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第 23 章
俞慎思歇了?一會兒稍稍緩過些力氣, 見到俞慎言被鐘熠帶出來,一顆心終于放回?肚子里,撲過去抱著?俞慎言。
俞慎言看到他這副模樣, 心疼地將他抱在懷中,撫著?他的頭問:“出什么事?你怎么這樣子跑來了??”
鐘熠上前一把抱過俞慎思,讓俞慎言跟著?他到沒人?的地方說。
幾個人?走出人?群, 身邊沒有什么人?, 鐘熠才道:“你的東西?被動了?手腳。”
俞慎言心里咯噔一下, 瞥了?眼?自己的考籃開始翻看。
進場前他全都仔仔細細檢查幾遍, 并沒問題。
“糕點,在糕點里。”俞慎思急忙道。
俞慎言略有點慌, 糕點不?是自己做的,謹慎起見他全都掰開檢查, 沒有發現。
此刻他也不?敢大意,忙從考籃中將糕點取出,一塊一塊捏碎檢查, 忽然捏出紙條。俞慎言瞬間臉色蒼白。
紙條被卷得不?及思兒半截小指大,他慌張打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竟然是一篇四書?文。他驚愕跌坐在地,全身在抖, 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張從糕點里取出來的紙條。
夾帶, 就差一步,他就被查出夾帶。
夾帶舞弊,于考場門外戴枷示眾
一個月, 此生不?得參加科舉,不?得為官。
這是想徹底毀了?他。
高晰瞠目結舌, 忙取出自己的糕點,也全都捏碎,里面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黎叔……”高晰扭頭看向自己的隨從,這糕點是他端來的。
黎叔忙道:“少爺,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糕點是客棧伙計給小人?的。”
“為什么我的糕點里沒有,為什么我哥的糕點里有?哪個伙計會無緣無故害我哥?”高晰勃然大怒。
黎叔從未見過高晰發這么大火,頓時也慌了?,忙道:“小人?這就回?客棧查,定查個水落石出。”
“是要查個水落石出!將下手之人?千刀萬剮!”高晰將手中還捏著?的糕點碎渣狠狠摔在地上。
鐘熠看著?已經失去理智的兄弟二人?,拿過俞慎言的考籃,一邊幫他再?檢查一遍一邊道:“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馬上要鎖院了?,你們先進考場,把這一場考下來,其他的我來處理。”也叮囑高晰,“將東西?再?查一遍,萬不?可出錯漏。”
高晰的小廝見高晰不?動,忙上前去檢查,高晰一腳將小廝踹開,惡狠狠地瞪著?黎叔,提著?考籃就朝考場去。
“少爺。”小廝嚇到了?,追上去抓著?高晰,“將東西?查一遍,興許是旁人?想害少爺,誤傷了?言少爺。”
“滾開!”高晰將小廝再?次踹開。
“小晰!”鐘熠丟下手中東西?上前拉高晰,嚴厲教訓,“你還是孩子嗎?這是置氣的時候嗎?事情還沒弄清楚,你怎么知曉對方就不?會害你?你想讓親者痛仇者快嗎?”從他手中奪下考籃交給小廝檢查。
俞慎言這邊鐘熠的小廝幫忙都檢查一遍,其他都沒問題。
鐘熠見俞慎言還有些恍惚,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說道:“無論是誰,這個時候你更該清醒,穩住。不?能著?了?對方的道,靜下心好好考。”
俞慎思見俞慎言精神不?振,上來拉著?俞慎言的手勸道:“大哥,比這還殘忍的事我們都經歷了?,你都沒怕過。這次不?能怕,不?能慌。大姐說過,越險越要穩,只有穩才能跨過去。”
俞慎言看著?幼弟,薄薄的衣衫全是汗水,胸口許多泥土,聲音已經啞了?,腳掌邊緣還有血跡。為了?救他,他沒顧得上穿衣穿鞋,一路從吉順客棧跑到這兒。這么黑的路,不?知道踩過多少石子,摔了?多少跤,喊了?多少聲。
他才六歲。
俞慎言眼?中泛酸,視線模糊,將幼弟緊緊抱著?懷中。
“你都不?怕,大哥怕什么。大哥聽你的,一定好好考。”他從小廝書?中接過考籃,對鐘熠拜托道,“請鐘兄幫我照顧思兒。”
“你放心,快去吧,人?快全進考院了?。”
俞慎言點了?點頭,走到高晰身邊道:“快走吧!”
高晰見俞慎言振作,跟了?上去,心中滿是愧疚,想說什么,又?怕再?影響俞慎言。
俞慎言察覺他欲言又?止,反過來安慰他:“別想那?么多,沉下心,這場考下來再?論此事。”
此時考場門前只剩寥寥幾名考生等?待搜檢入院,俞慎言和高晰的名字已經被點了?兩遍,若第?三遍人?還未到,就取消本次院試資格。
他們趕在第三次點名時跑到了?大門前,核實?身份驗明正身,搜檢后?順利入院。
俞慎思遠遠看著俞慎言進門,心終于放下來,轉身準備和鐘熠說話,扭過頭眼?前一黑,整個身子癱軟倒下-
俞慎思醒來已經是午后?,他感到渾身又?酸又?疼,好似每一根骨頭都被人?敲過,每一寸皮肉都被人?捶打過,腦袋也暈暈,小手覆上額頭,有些燙。
鐘熠在旁邊桌前看書,見到他醒了?走過來,喊小廝去弄些吃的,將湯藥端來。
“別亂動,身上都是傷。”鐘熠輕輕地將他抱起來,靠在床頭被褥上,撫著?他的頭笑著?夸道,“你今天就像一個沖鋒陷陣的小將軍,救了?你大哥。”
俞慎思笑道:“多謝鐘哥哥幫我,幫我大哥。”聲音低啞,喉嚨里好似卡著?什么。
“對鐘哥哥還這么客氣。”
小廝端來吃食和湯藥,鐘熠仔細喂俞慎思吃下,將被子又?掖了?掖。見俞慎思精神還不?錯,便?詢問他是怎么發現糕點有問題。
俞慎思將實?情告訴他。
鐘熠疑惑,“因為這你就懷疑糕點有問題?”鐘熠設身處地想,若是自己恐不?會懷疑,只當是其他伙計送來,思兒這么小就想到這層,不?由地好奇。
俞慎思將前兩天遇到古怪的青年書?生事情告訴。對于高家人?幾次害他們姐弟,他們天然對高家人?有提防之事,沒有向鐘熠提。
鐘熠雖然對大姐有情,但他終究是鐘家子,鐘高兩家關系密切,他沒必要說這些。
鐘熠聽完打量俞慎思,小小年紀警惕心這么重,心思這么多,倒不?像一個六歲的孩子。想到他當時勸俞慎言的話,不?禁詢問他這些年都經歷什么殘忍的事。
俞慎思搪塞說當年從京城回?來途中事,記不?清了?,只記得兇險害怕。鐘熠沒有再?追問。
俞慎思問可查出來糕點的事。
鐘熠頓了?一瞬,沒答他,讓他多休息,別操心這事。
俞慎思猜想鐘熠查出來眉目,只是涉及高家,他不?好開口與他說。他不?再?問,朝門外望去,詢問大哥什么時候回?來。心中頗為擔心。
今早發生那?么大的事,俞慎言恐怕不?能安心答卷,此事勢必影響他的發揮。他夜以繼日苦讀,就是想院試能夠考中,能夠考到前排,能夠補廩生的缺,能夠讓人?不?再?輕視。
若是不?能如愿,他必傷心萬分。
鐘熠道:“我讓人?去接你大哥了?,還有半個時辰才開始放排。”
許是不?想面前孩子擔心,想分散他的注意力,鐘熠問:“你大姐最?近好嗎?”
“嗯。”俞慎思沒什么心思在這上面。
鐘熠卻興致很濃,“你大姐有沒有提過鐘哥哥?”
俞慎思看他一眼?沒回?答,俞慎微提不?提又?如何?他反問:“鐘哥哥,你給鐘伯父寫?信,鐘伯父怎么回?的?”
鐘熠原本期待的目光忽然黯淡下去。
結果不?言而喻。
鐘高兩家結親,本來就是想兩家今后?能夠相互扶持,如今俞慎微不?再?是高家女,中間就隔了?一層,意義?完全不?同。
鐘熠沒答,又?問:“你大姐喜歡鐘哥哥嗎?”
長輩不?同意,大姐喜歡有什么用?你能違背父命娶她,還是敢帶她私奔?就算你敢,她也不?會同意。他搖頭回?道:“不?知道。”
鐘熠只當他是年紀小還不?懂兒女之事,沒有再?問。
差不?多半個時辰俞慎言回?來,他是第?一批出來的考生,只為了?能早點出來看望弟弟。看到弟弟磕破的膝蓋,擦破的手掌,還有割破多處的腳掌,眼?中氤氳,不?斷撫著?幼弟臉蛋,滿是心疼。
“下次再?急也要穿衣穿鞋,不?能將自己弄傷弄病。”
“我沒想那?些,而且若是穿衣穿鞋,就趕不?上攔下大哥了?。”
俞慎言濕著?眼?眶道:“大哥謝謝你。”隨后?詢問鐘熠幼弟現在情況,得知身上只是小傷,大夫過來看過吃了?藥,燒退了?些,養幾日就沒事,這才放心。
本來帶他來是想讓他提前見見院試,卻未想將他弄成這樣,大姐若是知曉更是心疼要死。
他問鐘熠可有問出糕點之事,鐘熠苦笑了?下道:“黎叔說是客棧伙計端給他的,清早著?急慌亂沒注意是哪個伙計。蒸糕點的廚子我也問了?,沒問出什么。這種糕點今早蒸了?幾籠,送了?七八個房間的考生。”
俞慎言沉默未言。
鐘熠勸道:“你現在別想這件事,而是要沉住氣、靜下心,當下最?要緊的不?是去找兇手,最?重要的是把院試考完。思兒這里有我照顧,你不?必操心。”
俞慎言也知曉這個時候自己不?能亂,但他不?認可鐘熠的那?句最?要緊
的不?是找兇手。當下考院試重要,找兇手同樣重要。若不?找出兇手,后?面兩場自己不?知還要面臨怎樣的危險,別人?在暗他在明,他躲過第?一次,不?一定能躲過第?二次。
他笑了?笑,隨后?找了?個借口離開-
沒過多久有官兵到吉順客棧,將兩個廚子,伺候他們這間客房的伙計,以及客棧掌柜全都帶走。然后?有官兵來敲俞慎思的房門,請鐘熠和俞慎思到衙門一趟。二人?知道俞慎言報官了?。
出考院回?客棧的考生見到有官兵將人?帶走,全都緊張起來,紛紛打聽出了?什么事。無人?知曉,客棧的老伙計知道也不?敢亂說,忙給客官送茶水安撫。
衙門里,高晰、黎叔、房秀才,還有與俞慎言結保的一位童生都在。俞慎言被陷害夾帶,若是被查出來,不?僅自己罪責難逃,作為他的認保廩生和結保的四位童生也都牽連獲罪。這件事受害者不?僅僅是俞慎言一人?。
科舉出現舞弊不?是小事,而且是有人?陷害考生,是破壞朝廷選拔人?才,且牽連多位考生,官府沒敢輕視,當即開堂審理。
這本就不?是什么復雜的案子,能動手腳的無外乎能夠接觸到糕點的人?,而且這紙張還是在做糕點的時候就塞進去,兩名廚子無疑是第?一嫌疑人?。
兩名廚子起初不?承認,在孫大人?威逼利誘下,其中一人?招供是被黎叔收買,給了?他一大筆錢,錢就在客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官差去客棧果然取來錢,分毫不?差。
掌柜和另外一個廚子及伙計都作證,該廚子家中情況和工錢,絕不?會有這么多錢,絕對贓款。
黎叔卻不?承認,指責廚子陷害。最?后?黎叔和那?名廚子被關衙門待審,官衙去查那?篇四書?文出自誰手。
回?客棧的路上房秀才義?憤填膺,罵完客棧掌柜和伙計,轉頭又?罵高晰不?會管束下人?,指桑罵槐罵到高家頭上。
另一名童生也滿腔憤怒,言語間全是對高晰不?滿,對高家不?滿。
高晰低著?頭一句話沒說,目光時不?時瞥向俞慎言,想過去道歉,又?覺得道歉根本無用。他不?知道黎叔為什么這么做,但是他隱隱明白,為什么堂兄一直刻意疏遠他,將他往遠處推。
堂兄不?是疏遠他,是想疏遠高家,也是想推開高家,所以才會和堂姐堂弟過繼到俞家。
鐘熠看向走在旁邊背著?幼弟一言不?發的俞慎言,想到清早思兒說的那?句“比這還殘忍的事我們都經歷了?”,原來這么多年一直有人?要害他們。害他們的還是高家,甚至可能是他們的親人?。
他也理解俞慎微為什么對他疏離,不?是因為她如今姓俞,婚約作廢,而是因為鐘家和高家的關系,她不?得不?疏遠他。
他不?禁懷疑:當年他們姐弟從京城回?鄉的途中真的是自己走失的嗎?過繼到俞家,多少是自愿多少是被逼。
在她最?脆弱、最?無力的時候,他沒有去看過她,又?怎么讓她信任,讓她走近他?
俞慎思趴在俞慎言的背上,他能感受到背著?他的人?收緊的手臂和時而急促時而舒緩的呼吸,他的內心不?似面上那?般平靜。俞慎言這次這么做,是把他們姐弟與高家的恩怨擺到了?明面上給外人?看,是福是禍難料。
他用袖子給俞慎言擦額頭上細汗,輕聲道:“大哥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俞慎言知曉幼弟擔心他,為了?讓幼弟寬心,他輕輕點了?下頭。
俞慎思道:“以前狼群里有一只瘸了?腿的小狼,因為缺陷,力量比較弱,總是被狼群中的其他狼欺負。有一天瘸腿的小狼被幾只狼欺負急了?,反口狠狠咬了?其中一只狼,露出自己鋒利的獠牙。從此其他的狼都不?敢再?輕易欺負瘸腿小狼。隨后?瘸腿小狼就明白一個道理,能讓欺負自己的狼罷手,不?是忍讓而是反擊,咬傷對方,咬得越狠對方越不?敢欺負。后?來它在一次次搏殺中不?斷強大,最?后?成為狼王。”
俞慎言回?頭看了?眼?幼弟,笑了?下道:“思兒講得很好。”
“大哥喜歡聽就好。”
旁邊的人?不?知道兄弟二人?說什么,但見兩人?面上露出笑意,鐘熠和高晰二人?心頭微微松些。
回?到客棧高晰想說什么被俞慎言借口還有兩場要考早點休息搪塞。
第?二場,俞慎言的東西?全都自己準備,帶進考場的東西?在客棧檢查幾遍,在進院前再?次檢查幾遍。吃到嘴里的東西?更是小心又?小心,怕再?被動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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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亦是倍加小心。
第?三場考試結束,官衙那?邊傳俞慎言兄弟二人?和高晰過去。已經查到那?篇文章何人?所寫?,對方指認是黎叔花錢雇他所作。黎叔在刑訊下招供,說俞氏刻薄,以前苛待過他,他記恨在心所以報復在她兒子身上。
俞慎言不?顧身在衙門大堂,上去給了?黎叔狠狠一腳,怒罵:“我母親的亡靈由不?得你侮辱!我母親生前從未虧待你們高家任何人?,只有你們高家欠她。”
兩名差役立即上前拉住憤怒的俞慎言。
高晰此時上前對黎叔怒斥,并對孫大人?道明,二伯母生前對他們兄弟視如己出,對府中下人?亦是寬仁有余,根本與刻薄不?沾邊。是黎叔不?知悔改,記恨報復。
在后?面審理中,黎叔咬定此事是他一人?所為,背后?無人?指使。俞慎言心里知道背后?是高明通兄弟,但拿不?出任何證據。
辦案的孫大人?知曉俞慎言幾人?身份,為官多年通過這幾日問案,多少能夠看出高家點事來。顧及遠在京中高大人?,他如今老丈人?是吏部尚書?,自己年底政績考核節骨眼?上,可不?想得罪高家,將其家丑外揚。
最?后?以沒有新?的證據為由,以黎叔身為高家奴仆,謀害舊主,詆毀亡故主母定罪,依律判杖一百五十,流放兩千里。
俞慎言知曉自己沒有證據是主要原因,但也明白官場之人?,趨炎附勢者眾。這個案子他告不?下去,也告不?贏。他知道這件事不?能把高明通兄弟如何,他只是想讓高明通兄弟知道,他不?會躺著?任人?宰割。
幾日后?聽到消息,黎叔沒有等?到流放,一百五十杖后?沒兩日便?命喪牢中。
俞慎思養了?這么些天,身體痊愈,俞慎言為免在府城再?遇險,也擔心臨水縣的家人?,原本準備放榜后?再?回?去,現在決定提前走。
高晰自從廚子招供那?日就精神不?振,結案后?他就悶在客房不?出。鐘熠去敲門他也不?應。俞慎言沒過去打攪,讓他自己冷靜幾日。
臨行前一天,俞慎言兄弟二人?去附近書?鋪,打算看看有沒有什么好書?,也不?枉來此一趟。
俞慎言翻看與科舉有關的書?,俞慎思則抱著?一本地理志靠著?書?架蹲在一旁看起來。
高明通當初送過來的一箱子“雜書?”他已經看了?一遍,最?喜歡地理游記之類。這輩子不?同前世,想去哪兒都不?方便?,也沒有網絡了?解大千世界,只能在書?中行萬里路了?。
正看得入神,面前忽然蹲下來一個人?,遮擋住他的光線。抬頭見到了?那?日的青年書?生,俞慎思驚得跌坐地上。
年輕書?生伸手來扶,俞慎思忙躲開,卻沒躲掉,手臂被青年書?生牢牢抓住。
“放開我!否則我喊人?了?!”俞慎思掙扎道。
現在俞慎言院試已經結束,黎叔死了?,可不?保證面前人?就是好人?,說不?定是其他歹人?。
“你大哥呢?”
俞慎思朝旁邊看,剛剛還在隔壁書?架翻書?的俞慎言,竟然沒了?身影。他用力掙開青年手掌,爬起身在幾排書?架間尋找,竟沒有瞧見人?。他心中升起不?祥預兆,猛然回?頭,青年書?生在四周張望,似乎也在尋找。
他忙抱著?書?向柜臺邊人?多的地方跑,此時俞慎言從旁邊走過來,見幼弟慌張,忙詢問出了?何事。
“我又?見到那?
個書?生。”
俞慎言心頭一緊,忙朝那?邊走去,青年書?生從容地從書?架后?走出來,面帶溫和笑容,“高小郎,我們又?見面了?。”
俞慎言見到此人?,面露驚色,愣了?一瞬,繼而欣喜地笑著?迎上去施禮,“晚生見過白公子。”
俞慎思:“……”
不?是人?販子?不?是要害他們的歹人??
白公子朝俞慎思看了?眼?,笑道:“上次便?遇見令弟,本來想見見你,奈何令弟戒備心重,你又?院試在即,不?便?打擾你備考。未想到今日又?有緣見到令弟。”
俞慎思:這能怪我戒備心重嗎?誰家好人?像你這樣?
俞慎言轉身叫幼弟上前,笑著?問幼弟:“可還記得白公子?”
顯然不?記得,原身的記憶本來就不?多,又?是零零散散的片段,里面并沒有此人?,否則他也不?會誤會。
俞慎言給他介紹:“白公子便?是當年在禹州救下大姐和我們,并將我們送回?臨水縣的恩人?。”
原身的記憶中有這么個人?,但是很模糊。這幾年也常聽俞慎微姐弟提及這位恩人?。若當年不?是此人?心善救下他們,且不?說他們何年何月才能回?到臨水縣,很可能已經客死他鄉。此人?對他們姐弟有大恩。
他愧疚地朝白公子作揖施禮,“晚生不?識是恩人?,數次無禮,恩人?恕罪。”
白公子自不?會與一個孩子計較,笑著?道:“你何錯之有,是我沒有與你說清楚,讓你誤會。”又?欣賞地口吻道,“你小小年紀有這般警覺之心很難得。”
書?肆不?是閑聊之地,對面便?是一家茶樓,三人?來到茶樓,要了?茶水點心坐下來說幾年闊別之事。
白公子關心地詢問他們當年回?到家后?的情形,俞慎言除了?隱瞞高明通欲殺他們的事情,其他如實?相告。
當年一路相處,他對白公子的人?品信任,他不?是趨炎附勢之人?。
白公子年紀和見識擺在那?里,他們姐弟的身份和經歷他也知曉一二,俞慎言短短幾句話,他已經能猜到這背后?的來龍去脈。不?免感慨。
他寬慰兄弟二人?:“如此也好,如今一家人?心在一起,和和樂樂,百事可興。”
俞慎言也關心詢問白公子功名之事。
當年白公子赴京趕考,落第?而歸,看現在的情況,今年春闈亦是名落孫山。
白公子笑道:“這幾年家中也出了?些事,今年未有參加春闈,待三年后?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俞慎言道:“白公子又?沉心苦讀幾年,三年后?必然金榜題名。”
白公子笑著?點頭,倒了?杯茶道:“先預祝小郎此次院試高中。”
“多謝白公子。”
想到金榜題名,俞慎言又?想到在京城的二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從高明通對他們姐弟屢次下手來看,高明進會善待在京的二弟嗎?可他們姐弟如今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把二弟接回?來。二弟對母親的死因還一無所知,一直被高明進蒙蔽。
二弟現在已經十歲,待白公子去京城時也十二三歲,那?時候年紀大一點,會懂事點,有些事可以自己去做了?。
他開口道:“晚生有件事想拜托白公子。待兩年后?白公子入京趕考,可否替晚生捎封信。”
“給令弟?”
“是,我們姐弟都很想他。”
知曉他們姐弟情況,白公子沒多問,答應下來。
隨后?白公子熱心地詢問他院試答題情況,俞慎言也想聽聽白公子點評意見,如實?相告,并將幾篇文章背來。
白公子逐一點評后?,笑著?道:“文章皆可,‘道之以德,齊之以禮’一篇尤為不?俗。今主考官曾大人?,曾任國子監司業,禮部郎中,平素最?重德化禮教,想來此篇會得他青眼?。”
有白公子這話,俞慎言心里石頭也算放下。
“多謝白公子指點。”
白公子玩笑道:“指點還算不?上,若今后?有機會,我倒是樂意指點,只要你愿聽。”
“白公子不?吝指教,晚生求之不?得,豈敢不?恭聽。”
“如是便?好,咱們有緣再?會。”-
回?臨水縣途中,俞慎言見高晰還是滿腹愁緒,知道此事對他打擊很大。
勸著?他:“這不?關你的事,我并沒有怪你。”
這是他真心話。
高明通兄弟做下的事,他滿腹怨恨,但是對高晰他從沒有遷怒之心。高晰心思單純,心地純善,他不?愿怪罪無辜。
高晰抬頭看著?俞慎言,眼?角濕潤,溢出淚來。“哥,對不?起,是我疏忽差點害了?你。我知道我現在說什么都不?能贖罪,可……哥,對不?起。”
俞慎言勸道:“是黎大報復,與你何干,你何必攬罪?”
高晰再?笨事到如今也能看出來,這件事黎大不?是主謀,他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堂兄只是為了?安慰他,堂兄比他更清楚主謀是誰。
“哥,是大伯,還是我爹?”
“別瞎猜。”
“他們為什么這么做?二伯父知道嗎?”高晰哭著?問。
俞慎言沒有回?答他。
真相對于高晰這么簡單又?重情義?的人?來說太殘忍-
回?到臨水縣,一路結伴的考生和房秀才陸陸續續散了?。分別之際,其他人?都和俞慎言道了?聲別,對高晰和高家仆人?滿是怒氣。特別房秀才,話別之時又?指桑罵槐幾句。
這也人?之常情,誰會對要害自己的人?和顏悅色,若真如此,那?才可怕。
俞慎言覺得自己也該去一趟高家,與高晰同往。
高家守門的老仆見到俞慎言兄弟二人?,略有些詫異,忙差個小廝去通報。
進門后?,俞慎言讓高晰先去給高明達報平安,自己去高明通處。
高明達聽小廝通報后?,從后?院過來,見到兒子欣喜地道:“不?是說下個月放榜后?才回?嗎?提前回?來也不?讓人?遞個話。”見兒子臉色難看,詢問,“考得不?如意?”
高晰進門就道:“黎大死了?。”
高明達驚了?下,忙問怎么回?事。
高晰痛心地望著?自己父親,“怎么回?事爹不?該很清楚嗎?您和大伯為什么要害昭哥哥?你們用這么卑鄙的手段想要毀了?昭哥哥一輩子。他是二伯父親生兒子,他即便?不?姓高,他身體里流的也是高家的血,你們為什么要這么狠毒?”
高明達從未見兒子這般無禮過,竟當面責怪長輩,怒喝:“放肆!你就這么和爹說話的?高昭和你說什么讓你目無尊長,對尊長大呼小叫?”
高晰心痛淚眼?模糊,“他什么都不?用說,兒子不?是傻子,也不?是榆木腦袋。黎大陷害昭哥哥是您指使,還是大伯指使?”
高明達極少見兒子這么傷心,想來前幾年的事是聽到了?風聲。他了?解兒子性子,所以一直緊緊瞞著?他,也瞞著?所有子侄。此刻聲音也放軟了?些,詢問:“黎大做了?什么?”
“他收買人?在昭哥哥帶進考場的糕點里放文章。”
高明達震驚,忙問:“小昭如何?”
高晰見父親神色、語氣緊張中有幾分擔憂,好似并不?知情,他的怒氣也稍稍消了?些。“昭哥哥沒事。”
高明達詢問怎么回?事,高晰看出父親真不?知此事,怒氣消了?大半,將整件事和父親說。
高明達聽完后?怒拍桌子朝外去。
“爹……”高晰剛邁步準備跟過去,高明達嚴厲命令,“在這待著?!”
高晰沒敢動。
另一邊,俞慎言跟著?小廝來到高明通書?房,小廝在門前通報。
里面沒有回?應,安靜須臾,高明通拉開房門,面上帶著?一絲慈愛的笑容,“昭兒和旸兒怎么過來了??”
俞慎言緊了?緊抓著?幼弟的手,最?后?強壓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怒意,慢慢松開幼弟的手,敷衍地施了?一禮,“侄兒有事來問大伯,希望大伯解惑。”
高明通已經知曉黎大的事情,更知曉面前這個侄兒不?是當初的孩子,吩咐下人?退下,讓他們兄弟進書?房。
俞慎言不?想幼弟這么小就知
曉人?心陰險,讓他在門外等?著?。
踏進書?房,高明通慈愛的笑容消逝,唉聲嘆氣道:“大伯聽說了?。沒想到黎大會善惡不?分,對你母親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在你身上。是大伯疏忽,沒有提前察覺,差點釀成大禍。幸好祖宗保佑,有驚無險。若真出了?事,大伯無法向你父親交代,更沒法向祖宗交代……”
俞慎言聽了?一串高明通的“自責”“內疚”,看著?他裝了?半天慈愛長者,冷笑道:“大伯,這兒沒旁人?,你無須給侄兒說這些。黎大是個忠仆,寧死沒有背主。”
高明通擰眉,“何出此言?”
俞慎言看著?他這般虛偽都覺得惡心。事到如今,他們早就彼此心知肚明,何須偽裝和睦?他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侄兒來不?是要討公道。大伯這里也沒有我們姐弟的公道。侄兒來只是告訴大伯,為長不?尊,則為幼不?孝,兔子急了?也會咬人?。若大伯再?傷害我們姐弟,我俞慎言拼得一身剮,也會把大伯,把高家拖進泥潭。”他說得狠絕。
高明通見到如此決絕狠厲的眼?神,心中竟生怯。面前孩子與年初時又?不?同。那?時他有怨恨,有憤怒,卻沒有現在這股狠勁。
這個孩子真能說到做到。
他現在這么做,就是怕有那?么一天而絕后?患。
俞慎言該說的說了?,不?想與高明通再?多說一個字,欠了?欠身,轉身出去,牽著?幼弟的手離開。
俞慎言剛離開,高明達就怒火中燒地沖進高明通書?房。
高明通震驚,從書?案邊起身,“這是怎么了??”
高明達一腳踢翻椅子,怒斥:“高明通,你發什么瘋?你知不?知道你害了?晰兒!”
高明通心頭一顫,知曉是黎大的事情,緊張起來,“晰兒怎么了??”
高明達怒道:“晰兒猜此事是你我所為,他院試都沒心去考!
昭兒幾個孩子已經過繼俞家,他妨礙不?到誰,你還想干什么?為什么非要置他們于死地不?可?”他想不?通,“昭兒是宅心仁厚的孩子,這幾年的事他心中有怨,但定不?會與長輩計較。你為何一定要毀了?他?你在怕什么?”
高明通手掌緊握,俞氏之死他和二弟一直瞞著?三弟,三弟自不?會明白這幾個孩子若是有一日長成人?,有所作為,對他們來是多么大的隱患。
俞氏之死,他也不?想讓三弟知曉。
他勃然責問:“你胡說什么?自他們過繼,我何曾為難過他們?晰兒現在怎么樣?”
“大哥何須在我面前偽裝,你我兄弟幾十年,我豈不?知你?黎大何來對二嫂那?么深的恨要去害昭兒?不?過是你的授意。”
高明通著?急道:“我真不?知,到底何事?”
高明達沒想到有一日大哥會在他面前偽裝起來,用誆騙小昭幾個孩子的方式來誆騙他,心頓時涼了?半截。
他失望地道:“昭兒即便?姓俞,他也是高家親骨肉,最?后?丟的是二哥的臉,高家的臉,害的還是我們高家。趕狗入窮巷必遭反噬的道理你不?懂嗎?
幾個孩子也是你親眼?看著?長這么大,既然如今他們不?再?妨礙我們高家什么,就放過他們。他們今后?是落魄乞討也好,是位高官厚祿也罷,與我們高家無干。別把幾個孩子逼得最?后?與高家反目成仇。”
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那?么對幾個孩子。一步錯,步步錯。原本幾個孩子還能念半分親情,現在怕是對高家再?無半分情意。
晰兒心地純良,今后?如何看他這個父親,如何接受一直尊重的人?成為陷害他最?愛兄長的人?。
想到剛剛兒子那?痛心疾首的眼?神,他只覺得有一把鋸子從心口拉過。
也許這就是報應,只是該報應在他身上的,卻報在了?兒子身上。
他長吁一口氣,不?想再?說那?些已經被說爛的道理,幾十歲的人?了?,誰都不?需要別人?教。
他心寒地道:“大哥,我不?是二哥,我不?會拿自己孩子去換富貴前程。晰兒幾個孩子是我的底線,今后?你做什么無須和我說,我也不?會再?幫你們。但你們做的事若傷害到晰兒幾個,我們兄弟情便?盡了?。”
高明達說完,覺得心口空了?一塊,惆悵一聲,轉身離開-
俞慎言兄弟二人?回?到家,俞綸夫婦和大姐全都高興地拉著?他們問這問那?,盧氏當即讓俞紋去集上看看有沒有魚肉買點回?來,一定要給兩個孩子做頓好的,狠狠補一補,這些天都瘦了?一大圈。
路上俞慎言給幼弟交代,府城的事情暫時莫要和家里說,免得他們徒增怨氣。兄弟二人?只挑輕松的事情說,一家人?當天圍著?油燈說說笑笑到深夜才睡。
沒幾日,高家奴仆陷害舊主的事情便?在縣城傳開,高明通為了?做實?黎大的罪名,為自己也為高家洗脫嫌疑,將黎大的妻兒發賣到外地。
俞慎言聽到這個消息一點也不?意外,這才符合高明通做事風格。
這事是做給外人?看,與高家走得近的,將幾件事連在一起,朝深處想,也能猜出個七八分。
這件事也傳到了?俞家人?的耳中,俞綸夫婦又?恨高家,又?心疼兩個孩子,也氣兩個孩子這么大的事情瞞著?家人?。盧氏尋來樹枝要教訓兄弟二人?,最?后?終是一下沒舍得打,抱著?俞慎思心疼地哭了?半晌。邊哭邊罵高家,邊責怪兩個孩子不?該瞞著?家人?。
兩兄弟被盧氏哭得內疚萬分,最?后?還是俞慎微哄了?許久才將盧氏哄好,她自己也心疼兩個弟弟哭紅雙眼?。
盧氏千叮嚀萬囑咐:“以后?無論遇到什么事都要和爹娘說,不?許再?瞞著?家里人?,知道嗎?”
兄弟二人?乖順地應下,“孩兒以后?絕不?敢了?。”
第024章 第 24 章
十月初院試放榜, 喜報送到臨水縣衙時,俞慎言和俞慎思正在蘇夫子這里。
雖然院試考完了,學習卻不能止步。
俞慎思抱著書坐在廊下?看, 抬頭見蘇夫子的?老仆笑出滿臉褶子跑進來,揮著手沖課堂內的?師生二人喊道:“中了,言少爺中了。”老仆嘿嘿笑著跑到課堂門前道, “老爺、言少爺, 中了, 院試中了第九名, 報喜的?官差已經朝田灣鄉去了。”
俞慎言驚喜得噌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笑問:“郝叔, 真的??”
“那邊街道上官差敲鑼到處在喊,咱們臨水言少爺名次最好。”
俞慎言激動?地望向?蘇夫子, 施了一禮,“夫子,學生未有辜負您的?教導, 多謝夫子苦心教導。”俞慎言說著朝旁邊走?兩步行了大禮。
蘇夫子欣然笑著起身扶起俞慎言,“是你自己下?了番苦功夫。”
看著面前少年意氣風發模樣,拍著他的?肩道:“別在老夫這耽擱了,快回去吧,家中人肯定?在等你呢!”
“是, 改日學生再來拜謝夫子。”
俞慎言拉著幼弟興奮地一路快走?, 出了蘇夫子的?院子,二人便像脫韁的?野馬跑起來。
蘇夫子站在院門前瞧見兄弟二人歡喜雀躍模樣,嘴角不由勾起來。
老仆站在旁邊說:“小人又像看到了少爺。”說完瞥見蘇夫子臉上的?笑容漸漸斂起, 忙自責道,“小人失言了。”
蘇夫子看著兄弟二人跑到街口消失, 這才回應老仆,“他越來越像穆兒了。”說完嘆了聲,轉身朝書房去,背景幾分?落寞。
俞慎言兄弟倆回到大俞村,縣衙差役已經過來報喜,滿村的?人都知道俞慎言考中,還是臨水縣考得最好的?。此時家中坐了不少鄰居,滿院子說說笑笑。
俞綸和盧氏面上全?是自豪。
這么?多年家中人丁單薄,俞綸體弱,他們又成婚多年無?子,不知道受村上族人多少欺負,這里面的?辛酸無?法言說。就是三個孩子過繼過來,也?有人在背后指點,說人家三個官家小姐少爺,他們將人家過繼過來,只想著自己后繼有人,卻耽誤人家孩子,太自私,孩子的?娘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過繼的?緣由他們自不能與旁人道一個字,便生生聽這些指責。
現在嗣子院試考中,成為大俞村第一個秀
才,今后再沒人敢說什么?,敢輕看他們家。
俞慎言人還沒到家門口,村里的?族人就迎了出來,個個面上笑容燦爛,全?是夸贊恭賀的?話。
俞慎言進門后,對著俞綸夫婦一拜,“孩兒院試考中,拜謝爹娘。”
俞綸忙上前扶起他,盧氏激動?地偷偷抹淚。
族人散去后,院中安靜下?來,一家人坐在一起才說起院試的?事。別人看到的?是俞慎言如今風光,卻沒有看到他每天如何用功讀書,更不知道他在院試時候遭遇什么?。全?家猜想,若不是高家陷害,俞慎言能如平常心態去考,興許能夠考得更好,考個案首也?說不定?。
接著全?家又聊起俞慎言今后讀書的?事。俞綸道:“我聽說,你這次考這么?好的?名次,是可以直接去寧州府學讀書,是不是?”
俞慎言遲疑幾瞬,目光掃過在座幾人,微微點了下?頭,卻道:“孩兒準備進縣學。”
“能去府學,為何要進縣學?縣學怎么?能夠和寧州城的?府學比?”俞綸當即表示反對,“你以后是要考舉人,考進士的?,進了府學你才能有更大進益。縣學的?教諭學問怎有府學的?高?”
俞慎言見俞綸著急,忙勸道:“爹先別急,孩兒不是胡鬧,孩兒有考慮。”
他道:“思兒還小,孩兒在縣學可以常回家,時時督促提點他讀書;二來孩兒是家中長?子,很多事情需要孩兒照應;三來縣學雖比不上府學,但?是蘇夫子在縣城,孩兒有學問上的?問題可以過去請教。
蘇夫子的?學問連……連高大人都稱贊過,絕不比府學的?教授學問低。孩兒這次能夠院試考中,全?賴蘇夫子指點。”
蘇夫子的?學問,俞綸曾聽自己二姐夸過,此人有點來頭,不是縣中那些辦私塾的?秀才能比,當年高明進還與其?討論過學問,受益匪淺。
但?一個人怎么?能與府學那么?多博學之士比。
俞慎言看出俞綸還是不愿松口,又道:“孩兒若是去了府城,家中有什么?事,孩兒顧不到,事情都要大姐和小叔處理。大姐下?個月及笄,小叔馬上要成親,孩兒不能把自己的?責任都推給旁人。若那般,孩兒讀再多圣賢書,考再高的?功名有何用。
圣賢有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是孩兒連修身修德都做不到,連家中父母親人都顧不得,即便將來入仕為官,又豈能治理好一方百姓,做個好官?
爹,孩兒知道您是為孩兒好,為孩兒前程考慮。可俗話說成材先成人,立業先立德,孩兒想做個德才雙全?之人,如此才不辜負爹娘、小叔和大姐的?辛苦付出。”
俞綸本就不是擅長?言辭之人,被俞慎言這一段話說得不知道怎么?接。但?有一點他是認同的?,成材先成人,立業先立德,孩子想成為這樣的?人,他身為長輩應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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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就是遇到了無?德之人,幾個孩子就是因為攤上了無德的?生父,才會吃那么?多苦,他不能讓孩子成為那樣的?人。
最后道了聲:“你既然考慮如此清楚,去縣學便去吧。”
與大俞村終于出了個秀才全?村激動?高興相比,高家就沉悶許多。
高晰未有考中。
自從府城回來,高晰就一直渾渾噩噩,書也?不讀,文?章也?不寫?,整日悶在房中。高明達本指望院試考中他能夠心情好些,如今落榜又是一重打擊。
蘇夫子曾言,只要他穩得住考中院試沒問題。他從幾年前就說一定?要和昭哥哥一起考院試,縣試和府試過了激動?好幾天,就等著院試一起考中,高家一榜兩秀才,將來兩舉人、兩進士。如今都成空。
高明達因為此事和高明通大吵一架。
高明通也?后悔,晰兒是家中下?一輩中讀書最好的?,也?是最有希望的?,他未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
他去看望高晰,高晰沒見。
高晰將自己關?在房中兩日,誰去都不說話,飯也?不吃,其?母洪氏為此哭了幾次,將高明達兄弟三人罵個遍。
高明達擔心兒子出事,端著吃的?東西進去,見到瘦了一圈的?兒子,心疼不已,走?過去半摟著兒子自責道:“是爹疏忽,不該讓外院的?人跟去。爹的?錯,下?次你考院試,爹親自陪你去。”
高晰忽然哭出聲來,“大伯為什么?那么?做?是二伯新娶了二伯母就不要昭哥哥他們是不是?”
“別想了,你二伯也?是為了咱們高家。”
高晰搖頭,“二伯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高家。昭哥哥若是還如以前一樣,將來必然能撐起我們高家。”他抬眼望著高明達道,“爹,孩兒求您一件事。”
“嗯。”高明達先答應。
高晰請求道:“別傷害昭哥哥他們,孩兒不想他恨孩兒,那比殺了孩兒還痛。”
“爹答應你。”他拍拍兒子的?肩道,“先吃東西,這次落榜,下?次再考,興許比你昭哥哥考得還好。你們還是可以一起考舉人,一起考進士。”-
俞慎言考中院試,姐弟三人去祭拜俞氏,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亡母。
他們不是時時過來祭掃,俞氏的?墳前已經落了厚厚一層枯葉,祭臺上全?是塵土。姐弟三人清理一番。
俞氏生前愛干凈,必然不喜歡這樣臟亂。
俞慎言跪在墳前自責道:“孩兒不孝,知道你被人毒害,卻沒能力為你報仇。娘,你且等孩兒幾年,孩兒定?為你討回公道,將你從高家接出來。”
這一句“接出來”,讓俞慎微和俞慎思心中微驚,紛紛看向?他。
俞慎言知曉他們疑問,解釋道:“若是娘現在還活著,知曉自己被枕邊人毒害,必然不愿再入高家門,不愿再做高家婦。”
如今他們姐弟力量太微弱,過繼已經是高家最大的?讓步,更莫談將母親的?墳從高家的?祖墳中遷出去。讓高明進與亡妻和離更是妄談。這是當著天下?人的?面打高明進的?臉,打高家人的?臉,讓他們受世人指責。
“大姐,我想娘在這兒也?一定?不開心。”
俞慎微看著母親的?墓碑,母親生前為高家操持里里外外沒得高明進憐惜,死?后還要為高明進前程和名聲鋪路,母親豈會不恨。
她亦對著俞氏道:“娘,你先委屈幾年,女兒和弟弟們定?會接你回俞家。”
俞慎思聽著姐弟二人的?話,沉默未言。此事說起來不過一句話,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若不能有與高明進,與高家相抗衡的?力量,這件事就只會成為空談。
如今高明進在朝為官,續弦又是吏部尚書愛女,無?形中已經結了一張關?系網。而他們姐弟,也?只有俞慎言有點出息,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秀才。就算俞慎言科舉之途順利,可以入朝為官,那也?是多年后。屆時高明進或許已經身在高位。
郁悶幾息,俞慎思又樂觀起來。
世事多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將來的?事誰說得準,事在人為。
從牛山下?來,姐弟三人去村里看望老族長?一家,以前在村上沒少得他們照顧,上次收繡品的?事也?麻煩他們一場。
閑聊間葛氏詢問俞慎微是否有說親,她倒是認得一家不錯的?兒郎,和俞慎言一樣今年考中秀才,人各方面都不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俞慎言詢問姓名,記得見過此人一面,的?確是今年同榜秀才,十七八歲,樣貌平平,品行如何尚不知。此人大概率也?入縣學,過幾日正式入學應該能夠瞧見。
俞慎微不想談論這事,借口兒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搪塞葛氏-
幾日后,俞慎言入縣學報到,見到了前幾天葛氏提到的?那位裴秀才,兩人還被安排在同一寢舍。
裴秀才給他的?印象和第一次一樣,個頭、相貌平平,皮膚比莊稼子弟略顯白皙,卻又不似城中常年不勞作的?那些少年郎細嫩。
閑談中,俞慎言得知,裴謙是城南三水鄉人,家中除了父母,還有一兄一妹。父母在鎮子上經營一家小鋪子。兄長?讀了幾年書就不讀了,如今在縣衙里當差。一家人供他一人讀書。
言談間,裴謙給人
的?感覺忠厚老實,但?俞慎言不會僅憑此就認定?對方品行,讀書人誰還不會偽裝幾分?呢!他身邊會偽裝的?人太多了。
收拾好各自的?床鋪,裴謙笑道:“俞弟今科院試是我們臨水縣最佳,今后少不得要多請教俞弟學問,俞弟莫嫌我煩才是。”
俞慎言也?客氣道:“裴兄別打趣我,一次院試說明不了什么?,我讀書年月短,詩書文?章比不得裴兄扎實,是我要多向?裴兄學習才是。”
兩個人客套一番,便同出門去拜見教諭-
數日后,俞慎言剛出縣學大門,見到高晰,面容憔悴。
接二連三的?打擊,這段時間必然痛苦無?比。
他走?上前,仔細打量了眼高晰,瘦了一圈,面上無?光,眼睛略顯浮腫,應是沒有少哭。他自始至終什么?都沒做,一點錯都沒有,卻因為自己太重情義,成為受害者。
他不由心疼,勸慰道:“一次不算什么?,考場你也?瞧見了,那些童生都比我們年紀大,別氣餒。”
高晰垂頭沉默許久,朝后退了兩步屈膝跪下?,俞慎言被驚得面容失色,忙扶高晰,責怪道:“你干什么?!”
高晰掙開俞慎言的?手,“哥,我爹對不起你和暖姐姐、旸兒,我替我爹向?你賠罪。”說著便要磕下?頭去。俞慎言再次抓住他,并對旁邊已經驚得呆住的?小廝喝命:“還不過來扶他起來。”小廝這才回過神,撲過來和俞慎言一起將人扶起。
俞慎言見旁邊有人經過,低聲呵斥:“關?你何事,要你賠罪。”和小廝強行將人塞進馬車里。
高晰垂著頭眼淚再次溢出來,“哥,我爹以前做過許多對不起你的?事,但?這件事我爹真不知。”
俞慎言并不想去追究到底是高明通還是高明達所?為,他勸道:“你以后不許這般,我沒怪過你。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別一直陷在里面。”
高晰半晌才點點頭。
俞慎言要去蘇夫子那里,高晰覺得自己沒臉去見夫子,先回高宅。
知道俞慎言沒有恨他,高晰回到高宅,才稍稍緩過來,開始讀書,為下?次院試準備。@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冬月中旬,俞慎微及笄。村里人對女兒家及笄之禮并不看重,最多就是做一身新衣,吃頓好的?,就過去了。還不如縣城人家女兒普通生辰隆重。
俞慎微的?及笄之禮,已經算比較講究。盧氏娘家的?父母兄長?都過來慶祝,連時家都送了一份禮過來。
也?許是沾了俞慎言如今秀才身份的?光,村上有人家送些吃的?、用的?過來祝賀。
俞慎微穿著俞綸親手做的?一身嶄新衣裙,鮮亮的?顏色沒有奪了她的?光彩,反而襯得人兒更加明艷奪目,將旁邊的?人都看直了眼。
俞慎思兄弟倆也?被驚到,知道大姐長?得好看,但?是不知道原來大姐經過一番打扮可以這么?好看。美人穿過煙塵,卻如芙蓉出水,此刻有了具象化。
人真的?要靠衣裝。
鄰居也?紛紛夸道:“和她親娘一樣,是個美人兒。”
一家有女百家求。席間就有人拉著盧氏說俞慎微的?婚事。
雖說俞慎微是她的?女兒,但?是這孩子很有主意,盧氏并不能做得了主,最多是幫著參謀。面對眾人的?好心,她含糊應著。
俞慎微的?及笄之禮剛過,便有幾個媒人登門說親,對方還都是讀書人家,有的?也?取得秀才功名。
俞綸夫婦覺得有兩家兒郎還不錯,詢問俞慎微的?意思。
女兒家不似兒郎二十多成親也?無?妨。村里人家女兒,過了十八還沒成親就要被人指點。俞慎微翻過年也?就算十六了。
俞慎微打趣道:“小叔都沒成親呢,女兒可不能搶在前頭。娘先操心小叔的?親事才對。”
俞紋笑道:“搶在前頭也?無?妨,況且小叔的?親事已經定?下?了,開春便迎娶你小嬸子進門。”對于這段來之不易的?姻緣,俞紋充滿期待。
俞慎微見這個借口擋不住,再拖她也?拖不過明年。
她便拉著盧氏撒嬌口吻道:“女兒剛過來,娘就這么?急著將女兒嫁出去?微兒還想在爹娘身邊多陪你們幾年,多盡孝幾年呢!況且女兒就算晚上兩年說親也?無?妨,娘擔心女兒嫁不出去呀?”
盧氏心里也?是舍不得的?,孩子吃了那么?多苦,剛到她身邊一年還沒有,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哪里真舍得將她嫁出去。她只是怕姑娘家年歲大了還不嫁人,村上的?人背后指指點點,讓她受委屈。
若是可以,她希望女兒一輩子都陪在身邊。
她摟著女兒靠在自己肩頭,輕輕拍著女兒笑著道:“娘才不擔心呢!我家微兒這么?好,整個臨水縣都找不到第二個,誰以后娶了你,是他上輩子積了大德。”
盧氏低頭看了眼女兒,想到丈夫前幾天提到的?事,現在看來丈夫說得是對的?。這孩子心里頭還念著那個鐘家兒郎沒有放下?。
可與鐘郎親事,十之八.九成不了了,她還是要為女兒提前物色。一定?要給她尋個品行端正,知冷知熱,知上進的?兒郎,讓她后半輩子安安穩穩享福,莫不能再讓她遭二姐那罪-
月底,俞慎言回家,俞慎思提及拜師之事。如今院試過了,大姐及笄也?過了,家中也?寬裕點,馬上臘月,一年又要過去了,他讀書還沒定?下?呢!
他雖一直在自學,沒有人引路指點,進步很小,今后俞慎言去縣學讀書,更沒有指點他。想為俞氏和原身討公道,俞慎言一人力量有限,風險太大。他必須盡快成長?起來。
俞慎言也?一直記掛此事,再去拜訪蘇夫子時便提到幼弟拜師之事。這件事在陪蘇夫子去排云山避暑時,他問過,蘇夫子只是笑了笑,沒有應下?。
他自認為對蘇夫子了解,蘇夫子收學生雖然嚴格,但?是幼弟既非頑劣之徒,亦非品行不端之人,讀書一道上比他聰慧知上進,蘇夫子沒理由拒絕。況從往日夫子對幼弟的?態度看得出,夫子也?是喜歡幼弟的?。
蘇夫子遲疑了片刻,說道:“你恐對自己這個弟弟不了解。”
一句話將俞慎言說糊涂,朝夕相處,幼弟算是他和大姐養大,豈會不了解。
他虛心請教,“請夫子明示。”
蘇夫子直言道:“你這個弟弟看著規矩老實,聽話懂事,小心思比老夫滿堂學生的?都多,說話行事思慮甚多,不像個五六歲孩子,倒像個大人,過于聰慧。”
俞慎言一時分?辨不出蘇夫子這話是夸贊還是教訓。他知曉幼弟有點小聰明,機靈些的?孩子皆如此,他并未覺得幼弟像蘇夫子所?說那般。他想夫子畢竟學識廣見識多,能看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摸不清蘇夫子的?意思,便施禮道:“煩請夫子收為學生,約束管教。”
蘇夫子沉思片刻,回想上半年常常過來的?孩子。若論天資,此子是他見過最有天資的?;若論性子,還真算不上老實規矩。
沉默半晌,蘇夫子背過手輕嘆一聲,“挑個日子過來吧!”
俞慎思欣喜,“多謝夫子。”
第025章 第 25 章
拜師是?大事, 一點?都馬虎不得。
鄉里拜師束脩就是?十條肉干。縣城稍微講究點?,拜師需要束脩六禮,不僅肉干, 還有芹菜、龍眼干、蓮子、紅棗、紅豆,每一樣都取諧音含義。
一切都準備妥當后,俞綸便帶著俞慎思進城去蘇夫子私塾。
俞慎思心中既期待又有點?忐忑。他隱隱是?能感?受到蘇夫子對他不及對俞慎言那般喜歡。俞慎言轉述蘇夫子的?那番話, 可見蘇夫子是?喜歡心思簡單的?學生。也許是?覺得這樣的?學生才能沉下?心去讀書吧。
可他畢竟活了二十多年, 讓他像個孩子一樣無憂無慮什么都不想, 著實為難他。他已經?很努力在做一個六七歲的?孩子。
進門見到蘇夫子后, 俞慎思規規矩矩施禮問好,“夫子好。”
蘇夫子冷淡地應了聲。
拜師前要先拜孔圣人, 蘇夫子領著他拜完孔圣人后,才開始拜師。
俞慎思依著俞慎言提前教他的?,
恭恭敬敬地給蘇夫子磕頭奉茶。蘇夫子接過茶盞稍稍抿了一口,頓了頓才說道:“老夫既喝了你?敬的?茶,以后便是?你?的?老師。你?天資過人, 這是?你?的?長處,然一物之長則另一物之短矣。今后隨老夫讀書明理,要沉得下?心,讀書之外的?事不必多思。”
果然要警告他,俞慎思點?頭, “學生記下?了。”
蘇夫子又道:“書, 老夫也教了你?幾個月,今日便不再帶你?誦讀,將?此書贈你?。”從桌上取過那一套《論語集注》。
俞慎思雙手接過, “謝夫子賜書。”
隨后蘇夫子又講了一些他的?規矩。他邊聽邊捏自己的?手心,俞慎言沒騙他, 蘇夫子果然嚴苛,以前他看到的?蘇夫子,是?外人角度,不是?學生角度。
可憐的?小手,以后肯定會挨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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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記下?了嗎?”蘇夫子問。
俞慎思忙恭謹道:“學生全記下?了。”
第一天拜師,蘇夫子沒有授課,讓他回去準備,明日再過來。
離開私塾,俞慎思和俞綸便去昌隆布莊找俞慎微。進城后俞慎微去找施長生,托他幫忙問問哪里有房子租,幼弟進城讀書總要有落腳的?地方,蘇夫子那里自然是?最好的?,但蘇夫子喜靜,她?又怕幼弟一個人在蘇夫子處不會照顧自己。租個小房子,小言也能與他住一處,方便照顧。
父子二人還沒到昌隆布莊就見到了俞慎微迎面走來,說是?房子已經?租好了,就是?昌隆布莊一伙計自家的?院子,家中就他和老母親,院子空蕩一直租給別人。房子俞慎微去看過了,戚婆婆是?愛干凈的?人,偏房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凈,以后每個月給點?伙食,戚婆婆還能幫忙燒飯。又是?長生認識的?人靠得住些,距離蘇夫子的?私塾也不遠,非常合適。
回家收拾一通,第二天鄉集,俞綸夫婦和俞紋都要忙裁縫鋪里生意,俞慎微便趕著牛車拉著被褥、衣服,生活、讀書所用,送幼弟進城。
牛車剛在門口停下?,院門就從里面打開,走出來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年人,身量頎長,一身青灰色粗布衣褲,洗得泛舊,領口好幾處磨損,腰間系著粗布腰帶,腳上一雙布鞋。
戚婆婆的?兒子昨日她?見過,戚家除了他們母子沒有旁人了。
少年人目光冷冷地在俞慎微姐弟二人身上掃過,便順著牛車和院墻留著的?一條縫隙走開,沿著巷子拐進另一條巷子里。
戚婆婆從堂屋出來,見到門前的?人,笑?呵呵迎過來,“俞丫頭你?這么早就來了,東西?還挺多。”說著伸頭朝少年人離開的?方向瞧,已經?沒了人影,惋惜道,“你?來晚一步,若是?早一步,那李郎還沒出門,也能幫你?們姐弟倆搬一搬,我家大郎去布莊,這會兒也不在。”
俞慎微笑?道:“沒事,東西?多是?多點?兒,但是?都不重,我自己可以。”說著便抱著被子朝租賃的?東邊偏房去。戚婆婆看她?一個小姑娘這么勤快,也幫著拿東西?。
俞慎微問:“那李郎是?婆婆家哪房親戚啊?”
戚婆婆笑?道:“他和你?們一樣也租我這小院子,那,就你?隔壁偏房。”
昨天俞慎微來租房子戚婆婆沒說這個事,戚婆婆怕她?瞎猜,畢竟弟弟年歲小又是?過來讀書的?,立即打消她?顧慮道:“李郎這人性子好,就是?不愛說話,在我這兒住半年了。”
俞慎微卻不覺得剛剛那少年人是?個好性子,好性子的?人會見到門前停著一輛牛車,面無表情冷眼掃過?是個正常人都會打聲招呼,就算不張口,也會微笑?點?頭示意。
不過不愛說話倒是真的。
“他是?做什么活計的?”俞慎微接著問,從做的?活計也能看出幾分?一個人的?性情。
戚婆婆道:“在書肆里做活,具體做什么我也沒問。”
書肆里的?伙計,還這么個性子的?,倒像個刻工。但刻工很少這么年輕的?。而且刻工的?工錢不低,就算買不起小院子,不至于還要租一個這么小的?偏房。估計也是?想省點?錢攢著娶媳婦。這么個年紀的?確該娶媳婦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又問:“哪個鄉的??”
“外地的?。家里遭殃來投奔親戚,親戚是?城西?……什么鄉來著,我給忘了。”
戚婆婆叫她?還不放心,勸道:“你?放心,人在這兒住半年了,不是?什么地痞流氓之類,白日里就我一個老婆子在家,我也不敢留那些歹心之人不是??你?弟弟在這兒住你?放心,保準兒安全。”
俞慎微笑?道:“婆婆說得有理,只是?我幼弟年紀太?小,從沒跟家里人分?開過我不放心。以后在婆婆這兒,婆婆多照顧著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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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盡管放心,我肯定像疼親孫子一樣疼。”
俞慎微將?東西?都搬進房間,床鋪整理妥當,讀書用的?東西?全都給幼弟擺在臨窗的?桌子上,兩個箱子放在床底,又對他交代一番。
在戚婆婆這里吃完午飯,俞慎微準備送幼弟先去蘇夫子那里,然后就回去,午后縣學散學,小言會去接幼弟,不會有什么差錯。
姐弟倆剛出門,就見到那個李郎回來,手里拿著一塊布,里面似乎裹著什么硬的?東西?。走近了,這次好奇地朝姐弟二人打量一眼,又是?一句話不說直接進門。
院子里戚婆婆見到他回來,和他打招呼,說門前姐弟是?租他旁邊偏房,讓他們認識下?。
李郎回頭朝門外的?俞慎微姐弟倆看了眼,對戚婆婆道:“不方便吧?”的?確不是?本地口音。
“怎么不方便,人家弟弟讀書,乖巧懂事,不是?頑皮孩子,不會擾你?的?。”
李郎朝俞慎思看了眼,然后又看向旁邊的?俞慎微,說道:“既如此,那我明日搬走吧!”說著便推門走進房中。
戚婆婆急了,不能租出去這間房另一間就搬空,跟著走到李郎門口道:“搬走做什么,你?們互不妨礙的?。”
李郎后面又說什么,因為人在屋子里,俞慎微姐弟沒有聽清,但二人心中都確定,這李郎不是?什么好性子人。今日才搬過來,就甩臉子看他們不順眼,以后矛盾肯定多。對方人高馬大的?,若是?真起什么歹心,他們也打不過。
搬走了倒挺好。
俞慎微對二人剛剛的?對話充耳不聞,向還站在李郎門口的?戚婆婆笑?著招呼:“婆婆我先走了,過幾天再過來看您。”
“誒,你?先去忙吧!”
第026章 第 26 章
路上, 俞慎微給俞慎思交代以后遇到這般性子不好?的人,又打不過?的就躲遠點,不去招惹。
俞慎思點頭:“大姐放心, 我才不招惹旁人呢!”
俞慎微知曉弟弟素來懂事機靈,無需要她交代也知曉,不過?是自己不放心。
俞慎思在?私塾門前下車, 目送俞慎微離開后, 提著俞綸提前給他準備的小書箱跨進院門。剛走兩步見到蘇夫子從旁邊的書房出來, 他住步躬身問?好?。
“嗯。”蘇夫子點了下頭朝課堂中去。
俞慎思走到課堂外前, 見到窗口趴著一個男孩,圓圓小臉蛋像個粉娃娃, 主動揮手和他打招呼,“小學弟。”
俞慎思瞧他模樣, 誰年紀大一些還?不知道呢!
男孩見到蘇夫子從回廊走過?來,忙將伸出窗戶的腦袋縮回去,乖乖坐回位子上, 卻拔著脖子朝他看,笑成一朵花。
俞慎思看著那個窗口,多熟悉啊!
隨著蘇夫子走進堂中,蘇夫子向其他的學生介紹他。俞慎思目光在?學堂中掃了一圈,總共五個人, 右邊三人都?是十多歲少年, 還?有一張桌子是空著的,俞慎思猜想那應該是高晰的。俞慎言說他沒?去縣學,本以為?會在?這兒見到, 看來那件事對他打擊挺大。
左邊兩人便?和他年紀差不多。
俞慎思沖夫子施了一禮,又對眾人施禮:“思兒見過?諸位兄長。”
幾位年紀大些的笑著點頭回禮, 剛剛和他打
招呼的男孩,站起身對他回禮,笑道:“思兒學弟,哥哥宗承玉這廂有禮了。”
俞慎思:“……”
這孩子絕對顯眼包沒?跑了。
蘇夫子給了宗承玉一個眼神,宗承玉立馬收斂乖乖坐回位子上。蘇夫子讓他坐到宗承玉后面位置去。
俞慎思剛坐下,宗承玉就轉頭和他說話,“小學弟,你會畫畫嗎?”
俞慎思笑著搖頭:“不會。”
“以后我教你。”
“好?啊!”只要不畫蘇夫子頭像,不畫王八罵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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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夫子注意?到這邊,喚了聲宗承玉,宗承玉這才老實?地在?位子上坐好?。
蘇夫子讓他們先誦讀《論語》,然后便?給另一邊年長的同窗講解文章。《論語》俞慎思早已爛熟于心,此時再度溫習也快一些,看了一會兒便?豎起耳朵聽蘇夫子講文章。
三位年長同窗,一位是宗承文的胞弟宗承武,一位是高明通三子高晗,還?有一位是唐家少爺,從幾人回答蘇夫子的提問?能聽出來,三人中唐子豐的學問?最好?。
給幾位年長同窗講完,蘇夫子便?出題讓他們寫一篇文章。然后開始給他們講解《論語》,他方知曉前面兩位小同窗論語已學得接近尾聲了。若非上半年把論語學了,他都?要跟不上進度,需夫子單獨講解。
散課后,俞慎言還?沒?有來接,他準備將蘇夫子講得內容整理出來。上半年俞慎言給他講解過?,但沒?有蘇夫子講得透徹。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宗承玉轉頭和俞慎思說話,看到他筆記的字,忽然站起來惱道:“是你!”
俞慎思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裝傻充愣:“什么是我?”
“是你罵我,還?在?我的畫上寫字調侃,害我挨夫子戒尺。”
“承玉兄,你弄錯了吧?我不知道你說什么。”
宗承玉卻忽然轉頭跑向蘇夫子告狀:“夫子,那幅畫上的字是思兒寫的,字跡一模一樣。”
俞慎思:“……”
這么久你都?記得畫上的字,你是多記仇?@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俞慎思被迫起身走過?去。蘇夫子詢問?畫之事。俞慎思想,那都?大半年前的事了,夫子應該不會像宗承玉一樣還?記得上面字跡,何況紙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只要自己不承認,誰也拿他沒?辦法。便?裝糊涂回道:“學生不知承玉說的什么畫。”
蘇夫子頓了頓道:“把你寫的字拿過?來。”
俞慎思還?沒?轉身,宗承玉已經跑過?去將他的筆記取來。
蘇夫子看著俞慎思的字,比同年紀的孩子的字工整有形,看得出下過?一番苦功夫練。
他放下他的筆記,從一本中抽出一張紙展開。
俞慎思當即傻眼了。
都?大半年了,夫子你還?留著呢?你說你留它干什么?又不是名畫墨寶。你這是也記仇呢?
兩廂一對比,字跡一模一樣,俞慎思當即沒?話說了,蘇夫子面前他也不敢再耍小心思,蘇夫子本來就不喜他心眼多。
他垂首道:“學生錯了。”捏了捏手掌,最后心一橫伸了出去,“夫子打吧!”
第一天入學就挨戒尺,他恐怕古今第一人了。
蘇夫子沒?有拿戒尺,冷聲教訓:“回去把今日講的內容抄十遍,明早拿過?來。”
十遍?手腕不得廢?還?不如挨幾戒尺呢!
宗承玉得意?得轉身回去收拾自己東西,歡歡喜喜出門去。
俞慎思拿著筆記,順便?揉了揉自己即將受累的手腕。自己竟栽一個小娃娃手里?了,真是出師不利。
回到座位整理完筆記,抬頭見到蘇夫子坐在?上座看書,神情專注。課堂中同窗都?已經散去。這時院中響起老仆慈愛的聲音:“言少爺過?來了?”
俞慎思忙收拾書箱,向蘇夫子作別,俞慎言沒?有進來,在?門前朝蘇夫子施了一禮。蘇夫子目光中書頁上移開,點下頭,順勢也放下手中書卷。
兄弟二?人離開后,蘇夫子起身走出課堂,老仆已將二?人送出門,回頭見到蘇夫子,忽然想到什么,轉身走回院門,兄弟二?人已經沒?了影。
老仆有些懊惱道:“小的特意?買了些核桃酥,本要給言少爺嘗嘗的,竟忘了。”
蘇夫子道:“他明日還?會過?來。”
老仆上前問?:“老爺收思兒是因?為?言少爺嗎?”
蘇夫子瞥了眼老仆,沉默半晌道:“不是。”轉身朝書房去-
轉過?街口,俞慎言詢問?幼弟今日跟著夫子學了什么,讓幼弟復述一遍給他聽,也是想讓他增加記憶和理解,見幼弟理解這么透徹頗為?欣慰。
到巷子口,俞慎思便?和俞慎言說他們那位古怪“鄰居”。
“那張臉一點表情都?沒?有,像個石雕一樣,一點都?不好?相處。戚婆婆說他性子好?,我和大姐都?覺得這人肯定性情古怪。大哥,你可要注意?些,不要搭理這樣的人。嗯……不過?你應該遇不到了,他今天晌午時候說要搬走,希望他快點搬走。”
俞慎思說完,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回頭正瞧見李郎,還?是晌午時模樣,手中提著一個籃子。俞慎思嚇得心口一緊,自己吐槽全被當事人聽去了?
俞慎言也發現幼弟神情古怪,回頭見到一位少年人,和幼弟描述一模一樣。
他笑著對少年人打招呼。
李郎點了下頭,目光卻冷冷掃過?俞慎思,看得他心里?發毛。
還?沒?搬走呢?
李郎大跨步走到他們前頭去,俞慎言拍了下幼弟的頭教訓:“下次不許背后道人短長。”
俞慎思咽了咽口水,他不要命了還?說此人壞話。
回到小院,戚婆婆熱情地笑道:“今日烙菜餅,待會過?來吃。”
“謝謝婆婆,我幫你燒火。”俞慎思放下書箱跑過?去,然后朝李郎半掩的門里?瞅一眼,李郎正躺在?床上,手在?半空中比劃什么。
他鉆進灶房詢問?戚婆婆:“李郎沒?有搬走?”
戚婆婆笑著道:“搬走什么,他是誤會了。”
“誤會什么?”俞慎思有點糊涂。
戚婆婆一邊搟菜餅一邊說:“他以為?你大姐也住這兒呢,覺得他一個男兒郎和一個姑娘住在?一個屋檐下,影響姑娘家名聲,所以才說要搬走。我給他說是你們兩兄弟,他當然就不搬了。”
這么說,李郎人品好?像也還?不錯,知書達禮。但是冷著一張臉著實?讓人心里?發毛。
“李郎一直都?不笑嗎?”
“不是,平日也說說笑笑的,可能與你們不熟悉,他又不愛說話,讓你覺得不喜歡笑。你不用怕他,他性子好?著呢!”
俞慎思笑了下,沒?見過?這種性子好?的人。
戚婆婆的兒子大部分時間?是住在?昌隆布莊,晚飯就戚婆婆、他們兄弟倆和李郎。
四個人坐一桌,俞慎思偷偷瞄了幾眼李郎,李郎依舊不說話面無表情,只顧著吃菜餅喝菜湯。
戚婆婆見氣氛有些冷,笑著問?他們兄弟二?人:“婆婆這菜餅烙得好?吃嗎?”
“嗯!”俞慎思笑道,“這餡兒特有味,比我大姐手藝好?。”
戚婆婆笑問?:“你大姐做什么最好?吃?”
俞慎思想了下,還?真的想不出來俞慎微做什么飯菜是拿手的,但是總不能當著外人面不夸夸自己大姐,他笑道:“煮粥,我大姐煮的肉糜粥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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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李郎忽然笑了下,俞慎思斜他一眼,雖然不是冷冷的臉,但還?不如冷著臉呢!有什么好?笑的?難道只有會拿手菜才叫好?廚藝嗎?
“能把粥煮得好?吃才是本事!同樣茶葉和水,有的人沏的茶苦澀難咽,有的人沏的茶回味無窮,越簡單的事情越難做好?,別小瞧煮粥。”
李郎點了下頭,繼續吃餅,沒?再出聲。
第027章 第 27 章
晚飯后, 俞慎思便開始抄寫今日蘇夫子講解的內容。俞慎言在?旁邊看書,瞧見?幼弟一遍一遍抄,開始以為他?是第一天入學激動,
所以表現得積極。越看越覺得不對。
幼弟素來聰穎,這?段內容他?講解過多遍,當是熟記。以往幼弟為了節省筆墨紙張費用, 多是拿著筆蘸水在?墻上寫, 不會一遍一遍在?紙張抄早就熟記的東西?, 手酸了還堅持抄。
“犯什么錯被夫子罰了?”他?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俞慎思知曉瞞不過去, 便將在?宗承玉的畫上調侃的事道來。俞慎言捏著他?的耳朵溫聲教?訓:“你怎么害同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俞慎思委屈口吻道:“我沒要害他?,只是和他?開玩笑, 其實是變相提醒他?課堂要認真聽講,不知那畫怎么就到?夫子手中了, 夫子大概覺得我無禮,就罰我了。”
俞慎言想到?前幾日夫子的話,幼弟不是他?看上去那般乖巧懂事, 看來是有依據。
他?教?育道:“提醒同窗向學是好事,但是不能不尊夫子,無論?什么境況都不可以,知道嗎?”
俞慎思點點頭。
第二日將抄的東西?全?都交給蘇夫子檢查,蘇夫子粗略看了看, 知曉他?沒有偷懶, 沒再責怪。
俞慎思回到?自己座位上,宗承玉又笑嘻嘻轉頭和他?說?話,還很?討嫌地?問一句:“思弟,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這?還用問嗎?自己昨日得意?的樣子都忘了?
俞慎思道了句:“看書吧!”沒有與他?多話,也不想與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計較。
宗承玉轉身搗鼓一會兒, 將一個小荷包放在?他?的桌上,圓圓臉蛋上一個大大的笑,“別生氣了,我送你好吃的。”
這?是打個巴掌給了甜棗?小小年紀都這?么會拿捏人了?
俞慎思打開小荷包,里面是幾塊牛肉脯,香氣誘人。
看在?對方這?么會哄人的份上,俞慎思選擇先?吃為敬,笑道:“謝謝你。”
隨后的幾日,宗承玉每天都給他?帶好吃好玩的,私塾休息的時候還邀請他?去他?們家玩。俞慎思一直只當宗承玉是個貪玩活潑的小孩子,有好東西?和小伙伴一起分享,沒有多想,甚至還教?他?一些前世小朋友喜歡玩的游戲。后來才知道非那么簡單。
第二天要休息,宗承玉再次邀請他?去他?們家玩,因為俞慎微上次說?明日過來,他?便謝絕宗承玉。宗承玉聽聞他?大姐過來,略顯激動,詢問:“暖姐姐專程來看你的嗎?”
“還有別的事。”
“什么事?”宗承玉興致勃勃追問。
“怎么問這?么多?”好奇心這?么重!姑娘家的事兒,也是他?能打聽的。
宗承玉訕笑道:“我姐姐讓我問的,她許久沒見?暖姐姐,想暖姐姐了。”
原來如此?!上次俞慎微也提到?過宗若云。
他?回道:“大姐要去繡鋪賣繡品。”
宗承玉笑著點頭。
第二日,俞慎微搭著村上進城賣貨的牛車過來,進城比較早,就先?去張家繡鋪將平日空閑時間繡的幾樣繡品拿過去換錢。
腳步剛踏出繡鋪,聽到?有人喚她,宗承良從旁邊笑著走過來。
“暖妹妹,真是你,我以為自己眼花了呢!這?么巧?是來買東西?的嗎?”
俞慎微看著面前少年,比當年成熟許多。她笑著點頭問好,如實回答。
“那更巧了,馬上年底,我想送妹妹個東西?,一直不知道送什么好。你們都是姑娘家,又是閨中好姐妹,一定知曉她喜歡什么,暖妹妹幫我選一選可好?”
俞慎微見?天色還早,自己也的確好幾年沒見?到?宗若云了,既當幫宗承良也當幫若云妹妹,笑著應下。
兩個人正準備轉身進繡鋪,街道上忽然傳來一聲叫喚:“暖姐姐!”馬車車窗中一個姑娘笑著朝她招手,迅速跳下車朝她跑過來,撲上來就抱著她手臂訴說?相思,“好久沒見?暖姐姐了,若云想死你了。”
“我也是。”俞慎微也激動地?抓著宗若云的手,詢問她近來可好。
“都好,暖姐姐,你都瘦了。”又詢問她怎么和自己大哥在?這?兒。
俞慎微免不得又解釋一遍。
宗若云轉向自家大哥,瞇著眼,露出一個大大刻意?的假笑,“大哥對我可真好,不用暖姐姐幫忙,我人就在?這?兒,走,進去,我挑什么大哥付錢就是了。”
宗承良看著自家妹妹,笑了笑,也笑得刻意?,“好!”
宗若云拉著俞慎微幫她挑選。剛剛收購俞慎微繡品的老伙計見到宗家小姐挽著俞慎微,宗家少爺跟在?后面,目光沒在?東西?上,沒在?自己妹妹身上,全?在?俞慎微的身上,也瞅出點什么來。笑著上來招呼宗若云。
宗若云挑選每一樣都問俞慎微意?見?,但凡俞慎微說?不太好的,她全?都放下。俞慎微說?好看,她就全?都留下。
“就這些了。”宗若云道,轉身對宗承良吩咐,“付錢!”
宗承良看著一堆東西?,狠狠瞪了眼自己妹妹,自己兩個月的零用錢都沒了。
宗若云卻笑得更加燦爛,然后拉著俞慎微和她說?一些女兒家的私話。俞慎微見?天色不早,言明要去看望弟弟,宗若云立即道:“我送暖姐姐過去,我還有一些話要和你說?呢!”
俞慎微謝過,上了宗家馬車。宗承良也跟著擠進去。
宗若云背著俞慎微沖他?翻個白?眼,“大哥上來做什么?我要和暖姐姐說?悄悄話的。”
“我去看看小昭和旸兒住哪里,以后在?城中興許有什么事能夠照應。”
宗若云又是一個白?眼,然后扭頭笑著拉俞慎微的手和她說?話,邀請她以后進城去宗府找她,她還有刺繡上不懂的地?方要請教?。
一路上兩個姑娘家一直說?話,宗承良幾次想插嘴都被自家妹妹給擠兌。他?不想在?俞慎微面前失了分寸,一直忍讓,最后干脆閉嘴。
馬車在?巷子口街道停下來,俞慎微謝過他?們下車。宗承良準備送俞慎微進去,宗若云一把拉住,“早上我們已經耽擱暖姐姐不少時間了,別再去影響人家姐弟團聚才是,大哥你怎么不懂事呢?”
宗承良回頭狠狠瞪著妹妹。
宗若云視而不見?,笑著對俞慎微道:“暖姐姐,我們就不送你進去了,下次進城一定要來找我。”
“好。”
宗若云反手拉著自家大哥,硬塞上車,透過車窗沖俞慎微揮手作別。宗承良想露個臉和俞慎微揮手,被宗若云故意?擋住。
俞慎微走進巷子,馬車也已經走遠,宗承良憋了半天的怒氣終于?發了出來。“你不在?家和姐妹玩,來攪我干什么?”
宗若云斜了眼他?,“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訴你,不可能!”
宗承良爭辯:“怎么就不可能?再者說?,你和暖妹妹那么好的姐妹,以后她當你嫂子豈不更好?你上哪里還能找到?這?么好的嫂子?”
宗若云道:“就因為暖姐姐是我最好的姐妹,才不會讓你娶她。”
“為什么?”
“你不配!”
宗承良怒指妹妹:“……”
哪有這?么說?自家哥哥的?“我怎么就不配了?要樣貌有樣貌,要品行有品行,要家世也不委屈暖妹妹吧?”
“呵!”宗若云不屑白?了眼自己大哥,“你品行?你的品行就是乘人之危!”
“話別亂說?。”
宗若云雙手叉腰拉開架勢要和他?好好理論?,“你上次邀請大家去賞菊,你以為我瞧不出你什么心思?你想撮合堂姐和鐘哥哥,后來見?不成,又來撮合我和鐘哥哥,然后又是唐家姐姐。你明知道唐姐姐心儀之人是你,你還撮合她和鐘哥哥,你虧不虧心?事后還將這?些消息透露給小昭,你打什么主意?,我閉著眼都知道。現在?又哄玉兒幫你打聽消息,幸好玉兒都和我說?了!”
宗承良冷笑一聲,得意?地?靠在?車壁上問:“鐘熠不好嗎?你嫁他?多好。”
“鐘哥哥好,可他?是暖姐姐的,我可不會像你一樣去搶好兄弟的心上人。”
“自古好媳婦都是搶來的,難道等天上掉下來嗎?”
“你搶誰都行,就暖姐姐不行,暖姐姐也不可能喜歡你,她喜歡是鐘哥哥。”
宗承良冷呵一聲,“感?情是慢慢培養的,她和鐘熠也不是一見?鐘情,還不是日久生情。今后暖妹妹對我也定然會日久生情。何況,就現在?情況,你覺得鐘熠將來真會娶暖
妹妹?大哥告訴你,鐘熠將來必不會娶暖妹妹。鐘大人要么和咱們城中幾家其中一家結親,要么就是與自己同僚。”
宗若云再次沖自家大哥翻了個白?眼。
“你別不信,說?不定到?時候娶的還真是堂妹或者你呢!”
宗若云立馬駁道:“我才不會嫁鐘哥哥,我可不會做對不起暖姐姐的事。”
宗承良冷笑道:“這?不是對錯之事。他?們有婚約時,我從沒動半分心思。如今他?們沒了婚約,鐘熠又沒本事娶,我為何不能求娶?鐘家在?乎暖妹妹如今身份,我們宗家不在?乎。”
宗若云上下掃自己大哥一遍,怎么看怎么覺得配不上暖姐姐,懟道:“暖姐姐就算嫁我們宗家,也是嫁文堂哥那樣的讀書人,不會是你。”
“那可說?不定,人是會變的,暖妹妹經歷這?么多,不見?得還喜歡鐘熠和文堂哥那類的兒郎。你下次不許攪我好事,否則我讓爹娘將你嫁給鐘熠。”
“你敢!”-
俞慎微到?戚婆婆家,院子里坐了一圈人在?曬太陽,施長生和戚婆婆的兒子崔大春也在?。幾個人面前用石頭圍成一個小灶,火中烤板栗、地?瓜,上面架子上是年糕、白?菜、肉串之類,還拴著幾個干茄子,香氣撲鼻。
一看就是幼弟的主意?。人小稀奇古怪的想法不少。
“這?么熱鬧?”俞慎微走過去,從籃子里拿出一小包芝麻紅棗酥,“我剛買的,你們嘗嘗。”分給眾人。
“大姐。知道你要來,我特意?烤給你吃的。”俞慎思用火鉗子從木炭中撿栗子,放在?旁邊石頭上,“板栗應該好了,大姐嘗嘗,待會這?些也烤好了。”也給其他?人都撿了些。
戚婆婆笑著對俞慎微夸她兩個弟弟懂事,自從他?們兩個過來,自己都不悶了,每天都有樂子。
崔大春也道:“你兩個弟弟過來,我娘氣色都比之前好了。”
俞慎微的確發現戚婆婆如今精神比第一次見?的時候好了些。
崔大春又道:“你還記得年初咱們布莊收繡品的事嗎?前些天我聽掌柜說?,那批貨運到?北面賣得好,那個行商開春可能還過來收。這?只是聽說?,目前沒個準信。你有頭緒可以先?準備著,當初有不少人收了繡品賣給布莊,開春肯定有人盯著此?事,搶著先?下手呢!”
施長生也道:“我也聽少東家提過一次。這?些繡品運到?北面賣得好是肯定的。有人嘗到?甜頭,肯定就有人盯著,即便沒有那個行商,興許還有其他?跑南北的行商。我和大春哥這?些天也在?城中打聽著哪家有認識這?樣的行商,姐姐若是得空進城也多走走問問。”
“多謝你們還想著我。我知道了。”
崔大春笑道:“就一句話的事,有什么好謝的。我在?布莊常不在?家,你兩個弟弟陪著我娘,沒少逗我娘開心,我還不知怎么謝你呢!”-
午后,俞慎微估摸著村上人已經賣完東西?,她還要搭著牛車回去,就沒再多逗留。
俞慎言兄弟二人和施長生送她,順便去城中文房鋪子買些紙墨。幾人從文房鋪子出來,途徑益文書肆。書肆內外冷冷清清沒有什么人。之前就知道益文書肆生意?不好,沒想到?如今這?般冷清。
俞慎言進去瞧瞧,看能不能撿漏買一兩本便宜的書,正巧遇到?呂大郎。
呂大郎也聽聞俞慎言如今考中秀才,見?面就笑著喊了聲:“俞秀才?”然后給身邊一位男人介紹,“姑父,這?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給我大舅家寫祭文的高小郎,現在?是俞秀才了。還給咱們書肆抄了一年多的書呢!”
掌柜四五十歲,看上去的確像呂大郎所言,老實巴交,熱情地?招呼,“俞秀才是要買什么書,我給你找。”
“我也沒個目標,先?看看吧!”
俞慎言兄弟二人走向旁邊書架,書架上書不多,都是科舉所用或者話本,其他?的書寥寥幾本。俞慎言翻開一冊《鄉試闈墨》,是他?們南原省去年鄉試舉子的文章。
俞慎思最喜歡“雜書”但是書架上沒有尋到?,最后拿了一本《顏氏家訓》翻看,發現書的紙張還湊合,但是印刷著實不行,看得出是刻版就有問題。還有空格的存在?,應該是刻工刻的時候出錯,干脆就將那個字的位置挖空,又偷懶不補字。
最后俞慎言買了一冊《鄉試闈墨》,價格的確比別的書肆便宜些,結賬的時候和掌柜聊了幾句。
掌柜道:“如今就屬文韜書肆生意?最好,其他?都不行,有一家半年前關了,我這?書肆若不是自家的鋪子,也早就關門了。”
聽聞文韜書肆,俞慎微姐弟倆相視一眼。
文韜書肆是高家的鋪子,最初是為了高明進讀書,也為了多個賺錢路子開的。后來高明進不斷進取,家中后輩也大多走讀書科舉的路子,書鋪就一直開著,也一直是高明通的人在?打理。
俞慎思不知此?事。
出了書肆,俞慎微走了一小段,注意?到?街道上行人很?多,各家鋪子進進出出都有人。她忽然頓住,回頭看向益文書肆,并將整條街道打量了下。
益文書肆的位置雖不是十字街口,卻也不算偏,這?條街上人流大,一路走過來又只有一家小布店,并無裁縫店。若是能夠在?這?條街上開一家裁縫鋪生意?應該不會差。
益文書肆鋪面大小和位置都挺合適,如今書肆不賺錢,掌柜若不做其他?生意?肯定會出租。想到?這?兒的租金,她心中嘆了聲。家里暫時還沒有這?個本錢能在?縣城開鋪面。
可惜了!以后有本錢開店,不一定能尋到?這?么合適的鋪面-
俞慎言兄弟二人回到?小院時,李郎獨自一人坐在?燒烤的火堆旁,身邊是一本翻開的書,他?手中正拿著一張紙在?看。這?正是俞慎言早上拿出來看的書,紙上文章是他?昨日所寫,順手夾在?里面。
李郎注意?到?他?們兄弟二人,將手中的文章折好,重新?放回書里,將書遞過去,“抱歉。”
俞慎言接過書,笑問:“李大哥也讀過書寫過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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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郎遲疑了一瞬,微微搖頭,“只識得字罷了。”
俞慎思想到?李郎是書肆伙計,今日又提到?書肆,便好奇地?問:“李大哥在?哪個書肆做活?”
“文韜書肆。”
第028章 第 28 章
知?道李郎在文韜書肆做活, 俞慎言對其自然而然疏遠,并?叮囑幼弟少與李郎說話。
俞慎思不知?俞慎言為何忽然對李郎不友好,之前明明還?教育他與人為善, 自己都?不以身作則了。但他也著實覺得李郎的性子不好相處,所以俞慎言這么叮囑,他也就?應下來。
年?底蘇夫子的私塾和縣學皆放年?假, 兄弟二人收拾好東西, 俞慎微趕牛車過來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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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微在距離戚婆婆家?門前的街道遇到李郎。李郎正和一個婦人說話, 婦人從李郎手中接過錢袋子掂了掂, 又打開錢袋子看?了眼,揣進?懷中, 與李郎說了兩句什么,笑著轉身走了。
俞慎微的馬車從旁邊經過, 李郎也見到了她,未有招呼,轉身朝戚婆婆家?去。
兩個人先后進?巷子, 前后腳進?了戚婆婆家?院門。
戚婆婆熱情和他們打招呼,然后問俞慎微,“今兒就?回?去?”
“嗯。馬上過年?了,我從家?里給你?帶了兩把咸菜,是我娘親手腌的, 我娘腌的菜味道特別好, 我們全家?都?愛吃。婆婆也嘗嘗,若是喜歡,過了年?我再送點過來。”說著就?抱著壇子朝灶房去, 詢問放哪里。
戚婆婆樂得笑呵呵忙去取罐子裝,客氣地道:“你?每回?來都?給婆婆帶東西, 婆婆都?不好意思了。”
“沒什么,自家?種的菜自家?腌的,又不費什么錢。我家?里還?有許多呢!”
兩個人從灶房出來,戚婆婆見李郎也在屋里收拾東西,問:“李郎,你?是
要去你?表姑家??”
“嗯。”
“今天走嗎?”
“嗯。”
戚婆婆感嘆一句:“你?們書肆掌柜真好,能讓你?們這么早就?歇著,我兒子得到年?前兩天才能歇。”然后又問,“年?后什么時候回?來啊?我幫你?將被褥曬一曬。”
李郎擱下手中東西走到房門前回?道:“若是上元節我還?沒回?,婆婆便將房子租給別人吧!”
婆婆疑惑,走上前兩步詢問是怎么了,是不去書肆做活還?是不進?城了,住在這里一直好好的。
李郎道:“或許有變動。”說著將麻繩拴著的一小串錢遞給戚婆婆,“這是這兩個月的房錢,我付到正月底,不虧婆婆的。”
虧是不虧,但戚婆婆只是心中好奇。再問,李郎就?不再答她。
俞慎言兄弟倆已經將東西都?抱上車,俞慎思瞥了眼李郎,心道,果然是個怪人。
俞慎微和戚婆婆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出了巷口?,俞慎微問俞慎言:“鐘家?那邊你?去了嗎?”上次府城院試鐘熠幫他們兄弟許多。如今年?底府學放年?假,鐘熠也回?城,該備禮登門道謝。
俞慎言道:“昨日去了,鐘兄還?未回?,我拜會了鐘夫人。”
“鐘夫人說了什么?”
俞慎言知?曉大姐問這個其實是想?問鐘夫人是否提到她,她心中對鐘熠情絲未斷。
他笑道:“鐘夫人自是問了大姐,還?讓我給大姐遞個話,進?城時若是得空到鐘宅坐坐,她很想?大姐。還?有燦兒妹妹,她也一直念叨大姐,燦妹妹還?給我一個東西,讓我轉交大姐。”轉身從包裹里翻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小繡球。
繡球做工精巧,上面繡著一雙燕子,繡技還?不錯。
鐘燦兒送這個什么意思,俞慎微心中明了。鐘燦兒從小就?盼著她和鐘熠成親,私下里還?會偷偷喊她嫂子調侃她。
鐘夫人喜歡她,鐘家?的弟弟妹妹都?尊敬她,她與鐘熠青梅竹馬,她當?年?也想?過若是嫁到鐘家?,定然會很幸福。現?在回?想?覺得有些無知?可笑。
她將小繡球隨手放在旁邊包裹上。
牛車行到北城門外,有人喊了聲俞慎言,姐弟循聲望去見到宗承良。
宗承良笑容燦爛地走過來,“好巧啊,在這兒遇到你?們,暖妹妹竟然也在。你?們要回?去了?”
俞慎微姐弟二人下車,俞慎言上前問:“宗兄怎么在這里?”
宗承良轉頭朝旁邊的一個小攤瞥了眼道:“還?不是妹妹嘴刁,非要吃炒瓜子,其他家?的都?不合她口?,非要吃北城門外這家?。我這個做哥哥的只能辛苦跑一趟了。”
俞慎言打趣他:“你?愿意親自跑這一趟,定然是又惹云姐姐生氣,拿東西哄她吧?”
宗承良嘿嘿一笑,戳了下俞慎言道:“別拆穿我呀!”
這時小廝買好瓜子過來,總共兩包。宗承良將其中一包遞給俞慎言,“還?熱乎呢,你?們路上吃解悶兒。”
“無功不受祿。”
宗承良道:“我們之間還?說那些虛話,一包炒瓜子,哥哥請你?吃還?不成?”見俞慎言不接,走過去放到牛車上,恰巧瞥見包裹上的小繡球。盯著看?了一息,笑著轉頭道,“這繡球看?著不像暖妹妹做的。”
俞慎微倒是有些詫異,平常的兒郎對繡球這種東西不甚在意,宗承良竟然能瞧出不是出自她之手。
宗承良從俞慎微的表情看出自己猜對了,笑道:“我娘和云兒天天夸暖妹妹的繡技,我瞧這繡球的繡技普通,猜想定不是暖妹妹的手藝。”
“旁人送的。”
宗承良笑著點了下頭,然后朝北面的路看?了眼,道:“前兩天下雪,如今路不好走,你?們快趕路吧,別耽擱了,到家估計天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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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三人謝過宗承良贈送的瓜子,便上車趕路。
宗承良看?著馬車走遠才回?馬車。
小廝好奇道:“少爺,你跑這么遠等了半天才遇上,怎么兩句話沒說上,還?讓人家?先走了。”
宗承良道:“暖妹妹可不是那些閨中沒見過世面的姑娘,哄一哄就?成。她讀過書,見過人,經過事?,聰慧堅忍。這樣的姑娘,需要潤物細無聲的感情才能打動。走!”
俞慎言抓了一把炒瓜子給俞慎微,“大姐,竟是你?喜歡的味道,你?嘗嘗。”
俞慎微嘗了嘗,還?真是她以前喜歡的。
姐弟三人邊嗑瓜子邊閑聊,聽到后方有馬蹄聲,俞慎言將牛車朝路邊趕了趕。俞慎思朝后方看?,道:“好像是李郎。”
姐弟二人也回?頭望去,一匹棗紅大馬上的人穿著厚的藍灰色襖子,正是剛剛在戚婆婆家?看?到李郎穿的那件。馬匹身側搭著的包裹也是李郎收拾的那個。此人頭上包裹著圍巾看?不清臉,卻不難判斷是李郎。
馬匹從旁邊疾馳而過,馬背上的人朝他們三人匆匆瞥了眼,目光相接,他們確定此人就?是李郎,冰冷的目光分毫不差。
“他不是去表姑家?的嗎?”俞慎言好奇道。據他所知?,李郎的表姑居住在縣城西邊的鄉里,而不是臨水縣北。他和戚婆婆說的是假的。
俞慎思疑惑道:“他會騎馬。”而且騎術看?著不差。平常百姓人家?的子弟可沒幾個會騎馬的。
俞慎微想?到街上拿李郎錢的婦人,不一定是他表姑。而且文韜書肆的刻工,大半年?可買不起?一匹這樣的好馬。
姐弟三人全都?滿心疑惑。
俞慎思想?起?上次李郎拿俞慎言的文章在看?,現?在想?來,他不是只識字,他是讀過書寫過文章。結合他說年?后不一定回?來,這個李郎絕不是普通人家?子弟。
怪人!
俞慎思下了個結論。@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最好年?后別回?來,否則身邊有這么個人太危險。
俞慎微想?到了什么拍了下俞慎言道:“他的口?音像不像北面縈州一帶人?”
經這么一提醒,俞慎言想?起?來,還?的確有那么點像。縈州是南原省最北面的一個州府,當?年?他們從京城回?來,途經縈州,恰逢雨天,在當?地逗留了一段時間,也和當?地人交流一段時間。之前只是覺得他口?音有點熟,現?在倒是想?起?來了。
“去年?縈州的確遇上旱災和瘟疫,不少災民背井離鄉朝咱們寧州府來。”雖這么說,但此刻他卻不覺得李郎會是真的災民。
好奇歸好奇,畢竟是個不熟悉的鄰居而已,姐弟三人討論幾句,便將李郎拋到九霄云外去,開始琢磨崔大春和施長生說的事?。
賺錢才是實實在在的事?。
除夕前兩天施長生從縣城回?田灣鄉,沒有回?自己家?,真的是賴在了俞家?,和他們一起?過年?。
年?后,俞慎微便和俞綸夫婦商量收繡品的事?。她計劃年?后先收一批繡品囤著,她相信開春必然有行商來收購。盧氏擔心,若是沒有行商來收,那些繡品可就?砸在手里了。
俞慎微一點不擔心。每年?臨水縣都?有這么多繡娘這么多繡品,本縣內沒有那么大的需求,最后還?是朝外走,只是朝外走的方式不一樣,利潤沒有賣給行商高。繡品又不是瓜果蔬菜容易壞,虧是虧不了。
盧氏還?是堅持先找到買家?再做打算。
兩個人的意見相左,最后目光都?落在俞綸的身上,讓他定奪。
俞綸琢磨半晌,最后同?意盧氏的想?法,俞紋也覺得俞慎微的想?法冒險。
他們現?在沒有那么多本錢去收購,拖欠繡娘的錢又不能拖多久,萬一出不了手,明年?很多事?都?辦不成。俞綸娶妻是頭等大事?,日子都?已經定下來,不能到時候不上門迎娶。裁縫鋪還?要進?一批春夏料子,俞慎思要讀書。這都?不是小錢,也都?耽擱不得。
三位長輩不同?意,他們四個小輩再多想?法也都?無濟于事?。
午后,俞慎微坐在院外曬太陽,還?在想?收繡品的事?。她認為這是一個機會,若是抓住必然大賺一
筆,到時候日子定好過許多。小言不用為了貼補家?里買本書都?舍不得,天天向同?窗借。幼弟也不用為了省那點筆墨紙張的錢,時常筆蘸水習字默文。
第029章 第 29 章
施長生捧著一小把炒豆子坐到俞慎微身邊, 勻給俞慎微一半,笑著道:“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沒路就辟一條出來, 別發愁了。”
俞慎微嚼著豆子,嘴里沒什么?味道。
她知曉爹娘和小叔的?性子,過慣了小心謹慎的?日?子, 也苦怕了窮怕了, 所以?他們不求錦衣玉食, 更不求大富大貴, 只希望一家人風平浪靜安安穩穩生活,手里有點余錢就行了。
但這不是她所求, 現在弟弟們讀書?要錢,就是將來弟弟們入仕為?官也要錢打點。而?她也不想?將來寒酸地?嫁人, 要為?自己攢一份嫁妝。
施長生從懷里掏出一個小錢袋塞給她,“這是我去年攢的?,雖然不多, 但好歹算一點兒。”
俞慎微摸了摸錢袋,打開瞧了眼,略詫異,“你怎么?攢這么?多?”
施長生笑道:“我吃住都?在布莊花不到什么?錢,有時候跟少東家出門, 少東家還會賞我一點兒茶水錢, 我都?攢著,不知不覺竟然都?攢了五六兩了。”
“謝謝你。”
“姐姐和我這么?見外,我的?命都?是姐姐救的?, 掙得錢自然也是姐姐的?。”
俞慎微捏了捏錢袋,笑道:“人家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這錢是姐姐先借你的?,等賺錢了姐姐立即還你。”
施長生忙道:“姐姐別還我,幫我存著。我已經沒有親人,將來娶媳婦還要姐姐幫我操辦。”
去年買繡品后分他的?錢也讓她攢著娶媳婦,俞慎微笑道:“好。”
俞慎思跟著俞慎言寫一篇文章后,見兩人在閑聊湊過去聽了幾句。他知曉俞慎微對這件事執著,更明白?她的?執著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他們兄弟倆,更是為?了這個家
他坐在俞慎微另一邊,從俞慎微手中捏了幾粒炒豆子,裝作隨意說道:“我聽成玉說過,他們家是跑南北貨的?,雖然不是做布料刺繡之類的?生意,但肯定有認識這方面的?人。大哥和良哥哥熟悉,可以?去問問。”
俞慎微以?前也聽高?家人說過,宗家是在外面跑生意,具體?做什么?不很清楚。但幼弟這個建議不錯,如是這般就算找到了買家,爹娘和小叔就不會再反對。繡品直接賣給行商,不用中間再經一道手,肯定賺得更多。
但是她也有一個顧慮,即便?宗家有認識的?,愿不愿意幫這個忙。
城中幾大家關系復雜,宗家和高?家雖然不沾親帶故,但上次院試陷害的?事,有心人都?看得出他們姐弟和高?家的?關系已經鬧僵。雖然宗承良兄妹與?他們姐弟關系如昔,也不過是晚輩間的?交往,長輩那里不見得如此。
她想?了許久,眼前也只有這一條路,總要試試。
她揉了揉幼弟的?腦袋道:“現在也學會賺錢了。”
“我可不會,我只是給大姐提個建議而?已。”他會動?動?嘴皮子,真讓他去干,還真不如俞慎微干得好,術業有專攻。
破五后,施長生要回昌隆布莊,俞慎微和俞慎言與?其一道進城,姐弟二人直接去宗府。
宗家后宅中,正和哥哥置氣的?宗若云聞言,一把將哥哥推開,披上斗篷就朝外跑。跑到門口又折返回來拉哥哥。宗承良以?為?妹妹現在懂事了,想?著幫自己撮合姻緣。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聞妹妹說:“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別在這兒礙我的?眼。”
宗承良剛要與?她辯兩句。
宗若云仰著小臉,叉著腰道:“信不信我在暖姐姐面前說你糗事?”
宗承良立即蔫了,換上討好的?笑臉:“妹妹多替哥哥說好話,以?后你要什么?我給你買什么?。”
宗若云冷哼一聲,“還不快走!”
宗承良剛走幾步,就有丫鬟來稟俞慎言也過來拜年。宗承良察覺他們姐弟同時登門肯定有事,沒在妹妹處耽擱。
宗若云見到俞慎微高?興地?撲上去抱著她的?手臂和她說許多想?她的?話,俞慎微也握著宗若云和她說上次分別后的?相思。兩個姑娘說說笑笑走進屋里。
一番寒暄后宗若云便?好奇地?問:“還在年節里,暖姐姐就拿繡品進城了?張家繡鋪開門了嗎?”
“我是特意來看你的?。”
宗若云聞言開心的?拉著俞慎微的?手,但心中知道暖姐姐不會年節里這么?遠又這么?冷專程過來給她拜年。她笑道:“暖姐姐肯定有事情,我們姐妹倆,你就別繞彎子了。”
宗若云是爽直性子,俞慎微捏了下她的?鼻頭笑著解釋:“上次院試在府城文少爺對小言多有照顧,他說趁這段時間文少爺在家,過來致謝,我也想?云妹妹了,就過來看看你。”
宗若云聽到最后一句樂開花,“還是暖姐姐好。”然后想?到自己前幾天繡得汗巾,拿過來給她瞧,請她指點。
俞慎言那邊正在宗承文的?書?房說了會兒話,宗承良就過來了,進門就揶揄俞慎言,“怎么??俞秀才現在都?不愿和我這個白?身說話了?過來只顧著來堂哥這里,不去看我。”
“我有心拜會,卻苦于分身乏術。”
宗承良笑道:“我來了,你不用分身了。”
三人聊了會兒,宗承良見俞慎言與?自己堂兄并無像有事要說,想?到興許是俞慎微那邊有事兒,便?將俞慎言從自己堂兄的?書?房中拉走,想?套套話。
俞慎言也正想著怎么單獨和宗承良說此事,他倒是給了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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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承良自從不去蘇夫子那里讀書?,便?幫著父親打理家中的?生意。
聽完俞慎言所求,他道:“我上次跟我爹見過幾個南來北往的?行商,里面有個做布行生意的?,每次都?會捎帶販些繡品去北面。等我爹回來,我問清楚告訴你。”
“令尊……”俞慎言和俞慎微顧慮相同,宗二老爺若知是他們姐弟的?事,是否會同意幫忙。
宗承良知曉俞慎言的?擔憂,否則不會出了堂兄的?書?房,私下問他這件事。
宗家和高?家是有些牽扯,那不過是大伯和高?明進,他們二房和高?家既無官場糾葛,也無生意往來。上次院試之事,他也瞧出父母態度,對高?家作為?是瞧不上的?。
他拍了拍俞慎言的?背道:“放心。”
姐弟二人離開宗府,牛車剛轉進另一條街道,旁邊街道的?馬車拐進宗家門前街道。
鐘熠下車見到宗承文兄弟二人,笑著調侃:“你們兄弟是知曉我此刻過來,特地?出門相迎嗎?在下感動?涕零。”
宗承文嘆了聲道:“真不巧,俞家妹妹和小言剛走。”
鐘熠愣了下,回頭朝街口望去,已是空蕩蕩。他忙問:“他們過來做什么??”
宗承良冷笑,“怎么??他們不能?來我們宗家?暖妹妹自然是尋我妹妹玩兒,小昭來謝我和堂哥的?。”
次日?宗二老爺回來,宗承良過去請安便?問及上次那個行商錢老板。
宗二老爺好奇兒子怎么?關心這個。
宗承良沒敢坦言,畢竟他想?娶俞慎微是婚姻大事,未得到俞慎微的?芳心前,父母這邊他還是要瞞著。
他笑道:“兒子有個朋友收了一批繡品,想?要出手,兒子想?到錢老板做這個就問問。”
宗二老爺沒多想?,自從兒子跟自己經營家中生意,也接觸不少人,難免有幾個這方面的?朋友。
便?道:“錢老板過幾日?來臨水縣正為?此事,還托為?父幫他問問,你既有朋友做這一行,正好可以?帶他過去。”
“謝爹。”
俞慎言以?為?要等幾日?才會有消息,不曾想?第二天宗承良就給了他們消息。
生意趕早不趕晚。
宗承良走后,俞慎微便?和幾位長輩商議。俞綸夫婦見俞慎微這么?執著此事,甚至年節里登門求人,心中本就已經有些松動?,現在宗家給了準話,收到繡品有銷路,也就放心了。
俞慎微先想?到石頭鄉和盧氏娘家那邊,兩處都?算熟人熟客,對她們信任,錢晚些付也能?通融。其他鄉她也想?去看看,手里有點
錢,可以?稍微收一些。
打定主意,第二天俞慎言陪著俞慎微便?去石頭鄉,盧氏夫婦也去了盧楊村娘家。
因為?上次有信譽,這次他們收繡品順利,甚至有隔壁村聽聞此事的?,也會拿過來。年跟前繡娘們手中各自也囤了些等著天暖拿去賣,這一次收得比上次多近兩倍。
這邊收完一批,俞慎微和俞慎言、俞紋三個人便?運進城。
來到相約的?的?酒樓,等了會兒便?見到了那位錢老板——年過不惑,身材略胖,從見面臉上就一直帶著一抹笑意。看著很容易親近,但眼中沒太多溫度。瞧見對方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甚至眉頭略皺,有些輕視之意。
在宗承良介紹后兩方便?談論起繡品。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先看貨。
錢老板拿起繡品細看,宗承良也拿起一件在手中摩挲,笑道:“錢老板,咱們臨水縣繡娘的?繡技不比興州府的?差吧?”
錢老板面上依舊溫溫和和的?淡笑,讓人瞧不出心思。
他一直都?是從興州府那邊收購運往北面,這是第一次來寧州府。
錢老板道:“你們寧州府的?繡品自然是興州府不能?比的?,但是價格卻也是興州府遠遠比不了的?。”
宗承良笑呵呵地?道:“錢老板這話不假,不過一分價錢一分貨嘛,咱們寧州府的?繡品在北面銷路好,利潤可比興州府高?出一倍之多,否則錢老板也不會來寧州府收了不是?”
錢老板笑著點了點頭,然后放下手中的?繡品,看向俞紋說道:“這繡品有參差,運到北面也不好出手啊!”
一堆繡品出自不同繡娘之手肯定質地?不同,收繡品的?時候,每一件他們都?過眼,沒有一件繡品是差的?,不過是放在繡得好的?旁邊略顯遜色。
俞慎微此時也有點后悔,一時大意,應該提前將繡品全都?分類出來。
俞綸道:“貨有參差,價有高?低,乃常理。錢老板可量貨給價。”
錢老板又看了看繡品,琢磨道:“東西品樣較多較雜,逐一給價太過繁瑣,老夫便?給了總價,這一箱五十兩,其他幾箱各七十兩。”
俞慎微心中冷笑一聲,這還真會糊弄。是不是真心收繡品,她都?要懷疑了。
宗承良也覺得錢老板此舉不妥,這是他第一次幫暖妹妹攬生意,暖妹妹對此次買賣十分重?視,若是被這么?搞砸估計他以?后也不要在暖妹妹面前出現了。
他正要開口讓錢老板再考慮,俞慎微笑著走上前一步,道:“錢老板,您是做這一行的?老行商,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生意,從沒見過您這樣給價的?。”
她拿起了繡品品質比較差的?一件道:“聽宗二老爺說您做了十多年這行生意,必是見多識廣,一眼便?瞧得出,這一件披帛在北面那是要賣到二兩五錢銀子以?上。”
她又拿起一件繡工稍好一些道:“像這一件那都?要三兩銀子開外。那邊幾件我在京城瞧過,五六兩是要的?。”
錢老板聽俞慎微提了句京城瞧過,抬頭朝她看了一眼,這才打量起一直被他忽略的?姑娘。衣著樸素,但舉止卻落落大方,說話不緊不慢從容有度,不似鄉野姑娘。幾樣繡品在北面出手價格一說一個準,竟還是個懂行的?。
俞慎微又道:“這一箱的?披帛、汗巾、繡衣等至少八十兩。逐一給價的?確太繁瑣,但是您不能?這么?一悶棍將一箱子繡品給定了。我這兒按品類都?分了上中下三等,已經全都?擬定好價錢了。”說著從身邊俞慎言的?手中接過幾張紙,“錢老板可以?看一下,您若是覺得要價高?了,您可以?不收我們的?繡品。”@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錢老板又打量一眼面前姑娘,年紀不大說話做事倒是老練。最讓他意外的?是對方竟然對幾大箱的?繡品全定價,這不是他想?糊弄能?夠糊弄過去的?。每一件繡品在面前姑娘的?心中都?是有價,每一箱貨的?價錢也是門兒清。
他來臨水縣后也將當地?繡品價格和情況都?摸了清楚,這份價格倒是符合臨水縣行情。
他霍地?呵呵笑起來,“還是姑娘家心細。”
“小本生意,不及錢老板做的?大買賣,我們若不心細怕是飯都?吃不上了。”
此話一語雙關,錢老板客氣的?笑著,沒有回應。將幾張紙大致看了,看得出面前姑娘是真的?每一樣都?計算清楚。
俞慎微見他都?瞧了,又道:“錢老板若是覺得可以?,今日?這筆買賣就做成;若是覺得不妥,以?后有機會咱們再做生意。”
宗承良比俞慎微還希望生意能?成,但錢老板畢竟是父親生意上的?朋友,便?笑著說道:“錢老板頭一回來咱們寧州府收繡品,對咱們寧州府的?行情不清楚。咱們寧州府與?興州府可能?不同,俗話說入鄉隨俗嘛,錢老板就委屈下,依著咱們府的?規矩來?”
話說這份上,錢老板想?收這些繡品,也就順臺階下了。
錢老板遲疑片刻,南北行商多年,頭一回和未出閣的?姑娘家談生意,竟然沒占到什么?便?宜。本來瞧著對方三人,一個憨厚老實,一個姑娘,一個少年,想?著走點歪路,現在倒是把自己腳給崴了。
這些繡品他肯定是要收的?,他心中已經核過價,去掉成本和雜七雜八的?費用,運到北地?也能?純賺一到兩倍。
但做生意哪里有一口定價,他又和俞慎微就著價格磨了一會兒,最后俞慎微沒有從價格上便?宜,而?是直接將單子上最后一列,品相最次的?帕子子價格抹掉,送給錢老板。
這一點也讓錢老板對面前姑娘另眼相看,覺得這姑娘是個會經營的?。
從酒樓里出來,送走了錢老板,宗承良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俞慎微。他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她,現在看來自己太自信了,面前姑娘比他想?象的?更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若是能?娶到她,是他之福,也是宗家之福。
俞慎微回頭謝過宗承良,道今天天色不早,改日?再攜禮登門道謝-
宗承良歡欣雀躍地?回到家,小廝傳話讓他到父親書?房一趟。
剛跨進門檻后腦勺就挨了父親一巴掌,“渾小子,你那位收繡品的?朋友是誰?”
宗承良摸摸后腦勺,知道事情不妙,含糊道:“朋友就朋友,爹不是讓兒子自己去處理嗎?怎么?事后怪罪了。”
“老子若知曉你的?那個朋友是俞家姑娘,老子會讓你去?”
“俞家姑娘怎么?了?她還是云兒朋友呢!”
“你別給老子裝傻充楞,人家好好一個姑娘家,你這么?大咧咧幫著,傳出去成什么?樣?還不被人說閑話?她以?后怎么?嫁人?”
宗承良聞言,小聲嘀咕:“那兒子娶她總行吧?”
宗二老爺氣憤地?指著兒子,“癡人說夢!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宗承良立即反問:“怎么?就不行了?是她哪點配不上兒子,還是兒子哪點配不上她?”
宗二老爺氣道:“她是什么?身份?她和高?家什么?關系?她和鐘家又是什么?關系?這幾年他們姐弟身上發生的?事,老子是不是和你說過這背后之事?你們兄妹與?他們姐弟平素交往走得再近老子都?可以?不管,那是你們小輩自己的?事。但婚姻之事,是家族之事,由?不得你胡來!”-
俞慎微幾人到家后,俞紋就給俞綸夫婦說今日?俞慎微和錢老板談生意的?事,說得俞綸夫婦不斷打量一旁默不作聲在笑的?女兒,這還是那個孩子嗎?
知道女兒聰慧能?干,卻沒想?到這么?厲害。
俞慎微可不敢當小叔這么?夸,笑道:“是宗少爺告訴我這錢老板什么?性子,我提前想?好了怎么?應付罷了。若是錢老板摸透我性子,我們丁點兒便?宜占不到。”
“那可不一定。”俞紋道。
俞綸提醒她,宗少爺幫了這么?大的?忙,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
俞慎微道:“這幾日?把繡娘們的?錢都?給了,我再和小言進城謝他。”
發完繡娘們的?錢,俞慎微數了數,賺了足足六十兩。她笑著拍了拍幼弟的?頭道:“以?后咱們有錢買筆墨紙硯,你不用再在地?上練字默文了。”
“嗯!”俞慎思笑
著狠狠點頭,并對盧氏道,“娘,我明天想?吃肉了。”
盧氏見到這么?多錢也笑得合不攏嘴,拍著俞慎思腦袋問:“過年沒斷你肉吃,還饞呢?”
“思兒要長高?個,肯定要多吃肉。”
“行!明天就把那塊臘肉燒了。今兒你舅舅送了兩條魚過來,明天做紅燒魚。”
“謝謝娘。”-
上元節后,俞慎言和俞慎思一個去縣學,一個要去私塾,俞慎微送他們進城后,和俞慎言一起去宗府。還是如上次一樣,俞慎言帶著禮去謝宗承良,俞慎微則去找宗若云。
上次過來正在年節里,宗若云的?母親單氏在忙未得拜見,這次便?先過去拜見。
跟著丫鬟剛到單氏處,在門外見到單氏身邊嬤嬤出來,笑著問了聲好后,對旁邊幾名丫鬟一一吩咐去做事,然后請她進去。
俞慎微看出嬤嬤是有意支開門前的?人,她隱隱感到不安,應該有什么?事發生。
第030章 第 30 章
單氏捧著小手爐從里間走出來?, 瞧見俞慎微進門,笑?容滿面?地招手道:“快到炭盆邊暖一暖身子,今兒外面?風大, 莫著寒。”還如往日一般熱情慈愛。
俞慎微近前兩步福身一禮,“問夫人安。”
“好好好。”上前來?抓了把俞慎微的手,嘖了一聲, “怎么不多穿點, 手這么涼。”將手爐塞到俞慎微的手中, 拉著她坐下說話, 打量著她笑?道,“許久沒見你, 愈發可人了。”
俞慎微察覺出單氏打量的目光不似以往,今日的目光中少了那份長輩對晚輩的疼愛, 多了幾許評判和掂量的意味。
她猜想應該是宗承良幫他們?姐弟的事情單氏知曉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臨水縣就?這么大,錢老板還是宗二老爺生意上朋友, 瞞是瞞不了多久。
與其別人開口來?問責,不如她主動坦白。
她放下手爐,站起福身道:“晚輩冒昧,上次托弟弟來?求良少爺幫忙,著實是因為遇到了困難……”
“我知道, 良兒都和我說了。”單氏沒待她說完, 拉著她再次坐下,笑?著說,“你與云兒從小就?親如姐妹, 良兒和小昭亦是同窗,既然有這門路, 哪有不幫的道理,應該的。不過……”單氏輕嘆一聲,目光再次打量她。
俞慎微不知單氏想說什么,又不好搶長輩的話,便?仔細聽?著。
單氏輕輕拍著她的手道:“日子過得真快,想當年你在高家的時候,還沒有鐘家燦兒丫頭年紀大,這一轉眼就?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若是伯母沒記錯,你已經過了及笄,今年應該十六了吧?”
短短幾句話,又是高家,又是鐘家,又是及笄,俞慎微想聽?不明白也已經聽?明白單氏弦外之音。
男女已經到了婚嫁年紀,應該相互避嫌。
她現在為了生計不再做深閨女子,拋頭露面?不在意閑言碎語,但宗家會考慮。宗承良也該說親了,若是上次的事被女方知曉,難保女方不會介意。單氏是不想自?己?的兒子有什么流言蜚語。其次,單氏也擔心高家和鐘家那邊不高興。
俞慎微不是不識趣的人,她本就?只想做成這筆生意,以后也不會與宗承良碰面?。
她笑?著點頭道:“是,勞夫人記得。云妹妹今年也要及笄了,上次答應云妹妹待她及笄時來?觀禮,以后應該不得空沒法過來?,還請夫人代晚輩給云妹妹解釋。”
單氏見她會意,又給了態度,心里松快下來?。暖丫頭從小就?懂事省心,幾大家的姑娘中,就?屬她最讓人如意,誰不想自?家兒子將來?能娶個這樣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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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道:“你有心了。瞧我,許久沒見你,竟和你聊上了,耽擱了你們?姐妹敘話。云兒估計都等得著急了,你且過去,你們?姐妹好好說話。”
俞慎微起身福身道:“夫人莫怪,晚輩許是來?的路上吹了風,略有不適,便?不去云妹妹那里,還請夫人代為說一聲。”
“好。”
單氏拉著俞慎微送到門外,叮囑一聲:“這兩日寒氣重,出門要多添衣。”
“多謝夫人關心。”-
俞慎微姐弟離開宗家后,宗承良才知曉俞慎微只在母親那里說話,根本沒去妹妹處,他心中猜到必然是因為那件事。
他急忙去母親處,父親也在,二人正在說此事。
自?那日與父母坦白,他們?一致反對此事。此刻聽?到父母在說他和唐家姑娘的親事,他惱怒地掀開簾子沖進去。
“爹娘若找也找個比暖妹妹還好的,兒子娶就?娶了,找不到比暖妹妹好的,兒子還不如剃度出家。”
“混賬!”宗二老爺當即怒拍桌子,教訓道,“你魔怔了!”
宗承良也惱道:“兒子以為你們?與鐘家不同,原來?一樣,甚至還不如鐘家。你們?瞧不上高家又忌憚高家,你們?看中暖妹妹又將她推出門。你們?和兒子講家族、講利益,連一個姑娘你們?都不敢讓她進門。這樣的家族也不堪一擊。”
“放肆!”宗二老爺怒喝,起身就?要上前教訓,單氏忙拉住丈夫,并訓斥兒子,“這種混賬話是能說的嗎?”
宗承良心中憋著氣,咬緊牙沒有認錯。
宗二老爺掙開妻子的手,指著兒子教訓道:“院試那事之后,誰家不知他們?姐弟和高家私下鬧成什么樣?你娶她,那就?是對高家和其他幾家說,我們?宗家和高家兩立。”
“兩立又如何?高家在臨水縣還沒只手遮天。”
“你懂什么!”
“兒子是不懂爹的那套道理。兒子懂的是,兒子喜歡暖妹妹,兒子看得到她的好,看得到他們?姐弟的好,更看得到娶了暖妹妹對我宗家長遠來說必是福。”
宗承良不屑地哼了聲,繼續道:“爹和兒子談家族、談利益。兒子也給爹說說家族利益。兒子娶的不僅是暖妹妹,兒子娶的還有她的兩個弟弟。小昭的品學兒子不必多說,他去歲考中秀才,以他的天分,今后中舉、金榜題名都不在話下。旸兒雖年少,但天資聰穎,又有小昭在前面?教導引路,今后也不會差。兒子可以說,不出十年,他們?姐弟絕對是我們宗家高攀不上的。
他們?姐弟俱是有情有義之人,兒子若是娶了暖妹妹,護著他們?姐弟,他們?必會感激我們?宗家。以他們?姐弟的感情,兩個弟弟豈會不幫姐姐,不幫我們?宗家?我們?二房不似大伯他們?走仕途,我們?想出人頭地,這就?是最好的路子。”
宗二老爺冷笑?,“年少意氣,自?不量力,你能護得住他們姐弟?”
“兒子一人護不住,我們?宗家還護不住嗎?”
“你少癡人說夢!他俞家姐弟將來?如何為父看不到,為父只瞧得見眼下,你娶俞姑娘,就?同時得罪高、鐘兩家,與兩家對立。且不說為父不同意,你大伯也不會同意。”
“爹……”
宗二老爺也不想和頑固的兒子費嘴皮,這幾日已經被氣夠了。“你休要再提此事,下個月隨為父去北地,也好教你學學生意上的事,莫滿心思?兒女情長。”
宗承良氣恨地甩袖離去-
俞慎微并未將單氏的話當做多么要緊的事,只當父母愛子,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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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院,戚婆婆已經做好晌午飯,她笑?呵呵湊上前道:“婆婆燒得菜真香,巷口就?聞到味了。”
“嘴真甜,快凈手吃飯吧!”
姐弟三人和戚婆婆剛坐下來?,院門被推開,有人進來?。
戚婆婆起身到灶房門前瞧,忽然身子一緊叫了聲,“這是怎么了?”慌張走出去。
姐弟三人見婆婆這么緊張,也忙放下手中碗筷起身走出去。但見李郎蓬頭垢面?,衣褲臟污,步子不穩。年前走的時候還是俊朗的兒郎,這會兒與街邊乞丐無兩樣。
不是說上元節不回來?就?不會來?的嗎?
戚婆婆已經上前扶住李郎,俞慎言愣了一瞬,也過去幫忙,將李郎扶到屋里躺
下。戚婆婆摸了把李郎的額頭又是叫了聲,“怎么這么燙。”吩咐院中的俞慎微盛碗熱粥過來?。
俞慎微回身到灶房,端起自?己?那碗還沒來?得及吃的菜粥過去,菜粥盛出片刻這會兒正好不燙嘴,可以喝得下去。端到門前俞慎言接過端到床邊去喂。
李郎只是喝了幾口,便?道:“我太累了,讓我睡一會兒。”聲音有氣無力。
“吃點再睡吧!”戚婆婆勸說,“你發著燒呢,吃點兒再睡好退燒。”
“不用?。”李郎說這話時眼睛已經閉上,抓著被子朝身上蓋。
戚婆婆沒有再勸,幫忙將兩床疊放整齊的被子打開,全給李郎蓋上,說道:“餓了和婆婆說,婆婆給你做。”
李郎不知道是沒力氣了,還是已經睡著了,沒有任何反應。
從房中出來?,關上房門,戚婆婆擔憂地嘆了聲,招呼其他三個孩子到灶房先吃飯。
午飯后,俞慎微略坐了會兒便?回田灣鄉,臨出院子前,朝李郎房間看了眼,房間沒有任何動靜。出了院子她便?對兩個弟弟叮囑:“此人行為詭異,來?歷有問題,身上定藏著秘密,你們?要提防些。”
“大姐放心,我現在不是小孩子了,和思?兒會小心的。”兄弟倆送俞慎微到城門口,等到同村的一起回去,他們?才回。
李郎的房間很安靜,沒有一絲響動。傍晚戚婆婆過去敲門,里面?沒有應,戚婆婆也沒進去打擾。
夜里,俞慎言兄弟倆睡夢中聽?到隔壁咳嗽聲不斷。戚婆婆先聽?到聲,已經過去敲門,里面?傳來?李郎的聲音:“沒事。”
戚婆婆還是端了碗熱水進去。李郎的咳嗽沒有住,越咳越厲害,俞慎思?都怕他把自?己?嗑走了。
俞慎言猶豫了一陣,終是不放心,怕真出人命來?,披著衣裳起身過去問:“李郎,要不要幫你請郎中過來?瞧瞧?”
李郎一陣咳喘后低沉回了一句:“不用?。”
俞慎言看著油燈下的人咳得臉紅脖子粗,眼淚溢出,想到母親臨終前也是這般咳個不停,讓弟弟先睡,自?己?出門去請郎中。
俞慎思?哪里能在這么密集又大的咳嗽聲中睡著,戚婆婆去灶房煮米粥,他便?走進了李郎的房間。
中午隔著遠沒瞧清楚,這會兒瞧見人的模樣,臉頰凹陷,瘦了一大圈,看著著實可憐。
他走上前輕輕幫李郎順氣,說道:“諱疾忌醫最要命,你這樣燒了幾天了吧?你還能回來?,真是命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李郎睡了這么久身上也有些力氣,抬眼看著面?前站著的小孩兒,小模樣說話像個大人。
戚婆婆煮完粥端過來?,李郎吃的時候因為咳嗽嗆了好幾回,好不容易吃下去,俞慎言也領著郎中過來?。
一番望聞問切,給李郎物理降溫,最后灌下一碗湯藥,李郎渾身都在冒汗,咳嗽稍稍了些,此時天也亮了。送走郎中,兄弟二人也要去縣學和私塾,戚婆婆照顧。
下晌午兄弟倆回來?時,李郎裹著被子靠在墻根閉眼曬太陽,精神?好了許多,還是不時咳嗽幾聲。
本來?還慶幸他不回來?了,自?己?不用?見到這個怪人,這還沒高興兩天,人竟然回來?了,還折騰了他們?兄弟一夜。
俞慎思?進屋放下書箱后,走到李郎身邊,伸手搭在李郎額頭上試了下,燒退了不少。
李郎睜開眼看他,面?露詫異。
俞慎思?抱怨道:“我怕你晚上又咳嗽,吵我睡不好。就?因為你,我昨晚沒睡足,今日第一天開學我就?在堂上打盹,挨了夫子好多下戒尺。”將自?己?左手伸出去給李郎瞧,手心略有紅腫。
俞慎思?道:“等你好了,我得從你手上打回來?。”
李郎微微蹙眉,最后淡淡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