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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若茗回答:“我今回出來, 沒經過他同意。還自作主張跟表哥跑了,還去摻和危險的事件。”

    巫若茗搖頭晃腦:“他嫌我不顧自身安全亂跑,要我下次再去有邪祟的地方,得有他跟著。”

    巫若茗大手一揮:“可是他忘了, 我今回有表哥跟著啊, 有我表哥在, 我怎么會出事,他就是關心則亂!”

    我看他還挺得意,就沒安慰他了。

    我們雙方在一起小聚一天, 就分道揚鑣了。

    云紫裟感謝了我們對巫若茗的照顧, 還請我們吃了飯。

    臨行前,青瓷將山魈待過的那幅畫拿出來, 交給云紫裟,請他捎回小巫山, 讓精通煉器與鍛造的休師伯幫他修補。

    云紫裟欣然答應, 將畫妥帖收好。

    巫若茗被替他背著被筒的云紫裟牽著手領走時,對我們很不舍,邀請我有空去小巫山玩。

    我回他,若有機會,一定去。

    再次恢復我跟青瓷的二人行,我還有些不適應。

    一時竟有些想念巫若茗。

    畢竟小孩兒能說, 行路時從來不冷場。

    當然我跟青瓷也不會冷場, 就是沒那股鬧騰勁兒了。

    青瓷見我失落,攬著我, 帶我體會了把云霄飛劍, 我就如大錘敲腦袋似的緩過勁兒來了。

    落地時我雙腿顫顫,差點飛吐!

    這導致我驚悚的發現, 作為一只會飛的鳥,我竟然暈飛劍。

    當然這不排除飛劍比我速度快的原因。畢竟我每次都飛的很穩很輕盈,哪里像青瓷,飛得跟子彈似的。

    而青瓷本人,他不僅沒跟我道歉,還檢查我功課,讓我拿出心法冊子,檢查我背上面的心法口訣,檢查過進度后,覺得我這段時間的功課懈怠了,就給我把御劍一門加了進去。

    天殺我也,我才剛學會靈氣外放。

    于是,我苦著臉,完全沒有時間失落了,我忙的很。

    等我能御著劍,在離地兩米的距離平穩飛行一刻鐘之后,青瓷又帶著我飛了一回過山劍,我雖然沒有嘔吐,但我落地后,還是腿抖。

    我嚴肅跟他說,我在練了,你不要催我。

    好在他答應的挺爽快。

    這日,我們進入一座新城,在布告墻上見到一則告示。

    是城主的母親發布的。

    說城主府有陰靈作祟,欲尋高士除之,若能解決,賞銀可觀。

    我趴在布告上逐字逐句讀完,盯著賞銀數目,滴下垂涎的口水,突然被青瓷捏住衣領,給拽到了一旁。

    我疑惑回頭,便見一輛高駕的八輪馬車,被侍衛模樣的人驅趕著橫沖直撞沖過來,堪堪剎停在布告邊。就停在我剛剛站的地方。

    馬車上的車門緊閉,門后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去,把那布告撕下來,毀了,不要留。”是一個年輕的男人音,不過中氣明顯不足,氣虛。

    驅車的侍衛應一聲,跳下車,剛要去撕布告,又有一頂豪華的小轎被人氣喘吁吁的抬著追過來,甫一落地,轎內便傳出一個蒼老渾厚的吼聲:“慢著。”

    聲音非常威嚴,帶著隱怒,是一個老太太音。

    撕布告的侍衛聽到聲音,抬起的手趕緊落下,立刻低下頭,不敢動了。

    落地的小轎轎簾一掀,旁邊扶轎的丫頭伸手攙扶,一個龍頭拐杖伸了出來,接著是一個頭發花白,體態健碩的老太太,自轎內彎腰走出。

    她站定后挺直腰背,臉上帶著憤怒,拄著拐杖,小碎步的咚咚咚沖到馬車旁,用拐杖使勁的敲擊車轅,質問道:“你撕我布告做什么?你連自己都管不好,如今想來管我了?”

    “娘,”車內男子的聲音道:“我沒病。”

    “是,你沒病,只是中邪了而已,”老太太怒吼道:“有本事這青天白日,你敢露個臉給我看看你的鬼樣子?”

    男人虛弱道:“娘,你不要管我。”

    老太太痛心疾首:“不管你?不管你你就要死了。”

    老太太用拐杖,敲得車門梆梆響:“程添,你給我滾出來,關著門跟老娘說話,給你臉了?”

    車門死關著不動,男子氣弱道:“娘,我不跟你說了,總之我不會配合的。”

    說完呼叫侍衛,連連吩咐:“我們走。”

    侍衛趕緊跑過來,從另一邊跳上車,對老太太行個禮,然后便駕車扭頭逃跑。

    老太太抓著車轅憤怒的咆哮,中氣十足:“程添,混賬,鬼迷心竅,你給我滾出來,話不說完就想跑,你這個懦夫。”

    車內不吱聲,旁邊的丫頭抱住老太太,才讓那馬車成功脫走。

    很快,馬車跑得遠遠的,只剩一個車屁股,老太太還在跳罵:“程添,你要是再敢撕我告示,我就用拐杖打死你。”

    等車屁股徹底不見了,老太太才消停下來,左右看看,她眼尖,在周圍的人群中,一眼瞥見了我跟青瓷。

    老太太扶了扶發髻,攏了攏衣裳,拐杖墩墩的,微笑著快步走過來,未語先笑:“兩位可是道長?”

    青瓷點頭:“是。”

    老太太笑盈盈道:“那么兩位道長,可看了告示?”

    青瓷頷首:“看了。”

    “那么有沒有興趣,除個妖啊?”

    “不是說陰靈?”

    “意思差不多,都不是好東西,道長們不要計較那么多。”

    青瓷道:“可以。”

    老太太眉開眼笑,連忙招呼從人:“快,給道長們引路。”

    老太太也不坐轎子了,領著我們一路步行,去了城主府。

    有老太太引路,城主府無人敢攔著,我們一路暢通無阻,到達了城主府的后院。

    給我們安排好客房,老太太請我們在花廳喝茶。

    然后跟我們講了事情的由來。

    “作祟的,是我那死去的兒媳婦。”

    “我兒就這一個媳婦,媳婦死后,沒再續娶過。”

    “我那兒媳婦死了有一年了,我兒子癡情,一直忘不了她,半月前,我兒子突然告訴我說,她回來了。不是身體,是魂魄,日日與我兒夢中相會癡纏。”

    “我以為他相思成疾,得了癔癥,這也無傷大雅,不就是發個春夢,能解一下他的思念,也挺好。畢竟春夢不傷身。”

    “可后來,我兒一日比一日憔悴,就像被吸走了精氣神,整個人蔫巴下來,我才覺出不對來。”

    “我就想,這哪里是不傷身的春夢,這根本就不是做夢,這明明就是招了女鬼,上身吸了精氣吶!”

    “于是我就趕緊貼了告示,想讓人救救我兒。”

    老太太感慨的喝了一口茶,抬頭對我們道:“告示才貼了一天,被我那不孝子知道,竟然想阻止我。”

    “他做夢。”

    “他就是執迷不悟,被鬼迷了心竅。糊涂!”

    老太太憤怒的罵他幾聲,然后感激我們:“也是老身運氣好,能請到青陽的兩位道長,著實幸運。”

    老太太哐哐的拍胸口:“別看我老太太老,可我還是有些見識的,青陽的兩位道長能來幫忙,是我的榮幸。”

    老太太說完向我們行禮:“有勞兩位道長了,救救我兒。”

    青瓷回禮:“不必客氣。”

    我亦道:“我們會盡力。”

    據老太太稱,城主程添,在如此虛弱之前,也是強身健體,有些功夫基礎的,一個人騎馬拿槍,挑翻一干人不在話下。

    我跟青瓷去拜訪程添時,程添的確一副虛弱蒼白又無力的模樣。

    溫暖的天氣卻穿著幾層厚衣,襯得體態臃腫,臉卻瘦的凹陷。

    不過仍然能看出之前清雋的模樣。

    是個美男子了。

    他見到我們,態度不錯,沒表現出排斥,客氣請我們喝茶。

    待我們落座后,他跟我們道:“聽說兩位是青陽的道長,可有信物?”

    青瓷給他看了青陽令牌。

    他看后如釋重負:“既然是青陽的道長,那我就放心了。”

    他自說道:“我知道凌娘在吸我的精氣,可我知道她是沒辦法,她心有執念,投不了胎,所以想借我陽氣。”

    青瓷問他:“你如何得知,她是想借你陽氣投胎?”

    程添道:“她告訴我的。”

    青瓷:“你怎知道那鬼是她?而不是別物擬人仿變?”

    “就是她,”程添激動道:“我認得她,她的聲音,她說話的語氣,她的小動作,她身上的每一寸我都認得,她是我的妻子,我不會認錯她。”

    他說完慢慢平復下來,低著頭道:“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她可能走了歪路,靠吸陽壽,可能投不了胎。可我舍不得她,我也想念她,能跟她多多相會,對我來說亦是一種奢念。”

    “我知道,我不能用自己的奢念,牽絆住她。”

    “所以,”他重新抬起頭,眼圈通紅:“你們,能不能給她超個度?”

    我問他:“那為何你要撕告示?”

    他認真道:“我怕我娘找了不靠譜的人,把她當邪祟除了。”

    他念道:“我也想過,等過段時間,請高人來救她,但凌娘運氣好,遇到了兩位。”

    他希冀道:“能不除她嗎?給她超度,讓她好好去投胎。我可以做善事,為她積福。”

    青瓷斟酌道:“這要看她已到哪種程度,若已成邪祟,便不好超度了。”

    程添搖頭:“我覺得她沒有成邪祟,真的,不信你們晚上看,她自個的意識保留很好的。”

    青瓷點頭,問他具體:“你說她心有執念,所以無法投胎。她有何執念?又為何無法投胎,是橫死嗎?還是埋骨地不詳?或是尸骨不存?”

    程添跟我們道:凌娘有個弟弟,叫蕭陵,跟她自小長大,相依為命,但心念不正,下毒害她,被程添抓了現行,驚慌之下逃跑,結果不慎自城樓跌下,自摔而死。

    程添怒他,便將他尸體草席一裹,扔到了亂墳崗。

    42

    凌娘知道后, 將他尸體重新收斂,在亂墳崗旁好生掩埋。

    只是經過蕭陵的毒害,凌娘身體壞了,時時生病, 沒幾年便過世了。

    死前掛念夫君, 沒能陪夫君到老, 愛意癡纏下,心有不甘,執念深重, 遂無法投胎。

    “所以我是她的心結啊, 她來找我,我怎么忍心拒絕她!”程添紅著眼圈傾訴。

    我道:“她做鬼來害你, 想拉你下黃泉,心術已不正了!”

    程添抿著嘴巴, 搖搖頭, 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蹦出一句:“我愿意為她而死。”

    話音剛落,老太太渾厚的嗓門自門外傳來:

    “為她而死?你想過自己老娘嗎?知道什么叫陰陽有別嗎?還為她而死,我現在就讓你死。”

    老太太氣洶洶沖進來,舉著拐杖就向程添沖過去。

    我跟青瓷禮貌的退出來,留空間給他二人交流母子感情。

    出門后, 還能聽見程添的叫聲:“哎喲娘輕點兒, 兒子這不是聽勸了嗎,就是因為想到老娘我才不急著死了嘛!老娘別動手, 我現在虛!”

    之后我們走遠了, 別的話沒再聽見。

    到了晚間,程添臥房, 一切準備完畢,程添臥在床上,告訴我們,若聽到他夢中發出什么聲音,不要笑話他。

    他還在腰間卷了條擋布,告訴我們遮羞,他會夢遺。

    我說:你不用告訴我們如此具體。

    我跟青瓷布置完縛靈陣,一起鉆入床底。

    床底挺寬敞,趴下后還有余。

    而且白天青瓷讓程添著人打掃過,沒有灰塵,挺干凈。

    趴好之后,我借著外面的燭光,看青瓷的臉:“咱們在這趴著,會不會有點冒犯?”

    青瓷答:“這位置捉鬼容易,窗外太遠。”

    我解釋:“我是說房梁,我們可以去房梁上。”

    青瓷顰眉看我,滿臉不樂意:“你想看他夢遺?”

    我:“……”

    我不想看他夢遺,所以還是聽壁角好了。

    接下來我們都安靜等待。

    很快,就到了程添日行春夢的時間。

    我開始聚精會神起來。

    我往窗外看。

    青瓷給我開了陰眼,使我能見陰靈鬼物。

    我想,我會先聽見房門“吱呀”一響,然后女人輕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甚至能從床簾下面,看見女人穿鞋或者不穿鞋的,露出青白腳脖子的腳。

    然后那腳一只一只跨上床,消失在我床簾下的視線里。

    接下來程添會發出讓他自己都臉紅的聲音,接下來……

    等等,青瓷這么純情,會不會不適應?

    我扭頭看青瓷,青瓷亦抬眼看我,我剛要做口型,突然感覺周圍溫度有點降低,我心想來了來了,可真快。

    剛想轉頭看床外,突然,我看見青瓷的背后,一個女人的臉,慢慢從土里長了出來。

    披頭散發,臉色死白。

    女人眼神死板,只與我一個照面,立刻遁走。

    青瓷略有所感,立刻回頭看。

    然而女人跑的太快,青瓷只瞥見了她消失的頭發末梢。

    我亦懵了。

    若我所猜不錯,這是凌娘吧?

    她有門不走,她走床底?

    是因為床底近,可以直達目標嗎?!

    反正我是真沒想到,今晚這捉鬼,故事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程添等不來春夢,在床上輾轉反側。

    我跟青瓷自床下爬出,站在程添床前,他攏住遮羞布,不解跟我們道:“凌娘還沒來,你們怎的出來了?”

    他催我們:“快回去,凌娘害羞,見到你們,會嚇跑的。”

    我答:“已經見到了。”

    程添:“……啊?”

    我跟他形容床底驚鴻一見的女鬼模樣:杏眼,菱鼻,小嘴,嘴唇略厚,微彎上翹。

    青瓷問他:“需要我畫出來給你辨別嗎?”

    程添道:“不用,這就是凌娘。”

    問我道:“你說凌娘走的床底?”

    我頷首:“嗯。”

    程添美滋滋道:“我的凌娘做什么都這么可愛!”

    我:“……”

    沒救了,毀滅吧!!

    接下來我跟青瓷上了房梁,可等了一晚,凌娘也沒再來。

    我問青瓷:“凌娘她還會再來嗎?”

    青瓷回答:“肯定會的,她有執念。”

    果然,兩日后,晚間,凌娘又來了。

    今回我跟青瓷上了房梁。

    我覺得,凌娘肯定不會走床底了,經過前一次,她有了戒備。

    我估摸著她這次應該走門,或者爬窗。

    然而我又想錯了。

    這小女子做了鬼,也挺能折騰。

    她從房頂來的。

    她踩了屋瓦,從屋頂穿墻進入,飄下來了。

    若不是青瓷聽見踩瓦的聲音,提前帶我躲入衣柜,我們還得跟她來個親密的照面。

    這一次,我無比慶幸青瓷的精明。

    沒有帶我鉆床底,而是躲進了衣柜。

    因為我明確看見,她是倒著下來的。

    頭先著地。

    還面朝床底,落地后專門朝床底看了看。

    鬼精鬼精的。

    若我躲在床底,肯定又與她對眼兒了。

    然后她二話不說再跑,好幾天后再來。

    跟涮我們一樣。

    我想,好歹不用等好幾天了。

    青瓷已經抬手握拳,操控著把縛靈陣收緊,如網般向她罩去,細條的經緯線閃動著藍光,快速去捉她。

    沒想到她比想象中兇悍許多,竟把網撕開,直接栽下床遁地跑了。

    程添被她帶的摔到地上,摔醒了,睜眼懵懂看著我們:“怎么了怎么了?我夢見凌娘摸我了,還沒開始,我就醒了。”

    他問:“你們捉到凌娘了?”

    青瓷搖頭:“沒有。”

    程添還挺驕傲:“我的凌娘,果然不是那么好捉的!”

    跟我們強調:“她很聰明的。”

    捧著心口:“所以我愛她,愛的心肝兒疼。”

    他這兩天沒被采,又被老太太盯著吃好飯,精神上恢復了一些。

    所以有氣力跟我們炫耀了。

    我不理他,我看青瓷。

    青瓷得出結論:“有本體,所以縛靈陣捉不住,需找到本體。”

    我們去挖了凌娘的墳。

    凌娘的墳墓在一片青山碧水之地,是新找的風水土地。只凌娘一個墳頭。

    程添躲在馬車里哭,不愿意下來。

    “嗚嗚嗚,凌娘,我對不起你,來刨你墳了,你不要介意,我們是為了你好。若道長們想把你尸體燒掉,你也不要介意,畢竟你投胎后,這身體就沒用了,你說是不是!”

    他還自顧跟凌娘商量上了。

    但他這碎碎念叨,在我們發現棺上有破洞,并開棺發現棺里空無一人后,戛然而止。

    程添撲出來,摔了一跤,顧不得疼,不可置信問我們:“難道,我的凌娘沒死?”

    我覺得他是被采多了,腦子犯糊涂了。

    青瓷問他:“她是你親自下葬的嗎?”

    程添滿眼希冀:“是啊。”

    青瓷:“確認過死亡了嗎?”

    程添眼里的光暗淡下來:“是的,我確認過好多回,尸體都硬了。”

    青瓷:“還有,晚上來找你的是魂還是人?”

    程添眼里的光徹底熄滅:“魂。”

    青瓷檢查棺內:“尸體離棺時已初步腐爛,棺底有尸水干后痕跡。墓頂封土未動,可見在尸體下葬一段時日后,有盜者自側面入土破棺,將尸體自土中拖拽而出,至于尸體出土的痕跡,時間太長,加之風化下雨,掩埋覆蓋,已無蹤跡可尋。”

    “至于是何人所為,有待查詢。”

    我問青瓷:“有沒有可能,尸體自行成僵,破開棺材,自鉆而出?”

    青瓷搖頭:“已開始腐爛,不能自行成僵。”

    青瓷問程添:“可有仇人?”

    程添搖頭:“素日友善,無大仇。”

    程添咬牙:“請道長們幫忙,務必找出凌娘尸身。”

    青瓷點頭:“會找到的,也必須找到。”

    青瓷根據現狀,繼續做出推斷:

    “縛靈陣捉不住凌娘,本體仍在,經一年而不化,極可能尸體已經成僵。并且靈魂能夠脫離僵體,單獨行動。典型的特點,極大可能,是行僵。”

    “行僵大多并非天然,乃人為或刻意制造,一經出現,往往成群。”

    “若只見一只,那么這一只,往往打頭陣。是制造者放出來探路所用。”

    “而這只打頭陣的行僵,是最強的,也是能魂體分離的唯一行僵,具有十分明顯的標志屬性,所以一旦察覺,就能認出。”

    “待這頭陣行僵探完路,它會呼喚同伴,招引大批行僵前往目的地。”

    “這后面即將被呼喚的大批行僵,要么還沒制造完成,要么,就是已經集結在準備前往目的地的路上。”

    程添的臉色已經隱去悲戚,立刻嚴肅起來,他激靈靈清醒過來,挺直腰板,臉色冷肅,終于有個城主的樣子。

    他看著青瓷,皺眉道:“道長,它們的目的地,是城主府?”

    青瓷點頭:“頭陣行僵探路的地方,就是大批行僵的最終目的地。”

    “可是,”程添臉色鐵青:“可城主府在城中心啊!”

    他道:“我把城主府搬出來,還來得及嗎?”

    青瓷搖頭:“已經踩點多時,來不及了。頭陣行僵目標明確,是有目的而來,受主使者指使,目的地的范圍,只能是以城主府往外覆蓋。”

    “或者說,”青瓷冷肅:“主使者的最終目的,是整個東臨城也說不定。”

    程添腿一軟,噗通跪了下來,青瓷看他,他頭冒冷汗,沖青瓷磕首:“是我糊涂,耽于情愛,差點釀下大禍,害了這一城的人。”

    他連連叩首:“望道長相助,拯救我們一城的活人。”

    青瓷扶起他:“我盡力,現在主謀無線索,可暫時擱置,眼下當務之急,找到凌娘的僵身。”

    程添抬頭:“來得及嗎?”

    青瓷點頭:“必須來得及。”

    程添凜然道:“我糊涂,凌娘亦糊涂,為阻止這禍事,若必須殺她,請道長盡管動手,她若不忿,待母親百年后,我可隨她而去。”

    43

    自這日起, 東臨城實行宵禁,城墻士兵來往巡邏,城門士兵嚴格把守,嚴陣以待, 只開半扇城門, 以待隨時閉門。

    青瓷說, 凌娘有目的而來,她的行僵尸體,絕對離目的地不遠。

    我問青瓷:“凌娘的魂魄還有作為人的意識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青瓷分析:“受人誘導, 被人操控, 有意識,但知道的大概不多。”

    由于她兩次都走床底附近, 在我提議下,我們先去搬了程添的床, 挖了他的床底。

    深挖六尺, 沒有找到僵身。

    程添問青瓷:“她的僵身,白天能露面嗎?”

    青瓷回答:“魂不能,僵身能。”

    程添嚴肅點頭,在府中來回呼喚凌娘,由于還虛,累得氣喘吁吁, 不過沒用, 凌娘沒被他呼喚出來。

    青瓷道:“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一用。”

    青瓷說:行僵, 擁有極少的旱魃屬性, 雖不至于造成干旱,但行僵躲藏的土地, 會大量吸水。

    于是程添開始安排全府的人,提著水桶往看得見的地面上潑水。

    凌娘生前喜歡待的地方,著重潑。

    “若水潑在地上,哪里吸水比別的地方快,哪里便是可疑地點。標出來,迅速來報備給我。”程添如是吩咐道。

    然而不久后,陸續有人來報,找到了吸水多的地點。

    僅一個時辰,就找到了十多處。

    程添臉色鐵青,給出了統一回復,全都挖開。

    且每處挖的地點,派多名侍衛,負責防守。

    而程添則拿著他的劍,跟在我倆身后,指點著凌娘生前常待的地點,也就是可能出現的標出的地方,前去挖掘。

    路上見到趕過來的老太太,老太太心有余悸:“我都聽說了,怎么回事,為何我院中也標出兩處?有那么多嗎?”

    老太太一句有那么多,說的所有人心情沉重。

    程添安慰她:“娘,沒事,我都會處理,你先跟著我安排的人,出府去別處避避,待我將事情處理完,再接您回來。”

    老太太很聽話,走前跟我們道:“我不當你們的拖累,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老太太走后,我們開始挖掘。

    我跟青瓷挖的快,選定的第一處地點,就挖出了人。

    不過不是凌娘,是一具明顯是尸變后的僵尸。

    沒有呼吸,但身上有邪氣。

    皮膚皸裂,有些地方已經腐爛。

    閉著眼睛,似乎待機休眠狀態。

    程添用劍砍它,觸之如金鐵,砍不動,還有金石之音。

    青瓷用劍,加入靈氣,輕易梟首。

    僵首落地,僵尸仍舊閉目無反應。

    程添問道:“它怎么不動?”

    青瓷答:“因為還未到蘇醒的時間。”

    程添知道蘇醒的時間,便是凌娘呼喚同伴的時間,所以沒再多問。

    只是面色沉重。

    很快,陸陸續續,各種腐爛程度不一,男女老少不一的沉睡僵尸,被侍衛從府中各處集中運過來。

    最后運完,我數了數,足有十三具之多。且多數為壯年男人。

    渾身沾滿泥土,一個個的如土猴子。

    全部用水潑臉辨認,發現這其中,仍舊沒有凌娘。

    很顯然,府中能挖出如此多的僵尸,可見是,雖未到攻城時間,但已經開始往這邊布置僵尸,所以也快了。

    “這是打算里外夾擊嗎?這主謀,好狠毒的心。”程添憤恨道。

    將十三具僵尸堆積在寬闊的廣場,青瓷用靈火點了它們。

    沒有掙扎,沒有嘶吼,它們被燒的很安靜。

    但這并不代表,它們被喚醒后就會溫柔。

    畢竟,它們是身硬如鐵,普通人很難殺死的、兇殘的僵尸。

    府中全部找遍,沒找到凌娘,程添非常著急,短短時間,嘴上已急出了燎泡,但仍舊記得安排:“著人搜索府外,以城主府為中心,先向外延伸二十米,排查土里的行僵。”

    被安排的人應諾。

    剛安排完,有個小丫頭竊竊走過來:“城主,我有疑要說。”

    程添跟我們道:這是在凌娘生前伺候過的小丫頭,凌娘死后,小丫頭便在凌娘原本的院中,負責伺弄花草。

    然后讓小丫頭說話。

    小丫頭說:“有一顆樹,很奇怪。”

    自半月前,那樹開始吃水很多,她每日澆水,那樹仍舊如缺了水般不精神。

    而之所以大家潑水澆地,沒有把那棵樹發覺出來,是因為小丫頭怕樹渴著,今日往樹底猛澆了水分,樹底的土壤水分快飽合了,所以吸水不明顯。

    “要等日落后,它又吸水快了。”

    有了小姑娘提供的線索,我們快速去了那棵樹邊。

    然后迅速開挖。

    程添還跟我們道:“這是凌娘生前,親自移栽的樹,她曾很喜歡。沒想到死后還記得。”

    他話剛說完,我們就挖出了凌娘。

    凌娘的尸體已經出現腐敗,皮膚潰爛,半邊的腮幫子都裂了口,露出了里面的牙齒。

    但因為成僵,她的尸體停在了微微腐爛的模樣。

    頭發成縷,渾身濕泥,臟污不堪。

    下葬時的裙子已褪色至污泥的顏色。

    因為可能自地底行動過,所以衣裳破損諸多,掛在她身上,如同破布。

    總之沒有程添形容的,光鮮美麗的樣子。

    也完全沒有我見到她陰靈時的樣子好看。

    程添認了她好一會兒,差點沒認出來,還沒開口,眼圈紅了。

    拿袖子給她擦臉,又還記得正事,強迫自己讓到一邊,讓我們跟她說話。

    “她會不會跟那些休眠狀態的僵尸一樣,聽不到我們說話?”他問青瓷。

    青瓷道:“她是清醒的。”

    然而青瓷肯定了她的清醒,她也沒表現出清醒。

    行僵不知道疼,所以無法用疼痛刺激她。

    感情淡漠,所以不論程添怎么說話,她都不理。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程添急了,想抱住凌娘的臉去啃嘴,青瓷拉住他:“你干嘛?”

    程添紅著眼道:“我想親親她,也許她受了刺激,一激動,就愿意理我了。”

    青瓷罵他:“也不怕中尸毒。”

    對僵尸能下去嘴,雖然是自己老婆,但我對程添這一舉動也是佩服的。

    程添說想刺激她,我看著她丑兮兮的模樣,突然想到,女人都是愛美的吧?!

    難道說,她之所以不愿意醒,原因并沒有多么復雜,而是知道自己丑,不愿意跟程添承認,這丑八怪是她?

    若真如此,那就好辦了。

    程添的刺激不夠,我來給她刺激。

    我盯著她的臉,發出輕蔑嫌棄的一笑:“好丑呀!”

    程添對我這反常,露出十分的驚訝。

    吃驚道:“小道長,你在說什么?你怎么當著我的面,笑話我的妻子?”

    我沒理他,而是繼續嘖嘖道:“丑死了!”

    青瓷瞥著凌娘,突然出聲附和:“臉都爛了,的確不能看了。”

    我點頭應和:“嗯,看這個丑樣子,生前肯定也奇丑無比吧?”

    青瓷下結論:“好看不了。”

    我肯定:“丑女無疑了。”我問程添:“你是怎么看上她的?眼瞎了嗎?”

    一個女聲慢吞吞插入:“你-才-眼-瞎,我-生-前-可-好-看,程-添-是-眼-光-獨-到,慧-眼-識-珠,才-在-萬-千-人-中-扒-拉-出-我,一-眼-相-中。”

    “程-添,”凌娘問:“你-說-是-不-是?”

    我抬頭,凌娘的僵身已睜開眼睛,做不出什么表情,但嘴巴一張一合,在開口說話。

    雖然舌頭僵硬,語氣不能有多少起伏,語速也慢,但表達的意思挺生動形象的。

    程添驚喜道:“凌娘,你終于愿意說話了?”

    凌娘突然閉上嘴吧,左右看看,憤怒道:“你-們-詐-我?”

    程添剛露出歉意,凌娘用認真的語氣對他道:“程-添,你-眼-花-了,要-知-道,這-個-尸-體-不-是-我,我-上-了-這-尸-身-而-已。”

    她強調:“這-尸-身-跟-我-長-得-像-而-已。”

    程添應道:“好好好,不是你,你最好看了。”

    青瓷把他推開:“廢話真多,”站到凌娘面前,“有話問你。”

    凌娘挺戒備:“我-知-道,你-們-想-來-拆-散-我-們,所-以-我-才-不-理-你-們。”

    青瓷冷笑:“死亡已經把你們拆散了。”

    凌娘沉默一瞬,慢吞吞的,用力道:“我-想-哭~”

    青瓷:“哭個屁,再磨嘰,讓你魂飛魄散。”

    凌娘戒備一頓,剛要移動,青瓷一張定魂符,啪的貼上了她額頭。

    凌娘:“……”

    她用嘴道:“程-添,救-你-夫-人。”

    又道:“我-哭-了,嗚-嗚-嗚-”

    她沒眼淚,用嘴哭的。

    我問她:“你想讓程添死嗎?”

    問完我一頓,也許她會回答,死了正好團聚。

    然而意外的,她道:“不-行,他-還-有-母-親,不-能-死。”

    還挺通情達理,那能溝通。

    我又問:“那你想東臨城的人都死嗎?”

    “為-什-么-都-要-死,發-生-什-么-事-了-嗎?”

    我道:“你能救他們,你愿意救嗎?”

    她看程添,程添對她肯定的點頭。

    她看我:“愿。”

    我推開青瓷,站到她面前,將事情跟她講了一遍。

    通過溝通,我知道她來找程添的因由。

    也知道了她的記憶。

    據凌娘說,她死后,再一次醒來時,是在土里,然后腦子里有個思想,她要來找程添,通過歡好,分享程添的壽命。

    得到程添的十年陽壽后,會有恩人來作法,用這十年壽命,換她跟程添下輩子的一世姻緣,這樣他們就能再續前緣了,也解了這輩子短暫相聚不能白首的遺憾。

    “程-添-答-應-了-的。”她道。

    不過她沒有多說,只問程添能不能借陽壽,說投胎用。

    至于最終目的,下世姻緣,她想成功后作為驚喜告訴程添,讓程添開心,不留遺憾。

    “他-非-常-喜-歡-我-的。”凌娘肯定道。

    真是危急之時也不忘秀恩愛啊!

    44

    我給她把話題掰正過來, 跟這戀愛腦的小女鬼繼續討論。

    凌娘腦中沒有恩人的模樣,只知道自己有個恩人,是恩人讓她成為能夠行動的僵尸的,并且灌輸給了她如何續姻緣的方法。

    她認為, 恩人是隱世的高人, 至于何時吸夠程添的十年陽壽, 到了時間,恩人自會通知她。

    至于如何通知,她也不知道。

    她覺得大概會像她剛醒來時一樣, 腦子里接收通知。

    然后她會根據腦中的記憶呼喚恩人, 恩人就會過來作法了。

    “我-沒-想-到,恩-人-竟-然-不-是-好-人, 他-騙-我-利-用-我,還-想-害-那-么-多-人。”凌娘憤怒道。

    當然她表達不出憤怒的語氣, 但是她做了動作, 用拳頭錘地,一拳下去,地面出現一個坑。

    她也沒想到自己力氣這么大,嚇了一跳。

    “我-好-厲-害。”她感嘆道。

    我問她怎么過來的,她說她會土遁,在土里潛行, 一路爬過來的。

    所以身上才那么臟。

    “我-丑-了。”她道。

    程添安慰她:“不丑。”

    對于她的土遁功能, 青瓷在旁邊補充:

    行僵的屬性大多不同,是何種屬性, 與制造者所用的媒介有關。

    這批行僵可以土遁, 制造它們的媒介,與土壤有關系。

    然而。會土遁, 能在土壤潛行,那么它們攻城時,簡直就防不勝防了。

    因為它們能直接入城。

    這是壞消息。

    所以我們都面色凝重下來。

    連凌娘都沉默了。

    “當然,土遁行僵制作起來麻煩,如果時間不夠,往往只打頭陣的先驅軍擁有屬性特點,后面的大部隊,就是普通行走的僵尸。”青瓷再次補充。

    我覺得,青瓷應該一次說完,這大喘氣,真的好嚇人。

    如果是青瓷說的情況,那么一旦事情沒能及時阻止,城中人還有抵抗的能力,且城墻也不會變成擺設了。

    我們又都稍微放松了一些。

    事不宜遲,問過凌娘的意愿,她愿意配合我們,給我們領路,回去她最初醒來的位置,看能否找到主謀。

    “我-方-向-感-很-好,我-能-找-回-去。”

    凌娘說,她感覺腦子跟“恩人”有牽引,應該能憑著感覺,原路返回。

    只不過來時走的地底,回去還得走地底。不然找不到。

    凌娘會每隔一段路冒一下頭,但不會頻繁冒,不然會影響她找方向。這就要我們在高處來找她的位置,不能跟丟。

    凌娘也是個行動快速的人,說要行動就立刻開始行動。

    都不給程添點人的時間,于是程添匆匆安排侍衛隊長去點人,然后他跟著我和青瓷跑,待侍衛隊長點齊人,再追他。

    而青瓷已拽著我上了飛劍,于高處,御劍前行。

    凌娘說過大體的方向,青瓷就往那個方向勻速行進,并不時注意地面,尋找會露頭的凌娘。

    當然先出城,凌娘第一次露頭的地方,肯定是城外。

    她怕在城中露頭,引起恐慌,嚇著人。

    凌娘第一次露頭的時間,比我們想象中要快一點。

    大概就是一個人在地面正常走路的速度。

    但是在土里,這已經很快了。

    一個時辰后,凌娘再次露頭,爬出半邊身體,等待我們找到她,到了她身旁,她再縮回土里。

    但還沒縮進去,程添氣喘吁吁,快步跑上來,拉住凌娘:“你累不累?要不要稍等一會,我給你捏捏胳膊捶捶腿?”

    凌娘抬起手來,一巴掌把他乎到一邊,訓斥他:“啰-嗦,我-趕-時-間。”

    說完給我們指了一下她之后要走的方向,然后土遁走了。

    青瓷帶著我自空中落下來,我狀態良好,不暈飛,不想嘔吐,因為青瓷飛的雖然高,但是慢。他還讓我靠著,我一點都不怵。

    程添見到我們落下,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服,跟我們抱怨:“我還虛著,她竟然忘了,下手好重。”

    想了想,又道:“她在土里那么爬,會不會把手上的肉磨掉?”

    我想,他這是關心則亂。

    青瓷道:“她身硬如鐵,你說呢?”

    程添松口氣:“呃,那就好。”

    青瓷:“不過衣服大概會在土里磨掉。”

    程添表情咯噔一跳。

    他點的二百人已經跟了上來,所以他速速安排兩人,讓回去取女子的衣服。

    青瓷瞥他:“你外衣扒了給她便是,何必麻煩。”

    程添被提醒,一拍腦門:“對呀。”

    把取衣這安排取消。

    大概行進兩個時辰,到了日落時分,凌娘露頭出來后,從地面爬出,沒再前進。

    她告訴我們,行僵不會累,也感覺不出累,但是持續高強度的使用,她的肢體會變得不太靈活,關節僵硬,所以這個時候,她就需要原地休息一下。

    等到肢體恢復靈活度,她再前進。

    她告訴我們,她最初去找程添,爬爬歇歇,走了得三天,才到達目的地。

    她的衣服的確磨掉了一些,不過她是土里爬過的土人,也看不出具體少了多少衣服。

    程添跑到她身前,慷慨的把外衣扒下來,遞給她。

    凌娘很感動,穿上后開心夸獎:“夫-君-真-體-貼。”

    而我與青瓷,則趁這休息時間,開始畫符。

    青瓷畫的快,我畫的也還可以,所以在凌娘休息夠一個時辰,并準備出發后,我們已經畫完了一摞。

    凌娘出發前,青瓷給了她十張照明符,讓她露頭時點亮,畢竟是夜晚,不好找頭。

    凌娘帶著照明符出發。

    凌娘走后,青瓷又將剩下的符咒全部給了程添。告訴程添,這是靈火符。

    “全城搜索土遁中的沉睡行僵,按潑水法,找到后,全部挖出,用靈火符燒掉。”

    程添感激接過,著人帶回去,然后進行安排。

    我們這一路走走停停,等到達目的地,已經是兩日后。

    程添體虛怕冷,穿的衣服多,統共為凌娘扒過五層衣服,之后覺得冷,挨不住,借了十個侍衛的衣服穿。把自己弄的像個臃腫的桶。

    而目的地在一處山內峽谷,進山不遠,出外兩層山體包裹,十分隱蔽。

    這地方亦遠離人跡,算是個荒山野嶺。

    遠遠的,便見山谷處,人頭黑壓壓一片。

    全都是腐爛不一,觸之如鐵的僵尸。

    木木呆呆,如石頭雕塑般矗立,散亂而頗具規模的站著。

    處于待機停擺狀態。

    而山谷中間有一道地底裂縫,裂縫深黑,看不見底,寬闊的地方,有九丈余寬。

    一棵漆黑而張牙舞爪的樹,長在裂縫中間,主干自裂縫內伸出,根須則在裂縫內部。

    就像樹太粗,把地面撐開了一樣。

    這條裂縫不長,前后延伸,并未貫穿峽谷。只有峽谷的一半長度。

    且樹長得奇丑無比,沒有樹葉,光禿禿雜亂伸展的枝干上,就像果實般,垂掛著許多沾滿土污的人類尸體。

    于是我明白了,怪不得這批行僵擁有土遁屬性,因為制造它們的媒介是棵黑樹,樹的根須就長在土里的。

    此時山谷里光線陰暗,空氣陰冷,吹過兩山夾縫的風,發出嗚嗚咽咽的類哭聲。

    許多人揉搓胳膊,起了雞皮疙瘩。

    凌娘披著程添新脫給她的干凈衣服,沉默的站在一旁,被刺激到幾乎失語。

    語無倫次表達幾遍,才明確說出:“我-感-覺-的-出,那-人-就-在-這-里-面。”

    誰知她剛剛說完,突然用力的捂住腦袋,眼珠翻白,張嘴尖嘯出聲。

    青瓷臉色一變,想要阻止,然而已經來不及。

    只見黑色的巨樹上,所有懸掛的尸體開始紛紛落地,就像成熟的果實自樹上摔落,而山谷里原本站立不動的僵尸們,像是集體受到召喚,成為了激活狀態。

    紛紛抬頭,擰動身體,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行僵數目太多,粗略估算,得有上千之眾,程添帶來的二百人,根本不夠看。

    于是程添趕緊讓侍衛隊長安排人撤退。

    他則留下來,圍著凌娘團團轉。

    好在凌娘只叫幾聲,叫完后,立刻清醒了。

    青瓷阻止撤退,讓所有人上山,侍衛們照辦,待所有人在高處后,發現行尸們順著我們來時的道路前進,并不被山上的人吸引。

    很顯然,它們不是沖我們而來。

    青瓷道:“下指令的不是凌娘,是主謀,所以行僵們去哪兒,凌娘說了不算。”

    程添抖著嘴唇:“它們要去東,東……”他不敢說下去。

    青瓷替他說:“它們要去東臨城。”

    程添腿軟,撐住身旁的樹,問青瓷:“我們怎么辦?”

    “行僵太多,又都是蘇醒的戰斗狀態,挨個滅殺,不好滅。”青瓷道:“我們去除主謀。”

    “滅殺主謀,行僵自滅。”青瓷肯定道。

    程添點頭,抖著手拉住侍衛隊長,進行安排:“你們快去,趕在行僵們前頭,將我們一路走來沿路上的活人都驅離示警,不要讓他們遇上。”

    “然后呢?”侍衛隊長問。

    程添道:“閉城門,守城。”

    “守不住呢?”侍衛隊長悲愴道。

    一句話把程添說的臉色蒼白,程添看青瓷:“城破之前,能解決嗎?”

    他絕望道:“我們不知道能守多久。”

    青瓷道:“行僵走至東臨城,最少三日,我必在三日之內,除主謀。”

    青瓷說完,拉我上劍,往巨樹而去。

    山谷內,行僵們已走出一半,它們被下達了指令,目標明確,我們于它們身后落下,鉆入地縫,它們沒看見,便都沒反應。

    入縫后,青瓷拿出照明符,在前方照明。

    我跟青瓷道:“不直接把樹燒了嗎?”

    青瓷搖頭:“沒那么簡單,僅僅一棵樹,造不出那么多行僵。底下肯定有東西。”

    于是青瓷帶著我,沿著樹干的方向,一路下行。

    45

    地底的裂縫寬度比地面的寬大, 越往下空間越足,但也不深,下降十多米,我們見到了底。

    意外的, 底部竟然十分漂亮, 其中有一片池塘那么大的范圍, 鋪滿了星河一般閃動的結晶。

    結晶如緞帶,首尾沒入地底。

    青瓷驚訝:“竟然是地脈。”

    我一聽,面色凝重起來。

    因為, 就在眼前燦爛的地脈里面, 躺著一個赤^裸的少年,少年面色紅潤, 如同睡著一般。

    但他沒有起伏的胸口,卻長出無數根黑色的樹根, 根須自地脈冒出, 開始往粗壯延展,然后一路往上,長出地面。

    我們靠近地脈,我能聞到地脈上發出的清新氣息,但這清新中又夾雜著絲絲惡臭。

    清新是地脈發出的,惡臭來自跟地脈長在一起的少年。

    我問青瓷:“他是什么?”

    青瓷道:“僵尸王。”

    我凈重點頭:“亦是這次事件的主謀了。”

    剛說完, 球形程添被身體多半在土里的凌娘捉著, 貼墻自高處移動下來。

    他一眼就看見了埋在地脈中的少年,嘶聲一吼:“蕭陵?”

    他這一吼, 讓凌娘也挺激動, 差點半路撒手,將他自高處摔下。

    程添不敢說話了, 乖乖閉嘴,直到凌娘帶他落地,他才重新開口。

    “是蕭陵沒錯,這畜牲怎么長在這里?”

    他見那樹的根須自蕭陵的胸口肚腹長出,便明白了事件的主謀是誰,憤恨拖出佩劍,就要舉劍殺了他。

    動手之前,還要跟凌娘說一聲:“我殺他了?”

    凌娘還在接受不能的抑郁中,凌亂道:“他-怎-么-變-得-這-么-壞。”

    程添道:“老早就不是東西了。”

    他舉著劍比劃一下,對著亮晶晶的地脈,無處也不敢下手,小心翼翼問青瓷:“我能破開這結晶嗎?”

    青瓷道:“這是地脈,你敢破?”

    程添不敢破,他也知道地脈不能輕易動。

    而且,青瓷科普:

    里面躺的這個,雖是死人卻面色紅潤,如同活人一般,已然是僵尸王級別,若刺激他,使他蘇醒,不說能否一舉滅殺他,就是不小心動作過大,給地脈弄斷了,那后果也非常嚴重。

    因為一旦地脈創傷嚴重,尤其斷裂后,創口會造成地脈靈氣的大量泄露流失,若不能及時修補,一旦靈氣稀少或者枯竭,那么跟這條地脈相關的土地,都會變得貧瘠。

    何況地脈修補,一直是人力難為之事。

    而青瓷跟這僵尸王打,不可能動靜不大。

    這僵尸王若執意躲在地脈中不出,拿地脈做威脅,那眾人也不能奈何他。

    一時間,除了青瓷,眾人都陷入了迷茫。

    程添彷徨道:“難道真的拿他沒辦法了嗎?”

    青瓷用指節抵住額頭:“我想想。”

    程添似乎對青瓷很有信心,聞言略微放松,他不敢打擾青瓷,撇過頭來,拉著凌娘靠近我:“蕭陵埋骨的亂墳崗,離這里還挺遠,他為何能成為僵尸王,還能長到地脈上?”

    程添疑惑:“難道凌娘當初陰差陽錯,將他埋在了地脈的上方?才讓他得了如此機緣?”

    這類問題我知道,青瓷教過我,我跟程添科普:“挨著地脈的地方,不會成為亂墳崗。”

    我問程添:“你們此地是否發生過地動?”

    程添答:“三年多前發生過,地動挺厲害,都塌了半邊山頭。”

    我點頭:“那就是了。地動造成了地脈偏移,陰差陽錯,讓蕭陵占了便宜。”

    程添點頭:“原來如此,狗屎運。”

    我:“………”

    青瓷把程添叫過去,問他:“蕭陵什么原因毒害親姐?”

    程添的表情有些尷尬,他偷偷看凌娘一眼,似乎難以啟齒,左右亂看吞吐道:“問這個做什么。”

    青瓷道:“了解他的弱點。”

    “呃,”程添小聲道:“……他覬覦他姐夫。”

    我們所有人:“……”

    凌娘一激動,把新披的衣服扯爛了。

    程添趕緊脫下一件新的,給她披上,尷尬跟她解釋:“他覺得我應該喜歡他,是你搶了我,認為你橫刀奪愛,我應該是他的東西。”

    凌娘氣憤的道:“他-放-屁。”

    這次一激動,又把衣服撕了,程添再脫衣服,凌娘阻止他:“不-要-脫-了,你-冷。”

    程添搖頭,仍舊把衣服脫下一件來,然后把凌娘撕爛的衣服穿上。

    如今再看他,他不僅穿的臃腫,還有些破爛了。

    形象可以說已經有點丑,加之臉頰凹陷皮膚暗淡無光滿臉的憔悴樣子,已經不好看了。

    可通過他的五官,仍能判斷他健康且精神煥發時的模樣,應該很好看。

    我初見他時,就覺得他應該是個美男子,看來我判斷不錯。

    只是沒想到,他還挺招人稀罕。

    我想到一個詞,“藍顏禍水。”

    見眾人皆驚訝看我,我才發現自己把想法說出來了,我自打嘴巴:“口誤。”

    跟眾人道:“你們繼續。”

    我還轉移話題,問青瓷:“我們在這里商量,他會不會聽到?”我指蕭陵。

    青瓷正常許多,沒有大驚小怪。

    他轉回頭去:“蕭陵如今的精力,大概都在如何控制行僵上,估計沒心思注意到我們。”

    我一想也是,那么龐大的行僵數目,他大概分不了神。

    青瓷繼續問程添:“蕭陵死了幾年?”

    程添:“四年左右。”

    凌娘:“三-年-八-個-月。”

    青瓷:“死亡時具體日期記得嗎?”

    凌娘報出了具體的年月日。

    程添補充了時辰。

    青瓷點頭,將計劃說出。

    用一個陣法,讓蕭陵忘記現在的時刻,暫時忘記自己正在做的事,同時忘記自己的死亡,然后通過陣法,給他造夢。

    在造夢中,把他生前最有執念的記憶拉出來,我們趁機進入他的夢境,找尋合適的時機,攻擊他精神世界,在他的精神最脆弱的時刻,于夢中滅殺他的意識,從而殺了他。

    也就是說,把他的魂魄拉扯出來,入陣,造夢,進而滅殺他的魂。

    僵尸王的魂魄非常強健,因為他是死人,所以會煉魂,加之地脈日久的滋養,不好滅殺。

    所以另辟蹊徑,用造夢陣法制造夢境對其拉扯捕捉,進而殺死。

    然,進入別人的夢境,非常危險,一旦夢者察覺是夢,進入的人就容易被困住。“所以我進去,你留在外面等我。”青瓷對我道。

    他點了程添,要把程添一同帶進去。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給我解惑。”他對程添道。

    畢竟青瓷進去是旁觀者,陌生人,而程添跟蕭陵是熟人,還是蕭陵覬覦的姐夫。

    凌娘也想進去,青瓷不同意,凌娘成僵是蕭陵所造,跟蕭陵有牽扯的感應,若貿然進去,可能會讓蕭陵察覺進而蘇醒。

    我跟青瓷道:“我也進去,我不怕危險,也許能幫忙。”

    青瓷同意了。

    造夢陣我背過,陣法龐大而繁瑣,我剛剛學會靈氣外放,幫不了青瓷許多,便幫青瓷畫了外層邊皮部分。

    畫完已累得氣喘吁吁。

    青瓷檢查我用靈力畫的陣法部分,確定沒有錯漏,再幫我加固。

    又針對蕭陵,在陣上加入一層別的陣法。

    然后不久,造夢陣便完成了。

    位置位于地脈的側方,空間不足的部分是凌娘手挖幫我們擴展的空間。

    待準備好,凌娘退到陣外,守著防止有意外突入破壞,而我們三人進入陣中,分別坐于陣芯,青瓷將陣法啟動。

    藍色的陣法轉動起來,層層遞進,最后光芒一盛。

    我再睜開眼睛,看到眼前是一座山崖,腳下是一片碎石地。

    青瓷站在我旁邊,拉著我的手。

    程添站在側面。

    周圍環境并不明亮,看得出是白天,但有著夢境的陰暗混沌感。

    程添咦了一聲,左右看看:“這里好熟悉呀!”

    他剛說完,我們聽到了一串腳踩石頭的腳步聲,回頭看,便見一個衣裳簡陋的少年,背著一個竹筐,手里拄著一根樹枝,一邊前進,一邊留意著石頭縫隙,似乎在找尋著什么。

    經過我們身邊,并未抬頭。

    進來前青瓷說過,我們是看客,外來者,在夢境的主人意識到之前,他暫時看不到我們。

    程添露出恍然的表情,跟我們道:“凌娘在嫁進城主府之前,生活清苦,姐弟倆經常上山采藥,以賣藥材維生。”

    “只是,”程添不解:“這夢為何從這里開始?”

    程添說完,少年蕭陵已走向拐角,一抬頭,發出一聲驚呼。

    我們走過去看,發現山壁底下躺著一個人,身上多處擦傷,手臂反折,應該是斷了。

    肋骨部分凹陷,應是也斷了。

    我看一眼高處的懸崖,應該是自崖上摔下來了,胸口有起伏,沒死昏迷。

    我扭頭看看水桶憔悴程添,又看看山壁下躺著的傷者。

    長得挺像,只是兩相比較,那個人明顯好看許多。

    是多年前年輕漂亮的未婚程添了。

    程添拍腦門:“原來是這里,我當時全程昏迷,不認得這崖底下的模樣。”

    程添感慨道:“年輕貪玩,自己上山跑馬,以為風流倜儻,結果不慎落崖,是凌娘姐弟救了我。”

    眼前畫面中,蕭陵發現傷者,先是驚慌的過去查看,不敢動他,背著竹筐跑下山去了。

    夢中時間快,一眨眼,蕭陵匆匆領著凌娘跑回來。

    他們手中抬著一副臨時做成的擔架,凌娘背后還背著一些藥草。

    凌娘該是有些醫術,檢查完傷者,給傷者正骨,分別于胸前和手臂固定了夾板,搗碎草藥擠出汁水,喂傷者服下。然后跟蕭陵合力一起,將傷者小心的抬上擔架,再抬下山去。

    46

    我們跟著姐弟身后走, 程添跟我們道:“我的凌娘很厲害,當初臨時救治的方法及時得當,我后來恢復很好,沒有留下后遺癥。”

    然后美滋滋跟我們道:“我醒來后見到凌娘的第一眼, 就喜歡上她了。”

    我則在想, 蕭陵在崖下初見受傷的程添, 曾盯著程添的臉出神。

    我想,顯然,程添對凌娘一見鐘情, 而蕭陵也對程添一見鐘情了。

    怪不得蕭陵的夢會從這里開始, 原來對他來說,這是他感情的開始, 也是后來失控做下惡事的由來。

    程添顯然沒有意識到,還在跟我們講凌娘照顧他的細節。

    夢里顯然也有細節, 不過不是關于凌娘照顧程添的細節, 而是蕭陵看程添的細節。

    從各個角度偷看。

    經常看著看著,就自己臉紅害羞。

    明顯一副情竇初開,春情滿面的模樣。

    程添覺得惡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跟我們道:“當初我怎么沒發現?我竟然還對著他和藹可親的笑。”

    我知道程添為何沒發現,因為他也在情竇初開, 對著凌娘春風滿面呢。

    養傷的瑣碎內容并不長, 很快就結束了。畫面一轉,場景變換, 時間是黑夜, 一個院落的拐角,院落的房檐上披紅掛彩, 還點著紅燈籠,看起來非常喜慶。

    健康的程添穿著一身紅衣,被同樣穿著喜慶的蕭陵攔住。

    身邊的程添摸摸鼻子,跟我們普及:“這是我成婚當日,晚上,進洞房之前,蕭陵攔著我,跟我胡言亂語,我當時氣壞了。”

    夢中年輕俊朗的程添面對小舅子的阻攔,滿臉詫異,跟蕭陵道:“你要鬧洞房,也別在這里呀,你得去你姐跟前,等等,還是不要鬧洞房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乖一點,我趕著去洞房。”

    說完程添推蕭陵,蕭陵梗著脖子,抓住程添的手,言語激動:“不許去,你應該洞房的人是我。”

    程添懷疑自己聽錯了,跟他道:“你再說一遍?”

    蕭陵亢奮道:“我知道你喜歡我的,你只是搞錯了人,我給你機會,不跟你計較,你別要我姐,娶我。現在就跟我去洞房。”

    說完拉程添,程添甩開蕭陵,皺眉道:“你從哪里看出我喜歡你的?你是不是喝醉了?你看清楚,我是你姐夫。”

    蕭陵憤怒:“你不是我姐夫,我不認,你是我的,你忘了嗎,你在我家養傷時,你經常對我笑的。還跟我眉目傳情。”

    程添怒道:“我那是因為你姐,把你當了我小舅子才對你笑,你別搞錯了,什么眉目傳情。”

    “我不管,”蕭陵執意道:“當初是你勾引的我。”

    程添嗤道:“你放屁,我當時專心勾引你姐,跟你有什么關系。”

    蕭陵執意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你許給的應該是我,是我發現受傷的你,通知我姐,把你抬下山去的。”

    蕭陵吼:“你怎么能搞錯了人?”

    說完去拉程添,程添把他甩開,怒聲道:“我喜歡你姐不全是救命之恩,首先我不喜歡男人,其次我對你姐一見鐘情,就算她沒救我,我也會喜歡她。”

    蕭陵怒罵:“沒我發現你,你哪有機會見她。”

    程添:“這就是緣分吧。”

    蕭陵:“狗屁緣分,這緣分是我的。”

    說完又來拉程添,程添把他拍在地上,用胳膊肘壓住蕭陵后背,諄諄教導他:“你怎么這么軸呢,我告訴你我不喜歡男人了,你還不能理解?難道你喜歡我還參與救了我,我就得喜歡你?你怎么不去搶劫?”

    “再說我沒有照顧你嗎?我娶的是你姐又不是你,還把你接過來,好吃好喝養著你,這還不夠還那恩情的?”

    程添滔滔不絕:

    “再說,你不救我我也不會死,斷幾根骨頭而已,談不上救命的程度,你們再晚一步,我親衛就找到我了。”

    “所以你明白的吧?這不是救命之恩的事,這是我喜歡不喜歡男人的事,就是我喜歡了男人,也不一定喜歡你,你沒長在我喜歡的點上。”

    蕭陵仰著脖子:“怎樣你才喜歡,我改。”

    程添:“沒法改,你變不成女人。”

    蕭陵:“我們長得差不多,我哪點不如她?”

    程添:“差多了好吧?你姐長得嬌小可愛,身嬌體軟還香香的,你一個五大三粗身材邦硬的大男人,哪點跟她一樣?”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有血緣關系,且都會喘氣吧!我也會喘氣啊,不信我喘給你看。”

    “斯哈斯哈~”

    “別告訴凌娘啊,讓她知道你是個這么惡心的弟弟,估計得傷心死。”

    程添壓住蕭陵腦袋,按在地上訓斥:“念你年紀小,我不跟你計較,按理我應該趕你走,可我怕凌娘不自在,為了不讓她知道,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暫時留你在府里,你若是再有這心思,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身邊的水桶程添跟我們講解:“我當時氣死了,但我覺得蕭陵還有救,我跟他講明白,教育教育他,也許他就改了。”

    “誰知道他不僅不改,竟然還去害凌娘。”水桶程添越想越氣,沖過去想給蕭陵一腳,誰知還沒到,被蕭陵一拂衣袖,給拍了出去。

    與此同時,正壓著蕭陵,并對蕭陵進行教育的,夢中造出的紅衣程添表情定格,就像被定住的木偶一樣停住不動了。

    趴在地上的蕭陵抬起頭,精準的看向我跟青瓷,冷冷道:“看夠了嗎?”

    他把“程添”的胳膊移開,然后站起身,眷戀的摸了摸“程添”的臉,轉回頭來,對我們冷笑。

    “我想知道你們的目的,演給你們看而已。演這么多,也該夠了。”

    “怎么,你們還不滿意?說出你們的目的。”

    他露出一抹邪氣的笑:“呃,其實我也知道你們的目的,無非就是那一個,是想來除我的吧?”

    他哈哈大笑:“你們是不是忘了,我跟凌娘有感應啊,她是我親手造的,她的位置在哪里,我一清二楚。你們以為把她放在外面,我就不知道了嗎?”

    他張開雙臂,猖狂道:“我控制所有行僵,尤其會注意她的動態,她脫離控制,一直在我身旁徘徊,以為我會不保持警惕嗎?”

    “你們低估我了。”

    “呃,剛開始我確實忘了,你們這個術很厲害,可你們的存在感太強了,尤其是你,”他指著青瓷,“我別扭極了,就像身上長了蟲子,”他伸出雙手,抱住手臂,五指扭曲的摳挖:“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不對,可我又想不出哪里不對,直到我感應到凌娘激動情緒的波動,我才記起來,我已經死了,我現在是誰,我在干什么。”

    他張開雙臂,展著紅衣,在原地癲狂的轉圈:“我想陪你們玩玩,可我喜歡的人這么罵我,我演不下去了。”

    他停下來,對我們陰沉道:“你們說,愛一個人,有錯嗎?”

    摔出去的程添自地上爬起來,對他道:“愛一個人,沒有錯,可愛上不該愛的人,還去害人,就是錯了。”

    蕭陵皺眉:“噫,你是誰?好丑。竟然用我姐夫的聲音,惡心到我了。”他露出被惡心到的表情:“閉嘴,丑到我了,你沒說話的資格。”

    他看我們,我跟青瓷看著他,都沒有動。

    他撇了撇嘴,露出無聊的表情,手向側一伸,伴隨一聲驚呼,凌娘的魂魄被他抓了進來,落入他手中。

    造夢陣陣型已成,外人想進不好破,所以蕭陵拉進來的是凌娘的魂。

    凌娘的脖子被蕭陵掐著,看到蕭陵,凌娘露出了復雜的表情。

    蕭陵則直接許多,他嫉妒而扭曲,對著凌娘露出憤恨,以及幸災樂禍。

    “我的好姐姐,你告訴我,程添呢?他在哪里,你不是去取他陽壽了嗎?”他譏笑道:“怎么,沒成功?他不愿意?還讓你帶人跑到了這里,”他搖搖頭,嘖嘖幾聲:“你還是那么爛好心,看來遇到了高人指點,察覺我的陰謀又如何,還不是孤身進來,程添不是喜歡你喜歡的要死嗎?為此不惜殺了我,就怕我給你一點傷害,結果現在呢?藏頭露尾,不敢來了?”

    他問完,突然一頓,想到什么,仰天癲狂道:“姐夫,是不是你終于醒悟,你喜歡的是我,而不是這個蠢女人了?”

    “她不如我長得好看,身材也不如我高挑,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你是不是喜歡我了?”

    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回答:“我不會喜歡你,我到死也只喜歡凌娘。”

    蕭陵順著聲音,看向說話的程添,一瞬間拉下臉:“你怎么又說話?你以為你是誰,只是聲音像而已,憑什么替我姐夫說話?”

    “你還記得他是你姐夫?”一直沉默的凌娘,突然插嘴道。

    一瞬間,蕭陵表情定住,脖子僵硬的轉過來,詫異跟凌娘道:“你說他是誰?”他指著丑八怪程添。

    凌娘道:“你看不出來嗎?他只是瘦了,五官又沒變,他是你姐夫。”

    蕭陵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看又胖又瘦又干癟的丑八怪程添,再回頭看看造夢造出的年輕漂亮的“程添”,兩相對比,一瞬間露出了下頭的表情,不留分毫迷戀。

    慢吞吞道:“我突然,不喜歡程添了。”

    程添點頭:“原來,你喜歡的是我的臉。”

    蕭陵梗著脖子:“那又如何,你都這么丑了,我還喜歡你做甚?我又不眼瞎。”

    蕭陵說完,用手一拂,將“程添”的造夢化掉,伴隨著周圍場景的寸寸碎裂,他將凌娘甩開,就要往外走,嘴里念道:“我不跟你們玩了,沒意思,凈在這里耽誤時間,我還要回去屠城呢。”

    47

    他說完一頓, 點了點腦袋,露出恍然的表情:“噫?我記起來了,我進來前,你們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他看向我們, 嘿嘿笑著說:“既然如此, 你們就如進來前所說, 在我夢里,別出去了。”

    他惡意道:“沒想到吧?你們在外面說話時,我全都能聽到, 我沒那么忙的, 嘻嘻。”

    他又扭頭,掐著腰, 如一個惡劣的孩童,對著凌娘, 夸張嘲笑道:“姐姐, 哈,姐夫竟然變成了丑八怪!這么丑的人,我沒興趣了,你自己留著吧。”

    他輕巧的擺擺手,扭頭往外走:“剛剛跟你玩的挺開心的。以后不見了,姐姐, 你一路走好。”

    然而, 他沒走幾步,青瓷雙手結印, 陣內的另一層陣法:縛魂陣, 突然間,頃刻啟動。

    一張網, 自天地間收緊,以蕭陵為目標,迅速捕捉,將蕭陵全身捆住,如同一個繭。

    到此時,蕭陵身上的游刃有余,與自大猖狂,才開始消失。

    他露出詫異的表情,試圖掙扎,可縛魂網緊緊的捆著他,他掙扎不動。

    氣急敗壞的沖我們吼:“這是什么東西,你們做了什么?”

    青瓷終于抬步,向他走過去,說出了入夢以來的第一句話:“你猜,在外面,我為何不說有第二層陣法?因為我剛開始就沒覺得,造夢陣能困住你,給你造夢,只是為了把你的魂魄引出來而已。”

    青瓷微微一笑:“果然,你對造夢陣好奇,造夢陣一啟動,你就自己跑進來了。”

    他站在蕭陵面前:“其實造夢陣沒那么厲害,它只能被動捕捉主動入陣的魂魄,不能主動捕捉陣外的靈魂。你不進來,我什么都做不了,還是拿你沒辦法。但你爭強好勝,加上好奇,你還想困住我們,所以你自己跑進來了,這就怪不得我捉你了。”

    “有一句話叫做,愿者上鉤。我覺得這句話挺好,而且,就像你說的,我看你玩的也挺開心。”

    “卑鄙。”蕭陵恍然:“你們也一直在演戲?”看向眾人,憤恨道:“你們騙我。”

    青瓷挑眉:“你這么自私陰毒而單蠢,我為何不能騙你?難道我的良心會痛嗎?”

    我噗嗤一樂,攤手道:“我們知道你能聽到啊,不然怎么能說那些話。”

    我咧開嘴:“要知道青瓷平日,不是喜歡解說的人,他為何要跟程添介紹那么詳細?難道程添會畫陣嗎?能幫忙嗎?當然不能,說那么多,就是為了引你進來啊。”

    青瓷亦笑。

    我說完這句還不夠,我還想刺激他,我繼續道:“你猜縛魂網怎么來的?造夢陣上加上一層縛魂網陣,我們不解說,你也不認得啊。”

    我攤著手擺一擺:“這要怪你才疏學淺了。”

    我也學著蕭陵的語氣,猖狂的笑起來。

    蕭陵更氣了,呼呼喘一陣氣,突然又得意起來。

    對青瓷道:“在我的夢里,你怎么殺我?我可都聽到了,要在我精神最脆弱的時候殺我,可我現在一點都不脆弱,難道你能控制我的夢嗎?”

    青瓷輕巧一笑:“怎么不能?抓你很簡單,控制你的夢,也很簡單,只要選對時間就行。”

    青瓷報出了一個年月日外加時辰。他報的是蕭陵生前的死亡時間。

    “是這個,沒錯吧?”青瓷問。

    程添肯定:“沒錯。”

    青瓷一邊說,一邊開始凌空畫符,并推著符篆,向蕭陵走了過去。

    蕭陵臉色立變,他似乎有些害怕,試圖往后退,沒成功,咬牙切齒威脅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要過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青瓷不由分說,將符篆拍進了他腦袋。

    他眼睛一翻,哆嗦一陣,眾人眼前空白的場景,突然轉換。

    我們立在城樓,一輪彎月掛在高空,周圍漆黑一片,只有城樓上燃燒的火把在劈啪作響。

    蕭陵身體被縛魂網捆著,單手抓著城墻邊緣,身體掛在外面,搖搖欲墜。

    他仰著臉,先是懵逼一瞬,待看清周圍場景,臉上的肌肉一哆嗦,清晰的露出了一個堪稱為驚恐的表情,嘴里不受控制的嘶吼起來:“不要,我不要死在這里,姐夫,姐夫救我,我要掉下去了,快拉我一把,我不想死。”

    程添站在城樓,望著腳下的蕭陵,眼神復雜。

    扭頭跟我們道:“這是當時蕭陵死的地點,他掛在城樓上,差一點就要掉下去,然后他喊我救他。”

    青瓷問:“你拉他了嗎?”

    程添道:“他掉下去了。”

    蕭陵怒聲叫罵:“程添,你為什么不敢說實話?有種你說出來啊?你敢說給我姐聽嗎?”

    青瓷肯定問程添:“你不但沒拉他,你還殺了他。”

    程添:“……”

    青瓷:“我聽到了。蕭陵鬼叫時,說你殺了他。”

    程添看凌娘一眼,回頭,一閉眼,咬牙承認道:“是。”

    凌娘露出震驚的表情。

    蕭陵表情扭曲,咬牙狂笑:“哈哈哈,程添你終于敢承認了,姐姐你聽到了嗎,我是被你的丈夫殺死的,你不為你的弟弟報仇嗎?”

    凌娘咬了咬唇:“可你也害死了我。”

    蕭陵的狂笑戛然而止,他露出了悲戚的表情:“姐姐,你不打算救我嗎?我們是親姐弟呀!”

    凌娘扭過頭去,不理他。

    他可憐兮兮道:“姐姐,我是你的弟弟呀,你怎么能不理我?我掛在這里,指頭好疼啊,我好害怕,我快抓不住了,我要掉下去了,”蕭陵說著說著,真的傷心起來,鬼哭狼嚎一番,像一個正在害怕的孩子:“我當初就在這里死的,死的時候好疼啊,姐姐你救救我,你拉我一把啊,咱們前頭兩清了好不好,姐姐,姐姐救命……”他把頭抵在墻上,由高聲呼喊,到碎碎念起來。手指摳著墻磚,指節用力到青白,手臂的肌肉開始一跳一跳的哆嗦,卻并沒有勇氣松開手讓自己掉下去。

    看得出面對自己生前的死亡場景,他并沒有那么游刃有余。

    凌娘露出不忍的表情,把頭撇到一邊,沒說話。

    蕭陵念叨一會,告訴自己:“我不害怕,即便是我死亡的場景,我也不害怕,我是僵尸王,我才不脆弱。”

    他開始催眠自己。

    然而,青瓷對程添道:“你的劍呢?再殺他一次。”

    蕭陵豁然抬起頭來,露出震驚的神情。

    程添面露迷茫。

    青瓷蹲在城墻邊,跟蕭陵道:“你都知道我騙你了,你又怎么還相信,我說的只有你精神脆弱時才能殺你的話,是真的?”

    “我說過,殺你很簡單,只要讓當初殺你的人,在同樣的時刻,再殺你一次,就可以了。”

    “然后,”青瓷手合上,又張開:“你就灰飛煙滅了!”

    蕭陵看著青瓷,露出驚恐神情來,再次全力掙扎起來。

    他想掙脫縛魂網,可又怕掉下去,所以掙扎的十分糾結。

    可當他發現自己怎么都掙脫不了縛魂網時,他終于鼓足勇氣,試圖松開自己的手,讓自己掉下去,然而,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正牢牢的粘在城墻上,他掉不下去,只能掛在墻邊,等著程添殺他,他終于開始絕望起來。

    程添到處摸身上:“我的劍呢?”抬頭迷茫跟青瓷道:“我好像沒帶?”

    青瓷道:“怎么沒帶,剛才摔倒時,不是掉在地上了嗎?”

    程添問:“在哪里?”

    青瓷一指地面:“就在那里,左側三步,地上,那不就是。”

    程添低頭,果然看到了他的劍,跑過去撿起來,青瓷道:“我發動的時間,比蕭陵的死亡時間,提前了一刻鐘,現在已經過了半刻,還有半刻的時間,你做好準備。”

    蕭陵搖頭,滿臉害怕,看程添向他走去,他盯著程添手中的劍,哭泣著求饒:“不要,姐夫,我錯了,我不想死,你不要殺我,我都沒殺人,你把我放了,我把那些行尸都撤回來,我讓他們繼續做土里的死人,我都還沒害過人,那些行僵都是我這三年間,收集的死人尸體,我沒害過人,你們不能判我死。”

    程添低頭道:“真的?那么多死人,都是你挖的?”

    蕭陵迫不及待保證道:“真的,我悔過,我不害人了,出去后我就隱世,我發誓。”

    程添道:“那可是上千之眾,三年,怎么可能那么多。”

    蕭陵趕緊解釋:“有幾個村子,得了瘟疫,死了很多人,所以人才那么多的。”

    程添臉上出現了動搖,青瓷道:“你信?”

    程添沉默。

    青瓷道:“他能移動的范圍,不出百里,你可聽說過瘟疫?”

    程添搖頭,低聲道:“兩年前,出現過山火,燒毀了三個村莊,村中人無一幸存,后搜索遺跡,沒有找到人類遺骸,說法不一,有說是火太大,尸骨無存的,也有說是靈異事件,總之案件最后擱置,成為了懸案。”

    他低頭問蕭陵:“那三個村的人,是不是你殺的?”

    蕭陵使勁搖頭,表情凄惶:“不是,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

    “可我看到了,”程添慘笑道:“那些行僵走出山谷的時候,很多僵尸的身體都有被燒的痕跡。蕭陵,這次,我不會再把你當成好人,被你騙了。”

    蕭陵瞳孔放大,凄厲吼叫凌娘:“姐姐,姐姐救我。”

    凌娘始終低著頭,沉默著沒有說話。

    蕭陵露出絕望的表情。

    青瓷此時道:“時間到。”

    程添跨前一步,舉起劍來:“殺人償命,蕭陵,你死吧。”

    說完,將劍身,捅進了蕭陵的脖子。

    蕭陵的表情戛然而止,手一松,自城樓落下。

    還未落地,他的身影,與周圍場景,全部消散成光點,一點點消失掉了。

    48

    我睜開眼睛。

    身體坐于陣芯。

    眼前的造夢陣, 慢慢熄滅下來,歸于沉寂。

    我轉頭,看向地脈里面,里面的蕭陵僵身, 已經失去紅潤, 開始變得蒼白, 逐漸像一個真正的死人,并突破時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腐爛。

    與此同時, 自蕭陵身內長出的巨樹, 也開始寸寸斷裂,摔落在地面上, 像是粉末一樣的碎開,并變成泥土的顏色。

    我們趕緊移動到旁邊安全的地點。

    而凌娘的僵體, 突然失去了機能, 眼睛一閉,向后倒了下去,成為了真正的死人,并且開始迅速腐爛。

    凌娘的靈體還在,她站在自己腐爛的身體旁,看著程添, 露出不舍的表情。

    程添意識到什么, 撲過去想抱住她,但抱了個空。

    凌娘的額頭還貼著青瓷的定魂符, 此時顯現出來, 幫凌娘維持了一會。

    凌娘對程添微微笑道:“程添,忘了我吧, 重新找個人,生個孩子,你會幸福的。”

    她說完,魂體便消散成光點,消失了。

    青瓷給她念了一段往生咒,告訴程添節哀,畢竟她不是第一次死了。

    程添:“……”

    “道長,有你這么安慰人的嗎?”程添嗔怪,又確認道:“凌娘能往生嗎?她的魂魄沒滅吧?”

    青瓷道:“沒滅,至于何時往生,看她自己的造化,這個不歸活人管。”

    “呃。”

    青瓷:“事情解決了,布告上寫的酬勞太少了,得加工錢。”

    程添:“沒問題,道長。”

    去收斂凌娘的尸身,突然看到自己擱在外面,讓凌娘護身用的劍,程添驚奇道:“對了,入陣時,我身上沒有帶劍。”

    問青瓷:“那夢中的劍是哪里來的?”

    青瓷回答:“用話引導蕭陵造出來的,只有他自己才能殺死自己。”

    程添:“……”

    “所以,所謂的只有我能殺死他,是騙人的?能殺死他的,是他自己造的劍?”

    “對。”青瓷攤手:“這劍誰拿著都能殺死他,是他用自己的意識,滅殺了自己。”

    程添:“這么說,所謂的在他死亡同樣時間殺死他也是……?”

    “唬他的,”青瓷微微一笑:“還真被嚇住了。”

    “……”程添感慨:“道長厲害。”

    青瓷瞥他:“別忘了多加工錢。”

    程添肯定:“回去就給。”

    回去路上,我跟青瓷道:“原來僵尸王的夢,也沒那么可怕。”

    青瓷教導我:蕭陵作為平凡人入僵,沒有經過正統的修煉與學習,夢境簡單也好控制一些,但若是遇到懂得控制夢境的人,貿然進入,恐會九死一生。

    我聽后點頭,拿小本本認真記了下來。

    行僵的大部隊并沒有走出多遠,隨著蕭陵的消亡,大部隊的行僵也全部恢復成死人。

    只是它們變過僵尸,所以一旦恢復成死人,就會腐爛的特別快。

    除了衣服,身體已經分辯不出面容。

    所以收斂以及讓家屬確認的工作,就由程添這個城主接手負責完成善后。

    通知有失蹤尸體的家屬,可通過身高還有衣服配飾等進行辨認。

    不能辨認的,統一掩埋安葬。

    這是個大工程,短時間不能完工。

    所以,“我會請人,安葬后,給他們統一超度,二位道長若趕時間,可先行離開,不必在此耽擱。”準備忙碌之余,程添如是跟我們道。

    程添的老娘被他接回來,老太太對我們很感激,問我們程添的身體狀況。

    青瓷回答她:虧損的陽氣,需慢慢恢復,好生吃飯,多曬太陽,外加鍛煉強身,時日久長,自然就能恢復如常。

    老太太感激點頭。

    拿了數目可觀的工錢,我跟青瓷啟程離開。

    今回的工錢很多,全部用的銀票,我一張張展平,疊好收起來時,內心小小激動。

    不過我已經是見過大錢的人了,前頭小巫山云紫裟給的就比這個多,所以我并沒有失態。

    果然,見錢多了,能使人眼界開闊。

    這就是見錢眼開的深層含義吧!!

    我跟青瓷一路放松,又行些時日,青瓷告訴我,我們已出了小巫山地界,接下來進入陸吾山管轄范圍。

    陸吾山我知道,是門派綜合實力僅次于小巫山的門派,小巫山排在青陽后面,所以陸吾山可以說是仙門第三。

    青瓷給我指路,他遙指著南方,跟我道:自此往南,御劍五天的路程,可到陸吾山山門。

    他說陸吾山風景不錯,與鳳棲山不同風格,峰巒疊嶂,地勢險峻,有一種獨特的巍峨之美。如果路過,若有興趣,可帶我上山游玩,前去參觀。

    這日,我跟青瓷在客棧大堂吃飯,聽到隔壁的一桌人在聊天。

    聊的是關于僵尸的內容。

    “聽說繁茂村出事了。”

    “什么事情?”

    “聽說是鬧僵尸。”

    “鬧得兇嗎?”

    “不知道,反正挺讓人害怕的,聽說村里的人半夜都不敢出門。總之咱們還是離遠一點的好。”

    “哎呀,好嚇人吶!”

    竟然又是僵尸啊。

    跟人打聽了繁茂村的地址,我與青瓷到達繁茂村時,已是夜晚,一輪圓月掛在枝頭。

    整個村莊都很靜謐,天才剛黑不久,村內卻沒有一點燈火人聲。

    我與青瓷,在高處遠觀時,見村中一處房屋,黑氣裊裊,如那做飯的炊煙,正徐徐飄搖。

    于是,我們便往那處走,前去看看。

    然,我們正往那邊走時,于村中半路,見到一處屋檐下,停著兩輛大車,大車后面,蜷縮著兩個活人。

    我倆見到這二人時,二人正在瑟瑟發抖。

    發現有人站在他倆面前,他倆驚的差點尖叫起來,其中一個被另外一個使勁捂住了嘴。

    捂人嘴那個心驚膽顫的抬起頭,瞇眼對我們辨認一下,不確認的跟我們求證:“活人?”

    又小心問我們:“僵尸?”

    我就不明白了,月亮那么大,他看不到我對他笑嗎?

    于是我推開青瓷,走上前去,笑著呲出一口白牙,問他:“這位仁兄,你見過僵尸對人笑嗎?你猜它為什么用僵這個字?”

    “何況,”我跟他們普及:“若是僵尸,發現活人,都走到活人面前了,能站著不去攻擊,還有給人說話的閑情嗎?”

    我說了這么一大堆,兄臺舒口大氣,收回手,兩個人如蒙大赦,一起后怕的拍胸口:“呃,會說話,看來是活人了!”

    我懷疑他們沒有聽清我的話,應該是嚇懵了。

    待二人緩過來,正常跟我們講話,我們才知道二人是怎么回事。

    二人不是本地人,是外地的商人,運了兩車貨物,要去前面大的城鎮賣,經過這里,想投宿,結果進村之后,發現這里家家閉戶,敲門也不開。

    有好心人扒著門縫,提醒他們道:村里正鬧僵尸,晚上不敢開門,讓商人趕緊離開,省得出事。

    兩商人嚇慘了,想趕緊走,但推貨物的車軸承突然壞了,一推就吱嘎作響,他們怕軸承的動靜把僵尸招來,于是守著貨物,不敢走了。

    我跟他倆說,可以先將貨物擱置,出村躲避,白日再回來取。

    二人搖頭,車上的貨物關乎全家老小的吃穿,怕丟了,不能走。

    青瓷在路中畫了個防御的小陣,標出陣的范圍,讓二人躲進去。

    二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站于陣中,對我們表示感謝。

    我叮囑他二人:“只要不出陣,這個陣法,天亮之前護住你們,應該沒問題。”

    他們問我:“天亮之后呢?”

    我道:“天亮之后你們就可以走了。”

    二人千恩萬謝。

    安頓好兩個商人,我跟青瓷一路到了充滿黑氣的房屋。

    屋門沒關,一個老頭坐在屋門口的臺階上,面無表情,“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

    見到我二人停在他面前,他頭也沒抬。

    只低著頭,碎碎念了一句:“唉,沒味啊!嘗不出味來啊!”

    他的手腕側面,有一個不規則圓形的咬痕,失了皮肉,形成一個洞,露出了里面的骨頭。血已經干枯了,傷口烏黑。

    他就那樣堂而皇之的將傷口露在外面,見到外人來,也不加遮掩。

    見我們停在他面前不動,老頭一格一格的抬起頭。

    老頭被僵尸咬傷了,但還沒死,不過也快了。

    因為他雖然喘氣,但他的肢體已經有些僵硬了,他就那么慢吞吞看了我們一眼,又低下頭,兀自站起來。

    “投宿嗎?”

    他舉著冒著煙氣的旱煙,徑自往里面走,“進來吧。”

    我想,這絕對不算一個善良的老頭,因為遇見活人,他不趕緊勸活人離開,反而邀請活人進屋。

    屋里不大,炕上躺著一個老太太,臉色灰白中夾雜著青黑的血管。是一具尸體。

    或者說是一個僵尸。

    一個嘴角有血的,正在休眠中的僵尸。

    顯然,老頭是被老太太咬的。

    炕的中間有一張炕桌,老太太的尸體蓋著被子躺在左邊,老頭拿著旱煙坐在右邊,我跟青瓷坐在對面。

    老頭兀自低著頭,“吧嗒吧嗒”的,又抽了幾口旱煙。

    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看我們一眼,突兀的跟我們道:“我跟我老伴兒,感情挺好的。”

    老頭聲音沙啞,像粗紙磨過一般:“可惜到老了,也沒讓她過什么好日子,這臨了了,她想吃口肉,你們說,我能不滿足她嗎?!”

    他說著又嘆了口氣,看了看自己被咬得深可見骨的手,又意有所指的看向我們:“可惜我的肉不好吃,委屈她了。”

    他慢吞吞站起來,在桌邊磕了磕煙灰,磕得桌子“梆梆”響,隨著這響聲,老太太的尸體被驚動,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來。

    49

    與此同時, 原本看著虛弱的老頭子,突然健步如飛,幾步竄出門去,并反手關上了門。

    我聽到了屋門外落鎖的聲音。

    我:“……”

    我想問大爺, 你沒看到青瓷后背的劍嗎, 還是說第一次害人, 太緊張沒注意!

    看大爺這架勢,我以為老太太是什么了不得的僵尸,結果老太太還沒從床上蹦下來, 就被青瓷解決了。

    我們破門出去沒追幾步, 看到老頭子已經尸變的尸體,倒在一個人的劍下。

    這人一身門派白衣, 看起來溫文儒雅。

    看到我們,臉上驚訝, 又透著欣喜。

    竟是小巫山的不滑師兄。

    我也很高興。

    自上次小巫山分門一別, 我們可是很久沒見了。

    我至今還記得,他客氣的跟我說:不知小友,可否愿意當個誘餌啊!

    處理完老頭老太的尸體,后找了個歇腳的地方,我們跟師兄敘舊。

    師兄告訴我們說,他先前接到一份委托, 還沒完成, 經過這里,聽說了僵尸的事, 就過來看看。

    老太太不是這個村最早的僵尸, 她也是被別的僵尸咬的,咬老太太的僵尸是個年輕的女人, 也是這個村富戶家里的姨太太,想爭寵,用了邪門的道子,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還起了尸。

    老太太是照顧這姨太太的,起尸時被咬了。

    不滑師兄已經把僵尸還有被殃及的都處理完,老太太是最后要被處理的。

    等到清晨,黑氣全部散盡,確認村莊沒有僵尸遺漏,也不再有產生黑氣的源頭,告訴那運貨的二人離開,我們三人出發回城。

    路上,我跟師兄問不怠長老的好。

    師兄回答我,不怠長老很好。

    我問師兄出來多久了,師兄說有月余了。

    我說,那師兄這一月還跟長老保持著密切的聯系嗎?

    師兄回答,出門辦事,哪里有時間密切聯系。

    我說師兄你這就不對了,你都一月不見長老了,怎么知道他好?

    青瓷揪我:人師兄跟你客套幾句,你認真做甚么。

    師兄訕訕的摸摸鼻子,又認真跟我理論:師弟這話什么意思,是盼望長老不好嗎?

    我認真回他:我跟師兄客套幾句,師兄你認真做甚么。

    師兄無言以對。

    進城后投宿客棧,歇息一晌午,到了下午,我們在樓下的大廳匯合。

    久別重逢,不滑師兄大方的出錢請客,在茶樓包間,請我們吃了一頓好的。

    我沒跟師兄客氣。

    可謂風卷殘云。

    師兄溫柔的看著我吃,沒計較上午跟我發生的口角。

    青瓷沒吃,問師兄:“這里已是陸吾山地界,師兄不在小巫山地界里捉妖,怎的跑陸吾山這邊越界辦事來了?”

    青瓷慢吞吞喝口茶:“是陸吾山沒人,請師兄過來坐鎮嗎?”

    我咳嗽一聲,青瓷這嘴,損起人來真是毒啊。

    我悄悄撞了撞青瓷,沖他使眼色:才見面,師兄這是得罪你了嗎?怎的嘴這么損!

    青瓷瞥我,我想起上午的對話,沖他擠擠眼,我那是跟師兄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你這個就有點找茬的意思。

    不想師兄聽完話,竟咳嗽一聲,眼神有點虛的瞥向一邊。

    我一愣,師兄心虛做什么?!

    青瓷就冷笑一聲:“平日里師兄可不是個大方的人,小巫山分門演武場的地磚破了都還沒舍得修,怎么舍得花錢請我們吃大餐。”

    我一聽恍然大悟,突然想到一句話。

    青瓷說了出來,擲地有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青瓷不愧是青瓷,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于是我想起了做誘餌時被蜘蛛支配的恐懼。

    我立馬轉身側向一邊,彎腰摳喉嚨。

    吃人嘴短,我得給他吐出來。

    見我如此,師兄不自在的看向我:“你這又是何必。”

    青瓷把我拉起來,拍我背:“你不必吐,這頓咱們請。”

    我一想也是,就又端正的坐回去,舉筷子開始吃。

    我還招呼師兄:“師兄你也吃啊,這頓我們請。”

    師兄一言難盡的看向青瓷:“你們這又是何必。”

    他說完憂愁的嘆了口氣。

    我希望吃的能堵上師兄的嘴,所以給他夾了一些菜。

    可惜師兄不會看人眼色,擺著憂愁的表情,破罐子破摔的語氣,兀自說了起來。

    因為不能浪費食物,所以我沒能拉著青瓷起身走。

    青瓷想快速打包,師兄手上青筋直冒的按著盤子阻止,嘴巴里歇斯底里的把事情說完了。

    果然。

    他又想拿我當誘餌。

    這一次是引誘一個行蹤不定的采花賊。

    這采花賊是個妖,比較狡猾難捉,師兄捉了他幾次都被他提前跑了。

    師兄一路追蹤到了這里,甚至出了小巫山地界,耗時可謂良久。

    “這淫賊好好顏色,尤其喜歡奪人所愛。”

    所以師兄想跟我假扮情侶,然后把淫賊引出來。

    “總是追蹤不是辦法,所以我想把它引出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選,如今遇到了你,這是緣分。”師兄誠摯而溫文的看向我。

    大概是把目的說出來了,師兄也不急了,松開跟青瓷搶盤子的手,恢復儒雅淡定的表情。

    就像剛剛死皮賴臉的不是他一樣。

    聽完,我悠長的嘆了口氣。

    為師兄的臉皮厚度驚嘆之余,又想到聽師兄說的,那淫賊已經害了好幾個人,若不盡早抓住,恐怕還會有好人家的年輕人遭殃。

    我既然知道了,必定是沒法拒絕的。

    所以我深沉無奈的又嘆了口氣。

    我跟師兄說:“可以。”

    青瓷沒好氣的瞪師兄一眼,征詢了我的意見,同意了師兄的提議,不過有要求,就是跟我假扮情侶的人,不能是師兄,得是他。

    師兄沒意見,主要的誘餌是我,另外一個是誰都可以。

    而且由青瓷來,反而更安全,畢竟那淫賊被師兄捉了這么久,難保它不會認出師兄。

    所以,這頓飯,還是師兄掏的錢。

    我敞開肚子吃的酒足飯飽,吃完還打包了兩樣貴的點心。

    之后擬訂好計劃,我們很快開始了行動。

    青瓷換下了門派的衣服,把有仙門特征的首飾物品全部收起來,通身干凈清爽,一派富家的貴公子模樣。

    我也把青瓷不久前給我定做的那身門派服換下來,穿上了一套粉色的常服。

    為了更好看,青瓷還給我買了胭脂,然后把著我的下巴,用手指仔細的把胭脂勻開在我的唇上。

    又在手掌上暈開胭脂,在我的眼尾抹了點。

    完事后,我自己攬鏡照了照,覺得自己嬌嫩的像一朵招蜂引蝶的粉色桃花。

    非常符合誘餌的要求。

    師兄追蹤淫賊已久,已經摸清了淫賊的作息規律。

    它通常白日出去踩點,晚上一般夜宿青樓。

    找到目標時則會在晚上行動。

    身手敏捷,狡詐奸滑,一有風吹草動,便會立刻遁走,滑溜的像泥鰍,滑不溜手。

    這次使用上美人計,也是迫不得已。師兄看著我的臉,露出了自信滿意的笑容,覺得這次那淫賊抓定了。

    我怕師兄太自信,決定給他打個預防針,好心提醒:“師兄,那淫賊不一定上鉤,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做好心理準備。”

    師兄自信滿滿:“絕對咬鉤,它就喜歡你這一款。”

    我順嘴:“哪款?”

    師兄:“貌若好女。”

    好嘛,還是說我娘嘛!

    我也是嘴賤,就不該問。

    我拉著臉,斜側頭,不樂意的瞪了師兄一眼。

    師兄喜出望外,指著我連連道:“對對,就是這樣,要冷若冰霜,刁蠻任性,這一款最對它胃口了。”

    我:“……”

    我深吸口氣,已經做好了冷若冰霜娘炮小誘餌的準備了。

    是夜,我拉著青瓷腰上的流蘇,我們二人連體嬰一樣,狀態親密的進入了本城最大的青樓,也就是師兄所分析的,現如今淫賊最有可能棲身的地點。

    我跟青瓷粉配青,打扮招搖,加之兩張矚目的臉,還有我目中無人牛逼哄哄的表情,一進入,立刻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這間青樓進門是一間敞亮的大廳,廳里邊是一座舞臺,臺前有很多雅座,周圍一圈回字形的樓閣,廊柱間插其間,隔開了一個個雅間。

    滿樓燈光照出一室曖昧,樓上昏暗,樓下明亮。

    可謂繁華。

    此時舞臺上正有人表演彈唱,有人伴舞,水袖青衫,男女皆有,皆樣貌俊秀。

    這顯然是一間集小倌與女色為一體的綜合妓院。

    此時臺前的雅座上坐了不少人,因為驟然的安靜,循著旁人的視線一個兩個的看過來,然后連成了一片。

    于是我感受到了密集而形色各異的注目禮。

    我忍住沒往那邊看,刻意忽略那些視線,只深情看著青瓷。

    青瓷也只注意著我。

    我倆目光纏綿。

    有奸情三字,在我倆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引我們進來的龜奴殷勤而客氣的站在旁邊,試圖打斷我們的對視,詢問我們要雅間還是在大廳。

    我頂著眾人或直白或驚艷的視線,驕矜的仰起頭,拿鼻孔對著所有人,梭巡一圈,慢吞吞哼了一聲,蠻橫道:“看什么看?沒見過男人嗎?!”

    話音一落,一群人交頭接耳,開始議論紛紛。

    “呃,男人啊,這么標致,還以為是姑娘。”

    “男孩也可以啊,這么漂亮,我不在乎男女。”

    “就是看起來像是有主了。”

    “被人帶來的,不知是哪個樓里的小倌,或是什么私人的小寵兒。”

    “看打扮還有那個項圈,不像是小倌。”

    “那就是小寵兒了。”

    “嘖嘖嘖,有福!”

    對他們明目張膽的議論,我不置可否,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50

    我們這次有目的而來, 青瓷表現也很淡定,畢竟越矚目,越容易吸引目標。

    所以青瓷輕笑一下,微側身, 寵溺的揪了揪我的臉:“淘氣。”

    我側過頭, 驕矜的哼了一聲。想想又不對, 畢竟驕矜嬌氣的小公子,怎么能忍受別人的非議呢,于是我不依了, 放開青瓷的袖子, 拇指朝下,掠過所有人, 擲地有聲:“看什么看,沒見過好看的人嗎?還小寵兒, 小寵兒個屁, 再看小爺,小心小爺在你們鼻子里插~大~蔥。”

    “噗嗤……”我說完,眾人哈哈大笑起來:“還挺可愛。”

    “是個活寶。”

    “看樣子真是哪家的小公子吧,不然不能這么說話。”

    “看他們像是一對兒呢。”

    “一對兒來這種地方做什么?”

    “有錢人家的小公子,覺得好玩兒,來長長見識唄。”

    我覺得那人說的對, 翻起手來, 沖說這話的人比了個大拇指。

    青瓷無奈的看我一眼,按下我的手, 又寵溺的揪揪我的臉, “淘氣。”

    那人回給我一個大拇指。

    于是我開心的拉著青瓷:“我們就在這兒,在大廳里玩吧。”

    青瓷自然依我。

    落座后, 樓里的老鴇見我們穿著,認為是貴客,親自上來招待,問我們是點樓里的小倌還是點姑娘,可以根據我們口味隨便挑選。

    我回她:“我們只是來賞景賞人,不玩人。”

    老鴇甩甩帕子:“那行吧,您們二位盡情玩,鄙樓有很多美酒佳肴好精致,二位可以慢慢賞玩,保證盡興。”

    說完款款的走了。

    換龜奴過來,拿了菜單。

    我照著上面貴的點了幾樣,龜奴滿意殷勤的安排去了。

    臺上的歌舞因為這個插曲短暫的停頓,如今依然繼續。

    菜品味道不錯,酒雖然點了,但沒敢喝,怕加料。畢竟聽說青樓里的酒,很多有助興的成分。

    菜也只嘗了一點,我沒讓青瓷吃,還是怕加料。

    畢竟我倆維持純良的人設,我這沒見過世面的單純樣兒,青瓷好脾氣的樣兒,一看就是兩塊很好宰的肥肉,難保不被人惦記。

    期間有自認為長相不差的上來找我搭訕,我沒有搭理。

    為了維持人設,青瓷宣示主權的攬住我的腰,把我拽到他懷里,還啾了我一口。

    啾的嘴。

    我內心無比驚訝,掩飾性的把臉埋到青瓷脖子里。

    我沒想到青瓷為了任務能如此豁的出去,畢竟他是個看我脫衣服都要自戳雙目的純情人呀!

    實在是不容易。

    我不禁佩服他的敬業。

    我要向他學習。

    于是在下一個人前來搭訕青瓷時,我攬住青瓷的脖子,主動在青瓷的嘴上啾了一口。

    上一口青瓷啾的太快,我都沒反應過來,所以也沒察覺出什么觸感。

    如今我主動親他,才發覺他的嘴巴很軟,比我的暖一點。

    我驚訝于這樣的觸感,待搭訕的人走后,竟覺有些不好意思。

    我偷偷的去瞅青瓷,發現他唇上沾上了我唇上的胭脂,顯得有些嬌艷。

    我想抬手給他擦掉,他卻意外的轉過頭去,只給我一個側臉。

    然后,我發現他的耳朵慢慢紅了。

    我:“……”

    我了然!

    果然,再能裝,也掩蓋不了他純情的事實呀!

    這不就臉紅了嗎!

    我體貼的給他緩了一會兒的時間。

    待青瓷再轉回頭來,已經臉色如常。

    只是為了鼓勵我,他把我手抓了起來,握在了自己手心里。

    我沖他鼓勵一笑,也抓緊了他的手。

    覺得在大廳里秀的差不多,我想著跟青瓷在這樓里逛一逛,過大活動范圍,以更好的吸引目標。

    不想剛要起身,樓里燈光一暗,老鴇施施然上到舞臺上,一身紅衣,鮮艷奪目。

    她笑靨如花,手上甩著一塊手絹,興致高昂的公布道:“各位,又到了樓里助興節目的時間,大家期待已久,擊鼓傳花節目,馬上開始。”

    在她說話之時,舞臺上已經架上了一塊紅皮大鼓,老鴇接過鼓槌,有人將一朵頭大的紅花拋到樓下雅座,然后鼓音一響,擊鼓傳花,開始。

    好久沒玩過這種節目,我聽著還有些興奮。

    既然有余興節目,我跟青瓷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走,不然會顯得很假。

    既然打著來玩的旗號,遇到好玩的節目,怎么能走呢,那太引人懷疑了。

    于是我穩穩的坐了回去。

    然而,當第一個在鼓停時拿著花的人,起身拉起身邊的小倌,在旁人的起哄聲中,旁若無人的來了個傾情熱吻。

    我傻眼了。

    借著空檔,我問鄰桌,這是個什么節目。

    鄰桌興致很高,慷慨為我科普。

    “呃,很簡單啊,花傳到誰的手里,誰就在場中隨機選中一人,給大家表演一個親熱,親熱的尺度看個人心情。”

    我僵硬道:“若不親熱呢?”

    這人瞅我一眼,奇怪道:“既然來樓里玩,怎么能放不開呢,若不愿意表演,也可以上舞臺,脫光衣服扭一曲啊。”

    我臉黑^道:“二選一?”

    科普兄肯定道:“二選一。”

    我請教:“若是我拒絕呢?”

    科普兄嗔怪道:“不知道啊,誰會拒絕這種好事啊。”

    他給了我一個不理解的表情,還興致勃勃的問我:“若我拿到花,可不可以親你?”

    我認真跟他道:“我會揍的你爬呃。”

    他哈哈笑道:“還挺可愛。”

    我有點不高興,我可不想莫名其妙被不認識的人親,我強調:“我有喜歡的人了,就是我旁邊這位。”

    他沒回答我,虛虛看我一眼,臉上的表情醺醺然,云山霧罩的,不像聽得進去的樣子。

    我不想再搭理他,打定主意拒絕。

    青瓷卻抬起頭來,突然對科普兄道:“呀,你腰帶怎么了?”

    科普兄聞聲一低頭,發現自己的腰帶竟然斷了,他詫異自己的腰帶切口為何如此整齊,而且不僅腰帶斷了,腰帶下面的衣服也破開了,一道長口子,直接露了肉,雖然沒受傷,但足夠丟人。

    科普兄驚呼一聲,提著褲腰,扔下陪酒的姑娘,匆匆跑了。

    應該是去整理儀容去了。

    我知道是青瓷干的,對青瓷悄悄比了個大拇指。

    青瓷在我拇指上按了一下。

    我倆心照不宣,相視一笑。

    就是眼看著擊鼓傳花又開始了,我有點憂慮。

    畢竟以我的臉皮,是做不到眾目睽睽之下,去非禮青瓷的。

    更何況讓青瓷非禮我。

    他更做不到吧。

    于是我有點憂愁。

    我打定主意,手快一點,花一傳過來,不給青瓷,而是直接丟出去。

    不想怕什么來什么,那老鴇就像我肚里的蛔蟲,我剛接住花,還沒來得及丟,鼓聲豁然就停了。

    我十分緊張,剛想欲蓋彌彰的把手里的花丟出去,不想旁邊的青瓷忽然站了起來,將我往椅背上一按,頭低下,毫不猶豫的就親了下來。

    還用手墊住了我的后腦,另一手攬住了我的腰。

    唇上傳來溫潤的觸感!

    我被他的行動力震驚了。

    以至于青瓷在我嘴上碾磨一陣,直到離開,我都沒反應過來。

    只是覺得嘴巴有點痛。

    待眾人起哄聲停,鼓聲重新響起,青瓷把花從我手中拿走,又傳給隔壁,我才反應過來。

    青瓷他親了我的嘴,離開前還咬了我一口。

    我懵懂的直起身,震驚的看向重新坐下的青瓷。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純情的青瓷嗎?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淡定的?

    我都覺得自己的心臟霍霍跳的有些抽疼了,他竟然還能臉色如常的來替我擦嘴。

    然后在一片緊張的鼓點聲中,低低問我:“咬疼你了嗎?”

    我本能回答:“有一點。”

    他把著我的下巴,離我很近,掀起眼簾看著我,聲音蠱惑:“我給你吹吹?”

    我:“……”

    我悄悄道:“青瓷。”

    青瓷嗓音柔軟:“嗯?”

    我壓低聲音:“你被附身了嗎?”

    青瓷:“……”

    他啞然了一會兒,微微一笑:“不是要表演親密嗎?”

    “呃對。”我恍然大悟,不禁為青瓷的敬業佩服。

    于是我也學習青瓷,努力平復呼吸,盡量做到自然。

    青瓷回過頭去,看向舞臺,紅花已經傳得挺遠了,到達了后一排角落。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待鼓聲停止,新一輪的親吻秀開始,在眾人的起哄聲中,青瓷突然又扭回頭來問我:“感覺怎么樣?”

    我沒反應過來:“啊?”什么怎么樣?

    青瓷道:“親你的時候。”

    我仔細想了想:“挺軟的。”

    青瓷認真看我:“還有呢?”

    我思考:“有點……緊張?”

    青瓷:“還有嗎?”

    我:“刺激?”

    青瓷:“就只有緊張和刺激?”

    我應聲:“啊。”

    我:“不然呢?難道我應該咬你一口,還回來?”我可不是那么小氣的人。

    我豁達的看著他。

    青瓷:“……”他深吸口氣,耐心問我:“為什么緊張,你想過嗎?”

    這還需要為什么?

    誰突然被親一下,還被咬一口,會不緊張啊?!

    我奇怪于他的問題,但又本能覺得我把自己想法說出來他會不高興,于是我虛心向他請教:“青瓷,你想要什么答案?”

    他翻我一眼,沒好氣:“你自己想。”

    我答應一聲,仔細想了想,在他親我的過程中,我好像全程木頭一樣,一直都沒有配合。于是我恍然大悟,我拉青瓷的袖子,他轉過頭來,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點高興,他問我:“想通了?”語氣還有點期待。

    我鄭重的點頭:“你都如此豁得出去,我卻還在扭捏不配合,實在是不應該,我會努力改正,向你學習。”

    他眼睛的光隨著我的話一點一點滅了下去,撇起嘴巴,好像有點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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