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只不過他獨獨算漏了一個本該置身于事外的人——江余時。
“這位公子留步。”江余時扯住了他的胳膊, 眉頭緊鎖,半晌,才開口道, “…你的記憶缺失了一部分。”
林栩之一怔, 他看著眼前身著節儉的江余時,察覺到他沒有惡意, 便禮貌的搖頭,回道:“我沒有。”
誰料江余時卻只是語氣篤定的朝他道:“公子若是不信,一試便知!
林栩之這回有點懷疑他是騙子了,于是默不作聲的將手抽了回來, 剛要回絕, 就聽江余時道:“不收分文,在下只是為積德行善!
江余時這話倒不假,他本身就是修無情道的, 此次外出也是為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若要是收了錢, 那便與他的本意背道而馳了。
林栩之猶豫了一番,看著距離不遠的不須堂, 最終還是點了頭, 但特意同江余時道:“若是太過麻煩便不必做了,在下還有要事,急著去辦!
江余時“嗯”了一聲, 回道:“不會!
于是, 不等林栩之反應,他便驟然覺得腦內涌入了一段陌生的記憶——不、不是陌生, 而是不大熟悉的…記憶,記憶里的人…
也根本不像是他的父親…
林栩之一陣頭暈目眩, 江余時以劍鞘扶住了他:“公子可想起來了?”
林栩之不知何時竟啞了嗓子,失聲一瞬后,他只覺方才的記憶歷歷在目,江余時又問了他一句:“恕在下直言,將公子的記憶抹除之人興許就是公子的身邊之人!
因為江余時察覺到林栩之身上的氣息同那使用邪術之人為同一脈,很大可能,是他的血親。
林栩之臉色蒼白,但仍是點頭應了他:“多謝仁兄提醒!
“…我已知,那人是誰!
江余時見他如此,本想寬慰他幾句,但他向來不會安慰人,于是只說:“識人不清,非你之過!
“但以公子一人定不能阻擋他的邪術,此刻他定然也發覺了公子的記憶恢復了,若公子不嫌,在下可為公子設下護身之法…”
林栩之抿了抿唇,晦暗的眸光閃爍片刻,才聽到他有些沙啞的聲音:“不必,仁兄可有辦法,讓他無法更改我的記憶!
說是更改,但其實這記憶大多只能徹底抹除,而不是把一段記憶更改成另一段——本就不曾發生的事,不可能憑空捏造。
江余時點頭:“可以!
他替林栩之設了護住記憶的法子,最終還是在他身上加了一層反噬咒,邪祟若想動他,必遭反噬。
林栩之手上沒什么能拿來當謝禮的,便只能恭恭敬敬的朝他鞠了躬,隨后扯起一抹笑來:“多謝仁兄!
“祝仁兄此去得償所愿!
江余時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愿望:“愿…”
半晌,才接了一句:“天下太平!
不過林栩之沒聽見這句話,林栩之聽見了大概會說他同林栩清一樣,沒準還會帶著他回去見林栩清。
若是早些遇到江余時…
林栩之垂著眼,只覺得江余時同他哥很像——不過,江余時是像很久之前的林栩清,而非現在的他。
自從…那段記憶之后,林栩清便有些不同了。
他想,大概他哥的記憶也被父親篡改了吧。
不然依照著上回林栩清的反應,他不可能再像如今這般無動于衷。
“呃——!”林栩之眼前一黑,再一睜眼,他便瞧見林濯高高在上的垂眸俯視著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一個囊中之物。
“想起來了?”林濯見他蘇醒,便單刀直入。
林栩之直勾勾的看向他:“…那人是誰?”
林濯自然知道他說的人便是如今成了傀儡的容止逸,故而,他如實道:“你娘。”
林栩之聽到他這話反倒嗤笑起來,他被壓著身子,只能拼命揚起腦袋,才能看清楚林濯臉上淡漠、疏離的神情,仿佛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
“我娘死了!绷骤蛑贝俚暮粑厍粍×业钠鸱,“你要是有點良心,就不該找個替身來取代她!”
“她早就被你親手殺了,你如今又裝的什么伉儷情深?”
“…惡心至極!”
林濯聽著自個兒兒子如此大逆不道,也沒生氣,又慢慢悠悠的重復了一遍:“她就是你娘。”
“她不是!”
林濯不再辯解,終于屈尊降貴的起身,走到林栩之身前,半蹲下來,鉗著他的下頜,眸光對上了林栩之含恨的雙眼:“何人動了你!
林栩之試圖甩開他的手,當然,這也無濟于事。
“…林栩之,我是你的父親,你寧愿相信一個與你毫無干系的外人,也不肯信我不會害你么?”林濯的聲音難得透露出疲憊,但轉瞬即逝。
“是,我不信一個不忠不義之人會對自己的兒子好到哪去。”林栩之本不想同他多說些什么,但此刻,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于是乎,屋內就只剩他一個人一股腦的將所有問題拋了出來。
“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去修邪術,殺了阿娘,再去找個跟阿娘長得一般無二的傻子接回來,告訴我那個傻子就是我娘!
“我也不明白,為何你已經選擇了獨善其身,卻又要在暗處攪弄風云,明明他們于你而言,毫無威脅,你為何非要致他們于死地?!”
“父親,你真的…還是我的父親么?”
屋內一片死寂,兩人就這么對峙著,半晌,林濯收了鉗著他的手。
“不明白也好。”
“不明白…也好!
林濯不打算跟他廢什么口舌,左右也是要將他的記憶剔除的…只是可惜了自個兒的計謀沒能來得及完成便被人半道堵了回來。
他清楚林栩之的性子,原本林栩之的想法定然是留有余地,不想做的太絕,但那人把林栩之被自己剔除的記憶恢復了,他便只可能想跟自己魚死網破。
說不準還會節外生枝,故而,他便只能把林栩之提前帶回來…
剔除記憶時并不會產生太多痛苦,但…這一次,他卻感覺林栩之有些不對,他原本想要收手——只是自個兒的身體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無法動彈。
“那人究竟對你做了什么!”在看見林栩之唇角溢出的污血時,他終于開始慌亂。
只是林栩之似乎是徹底失去了意識,宅子里黑霧繚繞。
直到林濯精疲力盡,半跪著,一手撐著身體,半晌,視線才回復清明。
只是他魂魄本就受損,被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反噬再一折騰,只覺得自個兒下一秒就要灰飛煙滅了。
但他總歸是緩了過來,黑霧散去時,就見林栩之毫無生氣的躺在血泊之中,連帶著壓著他的兩個家丁也暈了過去。
但不同于林栩之,那兩個家丁還有著微弱的呼吸。
“…林栩之。”林濯費力的將他挪動到自己身前,將他支撐起來,與自己面對著面,只是林栩之仍舊垂著頭,發梢處還“噠噠”的往下淌血。
又等了半晌,林濯終于接受了林栩之死在自己眼前的事實。
“…是父親對不住你!
按道理來說林栩之身上的反噬咒并不會反噬到林栩之,但壞就壞在了林栩之的身體內混雜了太多林濯的氣息,導致反噬咒識錯了人,連帶著把他一道反噬了,而又因為林栩之肉體凡胎,撐不住此等反噬…
原本江余時也想到了這層,故而在設下反噬咒的時候為他驅除了一回屬于林濯的氣息,但沒想到林栩之剛踏進府內,便又沾染了林濯的氣息。
但因為這氣息不足以使反噬咒反噬,剛開始時,林栩之才會安然無恙,但后來林濯卻又動了手,氣息瞬間相連…林栩之自然藥石無醫。
林濯原本也想過,若是強行喚回林栩之,讓林栩之像容止逸那樣活著是否可行,但最后他還是放棄了,因為他根本無法再分出自己的魂魄支撐林栩之的身體。
于是,他便棄了林栩之,用他的命,引人去查不須堂。
只可惜,不等他動手,衛兆知便尋來了,再加上華清棠并沒有像他預想中的那樣,封鎖不須堂太久,以至于他始終沒有找到機會朝常芷冉她們下手。
再后來…便是他引衛兆知殺了商涂深,一來是想讓他們得到一個“合理”的結果,不再繼續追查下去,而來,若是衛兆知查到了什么,有商涂深在前頭頂著,與他而言,總歸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這回他又漏算了溫玉沉。
他沒想過溫玉沉竟還能活著出來,更沒想到,他不但自己活著出來了,他還帶著林栩清一道出來了。
沈渡川雖然迷糊著,但仍舊被林太傅的話震驚的目瞪口呆。
所以,林栩之的死只是一個意外?
他不由得感嘆這位倒霉的林二公子的死居然只是一個意外。
但他想到這,又開始憐愛自己了,因為他感覺自己現在的處境,跟那位林二公子沒什么區別,只不過是大倒霉蛋和小倒霉蛋之間的“較量”。
明明自己才是最沒有威脅的那一個,林濯卻偏偏將自己變成這幅鬼樣子…
第 142 章
“諸位聽完了我的故事, 是不是也該留下些“賞錢”——”
林濯瞇起雙眼,趁劉舟不備竟先攻擊起了人!
“不是說他不能先動嗎!”劉舟一邊慌張一邊抽出刀刃砍向林濯——
“別動。。 睖赜癯羴聿患叭r,劉舟的刀刃便砍到了林濯的身上。
“當啷”一聲, 林濯身邊縈繞著的黑霧瞬間將他們吞噬殆盡!
劉舟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求救, 便“咚”一聲,直直墜到地上。
死不瞑目。
“劉舟。。
溫玉沉眼疾手快, 將華清棠扯了回來:“不能…”
“許鶴寧,你松手,我得…救他們出來!
華清棠此刻是冷靜的,他只想守住自己說過的話, 他說過要讓他們安然無恙的回去。
劉舟不能死, 沈渡川也一樣,還有人在等他們回家。
“等他出來!睖赜癯了浪揽圩∪A清棠的手,防止他做出什么于他不利的事情, “傅大人,信我。”
溫熱的呼吸打在華清棠的耳廓之上, 伴著眼前繚繞的黑霧以及周遭雜亂的聲響,竟讓他隱約覺得有些安心。
“嘭——”
一聲巨響, 木門驟然炸裂, 飛出不少大小不一的碎屑,溫玉沉順勢轉身,將華清棠護在懷中, 溫聲道:“不會有事的!
因為他能清楚的察覺到, 這破門之人,身上隱約透出一股靈力, 所以他猜,來的人是友非敵。
“…林栩清?”華清棠瞳孔驟然放大, 按照林濯的說法,這個林栩清…也是由他所控制的。
至于他為什么這么篤定——
自然是因為另一個林栩清有衛兆知看著,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
“接著!绷骤蚯宄麄儝亖韮砂殉檬值膭Α
黑霧中,隱約聽見了林濯的笑,只是這聲笑似乎有些譏諷:“你醒了!
黑霧邊緣,透出了林濯的一只手,沒有絲毫躲避的跡象,迎著林栩清落下的劍刃,血液順著劍刃滴落。
林濯攥著他的劍,分毫不動:“你要弒父嗎。”
林栩清沒吭聲,咬著牙,繼續同他周旋——
與此同時,華清棠在接觸到劍柄的瞬間只覺得一股熟悉的預感上涌,這劍上殘留著林栩清的靈力,他握著劍柄時,總覺得比他平日里拿著的劍順手些。
黑霧仍然將林濯同劉舟他們緊緊包裹著,溫玉沉仍舊不敢大動干戈,但…他手中還有可以使用的符紙。
他有些慶幸,還好自己備的符紙夠多。
眼看著華清棠就要提劍而起,他又將華清棠扯了回來,并把一半符紙塞進了他的手里,不置可否道:“先用這個開路。”
華清棠也沒反駁他什么,只順應的點了點頭,隨后,接連不斷的火花炸起——
塵土飛揚,狂風將他們的衣袍吹起,溫玉沉不得不將手擋在自己眼前,防止風沙迷了自個兒的眼。
華清棠此刻也是熟練的躲避飛沙,直到他終于看見了黑霧后的一只靴子,那靴子一看便知是劉舟的。
華清棠一見到劉舟,更是加快了速度——
只是…溫玉沉隱約察覺不對…這地方似乎…開始變了。
他體內的祀幼也隨著周遭的變幻開始躁動。
有一瞬,他失了意識——
下一刻,他便瞧見華清棠擋在了自己身前,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致命一擊——!
他來不及反應——
“這…!”徐佞看著溫玉沉不斷吸食著怨氣,一時間不知作何解釋,也不知要如何阻攔。
“…師尊!”薛齊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在見到溫玉沉的那一刻又頓時啞了聲。
“他們邵陽仙山的仙尊居然靠吸食怨氣提升修為!當真是…當真是不擇手段!”門外路過的弟子開始議論起來。
按道理來說,薛齊是不會管別人罵溫玉沉的,但他們連帶著邵陽一起罵了,他便沒法忍受。
“閉上你們的狗嘴!”薛齊厲聲呵斥,原本鬧哄哄的人群就只剩下幾個仍舊不大服氣的弟子輕嗤了幾聲,但也沒再繼續說些什么。
只是私底下又朝著同門冷嘲熱諷了幾句,加上褚行止聽說溫玉沉出了事,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將原本堵在溫玉沉房門口的弟子遣散,便沒什么人再留在此地看熱鬧不嫌事大了。
畢竟萬一這人入了魔發起瘋來,誰都不能確保這人不會傷到自己。
“師尊,你可是…做了一個夢!毖R壓低聲線,湊到徐佞身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夢里,有他同華清棠…”
徐佞聽到這話時顯然渾身一僵,他原以為只是自己做了噩夢,沒想到…
“…你是沈渡川?”徐佞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問他。
薛齊也是身軀一震,他想過徐佞可能會同他一道進入那個不知道是不是夢的地方,但他沒想到徐佞會如此輕而易舉的將自己認出來!
但畢竟是自個兒先提起這事兒的,總不能因為尷尬就莫名其妙揭過這個話題,更何況,他覺得溫玉沉現如今的情況,定然同那夢脫不了干系。
故而,薛齊硬著頭皮點頭,隨后他就看見徐佞也逐漸僵硬了起來。
他隱約有一個不好的猜想…
師尊總不會那么巧,穿成了衛兆知吧???
下一秒,他的想法就得到了徐佞的證實。
“…為師是衛兆知!
薛齊閉上了眼:“……”
徐佞:“……”
他們兩個人罕見表現出了同一個表情——活像是被人逼著吃了屎一樣,面露難色。
薛齊緩緩往旁邊挪了挪。
徐佞默默把頭轉了過去。
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誰給他們安排了這么兩個尷尬的身份。!安排就算了,為什么醒了之后還都會記得!!
若是叫他知道了是哪個殺千刀干的,遲早把這殺千刀的套麻袋揍一頓。。
靜默片刻,薛齊又慢慢把自個兒挪了回來,隨后用胳膊肘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徐佞的胳膊:“…師尊,華清棠他出來了么?”
徐佞默默轉過腦袋,沉思了一會兒,義正辭嚴的回道:“我不知道!
薛齊:“……”
氣氛仍舊尷尬,徐佞感覺自個兒哪哪都不對勁,特別是在面對薛齊的時候。!
他怎么會摸薛齊的腦袋?衛兆知這廝簡直…簡直不可理喻!
徐佞想了半天,默默腹誹著罵了幾個詞,因為極少罵人,所以他想不到再罵什么了,于是便又將視線放回了溫玉沉的身上。
與一般入魔的人不同,溫玉沉所吸收的怨氣幾乎都是些沒有攻擊力的怨氣——或者說,是溫玉沉本人沒有過一丁點想要控制怨氣傷人的想法。
徐佞腦內騰升出一個想法——
溫玉沉這算得上是入魔么?入魔之人通常六親不認,可溫玉沉如今這幅模樣,不像是傳說中入魔之人的樣子。
就連吸收怨氣時也同書中描述相差極大。
入魔之人吸收怨氣基本上會將留在他身邊的人“請”出自己的地盤,而溫玉沉卻截然相反…他壓根兒沒有排除任何人的意思。
薛齊也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師尊,他…入魔了么?”
薛齊見過溫玉沉上一世的樣子,與如今的溫玉沉可謂是判若兩人,他有些懷疑,是不是這一世他們的重生導致溫玉沉原本入魔的軌跡發生了轉變。
當然,薛齊也沒有完全放松警惕——
因為溫玉沉這樣也可能是入魔前期他藏匿的太深,畢竟上一世便是溫玉沉入魔了很久他們才發現的,算算時間…
的確跟溫玉沉上一世入魔的時間大差不差。
“肖師姐醒了!”一個小弟子的聲音由遠及近,不難聽出她此刻的喜悅,肖寧平日性子開朗,故而她的人緣還是很不錯的。
褚行止當即回身,剛踏出一步,又頓住了步子,回過頭看向毫無意識的溫玉沉。
徐佞看出了他的猶豫,故而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你放心去罷,這兒還有我同薛齊看著,不必憂心!
褚行止對徐佞自然是十分信任的,因為前幾日怨氣四散之事便是由徐佞帶頭分好了巡邏的人選,若光由他們幾個來選人,估計還要再忙一陣,還多虧了徐佞助他。
薛齊倚在門口,半晌,又慢慢蹲了下來,坐在門檻上,長嘆一聲。
如今沐少卿他們都不在這,他又不能同師尊說上一世溫玉沉便是在這時入魔的。
若要對現在的溫玉沉下殺手,且不說他師尊會如何,他覺得自己興許都下不去手了。
就像夢里那一遭,“衛兆知”跟他說的那樣。
溫玉沉這一世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啊。
他又能以什么理由去殺了溫玉沉。
更何況,溫玉沉上回在自己遇到兇煞時,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他若真對溫玉沉下了殺手,便是恩將仇報了。
薛齊煩躁的抱住了門框,對著門檻猛撞了半天,然后發出一聲接一聲的哀嚎。
“啊——”
做人真難,做好人更難。
薛齊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抱著門口繼續撞。
“哐哐哐”的聲音不絕于耳,終于,徐佞忍無可忍的按住了他的腦袋,并且他突然覺得衛兆知也情有可原了。
因為他發現這算不上摸腦袋,這頂多算是替薛齊“緊急剎車”。
第 143 章
肖寧意外醒來后, 又活蹦亂跳了起來,褚行止算得上是大起大落,但這邊還沒高興多久, 又開始擔憂溫玉沉那邊兒了。
溫玉沉同華清棠是一并暈倒在那槐樹下的, 第二日被徐佞和薛齊發現,便把他們兩個人送回了屋子里, 只是聶晟替他們診脈時也沒發覺什么不對,沒有任何外傷以及內傷。
褚行止又探了探他們二人是否有被兇煞惡鬼上身的可能,但無一例外,都指向著他們的身體此刻是正常的。
但若真毫無大礙, 他們又怎會毫無征兆的同時倒在那槐樹下?
且不說溫玉沉的靈力高強, 即便是單拎出來一個華清棠也不至于毫無防備的在那槐樹下頭累睡著了。
更何況,他們本就是來的客,若真累了大可以同褚行止說一聲, 回去休息,又怎會在那地方睡著?
只不過, 聶晟給他的答復便是他們師徒二人因為過度勞累一道睡著了。
徐佞當時的表情很微妙,他不大相信聶晟的話, 但又礙于情面, 選擇了閉口不言。
薛齊倒是沒多大反應,但他多少也有些懷疑聶晟的話,因為在他的視角看這兩人, 根本沒有過度勞累一說, 至少溫玉沉不像是會過度勞累自己的人。
而聶晟當時沒瞧出他們的不對,又或者說是他急著去看阿念, 懶得猜他們心中所想。
“師尊,我真的無事了!”肖寧又轉了個圈, 舉起雙手,來回蹦跶了幾下,給褚行止看。
褚行止松了口氣,但還是故作嚴肅的跟她說:“不行,你同為師去找聶…”
肖寧連聲拒絕,都快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剛剛小師妹不還說聶醫仙在看著阿念姑娘嗎!
“我既然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就不勞聶醫仙掛心了吧…”肖寧邊說便看褚行止的臉色,見他沒生氣,便偷偷往屋里挪了幾步。
當然,這舉動沒能逃過褚行止的法眼,褚行止冷酷無情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說的將她帶了出去。
肖寧還想掙扎一下,語氣討好道:“師尊,師尊你饒了我唄,我真沒事,真的,你看我現在一口氣說八百個字都不帶打彎兒的!
褚行止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后不按常理出牌,開口道:“那你便說個繞口令罷!
肖寧:“…?”
肖寧覺得自己沒聽清他的話,又不可置信的問了一遍:“師尊…你真要我說繞口令。俊
褚行止點頭:“你不是說你現在一口氣說八百個字都不用打彎么?既如此,為師也不為難你,你只需說個繞口令來證明自個兒安然無恙便好。”
肖寧戰術性沉默了一下,她是真的不會說繞口令,但好消息是她會胡編亂造:“…但話又說回來了,師尊,這個口齒清晰,其實不能作為身體是否康健的標準!
“我人就在這呢!師尊你不如直接看我的人吧…”
褚行止冷酷無情的說:“不可諱疾忌醫!
肖寧痛苦閉眼。
她只能祈禱聶晟不會給她開什么苦藥,她雖然沒有特別怕苦,但對于那種藥味兒也不是很能接受的了。
“師尊,我有一個問題!毙幦跞蹰_口。
褚行止“嗯”了一聲,問她:“何事?”
肖寧鬼鬼祟祟的湊到他跟前,說:“師尊,你真不覺得所有人都在看我倆嗎?”
褚行止一聽這話,更攥緊了肖寧的手腕,他可沒少被肖寧誆騙。
肖寧:“……”
倒也不必如此謹慎。
褚行止一邊防著肖寧跑路,一邊隨著肖寧的話抬頭,讓他意外的是,居然真有那么多人以一種極為怪異的眼神看著他們。
褚行止有點無法理解。
肖寧弱弱提醒:“師尊,你發冠歪了!
褚行止半信半疑的將手往上一探——肖寧拔腿就跑!但她沒料到自己師尊竟如此…力大如牛,硬生生又把她拽了回來。
只不過這回他的發冠是真的歪了。
肖寧尷尬的笑了兩聲,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真的歪了!
褚行止這回不信她的話了。
不被信任的肖寧短暫的悲傷了一下,轉念又開始思考到了聶晟門口再跑回去的概率有多大——當然,還沒等她想出了個所以然來,她便被拖到了聶晟跟前。
肖寧這下是徹底跑不掉了,于是乎,她只能假笑著跟聶晟打招呼:“聶醫仙…嗯…晨安?”
聶晟看了眼窗外的大太陽,確定了現在是晌午后,淺笑著應了她一句:“晨安!
肖寧求救的看向褚行止,無聲開口道:“師尊你說句話啊。”
褚行止又刻意晾了她一會,叫她長長記性,省的日后更無法無天,眼瞅著肖寧就快尷尬的鉆到地縫里的時候,他才開口道:“還請小師叔為阿寧瞧瞧,她的身體是否還有什么大礙!
聶晟掖了掖蓋在阿念身上的被子,隨后便開始為肖寧把脈,就在他把手搭在肖寧腕間的那一剎那,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兒上了。
她緊張的閉上眼,虔誠的朝老天許愿——許愿聶晟別給她開藥。
于是,她便如履薄冰的等待著聶晟的宣判。
只是,她聽到的不是想象中的回答,而是聶晟的一句:“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肖寧:“……”
她能不緊張嗎,喝不喝藥就在此一舉了。
當然,她還是硬著頭皮假笑著說:“沒有!聶醫仙你一定是…”
她要是說聶晟把錯了脈是不是不太禮貌,而且…褚行止也不一定信啊。
思及此,她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換成了:“弟子只是急著去…去…”
她本來想說練功,但覺得褚行止依舊不會相信,故而,她再次改口:“弟子只是急著去吃飯。”
嗯,這個很合理,畢竟她躺了那么久,餓了想吃飯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肖寧的思緒飄遠,她又開始跳脫的想自己躺了多少天,因為小師妹沒告訴她,所以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方才說的言之有理。
她都躺了那么久了!她急著吃飯犒勞犒勞自己怎么了!!!
與此同時——
薛齊被按住的腦袋終于無法動彈,他像是被貼了封印,下意識開口想叫“哥”,但在這句“哥”脫口而出的時候,他及時閉上了嘴。
薛齊:好險,差點就亂輩分了。
“師尊,我們真不阻止他?”薛齊頂著徐佞的手扭頭去看床榻上坐著的溫玉沉,目光惆悵。
徐佞其實也想過怎么阻止他,但他怕萬一他們先動了手,反倒適得其反,叫溫玉沉開始攻擊別人,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按兵不動,等溫玉沉什么時候同自己動手,他們再行還擊也不遲。
徐佞搖搖頭:“罷了,先看著他便好!
薛齊正要應聲,華清棠便風塵仆仆的趕來,身上的冷氣兒還沒散,視若無睹的跨過在門檻上坐著的薛齊——
被當成門檻跨過去的薛齊懵了一瞬,等他回過神時,華清棠已經進了臥房里,好在徐佞并沒有走神,在他接近溫玉沉的瞬間將他拉了回來。
華清棠心有余悸的看著他,呼吸急促,垂著腦袋,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之人。
無視了扯著他胳膊的徐佞,只是靜靜的注視著溫玉沉。
直到自己呼吸漸平,他才將自個兒的胳膊不動聲色的扯了出來,后退了一步后,微微頷首:“…徐師伯!
“師尊交由弟子照看便好!彼穆曇袈燥@單薄,身上穿的也不多,看著就更像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了。
薛齊下意識開口:“你不去歇會兒?”
說完他就又些許后悔。
他干嘛要管華清棠的死活?愛歇不歇。
華清棠眸中并未夾雜著過多情緒,更像是公事公辦的跟薛齊說:“不必,我未曾受累!
薛齊“嘁”了一聲,直起身子,拍了拍自個屁股,嘴里嘟囔了一句:“我還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華清棠權當做沒聽到他的話。
徐佞見他如此堅持,便也沒再就留,只交代了一句:“若有急事,喚我們便可!
華清棠點了點頭,在目送著徐佞他們離開后,將門關得嚴絲合縫。
他盯著溫玉沉有些發白的臉,唇瓣開開合合,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要同溫玉沉說些什么。
后來他干脆不想了,只是有些疲倦的坐在了溫玉沉的身側,但仍舊歪著腦袋,仔仔細細的看著溫玉沉這張臉。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盯著溫玉沉的臉看。
但他總覺得,這么看著溫玉沉,很安心。
“…師尊。”
華清棠輕喚了他一聲,指尖觸碰到怨氣時,竟引得怨氣一股腦的繞開了他。
“…這便是你隱瞞的事么!
溫玉沉沒聽見,自然也沒有人回應他。
雖然,他也不打算叫溫玉沉聽見。
大概是太累了,華清棠好幾次都差點睡著,但每次都像是扯著自個兒的一根線兒似的,硬生生將自己從困意之中扯出來,重新看向被怨氣圍繞著的人。
按道理來說,他是應該怕溫玉沉的,或者說,他應該怕溫玉沉身上纏繞著的怨氣,但他鬼使神差的覺著,跟溫玉沉有關的一切,似乎對他,都有那么一絲特別,至少是不會傷他的。
第 144 章
來不及躲閃的攻擊像是與曾經的夢魘交疊。
他看著華清棠被重擊后唇角驟然吐出的一口鮮血, 渾身冰涼。
怎么會…
他明明…明明做了那么多準備…
華清棠為何還會出事…
周遭的黑霧徹底將他們吞噬。
他看不清周圍的事物,也聽不見什么嘶吼的聲音,只能無措的抱著為他擋了一擊、此刻后背血肉模糊的華清棠。
華清棠的身體還是溫的, 但整個人都失了力, 朝他懷中倒去。
溫玉沉支撐著他的身子,雙手僵硬的錮著他。
原本這個姿勢下, 溫玉沉是該察覺到他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頸上的,只是這次,什么都沒有了。
喉結滾動,溫玉沉張了張唇, 半晌, 都沒有說出話來。
嗓子火辣辣的疼。
他不知自己如今的心情該是如何。
沒有過多的悲痛,也沒有夢中那般迫切的想讓華清棠醒過來。
他只是覺得華清棠不可能死。
他不信華清棠死了。
于是乎,他就這么一直環抱這華清棠, 華清棠的腦袋微微朝他傾斜,靠在他的肩上, 唇角的血液已經干涸的貼在了上頭。
他這么抱著華清棠,一聲不吭。
但也絕不松手。
就像是在與誰較量一般。
原本空白的大腦中驟然出現了兩種聲音。
一種是跟他說。
華清棠死了, 他是為了救你而死。
另一種告訴他。
再等等吧, 再等等他興許就醒了呢?
他也不知道該聽誰的,只是身體的本能順從了讓他等一等的聲音。
等一等吧…
等一等,他也許, 就醒了呢?
如此矛盾話語不斷交疊, 放大。
“等著有什么用?他已經死了,呼吸都沒了, 你等著還有什么用?”
“萬一他只是暈過去了呢?再等一等,總歸也不是什么壞事…”
生與死不斷重復, 似乎是想以此沖破溫玉沉給自己留下的一寸避世之所。
塵意知死前,他松了手,后來便再也沒見過塵意知一面。
他覺得若是再松一次手,他又會重蹈覆轍。
倒不如干脆利落些,一直留下來,留下來陪在華清棠身邊,這樣就不會…
華清棠的身體忽然消失,似乎是不想給他陪著自己的機會。
黑霧團團包圍,他是想去尋華清棠的。
但他出不去。
黑霧中什么都看不見。
他動了自個兒的靈力,又使了沈渡川的血所做的符紙,平靜的、接連不斷的拋向黑霧之中。
黑霧沒散,反倒是地面開始大幅度的震動,溫玉沉無法穩住身形,干脆坐到了地上,這回他不動了。
不再尋找出路。
他想,反正這地方就是故意攔著他的。
攔就攔吧,大不了把這地方炸了就好。
炸了之后,他就要去看看華清棠到底去哪了。
他不信華清棠會死。
他不信的。
“他就是為了救你死了,你不是親眼所見嗎?還有什么好不信的呢?”
“溫玉沉,你該留下來,為他殉葬。”
“為他殉葬吧,他一個人走了,多孤獨啊,你為他殉葬,想必黃泉路上,他會再與你重逢!
“你想啊,你一個半仙,為了他殉葬,他見到了你,一定會很開心的,留下來吧,留下來…”
“為他殉葬!
尖銳與低沉的聲音交疊,接連不斷。
“本尊不會為人殉葬!睖赜癯馏E然睜眼,周身氣壓降至冰點,他一字一句的說,“他也——”
“不會在黃泉路上等本尊!
烈火驚起,剎那間,將包裹住他的黑霧燃燼。
他端坐在大火之中,面上不帶一絲驚懼。
如同勝券在握的將軍,在帳中坐鎮。
一個憑自個兒修習成了半仙的人,又怎會因為旁人的一句話,如此輕易的尋了短見?
親眼所見又如何?
他偏不信華清棠會這般輕易的死在他眼前。
更不信,華清棠會想讓自己為他殉葬。
即便華清棠真死了,他也不會為華清棠殉葬。
就像他曾對“傅檀安”說的。
他會永遠記住華清棠,此生不忘。
只要還記得,就總會重逢。
“師尊。!”
“轟隆”——
熾熱的溫度將他徹底包裹。
很燙。
只是他在恍惚間,聽到了華清棠的聲音。
…是錯覺么?
腦袋昏昏沉沉,他疲憊的掀開眼,下一刻,失而復得的情緒驟然使他回過神。
華清棠沒死。
他安然無恙的在他跟前,喚他師尊。
華清棠額間的印記顯現,他此刻緊蹙著眉,眼眶隱約泛紅,看著像是幾夜未眠。
“師尊,你…”
他伸手,要幫溫玉沉擦掉額前的冷汗,但被溫玉沉死死扣住了手腕。
與平日里不同的是,這回溫玉沉并不打算說些什么,也沒有任何松手的跡象。
他就這么攥著華清棠的手腕,陰沉的眸子死死的盯著華清棠的臉,活像是想將華清棠拆吃入腹。
僵持了半晌,華清棠還是晃了晃被溫玉沉扣住的那只手:“疼。”
溫玉沉的目光順勢移到了他的腕骨上,一片紅印十分晃眼,只是他還是不想松手,但總歸是卸下了不少力道,長睫顫動幾下,半晌,問他:“…我睡了多久?”
華清棠又試著扯回自己的手,但沒扯回來,他便就此作罷,如實回道:“四天!
不等他回話,華清棠又補充道:“肖寧姑娘也醒了,阿念她…”
溫玉沉看他舉著手很累,便牽著他的手放到了床榻上,但依然沒有要松手的跡象:“…她如何?”
“死了!比A清棠輕嘆了一聲,“…她死了。”
溫玉沉眸光一怔。
阿念的死是他不曾料到的。
畢竟有聶晟在前…
“聶…”華清棠頓了一頓,似乎是不知如何叫他,故而干脆跳過了他的稱呼,“阿念姑娘的殘魂在師尊昏迷時便消散了!
其實準確來說,是被溫玉沉給吞噬了。
只不過溫玉沉對此全然不知。
“朝凌!遍T外,是許久不見的徐佞,至少于溫玉沉而言,是許久未見。
徐佞停在了門口,很顯然,他已經知道溫玉沉醒了過來,但他這會兒正猶豫著,手懸停在半空中,沒有進行下一步。
溫玉沉總算是松了手,華清棠順勢用袖口掩蓋住自個兒發紅的手腕,眼神詢問他要不要給徐佞開門。
溫玉沉盯著門外的影子,出神片刻,點了點頭,順道回了徐佞一句:“何事。”
木門“吱呀”一聲。
徐佞目光復雜的看向溫玉沉,又側眸瞥了一眼華清棠,示意華清棠先走,不過華清棠沒動,他還是先看向溫玉沉,等著溫玉沉的意思。
“過會兒我去尋你。”溫玉沉撐起身子,有些凌亂的發絲散落在肩上,這會兒他的臉色依舊不大好,大概是還沒緩過神。
“好。”華清棠應了一聲后便退了出去,屋內只留下徐佞與他兩人。
徐佞罕見的先開了口:“你…入魔了?”
徐佞糾結著問出口,語氣里還帶著些不可置信。
溫玉沉眸光一頓,轉而回頭,慘白的臉上不帶一絲血色,他輕嗤一聲:“我若說我沒有,你會信嗎?”
屋內落針可聞。
“…會。”徐佞的話從來都是這般鄭重,他認真的看向溫玉沉,“我信你。”
溫玉沉忽然別過臉,又笑了兩聲,起身給自己倒了壺茶潤喉,隨后微微挑眉,上下掃了徐佞一眼:“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勞煩師兄來關心本尊的修為如何了。”
徐佞臉色一紅,旋即皺起眉:“你若是不慎走火入魔…”
溫玉沉攥著杯壁,來回搖晃了幾下,語氣平淡道:“本尊不曾入魔,若你不信…”
溫玉沉慢慢悠悠的將茶水續滿——
在它溢出時,淡聲道:“便別妨礙本尊休息了。”
“慢走不送!
徐佞:“……”
正常人難道不是應該說“若你不信就來查我”嗎?!
徐佞果然還是算錯了溫玉沉,他知道溫玉沉很大可能不會同他實話實說,但他以為溫玉沉至少會讓他來查一通…
沒成想,溫玉沉居然直接送客了!
這下徐佞是進退不得,要是自己走了,便與自己最開始來尋溫玉沉的想法背道而馳,若是自己不走,還能留下來跟剛醒過來的溫玉沉打個你死我活嗎?
他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欺負“弱小”,即便這個“弱小”是平日里討人嫌的溫玉沉。
“師兄還有何事要說?”溫玉沉刻意拉長了“師兄”二字,這“師兄”說的雖不帶什么感情,但叫人聽著就是渾身不舒坦。
徐佞踏出房前,不知以什么心情留下了一句:“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溫玉沉,你該成仙的!
……
成仙嗎。
指腹慢吞吞的敲擊在盛滿了茶水的杯壁之上,沒發出什么聲響,但茶水被他敲得四溢。
…仙有什么用。
“師尊。”華清棠在門外一直沒走,故而在徐佞走后便能第一時間回來。
只不過溫玉沉沒吭聲,他看著華清棠都身影有些出神的想。
成仙能救得了他嗎。
溫玉沉思考了一會,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但能確定的是,成仙于他而言,并沒有那么重要。
更何況,半仙與仙,也只差了一個雷劫,他大可不必頂著風險在這節骨眼上渡個雷劫。
他要是真像是徐佞說的,在這節骨眼上成了仙,他就是有病。
第 145 章
溫玉沉不受控的咳了幾聲, 大概是還未徹底適應體內堆積的同源之力。
門外的華清棠聽到他的聲音又喚了他一聲,聽著有些急:“師尊你可還有什么不適?”
不適倒是沒有太多,就是這屋子里有點冷, 他吸了吸鼻子, 手腳依舊涼的同死人一樣,這會兒屋里也沒人燒炭, 他也不能叫誰看出什么異常。
“為師無礙!
他推開門,一手攥住了華清棠懸停在半空中準備落下的腕骨。
黑漆漆的眸子盯著華清棠看了半天,才故作平淡的問了一句。
“…你可有受傷?”
華清棠搖了搖頭,然后盯著溫玉沉攥著自己的那只手。
很想問他, 為什么一定要這么用力的扯著自個兒的手。
但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因為他總感覺溫玉沉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覺得,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溫玉沉興許這會兒很需要他。
“徐佞為何會突然來尋我?他…是看到了什么嗎?”
華清棠一邊把手放下來, 扯著袖子把他倆的動作擋住,一邊如實道:“師尊昏迷期間, 把所有的怨氣都吸進了體內!
“有不少人撞見了師尊此舉,這其中也包括徐師伯和薛齊!
“…你也看見了?”溫玉沉的手下意識收緊, 但沒想到華清棠卻沒有抗拒, 反而輕晃了晃被自己攥住的手,在他以為華清棠是要讓他松手時,又反攥住他的手。
“看見了!比A清棠語氣平淡, 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幕, “所以師尊與我分道揚鑣,是因為此事么?”
溫玉沉有一瞬的慌亂。
他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這么荒唐的暴露出來, 也沒想到華清棠在知道此事后會如此云淡風輕的問自己“只是這等小事?”
“師尊,即便你真的入了魔, 我也不會棄你于不顧!
“我會…”
“…不是。”溫玉沉抽回手,別過臉,“本尊也沒有入魔。”
被牽著的手驟然落了空,華清棠也沒多說些什么,只是難掩失落,隨后又迅速調節好自個兒的情緒,仿佛方才的話是幻夢一場:“師尊要去見一見聶晟醫仙么?”
溫玉沉抽回的那只手背在身后,緊攥成拳,仿佛只要不松開,殘留在指尖的溫度就不會散去。
“…見。”
走的路上,口袋里沉寂了許久的華星辰冒出了頭:“好累!
“你累什么?”溫玉沉被他的話逗笑,“躺在本尊身上,你倒累了?”
華星辰抿唇,依舊不大精神,語氣懨懨:“做了噩夢,夢到好多人死了!
“還有…還有…”華星辰又把臉埋回了荷包里,只露了個腦袋瓜,“燭封也死了!
“我也死掉了!
溫玉沉輕敲了敲他的腦袋:“無妨,死不了,本尊在這,誰能動的了你?”
華清棠也跟著點了點頭,燭封這會兒還是劍身,也沒有絲毫要變成獸身的意思。
“師尊說的是,不會有人傷的了你的。”
華星辰的聲音有點委屈:“可是我夢見你們也死掉了!
“都死掉了!
“我也死掉了!比A星辰這話說完,燭封忽然動了起來,華清棠順勢擺好了姿勢,下一刻,便將獸身的燭封穩穩當當的抱在了懷里。
燭封似乎也受到了不少驚嚇,腦袋埋在華清棠的臂彎里,兩只耳朵也耷拉著。
華星辰突然又探出了頭,猶豫了一會兒,拿著自己手里的劍戳了戳離他不遠的燭封。
“沒死!
華星辰戳完燭封,看燭封沒搭理自己,又戳了燭封幾下,在他的堅持不懈下,燭封終于——
炸毛了。
溫玉沉默默用手把華星辰的頭塞了回去,華清棠十分默契的按住了燭封的貓頭,順帶揉了幾下以表安撫。
被塞回口袋的華星辰有點生氣。
因為他是覺得燭封也被嚇到了才大發慈悲的去哄一哄燭封,誰知道燭封非但不領情,竟然還要吼他!
呵!他以后再也不要理燭封了。!
燭封倒是不怎么害怕,她就是單純的困了,想窩在華清棠懷里補個覺,但這天兒有點冷,她被凍得發顫,耳朵也連帶著耷拉下來擋風——雖然擋不了多少就是了。
溫玉沉有些好笑的看著毛還沒捋順的燭封,竟然覺著燭封的性子同自己有點像了。
他伸手揉了揉燭封的頭,冰的燭封瞬間甩起了腦袋,想要把他的手甩開,還因為沒睡成覺起的張口就咬。
當然,在她看見是溫玉沉的時候,又驟然停住了嘴,張得老大的“血盆大口”這會兒有些滑稽的不知如何收回。
溫玉沉倒有些意外,他還以為燭封又要給他狠狠來上一口。
但燭封卻只是撒氣似的咬住了他的一根手指,甩走了他的手。
那力道不大,就是叼著東西時用的力道,故而溫玉沉的手上連個印子都沒留下。
“轉性了?”溫玉沉挑眉,又將手伸了過去,這次燭封狠狠給他來了一爪子,留了個印子,但沒出血,看得出來燭封是真的收了力道。
溫玉沉自顧自點頭,再一次伸出了自己那如同寒冰的手,抓住了燭封的后頸:“我來抱燭封。”
華清棠沒有松手,只看了看他懷里鼓動的華星辰:“不會擠到他嗎?”
溫玉沉思考了一下,燭封被提溜著后頸,怨念十足的盯著溫玉沉。
她有點后悔沒有對溫玉沉“痛下殺手”了。
溫玉沉張開雙臂,低頭看了看裝著華星辰的袋子,說:“那你抱他,我抱燭封。”
燭封冷哼一聲,垮著臉,不想理他。
溫玉沉依舊張著雙臂,等著華清棠來取走某個正在生悶氣的小妖。
華清棠見他興致勃勃,便也沒多說什么,伸手從他懷里拿出了——
嗯…?話本子?
溫玉沉嘴角抽搐一瞬,但仍舊鎮定的把話本子抽了回來:“…右邊!
華清棠也裝成沒看見,聽他的話,開始在右邊兒摸索,于是…
他又拎出來一沓帕子。
溫玉沉:“……”
華清棠面無表情的把那一沓帕子塞了回去,繼續摸索著華星辰。
這期間,他在溫玉沉的懷里摸出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
包括但不限于百寶囊,他的佩劍,以及…
一個木雕。
有點丑。
但不難看出,雕的是他。
華清棠的目光一頓,溫玉沉察覺到那人的動作停了,便以為是拿到了荷包,低頭一看,就見華清棠手中攥著先前在街上時他讓人雕的華清棠的木雕。
“…忘記丟了。”
華清棠沒接他的話,只說了一句:“好丑!
溫玉沉贊同點頭:“就是因為它太丑了,所以我才要丟掉它!
華星辰一聽到“丑”又好奇的探出腦袋,眨了眨眼睛,問道:“多丑?”
燭封叫了一聲。
華星辰瞬間提劍,指向燭封。
華清棠順勢將他帶到了自個兒懷里,溫玉沉也如愿以償的將燭封抱了起來。
華清棠有點無奈的問他:“為何拿劍指著別人!
“她罵我丑!”華星辰氣的要命,“她說那木雕跟我一樣丑。!”
溫玉沉一聽這話,頗為不贊同的敲了敲燭封的貓頭,道:“審美有待提高!
燭封又啃了他一口,但依舊不怎么疼,只是警告他。
華星辰這下不氣了,畢竟溫玉沉給他出了氣,他又乖乖的把腦袋埋了回去。
“噩夢里還有什么?”溫玉沉突然撿起了華星辰的話。
華星辰想了想,沒冒出腦袋,聲音被悶在里頭慢慢悠悠的回道:“夢見你們去查案,然后燭封和我被一個長得和我很像的人撿走了!
溫玉沉抬眼,與華清棠對視片刻。
手中的動作一停,又敲了敲貓頭,問道:“你也做了這個噩夢么?”
燭封罵罵咧咧的嚎了半天,最后依舊以啃人作為結局,華星辰自動替他篩選掉了燭封的罵人話:“她也做了這個噩夢。”
“她還記得你女裝…”
“咳咳咳…”溫玉沉被嗆了一下,矢口否認,“那不是我,我沒有這種癖好,她記錯了!
華星辰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如實道:“可是我也記得我看見你女裝了耶。”
溫玉沉:“……”
“沒有。”
華清棠緩緩閉上了眼。
他以為他們都沒認出來溫玉沉的。
等等…所以燭封和華星辰,也跟著他們進了那鬼地方,還成了傅時和傅余?
他抬眼,看向溫玉沉,很顯然,溫玉沉也想到了這點。
“難怪徐佞對我的態度如此…詭異。”溫玉沉嗤笑一聲,算是找到了答案。
這次幾乎一半的人都被扯進了那鬼地方。
溫玉沉若有所思。
如此說來,他也該去看看褚行止是否也被牽扯了進去,若是褚行止也進去了,他便能摸索出他們被牽扯進去的規律。
譬如,他們身上有什么共同點,又都是何時進去,何時出來的。
不過他隱約猜出,被牽扯進去后的身份與他們的性格都相差不大。
例如他第一次頂替的林十五的身份,林十五同他一樣,有仇必報,張鄞的師尊…他姑且不知這人與自己有何相干,但許鶴寧的性子和他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許鶴寧是真風流,他只會看話本子。
沒風流過,且技術極差。
第 146 章
思及此, 溫玉沉默不作聲的瞄了華清棠一眼,見他沒有什么異常,又將視線收了回來。
“朝凌。”喚他的是聶晟。
聶晟瞧著比先前憔悴了不少, 眼下一片烏青, 但仍是朝他扯出了一抹笑來。
溫玉沉淡淡點頭:“聶晟醫仙節哀。”
聶晟動作一頓,雖然他知道華清棠會把阿念魂魄消散一事告知于他, 但也不由一愣。
他還是沒怎么習慣阿念不在了。
“我有些話要同你說!甭欔蓻]接他的話,而下一刻,阿念就蹦蹦跳跳的從臥房里跑了出來。
她很開心。
與一側的聶晟截然不同。
溫玉沉神情微妙的看向阿念。
“她不是阿念了。”聶晟長嘆一聲,語調里帶著淡淡的孤寂, 不舍。
“她是從另一個塵世而來的人!
“那你先前為何會將她錯認成阿念?”溫玉沉的手這會兒回暖了, 燭封也舒服的窩在他懷里,難得沒有繼續吼他。
聶晟將一沓銀票遞到阿念手里,依舊溫潤如玉, 朝阿念說:“是我唐突,先前之事, 望姑娘莫怪!
這阿念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性子倒是好的很, 先前被禁錮了那么久, 都不曾對他有過怨言。
“無妨呀,還要多謝你照顧我這么久,不過, 我能不能向你打聽個事兒呀?”凌梓念忽然湊上前, 伸手朝聶晟比劃,示意他低頭, 聶晟倒也順了她的意,乖乖的低下腦袋。
凌梓念踮起腳, 小聲問他:“那個,在哪找地方寫小說…啊不,是話本子呀?稿費…”
凌梓念思考了一下,在這里稿費應該怎么說。
“嗯…你們這里應該也叫稿費吧?”
聶晟點頭:“嗯!
凌梓念這才放下心來,繼續問他:“那去哪里寫話本子賺的稿費多一點呀?”
凌梓念說著,又數了一遍聶晟給她的銀票:“等日后我定會加倍還你!”
聶晟只是笑笑,沒同意凌梓念的“加倍償還”的話:“引春閣里有不少話本子生意,離這不遠,若是姑娘沒找到合適的房子,還可以回來小住,不過回來住的話是要幫肖寧他們做飯打雜的。”
凌梓念感激的攥住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如果不是我沒在書里看見你,我一定跟你結婚!
“不,成親!
“聶公子,你真是一個好人。”
被發了好人卡的聶晟在她走遠前,喚了她一句:“阿念。”
凌梓念聽到她的話,停下腳步,回頭朝他揮手:“聶公子!后會有期。。
話落,她轉身走了,聶晟看著她的背影,回了一句。
“后會有期。”
他剛說完后會有期便猛的吐出一口血來,華清棠當即上前一步扶住了他,聶晟頭腦昏沉,眼前一片漆黑,緩了不知多久,才接過溫玉沉遞來的帕子:“多謝!
“你們也坐吧。”
溫玉沉本來也是想尋個由頭歇一歇的,但恰好聶晟開了口,他便省了這由頭,直接坐了下來。
“我沒有錯認,她本來是阿念的!
溫玉沉饒有興致的拿起一塊糕點,慢慢悠悠的嘗了起來,順帶著聽聶晟同阿念到底有何淵源。
“我是游歷后再次定居的!甭欔蓻]說他是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不再四處游歷,但他接下來又說,“我來這定居時,遇見過一個姑娘!
“那個姑娘便是阿念,她與我一見如故,后來我便去登門求親,她的兄長對我并不滿意,因為我并非朝中之人,無法在官場上幫襯他,但那時除了我,再沒有人求娶阿念!
“她的兄長覺得阿念在她家中花銷太大,不如把她嫁出去,加之他覺得我既然會一些術法,便定然能替他算出正確的抉擇。”
溫玉沉默了默,他有點不理解,究竟是誰告訴這群人,修仙的就會算命的。
修仙的若都會算命,也不至于算不出自己的命中劫,不至于喪命于邪祟之手了。
“下聘后,阿念便常常同我賞花看景,我也撿了幾個孩子,教他們修習術法,但我并沒有收徒的打算,便同那幾個孩子說,是我的一個師兄要收他們為徒,他們喚我小師叔便好。”
“那幾個孩子便是褚行止他們。”這點溫玉沉倒是猜到了,畢竟這么久了,他也沒瞧見褚行止的師尊,只有一個聶晟時常出席。
而近幾年也沒聽聞盛陽宗有過什么人逝世,故而,要么是那位神秘的宗主閉關閉到準備飛升成仙之后再出來,要么就是壓根沒有這么號兒人。
而如今得了聶晟的話,便算是坐實了他的猜想。
“我教過阿念一些防身的術法,但沒成想,她被人奪了身體!
“換了魂魄!
“那次上山,她的確是同她的丫鬟一起去的,但那丫鬟受了她兄長的令,將她丟到了半山腰!甭欔烧f到這兒時情緒起伏頗大,他忽然劇烈的咳了起來,像是急火攻心一般,“其實她本來不會被…”
“被送到山上的。”
“在那之前,他曾同我說,若是幫他一次,便叫阿念提前嫁過來,當時我沒有立刻答應,私底下問了阿念,她同意后我便應了她兄長的話。”
“我見了一個人,那個人同我要了一個…”聶晟抿了口茶,才得以繼續說下去,“一個能把將死之人做成傀儡的秘術。”
“那人告訴我,他要秘術是為了同他的妻子一直在一起!
“我同那人說了許多,譬如這術法一旦用了,便是跟他的命掛在了一起,若是那人出了意外,他也會出現意外,而且使用此術者,不入輪回,無論是施法之人還是受法之人都是如此!
“那人同我說他情愿與他的妻子一同消逝于天地,只求此生無憾!
溫玉沉只覺得這話有些熟悉。
下一秒,聶晟的話便再次佐證了他的想法。
“后來我才知道,那人是以此術,謀權篡位,而阿念的兄長,也趁那人攪亂朝局之時將阿念改了名,換了姓,送去了一個…”
“類似于青樓的地方,以此作為要挾。”
“要挾我,不準我將此事說出去,后來我想將阿念贖出來,但我發現她“逃走”了!
“我知她一個人即便是真跑了,也跑不了多遠,便尋了很多處地方,很多她曾同我說過的地方!
“只可惜,我沒有尋到她。”
聶晟垂下眼,指尖小幅度的顫抖著,嗓音也不由帶上了一絲哽咽:“后來我便猜到是她兄長做了手腳,我尋上了門,同他去要說法,他大概覺得我不會在意一個失了清白的女子!
“便同我說了阿念的去處!
“阿念被她換給了山匪,那山匪頭目答應了會分給他一半劫來的錢財,他就直接把阿念賣了!
“但他想讓阿念以為他救過阿念,只是阿念自己運氣不好,被山匪擄走了,所以他并沒有在阿念逃出來后直接將她送走。”
“而是叫了和她從小玩到大的丫鬟來照顧她,等她身子好的差不多時,又叫丫鬟提議,跟她去山上游玩!
“她自然沒有什么防備,就這么被擄走了!
“也就是在她被擄走時,她的身體被人奪了,奪她身體的人同那山匪相處的很不錯,她日日看著那人操控著她的身體,后來還生下了一個幼子。”
“生下孩子后,那奪了她身體的人似乎也魂魄不穩,時常能讓她操控幾下身體,故而她便摸出了規律,開始給她兄長寫信!
“想讓她兄長來接她回家!
“信送出去了,她也連續幾日都操縱著自己的身體,沒有被人擠出去,后來她等到了會信,本不想帶著那孩子走的,但那孩子朝她笑了一下!
“她心軟了,便將那孩子一道帶走了,只不過她沒料到她的兄長會同那窩山匪沆瀣一氣,也是這時,她才發現,孩子也死了。”
“那山匪不知從哪找來的道士,要把她練成一個只會聽自己話的傀儡,剛好,被我趕上了。”聶晟說到這,深吸了一口氣,“我將她救了下來,但那孩子卻徹底死了。”
“救她回來后,她便性情大變,我原以為是因為山匪之事才導致她的性子發生了轉變!
“直到前幾日,我見到了阿念。”
“她同我說,她想過很多想找我道別的法子,試了很多次,但都不能短暫的,占據自己的身體,告訴我多年前的真相,以及她從未背叛過我!
聶晟抬眼,看向溫玉沉:“直到她遇到了你,她發現你身上有同她一樣的氣息,阿念在靠近你時便能短暫的控制自己的身體一瞬!
“但也無法控制太久,她便想著若是能將你身上的怨氣全部吸食,定然能顯現身形,與我告別!
“說起來,倒是對不住朝凌你了。”聶晟疲憊的扯起一抹略帶歉意的笑,“沒成想后面竟牽連到你!
“我待她向你道歉,若你日后有何所需,皆可來盛陽尋我,彼時,我定竭盡全力助你!
溫玉沉也不客氣:“恭敬不如從命,那便多謝聶晟醫仙了。”
“不過,現如今我就有一個問題要問。”
“那院中的槐樹,也是為了蘊養阿念的魂魄么?”
第 147 章
若是那槐樹也是為了蘊養阿念的魂魄, 便說明聶晟早就清楚阿念可能有兩個,他若是清楚,又何故執著于同凌梓念說她同阿念就是一個人呢?
“是, 我原先想過這個阿念或許不是原來的阿念, 但她又有著阿念的記憶,加之我不愿去深想, 若是她并非先前的阿念,先前的阿念又去了哪,是否平安無事,便只當是她的魂魄有損。”
“順帶將那孩子的魂魄一并養在了樹下, 不過也幸好我養了那樹, 才讓阿念的魂魄一直殘留在槐樹旁,沒有消散!
“那兇煞也是我豢養的!甭欔砷L嘆了一口氣,起身將一側的卷宗遞到溫玉沉身前, “它也不能算作兇煞。”
“它是槐樹旁生出的無靈智的邪祟,我在它身上察覺到了阿念的氣息, 便暫時沒有動它,后來我也觀察過它一段時間, 我發現它只是喜歡嚇人, 對傷人并不感興趣!
溫玉沉接過卷宗,之間那卷宗上所寫之物同他先前所見的“兇煞”一般無二。
此物乃殘魂所生,依靠怨氣殘念為生, 最喜歡恐嚇別人, 經常附身于人或扮成惡鬼兇煞,以此獲取活人留下的“怨念”為食。
名為“照晚”。
卷宗上還特地標明了它名字的由來:生前曾照山云處, 歸來晚,不見明。
“不過如今, 照晚也跟著阿念一道走了。”
聶晟又劇烈的咳了起來,整個人搖搖欲墜,如同下一秒便要與世長辭一般。
“聶醫仙!睖赜癯潦掌鹁碜,看著他慘白如紙的面龐,忽然問道,“你曾對阿念說你們都被人取代了,又是有何意?”
聶晟下意識看向華清棠,見華清棠搖頭,便如實說:“…我的確是被人取代了!
“先前我糾結于阿念是否還是阿念便是因為我擔心她其實也同我一樣,是被人取代了!
聶晟只覺得此刻頭暈目眩,但他仍咬住舌尖,勉強保住頭腦清醒,他有一種極其強烈的預感,他覺得冥冥之中,有什么東西,想要阻止他開口說出這些話。
“千年前,我奉師門之命除妖斬邪,但在一處妖邪橫生之處受了重傷,重傷之后,我便徹底失去意識,我感覺到我的身體被妖獸撕咬。”
“直至吞噬殆盡!
一股濃烈的鐵銹味兒充斥在唇齒間,聶晟將自己的經脈徹底隔絕后驟然松了口氣。
靈力不再涌動,他一瞬間滿頭白發,面容如同七八十歲的老人,眼皮耷拉下來,聲音也忽地厚重:“可再后來,我發現我沒死!
華清棠下意識起身,但又想到自個兒幫不上什么忙,便又緩緩坐回原位,只輕嘆了一聲,似乎是惋惜,又夾雜著些別的情緒。
“或者說,我重生了。”
“重生在去往除邪祟的路上,我原以為是自己做了夢,可那夢太過真實,真實到我如今還記得魂魄被撕裂時的痛。”
“后來啊…我便準備再去一趟那諸多邪祟妖怪橫行的地方一探究竟,但在我去時竟被人告知已經有個人除了那些妖…”
街上三兩個小商販正準備收攤,聶晟剛清醒沒多久,有些恍惚的看著這眼前的景象。
他張了張唇,十分詫異的又繞著周圍的事物瞧了半天,最后又低下腦袋,看了看自己身上是否有傷。
但很顯然,這里的一切都告訴他,他不曾受過傷,這里的妖物邪祟似乎也被除了個遍。
他有些迷茫的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只是他卻尋不到自個兒的伴生劍了。
靈力尚在,靈脈與靈根也不曾損壞分毫。
他試了數次,想要喚出自個兒的伴生劍時,都無一例外的以失敗告終。
他終于決定放棄,左右他也帶了別的除妖斬邪的東西,大不了等除了妖回了師門再仔細瞧瞧自個兒這伴生劍是怎么回事。
“哎!”那幾個小商販眼瞅著要進了那妖邪橫行之地,他連忙伸手攔住了他們,“不可!”
被攔住的小商販有些不解的看向他:“咋了,是餓了嗎?”
大娘看他剛從地上爬起來,身上也沒帶什么銀錢,便干脆從自個兒的鍋里拿了個沒賣出去的饃饃,遞到了他手里:“不要錢的,你別餓壞了!
一邊兒跟她同行的大爺笑著打趣她:“咋啦,看上這小郎君,想帶回家養著。俊
大娘朝他翻了個白眼:“滾蛋,再多嘴你就自個兒回家!”
大爺這回不吭聲了,但還是笑盈盈的,一邊笑又一邊從自個兒的小車上拿了些睡,塞到他手里:“別噎著,噎著了你大娘該心疼了!
剛說完這話,大爺就被提溜著耳朵求饒:“不敢了,我不敢說了,哎呦…婆娘你輕點,我比不得這群年輕人,我這老胳膊老腿…”
聶晟知道他們是好意,但被人認成了個乞討的,他多少還是有點尷尬,紅著臉結結巴巴的說:“…我不是想要這個。”
大爺一聽這話,指了指他手里的餅,扭頭跟大娘說:“你看,人家看不上你吧。”
大娘“呸”了他一口:“能看上你!”
大爺撇撇嘴:“那我怎么不行了?”
“這里頭有邪祟的,不安全!甭欔山K于找到機會把話說清,順帶將手里的饃饃和水還了回去。
大娘驚奇的看著他,大爺也終于發現了他的不對,他倆異口同聲的問聶晟:“你也是來除妖的。俊
大爺沒等他開口,便揮了揮手:“那你來晚了,前些天有個叫…叫塵意知的仙人來過了!
大娘順著大爺的話往下接,這會兒倒是松了手,不扯著大爺的耳朵了:“那仙人可厲害了,據說是一人挑了那邪祟妖怪的老巢,然后還安然無恙的出來了!”
“而且聽見到他的人說,他還是個年輕的公子哥兒!”大娘說著,開始打量起他,“大概跟你差不多大!”
聶晟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驟然凝固,他有些僵硬的抬頭,問大娘:“你說…除了妖的人,是誰?”
大娘說:“塵意知。
…塵意知?
除了他還有哪個塵意知?
聶晟勉強穩住自己的心神,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此刻他的心跳如鼓,聲音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一絲顫抖:“那二位可知,他師承何門?”
大爺想了想,一只手指著天上的太陽,一邊高聲道:“邵陽仙山!塵意知!”
大娘一把扯下了大爺的手,朝大爺翻了個白眼:“你咋知道人家是邵什么仙山的?”
大爺“嘿嘿”一笑,捋了捋自個兒那不存在的胡須,高深莫測的說:“我特意跟人打聽了,我尋思這除妖斬邪之事定然能編成話本子,咱閨女兒不是寫話本子的嗎,我給她記住了,回家告訴她,讓她把這事兒編進她那話本子里頭唄!”
大娘嘴上說了大爺一句,但也沒再動手。
大娘回過頭準備走時,見聶晟臉色蒼白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聶晟,這一扶又被聶晟冰涼的手給驚的瞪大了眼:“孩子你這是病了?”
聶晟被大娘晃了一下,才堪堪從大娘同他說的話中回過神,他抽回了手,朝大娘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贝竽锏玫剿拇饛秃笏闪丝跉狻
“二位可還知,那位…仙人走了幾日!
大爺又要伸手指天,但被大娘的一記眼刀給嚇得縮了回來,不再故弄玄虛:“有兩三個月了!
兩三個月…
兩三個月了。
那個塵意知,替他回去兩三個月了…
聶晟倒吸了一口涼氣,五臟六腑此刻都被凍得生疼,分明這天兒不冷,他卻覺得后背涌起一陣寒意。
所以他根本不是做了一場夢,他記憶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所經之事也都是真的。他也不是在去往青玉山斬妖除邪的路上,而是早就出了青玉山…
聶晟下意識想回去探個究竟,但轉念,他又停下了步子。
沒有人發現他被替換了。
他若是此時回去,也無法證明他才是真正的塵意知。
一來,他手中的伴生劍不聽他的使喚,興許原因就是伴生劍認了另一個人為主,伴生劍覺得自己不是“塵意知”而那個替他回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塵意知。
二來,既然替他回去的人能做到與他的同門相處如此之久都沒有漏出破綻被人發現,便說明那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切習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對自己了如指掌。
更何況,他不知那人對自己是否有殺意,若是有,那人必然會在青玉山那一遭就確定了自己已經身死,而如今的局面,只能算他命大,竟然死里逃生了。
若是他回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自尋死路?
他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
“所以你便改名換姓,徹底留在了這里,還成立了盛陽宗!
聶晟點頭,此刻,皺紋已經爬滿了他的手背:“后來,我便以盛陽的名義與邵陽聯系,想打探些消息,譬如那人用我的身份做了什么…”
“只可惜…我什么都沒有查到…”
第 148 章
聶晟又咳出了幾口污血, 隨后解了自個兒的禁制,雖然容貌又恢復了年輕時的模樣,但那一頭白發卻不曾恢復原樣。
只是這禁制剛解, 他便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吐出幾口污血, 猩紅的血液源源不斷的順著他的臉頰下淌。
華清棠當機立斷要為他輸送靈力,但卻被溫玉沉制止。
溫玉沉扯住了他的手, 朝他搖了搖頭:“無用的!
豢養照晚之人須得以自身靈脈為紐帶,才能確保照晚不會脫離自己的掌控,而聶晟從千年以前就開始豢養照晚,他的靈脈早就同照晚一脈相通, 如今照晚消失了, 他定然會難挨些。
不過也不會沒命,頂多會損失些修為。
只是,按照聶晟所言…
他的師父并不是塵意知, 而是一個冒名頂替的贗品。
他想不通他師父為何要冒名頂替塵意知的身份,若說是圖功名, 分明是像聶晟一樣單開一個宗門更為引人矚目,若是圖錢財, 他們平日里也不怎么外出, 錢財于他們而言并沒有那么重要。
更何況,若是圖財,他師父也不可能將那些靈器保存的如此完好, 他大可以說靈器有損, 將靈器倒賣。
到時候也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頭上,即便懷疑了, 他也完全可以說靈器不止一件。
不圖財,也不圖名, 那圖的是什么呢?
“…你們還有什么話要問的?”聶晟勉強直起身子,一揮袖,便將這一地狼藉收拾了個干凈,“若是沒有,我便先歇息了…”
他實在是太累了。
親手送走了阿念,如今又強撐著病體,困得要命。
“聶醫仙為何要放走阿念!比A清棠的目光落到了聶晟袖口下壓著的話本子,隨后又緩緩抬眸,等待著他的回答。
聶晟知他瞧見了自個兒的話本子,便干脆不遮著了,將話本子攥在手上,仔細的瞧著它:“她不是我的阿念了!
“我同阿念商量過,阿念說她既然活不了,便讓那個占著她身體的人替她活下去!
“我本來想再試一試,試一試還有什么法子能將她的魂魄喚回體內,但后來找了很久,都沒有任何方法能成功引出占著阿念身體的魂魄,亦沒有任何方法能叫轉變成照晚的殘魂歸于主位!
“所以我便只好聽阿念的話!
“抹去那位姑娘的記憶。”聶晟說到這時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怕他們誤會,又補充道,“因為阿念曾感知到,那位姑娘并不喜歡山匪,她只是苦中作樂,加之后來她和阿念的記憶混淆,半瘋半傻,倒不如將她的記憶抹除。”
“只停留在她剛剛頂替了阿念時!
華清棠問道:“所以在她的記憶里,是自己剛頂替了阿念便被聶醫仙你從山中撿了回來?”
聶晟點頭:“是,她還以為我不知道她頂替了阿念。”
華清棠雖知道阿念并非從前的阿念,但沒想到聶晟竟還把阿念的記憶抹除了那么多。
不過這倒是能說得通,為何阿念會突然恢復清醒,又大張旗鼓的同聶晟提出解除婚約。
“朝凌!”褚行止先扯著嗓子在門外喚了他一句,隨后踏進來時又規規矩矩的跟聶晟行了禮,“見過小師叔!
褚行止見到溫玉沉安然無恙,終于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墮魔了…”
溫玉沉起身,抱著燭封的手有些發麻,于是,他十分自然的把燭封塞到了褚行止手中:“沒有!
褚行止一臉茫然的抱著燭封,正想上手摸上一摸,就被燭封惡狠狠的兇了一下:“…脾氣真大!
“跟溫玉沉一樣!
華清棠默默把燭封帶回自個兒懷里,思考片刻,他還是說了一句:“脾氣不大的!
只是不知,華清棠說的是燭封脾氣不大,還是某個惡名在外的朝凌仙尊脾氣不大。
此刻,那位仙尊正腳下生風般往外走,華清棠也不落下風,跟他一前一后的走著,直到溫玉沉突然停下步子,轉過頭看他。
“你不困嗎?”溫玉沉問他。
華清棠是有點困,但他都守了幾夜,也不缺這一上午了:“不困!
溫玉沉看著他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一本正經的說自己不困,莫名有些想笑,但又有些無奈:“去睡一覺,休息一下!
華清棠繼續搖頭:“不要。”
溫玉沉板起臉,正色道:“不要什么不要,燭封都睡這么久了,你還熬著干什么?”
華清棠眨了眨眼,鼻腔內灌入一陣冷氣兒,使他逐漸恢復清醒:“…跟著你。”
他垂下眼,抱著燭封的手下意識緊了緊:“想見你!
“不想醒了之后尋不到你。”
其實他不想跟溫玉沉說的,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借口搪塞過去了。
他就是想日日見到溫玉沉。
一刻不落。
只不過剛說完,他就又變成鵪鶉了,低著腦袋,不去看溫玉沉的反應。
滿腦子都想著。
要是被拒絕了,那就死皮賴臉一點,雖然,他可能會有點尷尬,但要是不這么做,溫玉沉一定又要瞞著他,做那些危險的事了。
他不想被溫玉沉當成一個無法并肩而行的…弟子。
他想跟溫玉沉一起,即便是闖刀山,下火海,他也想跟溫玉沉一起。
華清棠紅著耳根,整個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溫玉沉身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回去睡覺!
溫玉沉把燭封抱在了自個兒懷里,又慢慢悠悠的騰出一只手,扯住了他的手腕。
“看為師做什么?看路!睖赜癯翛]說讓不讓他跟著自己,只是看著華清棠的黑眼圈又嘆了口氣。
“小小年紀不學好,凈學人家熬夜不睡覺了!
華清棠都嗓音帶了一絲倦意:“想睡的,但更想見師尊!
“師尊!
“你為何一定要瞞著我!比A清棠難得將話一股腦說完,只不過他大概是困的迷糊了,說話溫溫吞吞,“我的修為足以護住自己,也可以助師尊做任何事情!
“我也想像在幻境中的傅檀安一樣。”華清棠說到這時,明顯察覺到溫玉沉牽著他的手微微一顫,“與你生死與共。”
“…先睡覺!睖赜癯翈е亓俗约旱呐P房。
剛進屋,華清棠就看著有些可憐的問他:“那師尊你呢?”
雖然這可憐的感覺大概只有溫玉沉能看出來,換成旁人看興許只會覺得華清棠是被人惹得心煩。
溫玉沉牽著他,讓他坐到了床上。
“我什么?”
華清棠不松手,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臉大概都在今天丟了個干凈:“…你去哪?”
溫玉沉不說話,只是把燭封也放到床上,整理起被子,順帶把燭封也蓋在了里頭。
華清棠攥著他的手更緊了,他倒也沒讓華清棠松手,只自顧自的把床榻鋪好,放了兩個枕頭。
“睡覺!睖赜癯晾讌栵L行的操控相思符,讓華清棠躺在了被窩里,被迫躺在被窩里的華清棠眼圈染上了一層桃紅,像是被氣的,又像是委屈。
下一秒,溫玉沉也跟著躺了進去。
“冷死了。”溫玉沉說著,將華清棠整個人撈了過來。
“別想那么多了,就算你不睡,為師也是要睡覺的!
華清棠身子一僵,整個人都在發燙。
溫玉沉自然也察覺到他的體溫正在逐步上升,故而低笑一聲,問他:“不是你說要與我日日相見,怎地這會兒又不想了?”
華清棠想挪出被窩的動作一停,又默默移了回來。
“疼不疼。”
華清棠知道他問的是自己在幻境中為他擋了的那一擊。
其實他也忘記了,他只記得他不想看見溫玉沉死在自己眼前,所以他就擋了那一擊,再之后,就是徹底失去意識。
“不疼!
華清棠在心里想著:大概不疼。
畢竟他也不記得了,不記得就姑且算是不疼吧。
溫玉沉握著他的手,晃了晃,然后看著他的眼睛,想說他莽撞,可話到了嘴邊兒,又說不出口。
最后只說了一句:“下次不準了。”
“為師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一擊?”
溫玉沉越說越是覺得不可置信:“為師是半仙之軀,你為何總覺得為師會死?”
華清棠看著他的臉,想說因為上輩子你就死了。
但想了想,覺得這話有點晦氣,況且溫玉沉又不知道他重生了。
于是,他如實說:“是師尊你自己非要說給弟子留遺產的。”
“還非要教弟子如何將你碎尸萬段!比A清棠咬重了碎尸萬段這四個字。
溫玉沉:“……”
“…胡說,為師那只是教你如何自保!
睡意上涌,華清棠勉強撐著眼皮,與溫玉沉十指相扣:“嗯!
“我會自保的!
他迷迷糊糊的說:“…師尊!
“嗯?”
華清棠似乎驚喜于溫玉沉應了他的話,又輕聲的喚了他一句:“師尊!
“嗯。”
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復后,華清棠沒再喚他了,多日緊繃著的神經在此刻驟然放松,他朝著溫玉沉的方向靠了靠,原本強撐著的眼皮也重重的合上。
溫玉沉聽著他逐漸平緩的呼吸,竟也跟著一同睡著了。
睡之前,他想。
下次再跟他劃清界限,這次先睡覺。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第 149 章
系統在溫玉沉醒后便十分高興的在他腦內調大音量:“恭喜你!”
溫玉沉被吵的有些不耐煩, 微微蹙著眉,但由于華清棠還在的緣故并沒有發作:“恭喜什么?”
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溫玉沉總覺得它有點興奮:“恭喜你解鎖終極劇情!入魔!”
不過系統的聲音有些遲疑:“但是這段劇情里, 你原本不該和他們同行的, 現在你跟他們同行了…劇情又沒有確切的寫出你入魔的時間…”
“萬一你入魔被人發現,我們的計劃就要功虧一簣了!
溫玉沉合上眼, 慢慢悠悠的回系統:“誰跟你有計劃?”
系統心中警鈴大作——因為在它眼里,溫玉沉說這話就等于他要臨時反悔,不跟它干了。
“馬上你就能逆天改命活下來了,你難道要在這時候放棄嗎!”系統決定激勵他。
但某個大反派溫玉沉依舊懶散的說:“哦, 睡一會再說。”
系統:“……”
統子很想尖叫, 但統子忍住了,因為尖叫了可能會讓這個可惡的反派更為叛逆。
“那你先睡…等你睡醒我再給你看…”
“劇情”二字還沒說出口,溫玉沉就敷衍的“嗯”了一聲, 系統沒轍,只能再次沉寂在他的腦海里。
溫玉沉緩緩睜開雙眼, 呼吸極輕。
入魔…
這便要走了么?
溫玉沉認真思考了一下,若是此時隨著徐佞他們繼續往目的地走, 有很大概率, 他會在半道上突然入魔或是成神,但所有人都不會覺得他是要飛升。
故而,他一旦陷入其中, 徐佞和薛齊必然會對他出手, 到那時華清棠也定然會與他一起“叛變”。
他倒還好,若成神了不會死, 可華清棠不一樣,他尚未修成仙身, 是打不過徐佞他們的。
思及此,他便主動跟徐佞說身體不適,要在盛陽宗好好歇息一番。
薛齊一聽這話,立刻炸毛并堅決反對:“不行。!”
溫玉沉這會兒還蓋著被,躺在床榻上,簾子將他擋了個徹底。
徐佞也不放心溫玉沉一個人留在盛陽宗——
一來,他是怕溫玉沉在別人家的地盤上撒野,給邵陽丟人現眼。
二來,他覺得溫玉沉身上的怨氣絕對沒有那么簡單,若是他走了,溫玉沉當真入了魔,依照盛陽宗如今的老弱病殘,根本沒有人能打得過他,很大可能,溫玉沉會將他們滅門。
徐佞蹙著眉,雙手背在身后,猶豫著開口:“若是不適,我們便等…”
“不必了。”溫玉沉果斷拒絕,“不能因為本尊一個人當誤了你們的進展,你說是么,師兄。”
薛齊被他這一聲師兄弄得渾身起起皮疙瘩。
“咦…”
華清棠不動聲色的踹了薛齊一腳,但因為人多,所有人都圍在溫玉沉的床榻前,以至于他根本沒看見是誰那么膽大包天的踹了自個兒一腳!
他只能“啊”一聲,然后故作無事發生,半彎下腰,揉著自個兒被踹青了的小腿,心中怒罵“小人”。
而始作俑者華清棠正面色如常的看著溫玉沉裝病。
“弟子愿留在盛陽宗照看師尊,還請徐師伯恩準!
其實華清棠不用事事都問過徐佞,他完全可以直接來跟溫玉沉說,但留在盛陽宗這事兒,他要是去問溫玉沉,溫玉沉定然不會同意。
于是,他便自己做了決定,他要跟溫玉沉先斬后奏,拿徐佞的話當擋箭牌,先留下來再說。
“不行!”
“也好。”
兩道聲音交疊,拒絕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與他那病軀不太相配,但溫玉沉本人沒有什么要掩蓋的想法。
他干脆單手掀起簾子的一角,微微蹙著眉,語調近乎涼薄的同華清棠說:“你來是為了除邪祟的,跟著本尊干什么?”
華清棠沒說話,但一側的徐佞卻開了口:“你身子不適,留下他為你端茶倒水也是好的!
溫玉沉的目光移到了薛齊身上:“我不要他。”
“若要留,便留薛齊罷!
一側怒氣騰騰的薛齊突然熄了火。
什么意思?
他說留誰???
留我干嘛???
薛齊三連震撼后,溫玉沉又撂下了簾子,淡聲道:“若大師兄不愿將他留下,便不留,本尊從不強人所難!
薛齊冷笑一聲,心中腹誹。
你干的強人所難的事還少了嗎?!現在開始演上為大局著想了。
呵,一定還有什么計謀!
薛齊前幾日還困惑于自己究竟要不要提前聯合徐佞干掉溫玉沉,但如今他突然想通了。
這人雖然沒做什么特別大的壞事,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啊!救過他是真,可重生后一見面就掐他脖子也不是假的!
由此可得,這人還是個威脅,所以不能全信,但也沒必要提前將那還未發生的錯事安插在他頭上。
左右有他在,不會叫師尊他們著了溫玉沉的道,被溫玉沉的怨氣所傷致死。
徐佞有些猶豫,他覺得要是把薛齊留下來,到時候沒準他們倆會吵的天翻地覆。
可他又不讓華清棠留下…
事情的最后,以他們各退半步為結局。
華清棠留下,但只留半個月,且平日里不得隨意進出他所在的庭院。
半月后就讓華清棠啟程去追徐佞他們。
成神一事,并不是溫玉沉想象中的那般痛苦,但也沒那么輕松。
他先前吸收的怨氣幾乎都融入了祀幼的體內,而祀幼又跟他的魂魄融為一體,便并沒有什么排斥的現象出現,也沒有像尋常的鬼怪妖物一樣無法控制自己的氣息,致使怨氣泄露。
只是每夜他都會短暫的失明。
據系統所述,他的癥狀便是“入魔”的前兆,在徹底“入魔”時還會出現他最為恐懼的畫面。
溫玉沉在聽到這個恐懼的畫面時思考了很久,覺得系統說的畫面自己好像已經經歷過了——
他如今最怕的,不就是華清棠死在自己眼前么?
“師尊,我來送茶!比A清棠如前些時日一樣,在門口等著溫玉沉喚他進去。
“進來。”溫玉沉才睡醒沒多久,這會兒正打算賞賞花,瞧瞧今個兒的天兒。
“今日有些寒涼,師尊切記多添些衣物!
溫玉沉走到他跟前,拿了塊綠豆糕,咬了一口,目光落到他身后的窗子,順手將它支開:“這天兒看著是要下雨,你若要修煉,還是回屋打坐省著被澆成落湯雞!
“謹遵師尊教誨!比A清棠說完這話,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沒把話說出口,只試探性的問他,“師尊今夜…”
溫玉沉咽下了最后一口綠豆糕,義正辭嚴的說:“沒空。”
華清棠“哦”了一聲,倒也沒失落,因為近來溫玉沉在夜里誰都不見,他甚至還在房內設了個結界,無人能打攪到他。
褚行止看到他這結界都嚇了一跳,因為那結界是玄雷結界,顧名思義,硬闖會引來玄雷,把人給劈了。
“不過明日夜里,你可以來尋我。”溫玉沉喝了口茶,“我記得你后日便要走了!
“嗯!比A清棠想跟溫玉沉說點什么,但想了半天,只說了一句,“師尊多保重!
溫玉沉輕笑一聲,微微挑眉:“保重什么,我又不是死了!
華清棠又“哦”了一聲,有點挪不動道,一雙凌厲的鳳眸此刻竟顯得有些深情,他認認真真的盯著溫玉沉的臉看。
然后腦子里冒出了一個小人,小人說,師尊果然還是那么好看!
小人緊接著又說:我心悅師尊!
小人剛說出這句話,華清棠就移開了視線,耳尖透著一抹桃紅,不過溫玉沉沒注意。
他暗搓搓的反駁了一下小人:不是心悅。
小人頓時來了精神,叉著腰問他:“不是心悅是什么!”
華清棠沉思了一下,他覺得小人說的有道理。
他的確…
嗯,他本人說不出心悅這兩個字。
好燙嘴。
華清棠放棄掙扎,并決定把視線挪回溫玉沉臉上。
反正都看這么久了,再看一會兒也沒什么的,況且他又沒看別人的師尊。
他看的是他自己的師尊,他一個人的師尊。
他越想,越覺得理直氣壯。
于是,溫玉沉就這么被他盯了半天。
“盯著為師做什么?”溫玉沉哭笑不得,指骨戳了戳他的額間,“不去修煉了?”
華清棠沒吭聲,但慢慢悠悠的把他的手攥住了,主動牽手,這還是他第一次干這種事情。
他莫名有種心虛的感覺。
但他覺得,要是再不做想做的事情,就要來不及了。
溫玉沉頗為意外的看著他,又晃了晃被他牽著的那只手:“被誰欺負了?”
華清棠磕磕絆絆的回他:“…沒有!
“那是受什么委屈了?”
華清棠搖頭。
“那怎么黏起人來了?”
華清棠來時關了門,但窗子還是開著的,故而他沒回話,只默默將方才還開著的窗子也關了個徹底。
臥房內忽然暗了下來。
他又將離他們最近的那個蠟燭吹滅。
黑暗中,唯有彼此的呼吸聲清晰明了。
“…師尊!比A清棠的手搭在了他腰間的絲絳上。
第 150 章
溫玉沉攥住了他的手腕, 聲音低啞,卻仍以殘存的理智問他:“你知道你這是在做什么嗎?”
沉重的呼吸聲似乎便是華清棠給他的回答,兩人僵持著, 最終只聽到華清棠清冷的聲音染上了一絲難以言說的情緒。
“…弟子知道!
知道這不合禮數, 也知道這算是欺師滅祖。
他什么都知道。
“你不必如此…”溫玉沉的手心有些發燙,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被他攥著的人的體溫在不斷上升。
熾熱, 又叫人難以抗拒。
華清棠的動作卻并未停止,像是在同他說。
我心甘情愿。
溫玉沉只是攥著他的腕骨,黑漆漆的眸子垂下,纖長的眼睫遮住他的視線, 叫人看不真切。
華清棠不怎么伺候人, 前世今生,也只為他一人端茶倒水過,更別說像如今這樣為旁人寬衣解帶。
他的動作有些笨拙, 又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努力避開某些部位, 盡量與溫玉沉減少碰觸,溫玉沉沒有制止他, 只是盯著他的視線一直不曾變過。
解好了溫玉沉的衣裳, 他又慢吞吞的開始解自個兒的,只是因為被溫玉沉扯住了一只手,所以他的動作比方才慢上不少。
不知何時, 溫玉沉的呼吸打在他的頸窩處, 溫玉沉松開了他的手,認認真真的幫他解了腰間的絲絳。
一邊兒解, 還一邊打趣的跟華清棠說:“這繡的是什么?為師摸不出來,屋里又沒了光亮, 也瞧不清!
“…椿花,本來沒想用它的,但換洗的衣物不大夠了,我便拿了它頂替!
溫玉沉輕笑一聲,將最后一件衣物搭在了一側的架子上:“難怪,我就說邵陽沒有賣這種款式的絲絳,是從家里帶的么?”
華清棠僵硬的點了點頭:“嗯。”
房內驟然靜了下來,華清棠能清楚的感知到有一道熾熱且直白的目光朝自己投來,他雖然有在傅檀安身上的記憶,可真到他自己來時,他又有點發怵。
前幾次的記憶不算差,但也沒有那么美好。
“不冷嗎?”溫玉沉見他呆愣的站在原地,雙手抱臂,歪頭問他,“冷的話可以上床。”
冷什么?他現在只覺得渾身發燙,像是進到了火爐子里,被溫玉沉這一句話說的烈火焚身。
羞恥極了。
如果不是因為是他自己想來投懷送抱的話,他此刻應該會臨陣脫逃,奪門而出。
“…好。”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到溫玉沉身前,雙手環住了溫玉沉的脖頸,微微揚起頭,試探性的將溫玉沉的腦袋往下帶。
溫玉沉順著他的力道,緩緩低頭,溫熱的呼吸交疊,但始終沒有下一步動作。
見狀,溫玉沉語調戲謔,低聲問他:“不繼續嗎?”
“……”
華清棠沒說話,但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唇齒相撞,溫玉沉順勢扶住了他的腰身。
遠處的燭火忽明忽暗,映照出一道影子,但一眼便能看出來,那一道影子的主人有兩個。
“師、師尊…”華清棠被擾亂了呼吸節奏,此刻大口的喘著粗氣,微涼的氣息不斷灌入肺腑,使他更為清醒的知道,自己眼前的人是誰。
“嗯。”溫玉沉的呼吸倒是沒怎么亂,但為了讓華清棠顯得不那么狼狽,他還是象征性的緩了幾口氣。
華清棠看著溫玉沉沒有絲毫要繼續下去的想法,一時間又陷入了一種極為尷尬的境地。
他被抱到了木桌上,雙手環著溫玉沉的脖頸,仰著頭不知要做什么。
溫玉沉呢?
他則是心情頗好的看著自家乖徒弟手足無措,唇角還噙著一抹笑。
華清棠的呼吸總算是平穩了下來,但問題是,他還是不知道怎么跟溫玉沉說,要他跟自己進行下一步。
他幾次張口,都沒能把話說出來。
這要怎么說?
難不成要他說師尊,我們洞房吧。
還是說,師尊,我們該行周公之禮了。
這兩句話無論哪句,他都無法宣之于口。
眼看著華清棠慢慢把自己變成一只煮熟的蝦,溫玉沉終于不再逗他,托起他的身子,將他輕放到床榻之上。
簾子順勢將他們二人遮擋了個徹底。
“…師尊!比A清棠很喜歡叫他師尊。
“嗯,為師在!
華清棠的手被他緊緊扣住,額間的印記驟然發燙:“唔…!”
視線晃動,他恍惚間看見了溫玉沉的鎖骨上也帶著那印記。
只是他未曾瞧見那印記之下的紅痣。
不知怎的,他忽然很想找到那顆被印記掩蓋住的紅痣,于是,視線下移又被迫揚起,白皙脆弱的脖頸就這么暴露在溫玉沉的眼前。
“我…我找不到了…”華清棠的聲音斷斷續續,隱約帶了一絲哭腔。
“找不到了…”
凌亂的發絲毫無章法的遮擋住華清棠失焦的雙眸。
溫玉沉問他:“找什么?”
華清棠無意識的搖晃著腦袋,沙啞的嗓子不等說出下話就又被迫終止,生生咽了下去。
只有細微的、破碎的嗚咽聲持續不止。
好在房內有結界格擋,旁人聽不到,也無人知曉他們這等見不得人的關系如此激烈的向彼此探去。
華清棠沒有留宿,溫玉沉也不打算讓他留下來。
屋內還縈繞著華清棠殘留下的椿花熏香,他看著有些亂糟糟的床榻,哼笑了一聲:“小香爐啊!
他覺得華清棠像個香爐,華清棠一來便把自個兒渾身都染上了一層椿花熏香的味道。
他支開窗子,外頭忽然狂風驟起——
“這是——!”薛齊被驚的起身,飛快的向下跑去,路途上遇到了同樣被這陣驚雷震醒的徐佞。
兩人對視一眼,一同逆著人群往客棧外走——
尋常人以為這是要下雨,但他們修習之人又怎會不知,這是雷劫。
還是那種類似于懲罰的天雷。
“師尊,莫非是那溫玉沉入魔了。俊毖R心中警鈴大作,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徐佞搖了搖頭,收了方才為這客棧設下的結界:“這是飛仙的雷劫,有人飛仙了!
“那人就在盛陽宗!
盛陽宗,雷劫,飛仙。
這幾個詞連在一起,他們想到的便只有溫玉沉——
溫玉沉,飛仙了?
薛齊不可置信的看著那道天雷盤旋在盛陽宗的上空。
他居然成仙了?
那是不是說明,師尊他們不會再出事了,溫玉沉也不會再走那邪門歪道,讓他們廢了半數修為來圍剿他。
“溫玉沉呢!快叫他來!”褚行止看著那接連不斷的天雷將華清棠圈在其中,不由得心急萬分。
他雖跟華清棠沒什么交集,但他也知道華清棠是溫玉沉唯一的弟子,若華清棠出了什么事,溫玉沉定然又要傷心一番了。
雖然他沒見過溫玉沉傷心的模樣,但他始終覺得溫玉沉并沒有外界傳的那般冷血無情,可以跟他褚行止玩到一起去的人,能是什么壞人?
更何況連他小師叔都跟溫玉沉推心置腹過,這不更能說明,溫玉沉本性不壞。
他就算不信自己的判斷,也總該信小師叔吧?
雷劫一道接著一道,巨大的聲響蓋過了周遭的喧鬧——
“噗——!”
避無可避,華清棠被天雷壓迫的半跪下身,鮮血連綿不斷的涌出,唇齒間一片腥紅。
好在他換了身紅色的衣裳。
旁人都瞧不清他受了傷。
燭封以劍身撐著地,呼嘯而過的疾風吹的他鬢發凌亂,粘黏在他的臉頰之上,額角冷汗涔涔。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嗓子眼兒里的血腥味直直沖出,涼風灌入——
轟隆——
不等他緩過神,下一道雷劫便毫不留情的劈到了他的身上,他悶哼一聲,攥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
“這…這怎么辦?”肖寧也跟著急了起來,她叉著腰,走一步嘆一口氣,“咱們在外頭根本看不到華師弟有沒有受傷啊!”
褚行止也愁的直皺眉,雙手來回交疊著拍出聲響:“是啊,這可怎么辦…”
話音一轉,他轉頭看向肖寧:“你怎么知道他是你師弟不是你師兄?”
肖寧一臉無辜的眨眨眼:“他長得像師弟啊!
褚行止抽空拍了一下肖寧的腦袋,警告她:“不準亂說,亂了輩分!
肖寧委委屈屈的“哦”了一聲,后又小聲道:“那不是他看著太兇,我不敢搭訕么?”
屋內,溫玉沉狼狽的蜷縮在角落之中,他想,大抵今夜就是系統說的“入魔之日”了。
五感衰退的厲害,唯有疼痛不斷放大,他只能盡量蜷縮著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氧氣。
“我此生絕不與妖魔為伍!”說話的人他再熟悉不過,他看著華清棠身著一襲紅衣,手中拿著燭封劍,同沐少卿他們一起——
與他決裂。
你是魔啊,怎么能同他一起飛升呢?
尖銳刺耳的聲音接連不斷——
華清棠伴著這道聲音直直的朝他刺了過來!
劍刃先是刺入他的肩,斷了他一臂,后又砍向他的腰間。
……
他曾教過華清棠的,如今一并用到了他的身上。
他渾身是血的側臥著,周遭一片黑暗,他只能看見華清棠拿著燭封的那只手還沾著他的血。
噠噠的順著劍刃往下淌。
溫玉沉,殺了他吧,是他先背棄你,先將你這般折辱的,你還手是理所應當的。
或者你可以把他囚禁起來,到時候你想如何待他,都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第 151 章
一呼一吸間都充斥著刺鼻的血腥氣, 溫玉沉動彈不得,只能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疼。
胸腔劇烈的起伏著,視線忽明忽暗。
刺眼的紅滲透遮擋住他的雙眸。
什么都看不清了…什么都看不清了…
而那尖銳刺耳的聲音仍舊接連不斷的在他耳側響起——
“溫玉沉, 成魔吧——”
“成了魔, 你便不必再忍著這么多的痛,也沒有人能將你這般折辱, 彼時,你想做什么都不會有人阻擋!
周身溫度驟然下降,溫玉沉下意識蜷起指骨。
“想想你的師父,你若成了魔, 便能將他的魂魄喚回來, 活死人,肉白骨,這些尋常魔物做不到的事情你都能做到。”
“半仙入魔, 足以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成魔吧, 溫玉沉,你何必再煎熬著、幻想著那不存在的神力呢?”
這道詭異的聲音尤為刺耳, 但聽著又帶著些渾厚粗獷。
就像是早已踏入黃土中被人埋了骨的怨魂。
“你只能成魔, 成不了神的,與其受盡苦楚到最后被動墮魔,不如你現在就放下那份執念!
這道聲音忽然貼近了他。
一個黑漆漆的人影遮住了他的視線, 下一刻, 眼前便多了一個人。
“你瞧,成魔后, 你便能立刻將你師父的魂魄喚回來,你不是想再見他一面嗎?來吧, 來與我融為一體,我來為你實現你想要的一切——”
塵意知的背影離他不遠,他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手,在見到塵意知時微微挪動了幾下。
“想見他嗎?只要你現在…”
不等那東西說完,溫玉沉便驟然發笑,他緩緩合上眼,嗓子火辣辣的疼。
“你若這么厲害,何故要同本尊融為一體。”
“…若本尊沒說錯,你現如今的那份力量都是趁著祀幼沉睡,從她那“偷”來的!
溫玉沉這話說的沒錯,他同祀幼是有些感應的,如今卻驟然與祀幼斷了連,加上這東西不斷的勸他墮魔,便足以說明,它沒有什么能力左右自己的選擇。
它只能不斷的以各種事物來誘導他。
“不!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那道聲音又變的尖細了起來,它忽然“咯咯咯”的笑了出來,“溫玉沉,你以為我是什么東西?”
“我能如此清楚的知道你想要的一切是因為什么?”
溫玉沉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原本凍僵、落上了一層霜的指節抹掉了唇角干涸的血跡。
他活動了下筋骨,神情淡漠的看向那團黑霧,薄唇微動,聲音不帶有一絲溫度,只輕聲說:“心魔罷了!
“不值一提。”他一手撐著膝蓋,從半跪的姿態起身,“霜寒。”
“劍來——”
轟隆——
狂風驟雨片刻不停,被云霧環繞住的華清棠此刻渾身是血,衣袍被疾風吹起,露出不知何時染上血水的白色中衣。
燭封劍身晃動。
“…不必憂心。”華清棠用袖口抹掉了方才濺到臉上的血點,“我撐得住!
我應了師尊的話,要去見他的。
“我撐得住!彼种貜土艘槐,不知是說給燭封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個兒聽的。
飛升天雷并非只有雷電劈打,而是一切自然之物皆可向渡劫之人發起攻擊。
譬如天上落下的枯葉,又或者,雨天落下的雨水,甚至于這漫天的云霧也可以形成一個巨大的劍陣——
“嘭——”
華清棠被那云霧形成的劍陣打了個措手不及,他來不及反擊,只能不斷躲避這連環不斷的進攻。
原本傾瀉而下的暴雨似乎也找到了目標,一股腦的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夾雜著閃爍的雷電,瞬間將他席卷——!
與此同時,天雷又雪上加霜的連續落到他的背上——
皮開肉綻,觸目驚心。
剛擦干凈的臉上又被那漩渦濺上了血漬。
疼痛逐漸蠶食入骨。
就連吹過的疾風都像是利刃,將他千刀萬剮。
他疼的說不出話。
渡劫之人有三次放棄飛仙的機會,第一次是在雷劫來時,自降修為,以此將被自己引來的天雷原封不動的送回去。
第二次,是在瀕死時,只不過若是在此時放棄飛仙此生基本都與飛升無緣了,因為天雷落下后會將渡劫之人的靈根經脈全部重塑,而這時不再繼續,便相當于修為全廢,重頭再來幾乎不可能再次修到足以引來雷劫的修為。
第三次,便是被天地間的萬物注入靈力時,也就是華清棠現在所經歷的——
若是在此時放棄,修為也是接近成仙,不過無法像仙那般靈活的運用萬物作為武器,但大概會比溫玉沉強悍些。
“師尊,這…”肖寧咽了咽口水,“這天為何漏了個窟窿…”
褚行止依舊焦急的看著華清棠所在的方向,語速極快,還不忘說肖寧兩句:“平日里為師怎么教你的,為師不是說過成仙時的雷劫影響極大,甚至可能會導致山崩海嘯。”
“啊?!”一側的弟子忽然嚇了一跳,但被褚行止的一記眼刀瞪得瑟縮了一下,他弱弱的問肖寧,“師姐,那我們不會被淹了吧…”
肖寧看了看他們這四面環山的位置,頗為安心的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跟他說:“那不能,我們要死也是被土埋了,不能被淹死!
那弟子聽了她的話更加驚恐,只能虔誠的祈禱,合十雙手,小聲嘟囔著:“平安無事…平安無事…”
黑暗中,兩道身形相似的影子糾纏不休——
霜寒劍刃劃過那道黑影時,污血隨之落下。
只是那道黑影沒有絲毫恐懼,甚至驟然狂笑:“你殺不掉我的,只要是人,就總會有欲望,一旦人產生了欲望,我便會出現!
“欲望越強烈,我的存在便越是無法抹去。”
黑影接住了霜寒直直落下的一擊,它攥著劍刃,咧起一抹笑:“你現在的欲望就很強烈!
“你想殺我,想成神,想擺脫我!
它每說一個字,霜寒向下落的便又深了一寸。
“但很遺憾,你此生此世都不能與我徹底割席!
“因為我就是你,除非你死了——”
溫玉沉微微挑眉,唇角揚起一抹笑來,額角的血還在流淌、下墜,最后積攢在眼眶中,染紅了他一邊兒的眸子。
“是嗎,那本尊來試試,你到底會不會死。”
不等那黑霧再說些什么,他便立刻提劍,連續數次,霜寒劍直直捅進那團人形黑霧的身體,穿透骨肉,發出悶響。
最后,黑霧被霜寒劍釘在了地上,溫玉沉半蹲下身,眸中溢出猩紅的血液,像是一行血淚,恐怖、陰森。
他攥著劍柄,毫不留情的將劍刃向下送去,黑霧周遭一片血泊,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黑霧身上的窟窿淌出來的。
“我…我是不會消失的…即便你這次…”
溫玉沉拔出霜寒——
一劍封喉。
“下次的話,你還是留著下次再同本尊說罷。”
溫玉沉看著逐漸消散的黑霧,緩慢的咧開嘴,森白的貝齒襯得他宛如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只聽他嗤笑一聲,語調戲謔,還帶著骨子里的傲慢。
“如果你還能見到本尊的話。”
他這會兒才緩緩合上雙眼,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擦了擦自個兒臉上的血漬——
“雷劫是不是停了?”肖寧瞪大雙眼,指著不遠處墜落的人影。
不等褚行止說些什么,她便又扯著褚行止的衣袖說:“他不會摔死吧?!”
肖寧說完又立刻搖頭否認了自己的想法:“不對,不對,他都成仙了,成仙了的人應該不會被摔死吧…”
“等等…他好像醒了,自己飛下來了!”
“我靠,他、他飛升成仙了!”
周遭圍觀的弟子對親眼見證飛升表示震撼,一個個都開始七嘴八舌了起來:“你不覺得他長得也很是貌美嗎?”
說話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弟子,她剛說完,另一個離她近的男弟子便接了她的話:“像是天上下來的仙人!
那女弟子當即轉頭,像是找到了知音:“你也覺得他是天仙對吧!”
男弟子重重點頭:“他簡直…”
華清棠的衣裳并沒有裂開,因為雷劫只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不會將這些身外之物弄出破損來。
不過成仙后,他身上的傷口也都會立刻愈合,如今的他除了臉上沾了些血漬,瞧著根本就不像是經歷了一場險些喪命的“惡戰”。
他飛升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換身衣裳,也不是去接受褚行止他們的噓寒問暖。
他只是片刻不停的去往了溫玉沉所在的方向。
他也不是想跟溫玉沉說疼。
他只是想告訴溫玉沉,他成仙了,他會護自己周全,他也可以護溫玉沉周全了。
所以…所以他是不是能留下來,跟溫玉沉一起,留下來了。
溫玉沉屋外的結界因為他的五感喪失而驟然變弱,竟真叫一個弟子闖了進來,在門口朝他大喊。
“朝凌仙尊!華師兄飛升了!他成仙了。!”
溫玉沉蜷縮在木門邊兒上,這會兒才算是緩了過來。
他勉強直起身子,靠在門上,聽著外頭那弟子一邊兒敲門一邊兒喊話。
半晌,他輕笑一聲,啞著嗓子說:“成仙了好。”
“成仙了好。”
那弟子沒待多久便回去了,因為他瞧見了華清棠——
月光照在華清棠耀眼的紅衣上,屋內一片黑暗。
兩個人就這么隔著道門,安安靜靜的陪著彼此待了一夜。
誰都不知道,這會兒對方的心是系在自己身上的。
第 152 章
翌日清晨, 溫玉沉思考了一下送華清棠什么作為他成仙的禮物。
思來想去,又覺得華清棠什么也不缺。
于是,他決定送華清棠個字。
畢竟華清棠成仙了, 也不該被人直呼大名, 不如由他為華清棠取個字來。
他提筆,在紙上落了“無恙”二字。
按道理來說, 華清棠飛升成仙,自然會安然無恙的渡過此生,但他還是想取這兩個字贈給華清棠。
無恙也并非光指他的身體,亦是希望, 他能萬事順遂, 凡事皆能轉危為安,所想所行之事亦如他所愿。
故而,溫玉沉取了這無恙二字。
“他要是無恙你就要出事了。”系統十分破壞氣氛的說, “我只能改變一個人的結局,你不如收收心思, 想想怎么讓華清棠“步入正軌”省的到時候你落得個大夢一場空。”
溫玉沉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無恙”二字,十分滿意的點點頭。
“我昨夜是入了魔嗎!彼麩o視了系統的話, 只淡淡問了系統一句。
“沒錯。!恭喜你!終于入魔成功了!”系統還自動在他耳邊放出了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作為慶祝, “不過,我在劇情上看到,你入魔后…”
系統支支吾吾:“入魔后會失控, 你現在…好像也沒失控哎…”
溫玉沉嗤笑一聲:“你就這么盼著本尊失控, 這會兒不怕本尊失控之后無法糾正“劇情”了?”
系統義正辭嚴道:“我沒有!我只是…有點好奇。”
“好奇什么?”
系統接著他的話說:“好奇你為什么會入魔,劇情上只顯示你成功入魔, 可劇情上沒說你是因為什么入魔的!
“加上你之前又經常把我屏蔽,我什么都沒搞清楚你就入魔了…”系統這話聽起來像是有些怨念。
溫玉沉得到系統的答案后驟然放松下來。
看來不光這個塵世中的人無法分辨神與魔, 就連這個自稱為擁有更改他人命運的系統也無法分辨神和魔。
不過他倒能理解,畢竟上個守護神說過,成神便不能留在人間,所以祂們無法通過任何信息告訴人們,祂們是神。
而并未能成功晉升為神的人,則是全部遺留在人間,久而久之,所有人都會覺得,只要沾染了“怨氣”便一定是入了魔,因為他們不曾見過一個成神的例子。
不過如此說來,自己上一世,興許也是成了神,只不過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墮了魔。
至于自己的死,興許就是因為要摒棄留在人間的身體,所以在徹底將“怨氣”吸食后故意漏出破綻,叫沐少卿他們將自己誅殺。
這事倒還真是他能干出來的,興許逃脫圍剿也是因為他想將華清棠安頓好,再摒棄自己的身體,帶著一身的“怨氣”飛升為神。
至于他為何不將此事和盤托出,他也能想到緣由——
因為他無人可信,即便是他說了,也不一定有人信他。
他上一世的境地,同如今只差了一個華清棠。
“有什么法子能更改別人的記憶?”溫玉沉忽然問了一句。
系統仔細的思考了一下:“有是有,但這個法子需要你進入那人的記憶中,化作另一個身份在他身邊,手動更改他的記憶!
溫玉沉微微挑眉:“現在就能用么?”
系統問他:“你要改誰的記憶啊?”
溫玉沉如實說:“華清棠的!
系統似乎不大理解他這么做的意義:“為何要改掉他的記憶?他左右都是要死掉的…”
“他如今飛仙了,你倒也不怕他忽然出來影響到你的劇情了?”溫玉沉抿了口茶,“與其留他當這個變數,不如直接從根源解決問題,讓他不再是個威脅!
系統:“那為什么不直接殺掉他?”
溫玉沉動作一頓,空氣靜默了一會兒,他跟系統說:“與你何干?”
系統:“……”
好吧,你開心就好。
系統被他威逼利誘,最后答應了將他送到華清棠的記憶中,只不過系統也無法確保他會進入到那個時間段,甚至于,系統也不能保證他是以人的形態進入華清棠的記憶中還是以什么別的形態進去…
華清棠如約而至,他這回與溫玉沉相見倒像是有些局促不安。
幾次看著溫玉沉欲言又止,最終垂下眼瞼,默不作聲的待在屋里,仿佛這樣,他便能待的久一些。
“想什么呢,這么入迷?”溫玉沉的聲音將他拉回神。
他今日同昨天穿的一樣,高高束起的馬尾被更為顯眼的大紅色發帶系著,順勢搭在了他的肩上。
“師尊。”他忽然抬眼,認真的問他,“若是弟子足以自保,是不是就可以跟著你一道留下了?”
不等溫玉沉答話,他便接著自個兒的話茬說了下去:“我成神了,師尊…”
溫玉沉點頭,語調拉長,回了他一句“哦”,旋即將自個兒寫的字遞到他跟前:“贈你的字!
“為師沒什么好送你的,便只幫你取個字,至于名號,等你日后打得過徐佞他們再取!
話落,溫玉沉又補充了一句:“不是單挑,是他們一起上的時候!
畢竟現如今華清棠飛仙了,定然能夠跟徐佞打個有來有回,最多平手,這還是在華清棠剛飛升,不怎么會運用過多靈力的情況之下。
待日后,華清棠習慣了,便自然能將徐佞他們一舉擊潰。
溫玉沉算了算時日,覺著若是華清棠熟練的早,興許在自己沒赴死時便能瞧見華清棠以一敵十的場面。
一想到這他頓覺欣慰。
他就說華清棠怎么可能那般不堪一擊,自個兒上一世是怎么養的華清棠?竟能叫華清棠墮落到那般境地!
華清棠抿唇,接過溫玉沉寫給他的字:“無恙!
溫玉沉點頭,興致勃勃的說:“為師取這字取得好罷?”
華清棠沒說好不好,只是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像是要把他看出兩個洞來。
溫玉沉見他不接話,也沒生氣,只問他:“明日你便要啟程,今夜不早些休息么?”
華清棠還是那么看著他,半晌,點了點頭,只是不難聽出他聲音里的失落:“嗯!
“師尊為何這么盼著我走?”
華清棠的聲音發悶,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溫玉沉兩三步便走到了他跟前,面不改色的垂下眸子,但語調里難以克制的帶了些笑意:“為師何時說過盼著你走了?”
只不過華清棠沒聽出來,仍舊有些煩悶,微微側過臉,避開了他的視線:“師尊不喜我,大可以直說!
溫玉沉也跟著他的方向偏了偏頭,雙手撐著木桌,將華清棠圈在其間,慢慢悠悠的問道:“為師怎么不喜歡你了?”
華清棠垂著眼,默不作聲。
“怎么不說話?”
華清棠依舊不理他。
溫玉沉終于收了手,順其自然的牽住了他,將他帶到了床榻邊兒:“明日就要啟程了,今夜早些休息!
華清棠動作一僵,忽然抬眸看向他,那對充滿疑惑的眸子仿佛是在質問他:“你不是要趕我走嗎,為什么還要留我在此處過夜?”
溫玉沉先躺了下來,然后又往里挪蹭了下,華清棠被他扯著背對著他坐了下來,溫玉沉倒也沒急著用相思符操控他,只是語調平緩的敘述起他們的過往。
“你沖破經脈時,為師整日照看著你,你想回家時,為師帶你回家,你同人吵架時,為師替你出氣!睖赜癯脸蹲∷囊滦,慢慢悠悠扣住他的手。
“你我成婚時,我亦將自己贈給了你。”
“你還覺得為師不喜歡你么?”
華清棠被他這番話說的逐漸軟下脾氣,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晃了晃華清棠跟自己十指相扣的手。
“華無恙!
“你說說,為師哪對不起你了?”
華無恙…
陌生的稱呼使他下意識回避了一瞬,轉念又因為溫玉沉手上的動作被迫回了神。
溫玉沉起身將他的發帶扯了下來,開始把玩著他的頭發。
“沒有!比A清棠輕聲說,“沒有對不起我。”
溫玉沉的聲音從他耳后傳來:“沒有對不起你,那你怎地跟為師置氣了?”
他攏起華清棠的發絲,攥在手心里:“為師此生只有你一個徒弟,怎會盼著你走?”
華清棠張了張唇,想說你上一世就盼著我走,但轉念又覺得,這一世的溫玉沉,從來沒摒棄過他,也不曾對他說過什么狠話。
就算是說了,也會在危機時將他護在身后。
“我不想走!比A清棠微微偏過頭,剛好對上溫玉沉的視線,他語氣放緩了些,“師尊,我成仙了。”
“不會拖你后腿。”
溫玉沉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帶著他一道躺了下來。
他將腦袋埋進了華清棠的頸窩里,溫熱的呼吸打在上頭,癢意擴散,華清棠有些不自在的想要避開,但都無濟于事。
“明日再說!
華清棠被他緊緊扣住了手。
“明日就來不及了…”華清棠側過臉,試圖跟溫玉沉面對面講道理。
但很遺憾的是,溫玉沉此人,向來是不講道理的。
“來得及!
第 153 章
“事先說好!他的記憶更改到什么程度我無法掌控, 全靠你自己——”系統的話還未說完,溫玉沉便打斷了它的話。
“我知。”
鳥鳴不止,溫玉沉被一縷暖陽晃開了眼——
但是…他怎么感覺, 自己變矮了不少???
他迷迷糊糊的睜眼, 試探性的伸手——
等等,這個毛茸茸的爪子, 是什么東西?!
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懷疑自己真變成了個…不是人的物件。
他不可置信的又動了動自個兒的手,最終徹底心死。
是的,他沒有變成人,他變成了一個有著滿身白毛的…狐貍。
其實加個精也可以。
他, 在華清棠的記憶中, 變成了一個白毛狐貍精。
溫玉沉欲言又止的低著腦袋看著自個兒的兩個手…哦不,現在是前爪了。
他堂堂朝凌仙尊,還是剛剛飛升成神的朝凌仙尊, 居然變成了一只野狐貍。
某只白毛狐貍又靜靜的躺了一會兒,半晌, 才算是接受現實,好在系統說在華清棠的記憶中可以使用他自身的法術, 所以維持人形與他而言倒也不難。
沒關系, 變成狐貍也沒事,而且變成狐貍,更容易讓他接近華清棠。
這么想之后, 他便又慢慢悠悠的起身, 只是,他又發現, 自己好像起不來了。
他的腿,躺麻了。
溫玉沉:“……”
“哎?這怎么有只小狐貍?”一道略微熟悉的女聲傳來, 來人正是華清棠的母親——趙慕凌。
“華閆,你來瞧瞧它是不是病了?怎么傻乎乎的,見著我也不跑,萬一趕上下雨,你就要死了知不知道?”趙慕凌伸手戳了戳白毛狐貍的腦袋,順勢將小狐貍抱在懷里。
不遠處的華閆也走上前,摸了摸小狐貍的腦袋:“它這么小,會不會被人欺負?”
趙慕凌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華閆的問題:“肯定會被欺負,說不準見到人不跑也是被欺負的傻掉了!
溫玉沉:“……”
他很想說自己只是腿麻了,但他現在是只狐貍,況且他本就是要尋個機會接近華清棠,如此看來,倒不用他自己動手了。
于是,溫玉沉默默窩在了趙慕凌懷里,閉上雙眼,一動不動。
“華閆,它是不是被我弄疼了啊?怎么比方才還安靜?”趙慕凌十分心疼的看著他,說著就要把他遞給華閆。
華閆也立馬接了過來,溫玉沉只能象征性的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尾巴。
他有朝一日,居然也會長尾巴。
溫玉沉再度沉默。
雖然,他在當人的時候很喜歡亂摸亂抱小動物,但這個小動物變成他自己時,他就沒有那么喜歡了。
“哎?這小狐貍還挺通人性啊,居然知道我們在擔心它,還特意給咱們甩了甩尾巴,告訴咱們他沒事!”趙慕凌十分驚喜,“棠兒要是瞧見了它,定然會喜歡的!”
華閆明顯也想到了華清棠,于是抱著懷里的小狐貍問道:“你想不想跟我們回家?想的話就甩甩尾巴,我們就當你同意了,以后你在我家便吃穿不愁…”
溫玉沉極其不情愿的甩了甩尾巴。
丟臉,實在是太丟臉了!
趙慕凌十分高興:“那等回家我們就給你做點好吃的怎么樣?”
趙慕凌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她義正辭嚴的問華閆:“這種小狐貍是吃生的還是吃熟的食物?”
華閆的語氣里也帶著些不確定:“生的吧?畢竟它也是野生…”
溫玉沉立刻抬起腦袋,迅速搖頭。
趙慕凌見他的反應不對,試探性的問:“那你要吃生的就動動耳朵,吃熟的就甩甩尾巴怎么樣?”
溫玉沉再度閉上眼,視死如歸的晃了晃自己的尾巴。
其實他也可以不吃的。
但他現在的身份是狐貍,狐貍不吃飯是會餓死的,如果他沒餓死,那華清棠的父母定然會發現異!
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都可能會影響到華清棠的記憶,故而,他只能屈辱的晃了晃尾巴。
于是,他就這么堂而皇之的被華清棠的父母帶回了家。
華清棠家中的布局倒是跟他后來去時一般無二,他還不等下地,就又被華閆塞到了某個熟悉的人的懷中——這人正是他要找的乖徒弟,華清棠。
華清棠雙手托著他,隨后又摸了摸他的耳朵…
一陣酥麻,他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逃離。
好癢…
他別過腦袋,跟華清棠的手錯開,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華清棠轉移了目標…
開始摸他的尾巴。
溫玉沉:“……”
如果不是有這一身的白毛覆蓋,興許華清棠就能見到罕見的一幕了——溫玉沉此刻面紅耳赤,尾巴不;蝿,像是在掙脫,又像是…興奮。
在興奮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覺得這可能是狐貍的本性。
但好在,華清棠很快便不亂碰他的尾巴了,只是將他抱在懷里,問趙慕凌:“阿娘要把它養在家中嗎?”
趙慕凌剛要點頭,溫玉沉便又揮了揮尾巴表示抗議。
雖然很丟臉,但他覺得左右都丟了臉,再丟幾次又何妨?
更何況,他在這記憶中也不打算用自己的臉來見人,他打算用“步程”的臉來。
“你不想留在家里嗎?”趙慕凌從善如流的問他,“不想的話動一動耳朵!
溫玉沉默默動了兩下耳朵。
“你要跟我走?”華清棠垂下眼,鳳目中透出一絲疑惑。
溫玉沉沒動,趙慕凌見狀補充了一句:“跟他走的話就動動尾巴。”
溫玉沉這回動了。
華清棠更為不解:“它能聽得懂人話么?”
淺藍色的眸子忽然與華清棠視線相撞。
華清棠覺得這個狐貍似乎有點不爽。
趙慕凌興致勃勃的說:“聽得懂,你看,它現在還覺著你是在罵它呢,這不不高興了嗎?”
溫玉沉:“……”
那本來就是罵,他是人,怎么可能聽不懂人話!
不過,這也不能怪華清棠,畢竟自己現在又不是人形,華清棠自然覺得自己只是個畜生,聽不懂人話。
于是,溫玉沉“大人有大量”的閉上了眼,又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了華清棠懷里。
“可邵陽沒說過能不能帶靈寵…”華清棠有些猶豫,不光邵陽沒說能不能帶靈寵,就算允許帶,那這寵物也得有靈才行——
這靈,也并非是尋常人家所說的有靈性,而是要有靈根。
而這只小狐貍,看起來…似乎只有個記仇的脾氣,根本沒有什么靈根。
溫玉沉聽到這,算是確定了自個兒到的時間點——正好是華清棠要去邵陽的路上。
于是乎,他掀起眼皮,變成淺藍色的眸子里似乎在跟華清棠說:你那么聽話干什么?偷著帶也沒人會發現啊。
華清棠有點發蒙。
他怎么會覺得這個沒有靈根的小狐貍會跟自己說這種話。
而不能說話的溫玉沉繼續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規規矩矩的華清棠,在內心腹誹。
帶了也無妨,我又不是不會躲人,但…這話聽起來怎么怪怪的。
像是在…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思及此,溫玉沉連忙甩了甩腦袋。
青天白日,他怎么能忘了正事。
溫玉沉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并當著他們的面,鉆進了個角落中,還很有自知之明的把尾巴也收了起來。
似乎是在告訴他們。
“帶著我也沒事,我會自己藏起來的。”
趙慕凌被小狐貍的動作逗笑,又抱起藏在角落里的小狐貍,拍了拍它的腦袋,跟華清棠說:“你帶著它也無妨,你若是把它留在家中,我覺著它還會跑出去找你。”
華清棠思量了一下,覺得趙慕凌說的有理,但依舊有些擔憂:“萬一到邵陽后我被攔了下來…”
溫玉沉長嘆一聲,這一嘆又把趙慕凌逗笑了:“你看這小狐貍還嘆氣呢。”
溫玉沉:“……”
華清棠又仔細盯著他看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將這小狐貍一同帶去邵陽。
主要原因是他總感覺這小狐貍對他很熟悉。
被舒舒服服抱在懷里的溫玉沉忽然覺得當狐貍其實也不錯。
華清棠不光是抱著他,就連跟他說話時的聲音都同尋常不一樣。
他先前不曾聽過華清棠這般說話。
“你要吃什么?”華清棠輕聲問他,問話時唇角還輕輕擦過了他的耳尖。
溫玉沉更加確定了當狐貍精也算不上什么壞事。
簡直就是好事一樁。
他短暫的欣喜了一下,又故意借調整臥姿的動作連續蹭到了華清棠的唇角好幾次。
而華清棠本人卻沒有絲毫察覺,甚至無意識的向前貼了幾下。
…有點爽。
溫玉沉瞇著眼,尾巴隨著他的心情高興的纏到了華清棠的胳膊上。
“你可以喝粥嗎?”華清棠依舊輕聲細語的問他。
溫玉沉微微蹙眉,但因為他如今是狐貍的模樣導致華清棠沒看出來,他便只能搖頭。
華清棠“哦”了一聲,慢慢念起了他家店里有的小吃。
“綠豆糕…”
纏著華清棠胳膊的狐貍尾巴忽然一緊,他垂眸,就看見這小狐貍眼睛一亮。
“你不往下聽聽了么?”
小狐貍搖頭。
第 154 章
其實華清棠是打算給他吃一些清淡的菜的, 但沒想到這小狐貍居然喜歡吃綠豆糕。
華清棠一邊捏著他的爪子,一邊要了盤綠豆糕,輕聲問他:“你還認識綠豆糕么?”
小狐貍哼哼了兩聲, 淺藍色的眸子盯著他手里的綠豆糕, 目不轉睛。
華清棠也很配合的將綠豆糕喂到了小狐貍嘴里。
某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狐貍精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甚至夜里, 他也是直接被華清棠抱在了懷里。
華清棠睡覺很安穩,基本上沒有那些“不良嗜好”甚至連打呼聲都沒有,只是睡著時面上沒什么表情,就顯得有些冷血薄情。
溫玉沉挪動著身體, 往前蹭了蹭, 腦袋剛好挨著華清棠的臉,尾巴也蜷了起來,把自己團成了一個球。
他開始思考自己挑個什么時辰變成人身。
獸身過日子的確是舒坦, 但這樣興許會拖慢華清棠的進程,但他要是貿然變成人, 也一定會嚇華清棠一跳。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華清棠便將他再次摟進懷里, 熾熱溫暖的懷抱使他困意上涌。
他不得不承認, 被這么抱著的確很舒服。
翌日清晨,他還迷迷糊糊的睡著覺,就被華清棠溫柔的抱在懷里趕路——
溫柔到什么程度呢?
他甚至都沒發現華清棠啟程了。
還是他睡到自然醒, 一睜眼才發現華清棠居然這么早就走了。
“醒了?”華清棠察覺到他的動作, 微微低下頭,與他對視, “要喝水嗎?”
溫玉沉起床時向來是不愿意搭理人的,于是他就默默把尾巴圍了起來, 又自顧自的瞇了一會兒,華清棠倒也不生氣,他對待這種毛茸茸的生物一向是溫柔有耐心的。
主要原因還是他太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了,摸起來很舒服,看起來又很可愛。
但溫玉沉也沒睡多久,因為腦袋貼近了華清棠的胸膛,便能十分清楚的聽見他的心跳,有點吵,不過又有些令人安心。
但甭管是安心還是吵,他都沒法再補覺了。
于是,他只能懶洋洋的掀起眼皮,跟著華清棠的視線掃了周圍一圈。
讓他感到敬佩的是,華清棠走的實在是太快了。
趕路期間走走停停,但絕大多數停都是天兒快黑了,又或是有些下雨的跡象,他才會找個地方暫住一夜。
而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變成人身的溫玉沉則是一步都沒有走,全程被華清棠抱著,像是生怕他一落地,就被什么兇猛的妖獸生吞活剝了一樣。
溫玉沉倒也樂得輕松,只是依舊有些苦惱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恢復人身。
如果不趁早恢復,那他以什么身份進入邵陽,總不能真是個靈寵吧?
他堂堂朝凌仙尊,絕對不可能給人當寵物!
不過…他確實被華清棠養的長胖了不少——當然,胖的是獸形的他。
而且最為詭異的是,他感覺自己身上的白毛都有點發亮了。
但華清棠本人渾然未覺,甚至還想繼續再投喂溫玉沉,不過被溫玉沉拒絕了。
被拒絕的華清棠有點失望的收回了手。
一陣清風刮過,溫玉沉再一睜眼,便跟著華清棠回到了邵陽。
以這種方式回去…他從前倒是沒想過。
華清棠看著不遠處的牌匾,有些猶豫的問他:“萬一他們不讓我帶你進去…”
溫玉沉抖了抖耳朵,干脆利落的從華清棠懷里跳了出來,并十分迅速的鉆進了某處灌木叢里,只露出一對淺藍色的眸子盯著他。
華清棠似乎是被他逗笑了,朝著他的方向無聲說了一句:“那一會兒見。”
溫玉沉十分配合的眨了眨眼。
幾乎是片刻不留的翻進了小院里,只是不大順利的是,他剛翻進去,就被華清棠記憶中的自己給撞到了。
華清棠記憶中的自己儼然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冷冰冰的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
然后。
他被抱著當暖手爐了。
溫玉沉:“……”
朝凌仙尊還不忘評價一句:“活物的確是暖和。”
溫玉沉:“……”
但好在,他清楚自己從來不討厭這些動物,但那些動物卻有點不喜歡自己,故而,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他自己一個人便再無其他活物了。
也就是后來華清棠來了,才讓院子里多了些人氣兒。
不過現在想來,那些動物討厭自己也是有原因的,因為自己的手實在是有點冷。
溫玉沉抬頭看了看依舊面無表情的朝凌仙尊,干脆利落的跳出了他的懷里。
受不了這么冰冷的手。
朝凌仙尊一愣,垂眸看向溫玉沉,沒說什么,只是背過身,走遠了,瞧著有些孤獨。
但溫玉沉相信自己早就習慣了被“小動物”排斥的命運,于是輕車熟路的提早尋去了華清棠的臥房中,躺在他的床榻上等他過來。
但先回來的是沐少卿,不過沐少卿沒注意到他,他也懶得搭理沐少卿。
“你怎知我分到了這間房?”華清棠推門進來時溫玉沉便抬起了腦袋,讓他一眼便瞧見了自個兒。
小狐貍瞇起眼,仰著腦袋,像是在跟他說“我就是知道啊。”
華清棠又準備下手捏他的前爪,就聽見一道人聲在他耳邊響起:“在下沐少卿!
“還請…哎?邵陽允許帶寵物來嗎?”沐少卿還沒說完話就被通體雪白的小狐貍吸引了目光。
溫玉沉瞬間警鈴大作,并且…他成功確定了自己進入的時間點是華清棠的前世。
因為沐少卿只可能是在不知道華清棠日后會成為“邪魔外道”的幫兇的情況下才會主動引火燒身,同華清棠打招呼。
故而,溫玉沉有些不善的看著沐少卿,華清棠注意到了他的反常,便沒跟沐少卿多說,只給他留了個名。
“華清棠!
“若兄臺無事,我便不留兄臺了!比A清棠說完便抱著小狐貍轉過身,背對著沐少卿。
沐少卿吃了個癟,也不愿再自討沒趣,便也回了自個兒的屋子里。
溫玉沉回憶了一下,大概就是今夜有人要栽贓陷害他,經過自己這么一攪和,估計沐少卿不會再因為瞧見了自己這有些迷人眼的獸形態就跟華清棠建立什么奇奇怪怪的友誼。
他大概會像原來的想法一樣,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不管華清棠會如何。
不過這夜同以往也有些不同,因為他這回是親眼看著那蠢笨如豬的東西鬼鬼祟祟的進來,連續磕磕碰碰了好幾下,才算是藏好了軟玉。
而自個兒那睡的極其安穩的乖徒弟絲毫沒有察覺。
溫玉沉嘆了口氣。
看來自己這乖徒弟是輸在了睡得太死上面。
這么大動靜,華清棠居然紋絲不動,依舊睡得香甜。
怎么會有人比他睡得還沉?
溫玉沉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記得平時華清棠的覺也沒有這么實啊,怎么偏偏這回睡得這么死,他甚至覺得,今夜即便是在華清棠耳邊放鞭炮也不會把華清棠吵醒。
不過很快他就不想這個了,因為他想到了個恢復人身的機會——第二輪弟子考核。
他只需跟著華清棠進去,再趕著燭封與他纏斗時“意外”激發了潛力化為人形救他一命。
還剛好和他這輩子與華清棠相見時的場面一樣,甚至于到時候他都不用更改華清棠重生后被“步程”救了的這段記憶了。
這么一想,他倒是還省了不少事。
只不過一想到自個兒此后在華清棠的記憶中只是一個疏遠的師尊,而伴著他的,從始至終都會變成一只狐貍精,他就又有點情緒低落。
雖然這狐貍精也是自己,但臉不一樣,而且華清棠也不會知曉那狐貍精就是自己。
心頭依舊有些發酸。
分明是他想要防止華清棠為了自己做出什么難以挽回的錯事才出此下策的,如今他卻又有點難過。
只是,若不這么做,華清棠就又會重蹈覆轍;又會跟他牽扯、糾纏,他是成神了,可華清棠呢?
華清棠還會再重生一次么?
他不敢賭,于是,他便只能叫華清棠徹底遠離自己,即便日后自己出了什么禍事,也好讓華清棠干脆利落的同自己一刀兩斷。
華清棠好不容易成了仙,怎么能被他再拖下水,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他舍不得華清棠,但更無法接受華清棠為自己而死。
他寧愿讓華清棠帶著那些被他更改過得記憶,好好活著。
至少,有他一人清楚,華清棠記憶中的最為重要的那個人,始終都是他自己。
不過他既來到了前世的時間點,那便說明,他有機會將前世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弄個清楚。
包括華清棠究竟是如何死的,以及,自己到底是成神了,還是同系統所說的那樣,徹底入了魔,失了神智。
他本人更傾向于自己上一世也同這一世一樣,是成了神的,因為他還記得自己上一世死前體內的怨氣幾乎遍布了全身,那時他還以為是祀幼潛伏的太深,自己發現的太晚才導致了自己無法抽離。
但現在看來并非是自己無法抽離,而是自己故意而為。
第 155 章
身為狐貍身的溫玉沉混入第二輪考核倒也不難, 只不過在華清棠懷里藏著的時候有點悶。
但總歸是沒人發現什么異常,主要還是因為他身為獸身時過于瘦小,即便是被華清棠好好喂養了那么久, 體型也依舊沒有太多變化, 自然也就不用費什么力氣,便被華清棠帶了進去。
剛一進去, 他就探出了腦袋。
華清棠護著他的頭,輕聲說:“若是一會兒遇到危險,你就先跑,不必——”
“管我”兩個字還未說出口, 便聽到了“咚咚”兩聲巨響!
地震山搖。
華清棠當即做出防御的姿態, 但總歸是擔心懷里的小狐貍受傷,于是在躲避那朝自己襲來的血盆大口時又將小狐貍甩了出去——
被甩出去的溫玉沉:“?”
嘭——!
華清棠被砸在了石墻之上,唇角溢出一絲血跡, 那妖獸并沒有因此憐憫于他,反而朝他直直撲咬過來!
“轟隆——”
巨響夾雜著驟然降下的一道天雷, 將那妖獸嚇得連連后退。
搭在肩上的大紅披風這回倒是沒掉,溫玉沉將那妖獸困在原地后便回過身, 朝華清棠伸手:“你可有受傷?”
溫玉沉腦袋上的兩個耳朵還沒消掉, 主要原因是他怕華清棠沒看到自己化為人形。
若是華清棠沒看到,他又要自己解釋一遍了。
華清棠怔愣一瞬,視線落到他毛茸茸的耳尖上:“你…”
溫玉沉伸手將他唇角的血跡抹去:“睡了我那么久, 還翻臉不認人?”
華清棠耳根驟然變紅, 磕磕絆絆的想說不是他想的那樣,但舌頭像是打了結, 怎么也捋不清這段話。
“你打算怎么處置它?”溫玉沉沒再繼續為難他,只是將話題從善如流的轉移到了燭封身上。
華清棠的視線剛移到那妖獸身上, 就見那妖獸變成了一只貓。
對著他翻起了肚皮。
溫玉沉收了自個兒的狐貍耳朵,雙手抱臂,倚在邊兒上看著燭封裝乖。
“慫蛋!
燭封耳朵好使,在溫玉沉說出這兩個字的瞬間就炸了毛,剛要出手就想起來,好像剛剛把自己打傷的人,就是這個狐貍精。
于是,她又瑟縮了一下,在華清棠懷里裝可憐。
溫玉沉微微挑眉,看著燭封的反應,順手捏了把燭封的耳朵。
難怪華清棠喜歡捏我耳朵,毛茸茸的,手感的確不錯。
“我沒傷到她,她這是在跟你裝乖賣慘呢!睖赜癯烈徽Z道破,見華清棠想問他下話,便在他前頭開了口,“她看到我是從你懷里被甩出去的了!
“便覺得,我皈依于你,向我服軟,不如直接向你裝慘!
華清棠垂眸,剛要解釋些什么,溫玉沉便又接著說:“不過她想的也沒什么錯!
華清棠瞳孔驟縮,就連摸燭封腦袋的動作都隨之而停。
“狐貍一生只會認一個伴侶,你睡了我那么久,我定然不能再去找別人了。”
“所以理解成我皈依于你,也沒什么不對。”
不對的大了。。
他只是想著撿個狐貍崽積德行善,他不是想要還沒修習出什么名堂就把自己給送出去!
“我們…”華清棠打了結的舌頭艱難的說出兩個字后就被溫玉沉扯著到了沐重池里。
“不要看我,來修煉!睖赜癯翆⒏C在華清棠懷里裝可憐的燭封抱了起來,眸光落到了還冒著白氣兒的池中。
華清棠盯著那池子,又抬眼看向了他。
“我是靈狐,哪里適合修煉我能感覺到的!睖赜癯烈槐菊浀暮f八道,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獸形態是個什么品種,但說是靈狐就對了,反正比狐妖好聽。
“不必擔心來不及出去,我是靈狐,我會帶路。”溫玉沉再次搬出自己“靈狐”的身份誆騙著他。
華清棠依舊沒有下水。
溫玉沉恍然大悟的捂住了燭封挎著的貓貓頭,朝他道:“不影響孩子。”
華清棠:“……”
這話說的怎么這么像他倆養了個孩子。
“你還是不好意思嗎?”溫玉沉頗為用心的將燭封封在了山洞之中。
又故作不知他是不習慣與人過度接觸,率先下了水,淺藍色的眸子被陣陣水霧遮擋,若隱若現。
他朝華清棠伸手,聲音溫和:“水不深,你別怕,有我接著你!
華清棠像是被架在了刀口上,進退不得,半晌,他動作木訥的將衣裳疊在池子邊兒上,緩慢的下了水。
渾身都透著紅,只有臉上的神情依舊是如尋常那般平靜。
只是這水,有些燙。
溫玉沉的狐貍尾巴不知是何時冒了出來,隨之而動。
“燙嗎?”溫玉沉一邊問,一邊湊近了他,雙手搭在他的腰身上,像是生怕他一個腳滑摔了似的。
“不、不燙!
溫玉沉的狐貍尾巴繞在了他的腰間:“不燙,為什么你身上這么紅?”
華清棠下意識說:“…熱的!
溫玉沉善解人意的扣住了他的手腕,微涼的溫度格外明了,他被逼退到石壁邊兒上,手肘半靠在石壁之上——
身子后傾。
對上了溫玉沉清亮的眸子。
“這回呢?”
華清棠沒回答,他也沒想讓華清棠答出個所以然來,只自顧自的接著自己的話道:“這回應該涼了不少!
他的聲音大概是被這霧氣擾的,有些沙啞:“還燙嗎?華清棠!
一陣熾熱,被抵到石壁上的人終于給出了回應:“不燙了…”
“你…起開些…”
只是這話被唇上突如其來吻堵住。
華清棠先是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后立刻掙扎著,想要推開他,不難看出華清棠此刻是生氣了的。
但溫玉沉并不擔心。
因為他已經想到了一個萬全的法子,來回應華清棠的質問。
華清棠要是問他在干什么,他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在助他修煉。
他們“靈狐”修煉就是要跟伴侶雙修親吻的。
如果華清棠問他誰是他伴侶,他也可以說“靈狐”只能有一個伴侶,他已經跟華清棠睡了這么久,怎么不算伴侶?如果這還不算伴侶,那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伴侶。
不但能將華清棠說服,還能反將他一軍,更何況,這么一來,他便能讓華清棠按照從前的節奏,拖個幾日,再同他出去。
出去之后還可以跟華清棠說,自己知道他是要來求學修煉的,所以特意在沐重池里助他提升一下修為——既能叫華清棠沒法怪他,又能讓他出去之后的綜合實力下降,在不受傷的情況下跟沐少卿打個平手。
“唔——!”華清棠終于推開了某只算透了他的狐貍,正一臉怒氣的看著那只狐貍,想要開口訓斥,但又看到了那人濕噠噠的耳朵。
華清棠的怒氣減了一點,但他還是有底線的,于是,他決定不看這人的耳朵了!
視線下移,他又看見了那只狐貍無辜的雙眼,正茫然的盯著他,像是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生氣似的。
華清棠再次欲言又止。
有點不忍心怪他。
但纏在他腰上的狐貍尾巴又動了一下,這下他準備生氣了。
手剛一觸碰到淌了水的尾巴,溫玉沉便低喘一聲,同時耳朵也跟著動了一下,他眼睛濕潤,看著華清棠說:“不能亂碰尾巴。”
“不過…”溫玉沉淺藍色的雙眸霧蒙蒙的,長發垂落在水中,他認真的跟華清棠說,“你可以!
“…不能亂親別人,下次不準這樣了。”華清棠的語氣里帶了一絲無奈,他給自己的解釋是這只小狐貍涉世未深,以為親吻是表達友好的方式。
某只準備好了一切說辭的狐貍精被他這話噎了一下。
他為什么能這么自然的原諒“狐貍精”。
所以,他是對誰都這么好?
“你——”纏在他腰間的尾巴再度收緊,半邊兒脊背貼著冰冷的石壁,激得他打了個哆嗦,而被尾巴纏著、以及它以下的部分又全泡在了池子里,冰火交疊。
興許是這霧氣折騰的,華清棠渾身上下都像是被蒸熟了似的,紅的徹底。
“不能終止修煉。”溫玉沉向前傾身,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懇求,“終止修煉了的話,我會死的。”
“但你不想繼續的話,我現在便離你遠些,不死在你跟前礙眼…”
說著,纏在華清棠腰身上的尾巴便逐漸松開,溫玉沉也極為可憐的與他拉開了些距離。
下一刻——
華清棠手心的溫熱便傳到了他的腕骨上。
看得出來,華清棠是緊張的。
他壓著聲線,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顫抖:“接下來是什么?”
溫玉沉故作驚喜,轉念眼神又黯淡了下來:“雙修,伴侶之間提升修為的方法。”
“你若是不愿,我便…”
華清棠耳尖通紅,他沒太理解雙修的含義,但他覺得沒有什么比接吻更為過分的事情了。
于是乎,他磕磕絆絆的開口:“…我不想看見你去尋死!
溫玉沉又順勢湊了過來。
纏繞著的尾巴又一次將他抵到冰冷的石壁之上——
腳踝被人觸碰的瞬間,他下意識想躲,但又迎上了溫玉沉可憐兮兮的目光,于是,他就這么把自己給賣了。
第 156 章
“你…”華清棠仰起腦袋, 喉結滾動,喘著粗氣,半天擠出一個字來, 后背的寒意并未散去, “不要…”
溫玉沉停了動作,抬頭看他, 濕漉漉的耳朵還在“噠噠”的向下滴水。
只是動作一停,華清棠更能清楚的感知到某些無法忽視的東西。
失神的雙眸被他用自個兒的胳膊擋住,纖長的睫毛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被迫掛在溫玉沉腰身上的雙腿也有些涼,但不斷上升的水霧卻仍將他的皮膚烘烤的泛紅。
“不要擋著眼睛。”溫玉沉雖然語氣溫和, 但沒有絲毫要放任不管的意思, 他不容置喙的將華清棠的手又按到了石壁上,“扶著些,省的一會兒嗆水!
華清棠抿了抿唇, 最終啞著嗓子說:“以后不要這樣了!
溫玉沉故作茫然,又刻意停了動作, 可憐兮兮的問他:“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
華清棠被他的問題噎了半天,才磕磕絆絆的說:“與此事無關!
溫玉沉“哦”了一聲, 低下頭, 咬住了華清棠白皙的脖頸,說是咬,但更像是親吻。
他感覺自己大概真被這狐貍染上了些習慣秉性, 因為尋常他受不了華清棠求饒, 這回倒像是…
欲求…不滿。
“我…還不知你叫什么?”華清棠試圖推開依舊在啃自己脖頸的狐貍,但那狐貍沒領情。
只在他耳邊低語:“不重要, 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華清棠聽到這話微微蹙眉:“怎么會不重要…”
“那重要,你來取!闭f完, 他便再次吻住了華清棠有些發紅的唇。
恍惚間,他看見了溫玉沉將他與自己的發絲扯下了幾縷,后又在他手中燃了起來。
溫玉沉見他走神,輕聲跟他解釋:“這是靈狐與伴侶結契的必要儀式。”
“以防你投胎轉世后我尋不到你了。”
華清棠腦袋昏沉,眼皮重的抬不起來,最終只細微的發出了一個“嗯”的音節,便徹底昏睡過去。
溫玉沉抱著他,仔細的替他清理了一遍。
兩日過得并不慢,溫玉沉也的確如他所說,帶著華清棠出了這考核。
第三場便是拜師大典前的弟子比試,溫玉沉這回沒跟著去,他打算去瞧瞧上一世自己是從何時與怨氣接觸的。
或者說,自己上一世有沒有像如今這樣,被一個叫系統的東西找上門。
于是乎,他輕車熟路的摸進了自個兒的小院里,他對于怨氣很敏感,但很顯然,如今他這院子中沒有絲毫怨氣存在。
他又踏進了自個兒的臥房中,擺設全同他記憶中的大差不差,尋遍了角落,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不對。
如此一來,他便能確定,自己上一世的這個時間段也不曾接觸過怨氣。
至于系統,他也不能從臥房內的物件尋出些什么蛛絲馬跡,便只日后再尋機會,打探個虛實。
只是他剛踏出院內,便聽到了不遠處的弟子大喊。
“華師弟他是不是落下風了?”
“壞了壞了,華師弟他受傷了!他怎么還不認輸啊!”
溫玉沉疾步跟了過去,只見不遠處華清棠意外的受了些傷,但不至于像那幾個弟子所說的向沐少卿求饒。
見此情形,他松了口氣。
只是…華清棠這回似乎是與不少人纏斗過耗費了不少體力,故而,才落了下風。
而沐少卿瞧著才打了一場,精力充沛,足以將華清棠壓上一頭。
華清棠一個不察,被沐少卿找到破綻,將劍刃抵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白皙的脖頸被劃出一道血痕,那玉觀風月劍驚忽然失控!
朝華清棠連續進攻——
“這…!”周圍的弟子從沒見到過有劍會自己砍人,霎時間一片寂靜,有個弟子聲音不大,試探性開口,“難不成,這是劍靈?”
話語間,華清棠被那激烈的招式震的難以抵抗,狼狽的吐出一口污血——
溫玉沉正打算暗中出手,就見到華清棠記憶中的自己從天而降,周身威壓將那玉觀風月劍死死震住。
朝凌仙尊看著地上狼狽昏迷的人,淡淡的留了一句:“人留下!
隨后,便我行我素的將華清棠帶走了。
場上一片混亂,有人問沐少卿那劍為何會出現意外,也有人說朝凌仙尊目中無人,不過這些都混雜在一起,并不顯得突兀。
只有沐少卿清楚的感覺到,這位朝凌仙尊臨走前,深深的睨了自己一眼,并且他還刻意在他身上加重了威壓,逼得他額角冷汗直冒。
而不遠處的溫玉沉倒是知道了沐少卿這劍為何會如此——他那劍本就善于斬邪氣怨氣對這些東西更是敏感,而華清棠前些日子同他在沐重池中待了那么久,身體里早就沾染了他的氣息。
玉觀風月劍見到華清棠,便自動將他劃成了邪物。
于是,便憑著自身帶著的那股靈氣與華清棠打了起來。
不過溫玉沉也不怎么擔心他,畢竟這是在他的記憶里,受傷了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差錯,更何況自個兒身上還有靈力傍身,不會讓他出現任何意外。
只是他又些心疼華清棠,若不是他突發奇想,也不至于叫華清棠受這么重的傷。
他幾乎是片刻不留的趕回了華清棠身邊,這會兒朝凌仙尊正冷酷無情的將華清棠的筋骨重塑——
溫玉沉趕到時一怔。
旋即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受了重傷后仙骨損傷嚴重,若不打斷重塑,即便是修養好了,也絕不可能恢復如初。
所以,他是想保住華清棠的仙骨。
重塑筋骨一事說不上有多難,但也絕不輕松,跟他這一世為華清棠打通經脈大差不差,有些耗費精力。
朝凌仙尊收了手,一轉頭便看見了在不遠處看著自己的白毛狐貍,于是走上前,想要摸上一把。
但他的手落了個空,溫玉沉當機立斷跳到了華清棠的床榻邊兒上——
下一刻,在朝凌仙尊的注視下化為人形。
“交給我便好。”溫玉沉并不擔心華清棠記憶中的自己會因為看見個狐貍精就莫名其妙的對狐貍精大打出手。
因為他清楚,自己只會覺得來了個可以使喚的狐貍精,并理直氣壯的使喚這個倒霉狐貍。
“他要辟谷。”朝凌仙尊言簡意賅,轉而又道,“他沒有時間陪著自己的仙侶,你若想尋個日日能陪你的,還是去別處尋罷!
溫玉沉“哦”了一聲,沒回頭看那張熟悉的臉,只是十分叛逆的說:“我有時間!
“我陪他即可!
朝凌仙尊沒再說什么,他向來懶得管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這其中也包括了華清棠要不要找什么伴侶。
他要的只是一個水平出眾的徒弟罷了。
門被關上了,溫玉沉又探了一遍華清棠的傷。
按道理來說華清棠如今是不能喝水進食的,但溫玉沉的靈力尚存,他便不必那么難挨。
但他也不能叫華清棠記憶中的自己發現什么端倪,便只助華清棠恢復到足以進食,幫他減輕了不少痛感。
華清棠清醒時看到的畫面便是某個狐貍以人的形態,睡到了他身邊。
耳朵還忘記收了。
“…你怎么在這?”華清棠見他醒了,鼻音略重,但不難聽出他有些難為情。
溫玉沉長嘆一聲,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語調里似乎還夾雜著些低落的情緒:“來照顧你!
“你為何這般嫌惡我?”
華清棠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狐貍耳朵滿意的動了兩下:“那便好,我還以為我要淪落街頭,最后慘死在某個道士手中了!
華清棠只覺得渾身都像是被人打斷了似的,疼痛漸漸浮現,半晌,他才側過身,伸手捏了捏狐貍耳朵,輕聲說:“不會的!
“我會護住你,定不叫旁人欺負你!
華清棠說完這話便隱約察覺到自己很像是一個胡亂給人承諾、喜歡說大話的無用之人——因為他現在這種慘樣,看起來誰都護不住。
“…我日后會護住你的!比A清棠又補充了一句,隨后向溫玉沉的方向靠了靠,“好疼。”
華清棠小聲嘟囔了一句,又覺得自己這樣像是有點矯情,于是,他違心的說了一句:“…其實也沒有那么疼!
“我就是…”
他思考了半天,沒想出來借口,便干脆裝睡,以此躲過自己給自己挖下的坑。
“有個不疼的法子,你要試試嗎?”溫玉沉低沉的嗓音響徹在他耳旁,引得他心思一動。
片刻,華清棠抬頭,盯著他的淺藍色的雙眸問:“真的假的?”
溫玉沉認真的點了點頭:“自然是真的!
“什么法子?”華清棠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若是很麻煩的話就不必了!
“我真的不是很疼!
才怪。
疼死了。
疼的他想讓躺在自己跟前的狐貍先出去一下,自己默默掉兩滴眼淚,但是他覺得這狐貍并不會聽自己的話,所以掉眼淚的計劃先暫停一下。
他是絕對不會在旁人面前落一絲一毫的淚。
他要臉的。
“不麻煩。”溫玉沉說完這話,便低下頭——
呼吸交疊,華清棠又被他誆了。
第 157 章
“你覺得, 我該拜何人為師?”華清棠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眼看著要到了拜師大典,這會兒他反倒有些猶豫。
他知是朝凌仙尊將他留下的, 但他對于朝凌仙尊所知甚少, 甚至于不了解他的脾氣秉性,雖然他對于其他掌門知道的也不多, 但總比這位朝凌仙尊要好上許多。
溫玉沉微微挑眉,一手把玩著華清棠的發帶,不咸不淡的問:“朝凌仙尊不好嗎?”
華清棠欲言又止:“他太過武斷。”
歇息這幾日溫玉沉也將他重塑筋骨一事全權告知,故而這時他對朝凌仙尊的印象不算太差, 但也好不到哪去。
畢竟這人不曾問過他究竟有沒有要保仙骨的心, 便擅自替他做了主,一看便是那種對弟子管控極強之人。
溫玉沉的動作一停,又將他剛束好的頭發扯亂。
華清棠只微微蹙眉, 但并未說他什么,只問了他一句:“你不喜歡這個發帶么?”
溫玉沉瞇著眼, 沒搭茬,只慢慢悠悠將他逼靠在墻邊兒上:“喜歡。”
他微微低頭, 手中掐著華清棠有些雜亂的幾縷發絲, 湊到唇間:“只是,郎君似乎不太喜歡。”
華清棠一怔,下意識反駁道:“…我沒有!
“沒有嗎?”溫玉沉微微偏頭, 唇角漾起一抹笑來, “我還以為郎君不喜太過艷麗的顏色,就同郎君不喜囂張跋扈的人一樣。”
華清棠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微微偏著頭,輕聲說:“我沒有不喜歡你!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 華清棠已經能夠十分熟練的看出某只狐貍什么時候是在跟他討“說法”了——
哦,對,討說法這事也是在他修養時,溫玉沉趁火打劫,說自己的半條小命都續給他了,此生此世只能靠著他過活了。
華清棠倒也不反感這只可憐兮兮的狐貍,于是,他就跟溫玉沉這么說好了。
可以結親,但不可以經常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
當然,他雖然說了,但也跟沒說一樣,某只狐貍一騙他,他就心軟上當,偏偏每次他還能在被騙之后給溫玉沉找到個由頭。
包括但不限于:
他可能是想要快點修煉,怕自己不同意,才出此下策,由此可得,他不是故意的。
又或者,他可能沒有說謊,他是真的沒有我不行,我也不能拋下他不管不顧,所以他也不是故意想麻煩我的,更何況我也不麻煩——
……
他就這么把溫玉沉腦補成了一個完美受害者。
而他又實在喜歡捏溫玉沉的兩個耳尖,故而他對溫玉沉也是十分的縱容,基本上不會跟溫玉沉生氣,只會在溫玉沉快要生氣時給他順毛。
就例如現在。
“沒問你喜不喜歡我!睖赜癯恋奈舶陀掷p到了他的腰間。
但這回華清棠卻是輕車熟路的收回一只手,捏了幾下這毛茸茸的尾巴。
“嗯。”華清棠輕聲應了一句,“是我想說的!
溫玉沉忽然收了尾巴,后撤了幾步,倚在床榻邊上,問他:“你不拜朝凌仙尊?”
華清棠扯住了他的尾巴尖,拿在手里輕輕撫摸著,問他:“你很喜歡他嗎?”
溫玉沉沒吭聲,華清棠又繼續說:“你若喜歡,我拜他也好,左右我拜了誰都一樣!
“那明日,我便爭取拜他為師。”華清棠說完,又思考了一下,“他會想收我為徒么?”
溫玉沉的指尖順著他的發尾落到他的衣襟上,拇指壓在喉結凸起處,只見溫玉沉淺笑著,瞇起眼:“郎君如此天之驕子,他怎會不喜?”
“…癢!比A清棠攥住了他的指骨,微微把他的手往邊兒上挪了挪。
“這樣啊!睖赜癯恋氖纸Y結實實的攥住了他的后頸,將他帶到自己跟前,“那我幫郎君止癢…”
“明日…明日要去拜師典的——!”
話語間,溫熱的觸感就落到了他的脖頸上,凸起的喉結也落到了某個狼子野心的狐貍嘴里。
“我知。”
華清棠的手抵在他的雙肩上。
“郎君不要抖。”低啞的嗓音一字不落的穿入華清棠的耳朵里,“我又不是什么傷人的——”
“鬼怪魑魅!
華清棠紅著耳尖說:“不能留下痕跡!
“會…被人看見!
溫玉沉沒應他,只在他白皙的后頸上咬了一口:“郎君且寬心!
“這些痕跡,留不到明天!
華清棠剛要放下心,便立刻反應過來。
這意思是,痕跡還是要留的,只不過,等明天就會好了。
“不、不行…我不行…”
溫玉沉扣著他的腰身,簾子傾瀉而下,最后只聽到簾子里頭傳出來一句。
“我行!
簾子里探出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反攥著簾子,后來那手又被另一只偏大的手攥著,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扯了回去。
天兒才剛暗,屋子里的燭火才剛點沒多久,只是不知怎的,那燭火這會兒也開始似有似無的搖晃起來。
大概是被簾子掀起來的風帶得。
“唰”的一下,屋里的燭火也滅了。
唯有掛在天上的那輪明月透過窗子照進來幾束光。
溫玉沉忽然同他耳語了一句:“滅了!
但夜總歸是長的,不會因為這句話而做出什么改變。
拜師大典時華清棠眼下一片烏青,身上倒是沒什么痕跡了,只是走的有些緩慢。
“哎?不是還有個被朝凌仙尊帶走的弟子嗎?為何沒見他來?”前頭那幾個早到的弟子抻著脖子,來回尋找華清棠的身影。
“難道他直接跟朝凌仙尊說好了,不來這走一遭了?”有個手里拿著果子的弟子猜測道。
此話一出,贏得了周圍弟子的贊同:“師兄說的在理,我也覺得朝凌仙尊可能直接把那個師弟扣下了!
“哇,那師弟好慘啊,他居然被朝凌仙尊扣下了,朝凌仙尊何等人也?他可是連門規都束縛不了的男人。”
說到這,那弟子打了個寒顫,不由得開始同情華清棠:“他到了朝凌仙尊那,肯定被訓成狗!
“不!連狗都不如…”
“話也不能這么說,朝凌仙尊不受門規管制,沒準兒當他的徒弟也可以像朝凌仙尊那般隨性!标懗问峙牧伺哪巧l抖的弟子,又說,“再者,華師弟興許能與朝凌仙尊和平共處也未可知。”
“朝凌仙尊那脾氣,誰能跟他和平共處?”那弟子撇了撇嘴,“跟吃了炮仗似的,見到誰都陰陽怪氣兩句,要不是我——”
“要不是什么?”
“弟子見過朝凌仙尊。”陸常當即頂在前頭,將那弟子護在身后。
“本尊在問你話。”朝凌仙尊的聲音不大,但卻格外清晰的落進了他們的耳朵里——因為周遭都十分默契的靜了下來,只剩下朝凌仙尊一人的聲音,能聽不清嗎?
“要不是…要不是…”
朝凌仙尊就這么站在他們跟前,淡漠的眸子掃過那弟子的臉:“繼續說下去!
“弟子知錯!還望朝凌仙尊贖罪!”那弟子被嚇得渾身抖如篩糠,當即朝他跪了下來。
朝凌仙尊面色如常,偏頭看了眼依舊躬身的陸常:“讓開!
陸常沒讓,但在他說完這話后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朝凌仙尊贖罪,師弟只是一時…”
“糊涂?”朝凌仙尊接下了陸常準備給那弟子開脫的話,“既如此那便由你來替他說罷!
陸常霎時手腳冰涼,虛汗直冒。
“…弟子無話可說。”
“門規你最是清楚,即然你無話可說,那便自行下去領罰!背柘勺鸬囊暰又重新落到了那抖如篩糠的弟子身上,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弟子,薄唇相碰。
語調涼薄問他:“想好自己要如何謝罪了么?”
“弟子一時糊涂!”
朝凌仙尊并未與他爭辯什么,只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又嗤笑著復述了一遍:“原來是個癡兒!
“本尊向來心善,即是個癡兒,那便送下山去醫治,不必在邵陽耗著了。”
那弟子連續給他叩首,見他不為所動又抱緊了他的衣袍:“弟子知錯!弟子知錯!弟子愿受處罰,只求、只求朝凌仙尊收回成命,莫要趕弟子下山!”
朝凌仙尊看著自己被弄臟了的衣袍微微蹙眉,將那弟子一腳踹翻。
“犯了瘋病,便趁早去治!
話音剛落,那弟子便徹底消失不見。
陸常緩緩合上雙眼,長嘆一聲。
但他也改變不了什么。
畢竟朝凌仙尊向來跋扈,甭說是對待他們這群弟子,就連那些輩分比他大的掌門都是這副樣子。
那師弟也只能算得上是禍從口出了。
冤,但也不冤,因為若只按照門規處置,他不至于被趕下山,但凡這師弟遇上的不是朝凌仙尊,他都只可能是被說上幾句順帶按照門規處置。
可偏偏他倒霉,遇上的是朝凌仙尊!
曾有人言,如果你運氣好,趕上朝凌仙尊心情好的時候,你可能會莫名其妙多出一大筆金銀首飾。
甚至于各種法寶靈器。
但如果你運氣不好,遇到了心情不好的朝凌仙尊,那么算你是一只路過的狗,都要被朝凌仙尊踹上一腳。
而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朝凌仙尊沒有心情好的時候,因為他院子里連個蒼蠅都沒有,活物躲他跟躲瘟神似的。
第 158 章
溫玉沉在不遠處看著那被趕下山的弟子微微挑眉。
倒是被他歪打正著了, 這人就是污蔑華清棠的弟子。
華清棠總算是慢悠悠的走到最前頭,他身側還跟著溫玉沉,不過這回溫玉沉難得穿回了弟子服。
是朝凌仙尊送來的。
上面還留了個字條, 說在院內時隨意, 但出去要穿。
溫玉沉看見的時候倒覺得有些意外,但也收了衣裳——興許是華清棠記憶中的自己不想沾染過多麻煩, 故而塞了套弟子服,省的他被人發現是個狐貍變的。
“…真的沒留痕跡么?”華清棠忽然開口,微微轉頭看了他一眼。
溫玉沉“嗯”了一聲:“沒有!
華清棠這才松了口氣,但腳下的步子依舊有些怪異。
溫玉沉干脆伸手, 扶著他的腰。
“松手。”華清棠像是習慣了他的動手動腳, 但又礙于人多,只能小幅度的將他的手挪開。
溫玉沉無辜攤手:“我是看郎君你站不穩,不過郎君若執意自力更生, 我也不多此一舉…”
華清棠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質問他:“我為何會這樣你不清楚么?”
溫玉沉回望過去, 十分真誠的朝他眨了眨眼表示“不清楚”。
華清棠:“……”
算了,他不過是個剛成人形沒多久的狐貍…
某個“剛”成人形的狐貍又借著袖口的遮擋牽住了華清棠的手, 這回華清棠沒躲, 又或者是因為出格的事情做多了,只牽個手,他這會兒也覺得也沒什么不對的了。
沒了被栽贓那一遭, 華清棠拜師便順利了許多。
只不過走前溫玉沉思量了一下, 還是跟華清棠說了一聲,自個兒回那弟子臥房里, 把軟玉拿了回去。
“你是何人?”沐少卿見到面生的人來,下意識的防備了起來。
溫玉沉沒搭理他, 拿完了東西便要走,但有了上回被栽贓一事,沐少卿不得不疑心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利于自己之事,劍刃出鞘,當即擋在了他身前。
“你…”
不等沐少卿說出下話,一陣極為強悍的氣流便將他震開,他被逼退,一下栽倒在床榻上,再一回神,便瞧不見溫玉沉的蹤影了。
只是自個兒手中的玉觀風月劍不斷的震動著,像是隨時要與之一戰。
“你師尊呢?”溫玉沉從善如流的轉了一圈,沒看到朝凌仙尊,便只好折返,問了問華清棠。
華清棠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師尊剛一回來便自個兒走了!
“你方才去干什么了?”華清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掃了一圈,見他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
“有人栽贓你,那栽贓你的人剛好被你師尊趕下山了,我怕那贓物留在你房中出什么事,便去將那贓物取了回來,想著交給你師尊處置!
其實他自己也可以處置,只不過若是被人撞見了,少不了一通麻煩,他要是以朝凌仙尊的身份把這東西換了,若是沒人瞧見還好,有人瞧見他便要露餡了。
他不覺得上輩子的自己會對于一個“冒名頂替”他闖禍的狐貍心慈手軟。
到時候華清棠夾在中間,定然是不好過的。
只是若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去還軟玉,又會有極大可能被人撞見。
無論是被尋常弟子撞見還是被徐佞他們撞見,自己都會被他們討要說法。
而對于他們,溫玉沉一不能大打出手,怕會讓華清棠的記憶受損,二又不能直接消除他們的記憶,因為這里的一切都是以華清棠為中心,故而其他人的記憶并不受他所控。
于是,便只剩下這么一個法子,那便是直接將軟玉交給華清棠記憶中的自己來處置。
華清棠微微一愣:“有人栽贓我?”
溫玉沉點點頭,順勢將軟玉遞到他跟前,真假參半道:“一個靈器,我覺得它是用來修補結界的!
華清棠眉心微蹙,正要接過軟玉,一陣強風便將他格擋開來。
那人伸出手,將軟玉拿在手中,看了那軟玉一眼,又淡淡的問溫玉沉:“你從何處拿的?”
溫玉沉微微瞇起眼,半晌,才不大情愿的同他說了事情經過。
只是那人聽完只淡淡點了點頭,丟下了一句“不必憂心。”便又走了。
華清棠:“……”
溫玉沉“嘖”了一聲,扭頭去看華清棠,停頓片刻,又將胳膊搭在了華清棠肩上:“那軟玉似乎對我們這些靈狐有所損傷。”
“我感覺我現在有些頭暈…”
“郎君,我好難受啊。”溫玉沉整個人都靠在了華清棠身上,看著倒真像是一個柔弱書生。
“你別急,我這就——”
溫玉沉忽然笑了一聲,隨后微微偏頭,輕聲說:“郎君真好騙。”
華清棠愣了一瞬,轉而松了口氣,半晌又說:“不要咒自己!
溫玉沉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不生氣?”
華清棠將擺在桌上的綠豆糕遞到他唇間,輕聲說:“不生氣,若同你生氣,我會氣死的!
溫玉沉咬了一口,耳朵這會兒又冒了出來,他刻意彎了彎腰,叫華清棠足以夠到自個兒的耳朵。
華清棠也偷偷把手放在了他腦袋上,趁他不注意,捏了捏他的耳朵。
“這幾日不必辟谷,你要吃什么,我給你做!比A清棠實在是無法拒絕這么個長著毛茸茸耳朵且相貌不差的狐貍精,語氣也不由得放緩了不少。
溫玉沉盯著他的臉,舔了舔唇。
華清棠摸著他耳朵的手一頓。
“…不要!
溫玉沉眼里的光肉眼可見的黯淡了下去,他不咸不淡的說:“都可以,但我不要咸粥。”
華清棠見狀松了口氣,他實在是沒辦法日日承受溫玉沉那么旺盛的精力。
主要是他受不了被某只狐貍逼問,逼問就算了,這狐貍還根本不給他答話的時間,硬生生逼得他閉嘴。
這他上哪說理去?
思及此,華清棠有點生氣,但看見溫玉沉的臉以及那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又心情大好。
“你日后要多吃點。”溫玉沉不滿的看著他沒二兩肉的腰身,“不然別人看了以為我虐待你了!
華清棠眉眼中透出一絲疑惑:“他們又不認得你,為何會怪到你頭上!
華清棠又繼續道:“最多也只是怪到師尊的頭上,更何況,修仙之人本就是要辟谷的…”
溫玉沉被他的話噎了一下。
“哦,那我以后跟他們說一下,你是我郎君!
華清棠猛的嗆了口水,溫玉沉又貼心的遞上一杯茶,幫他順氣。
重點是他們不認識你嗎!重點明明是修仙之人本來就是要辟谷的…
華清棠很想說出這句話,但他又覺得這句話聽著很像是要跟溫玉沉撇清關系,于是他又把話咽了下去。
最終換成了:“我吃就好了!
后來便是與這一世截然不同的景象,歷練時朝凌仙尊并沒有出現,也沒有絲毫要指導華清棠的意思,只留華清棠自個兒在院子里,順便把藏書樓的鑰匙留給了他。
這意思便是叫華清棠自己照著書學。
溫玉沉看著桌上的鑰匙,沉默片刻。
難怪上輩子華清棠能被一個無名小卒一擊斃命,全是照葫蘆畫瓢練的招式,根本沒人教他。
但好在現如今只需要確定華清棠記憶中的自己在這個時間節點是否有暗中跟隨沐少卿,便能知曉這時的自己究竟有沒有被那所謂的系統纏上。
不過按照先前的舉動來看,自己上一世不像是知曉過多事情,不然第二輪考核也不會連面都沒露。
只是他還是需要再試探一番。
思及此,他又覺得有點不公平。
為什么別人都重生了,還帶著上輩子的記憶,偏偏他如此倒霉,不記得上輩子的事情,只有一個蠢蛋系統。
“何人在此!”
客棧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沐少卿守著夜,察覺到有風吹草動瞬間警惕起來。
手中的玉觀風月劍也開始涌動靈力,隨時準備著出鞘。
溫玉沉沒察覺到自己的氣息,便毫不留戀的扭頭而去,只留沐少卿在原地精神緊繃著。
溫玉沉又在這附近逛了幾圈,依舊沒有找到什么蛛絲馬跡,便徹底確定了上一世的自己在這時候并不知道有系統的存在。
換而言之便是那系統沒有纏上自己。
回邵陽倒不慢,但他總歸是夜行的,等到邵陽時已經一片寂靜,沒有什么人還在外頭,全靠邵陽著十分強大的結界支撐。
只是在踏回房前,他隱約探查到了一絲氣息。
那再熟悉不過,是他飛升成神時斬殺過的心魔的氣息。
但這股氣息太淡了,他只能一點點去尋找這氣息的來源。
最終在一處最為偏僻的地方看見了狼狽的自己。
那藏身的小屋是他曾常去的地方。
小時候喜歡去,是因為那小屋很小,看著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制的,后來有段時間他不去了,是因為覺得那小屋有點擁擠,不適合自己了。
再后來就是塵意知死了,他再無人可依、無人可信。
這小屋便成了他的棲身之所,他覺得疼痛難忍又或者難過委屈時便來這小屋子里,蜷縮著身體,自己調理。
不過又因為華清棠時常在他身邊,他都快要忘掉這里還曾有過一個只屬于自己的“秘密基地”了。
第 159 章
是夜。
驟雨狂風, 如同上天的悲鳴,不斷響徹云霄。
“朝凌仙尊叛變了。!”
“他入魔了。!”
咚——
華清棠有些頭暈目眩,他剛為父母收了尸, 守了靈, 壓根沒睡上多久。
“師尊叛變了?”他冰涼的指骨下意識蜷縮,下一刻喚出了燭封握在手中, “他怎會…”
“怎會叛變!
溫玉沉扯住了他冰冷的手,溫柔的為他暖手:“他叛不叛變與你何干!
“他是我師尊…”
“那又如何,你不過是被他蒙在鼓里的倒霉徒弟!
華清棠搖了搖頭:“不是的,他…”
他不會入魔的。
他怎會入魔?他分明已是半仙之軀無人能敵, 他又何故入魔?
溫玉沉溫熱的呼吸打在他的指骨上, 他的手依舊有些涼:“你信他?”
窗外驟然劈下一道驚雷。
轟隆——
與此同時,華清棠沙啞、細微的嗓音也被那劇烈的驚雷掩埋。
但溫玉沉聽到了。
聽到了他說的那句“我信”。
溫玉沉直白的問他:“想救他?”
華清棠抿著唇,蜷縮著的指骨再次縮緊, 最終鄭重的點了點頭:“嗯!
溫玉沉牽著他的手,輕聲回他:“好, 我與你同去!
華清棠有些意外的看著他,雙唇開開合合幾次, 但最終什么話也沒說, 只是有些生疏的將自己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沉悶的氣氛籠罩著所有人。
華清棠垂著眼,毫無征兆的偏頭親了他一下。
這個吻不長,像是在同他做最后的道別。
“生生世世都會相見么?”華清棠忽然問他。
溫玉沉愣了一下, 不知如何回答, 只聽華清棠又接著自己的話說:“你說的,伴侶結契, 即便是投胎轉世也能尋到彼此!
溫玉沉淺笑著,眉眼一彎, 伸手捏了捏華清棠的臉:“只要你想,無論上天入地,我都能將你尋到!
華清棠抬眼看他,原本犀利的鳳目此刻染上了一層擔憂。
“…若是我要尋你呢?”
“我不是靈狐,我不會…”
溫玉沉張開雙臂,偏著腦袋,笑瞇瞇的跟他說:“郎君來抱我一下,我便告訴郎君,要如何才能尋到我!
下一刻,華清棠的腦袋便抵在了他的肩上。
只聽溫玉沉輕聲說:“想見我的時候可以編個小狐貍,等你編好一個完整的小狐貍,我就會出現在你面前!
“我不會編狐貍!比A清棠的語氣里帶了一絲委屈,“能不能換成別的,換成…”
溫玉沉聲音溫和,但語調里卻透露著堅定:“不行,我只要狐貍。”
華清棠憋屈的“哦”了一聲,然后小聲嘟囔著:“…狐貍就狐貍!
五日前,華清棠的父母被滅門,溫玉沉也跟著華清棠去了那處,而朝凌仙尊則是沉默的跟在了他們的身后。
如同暗夜中的鬼魅。
他撐著傘,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沒吭聲,只在走前問了華清棠一句。
“想報仇么?”
但不等他答話,這人又撐著傘,自己走了。
溫玉沉卻清楚的看到他周身藏匿著的氣息。
毫無疑問,他也已經臨近成神。
溫玉沉跟著另一個自己,往前走。
一直到了一家小店,那小店上掛著紅綢,被朝凌仙尊的氣息瞬間震斷。
在它落地時驟然變幻成一片白色綢緞。
“你不去陪他么?”朝凌仙尊的聲音淡漠,沒帶什么情感。
溫玉沉沒回他,他也沒再繼續問,木門在他抬腳的瞬間“咚”的彈開,像是恭候多時般,只等著他入內。
“你!你這是擅闖民宅!我們要報官——”
“啊——!”那嚷嚷著要報官的人被飛來的霜寒一劍釘穿了手掌心,他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哀嚎。
朝凌仙尊依舊面不改色,將一張地契放在了他面前,不冷不淡的念道:“孫良達因店鋪經營不當,不得已將店鋪轉賣!
“買了這家店的人便是你們的同鄉——”
“剛死了一日的華家夫婦!
他半蹲下身,俯視著如同豬狗一樣趴在地上的人,一只手搭放在劍柄上,每說一個字,便握著劍向下深一寸。
“你得到這筆錢后,華家夫婦并沒有生出趕你們走的打算,甚至聘請了你們繼續在此處做工,原本你們以為這店會無人問津,只是讓你們沒想到的是,它竟然出乎你們預料的開始盈利了!
“后來你們便雇了一伙人,想要威脅他們將地契搶回來。”
“那伙人原本沒想過要殺人,但在見到華家夫婦的萬貫家財時生了貪念,但華家夫婦不從!
“他們便將華家滿門盡數屠戮。”
“你們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時間不是報官,而是趁著人多嘴雜,翻進華家院子里,拿走了這兒的地契!
“你、你有什么證據?!”那被釘在地上的男人依舊不服氣的朝他叫囂。
下一刻,一個頭顱便貼在他的臉上,嚇得那男人臉色煞白,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啊啊啊啊啊——!”
“瘋子!你、你就是一個瘋子。!”
那頭顱不是別人的,正是那伙兒生了歹念的土匪的。
“別動!背柘勺鹨琅f垂著眼,但周身氣壓逼得想要逃跑的人動彈不得,只能同這男人一樣,跪在地上,“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什…什么?”那男人早就被嚇得屁滾尿流,一聽到他的話,立刻抬頭,求生的欲望將他包圍,他迫切的想要脫離這危險的境地。
“讓他們在這上面簽字畫押。”一張罪己狀混著血水,遞到了他的跟前,霜寒也在此時被利落的拔了出來。
伴隨著男人的嚎叫聲,罪己狀落到了他滿是血污、泥土的雙手上。
“簽、簽它干什么?”孫良達雙手顫抖,不停沖刷下來的雨水侵蝕著他的傷口,疼痛使他無比清楚,無論這東西是要來做什么用的,他都沒有任何拒絕的余地。
他如今只是砧板上的魚肉。
“自首啊!背柘勺鹇龡l斯理的將沾了血液泥土的劍刃擦干凈,銀光閃爍,他微微掀起眼皮,“看來你也并非是什么惜命之人。”
“你既不想要這個機會,那便給別人——”說著,他伸手要將孫良達手里的罪己狀拿回來。
“不、不!我想要!我想要!”孫良達當即將那罪己狀護在懷里,顫顫巍巍的走向了自己的妻子。
“依兒,我們…我們去自首吧…”
依兒瞪大了雙眼,朝他狠狠“呸”了一口:“你個慫貨。!”
“當初是你要搶地契的!如今好不容易搶來了,你被人一嚇便又要去自首?!他們死無對證!你怕什么。!”
“孫良達!你怕什么。。
孫良達被她罵的不敢吭聲,只是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聲音問朝凌仙尊:“她,她不肯啊!
朝凌仙尊沒吭聲,孫良達只能硬著頭皮,挨個問了個遍,結果就是全家上下,沒有人愿意簽這罪己狀。
有覺得事不關己,沒必要簽的丫鬟小廝,也有像依兒一樣,覺得死無對證沒必要自己上趕子認罰的犟驢。
孫良達鼻涕眼淚橫飛:“他們不肯,他們都不肯啊…”
朝凌仙尊總算是給了他一個眼神,隨后將一把匕首扔到他的跟前。
“那就把他們的手剁了,畫押!
“你敢。!”依兒瞬間怒目圓睜,“你若敢——”
她忽然說不出話了,只能無聲的張牙舞爪。
朝凌仙尊輕嗤一聲,看起來倒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
“我有什么不敢的?”
嚎叫聲伴著這電閃雷鳴的惡劣天氣持續了一夜。
罪己狀整頁是血,最后,朝凌仙尊又將孫良達送還給他的那把刀遞了回去,同他說斬草除根。
“只有你毫發無傷,但他們卻被你斷了一只手!背柘勺鹞⑽A身,在孫良達耳側低語,“你說等到我明日走了,他們會找誰報仇?”
孫良達布滿血絲的雙眼盯著手中那把沾滿鮮血的刀。
“不要想殺我!背柘勺鸬恼Z調漫不經心,“如果你想提前去見閻羅,也可以試一試!
孫良達如同失了靈魂的行尸走肉,瞬間癱坐在地。
是啊,只有他一個人毫發無傷。
他們會恨誰不言而喻。
孫良達看著血水中央的匕首,慢慢起身,將匕首攥在手中——
“孫良達!我是你的妻!我是你的——”
噗呲——
連續數十下,刀刀致命。
依兒像是不甘心,又像是不可置信,那雙眼睛始終瞪著,直到身體癱倒在血水中,也依然看著孫良達。
孫良達渾然不覺,他麻木的走到自己的兄長、母親、父親跟前,重復著方才的動作,又親眼看著他們倒在血泊中。
最后是那些與他沒有什么血緣關系的小廝丫鬟。
他們不斷的跟孫良達求饒。
有人說:我不會記恨你的,我家中還有母親要照看,我的姊妹也還小,一家人都在等著我回家。
有人說:他不該死的,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過,憑什么要他簽罪己狀,憑什么要他頂罪。
他跟孫良達說:“若我死了,即便是做鬼,我也會纏著你,叫你永無安寧之日!
最后,他們全都倒在了這血泊里,孫良達也失了力,“咚”的一聲栽倒在地。
孫良達也死了。
那匕首上,本就有毒。
若孫良達不動他們,興許死的只會是他一個。
只是孫良達偏偏想活。
第 160 章
罪己狀落到滿是泥濘的血泊中, 被雨水不斷沖刷,最后徹底洇濕,瞧不出那上頭曾有過什么。
朝凌仙尊依舊撐著傘, 霜寒早已隱匿了自個兒的形態, 他淡淡的將屋內掛著的紅綢一并斬落在地。
落下時依舊是變成了白色綢緞,蓋到了靠在墻沿上的人身上。
無辜嗎。
無辜的人又何止是他們?
當初也不過是因為這火燒不到自己身上, 他們便都覺得事不關己,如今燒到自己身上了,他們便又覺得自己可憐了。
他曾查過,孫良達在買兇傷人時府中上下全然知曉, 但無一人想勸誡孫良達, 叫他不要傷人性命。
華家夫婦死后也無一人想過要去報官,為華家申冤,更沒有一個人愿意放棄這賺錢的路子, 跟孫良達遞上個割席分坐,如今又都想置身事外, 拼了命的給自己喊冤。
興許他們都覺著,自己袖手旁觀何錯之有?
但不曾有過一人想過, 他們如此行徑便已是默認了自己與孫良達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想明哲保身, 也得確保自個兒不曾推波助瀾、不曾從中獲利。
像他們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死了才是罪有應得。
罪己狀淹沒在血泊中。
時至今日,華清棠也不曾知曉有人為他的爹娘討回了公道, 并非是傳聞中的那樣, 毫無緣由的血洗滿門。
而是在查清緣由后,讓他們挨個在罪己狀上簽字畫押。
至于他為何要幫華清棠報了這滅門之仇, 則是想要華清棠過得好一點。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并非什么十惡不赦之人。
華清棠是他收下的弟子, 受了委屈他自然是要為華清棠討回來的。
即便華清棠不曾與他親近。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見到華清棠時便覺得華清棠與自己很像,但又不大像。
華清棠很像是另一個自己,另一個沒有遭受過太多曲折的自己,華清棠跟自己一樣,曾是天之驕子,有父母疼愛,合該是一生順遂無憂。
只是他沒想到華清棠竟也這么倒霉,攤上了滿門被滅之事。
他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話,也不會篤定的跟華清棠說“還有為師在”,他唯一想到的、還能讓華清棠如同他們初見時那樣耀眼的辦法就是替他報仇。
這樣華清棠此生都不會困在仇恨中,也不會因為仇恨而活。
不會恨自己無法為父母報仇雪恨,也不會在日后的某一天因為大仇得報而不知往后的路該如何去走。
只會像他想過的那樣,永遠,為自己而活。
在收下華清棠時,他也想過要怎么教華清棠這個天資不錯的徒弟,但他也不知要如何教人,因為自打塵意知死后就沒有人教過他什么了,而塵意知教他的記憶也早就模糊不清。
于是,他便覺得與其耗時耗力的互相磨合,不如干脆把藏書樓的鑰匙放給華清棠。
畢竟自己后來也是那么學的,想來華清棠也不會太差,如果華清棠實在學不會,自己再想個對策也是無妨的。
但華清棠很出色,沒有讓他再去絞盡腦汁的想什么對策便跟沐少卿一樣打的不相上下。
對此他表示欣慰,但又因為跟華清棠不是很熟,就干脆自己買點吃食慶祝。
雖然慶祝本該是拉著華清棠本人的,但誰叫華清棠跟他不熟?
華清棠生辰那日,他也曾猶豫過要不要送華清棠點什么。
但后來看華清棠沒出來,他便沒再打擾,端著自己給華清棠煮的長壽面吃掉了。
那面還挺好吃的,如果他不是懶得做,定然要天天下廚吃面。
再后來,他便覺得華清棠同自己也不一樣了。
因為華清棠似乎活成了他想要的模樣。
只可惜他活不成那樣了。
但他始終不想華清棠也變成自己這樣,終日活在愧疚之中,無法釋懷。
所以他替華清棠報仇,也算是替自己了了一樁心事,救了曾經的自己。
他撐著傘,淅淅瀝瀝的雨水敲打在傘面上,發出有些沉悶的響聲,他抬腳,毫不留戀的踏出了這尸山血水的小院。
如果一定有人要淌這渾水,那么他想讓華清棠干凈些。
溫玉沉也沒有過多停留,走前,將院子外貼的窗花盡數撤下。
死都死了,貼著窗花也是無用,倒不如全都揭了,看著還清凈——雖然無論揭不揭這窗花他都不會來看便是了。
邵陽內一團亂麻。
姜陶力不從心的在前頭維持秩序。
“諸位同門不要驚慌!朝凌仙尊興許只是斬妖除魔時染上了些怨氣,即便朝凌仙尊當真入了魔,還有諸位掌門可與之一戰——”
“你說的輕松!可誰不知道那朝凌仙尊已成半仙?甭管他是斬妖除魔受傷成魔,還是練功時一時不慎走火入魔,那都夠將我們一擊斃命的了!”
臺下弟子非但沒有安分,反而更加喧鬧,一旁的薛齊當即怒罵:“你不說頂在前頭與掌門同在就算了!你還在這兒唱衰?安的什么心?!”
說著,薛齊便喚出弓箭,當即就要與那人打上一架,但被姜陶壓下,姜陶扯著他的胳膊,搖了搖頭,低聲同他說:“他要走便讓他走吧,畢竟…朝凌仙尊滅了人家滿門是諸多人親眼所見…”
“若他沒有入魔…又怎么可能會…”
沐少卿火急火燎的扯住姜陶,順帶吩咐了薛齊一句:“告訴他們走的盡快走,要留下來的便別再嘰歪,我和姜陶去給其他宗門的人報信。”
“至于華清棠…姑且算他不知此事,不必克扣他的東西,你同邵余沈傅分頭疏散人群,切記萬事小心!
薛齊咬牙,放下了搭在弦上的手,扯著嗓子疏散人群,順帶尋找著邵余和沈傅的身影。
“華清棠!你出來!”
房門外驟然響起了一陣劇烈的拍門聲,華清棠微微一怔,偏頭去看一側的溫玉沉,兩人對視片刻,在外頭那人即將繼續展示自己的獅吼功時開了門。
門外之人正是薛齊。
他渾身浸透了汗水,此刻也是彎著腰,一手拄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即便如此他也沒忘自己要做什么。
他揚起頭,不顧嗓子的干啞,一字一句道:“你師尊他滅了人滿門…此事…此事你可知曉?”
華清棠瞳孔驟然放大,他不可置信的回過頭,看向一側淡定自若的溫玉沉,只見那人依舊云淡風輕的吃著糕點,沒有絲毫意外。
“…什么時候的事?”華清棠的聲音也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
薛齊依舊有些沒緩過來,大口的咽下一陣迎面灌來的冷風,才道:“你閉門不出,守靈堂那幾日!
華清棠試探性猜測道:“那戶人家…與師尊有過恩怨?”
薛齊搖了搖頭,這回才算是徹底緩過勁兒,跟他道:“無仇無怨,他滅了人家滿門,聽過路的人說,他是趁著天黑時干的這事兒!
“那消息為何現在才傳回來?”
薛齊沙啞著嗓子,繼續說道:“因為剛開始他們不知那人是誰,后來師尊他們聽聞還有這等怪事便親自出去探查,他們一去便查到了朝凌仙尊的氣息。”
“而且…他的氣息上還混雜著些怨氣,像是…入了魔!
“只不過…被滅門的那家人生前似乎還在你們家做過工,你若是不知此事便盡早與朝凌仙尊做個了斷罷,省的到時候,你也被…”
“我知!比A清棠說完這話便把門關了個徹底。
留下薛齊在外頭罵了一句他:“不識好歹!
華清棠有些不可置信的囔囔了一句:“滅了他們滿門…”
他一人,滅了他們滿門。
那么多人,即便是肉體凡胎,也可能會有人趁他一時不察將他傷到——雖然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但華清棠依舊想去尋自家師尊問個究竟。
他隱約察覺到那被滅門的便是他的仇家,因為師尊問過他,想不想報仇…如此算來時間也恰好吻合。
下一刻,他便推門而出。
他想去問個明白。
問清楚他為何要替自己做這等事情,分明…他分明不必卷入自己這等旁人避之不及之事。
若光說師徒情義,他與溫玉沉,也并非像是尋常師徒那般親近。
他想不通,溫玉沉究竟為何要如此行事。
何必呢?
朝凌仙尊這會兒沒在臥房中,亦不在邵陽,他慢慢悠悠的在小攤上買了一串糖葫蘆,看著諸多弟子從邵陽跑下來,路過他時嘴里還在咒罵著他。
“都怪那個朝凌仙尊,若不是他入魔,我們又何故半途而廢!”
“哎,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我娘、我爹交待呢…”
朝凌仙尊仿若未聞,繼續吃著手里的糖葫蘆,只不過這小販都手藝不大好,又或者說他糖用的太少了,吃著酸的要命。
“…師尊!
華清棠忽然停住了步子,站在他跟前,不難看出他的難以置信:“你…”
他話音一頓,注意到了一旁的小販,將已經說出口的話轉了個彎:“你可曾插手弟子家中之事?”
朝凌仙尊咽下了最后一顆糖葫蘆,隨后將竹簽放到了那小販的小車上,只回了他一句:“大仇得報即可!
“是與不是,于你而言,當真如此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