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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白瑯興致勃勃地練了一日的字, 字跡雖仍顯稚嫩,握筆姿勢與筆法已基本掌握得差不多。

    墨宴怕他累著,晚膳之后便沒讓他繼續, 看到他寫了滿滿當當好幾頁宣紙的“墨宴”二字,默默將這些尚且歪扭的字跡視若珍寶般一一卷起,收入他的儲物法器內。

    晚膳后,墨宴已將話本歸位放置好, 白瑯翻閱話本,他便于旁邊繼續為白瑯譜寫劍譜。

    待白瑯開始困了, 墨宴便將他哄去睡覺,預備著明日啟程去找他生前的洞府。

    依照地圖標識,墨宴生前洞府所在距離云山鎮不算遠, 御劍過去的話只需半日時間。

    他記得洞府那邊有膳房,只是并無食材, 于是次日早晨, 他替白瑯準備早膳的同時順便找膳房購置了足夠五六日的食材。

    做完早膳買完食材, 墨宴回房時正好白瑯也起來了。

    白瑯正坐在床邊, 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 還沒完全醒, 發絲凌亂里衣松垮,乖乖軟軟地等著墨宴回來似的。

    墨宴放下食盒,替他把外衫拿過去:“起來了怎么不穿好衣裳?初秋早晨寒涼,你就是不易生病也得注意身體。”

    白瑯接過墨宴遞來的衣裳, 小聲地回答:“剛醒, 還沒來得及。”

    說完, 他又看向了墨宴帶來的食盒方向。

    沒聞到甜甜的味道, 看來不是他喜歡的甜食。

    白瑯垂下眼睫, 露出小小的失落。

    墨宴注意到他的情緒,無奈一笑:“總不能每日都只吃甜食吧?你還長身體呢,要多平衡膳食。”

    “長身體”自然是假的,且不論白瑯能在這具身體上待多久,就白瑯死過一次的魂魄,是注定無法再繼續生長了。

    墨宴只是想試著真正以對待尋常陽間人的態度來對待白瑯,讓白瑯真正體驗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該體驗的生活。

    說不定慢慢的,白瑯對感情模塊的理解亦會逐漸清晰起來。

    墨宴將食盒中的粥食端出來,還冒著騰騰熱氣:“先湊合吃著吧,晚點我帶你去找我以前的洞府。那邊有膳房,到時我再給你做別的。”

    白瑯這才收斂起原本的失落,簡單洗漱收拾后坐到桌邊安安靜靜用早膳。

    白瑯用膳的時候總是顯得很小心翼翼,哪怕面前的食物都是墨宴控制過分量,足夠他正好吃飽,也總顯得好似很珍重。

    一小口接一小口的,好似這次吃完了,下次便不一定再能吃得上。

    墨宴好生養了白瑯一月時間,都沒能將白瑯“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安全感給養回來。

    他看著白瑯依舊很小口的動作,在心底嘆口氣。

    只怕是過往十八年的習慣,并非這一朝一夕能夠轉變的。

    慢慢來吧。

    墨宴一如既往地坐在旁邊,等著白瑯將早膳用完,收拾好交予外邊的小廝后,同他說:“這次我打算直接御劍過去,可以趕在午時前到那邊,若是那洞府不在了亦方便去附近找找有無落腳之處。你愿意嗎?”

    雖試驗過蒙住眼睛能緩解白瑯的畏高,但到底沒試過帶白瑯以御劍的方式走太遠,他還是擔心白瑯會不適應。

    白瑯思及此前的一次御劍體驗,還有那幾日的飛舟體驗,蹙眉思索了會兒,猶豫地回答:“應當……可以吧。”

    他不太確定,但有墨宴在,他覺得應當還能接受。

    墨宴憂慮:“若實在害怕便同我說,不勉強,馬車過去亦非不可,只是會晚些罷了。”

    白瑯乖乖點頭應下,看著便不是會勉強自己的模樣。

    墨宴這才翻出此前給白瑯用過的綢緞,替白瑯將視覺遮擋住。

    他已提前同小廝打過招呼,半個時辰后自來收拾房間,便直接牽著白瑯走到窗邊,召來佩劍,自己先踩上去,再拉白瑯:“來小白瑯,往我這邊來就好。”

    白瑯看不到面前場景,握著墨宴的手不安地緊了緊,摸索著不敢上前:“你在、在哪里?”

    他聲線微顫,像找不到歸屬的小孩。

    墨宴心下一軟,與他靠得更近,另一手輕輕攬住他的腰,引導他往自己的方向來。

    白瑯小心翼翼地跟著走過去,感覺自己踏上了一塊小小的區域。

    他有些膽怯地縮了縮,但感知到墨宴手心在他腰間的力度,過了會兒又大著膽子再次踏上去,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墨宴身前。

    墨宴撫了撫他的發梢,安撫下他的情緒后便稍稍松手,與白瑯之間維持著一個不那么親密的若即若離的距離。

    方便他隨時關注白瑯的狀況,又不至于讓白瑯太過“依賴”他。

    白瑯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疏離”,下意識往他那邊伸手探去,抓到一角熟悉的衣料時才安定下來。

    他循著記憶中的高度微抬頭,后仰著往墨宴方向看:“你不抱著我嗎?”

    他語氣是很單純的疑惑,聲音輕輕的,毫無防備地露出一截白皙脖頸,一手還攥著墨宴袖子,聽著完全就是在撒嬌。

    墨宴看著他蒙住眼睛脆弱又不安的模樣,喉結動了動。

    這誰能忍得住不抱啊。

    他立馬丟了原本的精打細算,將人重新攬住:“方才在調整方向。是害怕么?”

    白瑯感知到重新圈在腰間的安穩力道,平穩下來,收回視線:“你抱著我,就沒那么怕了。”

    墨宴心底一下就軟得一塌糊涂,什么多的都顧不上再想:“好,放心,我會護好你的。”

    白瑯對墨宴自是放心的,安安靜靜地站著,由著墨宴帶他去一個他完全不知曉是個什么地方的地方。

    只要是墨宴帶他去的地方,他都愿意去。

    ——畢竟墨宴說過的,他不會殺他,他會保護他。

    白瑯不懂這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在懵懵懂懂間給予了墨宴他全部的信任。

    正值初秋之際,御劍的高度與速度會比較冷,墨宴明知白瑯不會受著涼影響,還是單獨給他上了一層護體靈力,保證他不受冷風侵擾。

    有了這層靈力,白瑯亦感知不到風的流動,恍惚間甚至覺得自己只是一直站在原地,而并非被墨宴帶上不知多高的高空。

    這樣的感知讓白瑯更加安心,直至抵達目的地都未曾表露過分毫負面情緒——安穩得甚至差點直接在墨宴懷里站著睡著。

    “唔……到了嗎?”白瑯感知到墨宴牽著他走到了平地上,嗓音都有些含糊,打個哈欠想揉眼睛,碰到綢緞才想起自己還蒙著眼。

    墨宴哭笑不得:“我還擔心你害怕,你倒好,安穩得都快睡著了啊。”

    說話間,他輕輕給白瑯解開綢緞,還伸手擋在他的眼睛前,免得白瑯驟然恢復視覺會被光亮刺激到。

    白瑯沒應聲,緩和視覺的同時遲鈍地等著自己的腦袋醒過來。

    因為要替他擋視線,墨宴幾乎還是半圈著白瑯在自己懷里的動作,白瑯安安靜靜的,就像只縮在他懷里的溫順小貓。

    可愛得要命。

    墨宴忍住想揉一把的沖動,收好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

    須臾,白瑯緩過來后便推開了墨宴的手,往周圍看,察覺這附近是一大片林子。

    唔……?

    他茫然地眨著眼。

    墨宴察覺出他的困惑,解釋:“這里有我當年布下的幻境與法陣,防止尋常人誤入。幻境與法陣都并未被破壞,想來洞府應當亦是完好的。走吧,我帶你進去。”

    他說著,但并沒有和之前那般伸手牽白瑯,只是單純地站著,等白瑯應聲后再一同往里邊走。

    墨宴好像突然就不愛牽他了。

    白瑯覺得奇怪,但此處靜謐無人,似乎亦無要牽著手的必要。

    白瑯想了想,最后沒多想。

    牽不牽的他其實并不在意,只是沒有墨宴手心暖融融的觸感還有些許遺憾。

    他跟著墨宴往林子內走,中途墨宴同他說了什么生門死門傷門無門的東西,白瑯聽得懵懵的,一個字沒懂。

    墨宴中途回眸看了下他的狀態,見狀無奈輕笑:“罷了,聽不懂就算了。跟著我走吧。”

    白瑯乖乖點頭,跟著墨宴的腳步,他走哪兒自己就走哪兒。

    約摸一刻鐘,一大片林子驟然化作虛幻,一晃眼便消失不見,重新出現在白瑯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山洞口,洞口還被裝了一扇非常豪華的大門。

    墨宴在大門上畫了一個陣法,大門便徐徐自動打開,露出里邊的模樣——赫然是以石頭打造的、有模有樣的“大廳”,旁邊還有些入口通道,應當是連接起居室之類地方的。

    有墨宴的陣法加持,哪怕時隔幾百年都無人踏足,這個洞府內仍然保存得非常干凈整潔,完全沒有灰塵堆積。

    這里是墨宴曾生活了半百年歲的地方,墨宴見到熟悉的環境,心緒一下便放松了不少,對白瑯說:“走,我帶你去逛逛。這里的所有東西可都是我自己一點一點布置起來的。”

    他說得還有幾分自豪,白瑯便聽話地跟著他繼續往里邊逛。

    這洞府看著很大,實際上是真的非常大,里邊臥房、儲藏間、閉關室、書閣、練功室等等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個專門鑿開了山頂用來侍弄花花草草和曬太陽的地方。

    而且其間所有家具物什都是石頭打造的,還布之以墨宴的火靈力陣法,讓洞府內不會變得陰涼,始終是暖融融的。

    白瑯逛完一圈,驚嘆——

    原來這洞府,真的就是山洞里鑿出來的府邸。

    【作者有話說】

    墨宴:(帶小白瑯回家)(驕傲)(自豪)(自信開屏)

    第62章

    墨宴非常自信地帶白瑯逛完一整圈, 還隨意不知從何處給白瑯掏出一份洞府內各居室的地圖,免得他分不清何處該往何處走。

    白瑯大致看了眼,連著方才墨宴按順序帶他去的地方, 大致弄清了洞府內的布局。

    墨宴又將他帶去臥房。

    臥房在洞府較為深處的地方,連通侍弄花花草草的“陽光房”,開了扇小窗,里邊還鋪了絨墊子, 石床上亦有厚實軟乎的墊子與被褥。

    臥房另一側還有書桌與小書架子,總的面積不是特別大, 但很有安全感。

    地墊很干凈也很軟,暖乎乎的,可以直接脫鞋踩上去。

    白瑯試了下, 還怪舒服的。

    墨宴住過的這個房間整個都挺舒服的。

    白瑯直接坐到了床鋪邊,軟乎乎的感覺同之前住在莊家或是住在客棧時睡過的木床榻完全不一樣。

    他更喜歡這種軟軟的感覺, 像是有什么東西能將他完完全全包裹住, 很有安全感。

    墨宴見他反應, 笑了笑:“感覺還可以吧?”

    白瑯輕輕點頭:“嗯。很舒服。”

    “喜歡就在這里待會兒或者走走, 我去給你準備午膳。”墨宴站在門口的位置同他說著, 是很少會與白瑯保持的距離。

    白瑯看了他一眼, 感覺這個距離有些奇怪,但不知為何奇怪,便點了點頭,沒多想。

    墨宴去了膳房, 白瑯在房間待了會兒后便起身, 到窗戶那邊的小空地兜了圈。

    由于墨宴許久不曾回來過, 這邊的花草都枯萎得差不多了, 看起來有些死氣沉沉的。

    午時的陽光自上邊灑落, 在這個小空間的中心落下一圈暖融。

    白瑯抬頭,只能看到上邊洞口很高。

    他收回視線,又朝周圍環顧。

    這里邊枯萎了的花草很多,可以想見墨宴以前住在這里時,這邊應當是生機勃勃的。

    而墨宴當時應當是不知曉自己會很長時間都不回來,并未給花草們留下任何生機。

    白瑯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疑問。

    那時候的墨宴為何會突然離開,離開后他又去了哪里?

    墨宴是墨家的那位“奇才”,年歲長,離開此處起碼有數百年了,這百年時間他在做什么?

    白瑯忽地意識到他似乎不太了解墨宴的過去。

    不過了解他人過去,本就不是白瑯會做的事情。

    這個疑問只在他腦海中過了一圈,便被一個角落里的白團團給吸引走。

    ……嗯?什么東西?

    白瑯疑惑地走過去,就見那個白團團突然動了下。

    他被嚇一跳,蹲在原地不敢動。

    “啾?”

    白團團又動了一下,猛地一個翻身,一對黑溜溜的小眼睛正與白瑯對上。

    “……?”

    白瑯害怕又好奇,停在原地一時不知該不該有動作。

    還是那白團團主動一點,情緒好似莫名激動起來,“啾啾啾”地叫了好幾聲,蹦跶著蹦到了白瑯面前。

    “啾!啾啾啾!啾啾!”

    白團團一蹦一蹦的,撲棱著翅膀又不見飛起來,就在白瑯腳邊蹭。

    白瑯沒接觸過這種生物,還是沒敢動,僵在原地有些膽怯。

    “啾啾?”小白團歪了下腦袋,興許是看出面前人的害怕,或是看出他應當不會把自己捧起來。

    “啾……”小白團認命了,自己撲棱好幾下翅膀,終于飛起來,直接窩到白瑯的腦袋上去。

    它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與姿勢,心滿意足:“啾啾~”

    小白團看著圓滾滾一只,但并無太多重量,窩在白瑯腦袋上依舊是輕飄飄的,應當只是羽毛蓬松。

    白瑯感知到這個小家伙似乎沒有任何要傷害他的傾向,想了想,干脆就這么頂著小白團去膳房那邊找墨宴問問。

    小白團很配合,全程一動不動的,偶爾“啾啾”兩聲,像是把白瑯的腦袋當窩了。

    白瑯順著不久前的記憶走到膳房時,墨宴還在備菜,聽到他過來的動靜扭頭:“小白瑯?是遇到什么……嗯?”

    他看到白瑯腦袋上頂著毛團子,頓住:“這什么玩意?”

    “啾啾!”小白團似是不滿意墨宴的用詞,撲棱兩下翅膀表示抗議。

    這一下墨宴才看出這玩意似乎是個鳥。

    白瑯回答他:“在房間窗戶對著的小空地里發現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它飛到我頭頂來了。”

    墨宴摩挲著下巴回憶了一下:“小鳥么……我當年臨……咳,臨走前似乎確實撿到過一枚鳥蛋。”

    他差點說成“臨死前”,輕咳一聲改口。

    所幸白瑯并未關注他這詭異的轉折,只歪了下腦袋:“鳥蛋?”

    他今日穿的還是尋常的白衣,面露困惑,微歪頭的模樣還帶著頭頂的小白團跟著歪了歪,像是一大一小兩只懵懂單純的白團子。

    墨宴收斂目光,解釋:“沒記錯的話應當是只靈鳥鳳凰,是妖族的,我外出時偶然見到,順手撿了回來。”

    “妖族?”白瑯又聽到了完全不懂的詞匯,更懵了。

    墨宴耐心道:“人間分為很多種族,像我們是人族,魔界還有魔族,修仙界則是因靈氣充裕旺盛,常有妖族出沒。”

    “妖族通常是以動物或植物作為本體,修煉到一定階段后可幻化出人形,通人性有神智,通常亦可偽裝成人族。

    “修仙界內人族與妖族是和平共處的,偶爾亦有卵生妖族的蛋被遺落至何處,為人族撿回去。”

    說著,墨宴又盯住那小白團思索了會兒:“我記得鳳凰妖族的幼崽亦天地靈氣為養料,破殼時起便擁有相當于三四歲小孩一般的神智,可不必進食,靠吸收靈氣維持生命體征。

    “那也難怪我走了這么久,這小破鳥還能活著。”

    “啾啾啾!!”小白鳥破殼已有百余年,自然聽得懂墨宴最后那個稱呼是在貶損它,發出不滿的聲音。

    它也聽出墨宴就是當年那個把它帶了回來,結果又把它丟在那樣空空蕩蕩無人又出不去的地方數百年的罪魁禍首,氣得撲棱著翅膀就要去啄墨宴。

    然后被墨宴輕巧地揪住了它的翅膀。

    墨宴拎著小白鳥的翅膀,語氣散漫:“喲,還挺活潑,看來這么多年過得還不錯?”

    “啾啾!啾啾啾!”

    小白鳥叫個不停,情緒非常激動,應該罵挺臟的。

    洞府被墨宴施以各類幻境陣法護著,外來者進不來,墨宴亦從不讓任何外人進入他的洞府。

    而里邊要出去也只有一條道,這條道只有墨宴自己知曉,小白鳥這百年時間不是沒找過出口,只是兜兜轉轉根本出不去。

    它亦試圖找尋過一些吃食或解悶的玩意,結果他娘的毛都找不到,整個洞府除了它連只鳥影都沒有。

    唯一能解悶的還是書閣中那些書,所幸鳳凰妖族中它們白鳳鳥一脈自破殼起便繼承了白鳳鳥應有的常識,天生識字懂修煉,不然它早八百年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抑郁死了。

    它啾啾喳喳地罵了好久,可惜白瑯墨宴不通鳥語,聽不懂一點。

    墨宴嫌它吵,干脆手動按住了它的鳥嘴。

    小白鳥被迫啞火了。

    墨宴并非故意關它一人——啊不,關它一鳥在這洞府中。實在是當年他也沒想到他出門遇上的是有去無回的死局,直接自己被別人背刺到死。

    所以他對這小白鳥并無分毫愧疚之情,見它不吵了才把它隨手一丟:“行了,嘰嘰喳喳的聒噪死了。這么多年你自己都沒找到出口,這只能怪你自己笨,可不關我事。”

    “啾啾???”

    小白鳥就沒見過這么無賴的人——哦,雖然目前為止它也就見過白瑯和墨宴。

    但另一個被叫做“小白瑯”的這個人長得又乖又可愛,肯定比墨宴這個害它孤苦伶仃的人好千百倍!

    小白鳥又“啾啾啾”地圍著墨宴轉,打不過他也勢必要吵死他。

    白瑯圍觀全程,還是沒太弄明白這小白鳥是個什么玩意。

    總之……應當……不是什么壞玩意?

    白瑯茫然地盯著那撲棱撲棱的小白團子,又看一眼轉身繼續準備備菜的墨宴。

    墨宴沒趕走,那肯定不是壞玩意了。

    白瑯得出了結論。

    他生性便與小動物親近,就如此前在顧舒術的院子那邊能同小兔子玩起來,若這小白鳥并非不能相與,那白瑯還是很樂意有只小鳥飛來飛去的。

    白瑯正想著,墨宴又被那小白鳥吵得非常不耐煩。

    他輕“嘖”一聲,把刀插在案板上,隨手一揪就精確地把那小白鳥揪了過來。

    他看著面前這只被抓住翅膀仍非常高傲不服氣的小白鳥,冷聲警告:“你再聒噪信不信我把你燉了做鳥湯?”

    “啾!……啾。”小白鳥原本還想硬氣回應,對上墨宴黑眸間似是真的會實踐一般的冷意,立馬又慫了下來。

    妖族的本能告訴它,這個人不好惹。

    墨宴確實能做出把它燉鳥湯的事情,只是不愿在白瑯面前實踐,見它老實了才把它隨手丟一邊去。

    小白鳥在空中晃蕩了兩圈,暈頭轉向間對上了旁邊白瑯單純懵懂的視線。

    它立馬飛到白瑯懷里去,聲線委屈了不知道幾個度:“啾啾……”

    白瑯慌亂間接住小白鳥,雖聽不懂小白鳥在說什么,但感覺它這情緒和莊陶莊瑜他們被墨宴嚇到時一樣一樣的。

    他看向墨宴,開口:“你嚇到它了。”

    墨宴:“?”

    他停住動作回頭,先對上白瑯一副不贊同似的視線,又看到那只小白鳥不知何時竟然飛到了白瑯懷里,一副弱小無助的模樣。

    在看到他看過來時,小白鳥才趁著白瑯沒注意懷里,耀武揚威似的叉著腰。

    墨宴被它氣笑了。

    好一個小破鳥,還有兩幅面孔是吧?

    他家小白瑯還沒主動和他這么親近過,這一小破鳥還想靠裝可憐博他家小白瑯的偏心?

    墨宴走過去,把那小白鳥又一次拎起來,看向白瑯的眼神格外溫柔:“沒有,是小白瑯你理解錯了,它只是在說想要化身一鍋鳥湯,以報答你找到它到恩情。”

    “這樣嗎?”白瑯很單純,墨宴說什么就信什么,雖有遺憾但還是乖乖點頭,“那好吧。”

    “啾啾啾?!!”

    小白鳥大驚失色,大難臨頭,大……大大地開始掙扎。

    墨宴揪著他的翅膀冷笑。

    呵,一只小破鳥,還想和他爭在小白瑯心里的地位?

    那真是想得挺美。

    第63章

    未免在給白瑯重新塑造良好三觀的過程中添堵, 墨宴最終并未真的把那小白鳥丟進湯鍋里。

    小白鳥見識到墨宴這人的“顛倒黑白”能力,在墨宴放手后慫唧唧地縮回了白瑯的腦袋上,沒敢再亂吵一句。

    白瑯仍舊茫然, 實在沒懂是個什么情況,疑惑地盯著墨宴看。

    墨宴收斂面對小白鳥時的冷淡,溫和地笑著對他說:“無事,方才只是開個玩笑。這小破鳥到底是鳳凰妖族的血脈, 更是難得一見的白鳳族,你若想多個伴便養著吧。”

    鳳凰妖族在化形前并無任何攻擊力, 又因傳承至上古神獸的血脈,骨肉血液都是滋補之物,時常會遭一些旁的妖族、人族乃至魔族覬覦。

    若是未能在族群中長大, 那就必須得追隨可靠之人,才能安全活至化形。

    這小白鳥會向白瑯示好親近, 多半就是察覺到白瑯干凈單純好相與的氣質。

    鳳凰妖族常年隱世, 小白鳥亦要到化形后才能感應到族群所在, 在此之前若是不養著它, 那多半就是要被別人給抓去燉湯。

    墨宴可不干這種給別人送好處的事情。

    白瑯不懂這些彎彎繞繞, 抬了下頭, 看不見頭頂的小白鳥,想了想直接問它:“你想留著嗎?”

    “啾啾~”小白鳥趕緊表態,飛到白瑯臉頰一側去蹭他。

    可惜白瑯不知道這是表示親昵的意思,還是很懵。

    墨宴回頭見到這一幕, 順手又把在和白瑯貼貼的小白鳥揪到一邊去, 對白瑯說:“想養便養著吧, 這小破鳥可巴不得能跟在你身邊。”

    白瑯聽懂了墨宴的這句話, 并不在意身邊多一只鳥, 點頭說:“那就留著吧。”

    “啾~”小白鳥總算安心了,撲棱撲棱翅膀又飛回白瑯腦袋上,安安靜靜地窩著。

    白瑯不懂膳房事務,見墨宴顧著做菜沒時間管他,便自己又回了房間去。

    房間里有一些零散的書卷,一回去小白鳥就一本一本地揪了好幾本書到白瑯面前。

    小白鳥都是揪的書卷縫訂在一起的線,但這每一卷書冊都比它自己這小身軀不知重了多少。

    白瑯看得驚詫,又見那小白鳥“啾啾啾”地翻開書卷,在上邊啄了一個字。

    “‘我’……?”

    白瑯疑惑地念出來。

    “啾啾!”小白鳥點點腦袋,又往下翻另一個字。

    第二個字是“叫”。

    白瑯大致明白小白鳥這是在同他交流,將小白鳥啄出來的字都念了一遍。

    ——“我叫鳳鳴,我很快就能化形了!”

    鳳鳴特意把“!”的符號亦啄了出來,自豪地叉著小翅膀。

    “鳳鳴?”白瑯重復了一遍它的名字,“你自己取的么?”

    如果它自破殼時起便待在此處再未見過活物,那便只有可能是它自己取的了。

    鳳鳴又在書卷中啄了些字跡出來,解釋給他是它們白鳳族自擁有意識后,腦海中便會出現它們自己“傳承”而來的名諱。

    聽著怪奇特的。

    鳳鳴又問白瑯的名諱,白瑯可不似它只能一個一個翻字出來啄,去拿墨宴留下的筆墨,寫下了“白瑯”二字。

    “啾啾啾!”鳳鳴在白瑯寫的兩個字附近撲棱著轉了一圈,似是很喜歡白瑯的名字。

    白瑯想了想,又提筆寫下墨宴的名:“這是他的名諱。”

    鳳鳴上去就是兩腳直接蹦跶,把對墨宴的不滿亦表現得淋漓盡致。

    可惜白瑯慣來是不會分辨情緒的,不知鳳鳴這雙標的表示。

    他將寫了他與墨宴名諱的紙隨手卷起來放到一邊,便不再理會鳳鳴,隨手拿了卷鳳鳴翻出來的書卷,窩在軟乎乎的床榻上翻閱。

    鳳鳴見狀,亦不再打擾他,縮在他的肩膀上陪他一塊看。

    于是等墨宴回來時,見到的便是一人一鳥窩在床榻角落乖乖看書的模樣。

    白瑯少有地縮在了一個角落,曲起膝蓋用以放書。他上床前脫了鞋襪,雙腳埋在毛茸茸的墊子上,只露出若隱若現的小截白皙腳背。

    不管如何看都是溫順乖巧可愛的模樣。

    墨宴又將視線挪至白瑯肩頭,眼底暈開的淺淺笑意徑直消散。

    嘖,就是身邊多了只礙眼的小破鳥。

    白瑯聞到飯食的香氣,從書卷中抽出心神,抬眸便見墨宴提著食盒站在門口。

    對上他的視線,墨宴神情才和緩,笑道:“午膳做好了,應當都是合你口味的。來試試?”

    白瑯放下書卷,起身乖乖走過去。

    “啾!”鳳鳴在他肩膀上撲棱一下,原本也想跟過去,一抬頭對上墨宴冷淡的視線立馬又慫了,繼續縮在床頭。

    墨宴這才收回視線,繼續溫和地看向白瑯:“到這兒坐吧。”

    白瑯聽話地坐在墨宴給他拉出的小凳子上,等著墨宴將飯食一一端出來。

    墨宴特意為他做了甜口的菜肴,配了一碗甘甜口的湯,還有小碟糕點和桂花蜜。

    確實都是最合白瑯胃口的菜色。

    白瑯吃得開心,墨宴看得亦心滿意足,等他吃完后又將桌子收拾好,幫他拿了臨帖與筆墨紙硯來。

    他估計了下房間中桌子的大小,又問:“你可要去書房練字?這房中桌子我未特意布置,可能小了些,書房那邊的要大許多。”

    白瑯看了看面前的桌子,又回想前不久經過書房時見到的書房桌子,做出選擇:“去書房吧。”

    桌子太少鋪不開紙,亦較為難以施展。

    他喜歡大一點的空間。

    墨宴看出他的想法,應聲:“行,那就去書房。正好劍譜快編纂完了,我亦到書房內去找找古籍功法,看看有何要改的。”

    白瑯想了會兒,記起墨宴此前確實說過要給他量身定制劍譜之事。

    他關注起另一個重點:“但是我好像,沒有劍?”

    “嘶。”墨宴終于注意到這回事,思索片刻,“我那藏寶閣內應當還有,只是不知適不適合你。”

    想到這,墨宴直接決定:“正好,我先再帶你去趟藏寶閣那邊看看,合你心意的你直接拿了便是,放在那邊亦是無用落灰。

    “練字等晚些回來再去練吧,你覺得可好?”

    白瑯不會拒絕墨宴的任何安排,點頭:“都可以。”

    墨宴便將筆墨紙硯之類姑且放到一邊,同他一道去藏寶閣的方向。

    鳳鳴見他們要走,忙撲棱著飛過來,窩到白瑯的腦袋上,似是生怕等會兒整個洞府又只剩它孤零零一只鳥。

    它不是很重,白瑯便沒在意,頂著它一塊走。

    墨宴不喜這愛黏著白瑯的小破鳥,但白瑯不趕,他便不逆白瑯之意,暫時由著這小破鳥跟著。

    “藏寶閣”位于洞府一處地下小隔間,入口處乍一看是堵墻,實則設有另外的陣法,是墨宴獨創的,只有他自己能夠解開的陣法。

    他于門口前虛空畫了個小小的圖案,原本的墻便化作一塊小空地,有一處向下的通道。

    里邊有點黑,白瑯緊張地攥住了墨宴袖角。

    墨宴原本想摸摸他的腦袋安撫,余光間瞥見那只小破鳥,動作微頓,手心只落在了白瑯的后頸上。

    “唔……癢。”白瑯很少被碰到這樣的地方,下意識縮了縮,但并未拒絕墨宴的接觸,還往墨宴的方向靠近了些。

    像只聽話又敏感的小貓,只要稍稍再加些力道,便能輕易拿捏。

    墨宴指尖頓了頓,堪堪將手收回來。

    白瑯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墨宴的手心暖暖的,適應完剛放上來時的癢意,他還挺喜歡方才那樣輕輕的撫摸。

    墨宴卻錯開視線:“沒什么。走吧,里邊有法器照明,不黑的,放心。”

    說完墨宴便先一步往下走,仿佛是在給白瑯開路。

    白瑯忽然有點微妙的失落。

    他不知自己在失落些什么,只是覺得墨宴好似……最近對他的態度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啾啾?”

    鳳鳴見白瑯停在原地,疑惑地叫了兩聲。

    白瑯回神,收斂住自己不知名的情緒,跟在墨宴后邊繼續往前走。

    正如墨宴方才所言,這藏寶閣內本身就有不少會發光的法器珍寶,整個屋內亮堂堂一片,照出……

    滿地隨便亂堆的各種亂七八糟玩意。

    墨宴到這時才想起那會兒的他由于常年被背叛,想送的東西永遠送不出去,以至于心緒不佳,有什么東西都只是很隨意地往這里邊一丟,完全沒整理過。

    他輕咳一聲:“可能……亂了些,不過東西就是這么些東西,你隨便看看吧,就當玩了。我去給你找找那把劍。”

    說完,墨宴便率先去了一堆看起來比較長條的東西那邊去。

    里邊亂歸亂,至少墨宴當初丟的時候還知道按法器珍寶形狀來堆。

    白瑯懵懵懂懂地看著這一堆不知什么玩意的東西,環顧一圈,最后往看起來比較漂亮好看的那堆東西那邊去。

    他看上的這些基本都是外觀花里胡哨的儲物法器,法器里邊還裝了別的法器,以靈力稍稍感知便能看個大概,倒是外邊那堆跟雜物堆似的東西還翻一些。

    白瑯隨意地看了幾個,大多是靈石、銀兩、草藥等等,但凡放到外界去都是富可流油、價值連城的存在,在沒有概念的白瑯手中只是隨意過一圈便覺無趣地丟一邊。

    他又翻到另一個法器,里邊全都是亮晶晶的東西,還晶瑩剔透的,很漂亮。

    白瑯直接喊了墨宴:“墨宴,這里面的是什么?好漂亮。”

    “嗯?”墨宴因他的聲音回神,只見白瑯不知何時已干脆坐在那一堆儲物法器當中。

    儲物法器的外觀各式各樣,墨宴很愛收集一些像寶物似的儲物法器回來,白瑯坐在其中,就像被寶物簇擁著的不諳世事的小公子。

    華貴精致又清澈干凈,還怎么都寵不壞,生來就該被這樣堆砌著溺愛。

    墨宴柔和了神色,走過去拿起他手中那個法器看了看:“是一些靈石原料,尚未被制成靈石,蘊含著更為純凈與濃郁的靈氣。”

    說著他又將法器遞還給白瑯:“你若喜歡便拿著吧,靈石原料大多都很漂亮,可以擺著當裝飾玩。”

    白瑯應了一聲,隨手收起來。

    既然墨宴說了給他玩,那他便不客氣地收下了。

    唯有目睹一切的鳳鳴,恨不得這會兒能原地化形,搖著白瑯的肩膀糾正他的價值觀。

    這可是滿滿當當一整個儲物法器的靈石原料!

    加起來甚至完全足夠支撐一個小門派全部弟子修煉的濃郁靈氣!!

    居然就這么拿來當裝飾玩嗎??!

    【作者有話說】

    西幻設定版之,墨宴,一款叼著異國小王子回自己洞穴寶物堆里的惡龍(?

    第64章

    鳳鳴發出暴殄天物的心痛叫聲, 可惜在場的墨宴與白瑯兩人都未理解它欲表達之意,還被嫌吵的墨宴涼涼地掃來一眼。

    鳳鳴悻悻地撲棱到一邊去,閉嘴不作聲了。

    罷了, 他們有錢人的事兒它這只小破鳥管不了。

    白瑯沒看到墨宴與鳳鳴之間的小交鋒,在法器堆里隨意亂翻。

    看到漂亮的,或者亮晶晶的玩意他就會問墨宴,墨宴直接隨他想要就拿走。至于其他什么草藥靈石銀兩之類……丑丑的還不會發光, 白瑯一點興致都沒有。

    墨宴則翻找了許久,終于找出一柄他曾經尋來的長劍。

    這柄長劍是他自一名劍尊秘境中所得, 是那位劍尊親自鍛造的靈劍。

    靈劍認主,萬千年來本是誰都尋不到的機緣,雖偶然被墨宴撞見, 但不聽墨宴驅使,墨宴便將它們帶回來隨手丟一邊了。

    反正在哪兒待著不是待著, 倒不若下次遇上他那位專注劍道的好友時, 可以讓他試試。

    “……”

    墨宴看著仍散著淺淺暗芒的劍鞘, 憶起初時拿到這把劍的心境, 眸色微沉。

    這柄劍于癡迷劍道之人而言絕對是上好的機緣, 哪怕靈劍未認他為主, 他以可感知靈劍身上所帶的劍意以悟劍道瓶頸。

    可惜了,那人終究是沒等到那日便漏了馬腳。

    墨宴收回自己的思緒,將這柄又被他埋沒了數百年的劍拿出來,走向白瑯方向。

    白瑯原本正閑得無聊繼續翻法器呢, 忽地便聽見一聲細細的嗡鳴。

    “唔……”他皺了皺眉頭, 循著大致聲音來源看去, 便看見了墨宴手中那柄銀白劍鞘的長劍。

    墨宴注意到他狀態, 還以為他是哪里不舒服, 忙問:“怎么了小白瑯?”

    白瑯皺皺鼻子,指著那柄劍不開心地說:“這個東西,好吵。”

    “嗡嗡……”靈劍發出一陣微弱點的嗡鳴,仿佛是因白瑯的話而感到委屈。

    墨宴聽不到靈劍擇主時,只釋放給被挑選者的信號,但大概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來白瑯于劍道方向的天賦亦很不錯,得到了靈劍的認可。

    還算這把破劍有眼光。

    不過這劍吵到了白瑯,那墨宴也得讓它知道分寸。

    ——他可不管這是不是靈劍擇主的必備程序,只是小白瑯不知情而已,只要讓他家小白瑯不開心了那就是它的錯。

    墨宴假意將劍丟回法器堆里,對白瑯說:“吵到你了?行,那不要它了。我再給你找個別的識相點安靜點的劍。”

    “嗡?!”靈劍發出一個墨宴也能聽到的震驚聲音。

    被它挑選為主人那可是天大的榮譽,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靈劍又急切地想關注白瑯那邊的意愿。

    白瑯可不知這些內情,靈劍那一聲震驚的嗡鳴吵得白瑯腦殼疼,語氣里帶上小小的不滿:“不要它,它真的好吵。”

    靈劍一下就萎靡了。

    它被掩埋在這暗無天日之處實在太久,周遭都是些它看不起的無靈智法器。難得碰上一個資質純凈天賦亦不錯的小孩,說不定能帶它重新去看看如今的修仙界。

    它真的不想在這連個鳥——哦不,是只有個鳥的地方待著了。

    但這靈劍曾經的主人是至今都于修仙界中有傳說名號的劍尊,劍尊都要小心呵護著它,這小孩就是天賦再好,那也配不上它屈尊紆貴!

    明明應該是這后輩小孩來誠懇地詢問它是否愿意認它為主!

    高傲的靈劍重新振作起來,就等著他們后悔方才只是嫌棄它吵就把它丟掉的行徑。

    可惜墨宴確實不是很在乎它是否選白瑯為主,反正他們于這世間只是短暫路過,要不要這天階靈劍無所謂,大不了他再自己給白瑯鍛造一柄,只要白瑯滿意怎樣都行。

    白瑯就更不知這靈劍意思了,墨宴將它丟回去后,白瑯連一點關注都沒分給它,反倒是在法器堆里翻找出一個小小的,像窩似的玩意。

    他看了看這個玩意,又看了看不遠處兀自梳理羽毛的鳳鳴。

    他開口:“鳳鳴,你過來。”

    “啾啾?”鳳鳴聽到白瑯叫它,立馬停了梳理的動作,歡快地跑到白瑯面前,“啾啾~”

    鳳鳴看得可是很清楚,墨宴不在乎任何品階的法器靈器,只在乎白瑯滿不滿意,要想離開這破洞府,那就得先學會討好白瑯。

    思慮間,它看到墨宴有意無意飄過來的視線,又稍稍離白瑯遠了些。墨宴總算滿意地收回視線。

    ——還必須得是不那么親近的討好。

    白瑯沒注意到這些小細節,把手上的東西放到鳳鳴面前:“這個,你要試試嗎?”

    他覺得這個大小很適合給鳳鳴當鳥窩。

    鳳鳴看著面前這個顯然是用以生成氣候調節屏障的法器,是大宗門內都只有峰主甚至掌門才能有的東西,最后還是在白瑯單純的目光中窩了進去。

    嗯,大小正好!

    “啾啾啾!”鳳鳴在法器內撲棱兩下,似乎是在表示對這個法器深度與寬度的滿意。

    白瑯便道:“那這個給你做窩吧。”

    他記得之前在某個儲物法器里有看到過毛茸茸質感的東西,翻了出來墊在法器里邊,就是一個很完美的鳥窩了。

    “啾~”鳳鳴窩了進去,體驗到了“暴殄天物”的感覺。

    別說,確實挺爽的。

    反正嚯嚯的是墨宴的東西,墨宴都不在乎,它在乎個屁。

    見鳳鳴滿意,白瑯便由著它先在這個窩里適應適應,自己繼續到另一邊去玩。

    墨宴收集的這些東西他從未接觸過,亦不明白都是干嘛用的,只能一樣一樣以靈力去感知使用方式,還給他摸出不少攻擊法器與防御法器來。

    這些法器長得樸實無華,白瑯不是很感興趣,拿到便隨手又丟去一旁。

    還是看著他玩的墨宴后知后覺先反應過來。

    他走到白瑯身邊,隨手撿起一個被丟掉的防御法器試了試。

    這個防御法器是一次性的屏障,可抵御化神期修士的全力一擊,亦可抵御同等水平的厲鬼怨氣侵襲,被打破后就會消失,還算比較有用。

    他把這個法器重新遞給白瑯:“這個法器你拿著吧,是防御法器,可抵御一些怨氣侵擾,正好適合你用以防身。”

    聞言,白瑯才重新拿過這個法器,鼓搗著研究了會兒,不會用。

    他能以靈力感知到這是個防御法器,但真要他用確實是難了些。

    白瑯坐在法器堆里,抬頭看向墨宴,把防御法器遞回到他面前:“我不會用,你教我。”

    墨宴哪里拒絕得了他的請求,給他示范了一下:“你就把靈力注入這個地方,感受到靈力后保護屏障便展開。就像這樣。”

    墨宴將自己的靈力注入到法器之中,緊接著他的身邊就被一層泛著淡淡瑩藍光芒的屏障給罩住。

    “哇。”白瑯微微睜大眼睛,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聲驚嘆。

    輕飄飄軟綿綿的,像根輕羽落在墨宴心底。

    墨宴忍住揉他腦袋的沖動,將法器收好還給他:“下次若是遇到惡鬼糾纏,便用這個罷。”

    白瑯乖乖點頭,又想到什么,皺著眉頭說:“這邊也會有惡鬼嗎?”

    他還以為到了修仙界來,就不用再體驗似莊家那般的日子。

    到處都是怨氣的環境真的很不舒服。

    墨宴亦想帶白瑯遠離那樣的環境,但這是他歷練必經之事,不得錯失,故而墨宴每日都會記得關注追蹤厲鬼的羅盤的動靜。

    只是如今那逃竄厲鬼始終不見蹤跡,不知是躲到了何處,暫且還不敢現身。墨宴便趁著這段時日帶白瑯偷閑,亦抓緊時間給白瑯培養些自保能力。

    見他難過,墨宴終究是沒忍住輕輕揉了一下他的腦袋:“會有。而且就算惡鬼不來找上我們,我們也得親自去找惡鬼,將它們驅逐。這是我們的任務,我們逃避不了。”

    聽到“任務”二字,白瑯才稍稍收斂心緒。

    如果是出于“任務”需要,那他還算能接受。

    白瑯將防御法器收進墨宴給他的儲物法器當中,輕垂著眼睫,面上情緒重歸平靜,非常懂事地不給墨宴增添更多麻煩。

    墨宴心軟一片:“晚點我再給你做你喜歡的桂花糕吧。”

    白瑯眼睛微微亮起來:“好。”

    哄也是真的好哄。

    墨宴又輕輕揉了一下他的腦袋,陪著他繼續在里邊看。

    等白瑯都翻得差不多了,墨宴才準備帶他離開,讓他先回房間休息會兒再去書房。

    白瑯對他的安排沒有異議,抱上鳳鳴新鮮出爐的鳥窩一塊起身,鳳鳴可不敢勞煩白瑯一路順道端著它,見狀撲棱著飛到了白瑯腦袋上去,找個舒服的位置安逸地蹲下。

    白瑯適應了腦袋頂個鳥,便沒管它,跟隨墨宴準備往外走。

    被忽略了許久的那柄靈劍終于按捺不住了,想發出不滿的嗡鳴引起注意,又想起白瑯嫌它吵,最后只能在他們真的離開之前自己飛起來,湊到白瑯附近。

    “唔!”

    白瑯被這把突然跑過來的靈劍嚇了一跳,往墨宴方向躲。

    墨宴將白瑯護在自己身后,看著那柄靈劍,微瞇眼:“你想做什么?”

    靈劍并不懼怕墨宴的威壓,直接繞過他,往白瑯身邊湊近。

    不吵不鬧的,就一個勁在白瑯身邊轉來轉去。

    墨宴看出這靈劍不是要傷害白瑯,便松下了原本的戒備,輕挑眉。

    他記得這靈劍還挺高傲的啊,居然會愿意這樣卑微地請求白瑯?

    墨宴差點被這靈劍傷過,比較記仇,便沒替它表達意思,雙手抱胸看著它。

    白瑯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著靈劍的意思,歪了下腦袋:“你想讓我帶你走?”

    靈劍上下晃晃,身上的暗芒都亮了不少。

    白瑯直白地嫌棄:“不要,你好吵。”

    方才那震得他耳朵疼的聲音他可還記得一清二楚。

    靈劍無聲又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兜了一圈,似乎是在保證自己絕對不吵了。

    白瑯還是不太樂意要它。

    墨宴問:“不喜歡這柄劍?”

    白瑯點頭,看了眼那柄劍鞘上都是黯淡光亮的劍,小聲說:“有點丑,不想要它。”

    靈劍徹底僵住不動了。

    它!堂堂曾經第一劍尊最心愛的佩劍!無數人求之不得的寶物!居然被這個一個晚輩嫌吵還嫌丑!?

    靈劍正欲發作,又看到了白瑯純澈干凈,毫無惡意的單純眸色。

    看著便不是會惡意詆毀或撒謊以滿足自己虛榮心的模樣,是真的發自內心地覺得丑。

    靈劍萎靡了,陷入自我懷疑。

    它……也沒那么丑吧?

    【作者有話說】

    今日份天然黑的小白瑯√

    第65章

    靈劍選定白瑯到底是種機緣, 它陷入自我懷疑后,墨宴終于沒再旁觀,同白瑯解釋它身上光亮黯淡只是由于長期沒能擇主。認定追隨的主人后, 劍體的光亮會比這會兒漂亮一些。

    白瑯就喜歡晶瑩剔透亮晶晶的東西,聞言才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靈劍。

    大抵是知曉若想不再回到那藏寶閣“關禁閉”,它必須得安安分分讓白瑯樂意帶著它,靈劍被白瑯允許跟隨后便化作普通長劍一般不再表現自主意識, 老老實實地當一柄還不是那么好看的劍。

    白瑯身上暫無可攜佩劍的裝束,墨宴便暫時替他拿著, 之后專門給他準備了白玉制蹀躞帶來掛佩劍。

    白瑯鮮有這般華貴精致的裝束,初時還不適應,覺得有些重, 過了幾日才慢慢習慣。

    這幾日墨宴亦完成了為他編纂的劍譜,教習他練劍。

    白瑯天賦很好, 墨宴給的劍譜他大概看一眼便記住了內容, 跟著墨宴從頭到尾順了兩遍后便能獨立練劍。

    大致將所有動作都順下來后, 白瑯還稍稍領悟出了一些他自己的風格與劍意。

    其中不乏靈劍的輔助, 但更多還是白瑯本身的資質體現。

    墨宴只更遺憾太早與白瑯“陰陽相隔”。

    又乖又懂事, 資質還那么好的小孩, 換他他真的好喝寵著都來不及,卻被他那些目光短淺的“家人”那般嚯嚯。

    墨宴憐愛之心一起,又給白瑯準備了不少的甜食,供他練劍結束吃, 補充補充體力。

    白瑯不明就里, 但有吃的他自然樂意, 以至于初時他還覺得練劍麻煩, 后來反而期待起來, 把這當成了一項“任務”。

    “任務”結束之后,就能得到他最喜歡的甜食作為獎勵,那他還是很愿意的。

    幾日時間后,白瑯的獨特劍意已初具雛形,靈劍亦真正將他認作了自己的新一任主人。

    認過主的靈劍劍鞘上邊黯淡的痕跡總算消失,是很純粹的瑩白光亮,正合白瑯心意,總算不再嫌棄它丑。

    又是一日練劍結束,白瑯收好劍就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墨宴。

    墨宴雙手抱胸依靠在洞府門口的門框上,似乎是正思慮著什么,神色較為冷淡,帶有幾分拒人千里的銳利氣質。

    但注意到白瑯看向他后,他的眸間便暈開幾分淺淺笑意,原本的薄薄冷霜頃刻間消融殆盡。

    他站直來,笑著問:“結束了?”

    白瑯點點頭,灰眸一眨不眨地放在墨宴身上,是不易察覺的期待。

    在午后暖陽下像糖絲似的,亮晶晶的浸著甜。

    墨宴無奈一笑:“好了,知道你想吃糕點。都做好了放在房間內,回去吃。”

    白瑯灰眸更亮了些,小小的雀躍亦更明顯了些,走到墨宴身邊跟他一塊往回走。

    這段時日他亦習慣了墨宴不常再牽他,自覺地與墨宴并肩而行,始終陪著他練劍的鳳鳴這時亦會飛到他的腦袋上,安安靜靜地找尋它熟悉的位置趴著。

    回房間的路上,白瑯又抬眸看了眼墨宴,便見墨宴還是方才那般思慮著什么的模樣,看起來情緒不是很高。

    往常這時候墨宴都會同他聊天的。

    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么?

    白瑯直覺不對勁,開口喊他:“墨宴。”

    “嗯?”墨宴斂神,偏頭看向他,“怎么了?”

    白瑯對上他的視線,眼底是疑惑:”你不開心嗎?

    墨宴怔一下,過了會兒才輕笑:“是遇到了點事情,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了啊。”

    白瑯回答:“我看你好像一直在想著什么,而且今日沒有找我聊天。”

    他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聲音比較小,最后一句聽著還有幾分近似埋怨般的情緒,很像是在恃寵而驕的小孩。

    墨宴沒有真往這方面想,拍拍他的腦袋:“你之前不是還嫌我吵么?”

    白瑯慢吞吞地說:“是有點吵。但是習慣了的話,突然聽不見會感覺很奇怪。”

    他聲音越說越輕,后邊的話墨宴都有些沒聽清。

    白瑯沒再重復,在墨宴想詢問前又開口問:“那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墨宴被轉了注意力,說:“我們可能馬上就要離開這里去下一個地方了。”

    白瑯茫然:“去下一個地方……?”

    說著他反應過來:“是有新的‘任務’了嗎?”

    墨宴并不隱瞞他:“嗯。不久前羅盤感應到惡鬼蹤跡了,只是……”

    他停頓片刻,余下的內容并未同白瑯多說:“罷了,總之我們是得再過去看看。今日我先去了解一下那邊的情況,明日帶你一同過去。”

    涉及到“任務”相關,白瑯便不再多言,只乖乖點頭聽從墨宴的安排。

    墨宴揉了揉他的腦袋,心卻往下沉了沉。

    他沒同白瑯說的那點,便是那羅盤所追蹤到的厲鬼行蹤離他們很近——就在墨宴洞府所在的山頭的山腳下。

    墨宴看過孫方海給的地圖,在這個山頭的山腳下似乎是有一個百年前左右新出現的村落,應當就是這村落內出現了惡鬼,吸引厲鬼而來。

    這本該算是個好事,至少他們不需要再折騰行程去什么大老遠的地方。

    但墨宴直覺不會這么簡單。

    那厲鬼潛藏了十數日,如今終于露出蹤跡,卻那么偏巧亦從莊府那邊大老遠的跑到了修仙界的這一帶來?

    墨宴不覺得真能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他甚至有些懷疑——這厲鬼就是跟隨著白瑯過來的。

    可若是這樣,又這么湊巧就在他們附近出現了惡鬼?

    墨宴有些想不通,只知道這一次更得護好白瑯。

    所幸他這洞府還在,這幾日白瑯于洞府中還算收獲頗豐,自保能力比之在莊府時還是會提高一些的。

    余下便是小心謹慎,不給那厲鬼可乘之機。

    墨宴思索間,帶著白瑯回到了房間內。

    白瑯專注在面前的吃食當中,墨宴想了想,便拿通訊法器聯絡了一下孫方海。

    這邊與望遠宗亦不算遠,說不定孫方海會知曉一些關于這個村落的訊息。

    孫方海對這村落有些印象,只是平日管的事情比較多,不算特別了解,還特意去了趟他們宗門的藏書閣去翻找相關內容。

    待夜間臨近休息時分,孫方海才將他所能找到的訊息都整理出來給墨宴。

    根據孫方海所能了解到的內容,這村落名為落隱村,是個隱世村落,村落內多為無資質的凡人,因而該村落很信奉鬼神之說。

    族內地位最高的是圣女圣子一脈,其次才是族長。

    落隱村原本就是修仙界中距離人界比較近的那邊的人搬遷過來的,似是受修仙界與人界日漸加厚的屏障影響,便往修仙界內較為人跡鮮至之處遷移,于百年前定居到這一帶來。

    他們雖位于修仙界,族內亦偶有修士,但總的來說對修仙界內的事宜其實不是很了解,族中人鮮少離開族群,外來人亦難以融入,是個比較與世隔絕的村落。

    但身為修士的墨宴與白瑯想打入這個村落了解情況其實也不難。

    信奉鬼神么,那可巧,他們就是鬼使,即便身份不能暴露,有墨宴那一張顛倒黑白的嘴在,博得信任還不是手到擒來?

    現下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那潛伏于村落內的厲鬼。

    墨宴大致弄清楚情況,放下通訊法器后便對上白瑯直勾勾盯著他的視線。

    “……嗯?”墨宴頓一下,“還沒睡么?”

    白瑯只穿著一件里衣,盤腿坐在被墊得軟乎乎的石床上,被毛茸茸的墊子淺淺包圍住。

    他懷里還抱著同樣軟乎的被褥,散著頭發盤腿坐著,看起來乖乖軟軟。

    白瑯搖了搖頭,低著頭輕聲說:“還不困,不想睡。”

    他嗓音帶著微微的沉悶,不仔細聽的話根本就聽不出來。

    墨宴明白了他的意思,坐到床邊去,問:“是因為明日就要出門的事么?”

    白瑯輕輕點頭,聲音更悶了:“不想……遇到陌生人。”

    他本就是怕生的性子,只想與熟悉的人相處。

    這幾日都待在墨宴的洞府中,他已習慣只需要同墨宴交流,被墨宴照顧得妥妥帖帖的日子。

    臨近夜間休息時,白瑯才意識到自己有點不舍得結束這樣的日子。

    他想一直,就這么只和墨宴待在一起。

    墨宴看著他微微鼓起的臉頰,還是沒忍住,上手戳了一把:“我知你怕生,但人族都是群居的,你總要去認識更多的人。”

    白瑯感受到臉頰上輕輕的溫涼觸感,抬眸看向墨宴:“只認識你,不可以嗎?”

    他是很單純地疑惑著,灰眸間的情緒一眼便能望到底。

    墨宴很想說一句“當然可以”,在他未察覺到自己心意之前,他甚至很可能真的就會這么說了。

    他忍下了欲將白瑯獨自圈在他的羽翼范圍內的想法,說:“不可以。你涉世不深,便是因為你過往太缺乏與人交際的經歷了。

    “我沒辦法時時刻刻都在你身邊,你總要學會自己去分辨好人與壞人。就像莊家的莊陶莊瑜與莊行良的區分。你若能意識到莊行良的不對勁,興許就不會被困于火場。”

    墨宴第一次拒絕了白瑯的請求,亦是第一次引導著白瑯去思索他自己尚且不足的方面。

    “你對人際關系的了解太少了,不可能一直只跟著我的。至少我也希望你能夠真正弄清楚,我們之間的關系。”

    墨宴難得認真地說著,白瑯便專注地聽著,聽到墨宴提及“我們之間的關系”,他又回想起此前看到過的那個話本。

    【“師徒為何就不能成為愛人關系?”】

    他們之間的關系么……

    白瑯嘗試進行一個剖析解釋:“我們的關系,不是愛人關系嗎?”

    墨宴:“……?”

    墨宴心底猛地一跳,宕機了一會兒,差點以為是白瑯敏銳地看穿了他的感情。

    但對上白瑯實在太過單純的視線,他又想起白瑯根本連什么是“愛人關系”都弄不清楚。

    只是懵懵懂懂地套用著估計前一陣子看到的那些個話本內容。

    【作者有話說】

    墨宴:嘗試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嘗試了。

    ——

    今天除夕啦,祝小可愛們除夕快樂新年快樂~龍年紅紅火火生龍活虎呀~

    第66章

    墨宴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你這不會是話本里邊看來的吧?”

    白瑯實誠點頭:“嗯。不是這樣嗎?”

    墨宴笑得無奈:“當然不是。看來我上次的解釋你是真的一點沒聽懂啊……罷了, 確實不能指望你這么快能明白。”

    他嘆口氣,只大概地說:“愛人關系是一種雙向的在意關系,我在意你, 可你不見得在意我。你連好友關系都尚未弄懂,亦不著急這種更深入的關系。”

    白瑯聽得更懵了,問:“那我們算什么關系?”

    墨宴:“目前的話……同僚關系吧。就是搭檔,一起完成任務的關系。”

    白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墨宴又嘆一聲, 笑著補充:“我倒是想再和你成為師徒關系,可惜你不樂意。”

    這個白瑯就懂一點了, 坦誠:“我覺得你不是很靠譜,還做不了師尊。”

    被扎心的墨宴:“……”

    他就多余補充這一嘴。

    墨宴揣好自己又被白瑯無意識間摔得稀碎的脆弱心臟,揉揉他的腦袋:“時辰不早了, 明日還要出門,你先趕緊睡覺吧。乖。”

    就不要接著開口說話了。

    白瑯勉強被墨宴開解得沒那么不開心, 聽話點頭, 攤開被他團在懷里的被褥, 躺下蓋好。

    墨宴將臥房的床榻布置得實在舒適, 躺下后沒多久, 白瑯便安穩入睡了。

    墨宴倚靠著床頭的石壁, 看了會兒入睡后面容恬靜的白瑯,無聲地嘆息。

    果然有的時候還得是不說話的小白瑯更可愛一些。

    ……

    次日早晨,白瑯照常起床收拾,用過早膳后, 便同墨宴一塊離開了這個洞府。

    洞府里邊有用的東西都被墨宴差不多帶出來了, 這一次離開還回不回來都無所謂。

    只是白瑯仍有些不舍, 站在洞府門口看著大門被關上。他還是更習慣這種無人打擾的日子。

    不過……在昨夜被墨宴“安慰”之后, 他忽然有些想弄清楚, 他和墨宴究竟算什么關系。

    他雖然時常不懂這些奇奇怪怪的各種關系與情緒,但他對于他愿意關注的人的想法感知很敏銳。

    白瑯看得出來,在同僚與師徒關系之外,墨宴似乎還有別的想與他達成的關系,只是白瑯還不知墨宴究竟還想有什么樣的關系。

    他不懂的東西,確實有點多了。

    白瑯低著頭,遮掩住了自己的神色,等墨宴關好門回頭時,他已經恢復如常。

    墨宴未察覺任何不對:“走吧小白瑯,我們去那個落隱村看看。”

    白瑯乖乖點頭,鳳鳴站在他的肩膀上也蹦跶了兩下。

    在洞府里憋了這么幾百年,終于能夠親眼看看外邊的世界,可把它給激動壞了。

    白瑯怕它等會兒把自己給蹦跶掉了,輕戳了一下它的腦袋,讓它安分點。

    鳳鳴還是很聽白瑯話的——主要是怕不聽白瑯話,白瑯背后的墨宴可會狠狠制裁它。

    見狀,墨宴才滿意地挪開視線,帶白瑯下山。

    落隱村村如其名,算是一個隱世村落,哪怕墨宴此前已特意留意過落隱村所在位置,還是兜了好幾圈才終于和白瑯走到村落附近。

    作為隱世村落,通常來說都會比較排斥外人的出現,不過墨宴早已做好準備,看見村落附近有人,直接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

    聚集在村落入口處的都是在玩耍的小孩,見到他們過來,警惕地圍在了一起。

    小孩們年紀都不算大,看起來都是七八歲模樣,只有一名年紀應當大些的十來歲少女。

    少女在白瑯墨宴他們走過來時便站起身,將小孩們都護在了自己身后:“你們是什么人?”

    墨宴雖不喜小孩,但裝模作樣要扯謊時他對眾生平等,端著得體的禮節回答:“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墨宴,這位是我小徒弟白瑯。我們是修士,亦是驅鬼師。”

    少女聽聞“驅鬼師”三字,眸色閃了閃,但并未放松警惕:“修士?驅鬼師?那你們來我們村落可有何事?若是迷路而來,直走百步再左拐便是通往市鎮的大道。”

    墨宴笑著,只是黑眸間的情緒卻叫人有些難以捉摸:“我既來此,自是特意來此。這件事我希望能與你們這里主事的大人商議。”

    少女不太相信,視線又挪到旁側的白瑯身上。

    白瑯只是乖乖站在墨宴身邊,不被注意還好,少女一注意到他,他就下意識往墨宴的方向縮了縮,似乎很害怕少女。

    少女:“……?”

    墨宴并未像往常那般,在白瑯往他身邊躲時順勢護住他,只是開口輕聲安撫:“沒事,別怕。”

    說完他朝少女歉意一笑:“抱歉,我家小徒弟比較怕生。我們此番而來并無惡意,只是有些事宜或許還是更適合與大人商議。”

    白瑯攥著墨宴袖角,感知到墨宴這次不一樣的態度,抬眸往他的方向看去,但墨宴并未看他。

    他意識到墨宴是在踐行讓他學會去進行人際交往,學會去分辨好人壞人與各類不同關系。

    須臾,白瑯才稍稍松開了攥著墨宴袖角的手,鼓起勇氣看向少女的方向:“你、你好。”

    他聲音很輕,由于實在不擅長同陌生人打招呼,聽起來還有幾分沒底氣的軟,灰眸只倒映出少女與她身后一些小孩們的身影。

    真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單純。

    少女對白瑯印象還不錯,稍微放松一些戒備,讓一名小孩回去喊長老過來。

    墨宴看出白瑯無措不安的小情緒,到底是沒能真的那么狠心不管他,在小孩去喊人的間隙揉揉白瑯的腦袋,調侃似的說:“你說話果然還是比我好使啊。”

    面對小孩一輩,白瑯打個招呼都比他長篇大論有用得多。

    “……?”白瑯沒太明白墨宴的意思。

    墨宴笑笑:“沒事,只是說你方才做得很棒。晚點……若是有機會的話,給你做甜食當獎勵了。”

    聽到有獎勵,白瑯便明白了方才那個也算作“任務”范疇,原本因為墨宴態度不一樣而莫名低落了些的情緒一下子回升,灰眸都變亮了不少。

    特別好哄。

    墨宴眸色柔和不少,更不舍得把白瑯逼得太狠。

    左右他們時間還長,慢慢未嘗不可。

    半晌,便有一名中年男子自村落內走出來。

    男子身著樸素長衫,大步走來在白瑯與墨宴面前不遠處站定,行如風立如松,正好將小輩們都擋在自己身后。

    少女與小孩們見到男子,似乎都松了口氣,不再似方才那般緊張。

    男子并無修為,只是普通凡人,但在小輩面前應當算是很可靠的人。

    墨宴瞬息間便理清情況,未著急開口。

    潘武通主動作揖打招呼:“二位仙人好。在下潘武通,是這落隱村的長老,聽聞二位仙人是有事來我們落隱村,只是不知我們這小小村落何處引得二位仙人這般在意?”

    他雖先向墨宴簡單施以一禮,但很快又挺直腰板,態度不卑不亢。

    墨宴頷首算作回應,直入主題:“潘長老好。實不相瞞,我與我家小徒弟是驅鬼師,敢問貴地近日可是受何邪祟靈異之事影響?”

    潘武通眉梢輕蹙,回頭看了眼小孩們的方向。

    少女忙搖了搖頭,應當是在表示他們并未向墨宴透露過相關內容。

    潘武通便收回視線,看向墨宴:“不知仙人是自何處得出此結論?”

    墨宴將羅盤拿了出來,大大方方地遞給潘武通:“這是能夠感應惡鬼蹤跡的羅盤,我們便是受羅盤指引而來。”

    潘武通將信將疑地接過羅盤,晃動著試了下,果然見這羅盤始終指示著同一個方向。

    他對著這個方向往村落內看去,不動聲色地收斂情緒,將羅盤還給墨宴:“既如此,潘某便不瞞二位仙人了。近日我們落隱村內確實出現了些不同尋常之事。只是不知二位仙人為何要來此驅鬼,又有何驅鬼的能力?”

    潘武通問得很不客氣,墨宴并未表現出任何不悅:“自是出于職責所在。我們修習這一道起,便決不愿放任任何惡鬼為禍人間。”

    “至于我們的能力,我不好展示,但這是此前我于人界皇朝國家中擔任國師時所佩身份玉牌,潘長老盡可查看。皇朝國家的普通凡人容不下我,我便到了這修仙界來當個閑散驅鬼師,順道收了個徒弟。”

    他不知從何處掏出來一塊玉佩,玉質溫潤,一面只鐫刻著一個端正的“墨”字,另一面則是圖騰似的圖案,隱約可辨識出是一個皇朝國家的國號。

    落隱村對修仙界內事宜或許不算了解,但此前到底是自修仙界與人界邊沿遷移而來,有不少對皇朝國家的了解。

    潘武通認出這圖騰確實是百年前存在過的朝代,那個朝代亦會請修士來作為國師,國師在當朝地位很重要,這玉佩亦與史冊中記載大抵相同。

    出于國師的“天機不可泄露”需求,史冊中并不會記載具體國師名諱,但有記載那國師是一頭白發。

    那史冊中亦有傳聞,由于后代君主不再信任長生不老的國師,將國師“請”離了該國,之后那名國師便回了修仙界,不知去向。

    這么一來的話,墨宴的話可信度確實很高。

    潘武通姑且信任了他,將玉佩遞還:“原是墨國師到訪,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墨國師海涵。”

    墨宴笑吟吟:“無妨,潘長老亦是為族群安全所慮。”

    潘武通頷首,先囑咐小孩們回去準備一下,旋即朝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門口不好說話,亦太過怠慢二位,二位請先隨潘某來吧。”

    墨宴“嗯”一聲,與白瑯一道走入村落內。

    到這時,白瑯終于找到空隙,好奇地傳音問墨宴:“你以前還當過國師嗎?”

    墨宴回答:“沒有,都是我編的。”

    白瑯茫然:“那你哪里來的玉佩?”

    墨宴這次回答得很得意:“我昨夜對著史冊現雕的,如何,是不是手藝還不錯?”

    白瑯:“……”

    行叭,他就知道墨宴的嘴沒半個字可信。

    【作者有話說】

    墨宴的嘴,騙人的鬼√

    ——

    新年快樂~!

    也感謝【三分樺】x2、【無憂無慮】、【夏夜涼心】、【梔璃鳶年】幾位小可愛們在新年祝福墻上送上的祝福mua!

    第67章

    落隱村內多為石屋, 旁側圍出一個小小院子。

    白日他們似乎并不閉戶,家家戶戶均為院門敞開,房門虛掩。有的屋主人便與院內坐著, 有的空空落落不見一人。

    凡是有村落族人之處,見到白瑯墨宴二人時均投以疑惑好奇視線。

    看著并無惡意與警惕,興許是有潘武通在前領路,族人們便抱以信任。

    這潘武通于村落內威信還挺不錯的。

    墨宴得出大概結論, 收回漫不經心打量的視線,同潘武通一道去了他的院子。

    潘武通住處相較于其他房屋要顯得更大一些, 應當是地位的象征。潘夫人大抵提前做好了準備,站在門口等候他們回來。

    “二位仙人好。”潘夫人朝白瑯與墨宴施施然行以一禮,禮節得當, 端莊溫婉。

    墨宴頷首算作回應。

    潘武通繼續道:“委屈二位仙人先至寒舍內簡短聊一聊吧。”

    進屋聊那便是要聊些與村內惡鬼“邪祟”相關的正事了,墨宴看向白瑯, 問:“你要一起進去, 還是同這里的小孩們待會兒?”

    白瑯最不喜的就是正事的場合, 墨宴不想勉強他, 又是初次至這村落內, 不確定這些小孩是否會對白瑯不利, 亦不知那厲鬼潛藏于村內何處,擔憂他的安危。

    白瑯卻誤會了墨宴的意思。

    他將墨宴這番詢問試做問他要不要繼續“任務”,主動地去嘗試和村落里這些陌生的小孩交流交流。

    他看一眼墨宴,又看一眼跟了過來的少女與兩三名小孩, 猶豫會兒才說:“我不跟你進去了。”

    白瑯向來是以“任務”為先的。不管是否是他擅長的, 是否是他害怕的, 只要是被交代的“任務”, 他都會去做。

    墨宴尊重他的一切選擇:“行, 那你在外邊玩會兒,有事就找我。”

    白瑯乖乖點頭,目送墨宴與潘武通進入屋內。

    他是主動說不跟隨進去,卻在墨宴的身影消失在門后時低下頭,看起來反而像是被拋下的小孩,還怪可憐的。

    潘夫人仍留在院外,以為白瑯這是性子黏人,但又聽話懂事地不去打擾大人之間商議正事,不由生了些憐愛之情。

    “小公子遠道而來也累了吧?”潘夫人招呼著白瑯與其他的小孩們在院子坐下,“來來來,都過來坐,我去給你們泡茶啊。”

    “謝謝姑姑!”少女清脆地同潘夫人道謝,熟稔地帶著其他小孩們尋了處位置坐下。

    白瑯仍舊只是站在原處,不知自己這時該做些什么。

    若換做往常,白瑯根本不在意所謂交際事宜,都是隨著自己心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如今擔上了個“任務”的名頭,他便完全不知自己該如何自處。

    少女察覺了白瑯的無措,主動開口:“你不過來坐嗎?站著好累的。”

    聞言,白瑯又猶豫一會兒才終于走過去坐下。

    他坐得端正,看著便顯得更為局促,顯然是個怕生的單純性子。

    “啾啾!”一直安分站在白瑯肩頭沒懂的鳳鳴蹦跶著叫喚兩聲,趁墨宴這會兒不在,蹭了蹭白瑯的臉頰,似是在安撫他。

    鳳鳴一身白毛,站在一身白衣的白瑯肩頭,少女初時都未注意到還有個活物,被鳳鳴的叫聲嚇了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忍不住說:“這是活鳥啊?”

    “啾啾!啾啾啾!”鳳鳴聽到自己又被稱呼為鳥,當即就在白瑯肩頭蹦跶著反駁,情緒異常激動。

    但就是無人聽得懂它在“啾”個什么玩意。

    白瑯伸手撫了撫它的羽毛,同少女介紹:“它叫鳳鳴,是尚未化形的鳳凰。”

    “啾啾~”鳳鳴終于滿意,非常神氣似的又叫兩聲。

    少女詫異:“這小胖鳥居然是鳳凰?”

    “啾???”才神氣沒多會兒的鳳鳴立馬又炸開了,“啾!啾啾啾!啾啾!”

    它沖著少女啾了一連串,還是聽不懂一點。

    不過應當是和之前墨宴說它時那般,罵挺臟的。

    有了鳳鳴攪局,白瑯情緒才稍稍放松一些,抬手又撫了撫鳳鳴的鳥毛,讓它安分些。

    再蹦跶的話,他肩膀的衣服就要被鳳鳴蹦跶壞了。

    “啾。”鳳鳴對白瑯的安慰倒是很受用,總算乖乖停下來,還在白瑯手心輕輕蹭了蹭。

    白瑯亦由著它,等它蹭夠了才收回手。

    方慕雅目睹全程,忍不住笑了一下:“看來你和這什么鳳凰關系很好呀。我叫方慕雅,是方才領你來的潘長老的侄女。”

    白瑯不懂這時候該回些什么,便學著她也介紹名字:“我叫白瑯。”

    他說話聲音輕,聽著便是個單純乖小孩的模樣。

    方慕雅是落落大方的性子,看出了他的怕生,又主動介紹了一下周圍幾名小孩,之后才找話題想同白瑯聊聊。

    “你是不是很少出門呀?我看你那師尊能說會道的,你和他差別好大。”

    提及到墨宴,白瑯給了點反應,思索著點頭:“我以前沒有機會出門。”

    方慕雅好奇:“沒有機會出門?為何?你們修士不是慣來最喜到處去歷練了么?”

    白瑯只記得自己不能出門,但不記得具體為何,因方慕雅這一問,腦海中忽地閃過一些片段。

    他怔怔地說:“家里人不準我出門,他們說我是災星,沒有資格自己出門。”

    “……”方慕雅沉默了會兒,小聲嘟囔似的說,“那你這和殷殷姐還蠻像的。”

    白瑯自突然出現的回憶片段中回神,未聽清方慕雅在說什么,茫然地看著她。

    方慕雅擺擺手:“沒事。所以你是后來遇到了你師尊才被帶著出門的?”

    白瑯輕輕點頭。

    方慕雅繼續嘟囔:“那聽起來他還不像個壞人。”

    白瑯這次聽到了方慕雅的話,開口:“他不是壞人……應當不是。”

    他思及墨宴此前同他說要他學會辨別好人與壞人之事,又不確定地補充了后邊四個字。

    他對好人與壞人的劃分界限并沒有那么清楚,善惡觀非常純粹——對他好的都是好人,對他不好的都是壞人。

    不管最后是否都是要殺他,只要對他好過的都是好人,莊行良在白瑯的觀念中看來亦算是好人。

    只是既然墨宴說莊行良是壞人,那便說明他以前的觀念是錯誤的,在知曉到底什么樣的觀念正確之前,白瑯都不太敢肯定地說何為好人,何為壞人。

    方慕雅不知他心底這些茫然困惑,只是從白瑯的反應中大概看出他是以往在家中被欺負狠了,驟然得到離開的機會,亦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確實是挺惹人憐惜的。

    方慕雅被白瑯身上的親和氣質所吸引,對他有天然的親近與好感,連帶著對墨宴的好感都上升了些。

    潘夫人在這會兒端著茶水回來,一一放到他們面前:“來,喝杯茶歇會兒吧。小公子與你師尊遠道而來應當挺累的。”

    白瑯聽到潘夫人的話,搖頭:“不累。”

    就山頭走下來的路,那確實是還不到會累的程度。

    潘夫人當他是懂事溫順,笑得更加友善:“我便不打擾小公子與雅兒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交談了,若有事隨時叫我。想四處逛逛的話亦可讓雅兒領你走走。”

    白瑯只回了個拘謹的“嗯”。

    方慕雅便道:“姑姑放心吧,我會招待好他的,您也回房休息去吧。”

    潘夫人自然信得過方慕雅的人情世故能力,回了另一側的房間去。

    方慕雅又同白瑯聊了些話題,大體都是方慕雅在說,白瑯老老實實地答,一來一回間白瑯對方慕雅還不甚了解,方慕雅已大體清楚他的來歷遭遇。

    還真是完全沒心計不設防,比她身邊坐的幾個小孩都單純得多。

    方慕雅對他憐愛更甚——雖然單論明面上的年紀,方慕雅都要比白瑯小個一兩歲。

    她又主動問:“你可要到附近走走?我們落隱村鮮少有外人來,你們應當不太了解我們吧。我可以同你簡單介紹一下。”

    白瑯記得在莊府時,墨宴就給過他去找莊陶莊瑜套情報的任務,還說要收服惡鬼本身就需要了解到更多相關的情況。

    他略略思索便同意了方慕雅的提議。

    墨宴需要情報,那他便愿意去聽這些對他來說很無聊的事情。

    潘夫人給的茶水已喝得差不多,方慕雅便起身,先喊了小孩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之后才領著白瑯出門去。

    落隱村村落于此扎根發展了百年時間,村落本身并不大,大抵有個百余戶人家。

    他們所路過之處,大家似乎都認識方慕雅,有的人會同方慕雅打招呼,有的人又好似避之不及。

    白瑯覺得有些奇怪,問她:“為何好像有的人見到你就走?”

    方慕雅似乎習慣了這些,聳聳肩,無所謂似的說:“因為我同殷殷姐關系好唄。那些覺得殷殷姐是災星的人不想和我來往。說得好像我很想和他們那些愚昧之人來往似的。”

    白瑯懵懵懂懂的只聽明白了一個“殷殷姐是災星”的重點。

    他問:“殷殷姐是誰?”

    方慕雅剛要說,正巧他們拐過一個拐角,迎面走來一名女子。

    女子穿著華貴精致,打扮得與村落內其余人的簡潔樸素不大一致,應是身份尊貴之輩。

    方慕雅見到女子,眼睛微亮:“殷殷姐!我正同這位小公子說起你呢。”

    殷知回過神來,問:“這位小公子是……?”

    方慕雅介紹:“這位是白瑯,跟隨他師尊學習驅鬼之術的,前不久與他師尊受羅盤指引來到我們村落。他師尊正同潘長老交談,我便帶他出來走走。”

    同殷知說完,方慕又向白瑯介紹:“這位就是我說的殷殷姐,殷知,是我們落隱村的圣女——在外面村落內的身份應當與你師尊此前的國師是類似的。”

    殷知年紀看著比白瑯稍年長些,大抵二十出頭的模樣,眉黛青顰,明眸皓齒,稱得上一句沉魚落雁形貌昳麗。

    她聽出白瑯是修士,向白瑯行禮致意:“見過這位小公子。”

    確是溫婉清雅之人。

    白瑯看著她,卻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小步。

    ——她的身邊有怨氣。

    她是被惡鬼纏上之人。

    第68章

    方慕雅將白瑯退后半步的動作當作了他怕生的反饋, 同不明就里的殷知解釋:“他性子靦腆怕生,應是初見殷殷姐還不太習慣。”

    殷知明白過來,溫和道:“小公子是在跟隨雅兒隨處逛逛罷?那我便不打擾你們了, 愿你們玩得開心。”

    她說起話來不疾不徐,語調平緩溫善,聽著還是很舒服的。

    白瑯不便明說怨氣相關事宜,見她身上怨氣不似此前所見莊夫人那般還會具象化, 稍稍放松了些,學著印象中的模樣亦像殷知施以一禮。

    殷知莞爾, 又同方慕雅打過招呼,自他們身側錯身離開。

    白瑯回眸看了眼她的背影,只見她身上怨氣若隱若現, 不是很濃郁,又難以忽視。

    圣女……

    白瑯在心底咀嚼著這個他鮮少聽聞過的詞匯。

    他初次聽到這樣的詞匯, 還是方才下山途中, 墨宴同他說明落隱村情況之時。

    他記得墨宴說過, 圣女是族群內少有的有靈根的修士。

    可是在方才那位圣女身上, 白瑯并未感知到修士的氣息。是她的修為比較高么?

    白瑯不解, 只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方慕雅帶著他繼續往前走, 因方才遇到殷知之事,忍不住嘆口氣:“殷殷姐明明人很好,卻因她爹娘那一輩的恩怨糾葛,被部分族人視為災星。

    “殷殷姐如今寄宿于族長家, 近日就是族長的兒子遇上了怪事……那些本就視殷殷姐為災禍的人便說都是殷殷姐招致的。”

    方慕雅說著, 語氣中倒無怨恨, 更多的是無奈與無力。

    落隱村講究的本就是和睦共處, 他們有族規是族群內的人若與外人通婚, 必須是經過族人認可同意的,子嗣亦得在成婚后才可懷上。

    圣女圣子、族長與長老一脈更是要以身作則,不得違背族規。

    殷知的娘親是圣女,但似乎就是外出期間與未經族人認可同意的男子“未婚先孕”。

    殷知的娘親備受族長與部分長老的打壓,頂著壓力生下了殷知。

    結果那男子分明是圖落隱村圣女所守護的“圣物”才纏上她娘親,趁著她娘親才誕下殷知最是虛弱的時候,將圣物盜走。

    所幸潘夫人與殷知娘親關系好,特意來陪產,潘武通亦陪著妻子等候于院落內,注意到了偷偷摸摸的男子,將其當場抓獲。

    再后來就是一系列方慕雅不知曉的恩怨糾葛,殷知的便宜爹被獻祭燒死,娘親幾年后失蹤,殷知幾歲時便繼任了圣女之位。

    殷知原本是寄養在方慕雅爹娘院中,結果后來方慕雅娘親病逝,爹爹外出打獵時重傷喪命,又輾轉了幾家,才至族長家中去住。

    關于她的災星傳言亦逐漸在部分族人口中傳開。

    方慕雅年紀尚小,才是十六七歲的年華,當年圣女逾矩之事發生時她都未出世,爹娘離世時更是懵懂無知,很多都只是從姑父潘武通和姑姑潘夫人處大致聽來。

    但她與殷知相處時間長,殷知又時常將她當作親妹妹來照顧,品性還是很好的,方慕雅并未將爹娘的意外發泄在殷知身上,反而與她成為了一起長大的發小,關系很要好。

    白瑯聽了個大概,彎彎繞繞的沒怎么聽明白,只把這些內容一五一十全都記住了。

    方慕雅簡單介紹完,又嘆口氣,說起近日之事:“這族長的兒子一出事,只怕殷殷姐于族內的地位會更加不穩固。”

    白瑯不清楚這種地位不地位的人情世故,歪頭問:“族長的兒子出什么事了?”

    方慕雅:“就是你師尊來此的事情吧……具體的族長那邊并未透露,我只知是族長兒子被邪祟纏上了。”

    修仙界中慣常稱惡鬼為邪祟,白瑯此前自修仙界的話本大致了解過這個,點點頭表示了明白。

    方慕雅正要再說什么,白瑯忽地察覺到腰間一塊玉牌傳來感應。

    這玉牌是墨宴特意塞給他的一堆聯絡法器中的一個外表看著像玉牌,實際翻過來是鏡面,鏡面內可傳遞以靈力虛空書寫出來的文字。

    他拿起玉牌看了眼,是墨宴同他說他那邊已商議完,問他現下在何處,要不要回去找他。

    白瑯給他回了一個“嗯”,同方慕雅說:“墨宴說他們那邊商議完了,我想回去找他。”

    方慕雅反應了會兒才明白白瑯的墨宴是他的“師尊”。

    “噢噢好,那我帶你回去吧。”方慕雅領著他往回走,“你居然是直接叫你師尊名諱的么?”

    白瑯疑惑:“不可以嗎?”

    方慕雅:“啊不,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我看話本,師徒間似乎都比較注重禮節,我還是頭次見到連名帶姓直接喊的。你師尊一定對你很好。”

    自動忽略到“師尊”這個稱謂,白瑯對方慕雅話里的最后六個字表示了肯定:“嗯,他很好。還會給我做糕點。”

    “他還會廚藝嗎?”方慕雅詫異,“看他模樣我還以為他會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類型呢。”

    白瑯點頭:“嗯。他做飯也很好吃。”

    方慕雅更驚訝了:“還會做飯嗎?你的膳食都是你師尊做的么?”

    白瑯仍是點頭。

    “那你師尊好寵你啊。”方慕雅驚嘆地說著,“這么用心對徒弟的師尊可不多見,你們關系一定很好。”

    這次白瑯沒做回應。

    他還沒弄清楚他與墨宴到底算個什么關系,亦不知他們現下算不算是“關系很好”。

    所幸方慕雅只是隨口感嘆,并未在意白瑯是否有所回應,感嘆完便繼續同白瑯回潘武通所在的院子。

    等他們回到院子時,墨宴同潘武通站在院子門口,似乎還在攀談著什么。

    墨宴最先注意到白瑯回來的動靜:“小白瑯?回來了啊,方才去哪兒了?”

    白瑯乖乖走到墨宴身邊,說:“到附近走了走。”

    墨宴只是隨口一問,見他全須全尾地回來便沒再說什么,只是自然而然地將白瑯重新護在了他觸手可及的范圍之內。

    潘武通方才與墨宴的交流得應當還不錯,目前看來和顏悅色的,還友善地打趣一句:“墨公子與愛徒果真感情甚篤啊。”

    墨宴輕笑:“畢竟我們家小白瑯天資聰穎又聽話懂事,總會忍不住多照顧些。”

    他夸得絲毫不謙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白瑯的喜愛。

    依目前白瑯的乖順表現來看,他亦值得這么一份光明正大的偏愛。

    潘武通又對方慕雅道:“小雅,邪祟之事墨公子仍需一些時日徹查,這段時日便讓墨公子與白小公子住到你與你祖父那邊罷。”

    方慕雅自是樂意的:“好,那我現下便帶他們過去?”

    潘武通:“嗯。你姑姑先跟你一塊過去,正好看看可還有缺的物什,及早備置了,莫要怠慢二位仙人。”

    “明白明白。”方慕雅利落應下,開心地去拉上潘夫人,一起招呼白瑯與墨宴往另一處去。

    方慕雅與祖父所住之處離這邊不遠,方慕雅見白瑯跟在墨宴身邊,便沒打擾他們師徒和睦相處,拉著潘夫人在聊天。

    白瑯與墨宴并肩走著,同往常一般不怎么作聲,倒是鳳鳴“啾啾”兩聲,從白瑯靠近墨宴的那一側肩頭撲棱著飛去了遠離墨宴的另一側。

    落腳時還險些沒站穩,撲騰兩下。

    白瑯順手扶了它一下它才站住,下意識地輕蹭一下白瑯指尖。

    墨宴在白瑯回來后便時刻關注著白瑯狀態,見狀,涼涼地掃了鳳鳴一眼。

    鳳鳴感知到危險,身子僵了一下,悄悄往外再蹦跶兩步,遠離了白瑯的指尖。

    白瑯挺喜歡鳳鳴暖融融軟乎乎的身子蹭他的感覺,見它突然跑開,茫然了會兒。

    墨宴在這時直接傳音給白瑯:“你方才是和那女孩出去逛了么?可有遇上什么?”

    他本意是想問問白瑯是否有遇到危險的人事物,怕他又被不懷好意之人盯上。

    白瑯卻再次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這是在詢問他今日探聽情報的“任務”完成得如何了。

    他直接將不久前方慕雅同他說的殷知相關事宜,全都復述了一遍給墨宴聽。

    墨宴基本都在潘武通處了解到了更多更詳細的事宜,但是聽到慣來沉默怕生的白瑯亦主動從方慕雅口中問了個七七八八,仍有些驚訝。

    驚訝之余他由衷夸贊:“不愧是我們小白瑯,這么會兒就問出了這么多東西,真厲害。”

    信息有沒有價值的另說,白瑯能在他未提前交代下就找完全陌生的方慕雅問到這些,這可是一大進步,絕對值得大夸特夸。

    墨宴當即道:“那邊的院子應當會有單獨的膳房,等晚點我給你做你喜歡的糕點!”

    墨宴滿是白瑯終于敢于邁出正常交際第一步的欣慰,白瑯則因墨宴給出的“獎勵”,更加確信這就是墨宴交給他,一定要完成的“任務”。

    他聽到墨宴要給他做糕點,莫名的亦不似之前那般歡喜,只是輕輕地點了下頭。

    墨宴光顧著高興白瑯能有所進步,并未在意到白瑯這時異于平常的狀態,已經在思索過會兒要給白瑯做些什么。

    白瑯看了眼兀自喜悅的墨宴,又收回視線,垂下眼睫。

    墨宴之前所表露出來的,想與他建立的更多的“關系”,便是與他之前遇到過的人類似的“任務發布者”與“任務者”的關系么?

    白瑯對此亦有些懵懂的認知,他知道這種關系叫“利用關系”。

    是任務發布者將任務者視為工具的利用關系。

    那就難怪墨宴總說會保護他,不會殺他了。

    有價值的工具自然要好好地保存著,才能繼續發揮工具應有的作用。

    【作者有話說】

    事實上是根本就不在同一個頻道上的兩人x

    第69章

    “理清”關系后, 白瑯恍然大悟。

    他很習慣作為一個工具而存在,這能讓他覺得他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此前因墨宴態度而變化的莫名情緒,大抵是他在擔心自己不合格吧。

    白瑯找到了十足完美的緣故, 這兩日的糾結心緒都減弱不少,兢兢業業地當好墨宴的“工具”——這個他最擅長了。

    白瑯把自己的另一個發現說予墨宴:“還有一件事情,我見到他們村落的圣女了,圣女的身上有怨氣。”

    墨宴皺眉:“惡鬼纏上她了?”

    白瑯搖搖頭:“不知。怨氣很淡, 若隱若現的看不太分明,和莊府的情況不太一樣, 我只能確定那就是怨氣。”

    墨宴大概明白了:“行。正好我這邊尚有些落隱村近日異常情況的信息,晚點安置下來了再同你細說。”

    白瑯乖乖點頭。

    他們跟著方慕雅與潘夫人穆蔓去到了方慕雅住的院子,院內還有一名老爺爺正坐著曬太陽。

    方慕雅快步走向老者:“祖父, 我回來啦。”

    “哎,小雅和小蔓來了啊。”老者回應一聲, 又見到她們身后臉生的白瑯與墨宴, “這二位是……?”

    墨宴主動頷首致意, 又向老者介紹一遍:“您好, 我是墨宴, 這是我小徒弟白瑯。我們是驅鬼師, 受羅盤指引而來,調查邪祟之事。只是這調查事宜需要些時日,可能要叨擾您一段時間。”

    他簡潔地解釋完,面對老者態度還算謙和, 看著是個彬彬有禮好相處的模樣, 和在莊府時的狀態簡直天差地別。

    白瑯多看了墨宴兩眼, 收回視線, 安靜地站著, 像只溫順無害的小兔子。

    老者對他們倆初印象還不錯,又見穆蔓在場,知曉應是與潘武通交流過才來的。

    他拄著拐杖起身,穆蔓忙上前來攙扶他。

    老者向墨宴和白瑯指引:“那二位且隨老夫來罷。只是老夫平日只與小雅獨住此處,便有些簡陋,招待不周,還望二位莫要嫌棄。”

    墨宴莞爾:“是我們唐突叨擾在先,有個住處便可,怎會怠慢?”

    兩人說著客套話,白瑯聽著無趣,亦步亦趨跟在墨宴身側,稍稍低著頭放空思緒,外表看來就是靦腆乖小孩模樣。

    直到走進一個房間,聽聞墨宴在叫他,他才抬眸看向墨宴。

    “嗯?”他應了個輕輕的鼻音,眸間是淺淡的疑惑。

    墨宴指尖動了動,并未有所動作,重復一遍:“你看看房間可還滿意?若是覺著有何缺的正好讓潘夫人幫忙置備了。”

    白瑯這才環視起周圍的環境。

    對比起莊府與墨宴的洞府,這個房間稍有些簡陋,只有床鋪、桌椅與柜子這些基礎的用具。

    穆蔓與老者都因墨宴的話看向白瑯方向,白瑯稍有些緊張,捏著墨宴袖子一角,小聲說:“我想要個大一點的桌子。”

    他聲音很輕,穆蔓與老者都是站得比較近才大概聽清了他說話的內容,似是害怕自己要求會太過麻煩的內斂小孩。

    墨宴考慮到他近日的新愛好,同穆蔓說:“我家小徒弟平日喜好練字,確實需要張大些的桌子,不知可會太麻煩夫人您?”

    穆蔓忙擺擺手:“不麻煩不麻煩。喜好練字好啊,想來令徒亦是刻苦沉穩的性子。等晚些時候我便差人送來。”

    墨宴頷首:“辛苦夫人,其余便無更多需求了。有勞這段時日多多關照。”

    穆蔓亦回了句客套,又同墨宴淺聊一番,叮囑好方慕雅這幾日照顧好貴客,之后才同方慕雅與老者一道離開,讓他們兩人在房間中好好休息。

    沒了陌生人在場,白瑯微不可察地舒口氣,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

    墨宴照舊是布下里三層外三層的結界,順便還上了隔音結界,確認無誤后又去找方慕雅問了熱水,給白瑯沏上顧舒術給的茶。

    適口的茶水讓白瑯情緒更加放松,捧著茶杯安安靜靜地坐著。

    墨宴便說回了今日的正題,問:“除卻那圣女身上的怨氣外,你可還有注意到其余不對勁之處?”

    白瑯仔細想了想,搖頭:“沒有。感覺這邊和莊府那邊很不一樣,好像沒有很明顯的怨氣。”

    墨宴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嗯,確實不一樣。這次作亂的不是普通惡鬼,是畫皮鬼。”

    白瑯困惑:“畫皮鬼?”

    墨宴耐心道:“我詳細同你說吧。那位潘長老潘武通同我說了落隱村內發生的怪事,就是大抵四五日前,族長的兒子忽然有孕了。”

    白瑯更茫然了:“啊?族長的兒子……兒子不是指男的嗎?”

    他轉念又一想,畢竟修仙界他了解不多,或許還真有這種稀罕事呢。

    他又驚奇地說:“原來男子也能生孩子嗎?”

    墨宴對上他真誠的驚嘆,哭笑不得:“修仙界還沒修到男子亦能生孩子的地步。”

    他繼續解釋:“正是因此,族長兒子有孕之事才顯得詭異。我目前尚未見過族長兒子本人,只懷疑應當是畫皮鬼作惡,讓他‘懷上’了鬼胎。”

    “畫皮鬼是介于惡鬼與厲鬼之間的一種,會讓男子懷上鬼胎,鬼胎自懷上到誕下只需一月時間,誕下后會附在鬼嬰身上吃掉孕育它的原宿主。在此期間畫皮鬼還會哄騙這人的妻子自盡,剝下妻子的皮,在吃掉宿主后換皮騙下一個人,以此為生長養料。”

    白瑯聽得一陣惡寒:“好惡心的鬼……”

    墨宴點了點頭:“這種鬼擁有神智手段殘忍,而且可偽裝為普通人族,平日鮮少能被察覺,只有當有人被選中為‘宿主’后才能知曉他的身邊有畫皮鬼。”

    畫皮鬼在偽裝人族時是相當于陽間人的,這種純純“陽間鬼”平日都由鐘馗負責,墨宴還是第一次碰上畫皮鬼。

    等晚些時候還得找鐘馗來問問相關事宜才行。

    他未在這個不熟悉的領域停留太久,指節無意識間輕敲桌面,又提及關于圣女之事:“除此之外,還有值得注意的便是這個村落的圣女與族長兩脈。

    “按理說圣女本該是村落內唯一的有靈根的血脈,但這一任圣女就因她那便宜爹騙了前任圣女,因而只是沒有靈根的凡人。”

    白瑯回想與殷知碰見時的場景,似乎確實沒能感知到靈力的波動。

    原本他還以為是殷知修為比他高,卻原來是凡人一脈么。

    墨宴繼續問:“你今日既見到了那名圣女,以你初印象來看,你覺得她是什么樣的人?”

    白瑯并不擅長評價他人,被墨宴這么突然一問,思考了會兒,精準概括:“漂亮姐姐。”

    墨宴:“……?”

    白瑯重復:“是長得很好看的漂亮姐姐。”

    墨宴簡直被他氣笑:“你看人只看樣貌的么?”

    白瑯特別認真地點頭:“嗯。她長得真的很好看。”

    “好了,我知她長得不錯了,你不用再強調了。”墨宴冒出些酸泡泡。

    小白瑯都沒這么反復強調地夸過他呢。

    墨宴記起白瑯初醒時他因為一副面具把白瑯嚇到的事情,嘆口氣,接受了小白瑯就是純純顏控的事實。

    他把話題拉回正事:“今日族長外出不在村落內,等明日我再帶你一同去見見那族長與圣女。”

    白瑯點頭,應下了墨宴的安排。

    今日時辰尚有富足,墨宴閑來無事,待桌子送來后便讓白瑯在屋內練字,自己出門去找老者與方慕雅看看能不能聊出些新的訊息來。

    而墨宴一走,始終站在白瑯肩頭當“玩偶”的鳳鳴總算放松地蹦跶起來:“啾啾!”

    它撲棱著翅膀在房間內飛了一圈,似是在巡視這個新領地。

    末了它還站到窗臺,朝窗外“啾啾”兩聲,又飛到白瑯面前朝白瑯“啾”兩聲。

    白瑯試圖理解它的意思:“你想出去玩嗎?”

    “啾!”鳳鳴點點頭,翅膀撲棱的幅度更大了。

    在那洞府內悶了數百年,驟然得到離開的機會,不怪乎它會如此興奮。

    白瑯并不拘束它:“我不想出門,那你自己去玩吧。”

    “啾~”鳳鳴飛到白瑯臉頰旁蹭了蹭他,然后毫不猶豫地歡快飛了出去。

    屬實是很向往自由了。

    白瑯不管它,哪怕它就這樣不飛回來了亦無所謂,走到桌子前去想練字,又忽地發覺墨宴好像忘記給他留下筆墨紙硯了。

    果然不能指望墨宴時時事事靠譜。

    白瑯習以為常,在自己都未察覺之下輕嘆了口氣,拿起墨宴最初給的那塊玉牌想喊他過來。

    但思及墨宴應當就在院子中,他又放下玉牌,準備自己出去找。

    然而就在開門時,他倏地與門口的一名女子對上視線。

    ——正是提著個小籃子的殷知。

    “……小公子?”殷知仍是不久前的打扮,見到白瑯時怔了怔,似乎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他,“小公子怎會在此處。”

    白瑯看了眼她周圍仍舊淺淡的怨氣,默默將踏出去的一只腳收回來:“我們暫住在這里。”

    這個“我們”便將墨宴囊括在了其間。

    殷知明白過來:“原是如此。小公子的師尊此刻亦在么?正巧我還未同你師尊見過呢。”

    白瑯點點頭,正要再回答什么時,聽到院子有白瑯動靜的墨宴便已自屋內出來。

    “小白瑯,怎么出來了?”墨宴先是看向白瑯,見他狀態似是有些膽怯,才注意到另一邊的殷知。

    他眸色微動,徑直走到白瑯身邊:“可是有何事要尋我?”

    白瑯惦記著要做個合格的“工具”之事,未回答他這句話,先主動同墨宴介紹:“她就是圣女,殷知。”

    墨宴重新將視線放到殷知身上。

    殷知施以一禮:“想必公子便是白小公子的那位師尊罷?見過公子。”

    她態度很平和,舉止得體,墨宴便沒說什么,輕輕點了下頭算作回應。

    回應之余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殷知,才戳破不久的酸泡泡又冒了出來。

    長得確實不錯,但明明還不及他。

    第70章

    墨宴并未將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 方慕雅亦于此時自屋內出來,見到殷知:“殷殷姐!你怎么來啦?”

    她忙走上前迎向殷知。

    殷知莞爾一笑:“做了些小酥餅,想著你這會兒應當會有興致, 便給你送來了。”

    “好耶,我最喜歡殷殷姐做的酥餅了。”方慕雅欣喜地接過了殷知提來的小食盒。

    她順便招呼起旁邊的白瑯:“白小公子可要來試試?殷殷姐做的酥餅可好吃了!平日還不一定能有機會吃到呢。”

    墨宴輕挑眉:“圣女還會做酥餅啊?”

    殷知相較要謙遜許多:“只是一些平日閑來無事的愛好罷了。正巧雅兒喜食甜,言語間便夸張了些。”

    聽到“喜食甜”,白瑯便有興致了, 抬眸看向墨宴:“我想一起。”

    墨宴的酸泡泡冒得更多了,但不好表現出來, 更不好拒絕白瑯,還是點頭表示了同意。

    方慕雅怕冷落了墨宴這地位最高的仙人,笑著帶了個與墨宴相關的話題:“白小公子方才還同我說墨公子時常會做糕點給他吃, 我就想著白小公子應當亦是喜好甜食的,果真是如此呢。

    “墨公子平日對白小公子想必亦是很好的。”

    白瑯聞言, 先點了點頭:“嗯。他做的糕點很好吃。”

    聽到他輕聲細語的夸獎, 墨宴心底那點酸溜溜的滋味一下便被戳破了。

    果然他家小白瑯還是記得他的好的。

    墨宴被白瑯無意識的話哄好, 唇角上揚, 對殷知的態度亦好了些:“圣女專程來一趟, 還往我與我家小徒弟未擾亂圣女規劃。”

    “得見墨公子是某榮幸, 自無擾亂一說。”殷知微微福身,“殷某雖為圣女,但實質不過一介凡人,墨公子還是直呼殷某名諱便好。”

    墨宴順勢改了口, 仍持有一定禮節:“殷姑娘客氣了。”

    兩人一來一回地客套著, 方慕雅是最不愛聽這些話題的, 見時機差不多, 忙插入其中道:“那墨公子、白小公子與殷殷姐都快進屋來吧, 老站在院子里說話多累。我去給你們泡茶!”

    她迎著三人進了屋子,又跑去泡茶,雖不愛拘泥于禮節,但招呼起人來還是很得心應手的。

    看得出應當是在客氣又熱情的環境下長大的小孩。

    墨宴大致得出些結論分析,隨手端起一杯方慕雅沏好的茶,尚未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時,方慕雅忽地叫住他:“墨公子請等一等,這杯茶是給白小公子的。”

    “哦?”墨宴握著茶杯。

    方慕雅解釋:“白小公子不是喜甜么,便特意為他沏了些不那么苦的茶水,怕白小公子喝不慣。

    “墨公子應當無甚偏好?便為墨公子泡了些尋常的茶水。或者若是墨公子有何忌口喜好的,亦可同我明說,我都記下。”

    聞言,墨宴才將手中茶杯放下,遞到白瑯面前:“方姑娘倒是有心了。我確無太多偏好,能入口便可。只是小白瑯不愛苦味,難為方姑娘照拂。”

    方慕雅忙擺擺手:“沒有沒有。這還是白小公子自己同我提過一嘴,我才有所印象。”

    她說話時往白瑯方向看去,白瑯聽到反復提及自己,疑惑地抬起頭,似乎完全不明白現下是個什么狀況。

    墨宴笑著說:“沒你事,你喝你的茶吧。”

    “噢。”白瑯乖乖地捧起茶杯,低頭喝茶。

    這邊的茶葉同樣是生長于靈氣之間,只不過比起顧舒術的精心培育還是遜色幾分,只能說是可以入口。

    殷知亦將帶來的酥餅拿了出來,是裝在小碟子中的棗花酥,濃郁的紅棗香味在酥餅被端出來時便逸散開來,酥餅做成了花似的形狀,精致美觀,單是拿出來便已色香俱全。

    酥餅做成應當還不算太久,端出來后仍冒著些熱氣。

    白瑯眸色微亮,直勾勾地盯著那碟棗花酥。

    他還沒吃過這個味道的東西,聞起來好香哦。

    殷知看出白瑯的望眼欲穿,將碟子往他那邊推了推:“來試試吧。才做好不久的,記得小心燙。”

    碟子內有的棗花酥是切好的,有的是完整一個的。

    白瑯先拿了一小塊,輕輕咬上小口。

    口感很酥脆,更加濃郁的棗味仿佛襲面而來,清甜可口,味道很好吃。

    白瑯灰眸間染上小小的驚嘆:“好吃。”

    方慕雅已經拿了一個大整塊,聞言笑著說:“是吧是吧?殷殷姐手藝也可好了。尤其是做酥餅,真的特別特別好吃。”

    殷知淺淺地笑了一下:“你們喜歡便好。正好今日做得比較多,喜歡便多吃些吧。”

    白瑯本就是不懂客氣的性子,得到允許自然是開開心心地繼續吃。

    墨宴見他心滿意足似的,沒掃他的興,隨他慢慢吃。

    只是此前他常給白瑯做糕點,酥餅之類做得少,棗花酥更不是不曾嘗試過,想到小白瑯的這個“初嘗試”是別人給他的,墨宴還是微妙地不平衡了些。

    他一手托腮,一手無意識地把玩著茶杯,視線倒是一眨不眨地放在臉頰鼓鼓的白瑯身上。

    白瑯過了好一會兒,實在忽視不了墨宴的視線,抬眸以詢問的目光看向他。

    墨宴并未說什么,只說:“沒事,你吃你的。”

    他倒要看看這棗花酥能讓他家小白瑯吃下多少塊,等過段時間他做雙份的。

    墨宴兀自跟空氣較勁似的,面上不露端倪。

    平日里墨宴時常會有看著白瑯吃東西的習慣,但都是很平常的看,并不似今日這般直勾勾的,還像是帶著別的什么情緒。

    白瑯思考了會兒,能思考出的唯一不同便是今日這酥餅不是墨宴自己做的。

    難不成是墨宴也想吃?

    白瑯恍悟,正好自己剛拿了一個整塊的棗花酥,掰了一半,伸手遞到墨宴面前。

    墨宴還怔了下,沒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

    白瑯當他是不好意思表露出這種“小孩子”似的情緒,主動說:“給你吃,你試試。”

    他直接將棗花酥遞到了墨宴嘴邊,墨宴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就著這個姿勢接受了白瑯的“投喂”。

    紅棗的香味確實濃郁地浸在了整塊酥餅當中,味道墨宴勉勉強強能打個中上分。

    其中有大半是白瑯的投喂削減了墨宴的私心。

    果然還是自家小孩比較貼心,都學會分享自己喜歡的食物了——雖然多半并無他意,只是很順便地給他試試,但這同樣是難得地一大進步。

    墨宴到底是沒忍住,伸手揉了一把白瑯的腦袋。

    較勁什么的無所謂了,果然還是小白瑯開心最重要。

    “師徒倆”的互動被方慕雅全程收入眼簾,忍不住說:“墨公子與白小公子的師徒感情可真好啊。”

    墨宴對夸他們感情好的言論都很受用,矜持淺笑:“畢竟小白瑯本就惹人喜愛。”

    興許是受墨宴今日一整日的溫和人設影響,方慕雅對墨宴并無太多畏懼,忍不住問起些八卦來:“我聽白小公子所言,他在以前的家里過得似乎不是很好,墨公子是如何與白小公子相遇的呢?”

    墨宴微抬眸,并未馬上回答:“小白瑯還同方姑娘說了這些呢?”

    他唇角噙著抹笑意,似是很隨口地一問。

    方慕雅便沒上心,說:“就是聽白小公子說了些家里人不讓他出門之事,應當是過得挺不好的。白小公子也是單純,說得全無隱瞞。”

    墨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方慕雅,見她應當不是有其他意思,才恢復今日立的人設,說:“小白瑯以前過得確實不好,因而不懂太多人情世故,若是有所冒犯,我還要先替小白瑯向姑娘致歉。”

    方慕雅連忙擺手:“沒有沒有,自是沒有任何冒犯。真要說還得是我冒犯了白小公子,利用白小公子的單純得知了許多他的事情。”

    話題很輕巧地便從墨宴與白瑯的初遇之事,轉向白瑯的單純性子。

    方慕雅能這般直白坦率地說出這番話,基本可以確認并無太多旁的心思,只是在試探白瑯這位外人是否可信的時候,沒想到他真的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個清楚。

    白瑯從他們的對話中大致聽出個意思了,臉頰還鼓鼓地吃著棗花酥,問:“這些不可以說嗎?”

    真是十足地好騙,估計被人賣掉了還能乖乖跑回來幫那人數錢。

    墨宴揉一下他腦袋:“沒事,你想說什么便說什么就是。我總不至于還護不住一個你。”

    讓白瑯分清何事可言何事不可言,再跟別人去耍心眼,那真是太為難他了。

    至于一些涉及到冥界的,不能為陽間人所知曉的事宜,現下本身亦不能為白瑯知曉,白瑯說什么都無所謂。

    頂多就是有些事情可能處理起來會變得麻煩些,但不至于到處理不了。

    白瑯隨心順意最重要,其余的事情那就事到臨頭再說吧,大不了就是麻煩些罷了。

    某曾經最討厭麻煩事宜的人無所謂地想著。

    白瑯很聽墨宴的話,既然墨宴說了隨便他,那他便收回視線,繼續安安靜靜地吃東西。

    方慕雅再次目睹他們的互動,也咬了一口手中的棗花酥。

    怎么感覺這個棗花酥突然沒有那么甜了。

    【作者有話說】

    方慕雅:不知不覺中好像吃到了一頓狗糧。

    第71章

    白瑯不喜歡聽無趣的正事, 墨宴便沒在他吃東西時去談論這些,只同方慕雅和殷知隨意聊了聊。

    待白瑯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想起本來找墨宴的正事, 拽拽他袖角:“你沒把紙筆給我。”

    他沒頭沒尾地蹦出這么一句話,墨宴卻馬上理解了他欲表達之意:“哦對,給忘了。你之前要找我是為了這個吧,要回去了么?”

    白瑯點頭, 兩個問題合并回答:“嗯。”

    墨宴便先帶他回了房間,給他留下筆墨紙硯, 讓他安安心心在房間內練字。

    白瑯坐在書桌前先去翻找了墨宴專門為他留的臨帖,翻來翻去最后還是翻到了此前墨宴為了給他示范而寫下的他們兩人的名字。

    墨宴平日里浪蕩瀟灑,寫字時亦是龍飛鳳舞, 但這專門為了給白瑯示范的字跡則端正齊整,像極了偶爾也能認真做點正事的墨宴。

    白瑯還挺喜歡他寫出來的端正字體的。

    可惜這上邊只有四個字, 白瑯此前已經反反復復把他們倆的名字寫得很熟了, 在寫下去并無意義。

    他只好將這張宣紙折疊著收好, 隨意抽了一份臨帖出來, 隨意打發完今日余下的時間。

    次日, 依照原本的行程計劃, 今日墨宴與白瑯要去找族長,看看族長兒子的具體情況。

    只是今日一早,穆蔓又來告知他們族長尚未歸來,或許還得將行程再緩一緩。

    墨宴覺著有些奇怪, 問:“潘夫人可知族長出去究竟是所謂何事?”

    穆蔓嘆口氣說:“實不相瞞, 因為殷知之事, 潘家雖是第一長老之家, 但與族長關系已疏遠不少, 族長并未告知我們他的行程。”

    這件事情墨宴昨日并未聽他們提及過,挑眉:“是因殷姑娘的災厄傳言么?”

    穆蔓點了點頭:“嗯。小知也算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品性端正,溫婉賢良,生來便無靈根亦非她自己所愿,只能怪她那便宜爹騙了她那好騙的娘。”

    “近些年來,那些輾轉圍繞在她身旁的不詳之事,本身皆因他人自己不注意而成,與她又能有何干系?

    “我們一家素來是支持小知的,但族長一脈與將小知以不祥的身份趕出村落,我們力保小知,便產生了分歧。”

    墨宴聽完,又問:“那既然殷姑娘不受族長一脈待見,又為何會暫住于族長家中?”

    穆蔓回答:“圣女圣子一脈為彰顯與村民們同在的恩澤,父母亡故而繼任的圣子圣女在成家前都要住在別人家中。

    “小知每次的住處都是由長老會議決定的。因小知此前已在我兄長,也就是雅兒她爹娘家中,為表圣女的雨露均沾,不能再于同原住處有近親關系者共居。如今搬來搬去的,便只余族長家中了。”

    這么一來,要住族長家便完全是兩方都不情愿之事。

    墨宴大概了解了殷知目前的處境,不再多問,只讓穆蔓等族長回來后再來通知他,便帶著白瑯回了房間中。

    落隱村里家家戶戶都很注重聯絡關系,昨日落隱村的居民便已知曉墨宴與白瑯住在了方慕雅家。

    關于族長兒子沾染邪祟,墨宴與白瑯是驅鬼師之事居民之間亦已傳了個遍,本來今日他們要去見族長的,但聽聞族長尚未回來,知曉他們應當會待在方慕雅家中,便有不少人陸續前來拜訪。

    墨宴正好借此機會了解更多與落隱村相關的內容,而白瑯不愛這些人情世故的客套往來,便基本只是自己待在房間內練他的字。

    鳳鳴在昨夜玩回來后,今晨又早早地飛了出去繼續玩。

    到下午時,墨宴又因有人來訪而同方慕雅一道去了會客之處,白瑯練字累了便在房中坐著看話本。

    跑出去玩了大半日的鳳鳴在這時飛回來,直接落到白瑯手邊:“啾啾!啾啾啾!”

    鳳鳴激動地叫喚著,叫了兩聲又跑到窗戶附近繼續叫,來來回回幾遍之后,白瑯才明白它的意思:“你是想帶我去一個地方么?”

    “啾!”它點了點頭,在白瑯面前撲棱著翅膀,看著像是要準備帶路的樣子。

    白瑯不太愛出門,輕蹙眉:“為何要出去?是想我陪你出去玩,還是遇到什么東西了?”

    鳳鳴“啾”了兩聲,代表著是后者的意思。

    它神色看著亦有些不尋常,不似平日好玩時的模樣。

    那應當就是碰到什么東西想讓他去看看。

    白瑯想了想,放下手中話本:“那我先去和墨宴說一聲。”

    自從上次在莊府同莊陶出門未同墨宴說,結果遇到了惡鬼之后,白瑯要單獨行動時都會先同墨宴說一聲,由墨宴衡量適不適合他自己出門。

    鳳鳴不知這回事,但考慮到墨宴那駭鳥性格,乖乖地先站在了白瑯肩膀,陪他一塊去找墨宴。

    墨宴在會客廳里正與某位和潘武通不對付的長老交談,看起來比較客氣,不過白瑯能注意出墨宴對那位長老的神情似乎比對潘武通要冷淡些。

    會客廳的門并沒有關,墨宴很快便注意到站在門口的白瑯。

    他向那位長老致以歉意,走到門口來找白瑯:“怎么了小白瑯,找我可是有何事?”

    白瑯乖乖地交代:“鳳鳴好像在外邊發現了什么東西,想帶我過去看看。”

    “嗯?”墨宴的視線挪到鳳鳴身上,帶著些冷淡的審視。

    鳳鳴立馬站得更直了:“……啾!”

    它盡力啾得也非常嚴肅認真正經,應當不是單純的玩鬧,而是有什么正經事。

    一只小破鳥能有什么正經事?

    墨宴視線仍舊很懷疑。

    鳳鳴只恨自己這會兒還不會說人話,撲棱幾下翅膀連著“啾”了好幾聲想證明自己是真發現了個東西。

    墨宴大概思索著它的意思,問:“與我們來落隱村目的相干的?”

    鳳鳴連忙點了點頭。

    那邊是與那邪祟事宜有關了,確實是需要去看一看。

    墨宴對上次白瑯受惡鬼襲擊還心有余悸,若是與惡鬼相關,便不能由著白瑯自己去了。

    他看向白瑯:“那我們一起過去。你回房間等一等,我馬上就回來。”

    白瑯乖乖點頭,轉身先回了房間。

    墨宴那邊說快也是真的快,不出一刻鐘時間,他便送走了那位來訪的長老,回來找白瑯:“走吧,我們過去。”

    他面對白瑯聲音還很溫和,旋即又轉向鳳鳴,語氣一下變得冷淡:“你,帶路。”

    被雙標的鳳鳴不能不從,撲棱起翅膀在他們前面帶路,直接帶他們到了落隱村內的一個湖泊附近。

    剛踏進這個范圍內,白瑯便倏地頓住腳步,攥緊了墨宴的衣袖。

    ——他又感覺到了,和在臨原鎮客棧,在莊府時一模一樣的,貪婪窺伺著一般的視線。

    這邊是湖泊,墨宴以為白瑯是在怕水,忙輕輕攬上他的肩膀:“是怕水么?沒事,我們不過去,我們就離遠遠的。”

    “不、不是水……”白瑯慌張地小幅度搖著頭,身體微微有些顫。

    自從莊府書房里與那惡鬼驟然打了個照面之后,白瑯對于長時間放在他身上的陌生視線亦產生了些心理陰影。

    這次的視線又是同莊府那個院子里似的,最陰涼森然的視線,仿佛在一圈又一圈地細細掃視著白瑯身上每一寸地方,帶著貪婪的欲望,隨時伺機沖出來將他一口吞下。

    “嗚……”白瑯指尖攥得發白,細細的嗚咽聲中也待上顫意。

    是誰……到底是誰?

    白瑯的腦海中又驟然出現一些尖銳的、刻薄的笑聲。

    在高閣上,在冷水里,在一片黑漆漆的空間里……陰魂不散的笑聲。

    還有……尖酸惡毒的咒罵聲。

    “嗚……不要……快走開……”突如其來的片段飛快地掠過白瑯的腦海。

    如同上次那些大火記憶的碎片,鋒利的畫面邊緣一下又一下地切割著白瑯并不堅韌的神經,似是想沖破什么,又似是想割斷什么,只叫他的腦袋尖銳地疼。

    墨宴上一次見到白瑯這般狀態還是在莊府的火場里,又不清楚他這次究竟是在怕什么,手足無措下只得先將白瑯圈在懷里安慰。

    白瑯并不似之前在火海時還會掙扎,只是渾身都在發抖,溫熱的眼淚逐漸將墨宴胸前衣料浸濕。

    “啾啾……”鳳鳴亦不知發生了何事,盤旋在白瑯身后,同樣很無措。

    白瑯還在念叨著什么“快走開”之類的話,但聽不出他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墨宴無法對癥下藥,只得耐心地哄:“沒事,別怕,這里其他的東西,沒有東西能傷害到你。”

    白瑯還在發抖,但似乎能聽進墨宴的話,攥緊手心的衣料,輕顫著:“有、有人……有人一直在看著我……從在臨原鎮的時候、嗚……”

    聞言,墨宴皺眉,眸色驀地一沉。

    自臨原鎮時起便一直盯著白瑯看的視線,那便只有對白瑯虎視眈眈的那只厲鬼了。

    厲鬼就潛藏在附近。

    白瑯對怨氣感知本就敏銳,那厲鬼又覬覦白瑯的玉珠,想必那視線不會平和,那就難怪會把他家小白瑯嚇得這么厲害。

    但厲鬼不現身,墨宴亦無法精確捕捉到他在何處,干脆一手攬著白瑯,一手畫出了一個陣法的紋路。

    緊接著,他們的腳下便出現了一道瑩藍陣法。

    墨宴左手一揮,陣法驟然擴大,將包括不遠處那湖泊在內的范圍全部囊括!

    他壓制住體內又開始翻騰的怨氣,估摸著距離差不多之后,又倏地做了一個“收”的手勢。

    陣法爆發出一陣刺目的光,將方圓幾里的位置全部覆蓋!

    他最后一揮,頃刻間那黏膩陰冷的視線便徹底消散。

    陣法伴隨著席卷的風而出現,又在驟然爆發后逐漸消失平靜。

    這是白瑯“初見”墨宴時,墨宴就用過的驅鬼陣法。

    但白瑯還是第一次站在陣法中心,一時都忘了哭,等身側呼嘯的風漸漸平息,才愣愣地抬起頭:“那個視線……好像消失了。”

    “消……咳,消失了就好。”墨宴撤開了圈著白瑯的手,剛開口時聲音似乎有些微的啞,但很快便被他輕咳的一聲掩蓋過去。

    這個陣法是他特意找鐘馗學的,陽間人可使用的驅鬼陣法,可驅散孤魂野鬼,對厲鬼頂多是暫時趕跑。

    但此刻他的體內還殘留有莊府時吸收的怨氣,陽間人的陣法與陰間的怨氣相背,驅動這個陣法必將導致他這段時日壓制的怨氣對他產生一定程度的反噬。

    墨宴悄悄將手縮進袖子中,不讓白瑯有碰到他重新變得冰涼的指尖的機會。

    他看著終于沒那么害怕的白瑯,還是稍稍舒了口氣。

    損耗大點便大點了,他不是不能承受。

    只要白瑯能好受些就行。

    第72章

    墨宴過了會兒才重新運起靈力, 將指尖暖起來,拿了塊手帕遞給白瑯,正好碰到白瑯的手心。

    白瑯本就是常年手腳冰涼的體質, 因方才的恐懼,手心冒出了一層冷汗,指尖更是比平日還要冷冰冰的。

    墨宴心疼地捂了捂他的手:“現下可感覺好些了?”

    白瑯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鼻音有些重,聽起來便軟綿綿的。

    墨宴的手心很暖和, 白瑯有些貪戀這好幾日都不曾真切感受過的溫度,但出于作為“工具”的自覺,他還是抽出了自己的手, 拿手帕擦臉。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抽出手,墨宴感覺到手心空落落灌進來的風, 愣了會兒, 但并未多想, 等著白瑯緩和自己的心情。

    “啾啾……?”鳳鳴落到白瑯肩膀上, 有些擔憂地看著白瑯。

    白瑯平復下氣息, 指尖在鳳鳴的腦袋上揉了揉:“我沒事了。”

    “啾。”鳳鳴輕蹭他的指尖, 又在感知到身側一道涼涼視線時僵住,蹦跶兩步重新撲棱起來。

    白瑯沒在意,以為它這是安慰完就飛走。

    墨宴收回看向鳳鳴的視線,暫且不管鳳鳴帶他們到這里的目的, 先詢問起有關厲鬼之事:“小白瑯, 你方才說有‘人’自臨原鎮時起就一直看著你, 是怎么一回事?”

    白瑯回答:“就是初至臨原鎮客棧時, 我便感覺到過一陣盯著我的視線。后來在莊府, 尤其是在路過莊府那個怨氣最重的院子時,我都能感受到一個……一個很嚇人的視線。”

    說到最后一句時,白瑯無意識地縮了縮,顯然是那視線留給他的心理陰影。

    墨宴心疼地揉揉他的腦袋,也終于明白為何之前帶白瑯路過莊府主院時,白瑯會有那么大的反應。

    基本可以肯定就是那潛藏在暗處的厲鬼了。

    白瑯感受到發梢處傳來的溫柔安撫,漸漸完全安定下來。

    他主動說:“我剛剛……好像還閃過了一些、一些零散的記憶。”

    白瑯皺眉想著,但方才的記憶碎片已變得模糊:“好像是……以前就有過別人總是這樣看著我,咒罵我……”

    但到底是誰,如何看著他,如何咒罵他他已全然不記得,只記得曾經遭遇過這些。

    被嫌棄,被打罵,被帶去高閣,被推落入河,被關在漆黑的屋子里,被……送向死亡邊緣。

    “沒事了,那些都過去了。”

    獨屬于墨宴的氣息驟然將白瑯包裹住,白瑯只感覺自己被一個輕柔的懷抱圈住,只聽到耳畔一個輕輕的安慰。

    暖暖的,又帶著些冷香,一點點撫平白瑯再度起伏的心緒。

    過了會兒,白瑯才重新好點了。

    墨宴松開他,叮囑:“若是之后你再感覺到那陣視線,一定要記得同我說。我若不在你身邊你便用玉牌找我。”

    白瑯乖乖點頭:“好。”

    處理完白瑯這邊的事宜,墨宴才重新看向鳳鳴:“所以你說的那個,要帶我們去看到東西在何處?”

    “啾!”鳳鳴撲棱著翅膀指著一個方向,似是表示著快到了的意思。

    鳳鳴指示的方向是湖邊,墨宴便沒帶白瑯靠太近,大致走到那地方附近。

    白瑯注意著鳳鳴說的方向,倏地察覺出異樣:“那邊好像有一團怨氣。”

    他指著湖畔邊一處,定睛看去才發覺那應當是一名昏倒在那里的小孩。

    白瑯皺起眉,詳細補充:“比殷知身上的怨氣要濃郁些,但又不似莊夫人身上的那種感覺。嗯……不像是被惡鬼纏上的那種怨氣。”

    墨宴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好。那我去那邊看看,你和鳳鳴在這里等我。”

    白瑯點頭:“嗯。”

    墨宴走向湖畔邊,發覺這應當是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身上衣裳是干的,應當并未落水,唇色亦同尋常人別無二致,沒有生病或是中毒的痕跡。

    可能是發生了何事而暈倒在此。

    墨宴尚不了解這個村落全貌,想了想,干脆回去讓鳳鳴把方慕雅也叫來,先讓方慕雅認認人,再讓她把人給帶回去。

    他可沒興致碰別的小孩,尤其是陌生的,不知是否懷有惡意的小孩。若他抱起了這小孩,一旦這小孩別有惡意,他是絕對來不及躲避的。

    墨宴從來不吝于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哪怕只是個昏迷的小孩。

    他回到白瑯身邊,待他到附近尋了塊大石頭,讓他暫且坐著休息。

    須臾,方慕雅才在鳳鳴的帶了下匆匆忙忙跑了過來。

    “呼、墨、墨公子,是你有事尋我么?”

    鳳鳴飛得比較快,方慕雅是一路追著跑過來的,見到墨宴與白瑯在此時,停下喘著氣,還不忘問一嘴是不是他們有事找她,免得耽擱什么要緊事。

    墨宴并無憐香惜玉的打算,沒等她喘過氣來,直接指了指那昏迷小孩所在:“那邊有個小孩,你看看是不是你們村落內的。”

    方慕雅聞言,又是一驚,也顧不上緩口氣了,跑到那邊去查看情況。

    待看清小女孩面容時,方慕雅更是詫異:“嵐嵐!”

    她慌忙上前,先確認了蘇嵐還活著,這才松口氣,試圖叫醒她,卻怎么都得不到回應。

    應當是遇到何事昏了個徹底。

    墨宴讓白瑯和鳳鳴繼續在一邊等候著,走過去問:“所以這小孩是你們村子里的?”

    方慕雅還跪在蘇嵐面前,聞言點頭:“嗯。她是族長兒子的女兒,族長的孫女,蘇嵐。”

    墨宴:“族長的孫女?你們不是因為圣女之事與族長家不算和睦么,怎么聽你方才語氣,似乎和這小孩關系還不錯?”

    方慕雅解釋:“在我們落隱村內,大人的恩怨是不波及小孩的,小孩之間若是愿意相處便處,不樂意相處便不常見面,大人不能干涉的。”

    這倒是個很奇特的習慣。

    墨宴沒再問,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繼續:“這小孩大抵昏迷有一段時間了,這天色看著晚些便要下雨了,那你看看是送她回去還是先帶去你的院子內吧。小白瑯方才受了些驚嚇,我亦要帶他回房去了。”

    “白小公子遇到什么了么?”方慕雅注意力一下子轉移到白瑯身上,看向白瑯所在位置。

    只見他低著頭端正乖巧地坐在大石頭上,因此時無事可做走神放空著,看起來便顯得有些蔫蔫的。

    墨宴簡單回答:“碰上你們村落內藏著的邪祟了。小白瑯體質特殊,容易被邪祟盯上,受到了些驚嚇。這小孩大抵之前亦是差不多的狀況。”

    他把話題轉回蘇嵐身上,方慕雅大致了解了些情況。

    她將小孩背起來,還是決定先不帶她回族長家。

    邪祟之事本就發生于族長家中,這幾日亂成一團,她的娘親又因她爹被邪祟纏上之事而病了一場,將她帶回她家才能更好地照看蘇嵐。

    墨宴不干涉他人決定,走去把白瑯叫回神:“小白瑯,走吧,我們回去了。”

    白瑯的灰眸因墨宴的話重新聚焦,看了眼背起小孩的方慕雅,又看了眼站在他面前的墨宴,過會兒才點點頭,起身站到墨宴身邊。

    “啾啾。”

    鳳鳴亦重新落到白瑯腦袋上,找到它熟悉的位置窩著,一同往院子的方向去。

    老者今日出門串門去,不在屋中,方慕雅便將蘇嵐帶回了她自己的房間,先照顧著,等小孩醒過來。

    墨宴亦需等小孩醒來后,有關她昏迷之事的情報,送白瑯回房間后,又去那邊看過兩次,刷了個關心小孩情況的存在感。

    只是今日白瑯才受到一次大驚嚇,墨宴不敢離開他太久,看兩眼便回來找他。

    白瑯沒了練字的興致,捧著墨宴給他沏的茶坐在桌子邊放空,狀態很像初醒時什么都不感興趣的模樣。

    之前幾次受到驚嚇白瑯都沒有這么大的反應。

    墨宴再次回來看到他還是這個狀態,更加擔心,終于忍不住走過去,輕輕喊他:“小白瑯。”

    白瑯稍稍回神,抬眸看向墨宴,灰眸間是絲絲縷縷的疑惑。

    墨宴盡可能放緩聲音:“你要不要看看話本,或是練個字練個劍什么的?”

    白瑯搖了搖頭:“不想。”

    墨宴繼續問:“為何不想,是覺得累了么?那可要休息?”

    白瑯還是搖頭,什么都沒說。

    為何不想?

    白瑯其實也不知道。

    他只知那些閃現的片段出現之后,他心底就好似有什么東西隱隱要破土而出。

    那是深藏在心底的,揮之不去的恐懼與不安。

    可那些記憶太模糊了,他不知自己到底是在畏懼著什么。

    他不說,墨宴亦無計可施,只得拋出最后的計策:“那我去給你做些糕點好不好?”

    但白瑯并未像平常那般表露期待,只是輕輕點頭:“好。”

    墨宴沒轍,先起身去膳房,寄希望于白瑯吃到甜食以后心情能好些。

    而白瑯依舊只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繼續放空著思緒。

    他什么都不去想,這樣才能不在意心底那些破土而出后肆意蔓延生長的,名為恐懼的荊棘。

    良久,直到窗戶附近傳來一陣“吱呀”聲,白瑯才再次回神,扭頭看向窗戶。

    只見外邊的天色不知何時變得更加昏暗,吹拂而起的風將窗扇吹得搖搖晃晃。

    似乎要下雨了。

    白瑯抬頭,望著那化不開的濃墨似的天色,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總覺得那個頻繁能感覺到的視線的來處,或許是個很麻煩的東西……

    亦或許,會與他的過去有所牽扯。

    墨宴總讓他保護好他的玉珠,他的玉珠會讓惡鬼覬覦。但那道視線所要的,或許不僅僅是玉珠——還包括他的性命。

    白瑯抬手撫上溫涼玉珠,漸漸握緊。

    那道視線的來源者想殺他,而且是很強烈很強烈的殺意。

    第73章

    “啾。”鳳鳴蹦跶到白瑯面前, 輕輕在他臉頰上蹭了下,似乎是在問他怎么了。

    白瑯回過神,放下握住玉珠的手, 輕輕搖頭:“沒事。”

    “啾啾。”鳳鳴撲棱翅膀,但沒有飛起來,圓溜溜的眼睛像是帶著很不認同的神情,覺得白瑯一定是怎么了。

    鳳凰是神鳥, 那實質來說與“鳥”還是相似的,對于破殼后第一個見到的人——又是親和氣質很強的人, 鳳鳴對白瑯是有一些雛鳥情節在的,不想看他有任何不開心的情緒。

    但白瑯并未理解鳳鳴的意思,回答過鳳鳴一聲后便不再作聲, 只是望著外邊愈發濃郁的烏黑。

    應當要下好大一場雨了。

    白瑯對雨天的印象亦不太好,因為雨天是最適合用來作為懲罰的天氣。

    只是他尚不至于到留下陰影的地步, 單純地不太喜歡這般天氣罷了。

    他又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兒, 才轉身回到屋內, 剛要坐下便聽聞窗外傳來敲門聲。

    “墨公子和白小公子在嗎?”

    方慕雅的詢問聲隔著門悶悶地傳進來。

    白瑯重新站起, 走去開門。

    見到是他出來, 方慕雅頓了會兒才開口:“是白小公子呀, 你師尊在嗎?”

    白瑯搖頭:“他去膳房做糕點了。怎么了?”

    方慕雅:“噢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嵐嵐醒了,墨公子之前說想找嵐嵐問問昏迷前的事,所以我來說一聲。墨公子不在的話……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白瑯想了想, 反正他現下無事可做, 便點頭應下了:“好。”

    “啾啾!”鳳鳴忙飛了過來, 落在白瑯肩膀上。

    方慕雅笑一下:“你也要去嗎?那就一起吧。”

    “啾~”鳳鳴對方慕雅的識趣很滿意, 在白瑯肩膀上站定, 趁現下墨宴不在,大膽地蹭去白瑯臉頰一側貼貼。

    白瑯不討厭這樣軟乎乎暖融融的觸感,由著它蹭。

    倒是方慕雅被這一幕可愛到,輕笑著說:“白小公子亦十分受小動物的歡迎呢。”

    白瑯不太懂什么叫“受小動物的歡迎”,微歪頭看向方慕雅,灰眸間無甚波瀾,只是浸著些淺淺的,難以察覺的疑惑。

    方慕雅沒有墨宴那般細致觀察的能力,并未察覺白瑯的懵懂,隨意感慨一句后便帶著他去了蘇嵐這會兒在的房間。

    蘇嵐仍坐在床上,捧著瓷杯,輕垂眼睫,看著是文靜的性子。

    她聽到門口的聲音,抬眸看來對上白瑯的視線,愣愣地有些困惑。

    白瑯也看著她,注意到她身上的怨氣似乎淡了些,眸色中同樣多出些奇怪。

    兩人就這么對視著,最后還是方慕雅輕咳一聲,打破這奇怪的氛圍:“那個,白小公子,你要不進來坐坐?我看你今日狀態不太好,門口站著怪累的。”

    白瑯回神,點頭進屋,找了個地方坐下。

    方慕雅先同蘇嵐介紹:“這位是白瑯,白小公子。他隨同他師尊來我們村落,就是為了解決你爹爹被邪祟糾纏之事。”

    蘇嵐明白了情況,輕聲開口:“白瑯哥哥好。”

    女孩聲音比較小,聽起來細細軟軟的,確實是個不太愛說話的內斂性子。

    白瑯點頭算作回應,又沒了下文。

    方慕雅知白瑯亦是內斂性子,便主動開口同蘇嵐說:“白小公子與他師尊需要了解一下嵐嵐你昏迷的事情,你可記得昏迷前遭遇了什么?”

    “我……我記不太清了……”蘇嵐攥著水杯,把頭埋得很低,“我只記得我、我本來要去找殷知姐姐,但是后來莫名其妙就走到了湖邊……然后……然后好像看到了什么東西朝我而來,余下的我就沒有印象了。”

    白瑯輕蹙眉,問:“你可有印象是什么樣的東西?”

    蘇嵐仔細回想:“不太記得了……似乎是……黑乎乎的一團?”

    若是黑乎乎的一團,那便有很大概率是怨氣。

    但怨氣他記得墨宴說過尋常人是見不到的,他能見到都是因他能力特殊,這小孩又為何會看得到?

    白瑯不太清楚這種專業的捉鬼知識,只默默將蘇嵐說的話記下,到時傳達給墨宴聽。

    倒是蘇嵐因白瑯的沉默而有些膽怯:“那個……那個東西是邪祟嗎?它是不是……也纏上我了?”

    白瑯實誠點頭,逐一回答:“是你們所言的邪祟,但并未糾纏于你。那邪祟具體是和打算我亦不知,要去問墨宴。”

    “墨宴……?”蘇嵐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白瑯沒解釋,方慕雅便說:“就是白小公子的那位師尊,墨公子,墨宴。墨公子看著便是修為高深懂得很多的模樣,與白小公子相遇應當不久,有些事情可能還是墨公子了解更多些。”

    蘇嵐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她又握了握茶杯,緊張地問:“那、那你們會救我爹爹嗎?爹爹最近好像……好像每日都很難受的樣子。”

    白瑯不清楚這次捉鬼流程是否與莊夫人那般,只能驅鬼不能確保被附身寄宿者的存活,只道:“目前不知,要等墨宴去見過你父親之后,才能有對策結論。”

    蘇嵐:“那、那你們什么時候會來呀?”

    白瑯:“本來是今日的,但是族長未歸,便不能去,要等族長回來。”

    “啊……?”蘇嵐似有茫然,“可是,族長祖父已經回來了呀。昨夜就回來了,我看到了。”

    白瑯同樣是疑惑:“潘夫人早晨說,族長今日尚未歸。”

    方慕雅亦是皺眉:“對呀,姑姑平日為人很和善正直的,應當不會在這種大事上騙我們才對。”

    蘇嵐只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孩,不懂這些大人的彎彎繞繞,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的不解。

    仨小孩面面相覷,還是鳳鳴在這個時候撲棱到中間,“啾啾啾”地說著什么。

    通體雪白的鳳鳴此前與白瑯幾乎是融為一體,蘇嵐亦被鳳鳴這突然的飛起來嚇了一大跳,手中瓷杯一下打翻,幸好里邊已經空了。

    白瑯把嘰嘰喳喳的鳳鳴揪回來:“你嚇到她了。”

    “啾……”鳳鳴第一次被白瑯訓斥——雖然白瑯本意只是陳述事實——蔫蔫地耷拉下翅膀,叫聲都變得輕了許多。

    還是方慕雅比較善解鳥意,她記得白瑯說過這只鳳凰幼崽是通人性的,嘗試著詢問:“鳳鳴是不是有什么推測想說呀?只是嵐嵐此前為見過鳳鳴,才被它這忽然的出現嚇到了。”

    “啾啾啾!!”鳳鳴聽到方慕雅懂它,立馬激動地扇了扇翅膀,直接從白瑯手上掉下去。

    幸而方慕雅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

    白瑯這才明白鳳鳴的意思,想了想,問:“會寫字么?會的話你自己寫吧。”

    他指著房間旁側的書桌,書桌上擺著宣紙與筆墨。

    蘇嵐不明就里,瞪大眼睛:“小鳥還會寫字么?”

    “啾——”鳳鳴很想再解釋一遍它不是小鳥,但開口便又泄氣了。

    罷了,解釋一遍又一遍的太累了,鳥就鳥吧,反正都會飛,沒差了。

    主要亦是根本無人能夠聽得懂。

    鳳鳴撲騰到書桌前,自力更生地攤開宣紙,叼起毛筆沾墨,奮力地在宣紙上寫字。

    ——可能,族長,隱瞞歸來。

    它寫得盡量簡潔,白瑯起身,走過來看了一眼。

    入目的便是歪歪斜斜,全是連筆,幾乎看不懂是什么的字跡。

    白瑯沉默片刻,開口:“好丑的字。”

    鳳鳴仿佛被一只突如其來的箭“噗”的一下扎穿羽毛。

    方慕雅亦看了下,盡可能委婉:“嗯……是有點丑哈。”

    鳳鳴撂筆不干了:“啾啾啾!!”

    它一只小鳥啊不是鳳凰幼崽能叼筆寫字已是不易,怎么還挑三揀四的!!!

    方慕雅輕咳一聲,努力試圖辨認鳳鳴的字跡。

    她尚未取得成果時,又聽聞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方姑娘,你可在屋內?”

    屋外傳來墨宴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還有些著急。

    白瑯愣一下,看向門口的位置。

    方慕雅已放下宣紙趕過去開門:“來了來了,墨公子可是有何事?”

    “方姑娘可有見到……”墨宴正著急地問著,一個抬眸間就對上了白瑯困惑的視線。

    墨宴:“……嗯?小白瑯你在這兒啊?”

    白瑯歪頭:“你找我嗎?”

    墨宴見白瑯神情甚至比他走時還放松,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更加奇怪:“你沒事嗎?”

    “啊?”白瑯沒懂,“我為何會有事?”

    墨宴示意了下屋外:“打雷了啊。”

    白瑯更加困惑:“打雷了嗎?”

    他眨眨眼,仔細地聽了會兒,還真聽到屋外有一陣悶悶的轟隆雷聲。

    聲音不算很大,方才屋內又基本充斥著鳳鳴嘰嘰喳喳的動靜與風吹窗扇的吱呀響聲,便沒當回事。

    他恍悟似的說:“真的打雷了呀。”

    他的神情甚至并無太大變化,仿佛此前一點點雷聲都能被嚇哭的人并不是他。

    墨宴:“……?”

    這下輪到墨宴不解了:“你不怕雷聲了么?”

    白瑯鎮定地搖頭:“不怕。”

    說完,他還奇怪地看向墨宴:“不是你讓我不要怕的嗎?”

    “嗯?”墨宴更加不解,“我怎么不知我的話何時對你這么好使了?”

    方才在湖邊他讓白瑯別怕時白瑯還心有余悸到不久前呢。

    白瑯看著墨宴,灰眸仿佛一眼便能望到底:“是你說,‘死在雷聲轟鳴的大火里是我的宿命’這句話是不對的,你會保護我,我不用死,那我為何還要害怕?”

    墨宴怔一下,忽然明白過來。

    白瑯的陰影與雷聲、大火都有關,可他不怕火,偏生只怕那應當無關緊要的雷聲。

    因為火并不可怕,雷聲亦不可怕,可怕的是雷聲遮掩下肆意張揚的人性之惡。

    是白瑯從小到大都在感受的“惡”。

    但是墨宴給了他善意的感知,給了他保護的承諾,故此他無須再害怕任何的雷鳴。

    這是墨宴給他的“安全感”,亦是白瑯無意識間回饋給墨宴的“信任”。

    墨宴倏地笑了一下。

    原來被自家小孩給予信任是這樣的感覺啊,那還真是不枉他那日特地找白瑯掰扯清楚。

    “那沒事了,你無事便好。”墨宴松下神色,“你好好玩吧,我去把糕點最后一道工序做完就回來。”

    白瑯乖乖點頭,眸間重新染上了對糕點的小小期待:“好。”

    墨宴還是沒忍住,快步走過去揉了一把他的腦袋,終于舍得心滿意足地離開。

    【作者有話說】

    方慕雅:Hallo?有人能看得到在中間的我嗎?我是變透明了還是怎么的?

    第74章

    墨宴說是僅剩最后一道工序, 便真的沒隔太久就回來把白瑯喊回了房間。

    白瑯有了短暫出門與旁人交流的過程,原本那些雜亂心緒都散了個徹底,和平日差不多的神情跟隨墨宴回到房間內。

    墨宴這次做的是白瑯近日仍舊偏愛的桂花糕, 熟悉的香甜味道讓白瑯的心情變得更好起來。

    他小口地吃完一塊桂花糕,微微瞇了下眼,像一只饜足的小貓,乖順可愛。

    墨宴怕他噎著, 給他倒來一杯茶水,見狀莞爾一笑, 也算放下心來。

    他將話題回歸至方才之事上:“你怎么跑到方慕雅那邊去玩了?打雷時我還擔心你會怕,匆忙趕回來又見房間里空空如也,差點沒嚇死我。”

    白瑯微歪腦袋, 不是很懂何為擔心,只回答了他的疑問:“是方慕雅叫我過去的。”

    言及此, 他想起自己還未匯報的“任務”, 補充一句:“她說蘇嵐醒了, 想找你, 但你不在, 我就過去了。”

    “那小孩醒了么?”墨宴恍悟, “你可有詢問她暈倒之由?”

    白瑯點點頭,將蘇嵐說的有關“一團黑漆漆”的東西的事情如實都告知給墨宴。

    他還問:“那個會是怨氣么?可是怨氣不是尋常人看不到么?”

    墨宴蹙眉思慮者:“若是致使那小孩昏迷的黑團……大概率應當就是怨氣所致。但至于她為何能夠看到,我對畫皮鬼了解不多,或許會與畫皮鬼這個獨特身份相關。鐘馗對這些熟悉些, 等晚些時候我再他問問吧。”

    白瑯看起來還有些驚奇:“原來你也有不了解的鬼。”

    墨宴失笑:“正所謂術業有專攻, 我——或者說我們, 只負責去捉一部分的鬼。若是所有鬼都歸我們管, 那多累啊?”

    就像這會兒身兼三職的鐘馗, 累得都快沒個鬼樣了。

    白瑯點了點頭表示了解,又道:“蘇嵐還說,族長昨日就回來了。”

    “嗯?”這是墨宴預料之外的消息,“確定么?”

    白瑯肯定:“她說她看到的。但我們想不通為表示。

    何潘夫人會說族長沒有回來。”

    說著,白瑯又想起鳳鳴寫下的那個猜測,將方慕雅認字失敗后塞給他的宣紙拿出來,又攤開在墨宴的面前。

    墨宴好奇地看去一眼,迷惑:“這什么鬼畫符?”

    窩在白瑯腦袋上的鳳鳴:“……”

    突然好氣,但是不能表示。

    白瑯回答:“鳳鳴聽聞這件事后寫的,但我們亦未看懂。”

    墨宴“哦”一聲:“原來是鳥畫符。”

    “啾……”被再次嫌棄字丑的鳳鳴有氣無力地叫喚了一聲,放棄掙扎。

    墨宴姑且辨認了一下,看出鳳鳴是推測那族長回來之事實則隱瞞了穆蔓。

    這倒與墨宴的第一反應相符。

    潘武通已確認過墨宴身份并且將墨宴與白瑯留在了落隱村內,以解決族長兒子莫名有孕的詭異之事。

    而要論此事,必然需要他們與族長那邊見面,倘若潘武通與穆蔓不想讓他們見族長,根本就不必留他們下來。

    但具體是如何墨宴還得親自問一下那叫蘇嵐的小孩。

    他暫時將心神從此事中抽出來:“我大概清楚了,你做得很好,晚上可有何特別想吃的?我做給你當獎勵。”

    白瑯眸色微亮:“想吃糖醋魚。”

    墨宴笑笑:“好,那就給你做糖醋魚。”

    白瑯心情更好了,拿起小塊桂花糕繼續吃。

    待糕點用完,他重新升起了看話本的興致,翻找出一卷之前沒看過的話本來打發時間。

    墨宴見他狀態平穩,便留他與鳳鳴在屋中,自己再去找了一次蘇嵐。

    蘇嵐狀態比起初醒時要好了一些,墨宴過去時正與方慕雅聊得開心,他便端了同面對方慕雅時一般的謙和人設,基本斂起往日的凌厲氣場,蘇嵐便沒對他產生太多的膽怯畏懼之心。

    墨宴開門見山地詢問了她昨日見到族長歸來的具體情形,得知蘇嵐只是偶然看到了族長,但族長并未看到他,大致確定了族長應當就是偷偷回來的。

    至于族長為何要隱瞞自己的蹤跡,那就暫且不得而知了。

    墨宴得到需要的情報,便未在方慕雅房間中過多逗留,轉身出門。

    但是在臨走近他與白瑯的房間時,他腳步又頓了下,思慮片刻后暫時拐去了一處偏僻無人的角落,把鐘馗給喊了過來。

    關于畫皮鬼之事,還是得盡早有個全面了解才行。

    鐘馗同往日一般來得很快,第一時間是觀察附近環境:“咦,又換地方了啊?可是有新進度了?”

    墨宴“嗯”一聲,未同平常那般打趣,直入主題:“這次是這個落隱村族長的兒子離奇有孕,我初步懷疑是畫皮鬼作祟,想來找你問問。”

    “畫皮鬼?”鐘馗皺起眉,“那對你們而言有些棘手啊。”

    墨宴:“何出此言?”

    鐘馗詳細道:“畫皮鬼是陽間鬼中最難對付的,它們本身便有神智,不以怨氣為食,只以活人陽氣為養料,甚至能完全偽裝成活人混在人間,非常難以分辨。”

    “它們最是愛護自己剝來的皮囊,你想引它們現身都不容易,鬼嬰成熟時間又短,一旦鬼嬰成熟,叫畫皮鬼附身于鬼嬰之內,術法對它幾乎沒有任何效用,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將宿主吃掉。”

    墨宴眉頭皺得更深了:“那這鬼可比厲鬼還強啊。”

    鐘馗沉吟片刻:“只能說二者不能對比吧。畢竟畫皮鬼需要的是陽氣而非怨氣,與陰間厲鬼還是不同的。只能說在陽間鬼中,畫皮鬼實力確實能等同于厲鬼。”

    墨宴沉下心:“那若要在鬼嬰成熟前捉拿它,該如何做?”

    鐘馗回答:“首先你得找到畫皮鬼如今的皮囊,在其對你放松警惕之時以特制的符咒將它逼出來——當然,若是你魂力足夠,不必等它松懈強行逼出來亦可,只是這樣對你自己損耗也大,非必要時不推薦這種做法。”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拿出自己特制的,專為對付畫皮鬼的符咒。

    若說厲鬼對于黑白無常使而言是最棘手的一種,這畫皮鬼對他們鐘馗一脈亦是最緊要鉆研解決的鬼。鐘馗如今的這些符咒都是前幾任鐘馗代代完善傳承下來的。

    看著這些符咒,鐘馗又忽然有些憂心:“畫皮鬼十分狡猾偽善,你們此前未曾接觸過,說不定很容易上它的當。要不這次還是我放著由我來吧。萬一你們有個什么閃失便不好了。”

    他們鐘馗一脈傳承至現任鐘馗,他都不敢斷言自己一定能趕在第一次鬼嬰成熟前將畫皮鬼捉拿,更何況是從未了解過的墨宴與記憶魂力都被封印的白瑯?

    墨宴對此倒不是很在意:“無妨,我的實力你還不清楚么?難得有個機會讓我會會陽間鬼,就不勞煩你再多干一份活了。”

    他說得吊兒郎當的,完全沒將這畫皮鬼放在眼中。

    在冥界鬼使當中,白瑯是公認的魂力最強者,而墨宴因白瑯的限制,從未發揮過自己的真正水準,故而其實也無鬼知曉,他的魂力與歷練前的白瑯是不相上下的。

    他不信還能有他堂堂并列最強者還能栽在一個小小的畫皮鬼手中?

    墨宴黑眸間俱是張揚自信,一頭白發更襯出他的放蕩不羈,毫無畏懼。

    為了保護好他家的小白瑯,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鐘馗這段時日是著實忙碌,若要分出心神專門去對付畫皮鬼的話確實很難,兩相權衡下還是同樣了墨宴所言:“那好吧,就全權交給你了。”

    他將特制的符咒塞入墨宴手中:“晚點我回冥界把畫皮鬼相關資料給你帶來,你……你們還是要記得小心行事,切莫掉以輕心。”

    “行,我知道的。”墨宴給了他充分的保證,“放心交給我便是。這天底下可還沒有我墨宴學不來的事。”

    他笑得還有幾分漫不經心,看著狂妄自大,但他還真這樣的底氣與實力。

    鐘馗是信任他的:“那若是有何需要我的時候隨時喚我,畫皮鬼本就歸屬我的范疇,我會盡量全部細致解答的。”

    “好。”墨宴應了下來,又問及關于他自己的事情,“對了,近日孟婆那邊對于我身上怨氣之事可有新的進展?”

    鐘馗想了想:“尚未聽她提及過,等會兒我順便回去問問吧。”

    說完,他狐疑地看向墨宴:“怎么忽然想起關心這回事來了?你平日不是最不在意與自己相關的事情么?”

    墨宴單手搭在鐘馗肩膀上,咧嘴一笑:“這不是今日用了一下你教的陽間人驅鬼術法,怨氣有點反噬了么。”

    他把這話說得非常尋常,仿佛只是在說“正好今日天氣不錯”之類無關緊要的是由。

    鐘馗:“?”

    他當即捕捉到重點:“你今日又用那個術陣了??我不是同你說過陽間人陣法同你陰間怨氣相克么?你不要命了啊??!”

    鐘馗立馬就著急起來:“怨氣一旦反噬你目前的肉身是一定會受到侵蝕影響的!你就不能愛惜一點你如今這具身體嗎?!”

    墨宴卻只是攤了攤手:“可是我也沒辦法啊,那只厲鬼都把小白瑯嚇哭了,我目前又無法逼它現身,只能先這樣趕跑它。”

    鐘馗一時還真啞口無言。

    過了會兒他才重拾語言能力:“不是,白瑯被嚇哭那你讓他哭會兒不就好了,有你在那厲鬼又無法靠近他,肯定過不了多久便會先自己走的啊,你又何苦多此一舉糟蹋你自己身體?”

    墨宴微垂眼睫,眸色似是淡了些:“他那時的狀態太遭了,我不想小白瑯繼續那么難受。哪怕只是一會兒也不行。”

    鐘馗恨鐵不成鋼:“你是他爹還是他娘還是喜歡他啊?就那么一會會的難受能要他命嗎?你犯得著搭你自己嗎?”

    “嗯,我是喜歡小白瑯。”

    墨宴直截了當地承認了。

    鐘馗一時還未反應過來:“就算你是真的喜歡……嗯?”

    他回過味來,震驚:“嗯??!”

    第75章

    鐘馗有點凌亂, 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語言能力:“你說……你喜歡白瑯?是我想的那種喜歡么?”

    墨宴坦坦蕩蕩:“自然是你想的那種。不然你覺得我會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同僚付出這么多?”

    鐘馗仔細想了想,依照墨宴的性子,還真不會。

    若他只將白瑯當中尋常的同僚, 頂多是會嫌他哭得煩,但決計不會損己利人——他自被人背叛而死后便再也不是這么心胸寬廣之人了。

    鐘馗還是沒太理清:“可你不是將白瑯當小孩么?你還戀童啊?”

    墨宴:“?”

    “去你丫的。”墨宴簡直被他氣笑,往他那邊踹一腳,“別把我想那么惡劣, 小白瑯還未小到這種程度,我此前只是將他當作晚輩一般罷了。叫小孩只是順口。”

    鐘馗堪堪躲過他的襲擊, 嘟囔似的說:“那你這也不對啊,白瑯顯然認知與尋常人不同,這么單純一小孩, 你這不純純利用你自己的身份欺負人么?”

    墨宴:“那我也沒說我開始向小白瑯示愛了啊。我不會利用他的單純,等他何時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喜歡, 我才會同他說。”

    鐘馗狐疑地看著他:“你會是這么好心腸的人?”

    墨宴由著他打量:“我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但若對面是小白瑯, 我尊重他的一切選擇。”

    這話聽得鐘馗都有些牙疼。

    冥界中并非沒有鬼與鬼之間的相戀, 鬼差鬼使亦無禁止相戀的約束, 只要不玩什么人鬼殊途那基本都是由著他們自由發展。

    黑白無常使的綁定本就是一種難言的宿命, 又日日生活在一塊,歷屆幾任中其實不乏相互看對眼的,不算稀罕事。

    只是這事發生在早就不信任任何真心的墨宴身上,還是叫鐘馗有些難以置信。

    墨宴并未將話題停留在此太久:“不說這個了, 你就記得幫我問問怨氣之事可有新進展。畫皮鬼與尋常惡鬼不同的話, 我比較擔憂這一次厲鬼會不會再針對小白瑯做出一些更有可能傷害到他的事情。至少在小白瑯歷練結束之前, 我不能失去保護他的能力。”

    他話里句句不離白瑯, 若非是還要保護白瑯, 只怕根本不在意怨氣對他身體的侵蝕。

    鐘馗姑且接受了墨宴喜歡白瑯這件事,只是仍需要自行回去消化一段時日,應下墨宴的需求后便沒再逗留,匆匆地離開了。

    他的身形于原地晃一晃便徹底消失,墨宴亦收斂了面對鐘馗時隨性浪蕩的神情。

    他看向房間的位置,須臾,嘆了口氣,回到房間里去陪白瑯。

    ……

    得知族長已經回來但刻意隱藏了行蹤之后,墨宴亦未急著直接去找族長,陪著白瑯在屋中打發時間,順便自鐘馗交給他的相關資料中大致了解畫皮鬼的處置方式。

    慕箐芍亦在當晚托夢找了趟墨宴,大致清楚墨宴此刻的身體狀況,只叮囑他暫且不要再用鐘馗教習的術法,以及他自己本身的黑無常魂力。

    過了一日,穆蔓那邊才終于來說族長回來了。

    墨宴便帶著白瑯一道過去會會這個族長與族長兒子。

    族長家與圣女圣子一脈成家后單獨住的房子都有固定位置,更靠近族中的祭祀臺。

    他們抵達族長居所時,蘇嵐正同一名婦人在院中玩鬧。

    婦人尚未見過白瑯與墨宴,但聽說過族內有兩名外來者,見他們面生,大概認出他們的身份。

    她尚未來得及起身迎接他們,蘇嵐先跑了過來給他們打招呼:“白瑯哥哥,墨公子好。”

    昨日蘇嵐在方慕雅的房間內休養了大半日,后來能下床后還特地到白瑯房間來找白瑯玩,她本身又并非怕生性子,只是文靜些,大半日時間與白瑯還算熟悉。

    白瑯朝她點了點頭算作是回應,墨宴亦端起他這次扮演的溫和好人設定,笑得溫和:“小蘇姑娘好啊。”

    婦人看著有些詫異:“二位仙人與小女認識么?”

    墨宴頷首:“夫人貴安,我與我家小徒弟這幾日暫住于方慕雅方姑娘院中,昨日小蘇姑娘去院中找方姑娘,亦同我家小徒弟投緣,便一塊玩了會兒。”

    墨宴昨日叮囑過蘇嵐不要將自己昏迷之事透露給任何人,包括她的家人,只說是去找方慕雅玩了。

    婦人便沒多想:“原是如此。小女好玩,若是多有打擾在此先替小女向二位仙人致歉了。”

    婦人的態度亦是親善溫和的,看著是位稱職的娘親。

    蘇嵐主動問:“白瑯哥哥和墨公子是來找我爹爹和祖父的么?”

    她與白瑯熟悉些,這番話雖順便帶上了墨宴,但視線始終放在白瑯身上。

    白瑯與她對視,點頭:“嗯。他們今日在么?”

    回答他的是蘇夫人:“在的。二位請先隨我到這邊來吧,我去叫他們。”

    蘇夫人將他們帶去會客的屋子,墨宴便與白瑯一同跟了進去,尋個位置坐下。

    來落隱村幾日時間,他們大致弄清楚這個村落主要是講究一個和諧共處。大家的屋子都差不多是一個樣式,有個外院敞開,內里還有個二進院落,接待來客的屋子在最外層。

    屋子內亦是比較尋常普通的桌椅,不太分主位與客位,基本是平等處之。

    蘇嵐年紀雖小,但已學會了端茶倒水,聽她娘親的安排去給白瑯與墨宴端來茶水。

    墨宴趁著只有蘇嵐在的間隙,狀似不經意地問她:“對了小蘇姑娘,我能否問問平日里你與你爹爹關系如何?”

    “唔?”蘇嵐不太明白墨宴為何忽然問這個問題,思索片刻認真地回答,“爹爹對嵐嵐很好,雖然平日總有些忙,大部分時候嵐嵐都是同娘親待在一起……不過嵐嵐很喜歡爹爹。”

    墨宴:“你的爹爹很忙么?他一般都是忙什么?”

    蘇嵐回答:“娘親說,爹爹是去鎮上做生意了,以前是同祖父一道出門,后來經常會自己去鎮子上,有時要好幾日才回呢。”

    小孩嗓音清脆,不知想到什么,又粲然一笑:“不過爹爹每次回來都會給嵐嵐和娘親帶好多鎮上的東西。”

    墨宴研究過地圖,落隱村附近確有一個小城鎮,比不得云山鎮繁華,但總比這個隱世村落要熱鬧些。

    那處地方若是騎馬過去的話,不到半日便能抵達,要過去還是很方便的。

    墨宴接著問:“那平日里你們會去鎮上么?”

    蘇嵐搖搖頭:“爹爹說了,鎮上很危險。有很多很多非常非常厲害的大人,我們去了很容易被壞人傷害的,所以我們不能去鎮上。”

    墨宴大致了解了情況,估摸著蘇夫人那邊要回來了,便沒再繼續:“好,我明白了。那你先去玩吧,等會兒都是大人的討論,你一個小孩多半也聽不進去。”

    蘇嵐點點頭,臨動作前又看向白瑯:“白瑯哥哥不出來一起玩嗎?”

    白瑯平日里基本都是被默認當作小孩那一邊的,蘇嵐便默認著是她同白瑯玩,墨宴同她爹爹祖父聊。

    白瑯亦在這時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想起昨日鐘馗同他說過的話,眸間的溫和笑意稍稍淡了些,但很快又恢復尋常模樣,說:“對比你與你慕雅姐姐——甚至是你們殷殷姐,小白瑯可都已經算大人了,與你們不同。今日之事還是需要白瑯參與的。”

    蘇嵐懵懵懂懂地點頭:“噢。”

    白瑯自己都是疑惑:“我也算大人嗎?”

    墨宴無奈笑笑:“當然啦。你只是記憶缺失,不代表你那段過往便不存在了。細論下來你亦有個幾百歲的年紀了。”

    白瑯想起之前看墨氏劍譜時,墨宴同他說過他只比墨宴小個三百來歲,而墨宴的年紀已經是五百打上了。

    那他自己的真實年紀亦有個兩百打底。

    始終認為自己只有十八歲的白瑯這么一盤算,給自己算驚訝了。

    修士的年歲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墨宴看著他微微詫異的神情,還是沒忍住,笑著揉了一把他的腦袋:“等會兒還需要你看看那族長兒子身上是否有怨氣,所以你得暫時留在此處,可以吧?”

    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大人的白瑯直起身子,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嗯。”

    這裝出來的嚴肅正經小表情簡直可愛得犯規。

    墨宴忍住了繼續揉他腦袋的沖動,待蘇嵐離開后不久,族長與族長的兒子便一道進來了。

    族長蘇青遠年過半百,兩鬢發白但精神矍鑠,身后是挺著大肚子進來的兒子蘇志榮。

    蘇志榮看著面黃肌瘦,行動有些遲緩,大抵是受肚子的里“胎兒”影響,整個人看著都懨懨的。

    蘇夫人攙扶著蘇志榮入內,言語間溫婉賢惠,看著應當是顧家的好妻子。

    蘇志榮面對蘇夫人,還會撐起些精神來同她小聲交談,似是夫妻感情很不錯的模樣。

    墨宴大致留意過他們的表現,對蘇夫人說:“小蘇姑娘已會院中玩耍,只她一人只怕容易無趣,此處便不勞蘇夫人照看了。”

    蘇夫人未作他想,應聲:“那好。若有何需要地再喊我。”

    墨宴頷首算作回應,待蘇夫人離開后重新看向蘇青遠與蘇志榮。

    他同之前一般簡單地介紹了他與白瑯的身份、來意。

    蘇青遠此前亦聽說過此事,開門見山地問:“不知墨公子可能看出犬子這是招惹到什么邪祟了?”

    他問得著急,似是愛子心切。

    墨宴沉吟著回答:“就目前來看,有很大可能是懷了鬼胎。”

    “鬼胎?”蘇志榮本就不好的臉色又煞白許多,“那、那為何會懷上……這種東西?”

    墨宴道:“不急,我先再確認一下,煩請蘇公子誠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端的仍是親善人設,蘇志榮亦未多想,忙道:“您請問。”

    墨宴:“敢問蘇公子在身體異樣的前一日,可有同別的女子行房事?”

    這樣直白的問題叫蘇志榮眉頭一皺,似是有些惱羞成怒:“您問這個做什么?”

    墨宴解釋:“懷鬼胎的重要契機是要有行房事的全套過程,我只是例行詢問,若蘇公子之前未有與其他女子做那云雨之事,便有可能不是鬼胎。”

    他這話一出,蘇青遠與蘇志榮的神情都似乎有些難以察覺的異樣。

    墨宴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始終噙著抹淡淡的笑意。

    白瑯在這時輕輕拽了下他的袖子。

    墨宴以為他是要說蘇志榮身上是否有怨氣之事,側眸看了他一眼,正撞進白瑯充滿好奇的視線。

    白瑯以傳音的方式問他:“是行房事和云雨之事是什么?”

    墨宴嘴角的笑意稍有些凝滯。

    他輕咳了一聲,面上收斂得很好,傳音回應:“這些事情你一個小孩子就不要問了。”

    白瑯卻更是疑惑:“可你不是才說,我是大人么?”

    墨宴:“……”

    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倒不是他不愿同白瑯解釋這些,不過現下時機確實有些非常地不合適。

    他在心底輕嘆口氣:“晚點,等晚點我再同你說。”

    【作者有話說】

    小白·突然發現自己是大人版·瑯:單純乖巧且好學.jpg

    第76章

    白瑯聽話地收回了視線, 繼續旁聽墨宴與蘇志榮和蘇青遠的交流,努力地讓自己不走神,全程都聽得很認真。

    蘇志榮最后還是否認了曾與人有云雨之事, 墨宴亦未逼問,偏頭看向白瑯,問他:“小白瑯,你可有察覺和異樣?”

    他這是明當著兩人的面問的, 蘇青遠與蘇志榮都下意識將視線挪到白瑯身上,正好看到他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

    白瑯面容定格在十八歲, 看起來尚有些青澀稚嫩,平日里放空思緒或安靜聽講時便顯得很乖巧溫順,是渾然天成的無害單純。

    但這會兒稍稍板起臉抿著唇, 便給人以拒人千里的冷淡感覺,與冷臉時的墨宴還有幾分氣質上的相似, 看著好似高深莫測, 叫人不敢輕易以貌取人。

    墨宴這么一問, 便更像坐實了白瑯只是深藏不露。

    白瑯聽到墨宴問題, 看了他一眼才想起墨宴留他是為了讓他看看蘇志榮身上的怨氣。

    他重新將視線放在蘇志榮身上, 蘇志榮下意識便坐得端正了些, 惴惴不安,生怕白瑯是一下便能戳穿他的所有謊言。

    完全不知自己能有這么厲害的白瑯細細端詳須臾,得出結論:“肚子里有黑霧,但是好像不是怨氣。”

    “是么。”墨宴摩挲著下巴, 又以傳音問白瑯, “你如何看出他肚子里有黑霧的?”

    白瑯便以傳音回他:“我看到有一縷縷的霧在他肚子的位置進進出出的, 只是也有些淡, 不像之前那些怨氣比較實質化, 更像……”

    白瑯記得自己似乎見到過類似的霧氣,在腦海中搜刮片刻才終于想起:“像鐘馗身邊的黑霧。”

    墨宴曾經同白瑯解釋過,他所能看到的,鐘馗身邊圍繞的黑霧是鐘馗部分修為的具象化。

    墨宴大抵清楚了。依照他昨日翻閱過的內容,鬼嬰實則亦算是畫皮鬼魂力的具象化。

    畫皮鬼會在引誘男子與其翻云覆雨之時,將自己的部分魂力注入到男子的肚子里,自行結成子宮似的保護膜,在膜內以男子的部分陽氣作為養料孕育生長。

    待徹底成熟后,便會強行誕生,再吞食掉宿主余下陽氣與身體血肉,并與自己原來的“身體”重新融合。

    故而在鬼嬰孕育的這段時間是畫皮鬼魂力最弱的時間,一旦畫皮鬼與鬼嬰附身融合,那一時半會的就真的抓不住它了。

    這蘇志榮肚子中既然有類似于鐘馗身邊的黑霧,那便能確定他就是懷上了鬼胎。

    看著與蘇夫人蘇嵐一家三口感情和睦,背地里玩得倒是挺花。而且依那蘇青遠神色,只怕平日里去到鎮上時,也不是什么老實顧家之人。

    墨宴掃了一眼對面的兩人,見他們都因白瑯的話云里霧里忐忑不安,很快又收回視線,斂起眸間神色。

    他掛回了那副親善的模樣,思忖著開口:“若是肚子里有霧氣,那一多半還是被邪祟盯上,懷了鬼胎。只是此前我仍未聽說過不行那樣之事亦能懷鬼胎的先例,或許我還需要點時間重新去調查一番,也好給蘇公子‘對癥下藥’。”

    這般說著,墨宴又似是想起什么,輕蹙眉:“只是這鬼胎成熟時間極短,敢問蘇公子懷胎至今確切的時間已有幾日了?”

    蘇志榮想了想,回答:“已有七日了吧……”

    七日時間蘇志榮的肚子已同正常懷胎八九月的女子差不多,想來這鬼胎是迅速孕育到可以吞食宿主陽氣的大小,再慢慢地消耗宿主。

    蘇青遠在旁側問:“依墨公子之言,這鬼胎成熟時間是多久?成熟后又會如何?”

    墨宴如實回答:“鬼胎不同于正常胎兒,成熟只需一月時間。鬼胎成熟后會強行誕生為鬼嬰,并一口一口吃掉宿主身軀血肉以滋養己身。”

    他著重強調了“一口一口”,對于尋常人而言這與凌遲已無太大區別。

    蘇志榮面色“唰”一下更為慘白。他哆哆嗦嗦地問:“那、那墨公子應當有辦法將、將這鬼胎打掉吧?”

    他的眼神帶著絕望與期冀,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墨宴身上。

    墨宴頷首:“蘇公子放心,這本就是我與我家小徒弟來落隱村的目的,我自會傾力相助,盡量替蘇公子將鬼胎打掉。”

    眼見蘇志榮就要松口氣,墨宴又不緊不慢地補充:“只是打掉鬼胎的前提得是將鬼胎形成之由弄清楚,蘇公子既否認了最常見的形成之由,那我可能還得花費些時間去找找是否有旁的緣故。”

    蘇志榮身形微僵。

    蘇青遠問:“那墨公子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墨宴斟酌著回答:“短暫四五日……長則大抵亦要小半月吧?蘇公子情況確實特殊,我此前還未遇到過。與鬼胎相關的古籍又浩若煙海,只怕還是得花費一定時間。我亦不能保證是否能趕在鬼胎成熟前查清楚。”

    蘇志榮的身形又晃了晃,似是想說些什么,但被蘇青遠給按下了。

    蘇青遠拍著蘇志榮的肩膀,很是懇切地對墨宴說:“有勞墨公子了。”

    墨宴擺手:“無妨,本就是我職責所在。那我們便不再多做打擾,先回去翻閱古籍看看是否有線索了。”

    蘇青遠亦不再留他們,連聲道謝后讓蘇夫人來送他們離開了院子。

    而兩人一走,蘇志榮便急切地問蘇青遠:“爹!你方才為何不讓我說?”

    蘇青遠鐵青著臉:“讓你說什么?說你時常到鎮子上去找女的亂搞?你可知這對我們的聲譽是多大的影響?”

    蘇志榮:“我命都要沒了還管什么聲譽!那鬼胎才七日都長得這么大了,再等一陣子它成熟,那我豈不是……”

    他不敢繼續往下設想,鬼胎在體內那種冷得滲入骨縫似的感覺只有他自己清楚,才懷胎七日已難受非常,若是再持續下去,誰知還要遭受怎樣的折磨?

    更何況這鬼胎成熟的后果,聽著便叫人膽寒。

    蘇青遠顧慮顯然與他不同:“距離一月還有時間,那兩人是外來者,又是潘武通那邊接待的,萬一是潘武通找來合謀的怎么辦?

    “到那時你便是性命與聲譽一個都不保,還得連累我!若是我們都被剝奪族長之位,那不正如了那潘家之意?”

    落隱村規則不同于尋常修士或凡人,因睦鄰友好的需求,村內要求只能一夫一妻,不得納妾。

    族長與圣子圣女一脈更是嚴苛要求,必須潔身自好,不得沾染任何惡習。因而落隱村內亦無重男輕女之俗,凡是子女皆能繼任父母之位。

    而族長與圣女圣子一脈一旦被曝光出丑聞,喪失名譽都是小事,嚴重些的會被直接驅逐出村落,并且一切財產留于村落中不得帶走。

    他們落隱村本就以家家戶戶的互幫互助為生存之本,村落雖不算多么繁盛,但過得還算不錯。一旦被驅逐,可就再難找到立身之處了。

    蘇志榮亦想清了此事,稍稍冷靜些,但唇色依舊蒼白:“那、那我該如何是好啊,爹,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我……我、我還不想死……”

    說話間,興許是情緒的起伏影響了體內那鬼胎的動靜,蘇志榮只覺又一陣寒意在他肚子里翻騰地攪來攪去,痛苦地捂住肚子。

    蘇青遠到底還是疼愛自己兒子的:“你別急,我在想辦法了,前日我也已經去鎮上找過一些修士去問,定然還會有辦法的。”

    “至于那兩個外村人……再試一試,在確認他們可信前切莫輕易透露太多信息。”

    事到如今,蘇志榮也只能聽蘇青遠的話,痛苦地點了點頭。

    ……

    另一頭,離開族長院子之后,白瑯便陷入了思索的狀態當中。

    墨宴問:“怎么了小白瑯,是覺得哪里不對勁么?”

    白瑯輕輕點頭,想著方才蘇志榮的表現,問:“你問行房事之事后,族長兒子好像變得緊張了許多。行房事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兜兜轉轉,關注回最初的話題。

    “……你還惦記這個呢?”墨宴無奈一笑,只對上白瑯懵懂求知的視線,“等回房間再說吧,這種話題也不是那么適合大庭廣眾下討論。”

    “噢。”白瑯只好收回自己的視線,乖乖跟著等回房間。

    墨宴倒是注意到另一個重點:“你說,你注意到蘇志榮的狀態在那之后緊張了許多?”

    “嗯。一直到最后都很緊張,族長也是。”白瑯回答著,語氣里還帶點疑惑,“是你又嚇到他們了嗎?”

    墨宴:“我可沒嚇他們,那是他們自己心虛。”

    他先解釋清楚,才轉回原本的話題:“你看得出他們是在緊張么?”

    白瑯奇怪地看著他:“不是很輕易便能看出來了么?”

    墨宴更奇怪:“那你為何分不清對面是好人還是壞人?若能辨識得出對方與你交談時的神色,應當能看出是否懷有惡意。”

    白瑯懵懵地看著他。

    墨宴才想起他是從根本上就不太懂怎樣的情緒算惡意,怎樣的情緒算善意。

    能看懂他人情緒,多半也是在受欺負的那段時日里,要辨別自己是否會挨打受罵,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從不知曉對他釋放善意的人會是怎樣的情緒,因為沒有這樣的經歷。

    墨宴斂了眸色,細致地同他說:“像蘇志榮和蘇青遠這樣的緊張,是因為我詢問他們問題之后,他們在說謊,在欺騙我們。

    “以后若你同什么人說了什么事或問問了什么問題后,他們露出這樣的神情,那你最好不要信他們的話。”

    白瑯明白了期間意思,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發散問題:“那他一定是壞人嗎?”

    墨宴:“那倒不一定。得看他說的是怎樣的謊,出于怎樣的目的,是否會有不利的影響,又是否會傷害到你或是其他人。”

    “像蘇志榮和蘇青遠,他們撒謊的目的是掩蓋嗯……他們對妻子與對職位不忠的事實,行為比較惡劣。或許他們不一定是壞人,但一定不是好人。

    “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白瑯細細思索一番:“好像……能明白一點點?”

    墨宴笑笑:“能明白一點也好。之后你若是對旁人神情再有疑問,也可以繼續問我。”

    白瑯點點頭:“嗯。”

    他回想著方才墨宴給他解釋的內容,心底升起了些興致。

    觀察別人的情緒,似乎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作者有話說】

    小白瑯察言觀色技能is loading……

    第77章

    白瑯跟隨墨宴回到屋子內, 就自覺乖乖找找椅子坐好,等著墨宴給他解惑。

    看出這事不解釋清楚是無法翻篇了,墨宴只好坐到他對面來, 斟酌著用詞。

    “這種事吧……怎么說呢,就是一些常見于愛人關系的行為。”

    墨宴真沒試過一本正經地同旁人解釋這種東西,思索了半晌用詞,見白瑯愈聽愈不懂, 又愈是好奇的模樣,干脆不說那么文藝了:“直白來說就是交.配行為。交.配你懂吧?”

    白瑯這段時日除卻話本外, 亦看過一些修真界動植物的介紹,有見到過這樣的詞匯。

    他想了想,點頭:“懂。”

    墨宴:“那就好解釋了。動物需要靠交.配來繁衍后代, 人也是一樣的。就是女子要懷小孩肯定要經歷的事情,因而異性之間通常也有包含繁衍的一層意思在內。

    白瑯似懂非懂, 問:“那這是專指男子與女子之間能做的事情么?”

    關于繁衍的常識白瑯還是有一些的, 結合之前看到過的動物□□行為內容, 只大致得出這么一個結論。

    墨宴回答:“那也不一定。人的感情比動物復雜, 在繁衍之外, 有時亦是愛人關系的雙方對于情感的一種表達, 愛人關系是不局限于異性還是同性之間的——或者對于某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人來說,就比如那個蘇志榮,就只是一種單純追求快感的手段。這種行為很不好,你不要學他。”

    他順勢舉例教育了一下白瑯。

    白瑯大概明白了一點——要么就是與繁衍相關, 要么就是與愛人關系相關, 再要么就是很不好的單純追求快感行為。

    聽著好像都很無聊。

    白瑯終于對這回事失了興趣, 不再繼續追問。

    墨宴也松了口氣。照顧小孩他還能為了白瑯而學, 但教導小孩, 尤其是教導這些他本覺得是常識的內容,他是真不太擅長。

    解決完白瑯這個執著的內容,墨宴準備再和之前在莊府那樣,到這附近逛一圈看看。

    白瑯懶得出門,就窩在院子里在練字、看話本和練劍當中隨機挑選一個打發時間。

    白瑯本來是想練字的,但是被他忽略了好多天的那柄靈劍實在是忍不住了,從床尾角落飛起來,在他身邊晃晃悠悠蕩了一圈。

    起初白瑯還不太明白他意思,過了小會兒才領悟到:“你想要我練你?”

    靈劍上下晃動一下,似是表達肯定。

    白瑯對于做什么其實并無太大偏好,既然靈劍都這般主動要求了,他便改了主意:“那便練劍吧。”

    靈劍的劍鞘亮了亮,這次應當是在表達開心的意思。

    到如今已完全看不出初時那副高傲的模樣——畢竟面對不識貨的墨宴和白瑯,它就是再高傲都沒有用。

    ——當然,這個不識貨對白瑯是褒義詞,對墨宴是貶義詞。

    經過這么段時日相處,靈劍亦看出白瑯是天賦資質好,但缺乏常識不諳世事的小孩,不識貨不懂事沒關系,這也不是他的錯。

    白瑯今日穿的衣裳袖口稍有些大,若是要練劍的話還是得換一身窄袖勁裝,更方便些。

    他翻找墨宴給他的儲物法器,翻出一套合適的衣裳來準備去換,無意中主意到置于床頭的那個鳳鳴的小窩里,似乎還有一團白絨絨。

    鳳鳴還在睡覺么?

    白瑯疑惑地走過去,掀開小窩上邊的灰色毛絨料子,就見鳳鳴果然還在縮在窩里。

    奇怪。平日鳳鳴都是同白瑯差不多時候起身,醒了梳理梳理羽毛便直接飛出門去玩,怎么今日還睡著?

    白瑯伸手,輕輕戳了一下鳳鳴的毛。

    “啾……”鳳鳴有氣無力地叫喚了一聲。

    白瑯不太懂這是怎么回事,但見鳳鳴還能喘氣是個活鳥,就重新把他放了回去。

    他連自己都沒養活明白呢,唯一的理念就是活著就行。

    他不再管又發出了幾聲微弱叫喚的鳳鳴,換了套窄袖白底銀云暗紋的騎射服之后,便帶上靈劍去院子內練劍。

    他與墨宴的房間出來便是一個小小的內院,方慕雅這會兒正好在院子里編竹籃子。

    “白小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么?”方慕雅見到他出來,隨口問了一句。

    白瑯搖搖頭,說:“沒事,我只是想出來練練劍。這里可以練劍嗎?”

    方慕雅連忙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只要白小公子你不嫌棄這院子可能有點小,不知會不會阻礙到你發揮。”

    白瑯自是不在意這個的。

    方慕雅忍不住多問一句:“那、那需要我回避不?我看一些話本,好像都說什么獨門劍法不能外傳之類的。”

    白瑯歪了下腦袋,思考片刻:“這是墨宴給我編的,應該不算獨門劍法,沒關系的。”

    “哇,那你師尊對你是真好啊。”方慕雅精準捕捉到重點,“你練習的劍法居然也是你師尊親自給你編的嗎?我上次看到這么貼心的師尊還是在……呃。”

    她說到一半,忽地尷尬停住了。

    作為沒有靈根的凡人,方慕雅自然沒什么機會見到修仙界里活的師徒,白瑯與墨宴是她見到的第一對。

    她方才本來想說的是她上次看師徒話本里的那位師尊,但一想這么說好像有點冒犯,便緊急收了回來。

    白瑯好奇:“還是在什么?”

    方慕雅輕咳一聲,擺擺手:“沒事沒事,沒什么。你練你的吧,我不打擾你了。”

    她不說,白瑯亦不會刨根問底,便沒再在意,

    方慕雅松了口氣,但思緒一旦聯系起來,又不由得繼續往下發散。

    說起來,若真那么仔細一對比的話,墨宴對白瑯都要比那些她看過的師徒話本里的師尊要好上不少。

    修仙界內并不排斥同性之風,不論是異性還是同性的道侶都有,話本亦是如此,方慕雅也看過不少師徒都是男子的風月話本。

    里邊的師尊還不會親自下廚給徒弟做膳食嘞。

    方慕雅想著想著,手中編竹籃子的動作都放緩了些,忍不住抬頭往白瑯的那邊方向看去。

    白瑯已尋好一處適宜練劍的位置,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劍法后便開始起式。

    墨宴為他量身定制的劍法是柔中藏剛的類型,與白瑯的水靈根很匹配。

    單看興許像是表演性質并無實質傷害的劍舞,只在讓人最松懈的不經意間,會表露出幾分凌厲劍意。

    白瑯練劍時的狀態同平日也不太一樣,他會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與劍之間的融合,表情比較認真,灰眸亦是專注地盯著面前一處他給自己定的錨點。

    不同于往日的放空,他這樣直直盯著某處的模樣看著還有些冷淡,似是不將任何人事物放在眼中的高高在上。

    傲然而不傲慢,宛如雪嶺之上揮灑而就的水墨,淡淡的一抹,于白芒天地間暈染,隨時都有可能消散于某處不經意間。

    方慕雅都不由得看入神了。

    平日的白瑯總是呆呆的懵懵的,似是對什么東西都無太多反應,很難同修士的身份聯系起來,給人以溫順無害的感覺,就是個很好騙的小孩。

    可真握住劍認真起來,仿佛一下又換了個人,從少年蛻變為真正有百余年閱歷的修士模樣,沉穩淡然。

    這樣的氣場可不是普通十八歲少年能有的。

    方慕雅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了許久。

    她不太懂修仙界的所謂劍法修為,但能憑借女孩子的直覺感知到,白瑯絕對是話本中所言,那種天賦很好的苗子。

    但就是這么一名有資質有天賦的人,卻曾于家中遭遇一些不太美妙的經歷,還導致記憶缺失,只停留在十八歲的認知。

    記憶缺失前的白瑯一定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方慕雅忽然間就理解了墨宴對白瑯的好。

    能有這樣的氣場,說不定他就是有過悲慘遭遇,而后封閉了內心,成為一個冷冷淡淡拒人千里的人。后來遇到了墨宴,偶然失憶,便又成了失憶前還比較活潑一點的性子。

    有這么一番遭遇的話,換誰不得給他往死里寵啊。

    她自顧自地腦補了一出感人肺腑的戲碼,直勾勾地盯著白瑯看,視線中還帶了幾分憐愛——雖說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后的年齡認知,白瑯都要比她大。

    兩人一個練劍,一個看對方練劍,分散在院子的兩個角落,又偏偏仿佛一幅格外和諧的畫卷。

    落了東西而回來的墨宴看見這一幕,眉梢輕蹙。

    他狀似隨意地輕咳一聲,將方慕雅的注意力吸引了回來。

    “啊,墨公子。”方慕雅忙同他打招呼,“墨公子不是出門去了么,怎么這么快便回來了?”

    墨宴端起他禮節性的笑容:“落了些東西,回來拿一下。沒打擾到方姑娘吧?”

    他這話意味深長,只是方慕雅到底也只是小孩,沒聽出來,擺擺手:“不打擾不打擾。我只是在看白小公子練劍。白小公子練劍時的模樣與平時相比真是很不一樣,氣場都強了許多呢。”

    她說著真心實意的贊美之詞,言語間倒無太多旁的意思。

    白瑯在這時注意到墨宴回來的動靜,挽了個劍花結束這一式劍招,跑到墨宴身邊來:“你怎么回來了?”

    他看向墨宴,方才還專注認真的眸色頃刻便軟化下來,嗓音輕輕軟軟的,又是平日那個聽話乖巧的“小白瑯”。

    墨宴忍住了揉他腦袋的沖動,笑著回答:“回來拿個東西。怎么今日忽然有興致練劍了?”

    白瑯示意了一下靈劍:“它想讓我練它,就練練了。是不能在外面練劍嗎?”

    他惦記著方慕雅說的那個“獨家劍法不得外傳”的說辭,但問出口也只是尋常的好奇,并無害怕自己做錯事的怯懦。

    就好似他非常清楚地知曉墨宴是不會責怪他的,就算他真的做錯了事墨宴也不會懲罰他,只會對他說沒關系,包容他的一切行徑。

    再一次被兩人忽視的方慕雅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發散的思緒不由得更散了。

    總覺得……他們這師徒倆在一塊時的氛圍感覺還挺不一樣的。

    【作者有話說】

    小白瑯の恃寵而驕而不自知√

    ——

    感謝【與夜色共眠】x20的營養液mua!

    第78章

    墨宴亦如白瑯潛意識中所認為的一致, 并未對他練劍之事發表任何反對意見:“自是可以的,你想練隨時練便是。你樂意就行。”

    “那我先去拿東西了,你繼續, 我不打擾你。”

    白瑯乖乖點頭,目送墨宴回到房間內去拿東西,又出來同他再次告別離開。

    自墨宴回來之后,白瑯的注意力便基本放在他的身上, 直至走了才終于收斂視線,回到方才的位置去接著練劍。

    方慕雅看完全程, 越品越覺著奇怪。

    怎么越看越像她看過的師徒話本才會有的氛圍。

    是錯覺么?方慕雅不太清楚。

    她自幼便只生活在落隱村中,并未見過任何其余的修士師徒,不知正常師徒會是怎么個相處模式。

    方慕雅有心想多問問, 又怕唐突白瑯,還是沒敢太直白地問, 只繼續坐著看白瑯練劍。

    白瑯這具身體的體力一般, 大致練了幾個來回便有些累了, 見靈劍亦是被“放過風”滿足了的模樣, 收劍歸鞘, 同方慕雅打一聲招呼后就回屋去了。

    他順手給自己施了一個凈塵術, 準備去換衣服的時候發現不久前窩在自己窩里的鳳鳴不見了。

    出門玩了么?

    白瑯未多想,拿起床上被他隨手放置的衣裳準備去換,又注意到床鋪被褥似乎有些鼓鼓囊囊的。

    他隨手掀開來要看,驟然見到了一張陌生的, 十來歲少年的面容。

    少年閉著眼, 臉頰肌膚看著白皙細膩, 漲得紅通通的, 不知是方才在被子里悶的還是身體不適, 長而密的眼睫也是白色的,許是受忽然的冷氣影響,不安地輕顫了一下。

    他一頭白發,再往下,似乎還渾身□□,只是大部分遮蓋于被褥間,只能看見小片鎖骨與肩頭。

    白瑯被這突如其來的陌生少年嚇了一大跳,下意識間便往玉牌內輸入了靈氣,把墨宴給喊回來。

    在這之前他不敢輕舉妄動,只悄悄地往后退了兩步。

    少年終于悠悠轉醒,眸間泛著霧氣,看起來茫然又可憐,純黑的眸色與渾身的雪白形成鮮明對比。

    他對上白瑯膽怯又害怕的視線,一時似乎也有些沒反應過來。

    “砰!”

    房門在這時被突然推開,白瑯與少年又齊齊地被嚇了一跳。

    白瑯扭頭,就見到匆匆忙忙回來的墨宴,身后還跟著不明就里也慌張來看看情況的方慕雅。

    墨宴見白瑯不像有事的模樣,松了口氣,大步走到他身邊:“怎么了小白瑯,可是有何事……嗯?”

    他正說著,忽地便注意到床榻上那名少年,語句停頓。

    他又看到那少年沒穿衣服,臉色一下便黑了,將白瑯拉到他身后去:“這誰啊?”

    白瑯的視線被擋住,一手攥住墨宴袖角,搖頭:“不知道。我、我一回來就看到他了。”

    “小白哥哥……”少年虛弱地喊了一聲,語氣很輕,語調似是帶著些委屈與難受。

    白瑯過了會兒才察覺這是在喊他,縮在墨宴身后往床榻的方向再次看去,終于意識到什么:“你是……鳳鳴?”

    “嗯。”鳳鳴軟軟地應了一聲,看著像是在遭遇什么病痛的折磨,無甚精氣神。

    確認不是陌生人,白瑯才放松下來,好奇:“這是你化形的樣子嗎?為何你看起來好像不舒服?”

    他想走到床榻那邊去看鳳鳴的情況,不過路線被墨宴不動聲色地擋了一下。

    墨宴開口:“妖族化形時會有一段時間的虛弱期,狀態與人族生病發熱時的模樣比較相似,熬過這段虛弱期便是比較完整的妖族體了。”

    說到這,墨宴又轉向鳳鳴:“我記得妖族是會連同服飾一道化形的吧,你這怎么回事?”

    鳳鳴神情中多夾雜了些不滿:“我常年被困在一處,妖力不夠,沒化出來,只化了個身形。這事到底得怪誰啊。”

    “罪魁禍首”的墨宴拒絕背鍋:“那當然只能怪你自己廢物,百多年了連個出口都找不到。”

    鳳鳴更委屈了,可憐巴巴地看向白瑯方向。他本就因難受眼睛濕濛濛的,看起來仿佛馬上就要哭了。

    可惜白瑯不懂解讀情緒的緣由,只疑惑地問:“你是因為沒有衣服穿不開心嗎?”

    鳳鳴……鳳鳴放棄裝可憐,自己縮進被窩里選擇自我安慰。

    讓人這么光著也不是個事,白瑯與墨宴身形都同鳳鳴對不上,墨宴亦不想把白瑯的東西給別人用,視線轉一圈,轉到旁邊茫然圍觀的方慕雅身上。

    他有了注意:“方姑娘,正好,不知方姑娘可有適合鳳鳴身形的舊衣裳?姑且借他穿穿。”

    方慕雅回神:“噢有的,只是我只有女孩子的衣裳,這位鳳鳴……似乎是位小公子?”

    鳳鳴初化形還是十三四歲少年模樣,尚未張開,有幾分雌雄莫辨的感覺,但依然看得出應當是個男孩子。

    鳳鳴聞言,亦是不滿抗議:“我是男的!”

    “閉嘴,你沒得選。”墨宴冷淡丟出去一句,又轉而文質彬彬地看向方慕雅,“那就有勞方姑娘了。”

    方慕雅愣愣地應了一聲:“好、好的,那我先去找找。”

    她轉身出門去找舊衣服,隱約間又觸及到了一些有關墨宴的事情——白瑯的這位師尊的性子……好像也不是那么溫和哈。

    方慕雅平日與蘇嵐玩得好,有時蘇嵐會到她家過夜,又懶得帶衣裳過來,方慕雅便留了些適合少年人身形的干凈衣裳,大致翻了套沒那么粉嫩地給鳳鳴湊合。

    鳳鳴受虛弱期影響,整個人精神狀態不是很好,但還能下床,換上衣服后便蔫頭蔫腦地坐在了椅子上。

    墨宴也不急著出門轉悠了,同白瑯一塊坐在另一邊,雙手抱胸,一副要審訊鳳鳴似的模樣。

    他慢悠悠地問:“你們妖族化形不是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么,按理說這邊的靈氣應當不適宜你化形吧?”

    鳳鳴扁了扁嘴:“還不是昨日去了那個湖邊。我們鳳凰妖族是上古神獸遺傳下來的血脈,白鳳族更是對靈氣純凈度要求非常高。

    “我本該是差不多半個月后才至化形期,昨日那湖邊靈氣的雜質成分太高了,我妖力受影響就提前進入化形期了。”

    墨宴思索著,大致明白鳳鳴所說的雜質,應當就是那厲鬼的怨氣。

    厲鬼的怨氣亦不同于尋常惡鬼,若是刻意收斂過的話,就算潛藏在附近墨宴亦不容易察覺,便如同昨日那厲鬼盯著白瑯看時,墨宴就沒發現。

    既然鳳鳴能夠憑借白鳳族的血脈察覺到異樣“雜質”……

    墨宴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鳳鳴。

    妖族自化形后起便擁有修為,鳳鳴天賦還算不錯,已有個相當于筑基期修士的修為水平。

    那說不定可以好好利用一番他這個特質。

    鳳鳴被墨宴打量的視線盯得后背發毛,他當即做了一個防御姿態的動作:“你要做什么?我可還是個小孩,我才不給你打工干活!”

    墨宴笑瞇瞇地看著他:“那你多慮了,給我干活還得我看得上你才有可能。”

    鳳鳴:“……”

    好氣,但是又反駁不了。

    鳳鳴沒好氣地問:“那你盯著我看什么看?沒見過白頭發的小孩啊?你自己不也是白頭發。”

    墨宴難得對他有點好耐性:“那自然是讓你給小白瑯做點事。你就說你樂不樂意吧。”

    “嗯?”白瑯聽到自己被提及,扭頭疑惑地看向墨宴,但墨宴只是安撫性地拍了下他的腦袋,并未解釋太多。

    鳳鳴原本抵觸的情緒也在聽到白瑯名字時稍稍散了些。

    他猶豫了會兒,又勉強撐起點硬氣:“你先說說是什么事,我再考慮考慮。”

    墨宴:“也并非什么難事。只是小白瑯體質特殊,易遭一些不干凈的東西覬覦。昨日小白瑯被嚇到的情景你也見著了,你能感受到的那些雜質,便是覬覦小白瑯的邪祟,亦是我們習慣稱呼的惡鬼厲鬼。”

    鳳鳴聽著,回想起昨日湖畔邊白瑯被嚇到的場景,他那時的狀態看著真的太糟糕了,鳳鳴幾次想安慰白瑯,又因語言不通難以被白瑯理解,他都擔心白瑯擔心了許久。

    卻原來,導致白瑯有那樣反應的源頭,便是他所能感應到的那些“雜質”么?

    鳳鳴本就不太堅定的神情有所松動。

    墨宴繼續:“惡鬼我尚能感知,但厲鬼會隱藏自己的怨氣,非主動現身時難以察覺。你既然能捕捉到厲鬼的痕跡,我需要你做的,便只是盡量跟在白瑯身邊,若他周圍有何異樣,隨時向我匯報。”

    鳳鳴看向了白瑯的方向,只見他安安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雖不太清楚這是在做什么,但很乖地不插話,只聽著墨宴安排與他相關的所有事宜。

    鳳鳴還是應下了這個任務:“若是要我保護小白哥哥的話,那可以。”

    “行,既然你同意的話,便把這個帶上。”

    墨宴自儲物法器中隨手翻找出一個同之前給白瑯的那塊玉牌相似的法器:“有異樣雜質能便往里邊注入妖力,我會感知到你們所處位置。切記不可大意,不可謊報,亦不可讓小白瑯有閃失,不然我唯你是問。”

    他抬眸看著鳳鳴,指尖輕點在玉牌至上,黑眸閃過一絲冷然。

    不像是在拜托人辦事,倒像是在下達命令似的交代任務。

    鳳鳴輕哼一聲:“你就放八百個心吧,我才不會讓小白哥哥身陷險境。”

    他將小玉牌收好,又忽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不對。

    既然最終的結果是給墨宴匯報,那他這和給墨宴干活有什么區別??

    第79章

    鳳鳴后知后覺中了墨宴的圈套, 但一看白瑯已將視線放在他身上,清澈通透似是很信任他一般,心底那點不滿徹底消散了。

    無所謂了, 頂多是加道匯報的工序嘛,保護小白哥哥的過程也是很重要的!

    白瑯看著鳳鳴的方向,原本只是還沒太弄清楚狀況,卻看見鳳鳴似乎一下又變得振奮了許多。

    他茫然地眨眨眼, 弄不明白就不弄了,重新看向墨宴的方向。

    墨宴注意到他的視線, 神色緩和,扭頭問他:“怎么了?”

    白瑯輕輕搖頭:“沒事,就看看你。”

    墨宴看出他是還沒適應鳳鳴“大變活人”的情況, 拍拍他的腦袋:“那你和鳳鳴再聊聊吧,時辰差不多了, 我去給你做糕點。”

    白瑯眸色微亮, 乖乖應聲:“好。”

    墨宴起身去了膳房, 目送他離開后鳳鳴更放松些, 蔫了吧唧地坐在原處。

    虛弱期的鳳鳴狀態會很糟糕, 方才也只是不想在墨宴勉強露怯。

    白瑯見他懨懨的, 好奇地問:“你不開心嗎?這次又是因何緣故?”

    “因為好難受。”鳳鳴委屈巴巴地回答著,“就像你們生病時那樣,好難受好難受的。”

    白瑯沒有過往記憶,對于生病的感知已模糊不清, 想了想, 自覺替換起概念:“就像被怨氣侵擾一樣難受嗎?”

    鳳鳴又不懂怨氣是什么:“……應該差不多?”

    白瑯終于理解了:“那確實很難受。”

    然后便沒了下文。

    他不太記得生病的感覺, 對生病的認知也只是撐撐便過去了, 并無太多其他感觸。

    鳳鳴終于忍不住了, 可憐巴巴地主動開口:“小白哥哥你不安慰我一下嗎?”

    白瑯疑惑:“安慰?為何要安慰?怎么安慰你?”

    他眸間十分澄澈,一眼便能看出他是真的不懂這些。

    鳳鳴都愣了愣,完全沒想到這種他自破殼以來便有意識的東西,白瑯居然一點都不了解。

    他嘗試著說:“就是、就是生病難受了亦或是不開心了之類的,不都是有家人或朋友幫忙照顧和安慰的么?就像……就像你不開心不舒服的時候墨宴會對你做的事情。”

    白瑯回想了下自己此前幾次被嚇哭時墨宴的做法。

    似乎都是抱著他給他安全感,等他平復心情。

    白瑯恍然大悟:“你是要我抱抱你嗎?”

    “啊?呃……嗯……也、也還不至于?”鳳鳴一時有些卡殼。

    最后他稍有些泄氣:“你以前過得也太苦了吧,居然連這些都不知道嗎。”

    方慕雅問白瑯過往相關事宜時,鳳鳴窩在白瑯肩頭亦基本都聽了進去,知曉他以前過得不好,但不知過得這么不好。

    鳳鳴更難過了。他覺得白瑯可愛又善良,總不能這么好一人過得還不如墨宴那個沒良心的吧。

    白瑯見他情緒更加低落,想了想,再問一遍:“所以你需要我抱抱你嗎?”

    鳳鳴抬眸,對上他的灰眸。

    有點心動。

    鳳鳴素來講究一個心動不如行動,雖有些怵墨宴,但反正現下墨宴不在,管他呢!

    他起身撲進了白瑯的懷里,哭唧唧似的說:“還是小白哥哥你最好了嗚嗚嗚嗚。”

    鳳鳴身形比白瑯要小幾圈,因為虛弱期發熱,整個人都暖烘烘的,像個小暖爐,正適合生來體涼又畏寒的白瑯。

    他學著此前墨宴對他做的那樣,輕輕圈住了鳳鳴。

    這樣抱著別人的體驗白瑯還是第一次,感覺與墨宴抱他時的很不一樣。

    雖然同樣是暖融融的,但鳳鳴的氣息基本都是被白瑯自己的所包圍,并不似墨宴那般,會給他十足的安全感,倒像是……被依賴的感覺?

    白瑯稍低頭,輕易便能看見鳳鳴雪白柔軟的發梢。

    他又試著像平日的墨宴那般,將手輕輕放到鳳鳴的發梢處。

    新生的頭發很軟很順,摸起來有點像鳳鳴的羽毛,但是更滑一些,手感還挺好的。

    白瑯的思緒無意識間發散到了墨宴身上。

    墨宴也是白發,他的頭發摸起來會是和鳳鳴一樣的感覺么?

    墨宴還很愛揉他的腦袋,那當時墨宴的感覺與這會兒他摸鳳鳴時會是相似的么?

    白瑯兀自放任思緒四處飄散。

    本就難受得緊的鳳鳴倒是被他懷里微微的涼意安撫得很舒適,不知不覺間直接窩在白瑯懷里睡著了。

    白瑯還是過了一陣才察覺到,有些不太明白這個時候又應該做些什么。

    睡著了的話……應當是需要回床榻上睡吧?

    白瑯不太確定,畢竟這個他真沒經驗,思索過后還是將鳳鳴抱起來,安置會床榻上,替他蓋好被子。

    “唔……小白哥哥……”鳳鳴無意識地囈語一聲,伸手胡亂中抓住了白瑯的手指,似是離了白瑯身上的氣息有些不安穩。

    感覺還挺奇妙的。

    白瑯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指節,沒有抽出來,干脆便坐在了床沿邊。

    這應當就是“照顧”人吧?原來照顧別人是這樣的感受么,和被墨宴照顧的體驗也完全不同。

    當個大人似乎也還不錯。

    白瑯安安靜靜坐在床邊,沒法練字看話本,便放空自己的思緒以打發時間。

    約摸半刻鐘后,出門做糕點的墨宴終于回來,推門進來便看見白瑯坐在床邊,指尖還被另一只從被窩里伸出來的手握住了的模樣。

    墨宴:“?”

    他疑惑:“小白瑯,你這是在干嘛呢?”

    白瑯因墨宴的聲音回神,抬眸看向他,正要開口說什么,又想起什么,朝墨宴輕輕搖頭,用傳音對他說:“鳳鳴睡著了,你不要吵到他。”

    他對待這個新鮮的“照顧人”事宜比較認真,語氣板板正正,被腦內戲份十足的墨宴又理解為了是斥責他。

    墨宴不樂意了——主要是對鳳鳴的不樂意,但他不愿違背白瑯的意愿,只同樣傳音給他:“他睡著便睡著了,本來這就是你的房間,他在你的房間睡著是他的事,憑什么阻礙你的正常活動。”

    他又瞥一眼鳳鳴握著白瑯的手,更不開心了:“而且他只是剛化形,又不是剛出生,這么黏黏糊糊的真當自己還是三歲小孩么,你又是不是他娘不是他爹,他這么黏著你做什么。”

    神識傳音不影響語氣的表達,墨宴又是抱怨又是不滿,很委屈似的。

    白瑯極少會聽到墨宴這樣的語調,看他的神情,只看出是與鳳鳴相似的不開心。

    他恍悟:“你也需要抱抱嗎?”

    墨宴:“?”

    墨宴沒明白他的邏輯:“什么抱抱?”

    白瑯按照他自己的理解解釋:“鳳鳴說不舒服或是不開心了是需要安慰的,那就是需要抱抱。你好像不開心,所以你需要嗎?”

    墨宴理解了,但臉色更差了:“方才鳳鳴要你抱他了?然后你就抱了”

    白瑯點頭:“嗯。”

    墨宴:“你就這么輕易答應他了?”

    白瑯茫然:“不可以嗎……?”

    墨宴深吸一口氣:“你先過來,來這邊坐著。”

    他這次的神情與此前要同白瑯掰扯“想殺他還是保護他”時的很像,是很少有的嚴肅認真,不是平時不論白瑯說什么都會縱容著他的模樣。

    白瑯乖乖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聽話走到墨宴面前的桌子上坐下。

    墨宴亦懶得顧及鳳鳴是不是在睡覺,沒用神識傳音,直接問他:“你覺得鳳鳴和你是什么關系?”

    白瑯認真思考一會兒,回答:“沒什么關系。”

    他是人,鳳鳴是鳥,不像是能有什么關系的模樣。

    墨宴又問:“那你是覺得鳳鳴就一定不會害你么?”

    白瑯照著他的話又想了想,搖頭。

    墨宴:“那你就不怕他趁著在你懷里,你最松懈的狀態時突然動手殺了你?你覺得他若真的這么做,以你當時的距離你躲得掉么?”

    白瑯歪了下頭:“好像……躲不掉?”

    他明白了墨宴這番話的意思:“所以是不能隨便抱別人嗎?”

    “嗯。你能理解這個就好。”墨宴點頭,神色和緩了些,“擁抱本身就是一種相對親密的行為,常見于關系很好的人當中,若非全然的信任,不要對任何人做。”

    白瑯又困惑了:“那我們的關系很好嗎?安慰人要抱抱,我是和你學的。”

    墨宴被噎了一下,原本板著的情緒徹底繃不住了,無奈輕笑:“你也不要什么行為模式都從我這里學,我對你還是不太一樣的。”

    “不一樣嗎?”白瑯苦惱地皺起臉,“嗯……或許是不太一樣?”

    利用關系的話,前提肯定是需要自己有價值。他目前只對墨宴有價值,對別人或許還真不一定。

    白瑯自己想通了,墨宴又敏銳察覺出不對。

    他補充著多問一句:“你先說說在你看來,我和你是什么關系?”

    白瑯十分坦然:“利用關系。”

    墨宴:“?”

    白瑯以為太簡略了他沒聽清,詳細補充:“我可以完成‘任務’獲得獎勵,我對你有價值,你可以利用我,所以你會保護我不殺我。”

    墨宴:“……我聽得懂,你不用這么詳細地重復一遍。”

    他簡直被白瑯氣笑:“在你看來我不是要殺你就是要利用你,我在你心底的形象就這么惡劣么?”

    第80章

    白瑯迷茫地看著墨宴:“不對嗎?”

    “那當然不對。”墨宴果斷地反駁了白瑯印象中的關系, 無奈道,“你到底是為什么會覺得我在利用你啊?”

    白瑯眨眨眼:“你需要我完成‘任務’,然后給我獎勵, 不是在利用我嗎?”

    墨宴:“我給你什么任務了?”

    白瑯:“探聽情報。”

    “我何時讓你……”墨宴正疑惑著想問,倏地又想起此前在莊府,曾交代他去找莊陶莊瑜探聽有關顧舒術情報的事情。

    那一次白瑯便很執著地找他要“獎勵”,他當時還不太明白, 只是依照著白瑯的需求給了他獎勵,卻未想原來那時白瑯就把這當作了一定需要他完成的“任務”。

    那就難怪這次白瑯會那么積極主動地將自己知曉的內容都告訴他了。

    墨宴哭笑不得, 只能解釋:“這不是我給你的任務。這只是我覺得你比較方便去做的事情,若是能探聽到情報最好,不能我亦不會怪你, 你仍可能找我要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白瑯不解:“不是任務嗎?”

    墨宴認認真真地重復:“不是任務。我不會交給你任何必須要你完成的‘任務’,最多最多就是讓你幫我做一些事情, 完不成也沒關系的‘事情’。”

    他著重強調了二者的區別。

    白瑯聽明白了, 又更苦惱了:“那你為何不會殺我呢?我好像也沒有別的價值了。”

    墨宴看著他這幅模樣, 更是心疼:“我不需要你對我有價值, 你也不需要非得找尋你對別人的價值, 更不必依附于他人的需要而存在。

    “而且我說過了, 我們是同僚,是并肩作戰的搭檔。我不可能傷害我的搭檔。”

    白瑯還是不太懂:“那同僚之外呢?同僚之外,我們到底又是什么關系?你不想止步于同僚關系,對嗎?”

    他對上墨宴的視線, 灰眸間俱是茫然困惑, 根本不知他這番話對墨宴而言是怎樣的意味。

    白瑯對他的情緒捕捉與感知實在是太敏銳了。

    墨宴心緒復雜, 不愿欺騙白瑯, 更不愿白瑯因此而繼續亂七八糟地套了些不知道什么玩意的關系模式。

    但他亦知現下并非同白瑯說明心意的時機。白瑯對情愛之事還只是白紙一張, 他的心意袒露只會讓白瑯先入為主地接受并適應這樣的關系。

    并非同等的心意,只是仍舊單純地在找尋他的“存在價值”。

    這不是墨宴想看到的。

    墨宴嘆了口氣,承認了一半:“是,我是不想和你止步于同僚關系,亦不想只上升師徒關系那么單純。我希望我能和你有更親近的關系,只是目前的你可能還理解不了那是一種怎樣的關系。”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么,你能好好地待在我身邊就夠了。我需要的不是你提供給我的價值,而是你本身。”

    “需要……我本身?”白瑯怔怔地重復一遍,似是一知半解。

    墨宴以最簡短的方式重復:“我需要你,只是需要你陪著我而已,你能明白嗎?”

    白瑯似懂非懂,但隱約地有了些概念。

    墨宴需要的是他的“陪伴”,而不是他能夠帶來的“利用價值”。

    “好像有一點點能明白。”白瑯輕聲說著,又定定地看向墨宴,“那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墨宴目光和善,拍了拍他的腦袋:“嗯,我知道。”

    他對白瑯這番話并無太多其他綺念,畢竟他們是被綁定的黑白無常使,本來就是要始終陪著對方的,就是白瑯未來想清楚了不樂意了亦由不得他。

    “所以——”墨宴繞回最初的話題,“以后還會不會隨意和別人抱抱了?”

    白瑯乖乖搖頭:“不會了。”

    他想了想,補充一句:“只和你抱。”

    這一擊預料之外的直球是真叫墨宴把持不住了,蹂.躪一把他的腦袋,終于將食盒端上來:“給你做的糕點,正好便當作獎勵你這次乖乖聽話了。”

    白瑯歪頭:“我什么都沒做,也能有獎勵嗎?”

    墨宴笑著說:“當然。獎勵不一定非要做些什么,你聽話,我想對你好,那我自然就會盡可能滿足你的愿望。莫要再拿這個和‘任務’掛鉤了,我不需要你做任務,知道了嗎?”

    白瑯聽話點頭:“知道了。”

    墨宴總算滿意了,將糕點自食盒中放出來,還給他重新沏了一壺茶。

    待下午糕點時間結束,墨宴干脆帶上了白瑯一道出門,在落隱村四周逛逛。

    落隱村不算小,白瑯此前只同方慕雅逛過小圈潘武通家附近的位置,對于這邊的環境還很陌生,跟著墨宴邊走邊好奇地四處打量。

    他們認識的路線不多,墨宴為防迷路不好帶白瑯回去,便順著今早去族長院子的路兜得遠了些,不知不覺間便兜到了落隱村的祭祀臺。

    祭祀臺是一個突起的大平臺,位于整個落隱村的最中心,附近只有族長與圣女圣子一脈的居所,平日非祭祀時便顯得格外冷清。

    旁側還有一座四層高的閣樓,看著不大,應當是只在祭祀時使用。

    閣樓門沒鎖,墨宴便來了興致:“要上去看看么?”

    白瑯看了眼閣樓內大開的窗扇,又看一眼閣樓高度,搖頭:“不要,好高。”

    閣樓太小,窗又開著,若是走上去肯定會見到底下高度的。

    墨宴遵從他的意愿:“那好吧,我們再去別處走走。”

    白瑯輕輕點頭,正要同墨宴轉身離開時,便聽聞閣樓門口處傳來一個聲音。

    “墨公子,白小公子?”

    殷知自閣樓內走出來,手邊還牽著蘇嵐。

    “白瑯哥哥!”蘇嵐清脆地喊了一聲,似乎很是開心,“你們也到這邊來幫忙嗎?”

    白瑯疑惑:“幫忙?”

    殷知揉揉蘇嵐腦袋,對白瑯他們說:“因為族長兒子之事,村里過幾日會有個祭祀儀式在這邊舉辦,我便過來先準備些東西。嵐嵐是來幫忙的。”

    “二位應當是路過此地吧?可要上來坐坐?”殷知溫和地向他們發出邀請,“這邊雖鮮有人至,不過方才我同嵐嵐已打掃過了,興許勉強能坐坐。”

    蘇嵐亦開心地補充:“嵐嵐和殷殷姐姐打掃得很干凈哦!”

    墨宴婉拒了她們的邀請:“殷姑娘與蘇小姑娘都辛苦了,只是我們尚有些其余的事宜,便不打擾二位姑娘了。”

    殷知遺憾但尊重:“那好的,我們便也不打擾二位公子了。”

    墨宴頷首,又問:“對了,不知可否再簡單請問殷姑娘有關祭祀之事?”

    殷知:“可以的。墨公子想問什么?”

    墨宴便問:“你們這祭祀儀式,主要是要做什么?”

    殷知:“以祈福為主,由圣女圣子一脈誦讀祝詞以祈愿獲得庇佑。”

    說到這,她眸間暈開些苦澀:“只是我生來便無修為,這祭祀說是祈福……倒不若說就是走個儀式過場罷了。”

    墨宴了解過皇朝國家的一些國師祭祀相關。有的國師確實知天命有氣運,可窺破天機扭轉國運。

    但這樣的國師少之又少,大部分時候所謂國師祭祀,都不過是一個讓人心安的過場。

    天界那群神仙一日日的忙得很,實則根本就沒空搭理人世間的一切,天界對人界的了解還不如他們冥界的十大鬼使呢。

    墨宴并未多言這些事宜,繼續問:“那這祭祀儀式是要什么流程?”

    殷知想了想:“為族長兒子祈福的話……大抵便是本人到場,聽些祝詞頌言的內容,再去占卜兇吉,便差不多了。”

    墨宴大致了解了:“那屆時我和小白瑯可以去看看么?我原本便是國師,后來游歷四處,對這些不同村落部族的祭祀習俗還挺感興趣的。”

    “墨公子原先亦是國師么?”殷知還不知此事,“祭祀儀式并不保密,墨公子若想來,到時讓雅兒帶你們一道來便是。只怕是我這班門弄斧還惹了墨公子看笑話。”

    墨宴莞爾:“所謂祭祀實則多半都不過是些過場性安慰性的流程罷了。真正知天命的又能有多少人呢,殷姑娘不必有太大壓力。”

    殷知只當他這是隨口安慰,未再多言。

    墨宴亦不多逗留,大致了解后便同白瑯離開。

    等走出一段距離,白瑯才好奇地問:“我也要參加這個祭祀儀式么?”

    墨宴點頭,解釋道:“畫皮鬼在選中宿主后,通常會想辦法逗留于宿主身邊,方便隨時掌控宿主的近況。依照殷知方才所言,祭祀儀式時村落內的人應當基本會聚集一些,說不定那畫皮鬼偽裝的人亦會到場。

    “到時就需要你留意一下人群中是否有異樣怨氣的痕跡。不過畫皮鬼與惡鬼到底是不一樣的,身上是否會有怨氣痕跡尚不可知,若找不到便算了。”

    白瑯下意識認真地點頭:“好。”

    墨宴因他的狀態有所警惕,特意多補充一句:“這不算任務,只是你正好事宜去做這件事情。你看當你是陪我參加,順便留意周圍,可明白?”

    白瑯意識到什么,默默地放松些神情,似乎還有些心虛,輕輕點頭:“嗯,明白。”

    墨宴輕笑出聲,揉了下他的腦袋。

    罷了,多提醒幾遍總能讓小白瑯適應過來的。

    【作者有話說】

    被小白瑯腦回路鬧得心梗,梗出PTSD的墨某人是也(?)

    ——

    感謝【方星文鯨】x6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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