也如數家珍,每張照片背后的故事,他都記得清楚。
謝柏彥倒也聽得認真,只是視線不時分神挪到手中的那張照片上。
虞逢澤見他感興趣,便多說了些。
“紐約那次兒童基金會的名額,還是清雨自己掙來的,她一向爭氣。只是我那會兒不太想讓她去,那個時候,虞氏正在對接政商合作項目,我總怕她這一去出什么差錯,被抓到什么小辮子,最后壞了合作。”
“清雨啊,向來是不聽我話的,表面上隨口應付著,當晚一個人帶著行李就飛去紐約了。”
“她從小就有主意,我不讓她去法國,她偏要去;后來我不讓她辭職,她也偏要辭職。”
相冊最后那張照片,是他們婚禮時的大合照。
虞清雨挽著謝柏彥的手,標志性的溫婉笑容,身側的男人淡笑端雅,天作之合的佳偶一對。
再看到這張照片,虞逢澤也很是感慨:“她啊,唯一順著我的,大概就是結婚了。”
謝柏彥神色淡淡,視線微轉,望向窗外花園里的女人,寥寥幾句清甜女聲躍入耳廓,聽不仔細,大概是她在和蘇倪討論養花的事情。
后面虞逢澤的話他沒太聽清,他不由去想,港城的花園里似乎還需要再裝一個自動澆水系統。
手機鈴聲恰時響起,打斷了他的神思。
“抱歉。”謝柏彥去陽臺上接的電話。
視線垂下,便是正矮身澆花的虞清雨,她一手壓著飄然裙擺,一手拿著水壺,就連澆花這種事也十足十的認真。
薄唇掛上淡淡笑意,晦暗不明的一絲情緒很快略過瞳底,謝柏彥沉眸接通電話。
“講講。”是周斯岑。
“講什么。”謝柏彥聲音懶散,半插著口袋,從容駐足。
周斯岑提醒:“頭像。”
笑意漸漸攏起,謝柏彥的視線攫取住不遠處笑容嫣然的女人。
正是她早上出門的時候,擋住他的身影,抽出他口袋里的手機,將他所有社交平臺的頭像換成那日他們在巴黎拍的合照。
瑩潤精致的指尖敲敲點點,一邊忙著換頭像,一邊莞爾笑,蠻不講理的驕矜模樣。
“這是我的地盤,你得聽我的。”
謝柏彥泰然自若地抬眸,眉目溫潤,冷杉香陣陣入鼻,虞清雨是頭頂光線暗下來的時候,才察覺到她們之間的距離有些近。
她微一仰頭就可以磕到他的下顎,涼薄的吐息緩緩垂下,繞著呼吸撩起一點拉近的曖昧。
“我需要回一句都聽太太的嗎?”清潤男聲撥動著她的耳膜,鼓震中夾著細微悸動。
虞清雨又檢查了一遍所有軟件,確定沒有問題后,才把手機物歸原處,微微后仰抵在門上。
笑吟吟:“謝先生還是回一句吧,不然好像我強迫你的一樣。”
“太太隨便翻,我很清白。”謝柏彥云清風淡,沒有錯過虞清雨面上浮起的一層薄紅。
薄唇噙著笑,言辭間滿是縱容。
“誰說我要查你手機了。”虞清雨立刻撇開關系,食指在他面前搖了搖,“我只是簡簡單單炫耀一下我們鋼鐵般的夫妻情意。”
西裝筆挺,衣冠楚楚的謝公子眉梢微揚,意味深長:“我以為溫柔大方的謝太太,會順便再發一條動態來抒發一下愛意的。”
虞清雨被噎住,笑弧淺淺落下一點,又很快揚起。
“那就留給謝先生自己表現吧。”昳麗嬌艷的一張精致笑臉,“別讓謝太太失望。”
淡然頷首,謝柏彥錯身時,薄涼手背蹭過她的腕子,跟著落下的是幽幽散漫的淡聲。
——“小笨魚。”
身后是小聲嘟囔的低啐。
一早謝夫人的電話便打了過來,親切詢問他們的巴黎行如何,總不好讓長輩一直操心他們夫妻之間的關系。
虞清雨便想到了一勞永逸的方法。
絕佳的秀恩愛方式。
此時重新被提及,仿佛虞清雨壓低的那幾句輕罵還在耳邊回蕩。
靈動可愛的一條小笨魚。
澆過花的虞清雨直起腰,放下手中水壺,不期對上了謝柏彥的眼神,清亮水潤的眸子瞪過來一眼,像爪子軟軟的小貓撓過,輕飄飄的沒什么力道,卻勾人心癢。
謝柏彥低眸淡笑:“那沒什么好講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是回答周斯岑的問題。
“假戲真做?”興致盎然的調笑。
從容微笑,謝柏彥的視線隱于那抹消失在花園里的身影,側臉在籠罩壓下的薄霧中線條流暢俊美,一點喉頭滾動的弧度都清晰可見。
“我們一直是真戲。”
至于做不做。
那得聽太太的。
晚飯時間,剛剛落座,便有人準時前來叨擾。
“虞叔叔,我來討嫌了,家里沒飯吃了,來蹭個飯。”揚著散漫的笑,馮黛青拎著幾個禮盒登門。
有點禮貌,但不太多。
很馮黛青的風格。
“你是有點討嫌。”虞清雨涼涼瞥過去一眼,淡定地先拿起筷子。
好像也很久沒見過他了,還是和往常一樣,確實不太懂看人臉色。
虞逢澤面色不好,顯然是不太歡迎,但馮黛青只當沒看見,堂而皇之地坐在謝柏彥對面,笑弧紋絲不動,直直看向他,話卻是對著虞清雨說的。
“剛剛看見你,我就突然想到一句話——”他醞釀了一下情緒,在謝柏彥漸深的眸光中,唇角更加勾起,“要一百個春天身死,蝴蝶才會忘卻相思。”
虞清雨受不了,一腳踹過去。
力道不輕,馮黛青卻仿佛恍然未覺,笑容不減:“這么久沒見,沒想到清雨妹妹還是挺想念我的。”
氣氛不太好,蘇倪只好打圓場:“那就一起吃吧,吃飯吧,一會兒菜要涼了。”
謝柏彥只定眸默然看了一會兒,面對馮黛青的挑釁,面無波瀾。
只是無人注意處,下顎線繃緊了少許。
靜悄的餐桌上,虞逢澤忽然感嘆了句:“清雨媽媽也很喜歡蝴蝶。”
話音剛落,虞清雨和蘇倪的面色一同冷了下去。
虞逢澤仿佛沒注意到氣氛微妙的變化:“今天好日子,柏彥和清雨一起回家,不如我們開瓶酒吧。”
只有馮黛青一人捧場:“要喝就喝白的吧。”
“虞叔叔,我聽說別人嫁女兒前都會考驗一下女婿的酒量,您有試試這位謝先生的酒品嗎?”
當然沒有。
虞逢澤婚禮前也只見過謝柏彥幾面,大多是商務場合,但那并不妨礙他們翁婿之間的友好相處。
“說來也是。”虞逢澤轉頭吩咐傭人,“去把我私藏的那瓶老窖特曲拿出來。”
虞清雨是最討厭她父親喝酒的,記憶里那些鬧酒的印象太多深刻,她聽到這話,面色更難看了些。
“差不多得了,別喝了兩口酒,又覺得自己和太陽肩并肩了。”虞清雨沒什么好氣,“女婿上門,別太胡鬧。”
說不好她和謝柏彥的如今的關系算是哪種,但哪種她不都想讓謝柏彥撞見她家的難堪。
虞逢澤很是不滿女兒的拆臺:“說什么呢,你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開瓶酒助助興怎么了?”
還有馮黛青在一旁煽風點火:“清雨妹妹,不會是你老公不能喝酒吧?”
虞清雨壓著火氣,顯而易見的不悅,正欲發作,卻被謝柏彥輕輕握住了手。
略帶薄繭的指腹刮過她的掌心,郁氣倏然散去。
謝柏彥是給足了她面子的:“馮總說笑了,只是飲酒這件事,大概還是需要先請示一下的。”
偏過頭,溫潤如玉的視線鎖住她姣麗的面容:“老婆,今日可以喝酒嗎?”
心跳空了半拍,虞清雨卷翹長睫輕眨,像蜻蜓翅膀點在水面,圈圈波紋漾開。
這是給了她正當合理的說話機會,沉一口氣,虞清雨勾起嘴角,很快換了調子:“黛青哥,還是悠著點吧。不然一會兒喝醉了,沒人送你回去,我家也不太方便留你。”
馮黛青哽住,滯了兩秒,還是那副不羈的調子:“清雨妹妹,還是關心我。今日司機不在,大概晚點要勞煩清雨送我一趟了。”
虞清雨肩膀側了半分,向身邊的謝柏彥更靠近了些,紅唇掀開,嗤笑了聲:“我更關心我老公,他今天又要陪你喝酒,一會兒又要陪我送你回去。”
似有似無一聲嘆息:“要不就算了吧,這酒還是別喝了,我心疼我老公。”
馮黛青面色微變,被她最后那句“心疼老公”噎得說不出話。
“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兒。”虞逢澤皺起眉,“柏彥,我們來喝。”
她的父親從來都是這樣,從來不容忍挑釁的家主尊嚴,把自己的事情看得比一切都重。
包括女兒的未來。
虞清雨抿抿唇,眼神冷淡,大概是早就看清了事實,也沒什么失望,只是依然會寒心。
桌下被謝柏彥握著那只手忽地緊了些,相牽的雙手虛虛靠在她的膝蓋上。
手背靠著的是輕紗薄裙,柔軟飄然。
掌心貼著的是他溫熱有力的大手,如山般韌而可靠。
“也可淺啄兩杯。不過——”謝柏彥話鋒一轉,“只是擔心一會兒醉酒,還要委屈清雨照顧我。”
三言兩語便將氣氛緩和,既迎合了虞清雨的意愿,卻換了說辭,任是誰也不會拒絕的理由。
蘇倪看不下去了,將剛剛拿來的酒瓶收走:“別喝了,前陣子的體檢報告忘了嗎?都輕微脂肪肝了,還要喝。”
虞逢澤悻悻干笑兩聲,順著臺階下來:“算了算了,人老了不比當年,就算是每天堅持鍛煉,也不免有些小毛病,現在養生為主。”
馮黛青反應很快,先迎合說道:“虞叔叔說得有道理。”
虞清雨看不慣他這副樣子,提到體檢報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悄然間,又湊近了謝柏彥幾分,壓低聲線,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我突然想起,你上次說會給我查閱的體檢報告還沒給我呢。”
“不會是空頭支票吧?”
謝柏彥側目,抬手很是自然地將她微亂的額發挽至而后,輕描淡寫:“興許是聞森忘了吧。”
他是有交代過聞森將他的歷年體檢報告發給虞清雨的,那時聞森還問了句,歷年是指哪些年?
謝柏彥略一思索,回答他,那便從小到大的都發給她吧。
大概是沒找全所有的體檢報告吧。
黑眸劃過一點興致的淺笑,他同樣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輕聲道:“需不需要,我這幾天抽空在京城做一次體檢,免得太太收到了往年的體檢報告,還要懷疑我造假。”
虞清雨鼓了鼓唇,剔透的眸子微轉,嬌軟的調子長長地拖起:“我是那么不講理的人嘛……”
馮黛青這頓飯吃得很不是滋味,他的笑容在看見坐在他對面的新婚夫妻咬耳朵時,已經幾乎快端不住了。
然后在看到虞清雨為謝柏彥夾了塊排骨的時候,胸口壓著的悶氣堆積到了極點。
情報似乎有誤,他們的婚姻關系好像還蠻不錯的?
在虞清雨第三次看向桌子中間的大蝦時,謝柏彥的聲音適時地響在耳畔:“要吃蝦嗎?”
“你給我剝嗎?”虞清雨沒多想很隨意地回答,陳姨做的白灼大蝦味道很好,料汁獨特,余味綿延,是她最喜歡的一道菜。
只是她今天不太想動手,下午剛剛做了新的美甲。
可話一出口,她先覺得幾分不對,這話似乎對于他們來說太過親密了。
還未等她仔細琢磨一二,一只蝦仁已經放在了她的盤里。
虞清雨登時怔住,目光慢慢挪向身邊的男人,矜然的黑色襯衣挽起,紅色大蝦在他修長冷白的指尖很快卸去蝦殼,再度落進她的碗里。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忽然忘記了要說什么,大概也是在她家人面前做戲吧?
可他眼底分明坦坦蕩蕩,她根本分不清真假。
剝蝦間隙,含著笑音的溫潤嗓音不忘回答她的問題——
“嗯,只給你剝。”
“那……還要一只。”虞清雨半低著頭,只看向自己盤中剝好的幾只蝦仁。
發絲垂下遮住面龐,掩住所有神色。
她輕輕壓住胸前長裙領口,心跳聲劇烈地震動,手指跟著同頻微顫,那清晰的怦然聲,仿佛身旁的人也能聽清。
幾分無措間,匆忙放下了手,又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一片迷茫亂糟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她抽了一張濕巾,悄悄遞了過去。
“你……擦擦手。”
蘇倪看著小夫妻的恩愛模樣,不由放了心。
看樣子,她的寶貝的婚后生活還不錯。
晚餐后,馮黛青當真鬧著要虞清雨送他回去。
堵在車庫前,馮黛青收了笑,面上似乎流淌著幾分惆悵。
“你走了兩個月,連個消息都不給我發嗎?”
虞清雨有些頭疼,面對他的糾纏更是煩躁:“馮黛青,你今天也沒喝酒啊,說什么胡話呢。”
“我哪止兩個月沒給你發過消息,大概得有半年我都沒回過你信息了吧,我的態度應該已經很明顯了。”
或是真的有可能,大概也不會有他著名的十一次表白的名事跡在。
“你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說出這么冰冷的話?”
虞清雨很是敷衍:“我體寒,天生的。”
馮黛青立刻換了策略,死纏爛打:“我在你家喝多了,你起碼得送我回家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是吧?酒也沒喝,但不耽誤你醉?”虞清雨面無表情,“馮黛青你是怎么做到一個總裁話這么多,這么討人煩的。”
“大概是偏愛吧,我這輩子也就和你說過最多的話了。”
虞清雨揉著額角,錐錐的刺痛,忽然覺得好像港城的生活更適合她。
至少,人都正常。
寂清的安謐中,謝柏彥清冽幽然的聲音倏然落下:“老婆,要走了嗎?”
慢條斯理地系上腕表,寶石袖扣在夜色中流淌著潤澤的淡光,矜貴清冷的男人一身高定西裝款款走來,唇角帶笑,幾分慵懶。
“老公。”虞清雨眸光微閃,神色不由輕快了許多,她上前兩步挽住他的臂彎,輕輕靠在他的肩頭。
好像頭也不痛了。
“馮總沒有司機沒有車子,想蹭個我們的順風車。”
聰明地把皮球踢給了謝柏彥。
“哦?”沉眸淡冷平靜,長輩不在,他周身凜冽,多了幾分壓人的睥睨感,明明是禮節的回應,卻帶上了幾分嗤意,“自然可以的。”
“我還要感謝馮總往日里對我太太的照顧。”
馮黛青面色端不住了,甚至連一句“不客氣”也說不出口了。
看著他突變的臉色,虞清雨默默揚起嘴角,果然還得是謝柏彥出馬,這種時候他的陰陽怪氣最是好用。
晚風浮動,纖薄的紗裙不時劃過他的指腹,軟綿服帖的觸感,繞在他的手指間,輕輕捻著絲滑面料,似有似無的體溫靠近。
若是沒有馮黛青灼灼的目光,一切都很好。
謝柏彥視線一偏,語氣微涼:“你們看上去關系似乎挺好的。”
聲音微低,只有她一個人可以聽到的淡聲。
“就那樣……”虞清雨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停了語氣,輕咳一聲,“那還是沒有我們關系好的。”
垂眸默然靜望了片刻,他忽而低笑:“也是。”
“畢竟我們是睡一床被子的關系。”
第22章 Chapter 22
他們說話聲音不大,但也沒刻意避諱馮黛青。
虞清雨眉眼帶笑,微微踮著腳尖湊到男人耳邊說話,而謝柏彥也配合地微微低身,側目低眉與她講話。
大手掌在她纖瘦后背,婀娜的曲線被掌心輕輕壓下。
矜持,又親昵。
感情甚篤的新婚夫妻。
似乎是連馮黛青也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馮黛青看得眼紅,尤其是謝柏彥寥寥幾道瞥來的視線被他捕捉時,他想要別開的目光又再次定住。
謝柏彥自是矜然自若,眸色淡定,薄唇一抹淡淡笑弧,仿佛一切游刃有余。
面容再難端住,嘴角弧度緩緩落下,馮黛青默然哂笑一聲。
這位謝先生越是淡然,襯得他越是狼狽,可心底坳著的那股勁不停叫囂著不甘。
還是不甘心。
“還送不送我回家了,就讓我在這兒干等著看你們秀恩愛?”長眸微瞇,將所有情緒掩下,馮黛青將頭發向后撥弄,幾分不羈。
這人真的油鹽不進,虞清雨故意磨蹭了許久,馮黛青竟然還未放棄蹭車的念頭。
腰窩處搭著的手掌遞著涓涓溫意,微一用力,虞清雨被他攏近幾分。
淡聲:“那便走吧,免得耽擱了馮總的夜晚生活。”
后四個字被念得微重,馮黛青面上一冷,幾乎控不住發散的思緒。
夜晚生活?
是誰的夜晚生活?
馮黛青端正筆直地坐在副駕駛,目光寸點不離斜前方的后視鏡,那里折射出后排靠得極近的虞清雨和謝柏彥。
他忍不住地皺眉,虞清雨人前最是注意禮儀分寸的,怎么上車就和別人挨得這么近?
該有的端莊優雅都哪去了?
馮黛青干咳了兩聲,試圖提醒她注意坐姿。
虞清雨詫異地挑眉,不明就里:“你是準備在這里就下車嗎?”
她根本不想去猜馮黛青的用意,只想把他盡快拋下車。
說話間,虞清雨歪了歪腦袋,更靠近了謝柏彥幾分。
扶額,馮黛青忍不住又咳了聲。
虞清雨隱隱幾分不耐:“你到底要干嘛?”
一旁安靜的謝柏彥也緩緩抬眸,慢條斯理開口:“馮總,中央扶手盒下有水。”
話音剛落,他的掌心似有似無地擦過虞清雨的手指,最后頓在她的膝蓋上。
馮黛青的視線也跟著頓住,聲音也失了冷靜:“你……”
一雙邃暗黑眸噙著笑,對上他的眼睛。
曈底染上涼意,直直掃來的視線,凜然清冽,讓馮黛青先別開了視線,心底寸寸漫上幾分惶然。
他望向車窗外,行行向后略過的楊樹,忽然想到了什么:“清雨,你還記得老宅門口的那只老楊樹嗎?”
馮黛青低頭笑了笑:“小的時候你爬上去撿風箏,跳下來的時候我沒接住你,然后我們倆一起打石膏休養了三個月。”
這段故事,似曾相識。
謝柏彥指骨微曲,溫熱指腹在掌下的膝蓋上微微點了兩下。
他側過臉去,眼神幽幽望向神色怠倦的虞清雨,原來在巴黎街頭,她醉酒后回憶的那段故事,便是和眼前這位馮先生一起摔斷腿的?
晦暗不明隱于瞳底,漆黑深邃看不清晰。
虞清雨精致的眉尖蹙了蹙:“記不得了。”
大概是車內空調開得有些冷,她不由又向身側的男人靠了靠,她今日穿得單薄,唯有膝上覆著的那只大手帶來些許暖意。
馮黛青沒注意到后排的小動作,聲音跟著回憶也漸漸低了下去。
“怎么長大了還是覺得小時候好,起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去掂量思考那么多。”
虞清雨打了個哈欠,幾分疲倦地靠在謝柏彥的肩上,短短一段路怎么今日開了這么久。
鼻尖輕嗅,盡是他身上清雅的淡香,似是寥寥紓解著她的頭疼。
謝柏彥肩背微微挺起,肩膀微墜,讓身邊的女人靠得更舒服了些。
抬手間,輕輕撫過她的發頂,溫溫貼近的氣息。
暗昧中滋長著幾分繾綣。
馮黛青深深嘆了一口氣,忽然轉過頭去望后排的虞清雨:“清雨,其實這段時間,我突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目光忽然瞥向一側的謝柏彥,他勾起嘴角,繼續說,“時間堆積起來的感情,總是彌足珍貴,年少時遇到太驚艷的人,總是會讓后來相逢的人都蒙塵。”
“清雨,你覺得呢?”
車載音響放著的歌曲恰好停頓,幾秒的空白的安靜滯下,似乎連清淺的呼吸聲都被放大。
被問話的虞清雨恍若未聞,眼皮都沒掀開。
這段話本也不是說給虞清雨聽的,馮黛青很快扭過頭轉向另一位。
“謝總認為呢?”
“大概吧。”素來清冷淡漠的面容沒有任何波瀾,黑眸中一派平靜,細看之下好似沒有銜著一點情緒,冷冷清清的模樣。
終于扳回一城的馮黛青嘴角笑意更揚起幾分:“怪不得旁人總說,青澀的初戀,是人生中最念念不忘的感情。”
虞清雨不想搭理他的挑釁,雙手圈著謝柏彥的手臂,長指摩挲著他無名指上的那枚鉆戒,柔軟的指腹在修長指骨上流連。
若是反感一個人的時候,大概是會連他的話也一同屏蔽掉。
虞清雨此刻的感受大致于此。
謝柏彥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微微頷首應了聲:“馮總說的對。”
“我也覺得初戀確實會留戀。”嗓音幽幽,在逼仄的車廂虛虛環繞。
似乎有些不對,馮黛青蹙起眉尖。
又聽謝柏彥不疾不徐說道:“我與太太之間,確實感情深厚。”
覆在她纖盈膝蓋上的手掌微緊,如玉指骨似有似無地劃過骨節,帶起綿密顫栗。
僅有一層薄紗的間隔,裙擺之上的珍珠從他指腹間捻過,圓潤的小珠子借著他的力道,又淺淺壓在她的肌理間。
輕紗粗糲與珍珠柔膩交接而來的觸覺,驚起陣陣電流,簌簌涌過。
虞清雨恍惚抬眸,望進一潭深水,窗外霓虹在他眼底折出冰冷光澤,暗示性的深暗眼神。
圈著他手腕的細指不覺間滑下,與他清健的指骨親密相觸。
膝蓋處的暖意瞬間涌入四周,驅散一切涼意。
像灼了火,虞清雨抽了口氣,到底是壓住了逃離的沖動。
虞清雨咽了咽口水,低呼了口氣,頂著兩道情緒不明的視線,貼近身側男人懷里。
彎起嘴角,嫣然溫笑,望向馮黛青:“謝謝你的祝福哦,我和我老公第一次戀愛體驗感非常好。”
初戀,念念不忘?
大概對于初婚初戀的兩個人也一樣吧?
像是一把回旋刀,馮黛青扔出去的時候,根本沒想到會插進自己的胸口。他沒了再開口的興致,靜靜望著前路,一聲不吭。
反倒是剛剛沉默的虞清雨話多了起來,她把玩著他的手指,嗓音輕軟:“老公,我們什么時候回港城?”
謝柏彥垂眸看著她的嬌面,卷翹的長睫輕眨,像蝴蝶休憩落下的漂亮羽翼。
他的聲音也跟著放輕,像是情人間的低喃:“急著回家了?”
“想我的小魚們了。”
“想我的新花園了。”
“也想媽和妹妹了。”
坐在前排的馮黛青默默扭頭,思緒放空在不斷向后越出視野的楊樹間。
轎車停在虞家的別墅前,馮黛青叫出了正欲進門的虞清雨。
“可以聊聊嗎?”
虞清雨下意識望向立在她身側的高挑矜冷男人,后者微微抬了抬下巴,很是紳士地給她留出空間。
她嘆了口氣,在謝柏彥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后時,方才開口:“別再堅持了,馮黛青,你已經給我造成很大困擾了。”
幾分輕諷攀上眉眼,馮黛青呵笑一聲:“我知道你不想聊我們,那不如我們聊聊宋執銳?”
“你的那位便宜先生,知道你和宋執銳的事情嗎?”
果然,又是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
虞清雨正了面色,聲音肅然,明眸難得露出幾分戾色。
“首先,我結婚了。”
“其次,其他人的事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最后,請你別在我老公面前胡說八道。”
明麗水眸睨過去:“很沒有邊界,很沒有分寸。”
“很煩。”
沒留半點情面,冷禁中帶著警告。
是馮黛青從沒見過的虞清雨。
是跟著那位謝先生學的嗎?似乎和他印象中的女孩不太一樣。
他冷笑一聲:“你現在一口一個老公,喊得很順嘴啊,你說宋執銳聽到了會不會覺得心酸呢?”
虞清雨眸色漸冷,雙手抱胸,蘊著惱意:“所以你現在是愛而不得,惱羞成怒,準備黑化?”
“反正你也沒打算理我。”僵持的語氣中掛上了幾分可憐,倒仿佛是她的錯一般。
虞清雨揉了揉眉心,試圖理清他們之間亂糟的關系:“馮黛青,你真的有那么喜歡我嗎?還是只把我當成和宋執銳爭奪顯擺的工具?”
大門前懸著兩盞路燈,昏黃燈光落下,隔著四五米遠距離的男女遙遙矗立,焦灼僵持的氛圍。
“清雨,我不是笨蛋。”馮黛青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么表情,大概什么也沒有被愛慕多年又表白了十數次的的女孩,質疑他的感情動機更可悲的事情吧。
虞清雨靜了幾秒,應了句:“嗯,我也不是。”
氣氛莫名尷尬。
虞清雨低頭看著自己的裙角,正思忱著是不是可以回去的時候,馮黛青再次開口:“算了,我還欠你一份新婚禮物。”
皺了皺秀氣的鼻尖,他說話的語氣似乎有些怪,總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句——
“不如,不如就送給和你關系最好的宋先生吧。”
虞清雨眉心深深折起。
還有更讓她難以理解的話跟著落下。
“這樣你也不必大費周章讓黛黛去投資了,總歸都是我的錢,都是為我馮家賺錢。你不覺得這比爭奪什么顯擺的工具更好玩嗎?”
“有病,早治。”
虞清雨不想再跟他說一句話,轉身便走,走了兩步,還是心火難平,忍不住又回頭:“你真的有大病。”
和他說話真是浪費她的時間。
可身后的男人還未消停,他忽然提聲囔著:“你知道有些人背靠京城人脈資源,東山再起選的地點卻是在港城的原因嗎?”
“要不要我幫你問問宋執銳是為了誰?”
虞清雨腳步沒停,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一般,徑直向前走去。
一如不知多少次,她毫無顧忌地向前走,而他只能看著她的背影。
馮黛青笑容逐漸消失,下一秒,他狠狠踢開虞清雨門前裝飾的圓石。
裂紋登時爬上鏤空雕花的圓石,幾秒后,徐徐碎開。
解下高跟鞋的時候,虞清雨才發現謝柏彥就坐在客廳沙發上。客廳走廊處的窗簾被拉開,從他的位置正巧可以看見大門處的動靜。
他們剛剛說話應該聲音不太大,謝柏彥應該沒聽到他們的對話吧?
虞清雨不由有些心虛。
沙發上坐著的男人倒也淡定,沉眸淡覷,漫不經心:“太太,我以后不會處理太多送上門的心甘情愿插足的鶯鶯燕燕吧?”
這話有些熟悉,基本沒怎么改變的說辭,原版自然是出自虞清雨。
是上次因魏雪喬的時候鬧了幾句嘴時,她說的話。
虞清雨干笑兩聲,赤腳走進客廳,縮著腿懶懶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謝先生放心,我這點基本素質還是有的。”
“正好你一次,我一次,我們暫時平局。”
“這種平局似乎沒什么意義。”謝柏彥放下手中的文件,淡笑了聲,“謝太太,我是個商人,讓本讓利的目的并不是公平交易。”
虞清雨眨了眨眼,好想聽懂又好像沒太懂,她將腿放下,坐直了些:“那你要什么?”
沉沉黑眸鎖在她面上,緩緩向下,是她輕點在冰冷地板上光著的小腳。
又不穿拖鞋。
謝柏彥起身,逼近了幾步,半坐在她面前的茶幾上。
“我想聽聽太太的意見。”
“什么意見?”
他的手掌忽地攥住她的腳腕,微微抬起,指腹摩挲過光滑的肌膚,酥酥麻麻陌生悸動爬上心房。
“年少相伴的人彌足珍貴?”一點興味輕笑,“原來太太小時候的生活這么豐富多彩。”
虞清雨猝不及防被捏住腳踝,怔忡幾秒,她猛地抽回自己的小腳,纖白細直的小腿落下,不覺間停在了他的鞋面上。
她顧不得其他,急忙解釋道:“哪有?也就平平無奇的童年生活罷了。”
“哦對了,你之前說在北京住過是什么時候?”她信口胡扯,“說不定,你也是我小時候的重要組成部分呢。”
意味不明的一點笑痕,平靜中似乎有風雨來襲的意味,她咬了咬唇,莫名一點心慌,腳趾無意識踮起,小腿跟著繃直,綺麗柔旖的線條美感。
見謝柏彥不為所動,她眼波微轉,扯了扯他的衣角,嗓音溫軟,又回到他問的那個問題上:“我哪有什么意見?”
“老公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
“哦?”尾音輕輕勾起,他微微矮身,視線忽然落在她光潔的小腳上,柔弱無骨一般踩在他的拖鞋上。
深色彌漫瞳孔。
縮短的距離,讓很多細節變得更加清晰。
放大的一張俊臉,虞清雨仰頭的角度也剛剛好,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他的唇上。
謝柏彥的唇色偏淡,薄涼的,似乎也是柔軟的。
沒有劣質香氛,沒有酒精干擾,她恍惚回憶起那次相貼的觸感,似乎清晰,細究之下,好像也模糊。
“太太看來很想與我有一段往事?”
她莫名咽了咽嗓子,看著薄唇在她視線中翕合,莫名涌上的燥意蠱惑著。
在凌冽聲線再度落下前,虞清雨突然仰頭堵住了他的唇。
“接吻時間,不宜說話。”
舌尖輕輕劃過微涼的薄唇,帶著顫栗的濕潤一觸即離。
像飄飄落下的羽毛,緩緩拂過,再想去抓時,已經隨風遠去,無影無蹤。
但謝柏彥抓住了他的羽毛,在花草淡香抽離的那一瞬,他掌住了她的柳腰。
肩膀被重新摁下,她惶然睜大眼睛。
回應她的是抵額深吻。
第23章 Chapter 23
夏夜沁了涼意,便是下雨前的征兆。
輕輕觸碰的唇瓣帶著涼歇的潮濕,蘊著海潮的勃然,緩緩涌上沙灘的波濤,直至靠近岸邊時,才發現平靜浪潮中洶涌的來勢。
虞清雨是察覺到了什么的,在那鋪天的風暴降臨前,她想躲。
柳腰微折,像一尾輕盈小魚敏銳地試圖逃離他的包圍圈。
他們的距離極近,虞清雨的所有動作被寸寸放大在謝柏彥瞳底。
微微向后仰起的頸子,像天鵝航行時揚起纖盈的弧線,美麗又脆弱。
是戲鬧玩笑,只想打斷他方才的話,得逞之后便想抽離而走,像上次那般不負責任。
只是意圖太過明顯,她還未抽身,纖薄的肩膀被溫熱手掌壓下,緊跟著是被掌住的腰肢,微一用力,繼續扯近的距離。
虞清雨薄紅眼皮猝然掀開,流轉的清波蕩漾,一閃而過的驚慌,被覆下的陰影遮蔽。
是積攢層疊的濃云,漆黑如墨,卻也有流淌的淡光投下,鼓動的心悸在薄唇抵上時,愈加清晰。
濕潤的,潮熱的,悶重的,密不透氣的,熱度逐漸攀升的,觸碰又分離。
像是窺探半分天光,在那沉定的黑眸注視下,她慢慢閉上了眼睛,睫羽在戰栗中微抖,連呼吸也下意識屏住。
可無孔不入的冷香將她籠罩,紅唇微張,似是想要偷取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而后是探入唇齒間的柔軟,勾著她的,刮過皓白牙齒,一點刺痛糅在溫熱濕濘之中,漸漸褪去,只剩綿軟脫力的炙吻。
她還踩在謝柏彥的腳面上,令人昏眩的迷離將一切理智打破。
不知什么時候,手指已然攀上他的襯衫,細指間纏著他的領帶,攥得很緊,謝柏彥順著她的力道,徐徐壓下。
退無可退,她倒在了沙發上,身前的男人將她壓進懷里,衣裙微亂,一點瓷白亂了眸光。
柔美婀娜的曲線盛放在他的掌心,混亂的呼吸聲夾著一點喘/息清晰入耳,莫名浪潮涌上心頭,帶著蓬勃的熱度,躍上臉頰。
紅了又紅的胭脂色,好似也暈染到另一個人的面上。
手指緊了又緊,窒息般的錯覺讓她喪失所有抵抗。
虞清雨的手臂虛靠在他的胸膛,卻沒有一點力氣推開,像是叢叢蘆葦,細風輕晃,折彎了腰,只能迎上他所有強勢。
“小魚。”一點清潤繾綣的溫聲在耳畔纏繞。
一顆水珠滴落在平靜的湖面,叮一聲將所有靡麗霧氣揮散。
虞清雨顫著眸,緩緩定睛,望進他的瞳底,謝柏彥黑曜般深眸似乎也蒙上一層霧色,旖旎繚繞,勾人心弦。
她心底的那根弦驀地斷了。
停在他的領口的指尖跟著她輕震的瞳孔一同攥緊,無意識地劃過他的頸側。
一道細細的紅痕落下。
同他定在她濕潤唇色上的視線一起。
謝柏彥的作息習慣一向規律,無論換了時差或是地點,都嚴格執行。
虞清雨醒的時候,他已經結束晨間鍛煉,帶著一身潮氣從浴室走出來。
襯衫剛系上幾個扣子,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謝柏彥回頭望過去,正看見虞清雨捂著唇幾分恍惚地坐起身。
單薄的睡裙幾分凌亂,被子卷在細直的長腿間,柔膩的膚色晃人眼。
“還早,太太可以再睡一會兒。”聲線很輕。
原只是一句善意的建議,聽在虞清雨耳中像帶著刺,她的眉眼半闔,精巧絕倫的五官都皺起。
“我在你眼里就是天天只知道睡大覺的懶人是嗎?我難道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嗎?”
剛剛睡醒,聲音還溫糯軟軟的,卻已經開始無差別攻擊了。
謝柏彥微微挑眉,薄唇掛上一點笑痕,差點忘了虞清雨的起床氣很大。
指腹輕輕觸著微腫的紅唇,虞清雨掀開眼皮斜睨著他,在他很是平靜地系上鎖骨下的扣子時,火氣又添了幾分。
“謝柏彥,你是貓吧,我的嘴唇都被你咬腫了。”
記得小時候,她去喂老宅附近的流浪貓,虞清雨拿著貓條去引小區里最肥的大黑貓去吃飯,聽說它是這片區域的小頭目,不太好惹。
事實證明,確實不太好惹,大黑貓嗷嗚一口繞過了貓條,狠狠地咬上了她的手指。
有人比那只大黑貓還討厭。
很不留情地咬了她的唇。
謝柏彥慵懶隨意地垂眸,薄唇緩緩翹起,冷白指骨松開正欲系上的最頂端的那枚扣子:“可能有人比我更像貓。”
領口場下,半遮半掩的一道血痕臥在他的頸側。
格外顯眼。
無聲的安靜,讓昨晚許多片段重回眼前。
虞清雨僵直地別開視線,拍了拍自己的臉,嘴里還在憤憤不滿地嘟囔著:“可是那道紅痕都被你襯衫擋住了,我又遮不住,你讓我這樣怎么出門見人?”
“那便不出門。”謝柏彥很是誠懇地給出意見。
虞清雨好似看透了他的本質,恨恨指責:“果然,你就只想把我金屋藏嬌。”
謝柏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正挑選著今日的領帶,長指撥弄著,腕側的那枚紅痣如那道紅痕一樣灼眼。
虞清雨的目光不知什么時候回轉了過去,看著他的動作,忽然開口:“系那條灰紫色的。”
聲音里還帶著悶氣,紅唇微微嘟著,但并不妨礙她對他指手畫腳。
謝柏彥倒也順從,捻著領帶在頸間比劃了一下:“顏色有些跳,不夠沉穩。”
“你平時工作眼鏡一壓,誰還會去說你不沉著。”虞清雨最是受不了他每日恒久不變的黑與白,明明是還不到三十歲的男人。
輕哼一聲,無意間咬了下微腫的唇瓣,虞清雨捂著嘴痛嘶一聲。
灰紫色的領帶繞在頸間,還未來得及系,謝柏彥聽到她壓低的痛聲,眉心微折,已經邁了過來。
“要擦藥嗎?”長指捏著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皮微微垂下,他細細端量著她紅腫的唇瓣。
這個仰頭的姿勢總讓她想到一些關于昨晚的畫面,拍下他的手,別開臉,聲音微低,幾分委屈:“嘴唇要怎么擦藥啊?”
“應該也可以的吧。”謝柏彥也不太確定,拿出手機,“我來問問家庭醫生。”
“別!”虞清雨猛地從床上站起,撲上去制住他的動作,跌跌撞撞,小腿被被子纏住,還未站起就已經被扯住動作。
猝然失去重心的虞清雨,半跪在床角,手掌撐在他的胸前,被謝柏彥堪堪扶住。
眼皮一跳,虞清雨猛然收了手,昨天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姿勢。
她有些暗惱,剛想抬眸挑刺幾句,忽然對上他含笑的眼睛,登時把所有話都咽了下去。
房間里似乎有些熱,虞清雨手指揪住垂下來的領帶,是她選的顏色,灰紫色的絲綢面料,其中繡著銀絲暗紋,雅致端方。
咽了咽嗓子,在他凝視的目光中,虞清雨手指靈活迅速,一個漂亮的溫莎結很快纏繞在他的領口處。
微微正了下角度,虞清雨卻沒松手,她鼓了鼓嘴,慵懶清軟的聲音放緩,猶帶著幾分不滿:“你是不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累累罪行,搞得陣仗這么大,我還要臉的,謝小貓。”
“虞小魚,那你昨晚怎么沒叫停呢?”指腹輕輕碾過她的紅唇,若有若無流連的一點溫度。
虞清雨擰著眉尖瞪他:“你這說的好像我們昨晚發生了什么一樣?”
低涼散漫的聲線緩緩落下:“大概也不算發生什么吧。”
“也就只是被一只小笨魚咬了一口。”
一點笑音彌漫其中,迎上虞清雨睜圓的雙眸,薄唇淡勾。
“可是你不是很喜歡嗎?bb。”
手指一緊,領帶忽地被推至最高。
虞清雨扯開纏著小腿的被子,面無表情地穿上拖鞋,帶著瑜伽服徑直離開。
她可太喜歡了。
喜歡到現在嘴唇還在隱隱微脹。
謝柏彥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松了松被她扯緊的領帶。
早餐是陳姨做的。
“謝先生,不知道您平時喜歡吃什么,我便都準備了些。”
種類繁多,大多京城經典的早餐小食。
謝柏彥微微頷首,還未說話,已經被虞清雨搶了先:“沒事的,他什么都吃,好養得很。”
虞清雨說得也沒錯,這段時間她也算了解他的喜好。謝柏彥確實不挑嘴,好像對食品本身并無追求,更不像虞清雨那般,遇見不喜歡的菜色,根本一口不動。
謝柏彥拿起筷子,平靜地看她一眼,沒說話。
虞清雨喝完一杯苦澀果汁后,長長吐了口氣,悠悠視線這才轉向坐在她對面的男人。
見他只是喝著豆漿,她頗為好心地將一塊糖餅放進他的碗里。
“你嘗嘗這個,是陳姨自己調得焦糖餡料。”
謝柏彥視線掠過:“這是什么?”
虞清雨:“就普通的芝麻糖餅。”
“這是老婆給的。”謝柏彥眼睫撩起。
虞清雨有些懵,歪了歪頭,一絲疑惑。
“所以是老婆餅。”謝柏彥神色自若,仿佛說的是什么嚴肅正經的公事。
若不是他正在查看著周斯岑發給他的國語基礎日常梗大全,虞清雨就真的信了。
嘴角扯開,虞清雨有些笑不出來,這個梗未免也太老了些。她合理懷疑,那個什么亂七八糟的大全是已經是幾年前的過期版本。
“我覺得謝先生的國語學習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了,已經越學越歪了。”虞清雨選擇繼續喝她的苦果汁。
目光幾番略過他的手機,靜了幾秒,虞清雨再度掀唇:“我覺得,謝先生現在需要有人出手指導一下了。”
“太太是準備親自上陣?”聲線散漫,尾音輕輕勾著,帶著撩人的溫度。
虞清雨托著粉腮,笑瞇瞇:“我準備給你上點強度。”
“哪種強度?”薄唇慢條斯理扯上淡弧,眸色也跟著深暗。
放下筷子,他端坐在餐桌前,仿佛是要進行重大談判一般,口中念著的卻是風馬不及的一個詞。
“唇槍舌劍?”
唇槍舌劍?
哪種唇槍舌劍?
虞清雨愣了幾秒,在他慢慢勾起的唇角弧線中,忽然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唇瓣抿起,那里還在隱隱微痛。
她真的很懷疑,謝柏彥是怎樣端著一張清冷淡漠的臉,卻說著那些令人臉紅的話的?
“謝柏彥,你就是這樣學《成語大全》的?”秀氣的鼻尖皺了皺,虞清雨的嘴角也跟著落下。
薄唇微折,似有似無一點淡笑:“那只好繼續努力,努力讓太太滿意。”
謝柏彥看了看時間,起身套上西裝,低眸仔細理著袖口,又將領帶正了正,視線掠過她微紅的耳廓,淡笑:“今晚有場宴會,需要你陪我一同出席。”
頓了頓,他又提醒:“我們明晚回港城。”
“至于其他時間,謝太太自由發揮。”輕描淡寫,給足她足夠的自由。
虞清雨懶懶點頭,不想再和他對話,只揮揮手:“行了,你可以退下了。”
客廳走廊處的窗戶未關,今日天色極好,有徐風輕輕拂過窗簾,流蘇晃動,纏住謝柏彥的注意力。
從那扇窗戶向外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大門處的景象。
等待他出發的轎車正停在那里。
一些算不上好的片段記憶涌上,謝柏彥靜靜收回了視線。
謝柏彥立在餐桌前,眸底蘊著幾分暗色,思忱片刻,他心平氣和地再次開口:“謝太太,不過有點事情可能需要占用你的自由時間。”
食指微曲,他輕輕敲了下紅木餐桌,一聲悶響后,他的聲線跟著落下:“抓緊處理一下你的瘋狂追求者。”
不疾不徐,嗓音清冽,幾分暗藏的意味,虞清雨聽不清晰。
意料之外,似乎也意料之中。
虞清雨打了個哈欠,頗為矜持地揚了揚精致下巴:“沒辦法,魅力太大。”
混淆話題,輕而易舉地帶過敏感問題。
謝柏彥似有似無地點頭,端著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似乎很認可她的結論。
“太太魅力屬實太過迷人。”
聞森早已等在門外,見他出門,連忙跟上去匯報:“謝總,您讓我著手洽談的法國暢銷小說翻譯版權引入,已經達成初步意向合作了。”
“嗯。”謝柏彥沒什么表情地應聲,他腳步一頓,忽然停在車前,清冷視線定格在花園里的噴泉上的那尊雕像上。
“去打聽一下,最近有沒有準備出售或拍賣的十八世紀雕像。”
聞森有些為難:“就一定要十八世紀的嗎?”
他撫過額角熱汗,上次為了謝太太的花園,他鉆研了許久養花指南,現在大概需要換一門學科,開始從頭學習建筑雕像藝術歷史。
謝柏彥坐進車里,帶上金絲鏡框,黑眸斂下,薄唇微啟:“沒辦法,太太挑剔。”
第24章 Chapter 24
虞清雨已經安排好她的自由時間,一早就約了馮黛黛去做皮膚護理。
轎車剛剛駛出大門,就被她叫了停。
推開車門,虞清雨面色陰沉地看著大門前碎了一地的鏤空雕花圓石。
這是她婚前專門找即將閉關的非遺老師訂做的一對石雕,那是他最后一件作品。
工時近半年,才等到的精巧雕花圓石,就這樣碎了?
“去調監控!”她壓著火氣,聲音冷得駭人。
張司機掂量著她的表情,小心翼翼說:“小姐,要不我先送您出門,回頭再看監控?”
再一看虞清雨半蹲著正撿著裂開的碎片,連忙換了說辭:“我這就去。”
碎片鋒利,不經意劃過她的指腹,滲出星點血跡。
聞訊而來的陳姨,連忙去看她的傷口:“小姐,我來收拾吧。”
虞清雨搖搖頭:“去拿個箱子吧,我來把這些收起來,尋人問問可不可以修復。”
畢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不說其物質價格,只單論它的精巧復雜程度,就這樣被打碎也未免可惜。
看到監控前,她大概是有個猜測的。
無非是為了確認是否有冤枉昨晚那位挑事的人。
那段監控視頻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她的面色越來越沉,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幫我擬寫一份律師函。”
“寄給馮氏總裁,請他在三個工作日內等價賠償我所有的損失。”
她吐出哽在喉嚨間的悶氣,虞清雨關上了監控視頻,眼眸一轉,只是賠償對于馮黛青來說,似乎無足輕重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賠償于他而言也只是手指輕點的小事,可難解虞清雨的郁氣。
那是她親自畫的設計圖紙,托人去找石雕老師,再三拜訪,才最終同意為她制作的門前石雕,對她而言意義非常。
“等一下,別寄給馮黛青。”眸光微涼,“寄到馮氏老宅,收件人記得寫馮叔叔親啟。”
她暫時治不了馮黛青,難道他的父親還治不了他嗎?
借力打力這招,虞清雨一向用得順手。
一件小插曲,虞清雨到美容院的時候,馮黛黛這位遲到大王還沒來。
美容師是為她慣常服務的那位,她笑著迎上來:“虞小姐,您好久沒來了。”
“是很久沒來了。”她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由她按摩肩背肌肉,“我搬家了。”
美容師驚了一下:“您也搬出頤園佳景了?”
也?虞清雨微微擰眉,想了許久這個也究竟說的是哪位。
美容師:“就是那位經常陪您一起來做美容的宋先生啊,您上次不是說他是搬出去頤園佳景,所以沒空陪您來了嗎?”
緩緩撩起睫毛,她輕聲回了句:“……是啊。”
虞清雨都快記不清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大概半年前?還是一年前?
宋家破產,宋執銳搬出頤園佳景明明也只是一年前發生的事情,卻好像過了很久。
記不清有多少人問她怎么少了那位經常一同出現的宋先生,一開始她還會認真解釋他們之間本也沒有其他關系,他自是沒有義務陪她一起的。
不然又怎么解釋他突然就消失在她的世界了,斷絕了一切聯系,更別提身邊朋友愿意提供的那些幫助。
襯得那時清算了自己所有名下財產,孤注一擲想要幫他渡過難關的虞清雨,像個傻子。
但后來,她也不愿再解釋了,只說一句他搬家了,就可以擋住所有好奇的目光。
是的,他搬家了,從那個光鮮亮麗表面繁華的世界離開;緊跟著,她也搬家了,搬去另一個城市,開始她的新生活。
新生活,意外的不錯。
打了個哈欠,虞清雨也不愿再說,拿起手機,美容師正輕按著她的額角,她半瞇著眼,透過被半遮的視線,給遲到許久的馮黛黛發去消息。
Yu:【我的寶寶,你人呢?】
久久未收到消息,平時馮黛黛一向都是秒回的,有些奇怪。
虞清雨坐直身體,美容師很識眼色地后退一步。
打開微信,看到最上面的那條信息,虞清雨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是,怎么是發給了謝柏彥?
恰時,一片空白的聊天框轉向了正在輸入中,虞清雨暗自懊惱,連忙撤回了剛剛的消息,正想解釋什么的時候,謝柏彥的消息已經發了過來。
Xby:【好的,bb。】
虞清雨懵了一下,那條綠框黑字已經自動在腦海中被轉換成人聲。
就好像他親口在她耳畔喊著bb一般,面頰很快染上紅云,她捂著臉,心下涌上燥熱。
Yu:【我只是發錯了。】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個對話框,看著他名字后綴著的那行正在輸入中,心跳倏然加速,不知是期待,還是羞赧。
怎么就會發錯人呢?
明明他們從來不在微信上聊天的,就這樣莫名其妙消息發給了壓在一眾聯系人下的謝柏彥?
虞清雨長長嘆了口氣,在忽然看到他下一條信息時,呼吸突然哽住。
Xby:【所以,除了我你還有別的寶寶是嗎?】
虞清雨慌亂按滅屏幕,眼前不斷浮現謝柏彥端著一張寒川冷面,風度翩翩的君子形象,卻漫不經心地故意說著這些讓人臉紅的話來逗她。
最開始,虞逢澤與她介紹這位聯姻對象,也沒提及過他的這一面啊。
姍姍來遲的馮黛黛踩著驕陽而來,拍了下她的肩:“你抱著手機發什么呆呢?”
虞清雨回神,下意識把手機往身后藏,仿佛有什么不能再看一眼的秘密。
她輕咳一聲:“你還好意思說呢,遲到了這么久,連個消息都沒有。”
自知理虧的馮黛黛哂笑兩聲,跳過了這個話題,剛想說些什么,目光突然定住,眼睛登時睜圓。
“做什么?”虞清雨瞥她一眼。
馮黛黛又湊近了幾分,聲音夾著盎然的興味:“你的嘴唇。”
今日出門做皮膚護理,虞清雨沒化妝,唇色卻鮮紅哄人。早就預想過會被她看到,虞清雨也沒躲,任她盯著看,撩了撩額角長發:“有必要這么意外嗎?”
“怎么說我也是有老公的人。”
“你們夫妻生活這么激烈的嗎?”馮黛黛邊說搖頭,“我怎么也想象不到你們兩個人親親熱熱的模樣,總感覺氣質好違和。”
違和嗎?
虞清雨有的時候不太愿意去思考那些深層次的東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就難以捉摸,夫妻之間亦是如此。
只她一個人去思考似乎也沒什么意義。
“乞力馬扎羅山去過嗎,就是赤道上的雪山。”馮黛黛想到一個絕佳的比喻,“你和你的謝先生,大概就是這樣。”
冷與熱的交融。
仿佛兩個世界的人,卻湊在了一起。
馮黛黛眼睛一轉,忽然又想到另一個人:“但是宋執銳不一樣,他就像沁涼溪水,無論與誰,都兩兩相宜。”
這幾天,這個名字有些高強度出現在她耳邊。
在長達近一年沒有聽過,她幾乎快忘了他時,又被很多人不斷提醒。
有些煩。
揉了揉耳朵,虞清雨半闔上眼:“你還好意思在我面前提他,你跟我仔細講講,你哥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有跟你提過要去投資宋執銳的公司的?”
馮黛黛震驚臉:“哎?我哥居然知道這事。我為了避開他,還特意找了個皮包公司注資,流程都走了一半了,你現在跟我說我哥居然知道?”
“震驚我全家。”
“外包公司?”虞清雨微笑,“不會是你哥推薦給你的外包公司吧?”
馮黛黛懵了:“你怎么知道的?還真是我哥給我推薦的外包公司。”
虞清雨緩緩點頭,轉過臉,笑容淡了下去:“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啊。”
也怪她,做什么要在馮黛黛面前提這些。
原本大概也沒什么事情,馮黛青投與不投都沒什么關系,宋執銳的項目大抵是不缺投資的,只是她突然與馮黛黛提了一句,反倒讓馮黛青抓著不放。
想起她門前被踢碎的那只石雕,虞清雨不由惋惜。
“我哪知道他會去查我的資金動向啊。”馮黛黛還很委屈。
她自來不懂這些商業上的東西,也只能去問自己哥哥,哪能想到最后鬧成這樣。
“你每天只專業于自己的畫廊畫展,突然跟他提到投資,你哥也不是傻子,當然會去查你的財務情況。”虞清雨也不想再提,“算了,不管了,這本來也不是我們兩個人該操心的事。”
只不過宋執銳的事情她暫且不計,馮黛青踢碎她石雕的事情,她不會就這樣放過的。
電話響起的時候,兩個女孩湊到一起正在數落著馮黛青的惡行,忽然看到手機屏幕上的名字,虞清雨猛地坐直身體,還順便整理了下裙子。
馮黛黛被她的小動作搞懵了:“你這也不是視頻啊,整理儀容做什么?”
虞清雨也愣了,呆呆放下手,嘴硬道:“我只是注意形象罷了,又不是為了和他打電話。”
嘴上是這樣說的,但還是再三看了下手機屏幕里映照出的那張嬌艷昳麗的臉,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后,虞清雨才接通電話。
“我的寶寶,你人呢?”磁性低沉的聲音,透過聽筒鼓震著她的耳膜。
是她剛剛發錯的那句話。
心房猛地空了一拍,指尖忍不住地攥緊。
壓下心頭忽然的悸動,虞清雨壓下一輪呼吸,才緩緩開口:“你好煩啊,我都跟你說了,我發錯人了。”
身邊的馮黛黛忍不住湊過來聽他們的對話,被虞清雨閃過,踩上鞋子尋了個安靜的地方。
頭頂是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冷氣落下,將那點莫名的燥氣沒過,她才再次開口:“你這是要跟我秋后算賬是吧?”
耳邊沉下一點輕笑:“沒想跟你秋后算賬。”
“因為我沒發錯人,bb。”
手機差點從掌心滑下去,虞清雨咬著下唇,一點微脹的痛感刺激著她的神經,重新找回一絲清醒。
眉尖攏起又松開,跟著的是翹起又抹平的嘴角。
放棄表情管理。
直到他清冽好聽的聲音再起:“出來,我在門口等你。”
一顆石子打破平靜的睡眠,幾個流連的水漂過后,安然沉入水底。
她的心忽然靜了。
晚上的宴會,是謝柏彥第一次出席京城晚宴活動,虞清雨挑了條明黃色的抹胸禮裙,儀態端莊,氣質脫俗。
見過幾個長輩后,謝柏彥換了虞清雨手里的紅酒:“香檳還是氣泡水?”
還給了她選擇,雖然兩個都不怎么樣。
虞清雨笑起來:“不是說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才不可以喝嗎?怎么現在你在也要盯著我?”
謝柏彥倒是一派淡然,他的掌心攏在她的光潔圓潤的肩上,微微側臉,對上她黑白分明的剔透眸子,瞳底漾上一點笑痕。
“怕你晚上又胡鬧,指甲順著脖子劃到臉上。”
說著,還似有所指地理了理自己的領帶,暗示她那之下藏著的一道痕跡。
“你這人——”虞清雨氣鼓鼓,“我都沒說你呢。”
謝柏彥眉目清潤,泰然淡笑:“那你也可以一說。”
“那還是不說了。”虞清雨果斷中止話題,挑了一杯香檳。
說來說去,吃虧的好像都是她。
今日化妝時,唇膏反反復復蓋了幾遍,她都不忍抬眼去瞧化妝師的表情。
“謝柏彥,都怪你——”虞清雨正要細說,忽然被一道聲音打斷。
“謝總,清雨。”
總有人不合時宜地出現,巧的是,幾次似乎都是一個人。
謝柏彥款款轉身,望向正晃著紅酒杯興味盎然的馮黛青,禮貌回應:“馮總。”
馮黛青的笑容攜著一點冷意:“好巧,今天又見面了。”
他似有似無地看向一邊面無表情的虞清雨,唇角勾起:“我只是忽然想起件事情,思來想去,還是準備打擾一下你們。”
謝柏彥微微挑眉,掌在她纖薄肩上的手指縮緊了幾分:“愿聞其詳。”
“謝總,知道謝太太正準備聯合家妹投資一家新興科技創業公司嗎?”馮黛青輕抿了一口杯中紅酒,意味深長,“我也沒什么別的意思,只不過清雨和家妹對這方面知之甚少,不免擔心被騙。”
虞清雨擰緊眉心,眼底劃過一絲不耐,她悄悄扯了下身邊謝柏彥的袖口,正欲解釋,卻被他反握住手指。
謝柏彥淡然自若回視馮黛青,不疾不徐:“太太有自己的投資理念也是正常的。”
“誰又能保證投資永遠是穩賺不賠的。”
溫熱指尖輕點她的手背,他微微低頭,長眸定在她的面上:“回頭我讓聞森給你辦個投資基金會。”
“不要。”虞清雨抿抿唇,小聲說,“我又不懂這些。”
薄唇含著從容淡矜的微笑,謝柏彥掃過馮黛青挑釁的眸子,笑意更深了些:“無礙,就當投著玩。”
第25章 Chapter 25
馮黛青的笑容僵了些,目光再轉向抬著頭凝望身側男人的虞清雨,她定在謝柏彥面上的那抹剔透灼然的目光讓他心驚。
好似有什么他不愿承認的事實昭然若揭。
眸光微斂,馮黛青咽了口紅酒:“謝總,這就沒意思了,我只是善意提醒罷了。”
宴會廳輕緩動聽的鋼琴聲,悠悠蕩蕩回響在大廳,虞清雨自動回避了馮黛青的那些長篇大論,諸如沒經驗沒調研沒相關學歷之類。
一而再再而三的刻意出現,已經讓她厭煩,總拿著那些乏善可陳的事情來打擾,她早已沒了耐心。
在她骨節處微點的長指像按下了鋼琴低音區的黑白琴鍵,謝柏彥清潤好聽的聲線微微壓低:“謝謝馮總的好意,但我也是認真地想為太太辦一個投資基金會的。”
謝柏彥偏頭,對上虞清雨如水般沉靜的眸子,薄唇含笑:“太太若是對這方面感興趣,謝某自然不吝支持。”
虞清雨面色微燒,她幾分不自在地側過臉,視線微偏,望向大廳中心斜臺上正進行演奏的鋼琴師,跳躍的琴鍵,悅耳的樂聲,混著周圍噪雜的背景音,讓她慢慢分神。
好像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眼前相牽的雙手灼燙著馮黛青的視線,他細長的眸子微微瞇起,呼吸漸沉:“這也不是什么小事的,幾千萬的項目,謝總大概需要再考慮一下。”
有些刺耳的語氣。
虞清雨原本是想無視的,只是最近看這人實在是煩得緊。
明眸掀開,曈底劃出一絲冷嘲,這話有些難聽了,只差直白地說她沒什么經商頭腦了。
她只是對商場的事宜不感興趣,但那并不代表她是個傻子。
“抱歉哦。”紅唇勾起譏誚弧度,“我老公家大業大,就算真的做點賠本買賣,也夠我去賠個幾十年了。”
理直氣壯的調子,仗著謝柏彥縱容。
馮黛青嘖了聲,嘲諷的話剛到嘴邊,就已經被謝柏彥打斷。
“不過小打小鬧罷了,哪怕不賺錢也可以當做入學經驗。”長指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聲線平直中帶著一點不容置疑的凜然,“況且,我相信太太的能力,放心去做便好。”
至于其他的,一切有他在。
原本她是不太確定謝柏彥那句給她創辦投資基金會,究竟是戲言,還是一時應付。只是他一眼可讀的信任,讓她恍惚有了種錯覺,如果那是真的話,似乎也不錯。
是謝柏彥給她的底氣。
“好啊,好啊。”縱觀一場恩愛大戲的馮黛青拍了拍手,笑容抿去,面無別色。
“那既然如此,我只能送上最衷心的祝福了。”他轉向虞清雨,眸色微冷,“祝清雨妹妹創業成功,也祝謝總——”
“家庭美滿幸福。”
意有所指。
窗外月光清冷,眼前人真的可以敵過過去月光嗎?似乎也不見得。
謝柏彥面色如常,淡然自若,微微頷首示意:“謝謝,一定會的。”
自動過濾那其中的深意,仿佛那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祝福。
這樣的祝福,他已經收到太多了。
宴會行至一半,主人身體不適先行離開后,虞清雨也帶著謝柏彥先行告辭。
謝柏彥晚宴喝了些酒,司機下車去拿水,車窗慢慢落下,帶著潮熱的暑氣撲面而來。
清新又悶重,別扭的京城暮夏。
“手怎么了?”長指把玩著她的小手,纖白柔軟的指腹在他眼底定格,那其中隱隱一道紅痕,謝柏彥眉心輕輕折起,“劃傷了?”
傷口只是淺淺一道,出門前已經被處理過,若是他沒提起,她幾乎都快忘了早上手指被石雕碎片劃傷的事情。
想到石雕,她就來氣。
“被——”虞清雨忽然一頓,眼眸一轉,下顎抵在他肩上,揚著眉,委屈地壓著聲,“還不是被某些人氣的。”
謝柏彥眼風淡淡,從中心扶手箱中翻出創可貼,撕開包裝,覷她一眼:“被氣得手流血?”
一圈創可貼繞過她的指尖,動作放得很輕。
虞清雨掀開眼皮,指望見他認真專注的表情,眉尖微緊,一張俊美冷清面似是淺淺現出些許波瀾。
順著他的話,虞清雨故意壓下聲腔,溫軟可憐的輕聲:“是啊,被某些不安好心的瘋狂追求者氣到了,氣得手都流血了。”
被包扎好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原本她自己都快忘記的小傷口,如今生怕謝柏彥忽視那一道晚點處理就快愈合的紅痕。
“你老婆受委屈了,你都沒什么表示的嗎?”微微嘟著唇瓣,雙腿縮上座椅,半跪在晶光閃閃的禮裙上,抵在他的腿前。
被盤好的發間幾縷亂發垂下,橫在她瑩瑩如玉的面上,剔透水潤的眸子忽閃忽閃,直勾勾地凝著他。
暗夜里,似乎有淺淺蒸騰的曖昧。
清軟音色夾著一點氣音,刻意營造出的楚楚可憐。
虞清雨扯著他的袖口,似有似無地把弄著那顆寶石袖扣:“馮黛青都當著你的面說我投資會被人騙,這不是當眾打你的臉嘛。”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你都不知道,他昨晚還把我放在門前裝飾的石雕踢碎了一只。那可是我專門找老師訂做的,精心繪制的圖紙。”
“哦?”謝柏彥低眸,解救下那顆快被虞清雨扯下的袖扣,微微挑起的尾音中帶點慵懶,漫不經心。
手里的物件忽然被扯開,虞清雨也不惱,很快又拽住了他的領結,黑色綢緞底的面料上掛著寫海藍色的暗紋,像他的人一般,不露聲色。
她又瞥了他兩眼,語氣哀哀:“那可是我特意為我們的婚房定制的,光是工時就有半年,期間我還不斷去老師那里調試圖紙。”
“結果,結果他就這樣給我踢碎了一只。”
謝柏彥清潤眉眼壓著幾分笑,靜靜聽著她的訴苦。
“老公,他這是愛而不得的,對我撒氣。”她拉著他的領結,微晃了幾下,干脆扯了下來,放在掌心里蹂躪著。
幽怨的眼神望了又望:“老公,這氣你能忍嗎?”
“你舍得讓你溫柔大方善解人意人見人愛的太太忍下這口氣嗎?”
“自然是要為太太出氣的。”他掃過一眼被她手指揪得不成型的領結,眼底漾上一抹濃色。
微微攏了攏她垂落下去的裙擺,素來淡矜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謝太太想怎么出氣?”
“買兇綁架,還是交通肇事?”
虞清雨一怔,震驚中手指都卸了勁,被她扯得凌亂的領結落在她的長裙上,順著柔順的面料又躺在車廂里。
她愣愣地問,聲線隱蔽地藏了幾分顫意:“這是可以的嗎?”
謝柏彥閑閑抬眸,將她詫異到呆滯的表情納入眼簾。
夜色中,溫柔的光影落在他的眼底,神秘又幽清,她很快落入那一片靜謐中,耳邊只留下他的徐徐聲線——
“當然不可以,我是正經生意人。”
虞清雨的表情凝結在面上,恍惚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不滿地皺了皺秀氣的鼻尖:“你又逗我!”
鼓了鼓嘴:“我不管,你必須幫我出氣!”
至于如何出氣,眼波流動,瞳光微亮:“那你陪我去把他的輪胎扎了。”
謝柏彥眸底醞起淺淺笑弧,懶散地靠在椅背中,幾分興味:“你確定這是堂堂總裁夫人想出來的報復手段?”
虞清雨當然也知道是有些幼稚,但一時還沒想到什么更好的方法,食指戳了戳他的堅硬的手臂:“那你給我提供點新鮮創意。”
“他可是把我定制的一對石雕踢碎了一只,你知道吧,成雙入對變成形單影只了,你懂什么意思嗎?”虞清雨添油加醋,眉尖高高蹙起,“他這是不想讓我們好!”
“老公,這氣你能忍嗎?”
話說到這份上,謝柏彥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可以忍了。
他輕笑一聲,握住她還貼著創可貼的手指:“突然體驗到旁人說的被吹耳邊風的感覺了。”
虞清雨得意地揚了揚眉,笑容明艷,像只得逞的小狐貍。
“把他的項目搶走,讓你的投資基金會接手,怎么樣?”
謝柏彥給出的方案確實比她的要靠譜很多,他捏著她無名指上的那枚鉆戒,微微調整角度,一點晶光同時映照在兩個人眸底。
確實還可以,聽說是馮黛青準備了近半年的大項目,整個馮氏集團今年的重中之重。
只是,虞清雨也有自己的擔憂:“可我不懂這些。”
總不能花錢自己買罪受,是報復了馮黛青,若是再拖累她長時間的辛勞,那就得不償失了。
輕輕揉著她的指腹,謝柏彥眉眼淡淡:“那也好說,把馮黛青團隊挖過來,替你賺錢不就好了。”
虞清雨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擰起眉,這般是解了氣,只怕明面上會過不去。
“這樣真的好嗎?”
“應該比你說的扎輪胎好一點。”
謝柏彥很是波瀾不驚,數百億的項目在他口中輕描淡寫,仿佛只是云煙。
美眸流轉,這個解決方案很是合她心意,只是從搶項目再到項目盈利未免周期太長,那會兒大概早就沒了什么出氣的快感了。
“不行,你陪我去把他的輪胎卸了,我咽不下這口氣。”
提起裙角,虞清雨打開車門,就向后走,嘴里還喃喃著:“我記得后備箱里是有工具的。”
謝柏彥慢了幾秒才追下車,看到她手里已經提上工具,這才意識到虞清雨是認真的。
“你今天沒背著我喝酒的吧?”他審度著她面色,回憶著今晚宴會她是否有脫離他的視線。
很像是醉酒的狀態。
“我又沒喝多。”她提著裙擺,細細的高跟鞋踩在明暗交錯的光影間,碎發迎著微風向后飄,她轉身望向他,瑩潤透亮的眸子像裹了水般清澈。
她眉眼彎彎:“你幫我望風就行。”
謝柏彥望著她的婀娜窈窕背影,忽地一笑。
“算了,你不是手指受傷了嗎?”他緩步跟上他。
“喂!做人老公這方面,你確實不太行。”虞清雨睜著一雙漂亮眸子,斜睨著他,“這種時候,你怎么能勸我算了,就算現在刀山火海,你也要陪老婆一起啊?”
清淺的風聲卷著他含笑的低音一同而來。
“我的意思——”他接過她手中的工具。
“bb,我來。”
虞清雨的步子停住了,她幾乎懷疑自己是否聽錯:“謝——”
“太太,幫我拿一下。”
她愣愣地接過謝柏彥遞過來的西裝外套,見他已經半蹲下,挽上襯衫袖子,露出一截清健小臂,還是那個冷靜端方的男人,卻陪她做著不冷靜的事。
“要不算了吧。”嘴上是這樣說,可又后知后覺地涌上小小的興奮感。
大概是今晚夜色太美,總讓人生出一種繾綣旖旎的錯覺。
謝柏彥的動作很快,轉眼間馮黛青的車子后輪已經被卸下一顆螺栓。
“欺負謝太太,總得留下點什么吧?”
卸下的零件落在地面上,清脆的聲響,在她心底不斷回響。
謝柏彥側臉精致清絕,一點薄汗閃著瑩光:“一個項目大概不太夠,附贈一個輪胎。”
虞清雨手指緊緊攥著他扔過來的西裝外套,忽然撲哧一笑。
她是有些記仇的,只要不犯到她的面前,若是一味挑釁,虞清雨自然不會一味忍讓。
以前,因為這性子,她不知挨過多少虞逢澤的罵,每次都是用那套大家閨秀的禮節約束她。她像是在盒子中被擠壓長大的,端方聽話卻也叛逆獨行。
原以為謝柏彥是與她一樣的生長軌跡,但似乎也隱隱不同。
沒有那些冠冕堂皇的勸誡,唯有在她瘋的時候,有人陪她一起瘋。
輪胎被丟在草叢里,大概就算找到了,馮黛青重新再安裝回去大概也要一會兒。
虞清雨重新坐進車廂里是,聽到遙遙一聲罵聲,忍不住笑得更開懷了。
“這次開心了?”謝柏彥關上車窗,隔絕了背后所有聲響。
自然是開心的。
虞清雨笑容瀲滟,目光忽然定在他染上機油的白色襯衫:“你的袖口臟了。”
“無事,回去換了就好。”
額角一滴汗順著嶙峋輪廓落下,虞清雨眼波微動,下意識抬手去擦,卻被謝柏彥橫臂擋了下。
“我手上臟,別靠過來。”
壓下他的手臂,她的指腹輕輕拂過他額上細汗,柔軟溫熱的觸感帶著點點電流劃過,她很是隨意地回:“我身上也臟。”
她撩了下裙子,拖地長裙已經染上了幾分泥漬。
一點靄色彌漫曈底,謝柏彥的眸色深了些:“你對別人也這樣隨意撩裙子的嗎?”
虞清雨輕托粉腮,漫不經心地回:“你又不是別人,你是我老公。”
“替我出氣的老公。”
第26章 Chapter 26
謝柏彥有事晚上先行回港,剛回別墅他接了一通電話后,便加急安排申請歸港航線。
虞清雨見他面色凝重,猜測著應抵不是什么小事,很快讓陳姨替他收好了行李。
大概是一連快半個月待在一起,也有了些牽掛。
臨走前,謝柏彥在門前頓住腳步,他慢條斯理系著紐扣,動作間忽而回頭望向站在原處的虞清雨、
這個場景似乎有些熟,那日婚禮后他有公事需要緊急離開時,大概也是類似的。
虞清雨站在不遠處,只是望著他的背影,直升飛機葉片旋轉帶起的風沙陣陣模糊了她的表情,什么都看不仔細。
心念起,謝柏彥轉身又踱回來,頗為貼心交代了句:“這次時間緊,你也可以在京城多待一段時期,陪陪親友。”
虞清雨確實是這樣想的,她乖順地點點頭,這次回來也匆忙,她都還未和蘇倪聊過幾句。
其實她是無所謂在哪里住的,不過在港城她確實沒什么朋友陪同。
有些事情似乎也不太方便。
只是翌日被匆忙叫回老宅的時候,這個念頭便立即被打消。
虞逢澤坐在書桌后,面色肅厲,淡淡覷她一眼,忽而抬手就將今日馮黛青父親送來的賠禮揮開。
是一方硯臺,猛地落在地板上,即時碎成了一片。
細細碎碎的石片散落一地,其中混著幾顆微小的砂粒,無意間劃破光潔的腳踝。
虞清雨蹙著眉低頭看著滲出血珠的腳腕,垂了垂眼皮,莫名一種無力感涌上心頭。
如同過去他們父女之間的那些爭執一般。
或者,還不如昨晚同謝柏彥一起回港城。
“我平時就這是這樣教你的?”手邊的鋼筆被他扔得很遠,在地板上滾落了幾圈,停在她的腳邊,“一個破石雕罷了,你至于鬧成這樣?”
聲音夾著火氣,虞逢澤橫眉怒對:“你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和馮家之間有點齟齬,是不是?”
在練舞中的蘇倪聽到動靜,匆匆忙忙跑來,看著一地狼藉,她不由皺眉:“這是在鬧什么呢?哎——”
她忽然瞥見虞清雨流血的腳腕,心疼地扯著她去一旁沙發坐下,橫了虞逢澤一眼:“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天天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有話能不能好好說?”
溫熱的掌心輕柔地覆在她的腳腕上,虞清雨緩緩回神,定在蘇倪緊張擔心的面上,咬了咬唇,咽下所有情緒。
她輕輕嗯了一聲,是回應虞逢澤的那句話的。
“至于的。”
她揚起嬌面,一雙含水眸中流淌著堅定的執拗,聲聲入耳,語調清晰:“馮黛青弄壞了我的石雕,賠償不是應該的嗎?
扯開唇角,冷笑帶出幾分譏誚:“難道他貫上了一個馮姓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虞清雨與父親之間的矛盾根源,并不在于什么激烈對峙的幾句話,而是虞逢澤總喜歡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強壓給她所謂正確的觀點。
可那些究竟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其他的理由,他們沒有談及此,但也心知肚明。
虞逢澤聲聲指責,絲毫未留情面:“你還頂嘴,一個石雕你想要多少我可以給你買多少,虞家有缺你這點錢嗎?你呢,律師函直接送去馮家,他馮黛青是踢了你的石雕,還是踢了你的腦子?”
“你告訴我,有必要為了這個破石雕鬧崩兩家關系嗎?”虞逢澤站起身,捂著胸口,顯然是被氣得不輕,“我從小教你要做人圓滑,有棱有角剛正不阿這一說法并不適合我們這種家庭。”
他的視線忽然瞥向隔壁那幢已經久無人居住過的別墅,哼笑一聲:“不然你以為宋家怎么敗落的?”
蘇倪眼睛登時瞠圓,出聲喝道:“說事就說事,別天天扯些有的沒的。”
已經離開的人又被再次提及,傷疤結了痂又被反復掀開,對所有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還年輕的虞清雨。
虞清雨是煩躁的,但不是為了什么宋家又或是宋執銳,她從記事開始和父親關系便不太好,大小爭執已是日常。
若是就事論事倒也好,可明明在講著損物賠償理所應當的事情,卻總有什么人情面子或者棱角耿直來混淆視聽。
她不想回憶宋家的破產敗落,又或者她和宋執銳的分崩離析,對于眼前毫無意義的事情。
虞清雨只是搖頭,無力再與他爭執:“你從來就不懂我的生活,有些物品的價值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有錢也買不到的,有的人犯錯了就必須要道歉。”
“還有——”她同樣望向隔壁的那棟空了許久的別墅,神色慢慢冷了下去,“也別跟我提什么宋家,你們那些商場上的事和我沒關系,我就一句話,馮黛青他必須給我道歉。”
“馮黛青道歉?”虞逢澤忽然抓住手旁的鎮紙,“你大概是說反了,你馮叔叔今天上門親自致意給夠我們面子了,你一會兒就去馮家給我道歉去!”
虞清雨氣極反笑:“我去道歉?”
她重重呼一口氣:“憑什么我去道歉,做錯事的到底是誰?打壓自己的女兒對你來說有什么好處嗎?或者說把我的尊嚴我的需求全部往后放,為你自己的利益服務,是會讓你更有成就感一點嗎?”
鎮紙猛地被扔出,一點黑影在她視線中放大,虞清雨瞳孔縮緊,下意識偏頭閃過,卻還是被蹭過面頰。
她捂著臉,清眸蒙上一層霧色,不可思議地望向虞逢澤。
“混賬,難道我叫你圓滑是害你嗎?我讓你嫁給謝柏彥是害你嗎?”
“閉嘴吧。”蘇倪直直擋在她身前,聲音不由揚高,“是不是我們不說,你就可以相安無事當做所有都是最好的安排啊?”
虞逢澤看向女兒半捂著的面頰,眼底劃過一絲不忍。
眼下被蹭出一道紅印,沒破皮,只是微腫,只是對上虞清雨水漾般楚楚動人的眸子,蘇倪面色登時難看,轉向虞逢澤,毫不留情地斥責:“我的女兒沒必要圓滑,她只需要有自己的堅持,道德底線高又不是她的錯,你認不認可又有什么關系,自有我蘇家來給她撐腰。”
“你和馮老頭都是一丘之貉,至少姓馮的還會護著自己兒子,你呢?”
蘇倪冷睨過去:“你連保護女兒的膽量都沒有。”
“蘇姨。”虞清雨吸了吸鼻子,拉了拉她的手。
蘇倪平常最是溫柔的性子,從未和虞逢澤起過沖突。
第一次,便是為了她。
“就他馮黛青腰板直?不會道歉,那好啊,我來替他父母教他一課。”
虞逢澤扶著書桌,重重呼氣:“蘇倪,你別胡鬧。”
蘇倪眉目冷禁:“到底誰在胡鬧?”
“虞逢澤,你是在家逞威風很驕傲嗎?女兒受了委屈,你反倒窩里橫?”她嗤笑一聲,“可真是有本事。”
虞逢澤拍著桌子:“還不是都是你慣的!清雨被你慣出一身臭脾氣!”
“我樂意慣,起碼清雨是我養大的,我忙于演出都沒忘記她,你呢?當個總裁還真以為自己是幾根蔥了?”蘇倪也毫不示弱,冷聲冷氣,一句比一句犀利。
“看清楚,她姓虞,我才是她的親生父親!你算什么?”虞逢澤很快住了嘴,將那句“繼母而已”咽了回去。
但那個口型,他們都看得懂。
忽然的冷寂,蘇倪突兀繃緊的下顎,帶著僵持的緊張。
是虞清雨開口打破沉寂的,她放下手,臉頰上蹭出的那道紅痕在瓷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掀開眼皮,她神色怠倦,幾分漠然:“其實我也可以不姓虞的。”
“你說什么!”虞逢澤壓著火氣,聲音瀕臨失控。
虞清雨聳了聳肩,輕輕握了握蘇倪的手,微笑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看來京城不歡迎我,那我回港城了,省的討人嫌,別最后還要把身體不好的鍋也甩給我。”
她定了最早一趟航班回港城,東西也沒收拾,只帶著手機和證件便上了飛機。
周圍俱是空位,空姐的問候服務她也沒太聽清。
虞清雨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眸,眼睛干得發澀,只是靜靜盯著腳腕上被劃傷的點點痕跡。
好像,巴黎不太順,回京城也不太順。
三個小時的航程,落地匆忙,也沒來得及通知管家,虞清雨直接打了車回去。
司機聽到那片別墅區的時候,還不太敢相信,再三確認后,將信將疑地啟動車子。
虞清雨懶懶望向窗戶,潮熱濕濘的空氣帶著熟悉的味道而來,微微耳生的粵語廣播在耳畔響起,她深深吐了口濁氣,再回神時才察覺到手機在震。
是她的律師打來的電話,原以為是為馮黛青的事情而來的,沒想到還有更讓人煩悶的事情。
虞清雨看著聊天框里發來了那張截圖,正是她半小時前在機場的照片,口罩高高掛上,遮掩了面上那道紅痕,可是眼神里擋不住的疲憊,抬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港媒的標題一向很不留情面——【謝太深夜口罩獨自歸港,無人接送,新妻秒變棄婦為哪般?】
看圖說話,好像倒真有幾分棄婦的樣子。
虞清雨揉了揉額角,心生煩躁:“能起訴嗎?我真的煩透這些標題黨港媒了。”
只是回港一件小事,她不想這個時候再收到虞逢澤的問責電話了,更是疲于去發圖秀恩愛了。
很煩。
“可以的,虞小姐,我現在給您擬寫律師函。”
車廂里空調不倦吹著冷風,正打在她的頭頂,連呼吸間都是錐錐頭疼。
她移下一點車窗,潮氣的熱息撲面,街角嘈雜的鬧聲,霓虹之下的煙火氣,帶著久久懸著的心落下。
她的手機里躺著一條謝柏彥三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Xby:【到哪了?】
虞清雨定定看了許久,直到眼底涌上熱潮,充溢的情緒似乎即將涌出,她閉了閉眼,慌亂退出那個聊天界面。
律師的電話再度響起,她對著屏幕調試了下口罩的角度,揉著眼睛掩下所有水汽。
“虞小姐。”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點啞意:“律師函發了嗎?”
“律師函已經準備好了,不過報刊剛剛已經發布道歉聲明,對于侵犯您的肖像權及揣測性夸大其實言論進行誠摯道歉。”
虞清雨眉尖一跳。
“應是謝先生出手了。”
同虞清雨所猜測的那般。
手指撥動著裙角流蘇,亂晃的金絲線在空中扭轉打結,又被重新理順。
良久良久,她才在一陣放大的心跳悸動中找回自己的聲音。
“知道了。”
“不過,照告不誤。”
回到半山別墅時,夜已經深了,客廳燈還亮著。目光眺過去,看到沙發上的男人時,虞清雨換鞋的動作忽然頓住。
“回來了。”
他清潤的聲音里滲著星點溫意,映著她的眸光也添上了溫度。
仿佛等著妻子回家的先生一般,愜意的溫存縈繞短短幾步之隔。
她恍惚收回視線,換上拖鞋,聲音很輕:“嗯,回來了。”
太過稀松平常,反倒無意間陷入靜謐的繾綣。
原本她想問他是在這里等她嗎?
謝柏彥的作息一向嚴謹,明明早已過了他睡覺時間,他卻一個人坐在客廳里。
頭頂一盞孤燈,映照著他清雋深邃的面容。
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似乎也沒什么需要確認的。
從他讓報社登報的那宗道歉聲明開始,已經證明了許多。
只是她現在好累,沒有心思去揣測,也沒有力氣去詢問。
虞清雨扯開唇角勉強笑笑,微微頷首示意,翩躚裙擺略過他的身邊,扶著樓梯慢慢上樓。
身后的謝柏彥望著她緩慢挪動的背影,眸色深了許多。
跟上來的同頻慢步響在身后,她沒回頭,只是靜靜聽著溫潤男聲默默響在身后。
“是因為我先離開,你爸生氣了嗎?”
“不是的,和那沒關系。”她搖頭。
又靜了幾秒,兩道高低瘦削的身影停在主臥前。
他淡如青山的眉眼落在她疲憊的眼里,其他神色都被口罩遮住,看不仔細。
隱晦的沉悶,或者是不悅,他察覺到了。
“虞清雨,我們是夫妻。”冷白的腕骨躍進她的視野里,扭轉把手,房門被他推開。
是提醒,也是送到她面前的依靠。
她暗暗避開了視線:“我知道的。”
扯出一點笑痕:“但我現在很累,我想休息了。”
指腹無意識地在無名指上那枚婚戒上摩挲,他后退半步,重新隔開禮貌距離。
掌心溫溫,揉了揉她的發頂:“睡吧。”
明明是隔開的分寸距離,卻仿佛更遞近了一步的環繞。
鼻尖一酸,忍了一整天的委屈忽然沖破閘口,充溢的壓抑鼓脹著她的眼圈,點到灼紅的眼尾,帶著那之下的紅痣一通染上濃濃胭脂色。
她輕輕扯下面上的口罩,微微側臉,那一點蹭出的紅印在他曈底映照,驚顫著他的視線。
平靜無瀾的神情瞬間凝結成冰,一點肅然的怒隱沒在深眸之底,漆黑啞靜之處掀起層層巨濤。
“誰干的?”
凌然之中摻著冷厲,帶著嗜人的氣息。
她紅著眼,一點碎光乍得裂開,蘊著水汽。似是用盡了力氣,手腳無力地靠進他的懷里。
想說些什么,剛張嘴,眼淚已經淌了下來,滴滴洇濕他的襯衫。
咸濕的淚痕灼燙著他的心房。
懸在她背后的手掌跟著她壓低的哽咽聲,緩緩落下。
聽不清晰的一聲的埋怨:“都怪你。”
不知道埋怨他什么,那些委屈不滿到了嘴邊,最終也只化成一句——
“反正都怪你。”
掌心下的肩頭微涼,她的長發吹了風沾了淚意也幾分凌亂。
修長指骨穿過她的烏發,柔順發絲在指間劃過,黑緞一般閃著迷人的暗光,如他眸底斂下的深沉。
“好。”舒緩悠長的一句氣音,磁性好聽繞著耳廓,淡而清晰地落下。
指腹捻過她潮紅的眼眶,他低聲說:“都怪我。”
第27章 Chapter 27
昏暗的走廊,只有風聲行過,卷走細碎壓低的泣音。
身后客臥悄悄打開一條門縫,一道光線落下,閃爍在他深色瞳底。
謝柏彥微微瞇眼,轉頭看向探頭探腦張望中的謝柏珊。
“你們是在吵架嗎?”
她是聽到些輕音,聽不仔細,但約摸著是虞清雨回來了,沒成想打開門看到的竟然是這幅樣子。
謝柏珊看著埋在哥哥懷里的虞清雨默默抹去眼角濕潤,驚訝地睜大眼睛:“你都把嫂子惹哭了?”
一道清冷眼風掃過,謝柏珊悻悻住了嘴。
虞清雨是沒想到謝柏珊在的,咽下喉間酸意,吸了吸鼻子,退了半步,從謝柏彥的懷抱中抽離。
水盈盈的眸子湛著清光,她勉強笑笑,半垂著面,算是打了個招呼:“珊珊來了。”
虞清雨只留了個側臉,口罩還掛在面上,長發垂下,半遮半掩間,謝柏珊還是一眼便看見那道影綽的紅印,她驚詫地向前靠近一步。
“嫂子,你的臉怎么了?”話音剛落,謝柏珊忽然意識到什么,雙目圓瞠,轉向半扶著身側女人后腰的謝柏彥,滿是震驚,“哥,你居然家暴?”
謝柏彥面色一滯,眉間輕折,卷上幾分無奈。
“別胡鬧。”
他低眉對上淚花閃爍的那雙水眸,眸色染上深沉,其下夾了似煩躁。
如若不是因為謝柏珊的事情,他提前歸港。有他在身邊,虞清雨大概也不會出這種事情。
謝柏珊又定睛看了一會兒,怎么都覺得兩個人之間的狀態不對。
她上前拉住虞清雨一只手:“嫂子,你別怕,我會給你撐腰的。”
虞清雨看上去柔柔弱弱,仿佛纖薄的一片柔弱無骨般靠在謝柏彥懷里,謝柏珊總覺得她會被自家哥哥欺負。
保護欲上頭,滿心只想拉著她從謝柏彥身邊離開。
只是并沒有扯動,謝柏彥扣在她肩上的手掌微攏,借著反力,謝柏珊踉蹌了兩句,反而推著虞清雨往謝柏彥懷里搡了搡。
鼻尖撞上他堅硬的胸膛,酸澀再度涌上,秀氣的鼻梁同眼眶一同泛上潮紅,晶晶水光輕閃,幾分可憐。
她仰著臉,瑩潤淚光下幾分委屈,更多的是充溢的埋怨。
撞得好疼,虞清雨咬著下唇,忍了又忍,方才忍下奪眶的淚水。
她啞著嗓子,捂著鼻子,轉過身試圖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話還沒說完就被謝柏珊直接打斷,她很是心疼地望過去:“嫂子我都懂,你不需要替我哥解釋。”
再對上謝柏彥時,謝柏珊像是有了底氣,氣勢洶洶地說:“你能娶到這么好看的老婆,都是我們祖上冒青煙了,結果你居然家暴?你居然家暴!”
聲音高高揚起,冷聲急色。
“怪不得你說嫂子今晚不回來,原來都是掩蓋你的罪行。”
謝柏彥揉了揉眉心,被妹妹的聲音吵得有些頭疼。
他的視線落在虞清雨的面容上,再三確認面頰那道紅印只是輕微挫傷,才放了心。
柔和眸光移至謝柏珊身上時,便轉冷了許多,厲聲道:“回自己屋去。”
謝柏珊昂著頭,拉著虞清雨的手不放:“我不回,我要替嫂子找到屬于她的公平正義。”
虞清雨怔怔地望向為她振臂高呼的謝柏珊,瞳底潤光慢慢褪去,后知后覺地心底涌上幾分暖意。
她仰頭看向淡然自矜的謝柏彥,又扭頭看向正義凜然的謝柏珊,低頭溫笑。
一路疲憊,還有沸沸揚揚的流言,似乎也沒那么在意了。
“不是的,他沒有。”虞清雨搖搖頭。
謝柏珊身上是有些不諳世事的天真,真的像曾經謝柏彥說得那樣,家庭將她保護得太好,一腔孤勇不計后果。
她頂著謝柏彥攜著濃重壓迫力的視線,依然自顧自說:“嫂子,你別替我哥說話,我這人一向的幫理不幫親。”
“你是幫理不幫親,還是單純想找我麻煩。”
他拍下謝柏珊拽著虞清雨不放的手,懶懶將人攏回懷里。
背后是溫熱有力的懷抱,胸腔里鼓震著蓬勃的心跳,順著幾層單薄的布料傳遞而來。
虞清雨忽地揉了揉耳朵,為他辯解了句:“真的不是你哥弄的。”
謝柏珊被哥哥訓斥不敢再胡鬧,但又對虞清雨的話半信半疑:“可是你剛剛不是還說怪他嗎?”
“……”
虞清雨沉默了一瞬,咬著措辭輕聲說,“那只是閨房情話。”
聲音輕到幾乎聽不清,但足夠讓只隔一步遠的謝柏珊聽清。
她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看著謝柏彥隨意搭在虞清雨肩上的手,又向后退了一步。
“閨房?閨房情話?”她倒吸一口涼氣,視線又重新定在虞清雨面上的那道紅印,“這個傷不會也是你們閨房情趣吧?”
謝柏珊僵硬地搖搖頭,又退后一句:“你們閨房玩得這么野嗎?”
虞清雨面上轟得炸開一片紅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慌張地搖頭:“不、不是……沒有的事……”
他們之間哪來的閨房?虞清雨懊惱地咬著下唇,不過是一句應付的話罷了。
充其量,他們目前也只算室友罷了。
“那個……”謝柏珊躊躇著又向前邁了兩步,“嫂子,你知道的吧?在那方面的暴力行為在某些情況下也是算家暴的。當然——”
她又瞥了眼身側俊美端方不動聲色的男人,咽了咽口水:“當然,如果你們是有這方面的癖好就當我沒說。”
虞清雨面上的笑容端不下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頰,那片蹭傷的紅痕在發燙,頰面也在發燙,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再向下連瓷白頸子也鋪上了一層薄粉。
“我們沒有——”她不知從何解釋,只得推了一把謝柏彥,讓他一個人面對所有羞赧,“哎呀,你來說。”
她實在扛不住謝柏珊意味深長望著他們的眼神,尤其是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們的時候,那個表情仿佛已經在腦海中放映了百部不可描述小電影。
謝柏彥倒是淡然自若,他閑閑掃過意興盎然的妹妹,只淡聲說:“你該睡覺了。”
直接制止她一切蔓延的綺思。
“睡覺啊……”謝柏珊歪了歪頭,忽然想起什么,繼續提出不合理請求,“哥,今晚我可以和嫂子一起睡嗎?”
虞清雨探出腦袋,清眸微眨,其實她和謝柏珊也沒差幾歲,倒是有共同語言。
一起睡?也未嘗不可。
但她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已經有獨裁專職的謝先生替她拒絕了妹妹的邀約。
謝柏彥淡然自若地睨著期待的謝柏珊,聲音冷而清晰:“不可以,你們不合法。”
他目光悠悠,眺向身側悶不做聲的虞清雨。
“我們是法律保護的合法關系。”
虞清雨吸了口涼氣,卻絲毫沒有緩解周身燥意。
她的面上熱度不減,燒得她腦袋暈暈沉沉,已經不清楚究竟是哪句話更讓她臉紅。
謝柏珊第一個表示不服:“那我嫂子臉都受傷了,哪里保護她了?”
修長指骨重新攀上纖細柔旖的腰側,謝柏彥眉心緩緩舒展開,在掃過虞清雨面上的傷痕時,略頓了兩秒。
“所以,我來保護。”
蝶翼般的長睫驀地一顫,投下的一點淡影在柔膩無暇的皮膚上微晃。
一縷長發不知什么時候繞進了他的領口,細細的微動勾著綿延的悸動,像電流控制著流速,極緩慢地劃過。
謝柏彥掌在她腰窩處的手微緊了幾分。
感覺自己大勢已去的謝柏珊,猶猶豫豫還想掙扎一下:“那我是不是有點多余?”
謝柏彥沒答。
“那,晚安?”虞清雨咽下心口激動,故作平靜。
長長嘆一口氣,謝柏珊無力回天。
“晚安嫂子,至于其他人,隨便吧,毀滅吧。”
主臥的房門在身后闔上,虞清雨被推著到床邊坐下,謝柏彥帶來藥箱,棉簽站了碘伏輕輕捻過擦傷,他低眸注意著她面上每一寸細微波動。
“疼嗎?”
虞清雨搖搖頭,碘伏是不疼的。
她安靜地由著謝柏彥為她上藥,原本心情差到極點,在路上她沒有一點力氣說話,可是回到家里,似乎又不一樣了。
家?
她忽然愣住,什么時候她已經把港城住所理所應當地稱作自己的家了?
敏銳地捕捉了一絲不對,卻很快被謝柏彥擾去。
“怎么出去一趟多病多災?”似是無奈的一句低喃。
紅痕上覆了一層棕黃藥水,在瓷白明艷的小臉上違和地現出幾分可愛。
謝柏彥摘下她還掛在耳上的口罩,那里的殷紅還去褪去。
虞清雨鼓了鼓嘴,細細回想了這趟出行,好像確實如此。
她聳了聳肩:“那索性以后都不出去了,都待在港島家中好了。”
語氣懨懨,失落又妥協。
謝柏彥眼神微斂,抬手捏著她精致的下巴,勾起一點瀲滟的弧度。
“現在可以說了嗎?”
方才疲憊她一句話不想說,這會兒卻是壓了一籮筐的話要說,手指揪著他的襯衫衣角,一點點攥緊,抽著白色布料慢慢從皮帶下抽離。
“還不是我瘋狂的追求者,害我挨了頓罵,然后一言不合就這樣了。”她揚了揚下巴,示意她面頰上那抹紅痕。
還是那個討人嫌的馮黛青。
謝柏彥低頭輕笑,指腹輕輕摩挲過她光潔的額頭,一縷發絲在他指尖纏繞,烏黑柔順伏在冷白修直之上,意外契合的視覺效應。
“那看來太太的投資基金會要抓緊了。”
“真有這個基金會?”虞清雨漂亮小臉綻開一點微光。
她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臉,有些不敢相信。
那里還滾燙散發著熱度的暈色,即使她看不見,也知道那之上浮上的煙霞。
謝柏彥將她的手指微微挪了個角度,避開臉上的傷。
一點柔軟溫膩的觸感流連過指腹,薄唇掛上星點笑痕:“總不至于這點小事誆騙你吧?”
可這也不算小事。
謝柏彥只是隨口一句話,可投資基金會,又哪里是一點小錢就可以創辦的。
“回港后,我已經交代聞森開始著手準備事宜了。太太,只管放心。”慵懶隨意的聲音落下,帶著冷意的壓迫感緊跟而來,“為太太出氣,是我的職責所在。”
撲在面上幾分涼意,虞清雨恍然意識到,她的先生還是外界盛傳的那個殺伐果斷、不近人情的謝氏掌權人。
大概是他們之間逐漸消弭的距離感,讓她忘卻了這件事。
“可我還是很生氣。”她嘟著唇,面上幾分嫌意,還有幾分不滿。
謝柏彥薄唇輕抿其淡淡弧度:“現在隔著幾千公里,沒辦法幫太太卸輪胎了。”
“或者,太太還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嗎?”
隔了距離,很多事情便沒有辦法實現,虞清雨冥思苦想許久,也沒有什么新的套路。
在她成婚之前,除去馮黛黛的關系,她已經盡力避免和馮黛青的一切接觸。
他看向她的眼神像盯著獵物的狼,太有功利性和目的性。
讓人不適。
虞清雨手指無意識地將他整片襯衫都扯了出來,手指順著紐扣向上攀,寸寸向上貼近的距離。
她的動作一頓,細長指骨停在溫熱堅硬的肌理之上,忽然想到了什么:“能不能想辦法把我們京城婚房隔壁那套馮家別墅買了啊。”
“不想和他當鄰居,哪怕我現在不住那里。”
有些不合理的要求,但謝柏彥眉心微動,還是應了:“竭力滿足太太一切需求。”
“不過——”他的視線緩緩下垂,定在她停在他腰腹處的手指,略頓半秒,“謝太太是否可以先把手從我的腹肌上移開呢?”
虞清雨發誓,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是如何爬到這個位置的。
但這并不妨礙她不想在謝柏彥面前露怯。
指尖慢悠悠地刮過塊壘分明的腰腹,眉尾挑起,可惜被襯衫擋住了誘人風光,只有觸覺在感受,很快又被他捉住了手指,控住了她所有動作。
仰頭淺笑:“怎么了,這是婚姻法賦予我的權利。”
謝柏彥極輕地呵笑了聲,微冷的氣壓跟著他俯下的身姿一同降下。
“那我是不是也要行使一下我的權利?”
虞清雨向后仰了仰,隔開一點呼吸的距離,視線別開,不太自然地回:“算了,我累了。”
很是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然,我教你一句國語當做謝禮吧。”指尖仿佛還在發燙,眼波流轉,輕咳了聲,“這就叫又菜又愛玩。”
手指轉向自己,笑瞇瞇:“說我呢。”
“罵起自己,謝太太倒是一點不含糊。”謝柏彥慢條斯理解開襯衫扣子,扣子解到第三顆時,卻忽然轉過身,只留給她一個人清健頎長的背影,“所以這就是謝太太之前說的爛白菜?”
虞清雨笑不出來了,這都什么跟什么。
“算了,你還是別學國語了。”她仰面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累了,我們之間文化代溝有點深。”
輕輕嘆一口氣:“或者也不止文化代溝,還有年齡代溝。”
四歲,不小的代溝。
男人解腕表的動作忽然一頓,勾起寡淡笑容漸漸冷下去,腕表被丟進托盤中,清脆的一連聲響,打破深夜的安靜。
虞清雨是第二日才知道謝柏珊鬧的荒唐事。
包括但不僅于追星正當紅的樂隊小明星,與他見面當天晚上便去了酒店。
謝夫人出門游玩,老宅管家找不到謝柏珊的蹤影,一通電話打給了正在京城的謝柏彥,于是他當晚便乘坐私人飛機回港。
謝柏珊妹沒說得太細,但已經足夠虞清雨驚訝。
“所以呀,這不是就被我哥關禁閉了嘛。”謝柏珊攤了攤手,“然后我就被發配過來陪嫂子你了。”
虞清雨還處在震驚中:“那那那、那個小明星呢?”
說到自己的心上人,謝柏珊明顯眼睛亮了下:“他叫彭稚檀。幼稚的稚,檀香的檀。”
“好拗口的名字。”
謝柏珊食指豎在她眼前搖了搖:“嫂子你不懂,他第一次站在舞臺上的時候說,檀香樹通常要數十年才能成材,成材之后幾乎全身都是寶。他叫稚檀,還是在成長中的檀香樹,希望大家給他澆水,他會用更好的表現回饋大家。”
“我就是那一刻忽然心動的。”
虞清雨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她忽然覺得自己和謝柏彥之間那點代溝似乎也還好,至少沒有和眼前這位謝柏珊之間的代溝大。
她托著下巴,散漫問:“所以,那個小明星呢?”
謝柏珊擺擺手,很是無辜地躺進沙發里:“不知道,我手機都被我哥沒收了。”
“你真的很喜歡他嗎?”虞清雨微微擰眉,雖然不太理解但依然尊重。
“當然喜歡的呀,我現在可難過了。”謝柏珊邊說,邊剝著手里的荔枝,圓潤白透的果肉被丟進嘴里,她含糊不清地說,“如果不是我哥,我現在已經在看他的演唱會了。”
難過嗎?
謝柏珊的樣子絲毫看不出半點難過。
吐出口中的荔枝核,謝柏珊直接橫躺在沙發上,靠著虞清雨的腿,漫不經心地擦著手指:“我真的很難過的,不過就算再難過也得吃飯睡覺呀,不然等他看到我瘦了會心疼的。”
虞清雨被繞進她的思路里:“你說得對,女孩子是要對自己好一點。”
“被關禁閉這兩天,大概是距離產生美,我明顯覺得我更愛他了。”謝柏珊親近地蹭了蹭虞清雨的手,“雖然我現在消息閉塞,根本不知道他任何消息。”
想起她所描述的那個場景,謝柏彥面無表情地帶著妹妹從酒店離開,虞清雨不禁啞然失笑。
當初那句“妹控”還真的沒有冤枉他。
“講真的,如果有人見面第一次就帶我妹妹去開房我,我只會比你哥哥生氣。”
聽到這話,謝柏珊忽然坐了起來,表情幾分糾結,想說又不想說的樣子:“嫂子其實不是那樣的。”
“那是哪樣的?”虞清雨不解。
謝柏珊為難臉,別著手指:“我不太好說,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迷迷糊糊,半懂不懂,虞清雨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啞謎。
虞清雨翻看著手中的法文原籍小說,懶懶倚進沙發里:“或許那只是羅密歐朱麗葉效應呢,越是被人阻攔,越是愛得堅定?”
所謂的一見鐘情真的瞬間產生那么多的苯基乙胺,作祟于他們之間的愛情嗎?
“它也叫禁果效應,就是你想偷吃的那個禁果。”虞清雨輕輕戳了下謝柏珊的眉心,點到為止。
謝柏珊認真思考了幾秒:“可是我還年輕哎,誰不想要轟轟烈烈的青春。雖然是有些叛逆,但我偏想去做些不可違之事,況且我都二十了,是可以對自己負責的年齡。”
被父母和兄長從小嬌養長大的一只鮮花,也想試探著走出為她而建造的花園。
“嫂子,那你呢?”謝柏珊忽然將話題轉向了虞清雨,很是八卦地問道,“你有過什么轟轟烈烈的愛情嗎?”
愛情這個詞對虞清雨而言似乎有些陌生。
但忽然被提及,她腦海中驀地浮現幾個片段,法國的敷衍約會,京城的宴會回憶。
她默默垂眼,只低頭理著本就整潔的裙擺,將道道褶皺打開又理順。
“沒有,你哥是我初戀。”
或者用初婚形容更加準確一些,只是說出口總讓人聯想到再婚。
她索性便用了初戀來形容。
謝柏珊震驚地睜大眼睛:“天啊,這么一顆好白菜就這么被我哥給拱了?”
“真是暴殄天物,喪盡天良啊。”
如寒池般清冽的聲線忽然響起:“謝柏珊,我給你請的國語老師就是這么教你的?”
兩人一齊抬頭,謝柏彥正拿著文件夾,金絲鏡框還未摘下,西裝整齊筆挺,矜貴禁欲的氣質,斯文端方站在二樓樓梯口。
而后那道目光緩緩挪向了端正坐著的虞清雨,聲音中染上了些低回的磁性。
“說不定是白菜先動的手呢?”
尾音輕輕勾起:“你說呢,謝太太。”
第28章 Chapter 28
白菜動什么手了?
虞清雨乍一聽,滿腦子只有這一個問題。
她不就是昨晚意識不清的時候,手指亂放了下嗎?
隔著一層襯衫,又哪里算得上動手?
這男人,怎么還揪著不放了?
只是這種話當然不能在謝柏珊面前講,虞清雨雙手環臂,肩背挺得更直,目光幽幽,眸底晦暗不明,顯而易見的不滿。
謝柏珊突然被撞破講人壞話,沒有半分羞愧,反而張牙舞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偷聽別人講話非正人君子所為,知道嗎?”
搜腸刮肚想出來的詞語根本作用不到樓上的男人,就已經被輕飄飄打回。
“這似乎是我的家吧?”
謝柏彥慢條斯理踱下樓,站在沙發前,看著正襟危坐的虞清雨,還有躺得歪歪扭扭的謝柏珊,菲薄的唇輕抿,下顎弧度繃得鋒利。
“躺在我家,靠著我太太,還要說我壞話?”
“那又怎樣?”謝柏珊反而更靠近虞清雨些,直接躺在她腿上,“你不看不就得了,或者你老婆也可以是我老婆!”
長睫很快地眨動了下,虞清雨端著毫無破綻的微笑,腦袋里卻還在神游,根本沒聽清什么你老婆我老婆之類的所屬權問題。
昨天白菜動手未果,還要被扣上罪名,未免也太過可惜。
身段勁瘦挺拔的男人倒也不怒,他長眸輕挑,指腹不動聲色轉著無名指上的婚戒,銀光灼目。
薄唇溢出清淺低笑:“沒關系,你大可以隨便說,但她老公只有一個。”
“啊?”茫然回神的虞清雨,終于插入他們的對話,“誰重婚了?”
謝柏珊面上幾分尷尬,她的隊伍里只有一個還在游移的虞清雨,但現在她的最強后援顯然不在狀態。
她嗔怒望向謝柏彥,果斷轉了話題:“我怎么會有你這種哥哥啊,你都給我關禁閉了,居然還要在家里看著我,我還有沒有一點人身自由權了?”
原以為所謂關禁閉也就是說說而已,結果謝柏彥是認真的。
謝柏珊是不想回憶那天在酒店,水到渠成,然后房門被敲響。
打開門,看到謝柏彥那張冷峻如冰的面容時,她真的有嚇到腿軟。
思及此,謝柏珊忍不住又靠近虞清雨幾分:“嫂子,你得替我做主。”
做什么主?
是要把她的老公趕出家門嗎?
虞清雨還有些沒摸清狀況。
“沒想看著你。”
謝柏彥走近兩步,冷然目光懸下,尾音帶磁:“只是正常休息日,在家陪老婆罷了。”
“說得好聽。”謝柏珊根本不相信她哥哥的這套說辭。
誰不知道謝柏彥最是無情工作狂,一年至少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
新婚當天拋下新娘回港工作的新聞,還霸占了很久熱搜,她又不是沒有記憶。
“你說的陪老婆。不會就是躲在書房里工作吧?”
言辭間頗有為虞清雨打抱不平的意思。
“前提是,有人懂點眼色不占用我老婆的時間。”謝柏彥語調散漫,視線沉沉定在不吭聲的女人身上。
虞清雨不知道該說什么,尤其是兄妹倆為了讓她聽得習慣,刻意說了國語的情況下。
暖意在心房處流淌,似乎除了微笑,她不知道作何反應。
好像是有那種即使什么都不說,也不會有其他負面情緒的溫馨家庭氛圍在。
謝柏珊哼了聲,才不理會謝柏彥的警告:“就占,就占,我還要和嫂子貼貼一天,讓你把我關禁閉。”
一邊說著,還抱上了虞清雨的腰,得意洋洋地望著謝柏彥。
微微推了下鏡框,謝柏彥揚起清雋銳利的下顎,仿佛刀削一般的線條,深邃曈底仿佛覆上一層迷霧,看不清晰。
虞清雨攥住裙邊褶皺,恰一抬眸,正望進他的黑眸中。
像是神秘的黑洞,將她吸入,周旋游蕩,不受重力作用地懸在空中,不由己意。
“不好意思,現在歸我了。”清冽嗓音剛一落下,她的身體驟然騰空。
忽然的失重,讓她下意識地環住謝柏彥的頸子。
瞳孔倏地縮緊,在他橫腰抱起她的那一瞬間,虞清雨的呼吸好像打了結,斷斷續續地哽在喉間。
平靜透亮的鏡子被打破,碎成不規則的裂片,片片都反射出她明艷嬌靨上清透的水眸,還有一點掩飾不住的赧意浮在殷紅的面頰上。
心跳聲似乎被裝上了放大器,砰砰響徹在她耳畔。
在謝柏珊瞠目結舌的注視下,他就這樣走上樓梯,步履穩重,微晃間,柔軟指腹輕輕劃過他的頸側,流連過起伏的筋絡。
然后,在她的指尖下繃得更緊。
直到被推到主臥的沙發上,虞清雨才緩緩放下手,鼻息間盡是他周身的清淡冷香,將那些迷茫吹散,眼前是放大的那張俊美昳麗的美人面。
心跳驀地頓了半秒。
她愣神片刻,恍然向后仰,隔開和他的安全距離:“做什么呀?”
尾音輕飄飄地翹起,繾綣的勾人。
就這樣當著謝柏珊的面把她抱上樓,縱是家里人,也不免幾分羞恥。
青筋繃緊又伏下,呼吸輪轉間,在她嬌媚的視線中再次繃起。
“該上藥了。”
修長指骨撿起她化妝桌的藥膏,再抬眸時,已經換上冷衿淡漠的模樣。
“我早上自己涂過了。”
虞清雨想躲,被他逼進沙發一角,牢牢控在他的長臂間。
“別動,bb。”
溫熱的呼氣打在她的面頰上,她的動作頓時定住,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覆上她的傷患處。
一點刺痛,還有綿延的一點癢。
心癢。
她的眼睫在抖,略過懸在她視野中的冷白手腕,還有點在那之上的紅痣。
抿了抿唇,她微微偏頭,偷得半分清新空氣,緩下心口悸動,才開口:“你和珊珊,剛剛是在故意逗我開心嗎?”
灼然目光垂在她皓白潔面上,那一道紅印格外扎眼,和她精致柔旖的五官皮膚并不相合。
像是損壞了天然雕飾的精致藝術品,又像是給她清絕氣質添上一點生氣。
薄唇笑弧在她的注視下緩緩透氣:“怎么辦,被我聰明伶俐的太太發現了。”
悅耳的聲線像是滾過沙礫,裹挾著磁質,鼓震著她的耳膜。
虞清雨輕咳了聲,視線微微垂下,定在他的襯衫上。
領結系得端莊,西裝筆挺,這人在家也穿得這么整齊。
原只是一句腹誹,大概是今天還記掛著昨夜的事,心神不寧,她恍惚間將心里話也說了出來。
擦藥的手指忽地一頓,謝柏彥垂眸落在她翕合的紅唇上。
事實上,他剛剛結束一個跨國會議。
今天確實該是加班的,只是聞森將那些排得緊湊的行程送到他面前的時候,謝柏彥眼前卻躍上了昨夜那張楚楚低泣的嬌面。
故而,加班安排取消,除去幾個不得不與會的談判,所有工作都向后推。
在家陪老婆。
謝柏彥擰上藥膏,隨意說道:“不然,你想讓我穿什么?”
“不穿最好。”她的嘴永遠比思想跑得快。
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的那一剎那,虞清雨猛地推開她面前的男人。
她捂著嘴,仿佛這樣那句話便不是從她口中說出的。
謝柏彥眼睫垂落間,將視線停在在了被皮帶壓住的襯衫上,笑容溢出一點興味。
“倒也可以滿足太太心愿,只怕會讓太太的手太忙碌。”
皎白面頰轟然覆上紅云,虞清雨瞳孔地震,她幾乎懷疑那是不是從謝柏彥口中說出來的,想揉下自己的耳朵確定,手指攥緊,強行抑下那點沖動。
虞清雨無比清楚地知悉,那確實是從謝柏彥口中說出來的。
她不過只是昨晚手亂放了個位置,這人至于記仇到現在嗎?
見她的面色紅得幾乎想要滴血,謝柏彥不在逗她,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殘余的藥膏。
視線涼涼轉向把自己埋在抱枕中,只露出一雙含水眸的虞清雨。
唇角勾起輕笑:“太太大可放心,謝某這點風度還是有的,不會違背太太意愿隨意輕薄你的。”
虞清雨鼓了鼓嘴,她自然是不擔心這個。
有種人不怕他沒風度,只怕他太有風度,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即便是在家也是一般。
她縮了縮小腿,把眼睛也蒙在抱枕之下,小聲嘟囔著句:“我怕我會輕薄你。”
聲音很輕,不知道謝柏彥有沒有聽清。
回應她的一聲清脆的“咔噠”,她耳廓一動,僵硬地將抱枕挪開,如果她沒聽錯的話。
那似乎是皮帶解開的聲音。
垂下來的一截皮帶登然跳進她的視野中。
“那不然,太太先解個手癮?”
手里的抱枕瞬間扔了出去,又被謝柏彥長臂一攬,勾回了手里。
明知眼前這人在逗她,虞清雨還是免不了的臉紅:“別胡說八道,我不是那種人。”
可視線忍不住又偏了過去,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問題,究竟昨晚為什么手指挪到了他的腹肌上。
百般思索也得不到答案。
謝柏彥微微頷首,見她羞惱,點到為止。
“雖然這是太太的合法權益,不過這青天白日確實不太好。”薄涼視線染上幾分溫意,“況且家里還有珊珊在的。”
“你還真是——”虞清雨閉了閉眼,“思慮周到。”
被他這般逗弄,虞清雨早便忘記了昨晚那些煩惱事。
——
分隔兩個房間,謝柏彥在書房里辦公,虞清雨躺在陽臺上看書。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她還在腹誹了句這人怎么在家還要給她電話。
只是下一秒,在聽到謝柏彥平靜冷淡的聲音說到“你的魚缸到了”時,她騰地從躺椅上跳起。
“我馬上下來!”
她惦記許久的魚缸!
拖鞋都來不及穿,虞清雨就跑下了樓。
樓梯口,忽然被謝柏珊攔了下。
她一邊悄悄回頭掂量著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的謝柏彥,一邊小聲說:“嫂子,可以用一下你的手機嗎,我想給他打電話。”
虞清雨急著去看自己的魚缸,隨意把手機給她:“你用吧。”
“用完幫我放客廳就行。”
謝柏珊是真的想念自己剛剛在一起第三天的男朋友了,雖然他們已經失去聯絡兩天了。
按下那串熟記于心的號碼,在聽到彭稚檀清潤的聲音時,謝柏珊長長舒了口氣:“你還好嗎?”
“還好吧。”
聲音似乎有些勉強。
謝柏珊很快想到了很多不愉快的片段,網路上那些真真假假的爆料,他含糊其辭的輕描淡寫,還有那日在酒店,她看到的他背后那些傷痕。
“你的經紀人又打你了?”她忽然提聲,“是我哥干的嗎?”
彭稚檀有些疲倦地回:“珊珊,和你哥沒關系的,是我早上排練的時候跳錯了一個舞步。”、
一個微不可見的舞步,然后是不斷打在身上的話筒線。
很快就腫起的條條紅痕,帶著滲出的血點。
謝柏珊幾乎可以想象到那個畫面:“可你做的是樂隊啊,他為什么非要逼著你跳舞。”
她心疼不已,恨不得立刻跑到他身邊,可是卻又在被哥哥關禁閉中。
眉頭緊緊皺起,她思忖著如何逃離這個困牢。
哪怕知道謝柏彥是為她好,這時也不免生出幾分埋怨。
“因為觀眾喜歡,因為我得賺錢。”彭稚檀低聲說。
“我可以給你錢啊。”話出口的那一瞬間,謝柏珊就后悔了,“稚檀,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我可以投資包裝你,讓你做你想做的——”
彭稚檀:“我知道的。”
他與謝柏珊的交集并不只是線下一次見面,還有后臺私信中不知發來多少條的鼓勵,從微末之時一直到現在。
有時候他也會點開她的微博,去看大小姐豐富多彩的生活,又不由去想為什么她一直支持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因為音樂,還是因為長相,又或者是其他。
他分不清,或者只是大小姐的一時興起。
謝柏珊察覺到他的低落,小心翼翼地說:“稚檀你別生氣,我會在家好好表現,爭取早日解除禁閉,去看你的演唱會。”
聽筒中傳來一聲低笑:“你說得好像在進行勞改一樣。”
“可不就是勞改嘛!”謝柏珊唉聲嘆氣,“我哥只對我嫂子笑臉相迎,對我一副死人臉……”
她的訴苦抱怨突然被打進來的一通電話截斷。
謝柏珊看著名字上的名字,怔了幾秒。
——宋執銳
眨了眨眼,她匆忙掛斷彭稚檀的電話,沖著樓下的虞清雨喊了一句:“嫂子,你手機響了。”
虞清雨怔看著她的魚缸安裝,根本無暇顧及什么電話。
“放那里就可以了。”
謝柏珊乖乖放下手機,不敢再亂碰。
虞清雨看到工人搬進來的玻璃時,是有點懵的:“這是在做什么?”
“你想要的魚缸。”
謝柏彥闔上文件,摘下鏡框,揉了揉眉心。
她眼睛一亮:“居然真的有魚缸!”
剛剛下樓時看到來來往往的工人,她還有些不敢相信,原本她指定的那面墻已經空了出來,長梯被搬進客廳,等到密密麻麻的燈帶被安裝好,工人抬起一整片玻璃組裝時,她才有了一點實感。
原來魚缸是這樣被組裝而來的。
虞清雨彎起嘴角,又說了一遍:“居然真的有魚缸!”
謝柏彥將她悅然的笑容納入眼簾,清眸下閃過一抹淺笑:“你想要的都會有。”
“那我想再要三個愿望。”虞清雨笑容瀲滟,赤著腳踩上沙發,坐在他的身邊。
“把我當你的阿拉丁神燈了?”
他微涼的視線掠過她光潔的腳面,慢條斯理抽出沙發上放著的薄毯,輕輕覆在她的小腿之上。
漫不經心地望向正在安裝中的魚缸,含笑低語:“不過,我不限量。”
清潤好聽的聲音激起一點怦然悸動。
虞清雨紅唇微啟,卻愣愣沒有回聲。
手機上的未接來電,早已被她拋之腦后。
第29章 Chapter 29
結束跨國會議的謝柏彥,去三樓健身房又加練了一小時腰腹肌肉才下樓。
剛剛沖過澡的謝柏彥剛一打開門,鮮紅的色調直入眼底,眉尖微微蹙起,又緩緩松開。
“新換的床單?”
“是啊,是之前蘇姨給我們定的。”虞清雨半躺在床上,打了個哈欠,手指拂過紅綢上的手工刺繡,“還是龍鳳呈祥的花樣,繡娘們用了金絲描邊。”
蘇倪是最愛這種刺繡織品的,從虞清雨的婚期定下,她便親自去選了繡樣,請了十幾個繡娘共同完成的床上喜被。
“這可是我的嫁妝哎。”
還是今日謝柏珊在家翻找出來的,精致絕倫的刺繡栩栩如生。
縱使已經看過幾遍的虞清雨還是被驚艷到了。
看夠了謝柏彥那些深色系的床單,虞清雨果斷換了床上用品,換種色調,調解一下她的生活色彩。
謝柏彥淡淡頷首,唇線平直:“圖案很精致,但謝太太考慮過舒適性的問題嗎?”
那些微微凸起的刺繡圖案,他不由攏起眉心。
“不舒適?”虞清雨手掌在紅緞上拂過,似乎也還好,大抵沒有謝柏彥想象中的那么不適。
她聳了聳肩,很是無所謂:“那我們可以分床睡啊,柏珊可以來和我一起睡的,她是很喜歡這套床單。”
黑眸沉沉如墨,浮華夜色在他眼底靜靜淡去。
曈光定在不斷撫過那些精美刺繡的纖纖細指上,她似乎很喜歡。
散漫理了理領口,謝柏彥低喟一聲。
躺上空了的半邊位置,眉心輕折,聲線冷清:“算了,沒有不適,睡吧。”
燈光熄滅,呼吸清淺纏繞。
虞清雨昏昏欲睡時,身邊男人忽然出聲,擾亂了她的入睡。
“謝太太,應該不會半夜對我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近乎明示的試探,虞清雨迷茫地怔了幾秒,忽然反應過來。、
她轉過身,恨恨踢過去一腳。
只不過是一次無意識的動作,就被這人揪著說了這么久。
她還能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身形差這么大,也不是一個力量級別的,難道她還能霸王硬上弓嗎?
虞清雨紅唇微啟,幾分惱意:“你在胡說什么呢?”
“我睡相很好的,別說我們睡兩床被子,就算睡一床,我也不會對你做什么的。”
“而且——”在一片暗色中,她的視線望向他嚴實扣到最頂端的睡衣,冷哼一聲,“你還遮遮掩掩,什么都不給看。”
說到最后一句,還有些隱隱不滿。
“那……”
隱晦的暗示,點到為止,自有小魚上鉤。
虞清雨鼓了鼓嘴:“謝柏彥,你是不是激將法想讓我和你睡一起呀?”
兩道視線在暗昧中交疊,靜謐中流淌著淡淡的旖旎。
下一秒,虞清雨身上的被子被掀開,一尾靈活的小魚很快鉆進了另一床被子中。
“不好意思哦,可我還真的吃這一套。”
被子被毫不留情地扯走了大半,虞清雨先閉上了眼,試圖忽視他的所有眼神。
“警告你,晚上睡覺老實點。”她輕咳了聲,仿佛掩飾著什么,“我很大方的,不怕你搞東搞西,只要別影響我睡覺。”
低笑落在她的耳畔,淺淺回音:“謝某似乎什么都沒說吧?”
虞清雨早已捂上了耳朵:“可我已經看透了你的本質。”
一夜無夢。
早上謝柏彥起的時候,即便聲音壓得很輕,但還是吵醒了身邊的女人。
虞清雨掙扎著掀開眼皮,迷蒙地眨了眨眼睫,瞳孔寸寸放大。
呼吸一滯,她揉了揉眼睛,才確信眼前的事實。
她不太雅觀地躺在謝柏彥懷里,手掌停在他的腰腹處,甚至撩開了他的睡衣探入內里。
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虞清雨看著他露出的頸側布上了幾道淺淺的紅印,登時睜大了眼睛。
“我……我昨晚夢游了嗎?”
夢游中對他上下其手,搞七搞八?
謝柏彥斂著眉,手指拂過頸子上的紅印,眉心不由折起,深深的弧度。
在一片靜默中,虞清雨似乎看出一點端倪,微涼的指腹覆上那之上:“這是……過敏了?”
她想起昨晚謝柏彥談起床單時一閃而過的為難,那時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如此再看他身上的紅痕,她不由幾分懊悔。
“你怎么像豌豆公主一樣,身下硌一點東西就會睡不好。”戳了戳他抿緊的唇角,清冷面上絲毫情緒未瀉出,平靜冷清的模樣,讓她不由又戳了下他的臉頰,“我都沒有你這么嬌弱呢?”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擦點藥就好了。”他捉住她纖細的手指,還在安撫她的情緒。
虞清雨很快翻身下床尋了藥膏,半跪在床上為他擦藥。
解開扣子的睡衣,露出清晰可見的肌肉線條,這次虞清雨卻絲毫沒有心思去看。
“昨天你給我擦藥,今天我給你擦藥,我們倆還真是一報還一報。”她湊得很近,指腹間捻著藥膏,很是認真地涂藥。
謝柏彥靜了幾秒,忽然開口:“這個詞是可以用在這里的嗎?”
“當然不可以啊。”虞清雨很是理直氣壯,彎起唇角,“我只是隨便一說,居然被你聽出來了。”
安靜的氛圍被一點笑音彌漫解開。
謝柏彥低眸便是她瓷白的指骨,眸色染上幾分繚繞的啞因:“畢竟日夜研習國語,怕太太失望。”
“那是不是我得失望一下。”她抬眼,望進他的沉色黑眸中,莞爾一笑,“我可太失望了。”
重新換上謝柏彥原來的黑色床單被套,過敏生病中的謝先生被掌管大權的謝太太勒令臥床休息。
下樓尋了過敏藥歸來的虞清雨,打開主臥房門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還在辦公中的謝柏彥。
“你生病也要工作?”她毫不留情地扯出他手里的文件。
謝柏彥縱著她的動作,寥寥解釋了句:“只是過敏而已。”
并不影響他的工作。
可是虞清雨不聽他的解釋。
“過敏嚴重了也有可能引起休克,呼吸困難或者死亡。”
藥片和水杯被遞到他面前,她深色肅了些:“新婚三個月,我暫時還不想做遺孀。”
謝柏彥被她這句話逗笑,雖然不太好聽,可她臉上的擔憂也是藏不住的。
順從地吃藥,他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拉著她的手坐下。
聲線中噙著一點戲謔:“謝家暫時沒有過敏工作然后猝死的先例在,當然我也不會成為第一個。”
溫熱的手指抵在她的手腕上,勃然的脈搏在他指尖跳動。
虞清雨攏起手指,忽地反握住他的手腕:“我不管,你該休息了。”
“不然——”輕軟尾音落得很輕,“我就要收拾你了。”
她扯著他的清健的手腕,臥在其上的紅痣在周遭紅疹映襯下,依然耀眼。
紅得灼人眼。
長睫掀開,一點翕合的弧度,貝齒忽地咬上他的手腕。
在那顆紅痣上落下一道微紅的齒痕。
一圈齒痕繞著他的紅痣。
萬花叢中一點柔旖的色澤。
“能不能好好休息?”瀲滟如水的眸子微眨,揚起的神情中分明寫著再咬上一口的打算。
謝柏彥的視線挪到她紅潤的唇上,晦暗不明浮在眼底,低啞的聲線里帶著說不清的意味:“小魚急了也會咬人?”
嗷嗚?
虞清雨瞥他一眼,張開嘴作勢又要再咬下一口,忽地被攥住下巴。
修長指骨在她的流暢優美的下顎線條上摩挲,昏暗的燈光滋長了繾綣的情愫。
一點綿軟的觸碰,似是安撫。
然而,下一秒,他的唇便覆了下來。
唇齒間是濕潤探入,掌心下是柔軟貼合。
有些事情大概真的是無師自通的,勾纏的呼吸,染上縹緲不清的溫度,升騰的體溫與空調冷氣對沖,一時分不清是冷還是熱。
分不清是她先纏上他系得板正的睡衣,還是他先覆上她單薄的睡裙。
一點藥膏的味道在空氣中蒸騰,纏著逐漸灼熱的呼吸,交疊的清雅淡香在鼻尖縈繞。
暈暈沉沉,意迷情亂,薄荷清涼落在溫熱的皮膚上,激起更深的戰栗。
“明明……是你咬我……”一點嬌嗔夾在迷離的聲線里,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徘徊在睡裙上的那只手最后停在她的腰上,盈盈一握的線條,一只嬌艷的玫瑰在他掌心中盛放。
還有在幽靜房間里彌漫的清甜玫瑰香。
將升溫的旖色點燃。
淺嘗輒止,淺淺的聲息被滯緩在喉嚨,手指無意識地抓住他的臂膀,指甲深深嵌入堅實肌理之間。
謝柏彥沒吭聲,只是不斷加深那個吻。
唯有繃起的肌肉無形間暴露了些什么。
淺淺錯開的一點距離,虞清雨偷得半分喘息,手掌堪堪撐在他的胸前,鼓舞的心房貼著她的皮膚跳動。
一點一點放大的悸動。
她緩緩睜開瑩潤水眸,又在他灼灼的視線中,半闔下眼,眸光閃閃,虛虛定在他潤了一層水色的薄唇上,一點微光映入她的瞳孔。
謝柏彥捉住她的手,長指探入她的指縫,壓在枕側。
蓬勃鼓震的心跳,貼合著她的,同頻的呼吸,共振的脈搏,在黑暗中充溢的旖色。
翩然的蝶翼不停墜落。
那之上綴了太多東西,發沉的呼吸聲,微不可聞的輕哄,還有不斷疊加的紅暈。
捏著她下顎的手指,不知何時移到了她的紅唇上。
細細的撫過,像羽毛落下,輕又柔。
在綿綿溫熱的曖昧中,虞清雨緩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怎么有人過敏生病,都不忘了欺負人?”
像沁了煙酒的低啞,纏綿著糾纏上耳廓。
“大概只要沒到動不了的地步,就總想欺負你。”眼皮半掀,一向清淡的聲線也失了幾分冷靜。
“承認了吧。”推開男人,她低著眸整理著歪歪扭扭亂糟一片的睡裙,“你就是在欺負我。”
嘟著唇,將所有羞澀都掩在厲色之中:“謝總怎么是這樣的人?”
又搡了他一把,背過身鉆進被子里:“要不你還是工作去吧。”
“不了,要陪太太休息。”低涼磁性的聲音鼓震著耳膜。
被她揪得很緊的被子被扯開,一點溫熱之意堪堪攏在她的身后。
虞清雨咬著字詞,尾音很輕:“是素的那種休息嗎?”
落在她后頸處的目光逐漸深邃,遼遼星河墜落在他的眼底,夜空化作虛色。
“過敏了,暫時吃素。”似笑非笑的幽幽輕音。
漫天的漁網被拋下,那只徜徉在洋流中的小魚,不知自己早已無處所逃。
——
是夜,剛剛結束出差的謝柏彥,行李箱還放在玄關處,他揉著額角,剛換下皮鞋,樓梯處一道輕盈的人影已經躍進他的視野。
“謝柏彥,我收到郵件了!”溫糯的聲線中充溢的喜悅。
他剛抬眼,月白色的翩躚裙角,在他清淡平靜的目光中劃出瀲滟弧度。
跟著落下的事她提起音調的嬌聲:“Melina回我郵件了!”
“她同意和我合作了!”
那位她喜歡的法國作家,同意將她聞名海外的《從四十到十》小說授權給虞清雨譯作。
連著發了十幾封郵件,不同角度的小說觀感和作評,卻像沉入海底,了無音訊。
在她以為已經沒有希望的時候,Melina回復了郵件。
斑駁影綽的燈光落在她的水潤杏眸中,緋色波光蕩漾在曈底,美不勝收。
幾級臺階,幾步之遙。
虞清雨嫣然而笑,輕盈從樓梯上跳下來,直接撲進了他懷里。
“夸我!”揚著笑臉求表揚的小表情。
一點瑩白之色閃過,謝柏彥穩穩接住跳過來的虞清雨,啞然失笑,不禁搖頭:“謝太太,什么時候能記得穿拖鞋。”
晃了晃自己赤著的雪白小腳,虞清雨眼尾輕輕勾起,清泠甜聲拉長調子:“那你抱我過去不就好了。”
他身上還帶著濃重的霜氣,一點薄涼的疏離感登時在扯近的距離中消弭。
將人放在了沙發上,謝柏彥慢悠悠地開口,一點微不可聞的嘆息。
“若是不記得穿拖鞋,至少記得穿上襪子好嗎?”
虞清雨縮了縮腳,幾分無辜。
她只是想迫不及待跟他分享她的好消息。
剔透晶瑩的水眸只是望著他眨呀眨,又是一聲微重的嘆息。
謝柏彥將人從沙發上撈起,再次放下時,是坐在他的大腿上。
視線在猝然放大的俊臉中迷離,虞清雨的笑容頓在他低身為她套上襪子的動作中。
一點微熱溫度流連過她的腳面,想要抽離卻被抑下的力道。
筋絡分明的大手環住她纖細的腳腕,回眸而來的那一眼溫情端雅,清雋笑意將疏冷霧氣撥開。
沉沉聲線落下:“太太值得的。”
是夸她。
第30章 Chapter 30
“怎么是五指襪?”
虞清雨晃了晃小腳丫,一雙嫩粉色的五指襪套在她的腳上,上面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兔子圖案。
謝柏彥不動聲色地放下她的腳腕,清眸望向她揚起的笑臉上:“聽說可以改變血液循環,對你的手涼腳涼有好處。”
在虞清雨訝異的視線中,他又說:“高跟鞋累腳,穿五指襪據說還有矯正腳型的作用。”
清泠聲線在紅唇中溢出,帶著一點甜津的笑音:“原來總裁還知道這些呀?”
“還以為謝總就只懂什么財務報表,利潤率和回報率呢?”
是調侃的語氣,她原本是真的以為這位謝總十指不沾陽春水,沒想到生活常識這方面他還不錯,至少比她好。
低眸,謝柏彥看向屈起膝蓋踩在他腿上的小腳,腳趾有一搭沒一搭地踩在他的西褲上,好像穿了雙五指襪,更要來彰顯一下自己靈活的小腳趾。
“我在紐約創業的時候,是自己一個人生活的。”他輕描淡寫提了一句。
是在他的履歷中寥寥帶過的一段經歷,聽說在他接管謝氏后,那間美國的創業公司并沒有被納入謝氏集團,依然獨立運行中。
虞清雨懶懶地靠在他肩上,微微瞇起眼,思索著什么:“說起來,我在港城似乎也很少出門,高跟鞋更是也很少穿吧。”
不算累腳,似乎更談不上什么矯正腳型。
謝柏彥靜了幾秒,手指在她纖細的小腿上摩挲,單薄的睡裙睡著曲線微微滑下,又被他頗為紳士地掩住一點春光:“什么時候和那位作家簽訂合約?”
“Melina說她下個月會到港城辦簽售會,到時候再見面詳聊。”重新拉上自己滑落的睡衣肩帶,虞清雨閑閑撩起眸子去瞧他。
謝柏彥出差了三天,別墅里只剩她和謝柏珊兩個人,日子也算充實,就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的妹妹真的活力充沛,每天陪虞清雨談天談地后,再悄悄借用她的手機,和自己的小男友談天談地。有時,她都會懷疑,謝柏珊每天怎么有這么多話想說。
手指在空中不知道畫了個什么形狀,虞清雨聲線很飄,話音也渺渺。
“你都不知道,我把Melina那本書翻了多少遍,在法國看,在京城看,回到港城還在看,原本我是不喜歡看這種人物自傳的,但是這本真的很神奇,每次看都有不同的體驗,小作文都不知道寫了多少篇。”
指間的那枚鴿子蛋,在暗淡燈光下閃著奪目晶光。
她長舒一口氣:“其實我也不是非要執著于去做這本的筆譯,我只是覺得總要留下點什么東西,至少證明一下自己的價值吧。”
不是那種家庭條件帶來的,而是她自己所帶來的。
忽然安靜的客廳。
沉吟幾秒,當夜風染上溫熱的鼻息,再行至她面前時,只剩潤物無聲的暖意。
精致線條的下顎輕輕抵在她額上,清雋聲線幽幽落下:“所以我說你值得。”
源于虞清雨本身的值得。
非虞家大小姐,也不是什么謝太太,唯獨屬于她名字的那三個字。
入睡前,謝柏彥忽然問了句:“港城的生活無聊嗎?”
她自婚后搬入港城已有三個多月,這是謝柏彥第一次問她這個問題。
該怎么說呢?
似乎和普通的豪門太太生活沒什么區別,和那位疼愛憐惜她的謝夫人的生活也幾乎毫無差異。
大抵是所有在外奔波的總裁先生,都不大會問妻子這個問題。
虞清雨沒睜眼,聲音尤帶著幾分困倦:“也還好吧,和京城差不太多。拍賣會,宴會,公益慈善活動,大大小小各種面子工程都大差不差。”
有時陪謝柏彥出席,有時同謝夫人一起,自小在京城她也習慣了這些事情。
“要是讓我在家里養花養魚看書,我也能待一天吧。”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只是覺得就那樣吧。”
大概也就是那樣吧。
沒什么可以特別一講的東西,原本規律性的雜志社月度約稿,慢慢也失去了可以提供的情緒價值。
虞清雨是有思考過這個問題的,大概是從前便習慣了這種生活,所以也算不得什么無聊不無聊,只是人總覺得卸了點勁。
“可能是因為,我在這里也沒什么朋友吧。”
還有從小的生活習慣和文化差異。
“最多的也就是陪陪你媽媽,還有和你妹妹玩玩鬧鬧。”
謝柏彥若有所思,一片暗昧中,呼吸聲也逐漸幽深。
他輕輕揉了揉她的額發,清冽聲線微沉,似是低哄般的調子。
“那大概謝太太接下來,要忙碌一段時間了。”
什么意思?
她想問,可神經困乏,很快陷入沉睡,也記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開口問了。
不過虞清雨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語義。
當聞琳送她去剛剛裝修好的高層辦公室的時候,虞清雨還有些茫然。
高樓大廈最頂層的樓層,俯瞰整個港城。
虞清雨看著在墻壁上高掛著的公司商標,眉尖猝然跳了下。
——Y&X
“這是?”
她望向商標下綴著的一排小字,不由咬緊了下唇。
謝柏彥為她創辦的投資基金會?
她是有些懵怔的,原本她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沖冠一怒為美人,當時許下的諾言,又有多少落在了實處。
這種事,她見得多了。
怎么也沒想到居然真的落地了?
在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從注冊到資格審批,再到選址招人。
她站在裝潢精美的辦公室向下看,在寸土寸金的港城,又是高層樓宇,還有幾分恍然。
“這層辦公樓應該租金不便宜吧?”她遲疑地問了句。
在港城市中心,高樓聳立的經貿中心。
聞琳猶豫了下:“不太清楚,不如太太親自問問謝總吧。”
虞清雨翻開桌上放著的疊疊文件,終于有了一點實感。
莞爾輕笑:“他還會知道這種小事嗎?”
聞琳微微頷首:“應該知道的吧,畢竟這附近幾棟樓都是謝氏的。”
虞清雨倒吸一口涼氣,是她狹隘了。
謝柏彥又怎么可能在乎這一點租金呢。
透過辦公室的一整面玻璃墻,虞清雨可以清晰地看到大辦公室內忙碌的員工。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問:“外面那些員工,不會也都是從謝氏帶來的吧。”
聞琳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聞森今早忽然跟她交代讓她今日帶著太太過來,大概講了一點細節,她知道也不比虞清雨多太多。
“大部分是,也有從其他創投挖來的。”
辦公室門被敲開,一位正裝筆挺的女士帶著一沓文件走近,高跟鞋踏出清脆的聲響。
陳澄微笑遞上文件:“虞總您好,我是陳澄,是您的助理。”
“這是前陣子競標成功的京城惠得項目的投資計劃,請您過目。”
虞清雨心下微虛,忽然被叫虞總,怎么聽都不太順耳。
金融經濟方面并不是她的強項,從小耳濡目染了些,但終究也只停在表面。
在今天之前,她確實沒想過任何要管理經營一家公司,更別說什么投資數以億計的投資基金會。
接下陳澄遞來的文件,她大概翻了翻,京城惠得項目正是馮黛青之前忙了大半年的項目。
原來真的被搶來了。
心尖猛跳,一點隱秘的欣悅。
悶不做聲咽下委屈不是她的風格,顯然也不是謝柏彥的風格。
至少這個老公是比她那位遙居京城的父親好,起碼他毫無條件站在她一邊,替她擺平一切。
虞清雨忽而想起前幾日馮黛青給她發了一連串的問號,那時她看著煩,把他直接拉黑了。
唇邊笑弧更揚起幾分。
翻開文件,有些難懂的專業句子,讓她不免皺眉,畢竟也算是她的錢,更需要投入百分百的認真。
托著腮,筆尖微微滑動,虞清雨皺著眉勉強看完了近百頁文件。
揉了揉額角,虞清雨忽然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抬眸望向正為她講解著重點內容的陳澄:“等一下,我想問問,這間基金會的法人是誰呀?”
也不是她惡意揣測,只是這種為太太創辦公司這種事情,不免會讓她聯想到一些很經典的案例。
涉及到法律層面上的經典案例。
陳澄面色不變,微笑回道:“法人是謝總,但您占絕對股權比例。”
“您是執行董事,有絕對經營管理權。”
“有職業經理人嗎?”看著陳澄的表情,她怔怔問道,“不會是我當家做主吧?”
陳澄在她訝異的目光中,鄭重點頭。
乖乖,謝柏彥這是全權放任,都不怕她賠本嗎?
結束應酬,夜晚歸家的謝柏彥,在客廳和主臥都沒有找到虞清雨的身影。
一點暗淡的燈光投在走廊上,謝柏彥推開書房的門,清冷目光眺向正坐在書桌后埋頭苦讀的虞清雨。
一沓厚厚的書本擺在她面前,虞清雨帶著眼鏡,高高扎起一個丸子頭,碎發都挽在耳后。她素凈著一張小臉,像個未出社會的學生。
如果不是她身上單薄的睡裙有些違和的話。
“謝太太這么忙?”他噙著笑,緩緩走近,停在她的書桌前。
直到光線被遮擋,虞清雨才從書本上抬起腦袋,長長嘆一口氣。
“忙,忙,忙死了。”懶懶打了個哈欠,“謝先生給我投了這么多錢,我當然得好好學習,不然把你投的錢賠了怎么辦?”
他大概翻看了一下她手邊擺放著的書,低眸間順手將她垂下的碎發挽起:“準備從頭學起?”
虞清雨向后仰進舒服的座椅中,看著高高摞起的書本有些頭疼,鼓著嘴,一點似有似無的嘆息。
“沒想到大學報專業的時候逃過了金融,現在結了婚卻沒逃過。”
低笑壓下,混著他身上清雅的淡香,他應酬歸來,身上也無刺鼻的煙酒味。
“其實——”謝柏彥神色淡定,正要開口便被虞清雨打斷。
“不要其實,我可以的,你別小瞧我。”
虞清雨大概是知道他要說什么的,只是剛剛開頭就要請教未免太丟臉了。
她不是什么必須要依靠別人才能搞定一切的菟絲花。
謝柏彥也不惱,手掌落在她的丸子頭上,掌心微緊。
聲線徐徐:“謝太太,我只是想說,或者你可以多問問我。”
視線瞥向她的電腦屏幕。
“或者比你問百度好用些。”
虞清雨面色一紅,慌不擇路地關掉電腦屏幕,下巴微揚,幾分驕矜。
“不要,我要自學成才,成不了——”眼波微轉,“再不恥下問。”
他解開束得板正的領帶,慢悠悠地說:“不羞恥,我心甘情愿,傾囊相授。”
領帶跟著他的話一同落下,輕飄飄地躺在她做的筆記上。
“這么好心?”虞清雨撿起領帶,繞著指尖轉,她歪著腦袋,“那你在紐約的時候也有人教你嗎?”
謝柏彥:“或者有一種東西叫做天分呢?”
“那你是怎么起家呀?”望向他的眸子清透水亮,閃爍著幾分好奇。
謝柏彥:“或者還有一種東西叫做運氣呢?”
“就這樣?”虞清雨托著腮,抬手間,領帶被掛在她的睡裙肩帶上,她也沒管,由著那一截柔軟的綢緞面料滑進她的胸口。
“投機取巧就是你的經驗之道?”閑閑眸光撩過去,語氣散漫,“我對老師的要求很高的,你這樣可能要應聘失敗了?”
長指抬起,慢條斯理地捻起垂在她肩線上的領帶,一點順滑柔軟的面料蹭過她瓷白柔旖的皮膚,擦除一點火苗,燎起的焰火灼燙著他的瞳仁。
“我對選擇學生的要求也很高。”指尖輕點,“等我的謝太太先裝滿半瓶的時候,你的謝先生再來幫你裝滿另半瓶。”
虞清雨嘁了一聲,下意識捂住了胸口,殷紅點滴綻放嬌靨。
“想看魚缸了。”
站起身,清瘦纖盈的身影緩步繞到他的身前。
赤著腳,踩在地面上,停在他的鞋邊。
謝柏彥忍不住地折起眉心,幾分無奈:“你什么時候能記著你的拖鞋?”
掌住她的柳腰,微一用力,虞清雨便穩穩踩在他的腳上。
重心不穩,虞清雨向前倒了下,又倚回他的懷里,笑盈盈:“這不是有你在嗎?”
他不在的時候也不會有人說她不穿拖鞋。
“我要下去看魚缸。”她今日回來就泡在了書房,都無心去管她的小魚們,“你抱我下去看。”
她轉過身,環住身后男人的頸子,彎唇一笑,明眸善睞。
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謝柏彥沒應,垂著眸,視線定在她的光潔的小腳上,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多少次說她不穿鞋的問題,不穿鞋也不穿襪子,卻又手腳冰涼。
也不知道該說她什么好。
“我們合法的哎。”手臂輕晃,嬌軟的調子跟著她踮起的腳尖就吐在他的耳廓上,“謝先生不會這么小氣吧?”
不小氣的謝先生別無他法,低低嘆氣:“都聽太太的。”
站在透亮的玻璃魚缸前,燈帶映著冷調的輝煌,照亮魚缸里成簇的珊瑚叢,斑斕小魚纏繞其中,旋起陣陣清漪。
虞清雨踩在謝柏彥的腳上,指尖點在透明的玻璃魚缸上,有魚群跟著她的指尖輕移而游動。
她扭過頭看身后的男人:“就只放這么多小魚嗎?”
“感覺好空蕩,我還是喜歡那種喂食的時候,有許多魚群一起追來的感覺。”
謝柏彥掌著她的細腰,維著她不穩的重心。
“大概要等一陣子了。”
“等什么?”
秋水剪眸微閃,明艷旖旎的面容望著他,一池靜水也被擾亂。
“要等貨船靠岸。”謝柏彥隨意解釋了句,云淡風輕,“安排人從南美運了一整個集裝箱的觀賞小魚回來。”
“集裝箱?”她的瞳孔放大。
謝柏彥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給太太的其他居所都裝上魚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