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總導演焦新凱今年剛剛四十歲, 但是已經拍出過三部豆瓣評分8.0以上的古裝權謀劇集,這次他也是受厲玚特別邀請,擔當《朝堂風云》的導演。
焦新凱看到旬驊眼睛一亮, 不論是長相還是身量,都可以說是圈里最頂尖的那一批, 僅僅是這一點, 就足夠他在這圈子里混口飯吃了,就是不知道作為一個演員, 他夠不夠格。
焦新凱語氣挺和藹的, “你這一幕的臺詞都背熟了吧!
“焦導,都會背了。”旬驊頷首, 露出一個很淺的笑。
焦新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緊張,好好演。”
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輕聲說道:“導演, 造雪車還得再過十分鐘才能過來!
焦新凱看了眼時間,今天預計是七點半開始拍攝,還能趕得上。他轉過頭,看到旬驊動作自然地把劇本從袖袋中拿出,頗具古韻。
焦新凱心里給他加了一份, 看來儀態也不錯, 前段時間特訓班老師的評價沒有摻水分,就是不知道臺詞說得怎么樣。
旬驊到底不是科班演員出身,演技如何, 還是得他親自檢驗檢驗。
今天這場戲, 算是全劇比較有記憶點的一場, 謝緇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表露忠心,這場戲季忻這個角色的臺詞不多。如果到時候旬驊真的表現不行, 接不住厲玚的戲。問題也不大,少給他一點正面鏡頭就行了。
不過或許是王仁益給予的大肆夸贊,焦新凱心里還是有一些期待的。
“旬驊,來,”焦新凱招了招手,“咱倆對對臺詞,就從這兒開始開始,你先說。”
焦新凱讀完這句旁白,接下來就是旬驊的臺詞。
“朕唯恐此事會被大伴知曉,”旬驊眉頭微蹙,語氣滿含關心,眼眸卻微微閃爍,劃過一絲試探,“若是愛卿因此遭難,朕怕是日后也不得安眠啊!”
焦新凱被他的臺詞驚艷到了,這居然是一個二十歲的非科班演員的臺詞。他愣了一下,才繼續接上,下面是厲玚的臺詞:“陛下,易漲易退山——”
焦新凱沒念完呢,他的聲音忽然被一個音色明顯比他動聽許多也更有感情的聲音覆蓋了。
“陛下,易漲易退山水溪,易反易覆小人心。臣非小人,亦非愚忠!
焦新凱聞聲望過去,已經穿好云雁緋袍的厲玚正站在他身后,氣質沉穩,眸色如月,如同古人從畫里走出來一樣,極具視覺的沖擊力。
厲玚拍了拍焦新凱的肩膀,調侃著說:“焦大導演,還是讓我和旬驊對詞吧。你讀的干巴巴的,讓我聽了是直搖頭啊。”
他這一說話,馬上把剛才營造的氛圍給破壞了。
焦新凱聳肩,“我讀的難聽是難聽,但我拍的好看就行了。”
旬驊拿著劇本,輕輕頷首說道:“晚上好,厲老師。”
厲玚唇角微勾,隱晦地上下打量他,“晚上好。”
兩個長相風格不同,但又同樣帥到離譜的人站到一起,給人的視覺沖擊力絕對不止簡單的乘以二這么簡單。
焦新凱嘶了一聲,顏值真的是利器啊,他倆站在一起還莫名挺和諧的,鋒芒相對又相得益彰。
要是真有哪天厲玚和旬驊一起演個什么現在流行的雙男主,焦新凱毫不意外會那個劇會火到外星去,只要外星人和地球人的審美一致的話。
不過他也就是想想,厲玚拍完這部劇之后,好像也沒接其他電影邀約。焦新凱聽說他好像要轉戰幕后了,說不定準備自己導戲。希望到時候別搶自己的飯碗吃。
機器到位,演員入場。
執行導演確定現場一切就緒,跟焦新凱確認開拍,拿起對講機,“1,2,3,action!”
季忻坐在殿內的御案后,伏案批折,斂眸深思,難掩周身雍貴之氣。
“陛下,謝學士到了。”
太監在門外恭敬地掃掉謝緇身上的雪。
季忻放下奏章,斂眸道,“讓他進來吧!
他幾乎沒用什么表情,但只是眼神輕微的變化,天家威儀盡顯。
“咔!”
鄭位星從一旁站起來,激動地沖到旬驊身邊,拿起黑色長款棉服就披到了旬驊身上,他從兜里掏出幾片暖寶寶,“旬哥,要貼身上嗎?”
“沒事,我不冷!毖懮裆。
“旬哥,我的天啊,你演得也太好了。你站到那里說話的時候,天啊,簡直——”鄭位聲音越來越小,旬哥這樣也太威嚴,自己是不是說話太吵,突然感覺有點造次怎么辦。
旬驊拿起劇本,正準備再看一遍。
焦新凱把耳機摘下來掛到脖子上,走到旬驊身邊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不錯啊,旬驊,演的不錯!
焦導演看著人不高,力氣還真不小。
焦新凱的笑容明顯比剛才燦爛許多,旬驊這才是第二次演戲吧,走位完全正確,鏡頭感也特別強。
焦新凱又讓攝影師從不同的角度拍了三條,“OK,這一幕結束了!
第一天拍戲就這么順利,焦新凱對后面的拍攝計劃現在是充滿了充足的信心。
他好像演得還不錯,好像不是花瓶。剛才領著旬驊過來的場務站在一側,呆呆地看著旬驊,半晌才眨了眨眼。
焦新凱坐在屏幕前,反復看了幾次,嘖嘖稱贊,真是出乎意料啊。這種長相,這種演技,而且旬驊這小子,今年才二十歲吧。
焦新凱盯著旬驊,下面可是和厲玚的對手戲,要是旬驊真能接住,那才真是不得了了。
一旁負責厲玚的妝造師喊了他幾聲,“厲老師,厲老師。”
厲玚回過神,收回看向旬驊的視線,“不好意思,剛才在想別的事情!
妝造師連忙搖頭,“沒事沒事,厲老師,您蹲下來一點,我給您身上弄一些雪。”
旬驊重新做回御案前,厲玚和飾演太監的前景群演也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執行導演:“第二場,action!”
門被推開,隨之裹挾著屋外飛肆的雪花,謝緇拍了拍袖子,屈膝跪地叩拜:“微臣見過陛下!
季忻站起來,走到謝緇面前,彎腰扶起他,鄭重地說道:“愛卿平身,日后朕私下召喚,愛卿不必跪拜!
謝緇從地上起身,“微臣,謝主隆恩!
鏡頭精準地對著厲玚的臉部,能夠看到他唇瓣微不可查地顫了下。
“陪朕走走吧!奔拘猛萃庾呷,太監連忙拿起黑色大氅給他披上。
扛著攝像機的拍攝導演往后退,但鏡頭依舊清晰到幾乎可以看見旬驊的臉上的絨毛,他說那句話的時候,若有似無地看了門外的太監一眼。
門外的太監在劇本里從頭到尾對季忻都是忠心耿耿,但是旬驊這樣演,倒是完美詮釋了季忻所處的境地,前有狼后有虎,進退維艱、孤立無援,也正因如此不怪乎草木皆兵。
但他居然接住了厲玚的戲,而且接的那么自然,完全不像一個新人。
焦新凱忍不住拍手叫好,之前他還以為王仁益是承了別人的人情,才把旬驊夸得天花亂墜。但旬驊剛才那一段表演確足夠讓焦新凱確定,王仁益的贊美之詞的確不是虛言。臺詞通過苦練可以有進步,但是演技絕對不是短時間就能提升上去的。
焦新凱緊盯著顯示器里的畫面。
在場的其他工作人員也屏住呼吸,專注地看著兩人接下來的對峙,完全沉浸在了這種氛圍當中。
場務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發亮地看向旬驊。
打光,舉麥,攝影,補光,明明一群工作人員都圍在他們附近,但是很神奇,卻沒有人覺得出戲,視線都集中在兩個人身上。
兩個人穿過亭廊,謝緇站在他身后右側,輕聲詢問,“陛下,您今日召臣深夜入宮,是因為今日加元服上發生的事?”
“朕唯恐此事會被大伴知曉,若是愛卿因此遭難,朕怕是日后也不得安眠啊!”
“陛下,易漲易退山水溪,易反易覆小人心。臣非小人,亦非愚忠!
造雪車正在賣力地工作,鵝毛大雪落入檐內,落到了黑色大氅上。
謝緇的緋色官服也被飄滿了雪花。
風雪吹散了兩人的話,也阻擋了聲音傳入別人耳中。
季忻停下腳步,定定看著謝緇,他微瞇了下眼,隨后緩緩嘆氣,眉宇間帶著愁緒,仿佛把一切都壓在了謝緇身上,但也只是仿佛而已。
執行導演示意旬驊出畫,后面是厲玚的專場。
謝緇剖露心跡,字字忠心,厲玚的臺詞鏗鏘有力,如同利劍。
旬驊已經出了畫,但卻沒有出戲。他的神色依舊肅穆,帶著些許躊躇和審視,隨著厲玚的最后一句臺詞,旬驊的嘴角輕微上揚,表情從冷凝的審判變成了賞識的欣悅,雖只有一瞬,但那刻眉眼輕綻,驚艷到讓人忘了呼吸。
執行導演看到了這一幕,原定拍攝計劃并沒有季忻對此的反應,從試探到坦露信任,如果能把這一幕放到鏡頭里,化學反應絕對爆棚,肯定會是電視劇的一個亮點。
伴隨著一聲“咔”,這場戲也順利結束。
執行導演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走到焦新凱身邊,耳語了幾句。
焦新凱手指輕敲,眼睛忽閃,深思幾秒,“你去把厲玚喊過來,我問問他的想法,看他愿不愿意再把這一幕拍一遍。”
他認識厲玚有五六年了,這家伙一直都是隨心所欲,干什么事都看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再拍一次。
片場里已經有工作人員在收拾東西,不過到沒有人敢直接走。畢竟按照原定計劃今日的拍攝任務已經結束,但只要焦新凱沒有喊收工,也沒有人真的傻到現在就動身離開。
厲玚的助理把羽絨服遞給他,“厲哥,喝水嗎?”
這是一件銀灰色設計感十足的潮款羽絨服,厲玚披到身上后,和里面的緋色官袍極為不搭。但因為那張臉,不合理的東西卻瞬間都變得合理起來,甚至帶著別樣的時尚感。
“焦導演,喊我作甚?”厲玚踱步走來。
焦新凱笑著搓了搓手,詢問道:“剛才那個鏡頭能不能重拍一下?”
“重拍的理由?”銀灰色的布料反著白光,冬夜的冷意,似乎完全被此裹挾。
焦新凱看他的表情,突然覺得這事有點懸,但他還是把理由說了出來。
厲玚眉眼忽然怔然,隨后淺笑出聲,“可以!
焦新凱嘆氣,“不行就不行吧——誒,你說可以。俊
厲玚的注意力已經不在焦新凱身上。
不遠處,旬驊輕垂著眼眸,似乎在沉思。他并不如平日那般謙和有禮,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睥睨萬物的孤傲,但被寒風吹得嫣紅的臉頰,又讓他平添了一絲脆弱。
厲玚眉眼怔松,忽然笑了。要是他就這樣哭出來,說不定比那天還好看。
第 62 章
經過一系列調試后, 劇組重新動工,把剛才那一幕又拍分不同視角拍攝了幾遍。
旬驊和厲玚單獨的對手戲,只有三場, 并且全是夜戲,分別在第三天晚上和第六天晚上。時間線橫跨九年, 應熙十三年, 謝緇勸季忻立后;應熙二十一年,季忻臨終秘密托孤。
第一周大概會拍完旬驊和厲玚所有的對手戲, 之后他就主要和飾演康海軒的盛孟輝老師對戲。
盛孟輝今年四十六歲, 是國內實力派中年演員,也是國家一級話劇演員、話劇梅花獎獲得者。但是去年因為意外受傷, 不能長時間待在劇組,需要定期療養。所以為了照顧盛孟輝,導演把他的戲份都集中在了一段時間內進行拍攝。
晚上十一點多, 第一天的拍攝順利結束。
隨著一聲收工,劇組傳來一陣歡呼,造雪機也停止了運轉,忽然一陣風襲來,飛散的雪花飄到了旬驊的臉頰上, 落在了他的鼻尖和睫毛上。
厲玚目光灼灼的看著旬驊, 扔給了他一包紙,狀似無意地說道:“你臉上有雪。”
“謝謝!
厲玚順勢和他走到一起,“你現在就準備回去?”
旬驊微怔, 眉眼微蹙, “沒錯!
厲玚挑眉, “你現在不是沒有專門配車,我送你回去吧!
旬驊斂眸, 禮貌拒絕,“厲老師,不必麻煩您了,我等劇組的專車送就行!
鄭位星收拾完東西提著包準備追上旬驊,厲玚的助理王樂康攔了他一下,“等等,鄭位星,咱們倆坐劇組的車回去!
王樂康心里嘆氣,本來該是他開車送厲玚回去的,誰知道那祖宗心里怎么想的,把車鑰匙拿走,非讓他去做劇組的車。
鄭位星撓了撓頭,“可是我要和旬哥他一起——”
“厲哥會把旬老師安全送回去的!
鄭位星猶豫了一下,“樂康哥,我還是去問問旬哥吧,我也不好私自做決定!
王樂康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他肯定鄭位星一會兒還會來找自己,“小鄭,祝你好運,我先去劇組的車那邊等你了。”
鄭位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為什么王樂康這么肯定。
和王樂康說話耽誤了一會兒,他和旬驊之間的距離已經拉開很多了,鄭位星快步趕上去。
厲玚倒是毫不意外聽到旬驊的拒絕,他隨口扯道:“我剛才問過了,那車輪胎凍裂了,備用胎也壞了。你至少要在這里等一個小時,或者更多時間,你明天不是還要早起,回去太晚可就沒多少休息時間了吧。”
這是他編的,劇組的車輪胎的確被凍壞了,不過備用輪胎有好幾個,估計是十分鐘就換好了。
旬驊還在猶豫。
“小鬼,你難道是覺得我打算賣了你。而且我又不是沒開車帶過你,那么猶猶豫豫干什么!
“厲老師,我跟您歲數相差不多,所以,能不能拜托您別再喊我那兩個字了!
十歲在他口里是相差不多?厲玚興猶不淺,繼續逗他,“那我喊你什么,旬驊,小旬,還是小驊?而且你不是也一直喊我厲老師。”
厲玚忽然笑出聲,“小驊,校花,你在學校是不是真被人評為;ㄟ^。”
有的人其實就不該長嘴,額頭上的青筋凸了幾下,有點想拿膠布把他的嘴給粘上。
“行了,不逗你了!眳柅`唇角微彎,“走吧,我的車就在外面,順路送你一趟,而且我也正好有事跟你說!
“旬哥——旬哥——”
聲音由遠及近,旬驊聽到鄭位星的聲音,立刻停下腳步,“厲老師,是我助理,我先過去一下!
“旬哥,”鄭位星喘著氣,“咱們還做劇組的車嗎?”
“車不是——”
厲玚凝目,忽然快步走過來,明知故問道:“你是旬驊的助理?”
鄭位星拘謹地點點頭,“厲老師您好,我是旬老師的助理,我叫鄭位星。”
厲玚哦了一聲,“挺奇怪的,我總覺得不是第一次見你。”
他眉頭輕蹙著,眼眸微瞇,上下打量著鄭位星,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
鄭位星表情一怔,疑惑地摸了摸頭,“不會吧,厲老師長得這么帥,我要是見過,肯定會有印象的。您大概是記錯了吧?”
厲玚漫不經心地笑了下,他拖長了尾音,“不過——”
鄭位星有些緊張,眼睛眨動的頻率變快了一點。
厲玚垂眼笑道,“不過我暫時沒想起來到底在哪見過,或許真是我記錯了吧!
厲玚的眼睛是丹鳳眼和狐貍眼的結合,眼波流轉,很是惑人。但此時那雙眼不見笑意,滿是探究,冷目灼灼。
鄭位星被他那種極具壓迫感的視線凝視著,心頭驟然一緊。但是他真的沒有見過厲玚啊,想到這里,鄭位星放松下來。
厲玚手背偷偷碰了下旬驊,給他了個眼神。
旬驊眸光微閃。
厲玚笑著結束了話題,“小鄭,我送你們旬老師回去!
一輛很低調的黑色奔馳車燈亮了一下,厲玚拉開了車門,示意旬驊進來。
旬驊已經系好安全帶有一會兒了,卻始終不見厲玚發動汽車,“厲老師?”
厲玚眉峰凝起,定定地看著旬驊,開口第一句就是,“你和森家有什么關系嗎?”
旬驊怔了一下,眉頭微蹙,“森家,森林水業嗎?”
厲玚收斂了笑意,“不是森林水業還能有誰。上次你住的那個別墅,原來就是森家的房子!
旬驊神色愕然,眉心輕跳,“厲老師,您說那個別墅,那是森家的房子?但是,那是紅果傳媒讓我們暫住的!
厲玚側頭看他,“嗯,我知道。所以之前我也沒往這個方面想,畢竟森林水業和紅果現在是合作關系,一套別墅而已,不算什么。”
旬驊咂舌,一套滬城富人區的別墅,至少得兩千萬打底吧。
“我本來以為是巧合,但是今天又見到你身邊那個助理!眳柅`手指輕敲方向盤,“我去找森志強談事情的時候,見到過森家的管家,你那個助理和他們家的管家長得很像!
旬驊身體下意識前傾,唇角微張,“啊?”
鄭位星和森家有關系,還來應聘自己的助理干嘛,這也太荒誕了吧,他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明星而已。
“厲老師——”
“厲老師,我是有多老。”厲玚嘖了一聲,“你不是不想讓我喊你小鬼,那你也別喊我厲老師了!
別人都是那么喊你的,旬驊被噎了一下,“那您想讓我怎么稱呼您?”
厲玚輕咳了一聲,“隨便吧,喊哥就行。”
要是往常,旬驊絕對喊不出口,“哥,您確定沒有認錯人嗎?”
厲玚唇角不可察覺地上揚了一下,他把玩著自己修長的手指,昏暗的燈光掩蓋了他明顯帶笑的眼睛,“我記憶力很好,不會記錯的!
厲玚抬眸看他,語氣也變得正經,“森家的水深得很,你最好別和他們扯上什么關系。你身邊那個助理,最好趕快弄清楚。當然,也可能只是單純長得像,不過你多留個心眼,總歸是沒錯!
旬驊抿唇,有些煩躁,他只是想好好演戲而已。
凌晨四點,旬驊忽然醒過來,沒了睡意。他打開劇本,暫時拋卻了腦子里的雜念。
根據拍攝計劃,大概二十天能拍完皇宮所有的戲份。季忻這個角色剩下的只有微服出巡的戲份,這場戲屬于外景戲,要等到劇組拍完A組才會進行B組的外景拍攝。
所以他四月中旬還要進組一趟。
今天上午拍攝的是上朝之前從寢宮到金鑾殿的場景,這也是整部戲里旬驊唯一的一場獨角戲。
應熙二十一年,這一年季忻二十九歲,虛歲三十一,彼時謝緇和康海軒已然是朝堂之中可以相互抗衡的兩股勢力,謝緇入內閣,并被加封為太子太傅。
但季忻的身體因為中毒已是日薄于西山,于同年三月駕崩。
昨天臨走前,焦新凱告訴他,如果今天沒有拍好,下周會再繼續拍,讓他不要有壓力。
五點鐘,鄭位星準時敲響了旬驊的門,“旬哥,起床啦,我們要出發啦!
鄭位星看起來和往常一樣,旬驊也干脆先不想這件事。
太監提著的燈籠散發著微弱的熒光,季忻的臉頰上映著斑駁的光影,青絲中夾雜著白發,他的眼睛布滿血絲,臉色煞白,嘴唇也色白如紙。
但他的眼眸卻無甚悲喜,波瀾不驚,但又帶著洞察一切的通透。
這場戲旬驊NG了四次,每次都是他從寢宮里走出來的時候,等于說幾乎開拍沒過十五秒,旬驊就被喊咔了。
焦新凱渾身散發著低氣壓,整個片場的工作人員都不敢大聲說話。
他們或好奇或同情或輕蔑地看向站在那里的旬驊,他看起來依舊是那種波瀾不驚的樣子,似乎全然沒有被焦新凱的情緒影響。
旬驊淡淡垂眸,輕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模樣矜貴不可侵犯,但又病弱的惹人垂涎。
站在后面的場務和旁邊的劇務助理努力努嘴,看起來生著悶氣的樣子,“我感覺旬驊演得沒毛病啊,導演咋會兒事,咔了四次了!
“焦導總歸是有他的理由的,咱們別亂說!眲罩韲u了一聲,讓他聲音小點,“你小子前天不還和我吐槽怎么讓個選秀出道的人演你最喜歡的季忻嗎,怎么現在居然為了他敢說焦導的不對了。”
場務把環著的胳膊放下來,眉毛一挑,語氣肯定,“你昨天不在吧。”
“我是沒在啊,你還把下巴揚起來跟我說話,比我多來一天是有多驕傲。而且今天上午也沒你小子的班啊,你什么時候這么勤奮了!
場務哼了一聲,“你不懂的!
場務的目光移動,落在了在紅瓦下的旬驊身上,他目光微垂,神色肅穆,威嚴之下的若有所思藏著壓迫感和距離感,但又如此平靜,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俯瞰人間。
焦新凱看著旬驊左看右看,愣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就是覺得有哪里不對。
執行導演給他眼神示意,詢問要不要現在開始第五遍拍攝,焦新凱突然一拍手,大聲喊道:“化妝師,把季忻的嘴唇給我弄成紫紅色,別弄成慘白的,他是中毒不是死了!
化妝師正坐在旁邊候命,聽到焦新凱的怒吼,立刻站起來跑過去。
五分鐘后,執行導演再次喊道action。
攝影師慢慢推著攝像機軌道車,鏡頭由遠及近,對準旬驊。
這場戲沒有一句臺詞。
旬驊沉默地踏上龍輦。
虛歲三十一的季忻和二十歲不一樣,他不是手無實權被困在深宮中的傀儡,他手下有以謝緇為首數不盡的為大齊鞠躬盡卒的志士仁人;鹿贁z政一手遮天的局面早已不復存在。
日陵月替,他也清楚,他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看到宦官集團徹底崩析瓦解的那天了。
這是一段將近三分鐘的鏡頭,但焦新凱中途沒再喊過一次咔。
第 63 章
這一幕戲終于拍完了, 片場的氣氛再次熱絡起來。
焦新凱一臉贊嘆地拍了拍旬驊,“昨天我跟你說讓你不要緊張,說實話那時候我其實根本就沒想過今天你能把這場戲拍完!
“你看看, 除了這周二,下周二、下周四、下周六, 這幾天都是我提前找好天氣, 都是為了讓你拍這場戲預留的!苯剐聞P邊說邊搖頭,語氣里滿是笑意, “是我太小瞧你嘍, 也好,這幾天咱們都能睡個好覺。”
焦新凱欣賞地看著他, “明天晚上還是你的夜戲,保持這個狀態!
旬驊和焦新凱告別,往化妝室走去。
旬驊突然打了個寒戰, 他把衣服拉緊了一點,嘶,怎么突然變冷了,頭也有點暈。估計是沒睡好,回去得補個覺。
片場另一頭, 飾演季忻身邊那個近侍太監的群演, 此刻被其他的群演同伴圍住,過了一會兒,他被簇擁著走在最前面, 也往化妝室的方向走去。
化妝室里, 旬驊已經換下了剛才穿的那身戲服, 化妝師正在小心地把他的頭套拆下來。
化妝師的手剛碰到旬驊的頭,就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旬老師,您沒事吧,怎么頭這么燙!
旬驊有些疲憊地睜開眼,“可能是有些著涼了,沒事!
“誰著涼了?”厲玚邁步走進化妝室,他剛到劇場,下午是他的戲份。
化妝師把頭套放到桌面上,“厲老師,您今天怎么來這么早,這才十點多。我老師還在那邊開會,一會兒就能過來給您上妝了。”
厲玚隨意擺了擺手,“沒事,是我來早了。”
他快步走到旬驊身邊,手放到他的額頭上,眉頭皺起來,“你發燒了?怎么回事?”
厲玚的表情嚴肅起來,他看向化妝師,“有溫度計嗎?”
化妝師愣了一下,“您等等,我記得有人帶了,我去借一下!
“厲老師,不用麻煩了,我一會兒回去吃點藥就行了!
厲玚雙手環胸冷哼了一聲,“你要是睜開眼跟我說話,還有點可信度。還有,小鬼,昨天不都喊我哥了,怎么又變成厲老師了!
化妝室的房門突然被敲響,厲玚以為是剛才出去的化妝師借溫度計回來了,“還敲門干什么,快進來!”
門外傳來一陣驚訝的說話聲,門被打開了。
站在前面的群演鼓起勇氣,“旬老師,我能跟您——欸?厲,厲老師。”
厲玚輕輕皺眉,“現在旬驊沒空,等下次再說吧!
幾個群演立刻鞠躬道歉,一溜煙就跑了。
厲玚扭過頭,“你怎么那種表情?”
“嗯?”旬驊眼睛朦朧地看了他一眼,腦子昏得有點糊涂。
他幾乎是呢喃出聲,連眼角都變成了粉色,霎時可愛,厲玚快步走過去,手背再次碰了碰他,語氣變得急躁起來,“怎么比剛才還熱。”
化妝師終于回來了,身后還跟著鄭位星,“旬哥,旬哥,你沒事吧。我帶退燒藥了。”
厲玚眼睛微瞇看了他一眼,“溫度計!”
鄭位星連忙把手里的溫度計遞過去。
厲玚拉開旬驊的衣領,正準備把溫度計給他塞進去。
“沒事,哥,”旬驊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手,“我自己可以!
厲玚瞳孔微微擴大,喉結滾動,身體僵了一瞬,他把溫度計塞到旬驊手心里,垂眸盯著他,“拿好,別掉了。”
厲玚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電話,他轉頭看向鄭位星,“你一會兒記得喂他吃藥,等他燒退了,告訴我助理一聲。”
“您放心!编嵨恍屈c頭保證,有些拘謹地目送厲玚離開。
看到人徹底消失在化妝室,鄭位星身體放松下來,和旁邊的化妝師對視了一眼,同時松了口氣,他小聲說:“你也覺得他有點可怕——咳咳咳,厲老師,您還有事嗎?”
鄭位星下意識立正站直,不用別人說,他肯定自己的表情絕對很僵硬,鄭位星欲哭無淚。
“你有我助理的聯系方式吧?”
厲玚的視線越過鄭位星,落到身后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旬驊身上,這個小鬼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的,昨天不還是好好的。
他回來就是為了說這一句?鄭位星立刻點頭,“厲老師,有的有的,我有立康哥的微信!
人又走了。
鄭位星心里數了十個數,人沒有回來,看來是真走了。
化妝師的手機突然震動,她看了一眼,急匆匆地把化妝包掛在肩上,“旬老師,導演讓我們集合了,我先走了。您一定要記得吃藥啊!
鄭位星用一次性杯子借了點溫水,剛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他就聽到了五分鐘倒計時結束的鈴聲,“旬哥,時間到了,可以把溫度計拿出來了!
“旬哥?”
旬驊掙扎著睜開眼,反應有些遲鈍,“嗯,好!
他把溫度計拿出來,舉到眼前,只是眼睛怎么也無法聚焦,他瞇著眼睛,終于看清楚了,“這才36.8,我沒發燒吧?”
“不可能吧,難道是溫度計壞了,”鄭位星把溫度計拿過來,“不是,旬哥,你看錯了,這是38.6。”
場務敲了敲門,語氣溫柔,滿是擔心,“旬老師,焦導知道您生病了,讓我過來問問要不要送您去醫院看看!
旬驊聲音飄忽,但態度倒是堅定,“不用了,我已經吃過藥了,麻煩送我回酒店就行!
回到酒店,旬驊沾枕就睡,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掃到屋內,旬驊瞇起眼睛,視線逐漸清明,“秦哥,怎么在這?”
秦剛把他額頭上的濕毛巾拿下來,“我給你打電話打不通,然后小鄭告訴我,你發燒了。我擔心你,就開車過來看看!
秦剛拿出電子溫度計,在旬驊的額頭上滴了一下,“36.7,不熱了!
他把溫水遞給旬驊,嘆了口氣,“我這次來看你,其實還有另外一件事!
秦剛的語氣不是很好,還帶著一些隱約的煩躁,“你不是讓我拒絕森泡汽水的代言合同,我結果今天上午我又收到了一封新的郵件傳真!
秦剛從公文包里拿出一沓A4紙,“這是新的合同,對方把代言費提高到了三百萬。甚至還告訴我,如果這次還拒絕的話,最好和他們當面談,他們會盡力滿足我們的所有條件!
“他們這次似乎是鐵了心想讓你代言,實在是太奇怪了。”
旬驊靠在床上,翻閱著新的合同,唇色還有些蒼白,帶著一絲病容。
門突然被打開了,鄭位星走進來,“秦總,旬哥是不是醒了,我給他帶了一份白粥。”
秦剛笑了笑,“多謝,放那里吧。小鄭,你今天做的不錯,回去給你發紅包!
鄭位星笑容燦爛,“多謝秦總,都是我應該做的!
旬驊輕抿唇瓣,淺淺微笑,“位星,謝謝你了,我有點想吃甜的,你能去幫我帶一份甜的南瓜粥嗎?”
“當然沒問題!
秦剛看著旬驊驟然改變的神色,恍然大悟,“你是故意把他支走的?”
旬驊眉宇間很是平靜,語氣也很淡,他抬眸,目光銳利,“秦哥,我希望您能跟我說實話。鄭位星跟森林水業有沒有關系!
秦剛表情變成了問號,“你說鄭位星和森家有關系。等等,我有點迷糊,我怎么一點也不清楚!
旬驊的表情并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秦剛表情也變得嚴肅,他蹙著眉頭,“既然你這么說了,那等他回來,我就問清楚。你不用說話,一個小屁孩而已,我能搞定他。”
鄭位星進門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屋內的氣氛與剛才截然不同,他小心翼翼地把南瓜粥放在桌面上,拘謹地站在那里,“秦總,旬哥,出什么事了嗎?”
秦剛抬頭示意他把門鎖上。
鄭位星鎖好后,乖乖站在原地,看起來格外無辜。
旬驊靠在床邊,神色淡淡,他垂著眼,似乎在鉆研床褥上的花紋。
“鄭位星,你是不是森家的人!
秦剛的話直白到讓旬驊詫異地抬眼,他看向鄭位星,果然沒有看到他神色有什么慌亂。但是沒有慌亂才是最大的破綻,旬驊突然有些想笑,嘴唇微露一絲諷意。
鄭位星裝傻,一臉無辜。
秦剛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是,那能讓我看一下你的手機,檢查一下你的聯系人有誰嗎?”
鄭位星下意識捂住衣兜,他嘴唇蠕動,“我真不是啊,而且,要是你們這樣隨意看我的手機,是侵犯個人隱私的!
秦剛拍了拍手,表情變得氣憤,他生氣地說道,“小鄭,我以為你是個好孩子。沒想到你居然還真是別人派來接近旬驊的。你覺得自己演技很好嗎,如果你再不承認,我們就走法律程序,你簽的合同上可是白紙黑字分明。如果泄露公司隱私,包括藝人隱私,可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他還沒見過秦剛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旬驊心里忍不住鼓掌,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
秦剛下了最后通牒,“你沒有勝算,最低三年起步!
鄭位星哭喪著臉,“我真的沒有泄露旬哥的隱私,我只是,只是會拍照一些他的照片而已,絕對絕對不是隱私照,真的就是很正常的照片!
秦剛嗤笑了一聲,鄭位星一個助理,本來就有義務幫藝人拍照。
秦剛揚了揚手機,“我已經把報警的三位數號碼輸上去了,如果真是我誤會你,到時候我當著全公司的人給你道歉,給你錢補償。如果不是,那你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三年起步,我能找律師讓你坐十年牢!
鄭位星快哭出來了,“秦總,我說,我說。但是我真的就只是把照片給其他人看了看,而且那個人只是太喜歡旬哥了而已!
鄭位星和森家的管家很像,森家,很喜歡自己的森家的人,旬驊忽然想到了森蒔。
旬驊抬頭看他,表情淡漠,平靜到讓鄭位星發慌。
旬驊終于說話了,“你說的其他人,是森蒔嗎?”
鄭位星臉色一僵,表情也變得煞白,“旬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如果我現在說出來,能別報警嗎?”
旬驊頷首,“你說吧!
鄭位星垂著腦袋,認命地說:“小姐知道旬哥你發燒了,已經從家里趕過來了。馬上就要到了,本來是想讓我幫忙制造偶遇的,但是現在——”
鄭位星一個九十度的鞠躬,“非常非常對不起,但是我,我對旬哥真的沒有惡意的。”
就在鄭位星鞠躬的瞬間,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第 64 章
那是森蒔的電話, 鄭位星在兩個人目光的注視下,接通了電話,手機擴音器把對方激動和關心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到了旬驊和秦剛耳中。
“小鄭, 小鄭,驊驊怎么樣, 現在還發燒嗎。我馬上就要到你們酒店了, 一會兒記得出來接我——”
“你說什么,我哥回來了。他不是在國外嗎?!”森蒔嘟囔了一句, “還好, 還好,他不知道我在這里。開快一點!快點快點, 我就要見到驊驊了!”
電話被掛斷了,最后這幾句話明顯不是對鄭位星說的。
旬驊和秦剛對視了一眼,事情似乎越來越復雜了。不過, 事情也沒那么復雜了,至少清楚,這一切大概和森鋮無關,而是森蒔那個未成年搞的鬼。
秦剛松了口氣,雖然都姓森, 但是森蒔和森鋮那可不是一個級別的人物了。一個有森林水業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一個只有不到百分之一。
當然,即使只有百分之一,森蒔未來擁有的財富也是普通人望其項背了。
森志強作為森林水業的創始人, 擁有森林水業34%的股份;森鋮擁有25%;森蒔目前還沒有成年, 但是成年之后森志強會從自己的股份贈與森蒔1%。
森鋮的股份是繼承他的親生母親, 但是目前森家女主人是森鋮的繼母,日后森林水業到底會落到誰手上還尚未清楚。
但是只有一點是很明確的, 從剛才的通話里可以知道,森蒔做的這一切是不敢讓森鋮知道的。
秦剛灌了一大口水,只要不是森鋮出手,這一切都不難解決。
二十分鐘后,按照原定計劃,旬驊和森蒔在酒店一樓“偶遇”。
旬驊抿唇,這個人不就是每次演唱會都坐在第一排穿洛麗塔裙的那個女孩,她就是森蒔?!
森蒔的眼睛和森鋮很像,語氣里滿是女孩子的嬌俏,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磕磕巴巴地說道:“你,你好。我是森蒔,你記得我嗎,每次演唱會我都坐在第一排的!
啊啊啊啊啊,好帥啊,近距離看比舞臺上更好看,驊驊的皮膚好好啊,好像親上去,啊啊啊,等自己畢業成年了就要和他結婚。
森蒔腦子里開始亂叫,她羞澀地看向旬驊,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下去,“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我是來這里旅游的,聽說這兒的酒店不錯。”
旬驊唇角掛著笑容,語氣溫柔,“我記得你,你哥哥是不是還讓我給你寫過簽名照。”
森蒔激動地點了點頭,她深呼一口氣,從身上的包包里拿出來,眼神亮亮的,“你看,我每天都隨身帶著!
旬驊不著痕跡地套著森蒔的話,笑容很是溫和。
鄭位星站在旬驊旁邊不遠處,腿軟得簡直要跪在地上了,他完全看不出來旬驊有任何不對勁兒的地方,小姐那種缺心眼,估計更看不出來了。
鄭位星真的跌到地上了,他震驚的瞳孔都快震出眼眶了,艸,那不是大少爺。
“森蒔。”
誰在喊自己,正在開心地和旬驊聊天的森蒔蹙起眉,幻聽嘛。
“森蒔,你這個時間應該在學校上學,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句話里幾乎沒什么感情波動,聲音也足夠好聽,但森蒔卻跟見鬼了一樣,啪一下地站了起來,腦海里的少女綺麗的幻想瞬間破碎,她握緊雙拳,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終于鼓起勇氣轉身。
森鋮卻沒看她,他對著旬驊歉意地點了點頭,拉著森蒔的后領拽到了一旁。
旬驊站在一旁,神色淡漠,他整理了一下袖邊。
鄭位星被秦剛從地上拎起來,他顫著身子走到旬驊身邊,“旬哥,我——”
他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因為森鋮的目光已經看向了這里,鄭位星整個人像被冰凍住一樣,仿佛碰一下就會碎掉。
森蒔的眼睛已經哭腫了,她不想讓旬驊看見自己這種樣子,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
森鋮踱步走了過來,睨了鄭位星一眼,“你倒是大膽!
鄭位星站起來,上半身快鞠到腿上了,聲音顫到讓人可憐,“非常抱歉,大少爺!
森鋮示意旬驊,他垂眸,這個人看起來氣色不是很好,生病了?
他輕微頷首,語氣帶著一絲歉意,“抱歉,這件事是我妹妹不對。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吧!
酒店包間,會客廳。
森鋮把身上的風衣脫下來,鄭位星幾乎條件反射地接過,小心翼翼地掛在了門口的衣帽架上。
旬驊和秦剛坐在沙發一側,森鋮一個人坐在另一側。鄭位星站在他身后,低著頭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塑。
森鋮雙手交疊在一起,姿態放松從容,他輕蹙著眉,解釋道:“兩個月前,我去國外處理事情了,直到今天才回來!
森鋮其實有些不耐,如果不是森蒔惹的禍,他其實根本不用一下飛機就從燕京趕過來。但只看外表,完全看不出他有一絲不耐。
森鋮輕搖頭,微微嘆息,“關于森泡汽水對你發出的代言邀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旬驊抬眸看他,并不懼怕和他對視,眼神銳利,“鄭位星的事,您又如何說。”
秦剛扯了扯旬驊的袖子,“不好意思,森總,但是鄭位星是去年十一月的時候就進我們公司了,到現在為止已經有三個月了,他到底給森小姐有沒有發過什么不該發的東西,這件事——”
秦剛看著森鋮笑了笑,“這件事,實在是不好說!
森鋮輕輕點頭,“舍妹現在年齡還小,但這件事的確是她做的不對。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森鋮讓鄭位星把密碼說出來,“他的手機你們可以隨意查看,如果有問題,我不會包庇!
鄭位星自從暴露后,秦剛就一直盯著他,他絕對沒有時間銷毀手機里的記錄。這倒是意外之喜,沒想到森鋮居然如此坦蕩。
秦剛一掃之前對森鋮錯誤的壞印象,笑容更真誠了些,“森總,還有一件事,希望您給我們解解惑。當初《青春派》最后決賽的投票?”
森鋮明顯疑惑了下,隨后才回答道:“哦,森蒔的考試一般都是一千多名,那次她考到年級前五百,這是她要的獎勵。”
秦剛咂舌,年級前五百,就能獎幾百萬給自己的偶像投票,他突然有點仇富了。
森鋮離開了,鄭位星也被他帶走了。
秦剛開鄭位星的手機,翻看了一遍之后,又專門找人把之前的數據進行恢復。里面除了每天在微博上發布的旬驊的工作圖片和視頻之外,的確還有很多大量偷拍的照片和視頻,但并沒有裸|露或者隱私照。
他和森蒔的聊天記錄也只是定時定點,匯報旬驊每天干了什么。
秦剛看到這些的時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應該感謝,讓鄭位星干這些的只是旬驊的狂熱粉絲,而不是什么心存歹意的人。
否則這些行程信息一旦暴露,那后果不堪設想。
劇組拍攝現場。
晚上快十點的時候,厲玚拍完了今天的戲份,“有消息了嗎?”
王樂康再次搖頭,“厲哥,沒有!
厲玚抿著唇,表情有些不太好。
旬驊的燒已經退的差不多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秦剛還是讓他又吃了一包感冒藥。因此不到十點,旬驊就困得不行了。
十點半,門突然響了。
旬驊已經躺在床上,馬上就要睡著了,這時候是誰會來找自己啊。
旬驊打了個哈欠,透過貓眼往外看。
“厲老師,”旬驊習慣性地開口,看到厲玚的表情后立刻換了稱呼,“哥,你怎么來了?”
“還發燒嗎?”
旬驊搖頭,“沒事,已經退燒了。”
厲玚哦了一聲,“頭還疼嗎?”
“還行,”旬驊眨了眨困倦又干澀的眼睛,忍不住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就是吃了感冒藥有點困,昨天晚上也沒睡好,睡一覺就好了。”
厲玚嗯了一聲,“睡吧,我先回去了!
旬驊迷糊著跟他說再見,幾乎神游到床上,立刻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旬驊記起來一起并不連貫的片段,他揉了揉腦袋,好奇怪,昨晚怎么會夢到厲玚。
現在是幾點來著,旬驊瞥了一眼時間,八點四十。
旬驊打了個哈欠,眼角冒出幾滴生理性的淚花,他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
窗簾拉開,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旬驊舒服地閉上了眼,愜意地發出一聲喟嘆。
上午九點,秦剛的郵箱準時收到了一封郵件。
秦剛昨晚沒有直接離開,他在酒店里訂了一間房,就在旬驊樓上?吹洁]件的瞬間,秦剛就從床上蹦起來,急匆匆地隨意套上外套就坐上電梯去找旬驊。
旬驊剛聽到敲門聲,緊接著手機就震動起來,秦剛的電話。
“小旬,快起床,快給我開門!
旬驊走到門口,打開門,看到了一臉興奮激動的秦剛,“秦哥,什么事激動成這樣!
“小旬,森鋮辦事也太迅速了!鼻貏傸c開郵件,“本來我就以為他這種有錢人就是裝裝樣子,我是真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不是口頭說說。我簡直要對這個森鋮黑轉粉了!
第 65 章
郵件的內容很簡潔, 邏輯也十分清晰。
森鋮解釋了事情發生的來源和經過,是森蒔買通了秦岳傳媒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員,把鄭位星加到了內推名單里。他會嚴懲鄭位星, 保證他不會再出現在旬驊面前,也不會再被森家聘用。
至于為什么這份明顯不符合一般薪資的代言費, 但卻能夠通過公司決議, 因為這是森志強的決定,森蒔通過森志強直接下的命令。
因為森蒔的原因, 給旬驊造成的麻煩, 他在此表示抱歉,并保證以后會對森蒔嚴加管教。
郵件的末尾, 是一份新的代言合同邀約,條款由他們來定,代言費金額是五百萬, 而且是稅后的五百萬!
秦剛忍不住咂舌,“這個森鋮,實在是太會辦事了。”
旬驊掃了郵件一眼,“看來她妹妹,比森鋮更受偏愛!
秦剛眨了下眼, 也促狹地笑了下, “還真是,所以說這些豪門大戶就是復雜。我突然有點迷糊了,你說森鋮對他妹妹, 真有表面那么好嗎?”
鄭位星離開, 秦剛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替代鄭位星的人選, 就決定自己再在這里多留幾天。
當天,旬驊來到劇組的時候, 受到了劇組上下一致的關懷,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焦新凱上下好好看了看他,“不錯,面色挺好的,晚上可以拍攝吧!
旬驊點頭,“當然沒問題!
劇組周圍四處走動著工作人員,現在是下午五點多,剛剛收工完上一場戲。厲玚身上穿著藏藍色的馬面裙,漫步走過來,“焦導,我找旬驊說會兒話,麻煩您——”
焦新凱嘖了一聲,“行行行,不打擾你們,我這就走。”
焦新凱手往后一背,就快步離開了。
“你現在身體還難受嗎?頭還疼嗎?”
旬驊恍惚一瞬,熟悉的語調突然和夢里重合,昨天晚上難道不是夢。
厲玚伸手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想什么呢?”
旬驊眨眼,抿唇微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厲老——嗯,哥!
厲玚唇角勾起來,“小朋友倒是很聽話嘛。”
旬驊微瞇了下眼,決定忽視這句話。
厲玚見旬驊沒給什么有趣的反應,聳了聳肩,他在旬驊周圍看了看,“你那個助理,今天怎么沒看見他在你周圍亂晃。”
“解雇了,他不是我助理了!毖懙經]有想著隱瞞厲玚,如果不是厲玚察覺不對,他也不可能這么快發現鄭位星有問題。
旬驊把昨天發生的事簡要說了一遍。
怪不得那個鄭位星不回消息,原來是手機都沒了。
厲玚微微挑眉,森鋮那個滿肚子壞水的家伙,難道出國了就不清楚國內發生的事情了。他倒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凈,誰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他自己設的局。算了,他家那種情況,旬驊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最好的。
旬驊在《朝堂風云》里的戲份在二十天后正式拍攝完畢,因為不算殺青,所以離開劇組的時候也沒有什么殺青儀式。倒是最開始領著自己見導演的那個場務拉著他拍了一堆合照,讓他簽了好幾張簽名。
旬驊終于在二月快要結束的時候聯系上了尤灌,據他自己說,他在家有足足一個月碰不了手機,也玩不了電腦,甚至連臥室里那臺電視機都只能看中央一到十四套。
結束拍攝后,時間很快就來到三月份,隸屬于紅果傳媒的SFK男團又有了新的活動計劃。經紀人錢顯宏發來了通知,讓他們到總部集合,需要錄制專輯MV,并且準備拍攝團綜。
六個人雖然都是男團成員,但為期一年的限定團,他們更像是在旅途前行的過程中偶然聚到一起但目的地不同的旅人。
每個人未來發展的方向都不一樣了。
范飛章大概是男團解散后最可能會繼續唱跳事業的那個人。紅果視頻新推出的女團選秀綜藝,他是導師之一。
喬驥現在參加的舞蹈綜藝《舞之華》,里面的一位導師是國家頂級古典舞藝術家。喬驥現在她的團隊里,已經被收為了弟子。
鐘銳立馬上就要去國外上學,倒也不清楚他畢業之后還會不會繼續待在圈子里。
尤溉現在似乎醉心創作歌曲,以后說不定會轉戰幕后;至于尤灌,他是目前團隊里唯一一個明確退圈的那個人,現在是最清閑的那一個。
MV的拍攝是在四月初進行,三月整個月的時間都是他們的練習時間。由于六個人的行程不能統一,錢顯宏要求每人每天都要抽時間錄制至少三十分鐘的訓練視頻。
六個人能夠齊聚的時間比較少,團綜也是湊時間緊趕慢趕在終于在三月份錄完了計劃的拍攝任務。
團綜每錄完一期就會播出,除了增加男團熱度之外,還在給四月份的新專輯預熱。
雖說一周七天,每天都有人在別墅,但是幾乎沒有哪天成員是齊的。
喬驥現在正在拍攝的國風舞蹈綜藝《舞之華》現在進入了決賽階段,因為錄制地點就在滬城,所以偶爾倒是能看見他。
不過團粉發現,旬驊每次直播,在他的鏡頭背景板里都能看見尤灌。
cp粉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苗頭,走馬觀花cp超話活躍度一時之間超過了名聲最盛的橋頭蘆花組合。
四月上旬,MV錄制完畢,當天下午,其他人又各自飛往另外的城市進行工作,別墅里就只有尤灌和旬驊兩個人了。
等其他人都離開后,尤灌跟旬驊打了一聲招呼,就興沖沖地跑到樓上去了。搗鼓了得有二三十分鐘才下來。
旬驊瞇著眼打了個哈欠,陽光真好啊。最近一個月,每天都在訓練,現在終于能放松下來了。
不過他也休息不了幾天,今天是周一,周四他就要去《朝堂風云》拍外景了,早上林臨還聯系他說要不要去劇組之前見一面。
旬驊窩在客廳的懶人沙發上,悠閑愜意地看著一部關于愛情的默劇電影,黑白畫面,莫名有些催眠。
就在旬驊迷糊著快要閉上眼睛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骨節分明的手。
旬驊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尤灌帶上了超厚平光黑框眼鏡和白色鴨舌帽。
尤灌揚眉,“上次我們出去不是被人發現了嗎,這次是我新買的一套裝備!
尤灌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他獻寶似的從身后拿出一件白色的連帽衛衣,和他身上的黑色衛衣一模一樣。
旬驊摘下眼鏡,他把頭上的鴨舌帽拿下來,“我怎么感覺跟你頭上黑色的那頂幾乎沒區別!
尤灌打了個響指,嘴角翹起,“bingo!好兄弟就要穿一樣的!
旬驊嘴角一抽,無語地看著他。
尤灌把白色衛衣塞到旬驊懷里,“旬哥,快,你快換上衛衣,我們現在就去超市采購。”
“但是我們現在去超市干什么,冰箱里的東西不是挺齊的!毖懍F在一點也不想動,只想窩在這里。
“他們終于走——不是,我是說,去年我就說過我很會做飯,F在終于有機會給你露上一手。”尤灌期待地看著旬驊,“走吧,走吧,能嘗到本大廚的手藝——那可是機會難得!
旬驊挑眉,“你確定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
尤灌噘著嘴,眼巴巴地看著他,“去嘛去嘛。”
半個小時后,距離別墅區最近的大型商超。
戴著眼鏡帽子,圍著口罩的兩個人走進超市。
現在是傍晚快五點鐘,上班族還沒下班,學生黨還沒放學,因此出現在超市的,基本上都是退了休的五六十歲的阿姨阿婆們。
也正因此,旬驊和尤溉這兩個身高腿長穿著“情侶裝”的年輕人在人群里格外顯眼。
作為非常之開放的滬城的阿姨阿婆們,大多都對這兩個小年輕都投去了善意寬容的微笑。
旬驊攔住他的手,“你別往里面放了!我們倆根本吃不完。”
尤灌毫不在意地說:“沒事,今天吃不完明天吃。放心,大廚我什么都會做,這幾天換著花樣吃!
旬驊揉了揉太陽穴,眉頭皺著,抿嘴吸氣,還準備要說什么。
旁邊突然路過了一個上了年紀頭發花白的阿婆,面容慈祥,聲音含笑:“啊啦,小伙子別生氣哦!
旬驊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阿婆,我沒生氣!
阿婆微笑點頭,很和藹地笑了笑,“沒生氣就好,小兩口可不能因為這事鬧矛盾。”
旬驊整個人僵在那里了,他連忙解釋,“阿婆,您搞錯了——”
尤灌沒聽見旬驊和這位阿婆在說什么,他看到旬驊還沒跟上來,立刻跑回來,身體自然地靠近旬驊,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輕蹭,語氣黏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嬌,“旬哥,你怎么還不走,我剛才看到那邊的牛肉顏色超級正,肯定好吃。”
旬驊臉上的笑容凝固,任何解釋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阿婆笑著搖了搖頭,拉著買菜的小拉車離開了。
“旬哥,你推我干嘛。”尤灌揉了揉被旬驊推開的臉,不過下一秒就開心地跑過去把那塊牛肉扔到了購物車里。
旬驊推著的購物車里面馬上就要被塞滿了,旬驊不得不再次出聲阻止,“喂,你還準備拿什么,就我們兩個人,而且我后天就要走——”
旬驊突然止住了嘴,他好像還沒告訴尤灌,他馬上就要去拍戲。
尤灌眼睛睜大,有些不敢置信,“旬哥,你后天要離開?”
“嗯!毖懨虼,聲音弱了下來,“大后天劇組開工,要提前一天出發!
購物車里的東西沒有再增加,結完賬,直到回到別墅,空氣都沉默到讓人窒息。
第 66 章
旬驊認輸地開口, “我不是不想提前告訴你,就是覺得——”
尤灌沉默著垂下眼睛,“你是怕我知道了之后非要粘著你, 對不對!
他幾乎是用肯定的語氣把這句話說出來的,但是卻沒有勇氣抬起眼睛去看旬驊。尤灌轉身, 看起來很是無所謂地說道:“其實也沒有必要告訴我啦, 咱們倆不過就是普通的隊友,再過半年, 等團一解散, 可能也不會見面也不會聯系了!
那你說話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就不要那么顫抖, 旬驊想說的最后都變成了一句嘆氣。
“我從來沒有那么想過,尤灌——”
尤灌倔強地不肯轉身,他徑直走進廚房, “惡狠狠”地說道:“大廚心情不好,所以今天做出來的飯不會好吃。”
旬驊走進廚房,腳剛落到地面,就聽見尤灌說道:“廚房重地,閑人免進!
他還是背對著旬驊, 打開水龍頭, 用力洗著菜,看起來像是在泄憤。
旬驊穿上圍裙,往前走了幾步, 彎腰從他的身側探頭, 帶著哄人的語氣, “你真覺得我是那么想的?”
尤灌哼了一聲,扭頭看向另一邊。
眼眶果然是紅的, 旬驊心底某個部分忍不住軟了一下。
青菜葉子已經快被他給扯爛了,旬驊關了水龍頭,“我來洗吧,幫大廚的忙,今天我來當大廚的助手怎么樣?這樣就不是閑人了吧。”
尤灌撇了撇嘴,眼眶里的淚花又差點涌出來,聲音里還帶著濃濃的鼻音,“大廚不喜歡不喜歡他的助手!
他這句話說的很繞,不過旬驊早就習慣了他的腦回路,幾乎是下一秒就回答道:“嗯嗯,助手非常喜歡大廚,一點也不煩他。請問大廚,現在可以讓我這位助手開始工作了嗎?”
尤灌唇角上揚了一下,又很快被他刻意壓下來,“大廚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旬助手謹遵自己的人設,“您說?”
“為什么他的助手不告訴大廚,他要走了。”尤灌的聲音又低落下來。
旬驊輕輕嘆息,“我只是怕你傷心!
他這句話說得異常溫柔,尤灌的心被輕觸了一下,頓時不知所措,連耳朵都紅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忍不住柔和了幾分,眼眸更是比剛才亮了好幾度。
尤灌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液,手指下意識摩挲起來,旬哥,旬哥難道也——
旬驊認真地清洗著食材,“我和你一樣,也很重視我們之間的友誼。不過有時候分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而且你有時候就是想太多,我從來都沒有煩過你,也更不會像你說的那樣,退圈了就不聯系了!
尤灌心里翻騰的喜悅還沒來得及出現,就被旬驊的話一下子撲滅。
旬驊把洗好的蔬菜放到旁邊的瀝水盆里,抬頭看向尤灌,輕輕笑了下。
撒進室內的陽光好像盡數落入了他的眼里,尤灌看著他的眼睛,一時失神。
“我這個人不是很擅長交際,所以對于每一個朋友,我都很珍惜!毖懶χ鴱澠鹧劬Γ爸灰阆牒臀耶斉笥眩俏覀兙筒粫!
尤灌怔怔地看著他,“如果不想當朋友呢?”
旬驊也愣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嗎,旬驊眼睛微微黯淡,“你不想和我當朋友?”
尤灌垂眸,慢慢搖了搖頭,有些委屈地鼓起了臉頰,“我不想當普通朋友了,我想當最好最好的,全世界唯一一個的最好的那個朋友。”
最好的男朋友,尤灌在心里悄悄補充。
“那沒辦法了,我的全世界最最最好的朋友——是我自己!毖懭滩蛔⌒ζ饋恚澳阒荒苊銖姰攤第二!
尤灌紅著眼眶,輕哼了一聲,他轉過身,神色落寞,努力用歡快的語氣說道:“時間不早了,本大廚要做飯了。”
旬驊笑起來,“好,那我們現在開始做飯!
一個半小時后,餐桌上擺好了六道菜,賣相看起來居然都挺不錯,聞起來也很香,秀色可餐。
旬驊的肚子早就饑腸轆轆,他迫不及待地用筷子起一塊肉,雙眼瞬間亮了起來。
旬驊又夾了幾筷子其他的菜,不僅沒有一道難吃的,而且絕對能稱得上是讓人口舌生津的美味,“尤灌,要是以后你去開店了,我絕對去當第一個顧客!
尤灌笑容變得燦爛,不枉他被禁足在家的時候苦練了一個月。
“你看我傻笑干什么,”旬驊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廚,快點吃吧,你也忙了那么長時間了,不餓嗎!
尤灌笑著露出小虎牙,“嗯,現在就吃!
吃飽喝足,旬驊愜意地瞇起眼,“如果每頓飯都是這種水平,那我可能早就吃成二百斤的大胖子了!
尤灌小聲嘀咕了一句,二百斤我也喜歡。
“你說什么?”
尤灌紅著臉搖頭,“沒什么,沒什么,我自言自語呢!
旬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今天大廚做菜辛苦了,接下來就由您的助手來把這些東西收拾干凈吧!
“那可不行,本大廚可不是會壓迫助手的人!庇裙嗔⒖陶酒饋,端起剩下的餐碟走進廚房。
緊接著,廚房就傳來一聲求助,“旬哥,我不會用洗碗機怎么辦?”
旬驊站著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了聲。
收拾完餐桌,旬驊才發現不小心把油漬弄到衣服上了。他看了眼時間,現在馬上也快九點了,正好上去洗個澡。
旬驊剛踏上樓梯,尤灌就喊住他,“旬哥,你上去干嘛?”
旬驊指了指衣服,上面有一塊明顯的大塊油漬,“換衣服,然后洗個澡!
“哦,那你洗完快點下來,我上次不是說找了一個超級好看的電影,一會兒你陪我看!
半小時后,旬驊穿著睡衣走到客廳,“你找好電影了嗎?”
尤灌把客廳的燈光調暗了,旬驊走近才發現尤灌濕著頭發,看起來也是剛洗完澡的樣子。
旬驊,“你不吹頭發!
尤灌苦著臉,“我吹風機壞——”
旬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尤灌的話被阻在了喉嚨里。
“我接個電話,我吹風機在浴室外面,你去吹一下吧,別感冒了。”
他本來還想找借口讓旬驊給自己吹頭發呢,尤灌撅起嘴,“好吧,我知道了。”
旬驊比了個OK的手勢,站起來接通了電話。
尤灌聽到,旬驊說了一聲哥。
喊哥,是他的經紀人嗎?尤灌心下疑惑,不對啊,他記得旬驊一直都是喊他的經紀人秦哥的啊。那這個能被他叫哥的人,又是誰,尤灌突然警惕起來。
大概說了不到三十秒,旬驊就掛斷了電話,尤灌這時候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樓梯口,正裝模作樣地準備上樓。
旬驊歉意地說道:“我得出去一趟,劇組的前輩有事情找我,我盡量快點回來。”
尤灌裝作滿不在意地問道,“你喊哥的那個人嗎,誰?我剛才不小心聽見你這么喊他了。”
旬驊這時候已經套上了一件外套,尤灌急了,“那個人就算真的有事著急,白天不是更好,而且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一個人出去難道不危險?”
“剛才打電話的是《朝堂風云》的厲玚前輩,他就住在對面!
尤灌雙手環胸,厲玚,呵,就是那個挺有名的大影帝,但是大影帝就有資格大半夜喊別人過去了嗎?透過窗戶,尤灌瞥了眼,對面一個多月都沒亮過的別墅今晚居然亮著光,早回來幾天不行嗎,怎么專挑只有自己和旬驊在的時候回來。
尤灌眼睛睜圓,噘著嘴巴,“你快點回來,別忘了還要陪我看電影!
旬驊笑著回道:“不會忘的,你也快去把頭發吹干,晚上還是挺冷的,別感冒了!
門被關上了,尤灌迅速跑到二樓的房間。
尤灌沒有打開房間的燈,他把窗簾悄悄拉開一個小縫,瞇著眼睛,抿著嘴,表情嚴肅地觀察著路對面的別墅大門。
旬驊按下門鈴,過了十幾秒,大門被打開了。
這個狗屁厲玚怎么摟著旬驊就進去了,他的手憑什么摟住他的肩膀啊,尤灌猛地睜大眼,掀開窗簾的右手猛地縮緊,他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現在就跑下去拉開那兩個人。
頭發上的水滴突然滴落到手背上,冰涼的觸感讓尤灌回過神,他這才發現,旬驊和厲玚早已經進屋里去了。
尤灌憤憤地抓了抓自己濕漉漉的頭發,馬上都要九點了,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這么晚說。
尤灌眼睛暗下來,神色陰翳。
第 67 章
厲玚的別墅。
雖然幾個月前就知道對面是厲玚的房子, 但是今天還是第一次進到里面。
旬驊跟在厲玚身后,打量著內部的空間,是與他們的那件別墅完全不同的裝修風格, 黑白灰三色,白色為主色調, 黑色系家居設計。尤其是灰色的屋頂。黑色的軌道筒燈, 著實令人驚艷,很是工業風。黑與白的色差強烈, 層次分明, 不過大概是不經常住人,看起來有點冷空。
厲玚靠在沙發上, 挑眉打量旬驊,“你這是剛洗完澡。隨便坐,要喝點什么嗎?茶, 咖啡,還是飲料。”
“要不,還是水吧!眲傁赐暝,而且一會兒就要睡覺了,還是別喝其他的了。
厲玚笑出聲, “還沒看出你這么愛養生, 現在還沒九點,怎么沒一點年輕人的夜生活!
水放到了旬驊面前,他拿起來輕抿了一口, 溫度恰到好處, 洗完澡的確有些口渴, 旬驊又多喝了幾口。
“你原來是渴了,”厲玚笑道, “正好我這里不缺水。”
旬驊搖頭,他又不是來喝水的,“到底是什么事,我一會兒還得早點回去看電影。”
“你現在跟我說話可真是不客氣,你是嫌我耽誤你時間了,之前你可不是這樣的!眳柅`眉毛微挑,佯裝傷心地搖頭,“還是說電影比我還吸引人。”
旬驊點頭,語氣誠懇地說道:“如果您還一直說廢話的話,那的確是看電影更有意思!
厲玚繼續逗趣道:“看來你是不想知道婁旭弘電影的消息了?”
旬驊的眼睛刷得亮了,“什么?”
厲玚站起來,給旬驊續了一杯水,“電影定在六月份開機,你的檔期從六月份開始,往后至少兩個月,都要空出來,知道嗎?”
旬驊唇角壓不住地往上揚,實在是太好了。《一念驚春》劇組因為某些原因,把開機時間往后推遲了三個月,本來旬驊還擔心如果這兩個撞上怎么辦,沒想到居然剛好岔開了。
旬驊從神色興奮地回到別墅,夜晚的涼風徐來,旬驊愜意地輕笑出聲。
只是他剛打開門,一團黑影突然出現在眼前,旬驊瞳孔猛縮了一下,笑意凝固,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大腦飛速思考。
小偷、強盜、入室搶劫?尤灌不會出事吧?
兩人站在那里沉默地對峙著,旬驊的心臟簡直要跳到嗓子眼里,他緊繃肌肉,唇角繃直,隨時提防對方出手。
十幾秒后,旬驊眼睛適應了黑暗,他才看清人,站在面前一動不動的人居然是尤灌。
“你怎么不開燈。”旬驊長吁一口氣,原來是虛驚一場。
尤灌沒理他,不知道發什么呆。
旬驊繞過他,摸索著找到燈的位置,刺眼的燈光讓他閉了下眼,“尤灌,你怎么還站那里,不是說要看電影!
睜開眼的瞬間,尤灌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他走路腳步怎么沒聲音啊,旬驊被嚇了一跳。
“旬哥,那個厲玚找你去干什么,你剛才的那套衣服呢,為什么你的頭發也亂了。”
尤灌語調平靜到讓旬驊感到怪異,他扯了下身上的衣服,剛準備解釋,人就被尤灌抱住了,
發絲輕輕劃過臉頰,尤灌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間,手臂越收越緊,旬驊幾乎要喘不過氣。
溫熱的呼吸灑在肌膚上,觸到的地方愈發酥麻。
“你先松開我!”
尤灌今天怎么回事,奇奇怪怪。
“你告訴我好不好!庇裙嗟难劭艏t著,幾乎好似哀求地看著他,“你和那個厲玚,沒有關系對不對!
旬驊幾乎是錯愕到失語,他深呼吸,勉強壓下心底的怪異,“我們只是談了談工作上的事。衣服是我不小心碰到水杯,里面的水全部撒出來了,所以換了一身厲玚沒有穿過的新衣服。頭發可能是換衣服的時候弄亂的!
旬驊拍了拍他的后背,勉強維持正常的語氣,“尤灌,你先松開我,你這樣我有點不太適應!
尤灌手臂用力,不僅沒有松開,反而抱得更緊,他低聲呢喃著,唇瓣不經意摩挲肌膚,旬驊下意識抖了一下。
“真的只是這樣嗎,那為什么他那樣摟住你,你卻不會拒絕!贝介g絮語透過鎖骨,傳入耳畔。
艸,這小子是不是被鬼上身了,他這樣是要干什么。什么摟住,誰摟他了。不太對勁,實在太不對勁了。
旬驊用力掙脫尤灌,但下一秒卻被推到了門上。
尤灌扣住他的手腕,右腿插進他的□□,旬驊一愣,表情呆滯,那張臉輕輕貼到了自己的臉頰上,親昵的過分曖昧的過分。
旬驊眉頭蹙起,他反手抵住尤灌把他推開,見尤灌身側露出罅隙,旬驊趁機從那處離開。
手腕倏然被握住了,旬驊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尤灌,眉頭蹙在一起,“尤灌,松開!”
尤灌輕輕又緩慢地搖了搖頭,隨后低低地笑了一聲。
旬驊語氣有些干澀,“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尤灌盯著旬驊,眼神微暗,但卻沒有再遮去眼底的潮涌,他靜靜的就那樣望著,舌尖忽而頂了下腮幫,眸中蕩漾著化不開的情緒,然后低笑一聲,“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尤灌眼瞼低垂,自嘲地笑了一聲,毫不意外地看見了旬驊震驚的神色,“什么狗屁朋友,從見到你第一天起,我就從來沒想過當你朋友。”
旬驊猶豫地看著他,輕聲說道:“你是因為聽到下午那個阿婆說的話,所以在開玩笑嗎?”
旬驊盡量用著輕松的語氣,似乎想調節一下凝固緊張的氣氛,但是尤灌卻又往前逼近了一步,幾乎是靠著他的臉頰,呼吸交纏,視線緊盯著他,“什么阿婆,我沒有開玩笑。”
他抿了抿唇,額前的碎發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曳,上挑的丹鳳眼里全然是濃郁的化不開的情|欲。
尤灌扯了下嘴角,眼眶發紅,“我想吻你,我想艸你,想看你渾身發抖的在我身下呻|吟,想每天早上醒來都看到你在我的懷里!
這種低俗露骨的話完全不像是他能說出來。
旬驊唇角微張,唇瓣顫抖,這是什么鬼?旬驊的手指冰涼,指尖發麻,全身都帶著說不清楚的難受,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啃食胸口一樣。
那雙眼睛炙熱得簡直能把人燙傷。
旬驊垂眸,勉強維持著正常的表情,之前所有和尤灌相處的畫面瞬間在腦海里爆炸,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回答什么。
旬驊手心緊張到開始出汗,他手指摩挲著指尖,半張半握。
“我不知道,對不起!毖懘桨陣肃,他深呼了一口氣,隨后不再猶豫,脫口而出,“如果我知道,我最開始就會和你說清楚。可能是我之前有些舉動讓你產生誤會了,但是我不喜歡男人!
旬驊對上他的眼睛,認真的過分,“或許是因為我們兩個朝夕相處,所以才讓你產生了錯覺!
尤灌盯著他的眼睛,“我現在想吻你。”
旬驊頭上瞬間冒出一個問號,尤灌剛才聽到自己說的是什么了嗎?還是說這是自己在做夢,旬驊滿臉疑惑,眉頭蹙起,怎么會有這么荒誕無稽的夢。
尤灌上前走了一步,他距離旬驊就只有一只腳的距離,“旬驊,我想吻你!
他的眼里滿是炙熱的愛慕,帶著少年人的珍惜和渴望,溫熱的鼻息拂過臉頰,一只手輕輕地拂走旬驊耳邊的碎發。
旬驊瞳孔猛縮,推開了尤灌。尤灌根本沒有抵抗就順著他的力道往后退去,搖晃了幾步,沉默地站在那里看著他,睫毛被淚花打濕,整個人好像直接變成了灰色,沒有一絲光彩。
“我覺得你現在可能有些不清醒!毖懧暰變冷,神色卻泄露了一絲慌亂,“等你清醒之后,我們再說吧!
他不敢再看尤灌,幾乎逃一樣跑回房間。
旬驊眉頭緊皺,整個人錯亂到快要爆炸。尤灌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自己的,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從未變過。
旬驊在搜索引擎輸入:[被好朋友表白了怎么辦?]怎么全是異性之間,全是建設性的紙上談兵沒一點實際用途!旬驊深呼一口氣,重新編輯問題:[被同性好友表白怎么辦?]
旬驊屏住呼吸,聚精會神,但得到的結果依舊大同小異。他往下翻了好幾個回答,終于找到一個比較靠譜的回復:[人類的感情是很復雜而且莫名其妙的,如果你們一直都是朋友,對方突然表白很大可能是受到某些外因刺激,也很可能是錯覺,等過段時間這種情緒也許就沒有那么強烈了。]
旬驊認真又仔細地把這句話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說不定真就是因為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待在一起,尤灌才會誤會的。說不定分開一段時間,可能一切就變得正常了。
他強迫自己忘記尤灌說的那些話,煩躁地把頭發揉成一團亂,如果他沒有打翻那杯水,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長嘆一口氣,把自己重重摔到床上,瞳孔渙散,愣愣地看著天花板上的燈,燈好亮,眼睛好累。旬驊閉上眼睛,但圓盤頂燈在視網膜上留下的一圈亮斑,依舊刺眼灼目。
第 68 章
這天晚上, 旬驊幾乎到天亮才睡著,甚至連夢里也是尤灌哭著委屈的臉。旬驊翻了個身,夢囈喃喃:怎么夢里也在哭, 別哭了。
然后下一秒,含著眼淚可憐巴巴的尤灌瞬間變成了眼睛冒著綠光的皮毛發亮的狼, 發出尖厲的嗥叫, 動作迅猛地朝旬驊撲了過來。
旬驊猛然睜開眼睛,他在床上翻找了一會兒, 終于發現了一直響個不停的電話。
旬驊看了眼時間, 才十點鐘,他昨晚幾點睡著的, 頭沉得難受。
旬驊聲音滿是沙啞倦意,“誰?”
秦剛充滿活力的大嗓門順著手機直沖腦門,“小旬, 明天你不是就要進組拍戲了,我出差回來順路路過滬城,就想著直接接你回去。怎么樣,你秦哥心里一直想著你,是不是心里暖暖的!
旬驊打了個哈欠, 疑惑地說道:“不是后天才進組。”
秦剛遲疑了一會兒, 干笑了兩聲,“我好像看錯時間了,但是——”
旬驊聽見外面傳來兩聲汽車鳴笛的聲音, “你已經到了?”
“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來著, 哈哈!鼻貏偮曇糇冃×, “要不,我先回去, 你明天在自己回來得了!
旬驊抿唇,“不用,你來得正好。等我一會兒,我收拾一下就走!
二十分鐘后,旬驊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到門口,敲了敲尤灌的門,“你醒了嗎?我經紀人記錯時間,今天來接我了,我先走了!
他站在門外等了幾分鐘,卻始終沒有聽到里面傳來任何動靜,尤灌或許還在睡。旬驊輕輕嘆息,這樣也好,不用見面,也不會尷尬。
他編輯了一條微信,給尤灌發了過去。隨后他拉上行李箱,離開了別墅。
尤灌悄悄地站在窗簾后面,一動不動,視線追隨著旬驊,直到汽車發動再也看不見。
明明說好明天才走的。尤灌垂眸,苦笑出聲,他的喜歡,就這么讓人厭惡嗎?可是,他就是喜歡啊,他不想當朋友,不想任何人接近旬驊,他想讓他的視線里只有自己。
尤灌把自己重新摔回床上縮成一團,他眨了眨干澀的眼睛,拽著衣領喘氣,心臟抽疼到幾近無法呼吸。
昨晚的電影沒看,新買的食材也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現在連人也離開了。如果昨天沒有沖動,如果昨天忍住了,是不是,他就不會走了。
旬驊剛坐上車,秦剛就驚呼地看著他,“你這倆黑眼圈大的,嚇我一大跳。”
旬驊勉強笑了下,隨口解釋道:“就是失眠了而已,沒事!
秦剛發動汽車,嘴里還在念叨著,“什么失眠能失眠成這種黑眼圈,我剛才還以為你是熊貓精變身了!
旬驊不想說話,他放平靠背,車還沒開,他就睡著了。
秦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聲嘟囔著,“昨晚到底干什么失眠了,怎么困成這樣。”
四月上旬,《朝堂風云》B組外景開機。
林臨一見到旬驊,就伸出手大聲打招呼,“喲,好久不見,最近過得還——”
看到旬驊眼下明顯的青黑,林臨語塞,那句最近過得還不錯的寒暄被他徹底咽到肚子里。
旬驊眉間帶著愁緒,他淺笑了下,那縷愁色很快消失不見了,他抿唇笑著說,“最近過得還行!
林臨眨了眨眼,佯裝相信地點了點頭。
《朝堂風云》的外景拍攝地在西海省華長山附近的一個古鎮,古鎮的各類建筑保存完好,附近還有一座香火很旺盛的山間佛寺。
劇組經過多次溝通,終于獲得了在佛寺拍攝的機會。
古鎮是季忻微服私訪的主要拍攝地,而山間佛寺,則主要拍攝的是謝緇入仕之前的生活。
為了保證寺廟的正常生活秩序,劇組只有兩天的時間,因此B組開機的前兩天,都是先緊著厲玚拍。
現在不是旅游旺季,古鎮里除了常年居住在這里的人,幾乎看不到別的游人。古鎮的居民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有不足總角的孩童。古鎮遠離城市,附近又人煙稀少,娛樂的地方并不多,但風景卻極好,很是值得一逛。
因此前兩天沒有拍攝任務的林臨和旬驊,就組成了旅游小分隊,把這座古村落到處逛了一逛,還順帶客串了不露臉的街上行人。
第二天午后,林臨和旬驊吃完飯,兩個人漫步在古鎮的街道上。
林臨雙手背在腦后,嘴里叼著不知道從哪個地方撿的雜草,跟旬驊隨意閑聊,“你可能不知道,我當初可煩你了!
旬驊瞥了他一眼,“我知道!
林臨嘴里地草掉到了地上,“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我還以為最開始我表現的態度很熱情了。”
沐浴在陽光下,旬驊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他的黑眼圈已經消下去不少,但是還能隱約看出來熬夜的痕跡。
“無所謂了,無所謂了!绷峙R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反正現在我非常喜歡你。”
旬驊表情一僵,下意識遠離了林臨了幾步。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绷峙R恍然大悟,“你不會是覺得我是那種喜歡吧。老弟,我是直的,我不喜歡男的!
林臨完全不在意剛才的小尷尬,他嘴里一車轱轆的話,大部分都沒什么營養含量。旬驊基本上就是左耳進右耳出。
快要走到古鎮的大門,抬頭望去,前方就是成片連綿的華長峰山巒,數座山峰連在一起,峰頂云霧繚繞,巍峨的云峰峭壁生輝,一直蔓延到天際。
旬驊情不自禁地眺望著看不到頭的群峰,心胸豁然開闊。
“喂喂,你有聽我在說什么嗎?”
旬驊側頭,眉眼稍彎,“被景色迷住了,一時出神了。你剛才說什么了?”
林臨不自在的移開視線,這小子笑得真犯規,幸好老子喜歡男——呸,幸好老子是堅定不移地直男。
“我是想問,你聽說沒有,婁旭弘的新電影要開機了,當初不是讓一堆新人去試鏡嗎,也不知道誰最后選上了。真是羨慕啊!
旬驊眼睛忽閃,不知道怎么接話。
林臨嘆了口氣,語氣有點欠地開口,“我感覺等婁旭弘不當導演了,可以去保密機構應聘特工!
林臨繼續吐槽,“這種國際大導演,誰能演他的戲真是祖墳冒青煙,真羨慕那個幸運兒。真是的,為什么要找新人演員啊,雖然我也知道我這種狗屁演技估計也入不了人家大導演的眼,但是連個試鏡的機會都沒有才是最讓人難受的好不好!
旬驊抿著唇,含糊地附和。
微服私訪的戲份不多,不到十天的時間就拍攝完成了。
旬驊殺青的那天是四月二十日,剛好是他的生日。
這一場是季忻遇刺的戲份,旬驊終于拿起了他心慕已久的那把群青色的弓箭。
只見長弓一彎,弓弦猛然響起,箭矢如閃電般飛向敵人。
旬驊身姿挺拔,手握長弓,目光如鷹。鏡頭特寫推到他的臉部,滿臉黑灰,臉帶血跡,但他的眼里卻絲毫沒有絲毫懼意,唇線拉直,眼睛微瞇,看向遠方。
焦新凱心里激動地拍手,這個眼神戲的詮釋真不錯。隨著執行導演的一聲咔,旬驊在《朝堂風云》劇組的戲份就全部結束,正式殺青了。
他還沉浸在戲中,手中的弓被緊緊握住,眉宇間帶著凌人的氣勢,眼底一片寒意。
忽然,工作人員走到旬驊面前,把藍色的殺青花束遞給他,“旬老師,殺青快樂!”
旬驊眼神呆滯了片刻,緩緩眨了眨眼,眸中的寒意散去,“多謝!”
旬驊輕嗅了一下手里的花束,面容柔和下來,唇角上揚了一個小小的弧度。他本就鮮妍的面孔,霎時變得濃艷起來,工作人員眼神直了一下,耳朵倏然通紅。
熟悉又歡快的歌曲緊接著出現在拍攝現場,工作人員簇擁過來,一起鼓掌為旬驊唱生日快樂歌。
厲玚把裝著蛋糕的小推車推到了旬驊身邊,含笑祝福,“祝今天的壽星生日快樂!”
片場的洋溢著歡樂的氣氛,除了站在人群里身上還冒著一絲黑氣的林臨。
他盯著厲玚輕哼了一聲,暗暗白了他一眼。明明這幾天都不在片場,非得今天回來干什么。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煩死了,昨天明明計劃好是他來當推車的這個人。又少了一個和旬驊是好哥們的證明,林臨撇了撇嘴。
除了商務合作和每個月定時的直播通知,其他時間,旬驊的微博很少更新。不過生日當天,他難得發了一條動態:[生日快樂!殺青快樂!],附圖是他和劇組工作人員跟蛋糕一起的合照。
這條點贊和留言很快就開始飆升,SFK男團的其他成員還有以往《青春派》的練習生也紛紛在下面留言,祝福他生日快樂。
旬驊點開自己的微博,尤灌是第一個回復的人,很簡單的一句:[生日快樂!]
這條回復已經被粉絲點贊到了第一。
旬驊點開了尤灌的微博主頁,第一條微博是十點四十二分發送的,[生日快樂,不止生日快樂,每天都快樂!]
文案下面一張圖片:旬驊和尤溉兩個人穿著黑白衛衣,笑容燦爛。
第 69 章
生日當天, 不只旬驊的官方超話有各種慶生活動,平日里比較活躍的和旬驊相關的cp超話也在各大城市的大屏幕上投播了旬驊的生賀視頻。尤灌和旬驊的走馬觀花cp超話也貢獻了幾個城市的大屏。
《青春派》播出期間,美帝cp是旬驊喬驥的橋頭蘆花, 巔峰時期日活量能夠穩站cp超話第一。而走馬觀花cp超話人數在那時候只有一萬出頭,現在雖然翻了兩倍但依舊不足三萬, 跟有十萬人的橋頭蘆花不能比, 但近期兩個超話的日貨量居然不相上下。
微博聊天群[結婚我們坐主桌],一個只有七個人的核心小群, 群成員全是旬驊和尤灌的忠實cp粉。
旬驊生日當天上午, 群主突然在聊天群里扔下來一句話:[姐妹們,雖然我一直覺得磕cp就是咱們磕得開心就好了, 圈地自萌絕不打擾正主。但是我是真沒想到我們可能磕的真的是真的,真的不是瞎說。!]
群主@摸魚小能手剛發完消息,一抬頭就和老板對視, 馬上低頭裝作認真工作的樣子,但是沒屁用,摸魚被抓績效扣一百。啊啊啊,她憋了一肚子氣,但那個死老板每過一會兒就來巡查, 害得她一上午都沒再碰過手機。
午休, @摸魚小能手點開微博群,群消息已經炸了,全是@她讓她快點講清楚怎么回事。
她也顧不得吃飯, 立刻開始編輯消息:
[姐妹們, 我凌晨4點的時候肚子疼醒了, 然后上完廁所睡不著就刷微博嘛,然后看到我關注的一個CP粉姐妹在四點二十卡點發了一條微博祝;▽毶湛鞓, 配的圖片是一張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的尤灌和旬驊兩個人的合照。]
她之前也發過一次這種沒公布過的照片,我那時候還好奇然后私聊過她是怎么弄到的,然后她就說是她P的,但是我直覺一向很準,而且那張圖片P的幾乎沒有痕跡,真的完全不像P的。我直覺她可能是內部人員,然后就關注了她。]
[抓心撓肝,快說快說!]
[然后呢,然后呢,別又消失一上午。快說吧,我求求你了!]
摸魚小能手退出群聊,點開那個cp姐妹的微博,推送到了群里,[就是這個@今天在一起了嗎,她微博的四個粉絲里面就有一個是我。]
她喝了口水,手指激動到顫抖,眼睛都有些花,[接著剛才說。因為她發的那個照片我沒見過嗎,我就順手把那張照片存下來了,然后就又昏睡過去了。今天上班的時候突然想到那張照片,然后就想問問她這是他倆什么時候拍的。但是但是。!她把那條微博刪了,而且這不是最重要的]
[姐,我唯一的姐,你快說,再聽不到最重要的那個點我就要碎了]
摸魚小能手上傳了保存的那張圖片,旬驊和尤灌穿著同款黑白衛衣,尤灌摟著旬驊的肩膀對著鏡頭比耶,特別親昵,而且笑容都特別燦爛。
[不是啊,摸魚,你突然發罐罐今天發的照片干嘛,這不是他上午十點四十二給花寶生日祝福的那條微博里配的雙人圖嗎?]
[艸艸艸,魚姐,我看到水印了,這不是罐罐的水印]
摸魚小能手深呼了一口氣,快速打字,[我當初看到她刪除微博就很奇怪,但是沒多想。但是今天上午看到罐寶微博的時候,你們懂嗎,我整個人都麻了,呼吸都呼吸不過來的感覺。因為那條微博祝福不管是語序還是用的表情都和我清晨看到的那個人發的一模一樣啊。!]
[我剛才翻了翻這個人的微博,如果不是你說她是cp粉,我甚至會以為這個號的主人是花寶夢女,每一條,每一條全是關于花寶。艸,不會真是罐小號吧,不會吧,我要瘋了,要瘋了,啊啊啊啊。。!]
摸魚小能手:[我保證我絕對沒有瞎說,我對媽祖發誓!]
[今天這些,絕對不能外傳。]
[以后要是他倆結婚了,我們還真的做主桌啊,嘿嘿嘿,我已經開始做夢了]
[對,絕對不能往外說,我艸,我淚都快出來了,啊啊啊啊啊]
尤灌對自己微博小號暴漏的事情一無所知。那天旬驊離開后,第二天他也收拾行李離開了,一個人跑到了西藏,在那里呆了一個多月。回去的時候,整個人黑了不止一度。
尤灌的母親尤黛正在悠閑地插花,管家敲門,“太太,大少爺回來了!
尤黛輕瞥了管家一眼,“他看起來怎么樣。”
管家抿唇,實話實說,“大少爺變黑了,但是看起來倒是沒有以前擰巴了。而且他說一會兒就過來找您!
尤黛輕笑了一聲,剪斷了玫瑰的花枝,淡淡說道:“看來他是想通了!
秦岳傳媒有限公司。
秦剛給旬驊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沒人接,他眉頭皺在一起,看起來非常焦慮。
秦剛打電話地時候,旬驊出演的話劇剛剛謝幕,他還沒有換下演出服,因此根本沒有接電話。
他臉上涂滿了土黑色的油彩,蓬頭垢面,如果沒人說這是旬驊,估計任憑誰也想不出來,這個黑不拉幾的駝背會是時下熱門男團的顏值擔當。
秦剛拽著胡子,不小心拽掉了一根,疼得他吃痛地叫了一聲。不過這也讓他想起來,旬驊現在估計還沒表演完話劇,還得等一會兒。
秦剛也不懂旬驊為什么不好好休息,自從他上一次去滬城把旬驊接回來之后,旬驊就有些奇怪,好像在強迫讓自己忙起來。
別的藝人工作完了,都會給自己放假,好歹休息一兩周。但旬驊最多在家待了兩天,就又迫不及待地自己給自己找活干了。
旬驊在《朝堂風云》殺青之后沒有閑下來休息。
他也不想閑下來,免得自己想東想西。
他主動聯系了飾演康海軒的盛孟輝老師,托他幫忙在話劇團里演了一個小配角。
當初在劇組,兩人閑暇時聊天,盛孟輝得知旬驊是因為話劇才走入演戲的道路,對他很有好感,再加上旬驊的演技的確不俗。所以接到旬驊的電話后,盛孟輝很快就同意了。
四月下旬到五月末,旬驊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都泡在話劇團里,化名華尋在這里演戲。
秦剛打電話聯系他的時候,旬驊正在化妝室里卸妝。
因為油彩涂滿了所有裸露出來的肌膚,不是很好卸。所以即使已經卸了十分鐘了,他還在和油彩做斗爭。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旬驊手忙腳亂地拽了一張紙巾把手擦干凈,“秦哥,找我什么事?”
秦剛,“小旬,你這個話劇還要再演幾天!
旬驊想了會兒,“話劇還得再演一周,不過之后我這個角色都是A角去演!
“行,那我就給你訂最早的高鐵。這事電話里不好說,你快點回來,咱們面談!
五分鐘后,高鐵票的信息就發到了旬驊手機上。
下午一點,高鐵站。
秦剛穿著一身黑,大胡茬子加黑墨鏡,再加上他心情極其不好,往那一站□□似的。沒幾個人敢從他身邊過。
因為秦剛說得太急,而且高鐵票時間也太趕。旬驊身上的油彩根本沒卸干凈,臉上黑一塊黃一塊,再加上頭發上的妝造還沒卸,雖然已經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但是整個人看起來依舊是土黃土黃的,跟之前白到發光的完全不像是一個人。
所以當旬驊戴著帽子口罩出現在秦剛面前的時候,秦剛還煩躁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整個人突然愣住,“你是小旬?”
旬驊點點頭,無所謂地說道:“來不及卸了!
剛坐上汽車,旬驊還沒系上安全帶。
秦剛把車門一關,然后開始破口大罵,“我真特么想知道《一念驚春》劇組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
旬驊被他這聲暴呵驚了一下,“《一念驚春》?”
秦剛冷呵一聲,“《一念驚春》又提前到六月中旬開機了,開機時間都改來改去的,逗人玩呢是吧,這劇組TM的真是有毛病!
旬驊表情一變,六月中旬,這完全跟婁旭弘電影的拍攝時間沖突了。
秦剛深呼吸,“等咱們回公司再繼續討論,不然我害怕我現在太生氣,把前面擋我路的車全都給突突突撞了!
旬驊嘴角抽了下,把剛系好的安全帶打開,語氣真摯,“秦哥,我來開吧。”
秦岳傳媒有限公司,辦公室。
秦剛把門關好,憋了一路的怒火噴涌而出,又把《一念驚春》臭罵了一頓。
旬驊眨著眼睛,戰術后仰,神色完全變成了震驚。他這是積攢了多少年的臟話詞匯,如果播出來放到電視上,估計他剛才說的話全部都會變成嗶嗶嗶。
秦剛坐下來,灌了一口涼茶,“小旬,如果這兩個不是重要角色,還能協調一下,先進組演一個再去演另一個。但問題是一個是電影男主演,一個是男三,哪個戲份都不會太少。所以這兩個肯定要舍去一個!
旬驊斂眸,幾乎沒有思考就說道:“秦哥,只要有腦子的人應該都會選婁旭弘的電影。”
秦剛點頭,“這是當然。咱們需要拒演《一念驚春》,但是根據保密合同,又不能讓他們知道這是因為和婁導演的電影沖突。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找什么理由——”
辦公室的內線電話突然響了,是公司前臺的電話,“秦總,有人找您,但是沒有預約!
秦剛皺眉,“我不是說了,今天不見客。沒有預約你還給我打電話干什么,沒預約就不見!”
前臺看了眼站在面前的人,吞吞吐吐地說道:“但是,秦總,來的人是楚捷序。”
第 70 章
楚捷序今年二十八歲, 去年成功奪得了飛鷹獎最佳男演員的獎杯,是新晉的視帝。雖然獎杯有一定的水分,但即便如此, 他在圈子里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本來作為流量演員,楚捷序的熱度就很高, 現在有了影帝實績后, 更是如日中天,代言邀約接到手軟, 稱他是超一線明星也不為過。
老板和這位大明星之間的愛恨情仇, 只要是秦岳傳媒的員工都有所耳聞,所以前臺雖然知道沒有預約, 但是還是給秦剛打了個電話。
前臺掛斷電話,唇角掛著禮貌的微笑,“楚先生, 過一會兒就會有工作人員帶您去找老板!
楚捷序能有今天的成績,除了背后有資本主推,長相自然也不俗,再加上經過微調之后,模樣更是精致, 在圈子里也算是數一數二。
不過在近距離接受過旬驊的顏值暴擊之后, 前臺對楚捷序明顯接受良好,她平淡地目送著楚捷序離開,忍不住低頭撇了撇嘴, 嘖, 這人真傲, 他當自己看不出來他鄙夷嫌棄的表情嗎。
楚捷序推門而入,進來就不客氣地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 “好久不見,秦經紀人,別來無恙!”
秦剛沒給他什么好臉色,“你來干什么。”
楚捷序完全無視了旁邊土黃色的旬驊,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你現在帶的那個藝人呢,怎么不見他在!
旬驊淡淡開口,“你是在找我嗎?”
楚捷序詫異地啊了一聲,“你就是旬驊,我看照片還以為長得有多帥,你怎么黑成這樣,土不拉幾的!
其實黃黑色調的膚色并沒有多難看,反而讓他的輪廓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深邃了。楚捷序其實早看出來這是旬驊了,他雖然膚色有些黃黑,但是那長臉實在是太突出了。
楚捷序有些嫉妒,他臉上不顯,卻是嫌棄地上下打量旬驊,鄙夷道:“你這藝人看起來剛從山里出來!
秦剛本來就生著氣,被他這么一激,瞬間呵呵一聲,“楚捷序,讓你進來是因為老子是體面人,別給臉不要臉!
“秦經紀人,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和當初一樣,沒什么長進!背菪蚵柤缂傩Γ拔叶加行┛蓱z你的藝人啊。你就給他弄了一個《朝堂風云》里小配角,厲玚都退圈兩年了,娛樂圈又不會等著他一個人,你還相信他能弄出什么好東西!
楚捷序的語氣很是狂妄,“旬驊,我看你底子也不錯,要不你求求我,我跟星羅傳媒的人說說,讓他們也把你給簽下來,至少還能給你演個主角當當!
旬驊冷冷地看了楚捷序一眼,“我想還是大可不必了。”
秦剛的臉徹底沉下來,“看來你過來就是純粹找事。”
楚捷序撇了撇嘴,笑著說,“其實,我就是過來告訴你。哦,不,告訴你們一件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時間,我告訴制片人,我不喜歡想跟旬驊一個劇組,有他沒我,有我沒他。”楚捷序眉眼的笑意更甚,微笑著挑釁地說道:“你們覺得,制片人會選誰?”
“誒呀,看你們的樣子,不會還不知道角色被換人了吧!
秦剛和旬驊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莫名的笑意。這還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啊!
秦剛忍不住勾了下唇角,不行不行,絕對不能笑。他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對著楚捷序輸出一大堆臟話,動作夸張又滑稽。
旬驊掐了一下自己,他是專業的,絕對不能笑。旬驊冷下臉,渾身上下都帶著失敗者特有的那種失落又憤怒的無力感,他緊握著雙拳,咬著牙齒,怒目圓睜看向楚捷序。
楚捷序心里得意,眉梢上揚,他佯裝無奈地說道:“看來你們都不是很歡迎我,那我就先走了。說起來,秦經紀人,哦,秦總,也不知道你這小破公司什么時候會倒閉!
旬驊忽然理解為什么一說到楚捷序,秦剛就會下意識露出厭惡的表情了。這種狗眼看人低的人,的確很是令人作嘔。
秦剛保持著憤怒的姿態,把楚捷序罵走了。
過了一兩分鐘,確定人真的走了之后,秦剛哈哈大笑出聲,然后開始止不住的笑。
旬驊本來也跟著在開心,但是看到秦剛這種樣子,笑容收斂了,有些擔心地問他,“秦哥,你沒事吧!
秦剛深呼吸,胸膛起伏不定,忽然有些頹廢,“楚捷序原來不是這樣的,他剛進圈的時候其實是挺實誠的一個孩子,后來,后來就變了!
秦剛搖了搖頭了,“算了,物是人非,娛樂圈這大染缸,誰都逃不過,我也沒資格說他!
物是人非嘛,旬驊看向窗外,一個念頭剎那劃過腦海,馬上要六月了,尤灌的生日好像也要到了。
下午三點,秦剛的工作郵件彈出來一條解約通知,還附帶著電子版的解約合同,合同里還冠冕堂皇的表示,本次解約,沒有過錯方,只有合適不合適,對方認為旬驊不適合這個角色,所以決定和平解約。
秦剛收到郵件,立刻就一通電話給《一念驚春》的制片人打了過去,“我說鄭總,您有意思嗎,把我們吊了幾個月。哦,現在馬上要開機了,我把我們藝人的所有行程都推了,就是為了合上你們的拍攝檔期,結果呢,你們臨開機就把我們給換人了!
鄭敬蕓語氣依舊溫和,“秦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鄭敬蕓安撫道:“誰名氣大,誰話語權就大。你也知道,楚捷序是我們上門求了三四次才讓他答應演出的。”
秦剛呵笑一聲,完全不吃她這套,“臨時換人就算了,還不給違約金,你們這算盤打得怪精啊。難不成是覺得我這小作坊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就打發人了事!
“秦總哪里的話,這次本來就是雙方共識才解約的,哪有違約一說。這樣吧,秦總,我給您保證,要是下次我們有好劇本了,絕對先遞給你們!
鄭敬蕓還真是睜著眼說瞎話,口頭保證有什么用。
朝謙傳媒本來就是仙俠劇一家獨大,只要想演制作優良的仙俠劇,就不可能真的和他們撕破臉。秦剛翻了個白眼,雖然這次本來也不打算演,但是不這么鬧一鬧,朝謙傳媒影視還以為他們是吃素的嗎。
雖然現在旬驊已經走上了一條和他之前的設想完全不同甚至更好的路,但是結緣不結仇,要是真把朝謙傳媒得罪了,以后得路也不好走。
秦剛見好就收,他估摸著對方的心理預期,“這樣吧,鄭總,違約金我們不全要,但是五分之一,兩百萬你們總能拿得出手吧!
秦剛磨了半天嘴皮子,鄭敬蕓總算答應了。
總算從朝謙傳媒手里扣出來一點錢,秦剛撇了撇嘴,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要低了,應該要三分之一的,算了,秦剛長嘆一口氣。
旬驊敲了敲門,走進來。他剛才去公司的淋浴間洗了洗澡,終于把身上的油彩洗干凈了,整個人煥然一新。
秦剛剛才已經適應了他黑撲撲的模樣,現在看到他這么白,還有些不適應。說實話,剛才旬驊那樣,其實還挺有韻味的,帶著以往沒有的一種別樣的倔強感。
“搞定了,對方答應給我們五分之一的違約金!鼻貏偰罅讼旅夹,“代替你的那個男演員,他和楚捷序關系不錯,真是蛇鼠一窩!
五月過完,天氣愈發燥熱,旬驊也難免有些心緒不寧。
自從那天之后,他和尤灌已經沒有再聯系過了。旬驊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臉龐,神色落寞,或許他真的要失去這個朋友了。旬驊心里發悶,說不出自己現在到底是什么感覺。
不知道是老天特意應景還是如何,本來晴朗的艷陽天頃刻轉陰,烏云密布,轉眼就下起大雨。
雨滴打落到窗臺上濺到室內,旬驊站起來把窗戶關好,碩大的雨滴糊了他一臉,濺到眼里。
嘶,真難受,這雨水ph值是不是有點低,刺激的眼疼,旬驊用力揉了揉眼。
雨一直在下,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停。下午三四點,旬驊趴在沙發上小憩,聽到手機在響,迷迷糊糊地接通,“喂?”
低沉的笑聲從手機里傳出來,“在睡覺?”
“沒有,已經醒了!毖憮纹鹗直蹚纳嘲l上坐起來,雖然是這么說著,但他的眼皮還是黏在一起,正在掙扎著睜開了一個小縫。
“電影下周二開機,六月六號,估計馬上你就會收到通知了。”厲玚笑意明顯,“提前告訴你一聲,怕你等得不耐煩。”
旬驊瞬間睜大眼睛,困意全然散去。
對面輕笑一聲,尾音勾著笑意,“六一快樂,下周見!”
旬驊吐出胸中的一口悶氣,還有五天,心跳加速,突如其來的喜悅撞的全身暈暈乎乎。六月快到了,尤灌的生日也在六月。旬驊心里有一絲期許,說不定那個時候,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旬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輕輕拉開窗戶,雨后混雜著泥土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烏云已經往北移了。
六月五號上午,旬驊被秦剛送到了機場。
劇組的拍攝地在大西北的施寧村,那里距離橫店有兩千多千米,坐飛機也要四個多小時。
婁旭弘不允許演員帶助理,所以旬驊這次拉著行李箱一個人出發前往施寧,劇組的工作人員會在那里接機。
婁旭弘把旬驊的行李箱從后備箱拿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順風,等你到那邊了給我發個消息!
下午兩點半,飛機到達機場。
旬驊點開工作人員發的消息,[旬老師您好,接機人員戴著白色帽子,穿著銀灰色運動衣。]
旬驊拉著行李四處眺望,在機場里轉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了符合描述的那個人,白帽子,銀灰色衣服,對,應該就是他。
旬驊走進,輕聲詢問道:“你好,請問你是婁導——”
戴著白帽子的人抬起頭,那雙特別的眼睛讓旬驊一下認出了他,他驚訝地看著厲玚,“怎么是你來接我!
厲玚眉眼微彎,笑著說:“怎么,你不愿意我來接?不過你不愿意也沒辦法,這可是大導演的命令,走吧,咱們出發去劇組。”
坐上車,厲玚摘下了帽子和口罩,旬驊這才發現他比之前黑了好多,下巴上還有一圈胡茬,看起來有點糙。
旬驊悄悄打量了他幾眼,心里琢磨著,難道是人設需要嗎?
但是婁導怎么沒有提前跟自己說。旬驊眉頭微蹙,陷入沉思,說起來,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劇本到底是什么。
明天電影開機,肯定過不了多久就要正常拍攝,但是他現在還沒有看到劇本,婁導演到底在賣什么關子。
“你想什么呢,怎么不把安全帶系上。”
旬驊愣了一下,還是問出來了,“哥,你怎么變黑了,是因為人物需要嗎?為什么我沒有收到任何通知。而且電影的劇本——”
厲玚看著他笑了笑,“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越野車駛過高速公路,穿過平坦的水泥路,越過坑坑洼洼的土路,終于到了劇組的拍攝地。
六月五號,恰是芒種,小麥金黃,正是收麥子的時節。
旬驊放眼望去,田野里一片金黃。
村落里的房屋看起來有很長的年份了,房屋都是用泥巴和石頭砌成的。
村旁有一條小湖。一個戴著草帽的人正坐在湖邊垂釣,看起來和周圍的環境極為融洽。
厲玚領著旬驊走到湖邊,“我把人給帶過來了。”
旬驊定睛一看,坐在那里的居然是婁旭弘。
婁旭弘“噓”了一聲,他握住魚竿,快速轉動竿子旁邊的把手,魚線沾了水反閃著光,有魚的影子在湖面撲騰了幾下。
然而一無所獲。
婁旭弘搖了搖頭,他把漁具收起來,拍了拍手,“行,走吧。咱們去屋里說!
施寧村不大,但是環境很好。
村里的村民都是一些上了年紀頭發花白的老人,他們三三兩兩坐在路牙子上曬太陽閑聊,看到婁旭弘,都笑著跟他打招呼,“婁導演,又去釣魚啦,這次釣到了嗎?”
婁旭弘嘆氣,“手氣不好,手氣不好,下次一定行!
厲玚在一旁解釋,“劇組很早之前就來這里籌備電影拍攝,婁導也跟著來了。之前你看到的那片麥田,就是去年劇組的工作人員種下的。”
三個人走到村頭的一間大院子里,有幾個工作人員正坐在陰涼的地方聊天,看到婁旭弘,他們立刻站起來,“婁導,您回來啊!
婁旭弘點了點頭,“走吧,東西都在會議室里,已經準備好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在屋子里看書,聽到婁旭弘的聲音,立刻從房間里跑出來,“爺爺,你回來啦,我把作業寫完了,能去看動畫片嗎?”
婁旭弘笑容慈愛,笑著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去吧,不過只能看兩集!
“好耶!”小女孩歡呼了一聲。
旬驊看了厲玚一眼,輕聲問道:“那個小女孩是婁導的孫女?”
“不是,是我的妹妹!
旬驊眉頭蹙了下,滿是疑惑,厲玚什么時候有妹妹了?
厲玚笑起來,“戲里的妹妹!
婁旭弘打開會議室的門,說是會議室,其實就是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間,里面擺放著用兩個正方形木桌拼湊的大桌子,周圍放了一圈凳子。
旬驊大致掃了一眼,大概能坐十幾個人。
婁旭弘把旬驊的劇本遞給他。
旬驊翻開劇本的扉頁,最上方是一行大字《往日情思》。
這個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剛剛畢業的二十歲學生解玉明響應國家的號召,不顧父母的強烈反對,從繁華的滬城來到了大西北的山村支教。
村子很落后也很偏僻,這里的村民大多目不識丁。學堂一年的學費要八毛錢,但是很多人依舊付不起上學的學費,最多上兩三年就退學了。學堂里的原來只有一位老教師,小學五年級的文憑,語文、數學、自然科學、體育,全是他一個人教。
這位老教師年紀大眼睛花了看不清字,學堂便停課了。解玉明來之前,已經停了大半年。
解玉明剛到村子的時候,受到了村主任的熱烈歡迎,但是學堂開學之后,卻沒有學生來上學。
村里適齡的兒童有二十幾個,解玉明挨家挨戶的詢問,告訴他們讀書的好處,但是大多數人還是不愿意付那八毛錢,讓孩子來上學。
到現在,解玉明已經來這里有大半個月,他已經走訪了十七戶人家,嘴皮子都磨破了,但是到現在來上學的只有三個,而且全是男孩。
解玉明很是挫敗,他看得出來,村里的人很排斥他,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獸一樣,還是專門會搶錢的洪水猛獸。
解玉明敲開了最后一戶人家,這家的適齡兒童是個女孩,但因為前面的種種,這時候解玉明已經不抱期望了。
孟昌光今年二十五歲,父母早死,只有一個六歲的妹妹孟玉霞。孟昌光長得不錯,但是因為分的地少,家里既沒有父母幫襯還有一個拖油瓶妹妹,所以沒人愿意給他說媒,一直單身到現在。
給解玉明開門的是一個小女孩,笑容很甜,兩個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樣,梳著兩個大辮子,很是可愛。
解玉明和孟玉霞聊了一小會兒,郁悶的心情忍不住一掃而空。
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孟玉霞的哥哥回來了。
旬驊翻到了最后一頁,后面沒了嗎。他奇怪地再翻了一遍,防止自己漏看,但是的確是一片空白。
“婁導,這個劇本是漏印了嗎,”旬驊疑惑地抬頭。
婁旭弘笑了笑,“沒漏印,這是第一周的你要拍的戲份。開機的第一周,沒有你的戲份,你先把這些劇本背熟就行!
旬驊離開會議室的時候,剛好看到那個小女孩有些不舍的把手機交上去。
厲玚順著旬驊的視線望過去,“她叫孫穎蕾,今年七歲,上小學一年級。”
六月六號,劇組正式開機。
劇組的所有人都開始動工,旬驊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劇組的工作人員幾乎沒有人會主動和他搭話。
厲玚和旬驊住得不近,中間隔著住著工作人員的院落,再加上他也是早出晚歸,根本見不到人影。唯一會和旬驊說話的,就是那個七歲的小女孩。
“解老師,這個題我不會做!睂O穎蕾拿出小學暑假作業,指著上面的一道題:[7+0=]
旬驊揉了揉她的腦袋,聲音溫柔地給她講解。
孫穎蕾一直喊他解老師,沒有喊過旬驊的名字。旬驊有時候也會恍惚,不過他本來就是體驗派的演員,便放任自己沉浸在這種情緒里。
旬驊坐在麥田路旁的樹蔭下,背靠著樹干,看起來悠閑愜意。
可那也只是看起來而已,他輕抿唇瓣,無比渴望又熱烈地看向農田,婁導今天喊他過來,卻只是讓他坐在這里看著,已經一周了,他什么時候能夠演戲。
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都發著光。
孫穎蕾剛拍完割麥子的戲,一碰一跳地跑到旬驊身邊,獻寶似的把握住的兩個小拳頭遞到旬驊面前,“解老師,你看,好大的麥子。”
旬驊眉眼彎彎。
不遠處,厲玚也結束了今日的拍攝,他的膚色比一周前更加接近小麥色,身上的白色背心已經濕透,褲子上還沾著些許麥芒,他拿起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陽光下,他的肌肉在汗水的映照下閃爍著健康的光澤,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在皮膚下自然流動,每一次輕微的收縮和舒張充滿了力量和動感,如同熔巖般熾熱而有力。
他準備走過來的時候,被婁旭弘攔下了,兩人似乎說了幾句話。隨后,厲玚換了方向,邁步離開了片場。
一名工作人員走過來拍了拍孫穎蕾的頭頂,“走,別在這里說話了,你今天的暑假作業還沒寫!
孫穎蕾撇了撇嘴,不舍地跟旬驊揮手道別。
旬驊看著兩個人走遠的身影,忽而嘆了口氣,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身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影子,是婁旭弘,“臺詞都會背了嗎?”
旬驊點頭。
婁旭弘雙手背在后面,眺望著已經收割了一半的麥田,淡淡說了聲:“好。”
這是他的第一幕戲,也是解玉明出場的第一幕戲,經過幾天的顛簸后,他終于從滬城來到了大西北的山村,整個人疲憊不堪。
解玉明坐在牛車上,身上穿著的潔白嶄新的衣服已經印上了一些泥點,臉色也有些發白,看起來很不適應。
他正坐在顛簸的牛車上,看著下一秒就要吐出來,好在車終于停下了。
解玉明立刻跑下車,扶著大樹喘氣。
這場戲拍完,婁旭弘沒有對旬驊表達任何看法,只是點了點頭,就讓他拍下一幕。
沒有表揚,沒有批評,沒有任何反饋,就這樣拍了一周,旬驊整個人壓抑到不行。
今天要拍的是他現在僅有的劇本里的最后一場戲,解玉明和孟昌光的第一次見面。他知道電影的主角是這兩個人,但是完全不清楚后面會怎么發展。
旬驊眉宇間夾雜著燥意,他從來沒想過婁旭弘導戲會是這種風格,和他之前了解到的截然不同。
旬驊摒棄內心的煩躁,這一幕開始開拍了。
孫穎蕾出現的瞬間,旬驊蹙著的眉頭下意識張開了,眼底也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婁旭弘給了個手勢,鏡頭推到旬驊臉上。
婁旭弘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厲玚飾演的孟昌光剛干完農活回到家,一眼就瞥到坐在涼蔭下的解玉明,他正笑著和自己的妹妹說著什么。
他把鐵鍬往墻上一靠,大步走過去,把孟玉霞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著他。
“咔——”
“今天就拍到這里,各位老師,可以收工了。”
旬驊已經習慣了沒有人理自己,他隨意抓了抓頭發,就準備離開片場。
婁旭弘喊住了他。
旬驊轉身,不論是戲里還是戲外,他現在都給人的感覺都帶著一種脆弱感,眉眼間幾乎全是郁色。
“婁導,有什么事嗎?”
婁旭弘遞給他一個裝訂好的藍皮冊子,“這是全部的劇本,你回去看看。后天從三十二幕開始拍。”
旬驊抿唇,勉強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了。”
他眉眼的煩躁幾乎無法掩飾,旬驊轉身,腳步飛快地離開這里。
婁旭弘看著旬驊的背影,也沒生氣,反而笑出了聲。
厲玚走到婁旭弘身邊,蹙著眉頭,語氣非常嚴肅,“你還要繼續這么做嗎?!你難道沒有看出來,旬驊現在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勁。”
婁旭弘慢悠悠地說道:“演戲體系分成三派,體驗派對演員的要求最高。”
厲玚蹙眉,眸色變深,語氣有些不客氣:“這東西誰不知道,難不成你想跟我說,因為旬驊更偏向體驗派,所以為了讓他更入戲,你就故意制造這種壓抑的環境。”
婁旭弘重新坐回導演椅上,點開剛才拍攝的旬驊特寫鏡頭,“你應該知道,我讓樊漢秋給我發了《朝堂風云》里有關旬驊的拍攝片段了吧。他不是更偏向于體驗派,他是純粹的體驗派,挺難得的。體驗派如果演不好,那就是糟糕透頂;如果演得好,那突破天花板不是什么難事!
婁旭弘輕笑:“厲玚,你的演技很好,世界頂尖水平。但是如果論演戲的高度,旬驊未來成就未必會比你低,但現在的他還不如你。我是導演,既然當初我決定讓他演這個角色了,那我就要為電影負責。”
婁旭弘抬眸,“他這種狀態,更符合角色的狀態!
厲玚并沒有讓步,“即使不需要這種外力,他也能演好!
“但現在這樣,明顯更好,不是嘛?”
婁旭弘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笑容有些無奈,“既然這樣,那就隨你吧!
婁旭弘看著厲玚離開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狡黠,旬驊單獨的戲份也拍完了,正好該拍雙人戲了。
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知了在外面叫個不停,屋內燥熱。旬驊一進屋就打開了空調,空調運作的聲音和知了的叫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了嘈雜的二重奏。
旬驊閉上眼睛,放空大腦。
他其實明白婁旭弘這么做的意思。
解玉明滿懷著希望和追求來到大西北,然后就被接二連三的挫敗打擊,失落失意。旬驊現在的確能體驗到他那種心情,所以他也放任自己沉浸在這種情緒里。
空調制冷的能力很強,沒過一會兒,身體的燥熱就逐漸緩解。
旬驊輕抿了口水,坐到書桌旁打開臺燈,翻開了明顯比之前那本要厚上兩三倍的新劇本。
這是完整的劇本,但大部分還是解玉明的視角。
孟昌光同意讓孟玉霞去上學,但他希望解玉明也能教他識字,他會交兩個人的學費。
學堂只讓適齡孩童讀書,像孟昌光這樣的大齡青年,只能去夜校或者專門的成人學校,但偏遠落后的村莊不可能存在這種讓他學習的地方。
解玉明只收了一份學費。
因為孟昌光白天需要到地里干活,所以解玉明會在吃完晚飯后,去找孟昌光,給他上一節課。
一來二去,兩人也逐漸熟悉起來。
事情發生變化是在兩個月后,因為那天孟昌光去縣里買東西晚上回來會晚一些,就拜托解玉明照顧孟玉霞一會兒,等到晚上再來接她。
孟玉霞在解玉明家吃了一頓極其難吃幾乎無法下咽的晚餐后。第二天,孟昌光送孟玉霞上學的時候,就請解玉明去家里吃飯,作為收留孟玉霞的感謝。
那天,解玉明收到了孟昌光的禮物,一只鋼筆,鋼筆的價格等同于孟昌光辛苦工作兩個月的所有報酬。
從那天開始,兩個人的關系好像更近了一點,但是又好像沒什么變化。解玉明開始經常到孟昌光家里吃飯,每個月發的糧食也都直接放到了他的家里。
那個年代,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情是不被世俗所容的,村里的其他人也只是覺得孟昌光和解玉明關系很好,脾氣相投罷了。
事情的轉變在半年后,距離解玉明結束支教還剩一個月。經過他將近一年時間的努力,學堂里現在已經有了十五個學生。他本來已經寫好了申請書,打算再留任一年,不僅是為了解玉明,更是為了那些孩子。
村里支書的女兒不小心失足墜湖,剛好路過的孟昌光把她救了上來。沒過一周,支書就找媒婆上孟昌光家里去問他愿不愿意娶支書的女兒。
孟昌光瞞下了這件事。
解玉明隱約發現了孟昌光的猶豫,申請書還沒有交上去,適逢他又收到了家里的來信,告訴他父親垂死,想看他最后一面。
心思如灰,解玉明離開了。
只是回到家后他才發現,父親并沒有生病,讓他回來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和某個高官的女兒結婚。解玉明和家里大吵一架,他說自己喜歡男人,一輩子也不會和女人結婚。但父母不依不饒,甚至以死相逼。
解玉明離開了家,遠赴美國。
三年后,孟昌光帶著孟玉霞來到了滬城,這時候,他已經是鼎鼎有名的經商天才。孟昌光找到了解玉明的家,但解玉明的家人卻說他在美國,已經意外去世了。
孟昌光不死心,他把孟玉霞安頓好之后,一個人來到了美國尋找解玉明。孟昌光在那里待了五年,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最開始他一個英文單詞都不認識,后來已經能夠熟練地和外國人對話。
又過了三年,孟昌光不過三十六歲,但已經滿頭白發。
孟玉霞要結婚了,孟昌光也死心了,找了這么多年,他是真的相信解玉明已經去世了。孟昌光回國參加完她的婚禮之后,意外昏倒,被送到醫院查出了胃癌。
癌癥在當時是不治之癥,孟昌光不打算治療了,他打算回家鄉度過最后的時光。
原來的貧瘠不堪的村落在他的投資下,早已開發成示范鄉村,唯一沒變的是村后的那座山,山澗的溪流涌動,那棵大樹依舊繁茂。
解玉明并沒有去世,他在美國繼續攻讀了碩士和博士。但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每周都要去看心理醫生。他實在堅持不住了,自殺的傾向非常明顯,心理醫生勸他回去看看,去看看他當初產生郁結的地方。
十一年,分離十一年的兩個人再次見面了。
孟昌光的病依舊無藥可治,一年后就去世了。解玉明在他去世一年后,也隨之離去。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旬驊看完劇本,已經是深夜了。
睡意襲來,意識迷糊,旬驊關了燈,上床休息。半睡半醒之際,腦海中卻不知為何冒出來一個疑惑,他來劇組多長時間了,今天是幾號?
旬驊閉上眼睛掰著手指頭計算著,六月六號開機,他是五號到這里的,今天是劇組開工的第二周,今天是六月二十號。嗯,不對,現在已經過凌晨十二點了,應該是六月二十一號。
旬驊猛地睜開眼坐起來,他打開手機日歷,今天的確是二十一號,六月二十一日是尤灌的生日,二十歲的生日。
旬驊捂著臉,忽然嘆了一口氣。
他思緒飄忽,想到了剛認識尤灌的那會兒。旬驊搖了搖頭,腦海中的畫面消散。
旬驊點開微博,設置了一條定時發送的生日祝福。
手機被放在到了床頭,屏幕熄滅。
但濃濃的睡意不知道被誰奪去,腦子里又開始出現各種紛雜的思緒。
旬驊打開了床頭燈,翻開劇本,強迫自己不再想東想西。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睡了過去。
鬧鐘沒能把旬驊從睡夢中喊醒,十點多,他慌慌張張地穿好衣服走出門的瞬間,忽然意識到今天沒有排他的戲。
旬驊放松下來,手機亮了一下,鎖屏界面出現一條微信消息。
旬驊解鎖,手機自動跳轉微信,他的視線凝固到上面,是尤灌的消息,[如果那條生日祝福,只是祝福我一個人的就好了]
旬驊表情空白了一陣,手指距離屏幕只有幾毫米的距離。他保持著打字的姿勢,盯著那兩行字,陷入了深思,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發出去。
中午,秦剛忽然打來了電話。
秦剛在那頭大笑,顯然心情非常不錯,“小旬,電影拍的怎么樣。有兩件好事,你想先聽哪一個?”
好事,能有什么好事。旬驊眉眼低垂,沒什么興致地說道:“哪個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