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弘歷臉色不變,只給了李玉一個眼神。
李玉心領神會,陳氏怕是連幽篁里都住不得了。
“方才有什么一閃而過,仿佛就是那鳥兒。”
“李玉,叫人去看看。”
這是讓人把鳥兒攆過來的意思了,溫晚在他懷里依著,目含期待。
誰知,鳥兒未至,兩個侍衛和兩個太監去而復返,回來復命。
一個太監在前行禮:“王爺!幽篁里,是金格格在練舞。”
“金格格?”溫晚語氣驚訝。
“是金格格。”小太監重復。
弘歷臉色一冷:“看來金氏,很喜歡這幽篁里。”
“那就賜居在此罷。”
“萬歲爺身子抱恙,府中禁絲竹,金氏此行,為大不敬。”
“廢她格格位分,降為侍妾,抄經千卷,贖罪罷。”
抄經千卷,那就是一輩子了。
“陳氏,幽居而不知自省,送出去罷。”
“李玉,派人告知福晉。”
“是!”李玉躬身應下。
金氏害溫晚差點又死一回,弘歷心中恨不得殺之,卻又應了溫晚不罰,如今算是抓到機會了,自然不會輕饒。
溫晚偏頭,額頭半抵在弘歷的肩窩,輕輕蹭了蹭:“我們回去罷。”
弘歷攬著她:“可驚著你了?”
溫晚越發貼近他,搖了搖頭。
弘歷便知是自己嚇著她了,有些后悔,該事后處置的。
“好,我們回去。”
“那鳥兒我讓人捉了放你院子里賞玩。”
“嗯。”
兩人轉身,剛走兩步,就聽到一聲哀怨又空靈的:“王爺…”
溫晚腳步一頓,手抓緊了弘歷。
弘歷把她輕輕攏進懷里,完全遮擋了她的視線,然后才偏頭,看向穿著舞衣而來的金氏。
不得不說,月色朦朧里,金氏一身華光溢彩的舞衣,襯的她美艷非常。
美人兒淚痕半干,盈盈一拜:“爺!妾請爺恕罪!”
“妾實在是…想念爺…想著為爺一舞,能得爺一顧。”她這樣楚楚可憐,又含情脈脈。
可惜弘歷懷里的是溫晚,溫晚美貌更甚于她。
此刻,溫晚正因為她所言,抬頭看向弘歷,眼神似有醋意,端是嬌俏無比。
弘歷失笑,低聲在她耳邊道:“我并不愛賞舞。”
“畢生所愛,唯心心矣。”
李玉在旁聽著,毫無意外。
就知是這個結果,先不說金氏早就被爺厭惡,就是不曾厭惡,她今日,也勾不走爺。
溫晚輕哼,又把頭埋了下去。
“李玉,把人帶回去。”弘歷淡淡的道。
然后就要帶溫晚離開。
李玉上前,說了弘歷方才的處置,然后低聲道:“小主,您當知道爺的性子,最不愛人鬧了,奴才先送您回去。”
金格格哪里甘心,若是被冠上大不敬,她這輩子就算是到頭了。
說不得還會牽連家里。
她不顧一切的想撲上去拉住弘歷,只求換個罪名,哪怕杖責,她都認了!
李玉豈能讓她得逞,手一揮,兩個小太監就上前摁住了她。
她哭的梨花帶雨:“李公公!求您!讓我再跟爺說句話!”
李玉搖頭嘆氣,正要讓人捂住她的嘴,省得她再口出狂言驚了溫晚,那就是他的罪過了。
前面弘歷卻突然喚他:“李玉!”
“叫太醫!”
李玉嚇了一跳,溫晚格格不是又被氣暈了吧?
他趕緊跑過去,只見弘歷已經把溫晚抱了起來,原來是崴了一下腳。
“奴才這就讓人叫太醫來。”
“已然好多了,不必折騰了。”溫晚雙手攬著弘歷的脖頸,輕聲道。
“以前崴了腳…不都是您給瞧的么…”
弘歷笑了:“那就請個大夫進來。”
李玉趕緊應了。
弘歷又低聲道:“總要大夫給你開藥…旁的…必不假他人之手…”
溫晚害羞似的,將臉偏過去,抵在他的肩頭。
正好同金氏四目相對。
因為沒有李玉的令,兩個小太監不敢輕舉妄動,只按著她,還未帶走。
溫晚對她露出了一個笑。
她前世見過的,那種單純懵懂又天生魅惑的狐妖的笑容。
任誰見了,也得稱一句妖女勾魂。
她對著鏡子練過的。
金氏從未見過這樣的溫晚,簡直顛覆了她的認知,她又恨又驚:“你…你…妖女…都是你…”
她沒說完就被一個小太監死死的捂住了嘴。
弘歷腳步一停,低頭對溫晚笑:“乖,把耳朵捂上。”
溫晚乖乖的捂住了耳朵,一臉懵懂。
弘歷偏頭低聲道:“金氏,言語無狀,責,掌嘴百日。”
金氏沒有聽清,只看到弘歷抱著溫晚離開了。
然后李玉緩緩走來,神情惋惜:“小主,您這又是何苦呢?”
“帶回去,掌嘴罷。”
掌嘴百日,這張臉,就算是徹底毀了。
金氏再有三頭六臂,也不得翻身了。
回到蔚蘭苑,弘歷小心的把溫晚放在炕上。
何嬤嬤等趕緊過來,溫晚說什么也不肯讓弘歷給她脫鞋,催他先去更衣。
等弘歷無奈的出去了,她才自己脫了鞋襪,春然不敢用水給她洗,只用濕布給她擦了擦,又打水給溫晚洗了手。
“已然不疼了。”溫晚笑笑。
何嬤嬤一邊心驚于弘歷竟肯如此折腰待溫晚,一邊擔憂溫晚的腳。
“主兒,原先就崴過一回,也是這只腳。”
“是我走路不放心,巧合罷了。”
“還是要大夫仔細看看才是。”
“嗯。”
“我帶回來的荷花呢?”
“奴婢收著了,這就去給主兒放進瓶中。”春然道。
“還有蓮蓬,明兒讓小廚房做一道荷葉蓮子羹罷。”
“是。”
正說著,弘歷便穿著寢衣進來了,何嬤嬤等只能先退下,出去候著。
溫晚這才肯弘歷看她的腳。
滿人姑娘不必纏足,所以溫晚的腳完好無損,嬌嫩可愛。
“這里可疼?”弘歷按著腳腕一處。
“疼。”溫晚點頭。
“果真是這里。”
“敷藥才好。”
弘歷說了兩個藥名,讓李玉去取藥。
溫晚聽出了話音,“我這里從前傷過?”
“嗯。”
弘歷有些內疚:“我帶你騎馬,沒看顧好。”
“雖說沒讓你摔了,但你受驚,下馬后就崴了腳。”
“后來每次崴腳,都是這處。”
溫晚撲進他懷里:“這就內疚心疼了?”
“您也不比我有出息。”
他低頭尋她的唇,吻了片刻,才道:“我曾以為,可以護你無憂,一分一毫也不能讓你傷著。”
可到頭來,她所有的傷,都是因他而來。
興許是今日去了宮中,去了鈕祜祿府。弘歷的回憶重現,他想起了從前的溫晚,那個熱烈又純粹的小姑娘。
此時,他眼神里的內疚與掙扎,毫無遮掩。
溫晚雙手攀上他的脖頸,晃了晃:“方才我聽到了。”
“她說我是妖女。”
“我想了又想,我便是妖女,大抵也是來報恩的。”
“興許您前世救我于壞人的魔爪,今生我便來報恩于您,可大概我前世可憐的很,身無長物,只能用此生一身傷痛,來抵您的救命之恩。”
弘歷失笑,“你整日哪來這么多胡思亂想?”
“若我真的前世就遇見你,又救了你,這一世如何舍得讓你遍體鱗傷?”
“定是要將你捧在掌心,讓你一世無憂。”
他深情至極,眼底竟沒有情欲,溫晚一時接不住戲,她錯開視線,“總要相欠才好,如此,可期來世。”
弘歷抵住她的額頭:“那也夠了。”
“你原受的苦,已然夠了。”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頭,那里曾有一道淺淺的傷疤,也是為他而受。
她不記得了,她曾舍命救他。是真真正正的,并非她嘴里的戲言前世。
“我依稀記得,有一句話,道是:盡人事聽天命。”
“雖竭盡所能,可仍需天意成全。”
“興許是天意如此,我命該如此,您不必糾結自身。”
弘歷聽不得這話,他已經大權在握,四海皆臣,再不肯承認自己有什么是力所不能及。
“天意?”他輕笑。
“天子之意,即天意。”
“你既信天意,豈不信我?”
溫晚驚住了,捂住他的嘴,微微搖頭。
大逆不道!
喪心病狂!
你爹還沒死呢!
弘歷見她嚇著了,笑著把她擁在懷里,而后讓等候多時的李玉拿藥進來,又說不必大夫了。
他自己給她上了藥,揉了好一會兒。
溫晚又疼又癢,出了一身的汗。
弘歷不敢給她用冰,只能讓何嬤嬤去伺候她梳洗后換了寢衣,然后抱她去后書房。
“這兒總是涼一些。”
溫晚方才擦洗后,已經不那么熱了,纏著弘歷許她開窗。
“風聲獵獵,不聽可惜。”
弘歷被她纏的渾身燥熱:“風大便是又要有雨,開窗定然會著涼。”
“我既說不許你受一絲傷,這著涼自然也算。”
他說完又換了頗難過的語氣:“你上次著涼,一夢不醒,我如今還后怕的很呢…”
“要聽風聲,待那十里竹林成了,我隨你去聽。”
溫晚只能點頭。
見他扯過書來,她手搭了上去:“我那日給娘娘也念了。”
“娘娘覺得我念得極好。”
“可后面沒同娘娘念完…這得怪您,不曾念給我聽。”
“嗯。怪我。”弘歷很是肯哄她的。
“您改日去請安,記得替我給娘娘念完才是。”
她勾住他的小指,輕輕晃了晃。
弘歷一陣心癢,嗯了一聲,就俯身同她纏綿。
他極克制,她的寢衣亂了,也不曾讓他就此失控,他怕傷了她。
便只能去沐浴,等他帶著一身水汽回來,溫晚便纏進他的懷里,同他相擁而睡。
兩個人,仿佛情濃至極。
她不動情,也不介意來日與他一夜貪歡,他也不去想為她廢了福晉,清空后院。
都是點到為止,各取所需。
第二日,溫晚醒來,身旁已經空無一人。
她懶懶的起身,攏住已經蔓延到了肩頭的紅斑。
有個地方,他昨晚唇齒糾纏了好久,想必就是當年她為他擋下簪子的地方。
春然聽到動靜,趕緊過來伺候她起身,洗漱后換了衣裳,又去前頭用膳。
方知今兒又是請安的日子了。
“爺說,讓您今兒好生歇著,晚上回來陪您用晚膳。”春然道。
這就是不準她去請安了。
她本也不想去,后院里的一個個都已經趴下了,也沒有人敢同她打機鋒了。
“高側福晉如何了?”
“回主兒,高側福晉還未好。”何嬤嬤從外頭進來,接上了話。
春然就退后一步,騰出位置。
何嬤嬤上前,低聲道:“主兒,高側福晉說,自己病體難愈,不能照顧大阿哥。”
“爺準了,讓蘇格格暫且照顧著大阿哥。”
“然后,爺讓高二小姐回府,這會兒,側福晉院里正給高二小姐收拾行李,備馬車了。”
這就送回去了?
只是敲打敲打高氏?
嘖嘖。
可高二小姐的名聲,已然壞了。
以后可怎么議親?
高夫人這下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賠了女兒的名聲。
何嬤嬤又說了金氏住在幽篁里,每日受掌嘴之罰,陳氏方才已經被送走了。
“主兒,方才戴佳格格,打扮精致,從園子里回來了,想必是一早便去的園子。”
溫晚笑笑:“也該是她了。”
后院里能侍寢的沒幾個了。
“烏拉那拉側福晉。”溫晚頓了頓。
“一直這么淡泊么?”
“聽說是這樣,初入府,爺就不太喜歡。”
“那她平時,用什么打發時間呢?”
“側福晉愛書,如今還愛調香。”
“都是雅致的喜好呢。”
見溫晚一直提烏拉那拉氏,何嬤嬤心領神會:“奴婢讓許多,多留意。”
溫晚點頭。
“先讓他去看看,高二小姐,出府了沒有?”
她總覺得,這高二小姐,不會那么甘心出府,一旦出去,她就再沒指望了,而且頂了這個名聲,以后也不好議親了。
可若是這高二小姐出不了府。
那就有意思了。
府里定有人出手相助。
也不知,同外頭把傳言撒的到處都是的,是不是同一人。
所謀又是為何?
不多時,何嬤嬤沉著臉回來了。
見溫晚正寫字,便沒有說話,在旁等著溫晚收筆,又把紙收進了信封里,封好。
方道:“主兒,高側福晉突然昏了過去,高二小姐擔心不已,親自照料,故而…還未離府。”
溫晚笑了:“王爺今兒晚上會回府?”
“是,說了要回來陪主兒用晚膳。”
“那高二小姐,也就這點機會了。”
何嬤嬤低聲道:“主兒…若是讓她見不到爺,便沒有機會了。”
這點溫晚完全可以做到。
“不。”
“且看著就好。”
“府里總是要進新人的。”
這個高二小姐的路數,相對容易看清,弘歷也定然不會喜歡這種自作聰明的。
留下她,并沒有壞處。
“這兩封信,還有準備好的食盒,讓人一并給我額娘送去。”
“是!”何嬤嬤接過兩個信封。
封面上一個寫的大哥,一個是二哥。
正院。
請安的人剛剛都散了,蘇格格也來了,因生子,多了一分珠圓玉潤之感,別有一番韻味兒。
福晉只囑咐了她照顧好大阿哥三阿哥,便沒有旁的話了。
等眾人散去,綠竹說了高氏院中的事兒。
福晉隱隱覺得不對。
“這個高二小姐,怎么像是對府里有所熟悉似的。”
“高氏不可能告知她如何去偶遇爺的,偏偏她偶遇了兩回了。”
綠竹道:“福晉說的是,高側福晉只想著把二小姐送出府,就萬事大吉了,怎么可能讓二小姐去接近爺?”
“那就是府里有人同二小姐親近了?”
福晉微微皺眉:“誰會做這種無益處的事兒?”
“誰說不是呢,這個高二小姐入府,就得分寵,爺本就一心在蔚蘭苑,能分出多少來?”綠竹也是覺得奇怪。
誰會愿意主動拉新人進來分寵?
“且再看看罷。”
“看著高氏那里,可有人走動?”
“是!”綠竹自去安排了。
一直到傍晚,高側福晉醒了又昏了過去,反復了兩回,福晉去看了一次,大夫只說是心肺郁結,所以病的重了些,又換了藥方。
秀珠倒是著急送二小姐離開,可二小姐哭的不成樣子,定不肯離開姐姐,又親手照料,秀珠也是束手無策。
只能打算,明兒一早,怎么也要送人回去。
晚膳前,高二小姐忽的道,要去園子河邊祈福,說她長姐屬水,這個法子定然有用。
不等秀珠攔著,她就自己去了,秀珠只能讓人去跟上伺候著。
但她心里已然有些覺得不妥,想了想又派了兩個人去跟上,囑咐,若是二小姐不肯回來,拖也要拖回來!
蔚蘭苑已經開始準備晚膳,溫晚坐在榻上,一邊磨珍珠粉,一邊等消息。
沒有讓她等很久,何嬤嬤就匆匆進來了。
春然識趣的退了出去,在門口守著。
“主兒,方才,那高二小姐落水了,倒是自己上了岸,可一身濕漉漉的,就這么…撞見爺了…”
溫晚??
這么簡陋的手段?
好吧…也不能太強求,一個小姑娘,能落水濕身也算是挺復雜得了,總比直接崴腳崴進弘歷懷里來的委婉些。
“然后呢?”
溫晚慢慢的把珍珠粉裝進盒子里。
“爺…給二小姐遮了遮…直到讓人抬了小轎來。爺讓人把二小姐送回側福晉那里了,說落了水,便先養著罷…”
“那二小姐…一開始見著爺,像是怕極了…還躲到樹后,聽到爺的聲音,還哭了…十分讓人憐愛…”
溫晚笑了:“嬤嬤如何知道這般清楚。”
“爺跟著的人…方才來同許多傳話,說是爺先去趟福晉那里,晚膳還是來咱們這里用,讓主兒自己先用,不必餓著等。”
小太監來肯說的這么細,八成是弘歷授意的。
溫晚點頭:“塵埃落定,等她有了位分,就按規矩送份禮便是。”
“是!奴婢明白。”
晚膳溫晚當然不可能先用,不過弘歷也沒讓她等很久,天尚未黑透,便來了。
看樣子,是已經換過衣裳了。
也是,原來那身該是沾了水了。
溫晚克制住自己吃瓜的心情,本想要不裝的傷感冷漠一點?
可看到弘歷,竟沒忍住,笑了,且一發不可收拾…
弘歷萬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
他授意人提前告訴許多,就是想許多能把話處理好了再告訴她,別再惹她多思。
許多這是跟她說了什么?
弘歷無奈的攬著她,先坐了。
“笑什么?”
溫晚搖頭,仍舊笑,都快熱淚盈眶了。
她干脆也不控制了,誰的職業生涯還沒點滑鐵盧呢?
弘歷耐心的等她笑得差不多了,又替她擦了眼淚,抱著她問:“現在可能與我說說了?”
溫晚清清嗓子:“王爺,您看過一折子戲么——叫戲駙馬。”
弘歷想了想:“額娘常看的,沒有這出。”
“嗯,是我隨手點的。”
“里面說,有一個公主,瞧上了新科狀元,可狀元不解風情,公主又不肯強取豪奪,于是想了個法子…”
“假裝摔倒,狀元郎自然要救人,于是…”
溫晚說完,又笑了起來:“王爺,可是換過衣裳了?”
弘歷方知她的意思:“你呀。”
真是半點不介意。
笑成這樣總比傷心難過要好。
“您怎么不笑呢?有人肯為您花心思,可見是在意您。”
“恭喜王爺,喜得佳人!”溫晚十分真誠,全然沒有酸意。
“她手段如此拙劣,可見品性不端。何喜之有?”
弘歷把她圈緊,在她頸邊磨牙:“你也知道,肯花心思,便是在意。”
卻從不見她對他花心思。
溫晚敷衍的偏頭在他唇上一吻,權做哄他了。
氣的弘歷差點解了她扣子,一番糾纏后,才不情不愿的放開她:“先用膳。”
用過晚膳,弘歷興致頗高的同溫晚寫了一會兒字,還拿了一幅江南民生圖與她共賞。
“來日,我帶你去江南走走。”
溫晚笑道:“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滿江南。”
“定要春日去才好。”
“嗯,那便春日。”
“我記得庫房有一套江南春日的瓷瓶,應的是那句,山潑黛,水挼藍,翠相攙。”
“你既喜歡,拿來給你賞玩也好。”
“嗯。”
這邊說著江南煙雨盛景,好不愜意。
外頭李玉聽著玉錦閣掌事太監小硯子的話,嘆了口氣。
“不是我不替你稟告,爺同格格在一處的時候,吳總管都不敢進去驚擾。”
“既然人救下來了,大夫也在,你們若是想找個主心骨,我替你支個招,去求福晉。”
小硯子一愣:“福晉?”
“后院里頭的事兒,皆歸福晉管著,這規矩,你莫不是都忘了?”
小硯子反應過來,趕緊行禮:“是!謝李公公指點。”
“還請李公公,有機會給爺提上一句…”說著,塞了一個厚厚的荷包過來。
李玉笑著收了。
小硯子這才放心了,又行了個禮,才離開了。
李玉準備繼續去門邊守著,一轉身,就看到了許多正捧著杯子沖他笑。
“李哥哥,喝點水。”
李玉站定,接過杯子喝了一小口,低聲道:“這姐姐妹妹的都病了,福晉也是辛苦啊。”
許多笑道:“福晉賢德,我們主兒,可常念福晉的好呢。”
李玉把杯子放下,沒再說話,便回門口去站著了。
第72章
溫晚第二日起的很痛快,早膳也肯聽勸,多用了一點。
然后就坐好,等著吃瓜。
何嬤嬤有意讓許多進來露臉,所以帶了他去后書房,讓他自己給溫晚回話。
“主兒,昨兒夜里,高二小姐病了,說是落水著了涼,玉錦閣的小硯子,來請爺過去呢,李公公未通傳,只給他指了路,讓他去請了福晉。”
“福晉去玉錦閣待了好一會兒才回去。”
“今兒去打聽,也就只有病了這一樣說辭。”
“高側福晉也還病著,大夫一直未走。”
溫晚道:“落水,的確容易病了。”
“高側福晉竟肯讓她的大太監來請爺?”
這事兒就不太對了。
高氏這么容易就認命了?
她難道看不出她這個好妹妹的手段么?
她不太信高氏這種時候能顧及什么家族大義。
“奴才琢磨了半宿,覺得那二小姐不像是落水病了,更像是…自盡…”
許多覺得,若只是落水病了,本就有大夫在呢,診治開藥也就是了,李玉也不會給那個小硯子指點去找福晉,而福晉能那個時辰去玉錦閣,便說明不是小事兒。
許多這話一出,何嬤嬤便看向了溫晚:“自盡是假,為了糊弄高側福晉才是真的罷。”
何嬤嬤不信高家二小姐會是因為濕身被爺撞見了,就以死明志!
這本就是她的手段。
“不管真假,高側福晉是信了。”溫晚道。
高嫣尋死覓活,是做給高氏看的,她如今還不想同她的長姐撕破臉。
高氏就算是半信半疑,事已至此,她又沒了大阿哥,地位岌岌可危,為了高家,她都得忍痛扶高嫣一把。
“高二小姐,對府里如此熟悉,王爺的行蹤都了若指掌。”
“可是今日之前,她的姐姐,不可能幫她。”
許多明白了溫晚的意思:“奴才一直讓人留意著,只是未見異樣,側福晉院子,這幾日也無外人往來。”
“這才幾日,沒有異樣也不足為奇。還是要長久的盯著才是,事兒既做了,必然就得有痕跡。”
“金格格,就是個例子。”何嬤嬤道。
許多點頭:“主兒,奴才會好好盯著的。”
“咱們人手不多,你實在辛苦,能買的消息,便不必手軟。”
膳房和打掃各處甬路的粗使那里能買消息,后院得的消息多是從他們這里買的。
“是!奴才明白!”
許多見溫晚沒有旁的話,便行禮退出去了。
至午膳時,又得了新消息。
吳書來回府,傳了弘歷的話,讓戴佳氏入圓明園伺候。
另給高二小姐擇了一個院子,說是姐妹兩個人都病了,住在一起,不好養病。
福晉指了兩個丫鬟兩個太監過去伺候。
卻沒有去內務府要人,畢竟高二小姐還沒有名分。
吳書來是先來蔚蘭苑送了一大捧荷花,才去傳的話。
后院皆見到了,那一捧藍紫色的荷花,美的醉人。
福晉也是沒有的。
眾人終是明白了,真正的偏愛,是不加遮掩的,什么規矩都止不住的。
當初高側福晉的所謂盛寵,倒成了一場笑話。
玉錦閣。
高嫣由丫鬟扶著,艱難的去見高氏。
“姐姐,阿瑪可有回信?”
“阿瑪何時來救救我?”
高氏深深的看著她:“阿瑪說…外頭已經傳遍了。”
“你回不去了。”
高嫣似乎十分絕望:“姐姐…我不想的…姐姐,您救救我…”
“您求求王爺…送我回去罷!”
高氏看著她,想找出她的破綻,可是高嫣哭的很真實,還有眼底的恐懼。
“你先去墨云軒住下,等阿瑪回信,我自會告知你。”
“你要養好身子。”高氏意有所指。
“那些要死要活的事兒,莫要再做,否則,連累的就是我們高家滿門。”
高嫣更加絕望,埋首大哭。
直到秀珠示意兩個丫鬟,把她扶走。
秀珠給高氏端了藥,看她喝盡了才道:“主兒…二小姐,像是真的怕。”
“我也瞧不出異樣。”高氏點頭。
“只是太巧了。”
“咱們院子里的人,竟被園子里的人好端端的絆住了腳,她好端端的落了水,又恰好撞見了爺。”
“怎么會這么巧?”
“園子里的人查了,確實不是故意的,那荷葉底下冒了蛇,他們需得仔細清理,我也打聽過了,二小姐遇見爺,并非直接…撲上去的,而是躲了起來,避無可避,爺出聲哄她出來的。”秀珠小心的道。
高氏疲倦至極,已經顧不得為這點細節傷心。
“不過昨兒二小姐那一鬧…偏巧奴婢去尋她時…大夫道,并未傷著…這個未免更巧了。”秀珠又道。
“她是故意的也罷,裝個樣子也好,沒有哄了爺來,就算是白鬧了一場。但若真是心里有成算的,也未必是壞事…”
“無論如何,她都出不去了,名聲毀了,以后也不好議親。”
“若她能攏住爺,高家也有指望。”
“我如今,只希望阿瑪好好的,爺不會猜忌于阿瑪,阿瑪這個人,謹小慎微,兢兢業業…”到底是我不孝。
“主兒!那您呢?您只給二小姐打算了么!”
高氏凄凄一笑:“我?”
她閉上眼睛,不肯再說話了。
圓明園。
高斌神色低沉的坐在弘歷下首。
“高大人,事兒已經與你分說清楚了,你拿個章程罷。”弘歷道。
高斌臉色越發低沉:“是微臣治家不嚴,內子無狀!耽誤了小女!”
“王爺,我那個女兒,是無甚心機的,她只是聽她母親的話,全然不知對錯。”
弘歷笑笑:“我自然不會同她一個小姑娘計較。”
“只是,高大人,你愛女心切,一番苦心,也是不易。”
“若是你心意不變,我可按下此事,把人好好的送出府,你送她躲幾年風頭,也可以另擇佳婿。”
“畢竟,我同薇薇,多年情分,我實在也不忍她傷心。”
高薇,高側福晉的閨名。
高大人目露悲痛,他的長女,如今該多煎熬。
他緩緩搖頭:“多謝王爺。”
“只是外頭流言不止,小女已經無法議親,加之內子這般作為,微臣打算送她去寺廟修行,如此,小女出來也是無人照料教導,不如,就在府里,由她長姐看著罷。”
這話半真半假。
高大人昨晚得了信兒就去質問他的夫人,他的夫人崩潰至極,只說自己不可能教女兒如此!畢竟這樣子,就算是品行不端!王爺怎么可能善待?
她是想女兒入寶親王府,但絕不是這樣無媒茍合!
高大人本不信,可他琢磨了,也不無道理,他的夫人就算是手眼通天,都不可能替她女兒謀劃的這么細致,他的薇薇更不可能,他了解長女!她怎么愿意妹妹留下!
那就是說,王府里另有人相助!
既然有人摻和了,那她的女兒濕身這一遭,就不可能真的按下不提,遲早流傳出去,到時候,她在夫家又該如何?他總不能真的把她遠嫁邊關。
倒不如…
舍了這個女兒。
如他夫人所言,薇薇久久未能生子,怕是身子有恙,加之王爺恩寵已不如從前,高嫣若能為王爺生個一兒半女,他的薇薇也能有所依靠,畢竟血濃于水…
“高大人可以不必如此就做下決定。”弘歷勸道。
他是真的無意要兩個高家女。
前面不過是敲打一二,未曾想,高家母女自己野心勃勃。
“王爺,臣…想好了…”高大人像是老了兩歲一般,就差老淚縱橫了。
弘歷嘆氣:“既如此,我便不給她位分了,等來日,總能給你個妥當的交代。”
這意思是,如今流言正盛,若真給了位分,高家就會被戳脊梁骨,先瞞著,等來日入宮再封,也是給了體面。
高斌跪地:“臣,謝王爺!”
弘歷親手扶起了他,“薇薇那里,我自會寬慰,你不必過憂。”
“是!多謝王爺!”
隨著高斌的一紙書信入府,高嫣是再無回頭路了。
大夫在府里待了三日,福晉又替高側福晉請了一回太醫,終是能起身,不再昏睡不停了。
這三日,弘歷都未能回府,依舊只有高玉來回奔波,蔚蘭苑的花都快無處可放了。
墨云軒。
高玉笑著送來了十幾托盤的各色東西。
“高姑娘,這些布料首飾是爺特地讓給您送來的。”
“姑娘如今位分未定,故而不能從內務府挑人,這幾個原是伺候爺的,按爺的吩咐,先送來給您使喚著。”
他身后四人,赫然是吳書來在蔚蘭苑挑剩下的,本無處可用了,剛好塞了過來。
“這屋子里,所有什么不合您心意的,您只管跟奴才說。”高玉笑容滿面。
高嫣嬌羞的半低著頭:“多謝公公。”
“再有就是,高家府里,原先伺候您的丫鬟,爺說,過幾日就給您接近府里,仍伺候您。”
高嫣沒想到她的貼身丫鬟還可以進來,十分驚喜:“真的嗎?”
“爺金口玉言,自然是真的。”
“雖說不太合規矩,不過,爺做主,便無妨了。”
高嫣又嬌羞起來。
“還望…公公…替我多謝王爺。”
“奴才一定把話帶到。”
高玉行了一禮,就讓把東西都放下,然后帶著人離開了。
被福晉指過來伺候高嫣的宮女,笑著奉承:“姑娘快瞧瞧,這可都是上好的東西,府里頭,也就是福晉和側福晉才用得的。”
高嫣心里歡喜,故作矜持著看了一眼。
“先收起來罷。”
另有宮女奉了茶,也提了一句:“這茶是爺讓人送的,姑娘嘗嘗。”
高嫣嘗了嘗,的確同家中的不一樣。
“我姐姐如何了?”
“我想去看我姐姐。”她突然神色悲傷起來。
“姑娘,側福晉今日好多了,囑咐了讓姑娘自己好生歇著,不必過去了。”
高嫣有些難過的嘆了口氣。
“姐姐可是不愿意見我?”
宮女只能勸:“姑娘怎么會這么想呢?側福晉是心疼姑娘來回折騰,這天兒畢竟太熱了些。”
“不過只有姑娘這里有冰呢,后院還要五日才能皆用冰的。”
“這是爺對姑娘的心意呢!”
高嫣臉色一紅:“我…”
“可是…爺是姐姐的…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不然…”
她無與倫比,眼看著又要哭,宮女趕緊勸道:“姑娘,這話可不能說,爺不是側福晉一個人的。”
“爺喜歡姑娘,便是姑娘的福氣,哪有往外推的,便是親姐妹,也沒有讓這個的不是?”
“總是怪我自己不小心…”
又來了…
宮女喜兒都快麻木了。
這幾天,時不時的就是念叨這幾句,要說傷心看樣子是有幾分真的,可提起王爺時,那藏不住的情意也是真的。
被分過來伺候,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喜兒只能一心一意的替高嫣打算,“姑娘,爺若回來看您,您可萬不能如此說了,爺以為您不想留下伺候,再因此不喜,可怎么好?”
“王爺…他也待我極好,我…”高嫣又羞澀起來。
喜兒就明白了,笑笑不說話了。
只心里希望,這個主子,能討爺的喜歡。
背地里大家都說,這位嬌俏的性子,好像有一分像鈕祜祿格格,若真是…那未必沒有指望。
第73章
接下來數日,弘歷依舊未歸。
“這又要下雨了。”春然站在廊下看著天邊烏云黑壓壓的,正緩緩蔓延。
“主兒說把這兩只鳥兒放回竹林,不必拘著了。”
許多點頭:“那得盡早,它們還能回自己窩里躲雨,我這就讓人去送。”
“主兒就是這個意思,覺得它們必然還有子女在,不然怎么這兩日都無精打采。”春然說完,笑笑就回屋子里去了。
許多便趕緊讓人提了籠子,把那對鳥兒送回去。
“主兒,您看了有時辰了,歇歇眼罷?”春然端著茶道。
溫晚這幾日多半時間都在看書,讀的是史書雜談,論歷史上的商賈一道的,書不厚,已經快要讀完,她略不舍的放下:“你都催我兩回了。”
“罷了罷了,就喝你一盞茶,可不許再催了,我也不過就幾頁的功夫了。”
春然笑笑:“奴婢謝主兒賞臉!”
“這算什么賞,昨兒不是得了新的絨花?你挑兩朵不打眼的,跟含珠一人一朵。”
“她這幾日也是辛苦了。”
含珠一直在學著理事,何嬤嬤倒開始清閑了。
“是!”春然點頭。
“今兒送來的東西里,有一副棋?”溫晚放下茶杯,自己扇著扇子,隨口問道。
“是,高公公說,是象牙雕的。”
“還有一個象牙擺件,主兒可要看看?”
“先不看了,左右都是那些花樣兒。”
弘歷不說整日送這些東西,三五日也會有一撥,花樣都是好意頭的,但看得多了,難免也膩。
“給我取那套翡翠棋子來,還有棋譜。”
“是。奴婢這就去。”
春然出去后,溫晚沒有立刻看書,而是輕聲同翠翠討價還價。
“兩句。不能再多了,我要的這個技能,不費你功夫,算起來是我虧了,你如今任務多刁鉆?!”
“即便如此刁鉆,我也從未想過擺爛,我這樣的合作伙伴,你得珍惜!再說…我又不是活不久了,這劇情還沒發展到進宮呢!你那點任務都未必夠用!你也得省著點不是!”
一頓輸出后,在翠翠的沉默里,雙方算是友好的達成了協議。
溫晚又拿起書,對著那些繁體字,連蒙帶猜的看了起來。
春然進來把棋盤放好,沒有打擾。
就在溫晚終于看完整本,讓春然把書放回書架的時候,何嬤嬤進來了。
春然便抱著書出去了。
“主兒。”
“爺回來了。”
“這會兒去福晉那里了。”
“嗯。”
今兒是十五了,弘歷也該去福晉那里了。
“方才許多讓人去送那對鳥兒,在園子里遇見了高姑娘還有戴佳格格。”
戴佳氏是昨天被送回來的,不過春光滿面的,應該是心愿已成,終于伺候弘歷了。
“她們一起逛園子?可是要下雨了,跟咱們借傘?”
溫晚笑笑,一邊翻開棋譜,準備學著下棋。
“不是,是戴佳格格讓人摘荷葉,說是要給爺做什么荷葉餅。”
“然后高姑娘又在河邊給側福晉祈福,偏偏就選了同一處…”
“論時辰,是戴佳格格先去的。”
“高姑娘慢了一步,戴佳格格說唯有那邊的荷葉不必坐船也能摘到,可高姑娘說,就得是這個方位祈福。”
“兩人互不相讓,便起了爭執…”
“沒再有人落水吧?”溫晚落下一子。
她偏愛黑子。
“那倒沒有,不過是爭執幾句,已經散了。”
“嗯。”
“要下雨了,晚膳讓小廚房備一份鮮辣蟹子,辣底要加一些酸柿子進去,再準備一碟奶香餑餑,要——”
溫晚分心落在一子,才道:“要做成如意模樣的。”
“是,今兒送來的螃蟹倒是好的很!”何嬤嬤笑道。
溫晚有分寸,知道螃蟹她不宜多用,便讓做成這些味道的,吃個鮮味兒罷了。
“不過這個季節,螃蟹還是欠缺了點,往年,中秋時節,宮里都是要辦螃蟹宴的,奴婢問過,福晉這里也會有小宴。”
“前兒得的料子,主兒喜歡的那個花樣,奴婢讓人送去做了,要精工細作,月余才行,不過宴會時,怎么也能得了。”
何嬤嬤這就準備著了。
“我還沒正經赴過宴呢。”溫晚笑笑。
心里卻知道,等到八月,雍正大大就駕崩了,什么宴會也別想有了。
正院。
福晉親自伺候弘歷換了家常的衣裳。
“爺,可要讓人先上晚膳?”
“還是先上點藕粉羹給爺墊墊?”福晉笑道。
“圓明園皇阿瑪賜了點心,倒也不必著急。”
“好。”
兩人坐在炕上,福晉執扇子給弘歷扇風。
“高氏身子如何了?”弘歷喝一口茶后問道。
“已然好多了。”
“今兒讓人去問,已經能走動了,只是還虛弱著。”
“嗯,福晉費心了。”
“永璜,同蘇氏如何?”
“永璜懂事,對蘇妹妹是敬著的,還送了自己做的木船給三阿哥。”
“三阿哥已經滿月,就叫永璋罷。”這名字,是弘歷早就想好的。
但滿月時不巧,萬歲爺又病了,滿月禮就沒有辦,弘歷甚至都沒能回來,只賞了許多東西,府里也不敢設宴,也不過是各院送了東西過去。
“這名字極好,不過還是等爺親自去告訴三阿哥才好。”
“蘇妹妹照顧兩個阿哥,也是辛苦。”
“聽說夜不能安睡,虧的蕊之妹妹調了香,倒讓蘇妹妹好了很多。”
蕊之,是烏拉那拉側福晉的閨名,這字是用滿語譯過來的。
福晉言語透著暗示,弘歷也該去看看別人了。
每每回來都是去蔚蘭苑。
溫晚不能伺候,就不能綿延子嗣。
可子嗣,也是國事。
她身為福晉,當行勸諫之責。
弘歷聽出來了,點頭:“明兒我就去看看蘇氏。”
卻沒有提烏拉那拉氏。
福晉便又提了提永璉跟大格格青姝。
弘歷順勢讓他們過來一起用晚膳,福晉自然愿意。
一家子其樂融融的用過晚膳,弘歷又故技重施,折子都送去了蔚蘭苑。
福晉恰好身子不爽利,月事突至,便順水推舟,勸他離開了。
綠竹對此擔憂不已。
“福晉,還是得再生個嫡子幫襯二阿哥才好。”
“我身子如何你也知道,太醫不是說了,最好調理一二。”
“若是因為貪心,生下孩子病弱,倒不如現在成全爺,左右,爺是心里有數的,不可能只要溫晚一個。”
“戴佳氏,等了這么久,不也伺候了。”
綠竹點頭:“福晉說的是。”
“說到戴佳氏…”她低聲把園子里的沖突說了一遍。
福晉不以為意:“隨她們去罷。”
然后就讓叫大宮女彩柳進來伺候筆墨,她要寫字。
福晉最近偏愛彩柳伺候,綠竹也明白是自己許多時候都穩不住,不過心中雖然失落,但并不嫉妒,她是自小看著福晉的,只有盼著福晉好的,所以盡心盡力的教彩柳。
弘歷在大雨即將落下的那一刻趕到了蔚蘭苑。
溫晚手里的棋子騰的落了下去,她對著棋譜打了一晚上的棋局,便亂了。
白子,恰好輸了。
弘歷很滿意她的反應,熟稔的將她抱在懷里,低聲道:“總算,沒辜負這場雨。”
外面大雨傾盆而至,雨聲如瀑。
“一場雨而已,何苦執著?”
“您這般計較,可是覺得,我們之間不得長久?”
她偏頭看他:“若是要長久,便不必爭這朝夕。”
“我總是在這里的。”
弘歷與她額頭相抵:“你總不信,可以兩全。”
溫晚略正起身子看著他:“倘若…”
“我是說…倘若。”
弘歷心里已經是百般猜測,卻臉色如常:“你說。”
“若有一日。”
溫晚看著他,他能看出她的掙扎,恐懼,還有孤注一擲般的勇氣。
“您能尋得一位…合您心意的…”
“她當是,恭順柔婉,文采斐然,琴棋皆通,與您情投意合之人。”
“若有一日,此人出現。”
“可否——”
“放我,離開。”
“此后生死,我自負之。”
溫晚感受到手臂上的疼痛,但她沒有掙開,只看著弘歷的眼睛,毫不退卻。
“砰!叮…”
外頭候著的李玉聽到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清脆悅耳。
格格終于碎了一個瓷瓶?
他并不以為意,依舊筆直的站著。
很快,弘歷就出來了。
這倒把李玉嚇了一跳。
這個時候,這大雨,爺做什么?
格格難道又要什么花樣兒?
爺也太慣著了。
他正想要不勸勸,就聽弘歷聲音冰冷:“備傘。”
備傘?
“爺是要取什么東西么?奴才去取,這雨太大了。”
“回去。”弘歷道。
李玉這才反應過來,弘歷要走。
巴巴的回來,又要走。
這是怒了?
他趕緊去備傘備油衣披風等物,心里想著,今晚可不好過了,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在外面候著的春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爺同主兒惱了?
這可如何是好?
可弘歷未走,她也不敢進去伺候,只能這么低頭站著。
李玉很快準備妥當,弘歷不耐煩披風,自己奪過傘,就走進了雨里。
李玉嚇得趕緊跟了上去。
春然立刻推開門鉆進了屋子里。
她這才發現,爺出來時候,把門關了,大雨的潮濕之氣,并未入內。
溫晚坐在榻上,面前是碎了一地的茶杯。
她的手里是兩只小瓷老虎。
見春然進來,溫晚甚至笑了笑。
春然卻顫顫巍巍,差點哭了:“主兒…”
“您沒事吧?”
爺不會打主兒了吧?
她上下打量著。
溫晚笑了起來:“我沒事。”
弘歷雖然把茶杯都掃落了,可這兩個小老虎,他避開了。
“王爺走了?”
“是!王爺自己撐傘…”春然小心的蹲下收拾瓷片。
溫晚嘆了口氣。
這個任務其實她本來想放棄的,弘歷一定會震怒。
但是。
她突然想到了,她并不是主角。
真正的主角是溫晚的替身——與溫晚有五分像的令皇貴妃。
替身這個事兒,很難說清,是弘歷偏愛這種類型的女子,還是因為真的思念溫晚。
但不管哪種,這位還沒出現的姑娘,比她年歲要小。
是有威脅的。
她得從現在就開始,就試圖讓弘歷難以接受同她相像的女子。
當然,她肯做這個任務,最要緊的還是翠翠的威脅:任務失敗,技能跳過。原來談好的技能以后也不會給了。
小廢物也是懂拿捏的。
這個技能她有大用,不能跳過。
那就只能上了。
她來這么久,第一次是全無對策,幾乎只靠賭的。
賭弘歷的心意。
翠翠曾提過,原主溫晚當初被誣陷謀殺皇嗣,證據確鑿,弘歷都沒有把她打入冷宮,甚至沒有廢她的位分,只是禁足而已。
這足以見弘歷對她的情意,還是夠用的。
外面,大雨依舊。
弘歷已經走到了門口。
守門的太監手里拿著燈籠跪地。
“這燈籠怎么回事?”弘歷的聲音比這雨還要涼。
“回爺的話,這燈籠是格格畫的,格格說,燈籠上畫了老虎,夜里也心安些…”小太監回道。
弘歷看著那個燈籠,神色緩和了一瞬。
春然收拾了瓷片剛出門片刻,就跑了回來,道:“主兒…爺未走,在前院假山那邊…”
“李公公他們估計是勸不了,跪了一地。”
溫晚不疾不徐的笑了。
“給我備把傘吧。”
這么大的雨,她可不敢就這么沖進去,這身子養的不容易。
春然麻利的給她披了一個披風,然后拿了一把大傘,溫晚自己接過。
春然想了想,松開了手,自己另打了一把傘跟著。
溫晚踩在雨里,想著還好今天懶,沒涂什么胭脂和粉的。
不然一會兒雨水滑落,定然不美。
她一步步的,走的很穩。
李玉先看見了她,有些激動的道:“爺…格格來了…”
所以您快回屋罷!
這傘實在遮不住這大雨。
弘歷側臉看了過來,溫晚撐傘立在與他約莫還有五步遠的地方。
雨中他只能看到她的身影,看不清她的臉。
等他忍不住走過去,還有半步距離的時候,他看到,她在笑。
笑的如他于塞外策馬飛奔時遇見的那彎清泉。
乍看空靈,又仿佛萬物皆在其中。
半步的距離,他倆就這么對峙著。
李玉心急如焚,也只能跪著等。
溫晚伸出手,雨水打在她的手上,她笑著開口:“涼的…”
弘歷的眼神,徹底敗了下來。
他拋開傘,把她一把抱起,往屋里而去。
溫晚雙手攬著他,在他把她放下的時候,她也沒有松手,弘歷只能俯身低頭。
“我…錯了…”她輕聲道。
笑容還在,可哭腔也有了。
弘歷心軟的一塌糊涂。
他坐下,把她重新抱在懷里,這才發現她手里還拿著那對小老虎。
她緊緊的拽著,他要給她拿出來,她卻下意識的又收緊了手。
弘歷溫柔的吻在她的唇上,逐漸蔓延到耳后,她的手才終于松了點。
弘歷趁機把小老虎拿了出來,然后掰開她的手,一看,果然紅了。
他心疼的看著:“對我那么狠心也就罷了,何苦總是折騰自己。”
溫晚卻像是沒有聽到,只又道:“是我…錯了…”
她怯怯的用手去給他擦臉上的雨水,可她自己,臉上也是濕濕的,連帶著她的眼睛,也是濕潤的。
第74章
弘歷看著她,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我不怪你。”
“心心。”
“我什么都可以縱著你。”
“只是,這種離開的話,莫要再提。”
溫晚點頭,眼淚無聲的劃過臉頰,跟殘留的雨水混在一起,還有幾滴在睫毛上徘徊,不知是淚還是雨水。
弘歷把她一點點收緊在懷里,“是我嚇著你了。”
他不該當著她的面,掃落杯子的,一定把她嚇壞了。
溫晚從未哭的如此嬌弱無助,她攀著他的脖頸,手臂不斷的收緊,仿佛想同他更近一些,汲取一點點溫度。
弘歷心疼的紅了眼:“我再不嚇你了。”
溫晚在他懷里搖頭,依舊想同他更近一些似的,緊緊的攀著他。
弘歷只能把她抱的更緊些,又怕弄疼了她,小心的克制著力道,也是辛苦。
抱了好一會兒,弘歷才試著松開一點,哄她:“先換衣裳可好?”
溫晚不肯,也不說話。
弘歷怕她著涼,哄了又哄,最后實在沒有辦法,他探手去解她的扣子,到第四枚了,她還是沒有反應,弘歷的手卻頓住了,又給她一粒一粒系了回去。
他在她耳邊笑的無奈:“明明是你說些混賬話,現在卻又像我欺負了你似的。”
溫晚還是不說話。
弘歷只能攤開了自己的左手,“那…容我先把傷口處理了,可好?”
溫晚這才有了反應,看向他的左手。
手心里是一道兩指長的被雨水泡過有些泛白的傷口。
他捏著茶杯的時候,沒忍住,捏碎了才一并都掃落下去的。
溫晚的手指搭在他的手心,慢慢觸到傷口邊緣:“疼么?”
“都怪我…”
弘歷握住她的手指,拉到自己心口。
“不妨問問,這處疼不疼?”
溫晚轉而拉著他的手指,抵在自己心口上方。
“疼。”
弘歷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他的吻如外頭不曾停歇的大雨一般,細密兇猛的落了下來。
片刻,他剛同她分開一點,讓她喘息,她卻顧不得,又攀上他的脖頸,自己湊了上去。
他實在克制不住,箍住她腰的手,都忍不住用了力。
如此反復兩次,弘歷終找回了一絲理智。
艱難的避開她下意識湊近的唇,用手指撫了撫。
“心心,換衣裳。”
“聽話。”
再等下去,非得著涼不可。
溫晚眼神迷離的點了頭,弘歷立刻叫人進來。
弘歷本想只換了寢衣就夠了,李玉苦苦哀求,他才溫水擦了擦身,又喝了一碗姜湯,手心也隨意上了點藥。
去了內室,溫晚已經擦了身子,換了寢衣,春然在給她用細軟的布巾擦拭頭發。
布巾用花汁泡過,淡淡的荷花香。
弘歷過去,接過布巾,親手給她擦拭。
“姜湯呢?”
“奴婢這就去取。”春然道。
“不喝。”溫晚蹙眉。
春然看了弘歷一眼,還是退出去取了,取了姜湯擱下,她就又退了出去,弘歷方放下布巾,哄溫晚喝姜湯。
溫晚把頭埋進他懷里,怎么也不抬頭。
“太甜了,不喝。”
這理由讓弘歷哭笑不得,他先喝了一勺,再喂她,卻還是不肯。
“當真不喝?”
“不喝。”
“那便不喝了。”
溫晚聽到他放下碗的聲音,這才抬起頭,卻被他趁機尋了唇,覆了上去。
微甜的姜湯彌漫在她的口中,她只能被迫咽了下去。
弘歷輕笑:“喝是不喝?”
溫晚只能紅著眼瞪他:“喝。”
弘歷似乎覺得很可惜,“不喝也可。”
溫晚別過臉,自己去夠那個碗,卻被他搶了,一飲而盡。
然后不等她反應,唇又覆了上來。
好一會兒弘歷才松開她,把她抱到床上。
自己則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去取書。”
溫晚勾住她的手指:“不聽。”
“您莫不是還有什么法子,讓我非聽不可?”
弘歷的目光在燭光里顯得晦澀不明。
他壓低身子,“興許,真有法子。”
他的手指撥開她的寢衣,從她的鎖骨處開始下滑。
溫晚嚶了一聲:“我聽…便是…”
“晚了。”弘歷整個人覆了上來。
這一次,他幾乎要解開了她的肚兜。
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肚兜上的荷花在她的胸前綻放,他戀戀不舍的給她合上寢衣,遮住了那兩朵荷花。
“明兒…讓太醫來給你診脈。”
溫晚嬌喘著:“我并未著涼…”
“讓太醫診一診。”
“心心何時才能長大?”
“我等不得了。”
弘歷眼底的欲望無遮無掩。
溫晚反應過來,臉色通紅,慌不擇路的又往他的懷里鉆。
弘歷悶哼一聲,根本不敢抱她。
最后還是又去沐浴了一回。
等他回來,大雨緩和了不少,溫晚有些昏昏欲睡。
感覺到他重回身側,溫晚便熟稔的攀過去。
“您看看我。”
弘歷側身攬著她,笑看她倔強的睜著已經快要迷糊的眼睛。
“您看我,體貼細心未有,琴棋書畫皆忘,聰慧伶俐不足,女子之柔美婉約…一概不沾。”
“倒是一張臉尚且能看,可紅顏彈指老不說,這世間美人兒數不勝數,各有千秋。”
弘歷慵懶的撫著她的臉頰:“那又如何?”
“這世間,唯你一人爾。”
“你的確不甚體貼,可你并不虛情假意,琴棋書畫,我會便是,便是教你,也是…閨房之樂…”
“至于聰慧伶俐,何為聰慧?三年一次科舉,那三百中榜士子在我眼中,才堪聰慧二字,你莫不是還想去考個狀元于我?”
“且你從不矯糅做作,更不貪心無度,肯給的,必然真心實意…”
“至于這美貌…世間美人再多,心心也只此一個罷了。”
溫晚被哄的心花怒放,“我當真這般好?”
“當真。”
“絕無虛言。”弘歷看著她的眼睛。
“那…若是…”
“有人與我相像呢?容貌,或是性子,或是旁的…”溫晚又不安起來。
“你呀,這也能擔憂?”弘歷笑的分外寵溺:“難不成我會分辨不出?”
“并非問您能否分辨。”溫晚抓著他的衣襟,她的手指不小心就觸到了他的胸膛,弘歷將她手指捉住,然后俯身就要吻上去。
溫晚偏頭:“我只是怕到時,我分不清。”
“恩?”
“我分不清,那時,在您眼里,到底誰是誰的替身呢?”
弘歷終于認真了些,他撐起身子,看著她:“原你是怕這個?”
“可你不知,我心悅于你,覺得你樣樣都好,但若有人學你,我卻是極厭惡的。”
溫晚還是不太放心的樣子,“若是,有人像過去的我呢?”
弘歷心道,兜兜轉轉,心結果然還是在這里。
故意逗她:“從前的你,那自然是夢寐以求…”
溫晚愣住了。
然后輕輕嗯了一聲,手也不攀著他了。
弘歷趕緊把人抱回來哄,“從前的你,也只能是你。旁人再像,皆不是你。”
“心心莫怕。”
溫晚像被踩了尾巴,在他懷里掙扎:“我才不怕。”
“我何須怕?您當我是那白菜?隨隨便便就得了?”
“我是娘娘教養出來的,任憑是誰,也不可能與我一般!”
“娘娘愛我疼我,才造就我這般性子,縱然容貌如我,可這神韻氣勢,定然不同!虧的您還擅畫,這點兒都不懂么?落筆差之一毫,便是天地之差。”
弘歷最喜她這般神情,一用力,將她拉在自己身上,她這氣勢便弱了下去,偏她還想維持,就只能撐起身子,又力氣不夠,就顯得十分可愛了。
“心心說的極是。”
“可你忘了一事。”
“不止額娘疼你愛你,你之所學,哪樣兒不是我親手所教?”
溫晚很是勉強的承認了:“也罷,就算您也養了。”
“那便更難以像我了。”
“您如今,心中是天下萬民,朝堂社稷,哪有從前的閑情逸致?再也養不出我這般的小女子了。”溫晚頗驕傲的抬了抬下巴。
“可惜此事也只有我這般聰慧之人才懂。”溫晚越發得意。
弘歷也不拆穿她,只點頭附和。
“若有人蠢笨,非要揣測您的心意,養一個我這般的出來,以為可以投您所好…”溫晚笑了起來。
“恐怕就要挨板子了。”
弘歷笑道:“何止挨板子。”
誰敢如此,需得滅他滿門才好。
“無人可以染指我的心心。”他目光幽深。
學她一般,也算沾染。
溫晚雙手捧著他的臉:“我是不是該驕傲些?您這樣的人,竟言心中唯我而已。”
“不管真假,都讓人歡喜,想散與天下人知曉。”
她笑嘆了口氣,有些笨拙的親在他的嘴角。
“還是罷了,若給旁人知曉,我這二兩身子,不夠給人吞的。”
弘歷翻身,把她攏在身下,目光又變了:“不是說了,旁人不得沾染你分毫。”
“卻是夠我一人的…”
溫晚被親的迷迷糊糊,加之困了,聲音便越發嬌嗔,引的弘歷像是果真要吞了她似的激烈。
她胸口往上一點的地方,已經一片緋紅。
再往下,弘歷到底不敢了。
一碰,就止不住了。
沐浴回來的弘歷重新把她攬緊,在她意識朦朧的時候,他似乎說了一句:“生死都是我的,乖,認了吧。”
弘歷以往早起是不會叫醒溫晚的,生怕吵了她。
但昨晚剛鬧了別扭,他晨起看著懷中嬌軟的她,便有些難舍難分,沒忍住,把她磨醒,溫晚不情愿的嚶了兩聲,身子卻沒有躲開他,兩只手不由自主的勾住他的脖頸。
弘歷狠狠吸了口氣,把她裹進薄被里,自己起身梳洗去了。
這么一折騰,溫晚便起的晚了許多,畢竟淋了雨,雖說沒有著涼,但也身子不太爽利,她懶懶的起來,低頭看了看,胸前一片觸目驚心的紅斑。
也有些憂愁。
被吃是遲早的,可得選個好日子才是。
她懶懶的坐了好一會才肯用早膳。
含珠難得來伺候了她一回,用了早膳,就被何嬤嬤喚著去理小廚房的帳兒了。
“主兒。”何嬤嬤給溫晚端了茶,是晾過了的桂圓紅棗茶。
“爺去看了蘇格格和三阿哥,在蘇格格院子里用的早膳。”
“爺又去看了高側福晉,待了約莫兩盞茶的時辰,方才又去了墨云軒。”
何嬤嬤說完,就看到溫晚止不住的笑了起來。
她愣了一下,這…笑點在哪兒?
溫晚不好跟她說,自己聽了這話,第一反應弘歷像個送外賣的,不過這個外賣是他自己…
這么無厘頭的想法,她自己笑笑也就是了。
等她笑夠了才道:“王爺也不容易。”
這么點時間,到處奔波。
何嬤嬤也笑笑,爺在蔚蘭苑一呆就是整日整夜,各院攏共分那么點時間,可不就得匆匆的。
這么一想,這墨云軒的高姑娘,也沒什么要緊的。
墨云軒。
高嫣怯生生的給弘歷端了茶,她臉上,因為方才弘歷親手扶起她,而生出的紅暈還未散去。
瞧著嬌俏可人。
“住的可慣?”弘歷淡淡瞥了眼那茶杯,丑的很。
“還好。”
“只是想念額娘。”高嫣委委屈屈低下了頭。
“你阿瑪說,你額娘去寺廟禮佛,待她歸來,便讓她來府里瞧你便是了。”
高嫣一喜,抬頭看弘歷,“當真?”
“我真的還可以見額娘?”
弘歷看著她,微微勾住一抹笑:“自然。”
“王爺,您真好!”高嫣羞澀的復而低頭。
“我只是想念額娘,旁的…旁的…都好…”
弘歷輕笑:“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可不能再如此言語了。”
“李玉,找個嬤嬤,來教一教規矩罷。”
李玉成是,然后笑著提醒:“您如今是爺后院的小主了,當自稱妾,方不失規矩。”
整個后院,只有一個人可以在王爺面前,我阿我的,甚至一惱了,還會你呀你的。
高嫣臉色又更紅了。
“我…我…妾…”
“可是…”
她紅著臉,眼眶也紅了起來:“妾只是惶恐…”
“名分之事,你阿瑪信中可同你言明了?”弘歷隨意的道。
“嗯。”
“還有何惶恐?是覺得我太嚇人不成?”
高嫣搖頭。
“妾沒想著有這一日…”
“妾自認蠢笨,福薄,不敢妄想的…”
弘歷眼神微冷,已然不太耐煩。
要說高嫣生的也是不錯,身子嬌軟,是他往日喜歡的。
但她眼神飄忽不定,舉止刻意,讓他不自覺的就想起了方才李玉說的流言。
高二小姐有兩分像溫晚。
哪里像了?!分明是刻意學的?!
她根本沒見過溫晚,也不知道聽誰說的,學成這個做作樣子。
沒得惡心他。
弘歷低頭看著左手的那道已經快痊愈的傷痕,神色越發淡了。
“不必妄自菲薄。”他道。
“我聽說昨日,戴佳氏為難了你?”
“你原是這么想的,故而就這么讓人白白為難?”
高嫣驚訝:“王爺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戴佳姐姐沒有為難我…是我不懂事…非要在那里給姐姐祈福。”
“王爺您別為難戴佳姐姐,我沒覺得委屈。”
李玉看著弘歷的神色,笑著打斷:“小主,您又忘了。”
高嫣慌亂的哦了一聲。
“妾…妾沒覺得委屈。”
“你如今沒有名分,是為著高家的名聲,但在府里,你同旁人是一樣的,不必如此忍氣吞聲。”
“我留你在府里,也不是讓你受委屈的。”
“李玉,去告知福晉,戴佳氏,侍寵生嬌,罰禁足,抄經。由福晉定奪。”
“是!”
李玉應下,又小心的道:“爺,該去圓明園了,可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弘歷嗯了一聲,“聽說你姐姐之病,都是你親手照料?性子如此純善,難怪讓人欺負,以后,可莫要如此了。”
高嫣嬌羞的低頭:“妾…妾只是覺得人人都好。”
弘歷笑了笑,最后一點耐心也耗盡了。
起身:“我改日再來看你。”
“嗯。”高嫣行禮,然后又怯怯的樣子,送了弘歷出去。
弘歷頭也沒回就離開了。
弘歷離府,福晉懲治戴佳氏的令就傳出去了。
“戴佳格格還沒什么寵呢,就被定一個侍寵生嬌,爺是半分臉面都不給的。”何嬤嬤得了消息,就來說與溫晚。
“有人沒臉面,就有人得了臉面。”
“高姑娘到底住下了,嬤嬤也備份禮送去罷。”
“是!”何嬤嬤打算親自去。
溫晚一個人后,就兇巴巴的喊翠翠,兌現技能。
翠翠很痛快,當即就兌現了。
十張方子:有胭脂,有口脂,有細粉,也有眉黛。
三張便攜食品的方子:面,餅,菜。都是不需高科技的配方。
配方也都是這個時代能尋到的,且價低物美。
溫晚在腦海里翻閱了一遍,沒有立刻抄寫下來。
她還得等著她那兩個未曾謀面的大哥二哥回信。
尤其是二哥。
大哥倒還不急,他在軍營,牽扯重大,她得謹慎些。
要悶聲發大財,而不是木秀于林。
她隨手寫了兩個木字,就瞥見了書案上的一方新印。
拿過來一看,果然又是弘歷送的,刻著莫不靜好四個字。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她打開書案左邊的盒子,放了進去,里面已經有了三方小印了。
第75章
十日轉瞬即逝。
期間弘歷只回來了一回,破天荒的沒有留宿蔚蘭苑,而是去了墨云軒。
而前一日,因經過高嫣門前去給福晉請安的珂里葉特氏,也被罰了。
珂里葉特氏也是倒霉,她是圖那點兒陰涼地才走的那條路,偏偏高嫣瞧見了她,見她可以去請安,便傷了心…
這事兒鬧的又是后院一陣嘀咕。
從而多少忽略了接下來幾日,流水似的東西,源源不斷的進了蔚蘭苑。
溫晚看著弘歷送來的一盤子珊瑚手釧,興致寥寥。
這幾日,她那幾間庫房都快不夠用了。
小到古玩字畫,珠寶首飾,大到整套的瓷器,屏風,還有一座可以自轉的金鑲寶石大香爐…應有盡有。
也有含著情意綿綿的同心結和幾支特制的蠟燭,上面刻著情投意合四個字,溫晚看了一眼便假裝害羞,合上了蓋子。
高嫣有兩分像自己的流言已經被福晉壓了下去,可看弘歷的反應,他到底是膈應了的。
溫晚撿了一串手串戴在手上,然后將同心結系在了床帳里頭。
她瞥了眼窗外。“雨停了。”
今兒是小雨,紛紛揚揚的,倒是涼爽。
“出去走走罷。”
“是!”春然立刻帶人收拾東西,陪溫晚出門。
雨后水渾濁了不少,溫晚便沒有坐船,過了橋就沿著路慢慢走著。
她算著步子,打算讓自己怎么也走個二三里路。
她不知,此時園子里,正有一出好戲,在二里外等著她。
碧波亭外,珂里葉特氏看著高嫣,頭疼不已。
“妹妹到底要如何?”
她也是迫不得已來園子的,她不受寵,冰不夠用,只能趁著雨后出來走走,緩緩心中的熱氣,也是倒霉,就這么遇到了高嫣,她本來一見高嫣在這里看魚,就想繞路而行,可這高嫣居然攔住了她,口口聲聲要道歉。
珂里葉特氏哪里用她道歉,惹不起躲得起吧?避開她的禮就要離開。
高嫣卻又眼眶泛紅,覺得珂里葉特氏沒有原諒她。
“姐姐,我只是想你明白,我絕無怪姐姐之心…爺誤會了…改日我定同爺替姐姐分辨清楚。”
珂里葉特氏氣的一口氣都要上不來了:“高妹妹,多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福晉已經罰了,此事無須再提,就當我拜托妹妹了!”
福晉也知道她無辜,只罰了她一個月的月例銀子,她已經謝天謝地了,畢竟戴佳氏那個更倒霉的,還在抄經呢。
“姐姐,還是不信我…”高嫣委屈又傷心。
珂里葉特氏咬牙,正想轉身就走。
忽的她的宮女提醒道:“主兒,那似乎是鈕祜祿格格。”
得!又來一個惹不起的!
珂里葉特氏吸了口氣,就要轉身離開。
高嫣也聽到了。
鈕祜祿溫晚?
她聽過這個名字太多次了。
王爺的掌心寵,后院無人能及。
聽說病了,有時日沒有出來走動了。
她微微抬頭望去,看不清模樣,只能看到身姿纖瘦,步履裊裊。
高嫣忽然心生一股難堪,她不是沒有將溫晚示為對手,可溫晚真的向她走來,她才知自己的底氣根本不堪一擊。
她如今連個位分都沒有,溫晚會如何喚她?
自己又是否得向溫晚行禮?
她咬咬牙,忽然去拉珂里葉特氏,“姐姐…”
已經邁開步子的珂里葉特氏一個激靈。
這怎么還上手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高嫣就落進了水里。
又又又又落水?!
她是水性太好所以才整日都是這個手段么?!
“主兒!”宮女驚呼。
珂里葉特氏又一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高嫣拉了她一把?然后才落水的?
她想干嘛?!
自己都慘的快搬去幽篁里跟金氏湊合了,這人還陷害自己?!
什么深仇大恨?她阿瑪參了高大人?!
珂里葉特氏恨不得沖上去把高嫣摁進水里淹死,不過還是理智的掛上焦急的表情,看宮女們把高嫣拉了上來。
“妹妹,你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往水里去了?!”
“莫不是身子不適?”
珂里葉特氏一頓搶白。
高嫣臉色蒼白的咳嗽:“姐姐…你既推了我,這下可出氣了?可能原諒我了?”
珂里葉特氏咬牙切齒:“妹妹這是說的什么話?”
“妹妹自己跳進水里,難道只是為了讓我相信妹妹?”
“可是妹妹,這樣是要置我于何地?我萬萬擔待不起。”
珂里葉特氏一咬牙,準備干脆也跳進水里罷了!
這段水極淺,又淹不死!
“既如此,我陪你便是——”她正要沖一下,就聽溫晚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是怎么了?”
珂里葉特氏只能止住腳步:“妹妹竟出來了。”
“難得涼爽,便出來走走。”溫晚掛著三分笑意。
她拐過彎來就看見了這幾個人,雨后涼爽,都出來走動也無可厚非,她倒不好轉身就走,便想著過來應承幾句。
這后院里,除了福晉,也沒哪個敢為難她的。
誰知,不偏不倚,看了出熱鬧。
“妹妹身子可好些了?我們十分擔憂,只是不敢驚擾妹妹養病。”珂里葉特氏道。
“已然好多了,明兒給福晉請安,也是能見的。”
“這是落水了?”溫晚視線終于移到了高嫣的身上。
依在宮女身上的高嫣低著頭,她方才已經瞥了一眼溫晚。
的確美貌無雙。
她見過的京城貴女里,唯有葉赫那拉家的嫡幼女,來日可堪同溫晚一較高下。
她眼眶一紅,“我無事…”
“姐姐,能原諒我了么?”
珂里葉特氏已經生無可戀。
“我沒有推你,我本是要走的!你拉住我,我根本未動!”
高嫣哽咽:“是,姐姐若要這么說,我也認了,只求姐姐不再生我的氣。”
溫晚看的興致勃勃。
這算綠茶還是算白蓮花呢?
雖然手段粗糙還有點不要臉,但好像挺好用呀,珂里葉特氏都快要氣暈了。
“我這就自己去福晉那里領罪!”珂里葉特氏說完便要離開。
福晉公正,總還有一辯之地。
便是事后爺要罰,有福晉勸著,也能輕上許多。
珂里葉特氏都想好了,回去她干脆自己禁足好了!
高嫣卻又道:“姐姐既然不肯承認,鈕祜祿格格方才也看到了,可否公正一言?”
珂里葉特氏沒指望溫晚為她正名,她曾算是小小的得罪過溫晚,溫晚不落井下石只看笑話就算不錯了。
溫晚笑容漸盛,真是漲見識了,高嫣這一出居然是沖著自己來的。
她淡淡的道:“是看到了。”
“這位…高二姑娘,是自己跳下水的。”
珂里葉特氏驚了,“多謝妹妹!”
“公正之言罷了,不必言謝。”
高嫣卻哭了起來:“我不知哪里得罪了鈕祜祿格格,還請明示。”
溫晚懶得跟她掰扯。
看向珂里葉特氏:“姐姐可是要去福晉那里分辨?”
珂里葉特氏立刻點頭:“自然要去的。”
“不知妹妹可否…”
“若福晉傳問,我自會去的。”
珂里葉特氏稍微放了點心。
有這位頂頂受寵的替自己作證,應該不至于挨罰了罷?
“多謝妹妹!”珂里葉特氏鄭重行禮。
溫晚也回了一禮,轉身便要離去。
高嫣委屈的聲音傳來:“鈕祜祿姐姐,你如此厭惡我,可是因為爺…可我并非有意…”
溫晚淡淡回頭:“高二姑娘,我年紀比你小些,擔不得你一聲姐姐。”
“你既叫了我,我也不好占你便宜,只提醒你一句。”
“你若要去福晉那里,不如先回去換身衣裳,福晉規矩嚴謹,怕是見不得這樣衣衫不整。”
高嫣臉色一變,更加傷心:“您何苦這樣咄咄逼人…若是得罪了您,給您賠罪便是…”
溫晚搖頭,剛要轉身,就被握住了手。
她一驚,正要掙脫,卻又停住了,她摸到了弘歷掌心的那道傷痕,整個人便松了下來。
弘歷的聲音在她身側傳來:“下了雨,雖說是小雨,可想著你定然歡喜。”
“匆匆回來,卻尋不到你。”
“怎么肯走這樣遠了?”
溫晚偏頭一笑:“我數著步子走的,還缺了幾十步呢。”
“那我陪你。”
“突然又不想走了。”溫晚晃了晃他的手。
弘歷低笑:“是幾十步不肯走了,還是一步都不肯了?”
“自然…”
“是幾十步…”
弘歷有些遺憾:“那便不走了,我們回去。”
“嗯。”
兩人便這樣牽著手而回。
還保持著行禮姿勢的珂里葉特氏沖臉色蒼白的高嫣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在溫晚面前,你一文不值。
但她不可能想到的是,高嫣看著兩人的背影,心中卻生起了無限斗志。
爺竟然可以那么溫柔的同人說話。
這樣的溫柔,她也想要。
想要的,就得自己去爭——她從小就知道。
阿瑪疼愛長姐,可自己不也一步步奪得了阿瑪的寵愛?
如今躺在床上,病體懨懨的是她那個自小高高在上,矜貴出眾的長姐!
而她,已經連她心愛的夫君,都一并奪了。
鈕祜祿溫晚,這樣的家世,氣質卻比她的長姐瞧著還要矜貴,無非是王爺精心養出來的。
若能把這樣的人踩在腳下——高嫣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
第76章
溫晚到底沒有自己走回去,還有一段距離之時,就被弘歷抱了回去。
把她放到榻上時,溫晚勾著他的脖頸不放,弘歷笑著低頭,同她纏綿了一會兒。
“怎么這般笑?”
“您今日讓我十分長臉。”
弘歷攬著她:“你呀。”
這話也就她會這樣直白的說出來。
“不過我今日也算是仗義執言!俠者風范!”
“何必讓這些人臟了你的眼。”弘歷一臉膈應。
“都是姐妹…”溫晚勾著他衣襟上的東珠串子,小聲道。
“她們怎配同你論姐妹?”
“除了福晉,這些人,都不必再理會。”
溫晚笑笑,便岔開了話兒。
弘歷自然又留宿了一晚,第二日溫晚剛從他懷里掙扎起身,就被他按了回去。
“做什么起這么早?”他聲音慵懶里還帶著一絲情欲,在她耳邊廝磨。
“今兒是要請安的日子。”
“我身子好了,哪里有不去的道理?”溫晚又撐起身子。
被他依舊攬了回去:“我陪你去。”
“我去請安,您跟著去…這算什么。”
溫晚在他額頭印了一吻:“乖,別鬧。”
弘歷依舊不肯放手,溫晚只能給他在唇上又親了一下。
他這才放開手,卻是同她一并起來了。
收拾妥當后,又去給她畫眉。
溫晚以為他用了早膳就得離開,沒想到他硬是陪她去了福晉那里。
兩人牽著手進去,滿屋沉寂了一瞬。
溫晚掙開他的手,給福晉請安。
福晉叫起后,就讓她坐在了右手第一把椅子上。
高氏還不能來,烏拉那拉氏在左邊首位。
剩下的都是格格,雖說蘇氏養有兩個阿哥,可如今也只能給溫晚讓位。
弘歷坐在上首,“你們只管說話便是。”
他的眼神只在溫晚身上,旁人是連略過都懶得。
福晉糟心的移開視線,不愿看他。
“明兒就是七夕節了。”
“按貴妃娘娘的旨意,咱們府里,姐妹們也可以同慶。”
“不如就在園中設席,諸位妹妹,制七彩宮花為樂。”
“妾等遵命。”眾人起身行禮。
弘歷看著溫晚端正的行禮,眼神越發移不開了,她在外人面前時,同他面前,全然不同。
福晉礙著弘歷這么大一個人杵在這里,只說了幾句,就讓散了。
弘歷竟又陪著溫晚回了蔚蘭苑。
一進屋子,不等春然伺候溫晚更衣拆掉首飾,弘歷就一個眼神讓人都退了出去。
他自己將不明所以的溫晚困在榻上,動彈不得。
“規矩學得,果然極好…”他眼神實在不太清白。
溫晚??
青天白日的,到底怎么刺激到他了?
“怎么在福晉那里,那般規矩?”
“恩?”
他盯著她,漸漸逼近。
溫晚這才有了猜測…這可能算是制服誘惑?!
她故作矜持:“一站一坐,都有規矩…您這般…我可怎么端坐…”
弘歷竟然真的松開她,起身,“哦?如何端坐?”
溫晚臉色微紅的,如在福晉那邊似的,腰身挺直,手指交疊。
然后就被弘歷再次按在了榻上。
溫晚攬著他的脖頸笑出聲來。
“青天白日…王爺還請自重…”
弘歷氣的按住她不安分的雙手,低頭便咬在了她的脖頸上。
鬧了好一會兒,弘歷系上自己的扣子起身:“我需得回一趟園子。”
“明兒回來接你出府,民間總要熱鬧些。”
溫晚愣了愣。
又可以出府了?
她的表情取悅了弘歷,他俯身落下一吻,才不舍得離開。
因過于炎熱,第二日一早,福晉就讓人傳話,讓眾人早些去園子里,也是要她們早去早回的意思,省得有身子弱的,再熱暈過去。
意料之中的高嫣也在,怯怯生生的可憐樣兒。
溫晚見禮后就懶懶的入座,手里還執著扇子,這宮花說是她們制,實則還是宮女們的本事,她們只需略微動一動手罷了。
春然是個手巧的,不過一會兒就能看出幾分雛形。
“鈕祜祿格格的宮女真是手巧。”高嫣突然開口,她手里那些現成的絨花看起來一團糟。
她見溫晚看過來,楚楚可憐道:“不知格格能不能借這宮女姐姐于我?”
“我只是想做一朵梔子花。”
溫晚微笑:“不能。”
高嫣立刻怯怯的低頭:“是我不好…”
“不過,可以提醒高姑娘一句。”
“你的剪刀,未免放的離著你的手腕太近了些。”
眾人聽了這話,紛紛看去,臉上表情各異,多數帶了絲嘲諷。
高嫣一個人咬唇,要哭不哭的重新拿起來自己理著,她后面的喜兒一臉無措。
過了一會兒,在福晉的開口打趣下,眾人開始說笑起來。
蘇氏也笑意盈盈的跟溫晚搭了兩句話,旁人卻是不敢的。
自然就更沒有什么機鋒可打。
待天熱了起來,福晉就讓各自回院子了。
蘇氏同溫晚并肩而行,走在烏拉那拉氏的后面。
忽聽“哎呦”一聲,明顯是高嫣的聲音。
溫晚沒有回頭,大熱天的,她那點小伎倆,實在讓人連看熱鬧的興致都沒有。
后面生出了一陣嘈亂之聲,溫晚同蘇氏,彼此頷首告別。
待回了蔚蘭苑,春然就忙著給溫晚挑選出府的衣裳,首飾。
何嬤嬤不一會兒就進來道:“主兒,剛問清楚,高姑娘的衣裳被剪刀劃了一道。”
“那剪刀,說是從珂里葉特格格手里掉下來的。”
“若是運氣不好,那剪刀說不得,就得劃到高姑娘的手腕。”
宮里的剪刀都是弧形,短小,但劃破一道口子,也是可能的。
“珂里葉特家同高家是有仇么?”
高嫣為什么逮著珂里葉特氏不放了?
“這個應該并無可能,高側福晉從未為難珂里葉特格格。”
“福晉想必自有定奪。”溫晚道。
她聽過也就過了,后院又不是她做主。
“不過。”
溫晚想了想:“你們也謹慎些,那位實在思緒清奇,今兒想為難春然,明兒未必就不為難你們。”
“且看福晉如何處置罷,總不能讓后院人心惶惶罷?”
溫晚其實已經動了心思。
這種人的算計雖有些一目了然,也沒有奪寵的可能,但她太不要臉,什么都做得出來。
誰知道她還有什么昏招?今天是剪刀,明天一根釵子戳過來也是可能的。
與其這樣煩不勝煩,不如讓她三鞠躬謝幕。
但后院,總是福晉做主的。
且再看兩日罷。
弘歷傍晚果真回來了,溫晚早就收拾妥當,同他出府而去。
馬車不過行了一刻鐘就停了下來。
弘歷扶著溫晚下了馬車,只見沿著積水潭邊的長街上,燈火重重,很是熱鬧。
“先略看一看,就去用晚膳,可好?”弘歷低頭問她。
溫晚原以為自己會好奇,會覺得輕松舒適…
可沒想到,她竟然看著這古色古香的一切,生出了一絲不適。
那四四方方的院子,幾日也就熟悉了,可這里看不到盡頭,全是陌生。
那種莫名冒出來的孤單的感覺,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她下意識的抓緊了弘歷的手。
弘歷極愛她的依賴,溫柔的牽著她:“此刻人多了些,我先帶你去前面酒樓小坐。”
溫晚點頭。
進了酒樓包間,她才覺得自在了些,自己打開窗戶,看外面的人來人往。
弘歷同她并肩看去,水里河燈星星點點。“民間不管什么節,皆愛用河燈祈福。”
“有愿才有盼頭。”溫晚笑道。
“那你——弘晝?”弘歷笑了出來:“這個不成器的,居然在放河燈?”
“李玉,讓人去看看。”
“若真是他,把他給我押上來。”
弘晝?
雍正那個不學無術的第五子?未來十分荒唐的和親王?
看弘歷的笑,應該同這個弟弟關系不錯。
“王爺要見人,我是否需避一避?”溫晚道。
“不必,他本就認得你,且自家人,并無這樣的規矩。”
“可我不認得。”溫晚靠在弘歷身上,“我不想見人。”
“那便不讓他上來了,回頭我再教訓他便是。”弘歷看向李玉,李玉正要出去喚侍衛。
就見門被砰的推開:“四哥!”
一個少年沖了進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格格,兇的很!不就碰到了她的河燈么,竟要讓人將我推下河去!虧的四哥您叫我,不然我今兒可慘了!”
“溫…溫——小四嫂?”弘晝差點咬了舌頭。
“四哥帶你出來了?”
“你身子可好些了?我送你的風箏你可喜歡?那大胖魚可是我親自畫的——”
弘歷似笑非笑看著他,弘晝咽了咽口水。
“四哥,我渴了。”
弘歷冷哼一聲,“話這么多,怎么會口渴?”
溫晚心里已經萬馬奔騰。
原主跟這個弘晝不會也是青梅竹馬吧…
她有些怕生似的去抓弘歷的袖口,弘歷反手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坐下。
親手給她倒了一杯茶:“外頭茶未免粗糙,不過當個野味兒嘗嘗罷了。”
溫晚矜持的喝了一口。
弘晝羨慕的看著她:“四哥…”
弘歷這才讓他坐了,李玉笑著給他倒了一杯茶,弘晝一飲而盡,又自己倒了一杯。
眼神瞥了兩眼溫晚,欲言又止。
“她不記得你了。”弘歷淡淡的道。
弘晝似乎早就知道,并不意外,笑嘻嘻的道:“小四嫂,你如今瞧著我,可厭的很?”
溫晚偏頭看弘歷,你弟弟可是有病?
弘歷笑了:“你原先就討厭他。”
“我也煩她那見風就倒的樣兒…”弘晝小聲嘀咕。
溫晚現在知道,她根本沒見過的風箏可能是個什么鬼樣子了。
弘晝壓根跟她是兩看相厭?
溫晚還沒回答,門外侍衛就輕輕扣了扣門:“王爺,富察公子求見。”
“傅恒?!”弘晝跳了起來。
“四哥!我上次一花盆差點砸他腦門上…您看…”
弘歷糟心的看著他:“你沒事砸他做什么?!”
“他路過…”
“我尋思,打個招呼罷了…”弘晝嬉皮笑臉。
“不過!我那天是在那邊胡同里瞧見他的。”弘晝指了一個方向。
弘歷頓時變了臉色:“讓他進來。”
弘晝只能苦著臉往一邊挪了挪。
傅恒進來,先行了禮:“王爺吉祥,五貝勒吉祥。”
“他不是貝勒了,就是個光頭阿哥。”弘歷道。
傅恒又重新拱了一次手:“五阿哥吉祥。”
弘晝敢怒不敢言,傅恒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貝勒爵又被皇阿瑪拿掉了,這會兒故意的呢!
傅恒抬頭,這才看到弘歷身邊的溫晚。
略愣了愣。
李玉道:“富察公子,這位是鈕祜祿格格。”
傅恒其實已經反應了過來,能讓弘歷這樣帶出來的只能是那位鈕祜祿溫晚。
“見過格格。”傅恒再次拱手。
溫晚看向弘歷,弘歷對她安撫似的笑笑。
然后對傅恒道:“他說在胡同里瞧見了你。”
“今兒不必辯了,好好想想,明兒我再問你們。”
傅恒臉色不變:“是!”
“今兒可是來拿他的?”
傅恒點頭。
“帶走罷。”弘歷很爽快。
弘晝不情不愿:“四哥,我再不敢了…四哥…”
弘歷不為所動,擺了擺手。
傅恒對弘晝做了個請的眼神。
弘晝磨磨蹭蹭,企圖從溫晚跟弘歷的后頭繞過去跳窗。
嘴里還嘀嘀咕咕,聽著像是在罵罵咧咧。
弘歷偏頭瞥了他一眼,嚇得他立刻捂著嘴,然后在傅恒嘲笑的眼神里,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溫晚嚇了一跳。
弘歷趕緊哄她:“摔不死的。”
傅恒不敢當著弘歷的面兒從窗戶追,匆匆行禮退了出去。
溫晚依偎到弘歷懷里,李玉見狀,小心的道:“爺,讓店家上一桌子招牌菜可好?”
“嗯。”
李玉趕緊退了出去。
溫晚又勾著弘歷的衣襟玩那精致復雜的盤扣。
弘歷任由她玩,笑道:“弘晝自小便這樣,鬧的很,一個貝勒爵,被皇阿瑪摘了又摘。”
“來日,給他擇一個兇悍的福晉,治一治他,興許能收斂些。”
溫晚聽著,并不言語。
弘歷只當她不適應見外人,低聲道:“從前,有一見不得人的心思,想筑一世外桃源將你藏起來。”
“眼里心里便只有我而已。”
“如今自然已沒有那等心思,唯恐委屈了你,但今日方知,已經得償所愿。”
可見溫晚這般不愛見人,只依賴于他,讓他十分滿意。
他想要的,溫晚早就知道,如今卻非故作樣子,而是她心里已經克制不住的,百般猜測。
弘晝在背后嘀嘀咕咕的那一段,分明是德語。
她聽不懂,但能分辨。
他是穿越而來已經毋庸置疑,但他是否也有系統?他的任務又是如何?同自己是否沖突?若他要奪天下,自己該當如何?弘晝同傅恒如此熟稔,可是他故意接近?
溫晚向來愛往最壞的地方去想。
所以,什么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在她這里是不存在的。
她甚至不可抑制的生了殺心。
遮掩般的,她吻上弘歷的下巴。
弘歷不免情動,微微低頭,同她唇齒相依。
一番糾纏,溫晚心口的殺意才壓了下去。
第77章
用過飯之后,溫晚就瞧著心情好了起來。
畢竟再情緒低迷下去,就顯得不正常了。
前世遇見未知異種時,那種不安的感覺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她把注意力集中在長街上的車水馬龍之上。
幾乎見著什么攤位,都駐足,買上一些。
弘歷哭笑不得看著手里剛提著的一碗紅糖圓子,“方才已經買過兩碗了。”
“可這家排隊之人顯然更多。”溫晚同他講道理。
“隨你。”
弘歷把碗遞給了高玉,高玉一臉視死如歸,他已經被迫吃了不少東西了。
也不知道格格的樂子在哪里,每每買了卻只用一點,或是一點也不用。
偏又想知道味道,為了不撐著爺,高玉只能每次都沖在前頭。
弘歷遞過碗來,高玉立刻嘗了,醞釀了一下道:“格格這家的圓子更軟和些,湯底也不膩。”
溫晚露出一個我就說如此的表情。
弘歷笑著點頭。
高玉只覺得胃都疼了,李玉在旁,偷偷笑得幸災樂禍。
好在接下來的路邊都是些收拾花燈這樣的物件,溫晚挑了幾件便失了興致,不想走了。
弘歷只能哄著她又走了幾步,方上了馬車。
溫晚習慣似的偎進弘歷懷里,弘歷攤開方才買的桂花糖酥,撿了一塊給她放進嘴里。
“你唯獨這個不肯讓人嘗,可是自己喜歡的很?”
溫晚懶懶的笑:“所有花香里,唯有桂花香,甚甜,吃在嘴里,卻又不膩。”
“哦?”
溫晚取了一塊,正要喂給他一試,弘歷就低頭吻了上來。
“嗯,是甜。”
“且,不膩。”
溫晚笑著推開他的臉:“糖自然是不膩,可您難道就不覺得膩么?”
“還是說…得不到的,方是最好的…”溫晚的手攀上他的脖頸,笑的促狹。
弘歷眼神一暗:“非要磨我是不是?”
他愛極了她這樣若有似無的媚意。
“十里紅妝您欠了我,那便用十里桃林來抵罷。”
“竹林聽風,桃林聽月。”溫晚眼神如絲。
“該再贈你十里荷花鄔,應那滿船清夢壓星河。”
“如此厚愛,著實無以回報。”溫晚緩緩湊近他,卻始終不曾真的觸碰。
“心心…以身相許便是。”弘歷也始終同她有一線相隔。
兩人克制著拉扯。
“爺,格格。”李玉的聲音響起。
王府到了。
溫晚矜持的由弘歷扶下馬車,然后在入內后,微微屈膝一禮:“王爺可要在前院理事?”
弘歷也是十分正經的道:“并非十分要緊。”
“月色尚好,走一走也無妨。”
于是,兩人便并肩而行,往蔚蘭苑去了。
李玉在后面眼皮又跳了跳。
又玩新花樣了是吧?
只要不在雨里淋雨,什么花樣兒都行。
一路無話,兩人甚至沒有牽手。
偶爾同時偏頭看向對方,又故作不知的轉回去。
待進了蔚蘭苑,溫晚屈膝:“王爺,我先去更衣了。”
“嗯。”弘歷坐于炕上,眼神如有形,落在她的身上。
等溫晚出來,弘歷還在那里坐著,手里拿著書,也不知是否真的看了進去。
“王爺,不更衣么?”
“還是,要去別院安置?”
弘歷放下書,站起身來:“既如此規矩,那豈能不與我更衣?”
溫晚臉色騰地紅了。
可還是故作鎮定,“是!”
她抬手,緩緩的解他的扣子,弘歷的眼神太過肆意,讓她臉色越發紅了。
好不容易解了扣子,溫晚的手落到他的腰帶處,停下了。
“恩?”
“是…不會么…”弘歷的笑已經是掩不住的情欲。
“王爺恕罪…”溫晚的手指在他的上腹緩緩劃了一道,然后就要離開。
被他一把抓住。
“我教你。”
溫晚偏過頭:“不…”
“晚了。”弘歷拉著她的手,解下了腰帶。
隨手便扔在了地上,然后又拉著她的手,寬去外衣。
等溫晚觸到他肩頭的肌膚時,她再不肯了。
掙脫開,跑進了床帳里去。
弘歷笑出聲,自己換了寢衣,卻系的十分松垮,撩開帳子,慢慢把溫晚逼到角落。
“這是慫了?”
“嗯…”溫晚偏過臉,不去看他幾乎快要露出來的上半身。
弘歷輕柔的把她扯過來,摁在身下。
“還敢是不敢?”
溫晚乖乖搖頭。
弘歷正要低頭親她一會兒作為懲罰,卻見她迅速雙手攀上他,然后坐了起來,逼的他往后也直起了身子,坐在了床上。
她就這樣攀著他,與他相擁。
“方才是不敢了…這會兒,卻又…”她輕笑。
弘歷狠狠的用手箍住她的腰肢,在她耳邊道:“這般膽大…以后莫要哭才是…”
溫晚越發貼近他:“我向來…只看眼前。”
弘歷眼里的□□已經壓制不住,低頭在她肩頭廝磨,雙手依然箍著她細軟的腰肢,隔著寢衣,溫晚也能感覺到他雙手的滾燙。
她難耐的動了動腰。
弘歷悶哼一聲,不免用了力,她肩頭一疼,便往后躲了躲。
弘歷低頭,看著她寢衣領口蹭開,露出的肚兜的起伏。
“十里桃林。”他每個字都咬的情欲濃烈。
“待成之日。”
溫晚眼底也沾了情欲,笑道:“自迎君至。”
弘歷將她緊緊往懷里一按。
溫晚聽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松開手,將溫晚的寢衣合好。
“我…去去就來。”
溫晚聽了,笑的毫不收斂,甚至還敢手指在他胸口輕輕一劃…
“如今,且由你欺負。”
“來日,我自還回來。”弘歷咬住她的唇,狠狠□□片刻。
然后松開她,下床沐浴去了。
他走到屏風處,還能隱約聽到溫晚不知死活的笑聲。
心被勾的實在癢的很。
“李玉。”
“讓人在十里竹林邊上,再種十里桃樹。”
“兩者要連綿成片,中間種十里荷花。”
“缺一分都不行。”
李玉趕緊記下,正要去伺候弘歷沐浴,弘歷沒好氣的踹了他一腳:“現在就去!”
李玉一愣,現在?
月上枝頭?!
讓人去種樹?!
格格又鬧哪出?!
想歸想,李玉還是立刻狂奔出去找侍衛傳達。
弘歷沐浴時辰頗長,他往內室走的時候還想,該如何整治整治溫晚,讓她不敢再如囂張。
回去一打開帳子,溫晚安靜的睡顏便落入眼中。
“小沒良心的。”弘歷輕笑。
竟然自己這么睡了。
弘歷不舍得吵醒她,只小心的把她攏進懷里。
與她相擁而眠。
三更末。
溫晚不出所料的又夢魘了,弘歷這回有了經驗,把她抱在懷里,軟聲哄她,直到溫晚回神,慢慢重新同他相擁。
不同于上次,溫晚這回還記得夢魘的片段。
是異種的尖刺將她穿透,狠狠拋向空中。
她死亡的片段。
她從不愿去想的,潛意識已經刪除的片段。
她不記得疼,只記得當時想的是——死了也行,不死其實還能湊合著活。
溫晚眼神怔忪的看著弘歷。
她緩緩埋首在他肩窩:“日子,就這么過罷?”
弘歷抱緊她:“你呀,還是不肯貪心一點。”
溫晚搖頭,又沉沉睡去。
次日,溫晚便又起的遲了。
弘歷已經離開,用過早膳后,她便借口一個人打棋譜,屏退了眾人。
手中白子輕落:“你沒有什么解釋么。”
“我一無所知。”翠翠回應。
“另一個穿越者,這算入侵吧?”溫晚又落下一子。
“算。”翠翠倒是痛快。
“若他先完成任務,會影響后期結算。”翠翠甚少這么主動。
這無疑顯示了它的急切。
溫晚笑笑,“結不結算我倒不急,有沒有來世,來世有沒有禁欲系的帝君等著攻略,還未知呢。”
“我要這結算有何用?”
“倒不如舒服點過完這一世,也就罷了。”
她手里又落下一枚黑子。
翠翠沉默了。
直到棋盤上已經快要落滿棋子,它才幽幽的道:“久久無人通關,世界便弱了,同別個相融。”
溫晚淡淡的道:“原來如此。”
她開始一顆顆提子。
“你開價罷。”
溫晚漫不經心:“開不了。”
“興許他的任務只是來傳播正能量呢?我若橫插一杠子,把人驚著了,人家未必不會反擊。”
“到時候,拼的就是誰的系統強悍了。”
“你自己說說,你這點斤兩,咱們夠拼么?”
溫晚提完子,便開始一顆顆的數剩下的。
“你躲不掉。”翠翠直接道。
“那能躲一時也是一時。”
“我這日子來得不易。”
黑子數清了,還要數白子。
“權限問題,任務不能少。技能你提。”
溫晚笑笑,本就如此,這可不算加價。
她不說話,數完了白子,就收拾了重新開始布局。
“你擇一個技能,可重復使用。”翠翠道。
溫晚啪的落下一枚黑子,已經偏離了棋譜教的位置。
“五個。”
“不行。”
“三個。”
“可以。”
“還有一個問題。”溫晚笑道。
她方才落子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弘晝那日嘀嘀咕咕,所在的位置,能聽到的就是她同弘歷。
若是他的任務模式同他相似,那他的任務對象,是弘歷還是自己呢?
若是自己,她不出去,弘晝見不到她,就無法完成任務。
完不成任務,就沒有技能。
沒有技能,危險系數就不在一個檔次了。
“那天他的德語,你翻譯一下?”
片刻,翠翠念了起來:“你是我心中最美的月光,我想與你坦誠相見,盡情…”
溫晚聽完,嗯,任務對象八成就是自己。
但這話也太惡心了?!
他接到的原作到底是什么虎狼之作?!
怪不得他的系統允許他用德語,口齒不清的嘀咕。
系統也不傻,這話他真敢說清楚了,滿清十大酷刑怎么也得給他安排一輪!
眼下是見不到那弘晝的。
日子該怎么過還得怎么過。
何嬤嬤進來送茶的時候,溫晚隨口問了問珂里葉特氏同高嫣如何了?
“福晉說,高姑娘本不應該走在珂里葉特格格身邊。”
“念高姑娘受了驚,不予責罰,只讓其宮女每日采清露,陪高姑娘供奉于府中小佛堂,也算是給她自己壓驚。”
“如今清露可是不多了。”溫晚一笑。
“是,宮女們恐怕要耗不少時辰的。”
晨起哪里還有空伺候那高姑娘?她就需得自己動手了。
“福晉這么一敲打,府里便又能清靜些了。”
溫晚笑笑。
清靜?
怎么可能呢?
果不其然,不過半個時辰,何嬤嬤就又得了新消息。
“主兒,熹貴妃娘娘的賜了兩個格格,兩個侍妾…給爺…”
“剛送進府里。”
“內務府一干人等也已經配齊了,這會兒,正在福晉那里拜見。”
“說不得就得一個院子住兩個小主了。”
府里院子也就那么多,園子里有兩處小房子,可那是賞景兒用的,到底不是正經住人的。
四個?
溫晚瞬間明白了熹貴妃的用意。
雍正大大不行了,弘歷守孝多久還得等朝臣們辯一辯。
是不會讓他真的三年守身如玉的,但后宮三年恐怕不得有所出,不然總是面子上不太好看。
熹貴妃這是想讓弘歷在喪期前,盡可能的綿延子嗣。
一個帝王,子嗣是極要緊的。
“四份禮,嬤嬤看著時辰送去罷。”
“是,奴婢按規矩準備。”
蔚蘭苑這種寵,禮是不需要多的,規規矩矩的也就是了。
“只是,主兒,奴婢覺得,興許會有哪個小主,來見您。”
巴結巴結最受寵的,也很正常。
“不見。”
溫晚翻著棋譜,毫不猶豫。
先不說弘歷實則不喜歡她與那些人交往,且自己如今還沒到失寵的時候呢,何必現在就挑人聯盟。
“對了,蘇格格送的那盒子書簽,我極喜歡,嬤嬤送去一方徽墨,就說給三阿哥來日用的。”
“是。”
何嬤嬤出去后,溫晚便專心擺弄棋子。
第78章
加上高嫣,府里一下子添了五個新人。
第一次請安,就顯得熱鬧的很了。
溫晚去的不早不晚,頭頂是紅50的蘇格格也幾乎同時到的,兩人相視一笑,一并給福晉側福晉行禮后,便各分兩邊落座了。
今日人來的十分齊全。
高氏也來了,溫晚坐在她的下首處,看了眼她頭頂弱弱的黑30,比之從前少了許多,不知是因為病的狠了,恨意都顧不上了,還是哀莫大于心死,對弘歷絕望,方也不遷怒于人了。
新來的幾個來給高氏見禮,目光都多少瞥了眼溫晚。
溫晚一視同仁,皆對上眼神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溫晚的步搖閃了人家的眼,幾個人頭頂的數值,都唰唰跳成了黑色,數目倒是還不大。
借著喝茶的動作,溫晚看了半圈,福晉黑5,算是很微弱了,應該只是自然的嫉妒之心,這個溫晚自己,若遇見一個陌生的頂級異能者,心中也會多少有些嫉妒的。
烏拉那拉氏,黑5。
這讓溫晚疑惑,難道自己一直懷疑她,錯了?
她敵意居然如此之小?
溫晚并不打算掉以輕心。
沒有敵意,跟想干掉你,其實沒有那么沖突。
珂里葉特氏如今只有黑10了,黃氏和戴佳氏黑40,金氏在幽篁里出不來了,溫晚有些可惜,她還沒見過黑100呢。
剛垂眸,就聽到一道嬌弱的聲音:“請福晉安。”
高嫣到了。
溫晚看過去,這下不必可惜了——黑100出現了。
高嫣滿滿的惡意,讓溫晚目露笑意。
這不就來活了么。
作為一個還沒有子嗣的頂級寵妃,她實在太閑了。
福晉公正大度想得開,暫時是一點兒都不為難她,其她人,只冒個頭,弘歷就給人掐的去半條命。
誰還敢招惹她?
除非有一擊斃命的本事。
但眼下,是沒有的。
畢竟栽贓陷害在她身上,一點作用都沒有。
高嫣請過安后,福晉就給眾人介紹了一番新人。
格格喜塔臘氏,格格完顏氏,侍妾李氏,侍妾杜氏。
都是美人兒。
尤其是那完顏格格,生的氣質不俗,眉眼清冷,還有一股子書香氣。
溫晚瞧著她頭上那黑50,都覺得應該給她設成楷體才應景。
這四個人史書沒有,可見這個世界已經走向了未知。
新人見面,還不知深淺,大家都是其樂融融,并沒有什么機鋒可打。
溫晚一如既往,非貼臉@就不說話,唯獨蘇氏的話,她會接上兩句。
戴佳氏注意到了,意外這溫晚同蘇氏竟有些交好。
一個盛寵,一個有兩個兒子,可謂強強聯合。
幸而兩個性子都算不爭不搶,不然這后院,還有旁人的活路么?
她只這樣酸了酸,就把精神放在了新人上面,想著交好那么一兩個,再看看能否再有些機會。
家里給的生子方子,她也偷偷開始用了,弘歷對她這么淡,她再如何也得不了什么寵了,只希望能再有那么一兩次,得一個孩子。
哪怕是個格格呢!
請安回去,溫晚更衣后,就問何嬤嬤:“嬤嬤覺得,哪個能占鰲頭?”
何嬤嬤笑道:“奴婢說句逾矩的話,這四位小主,容貌上并不及原有的小主們。”
“倒是勝在年輕,眼睛里有少女之靈動,不至于立刻被埋沒。不過這也得主兒您不在場——奴婢在宮中那么多年,還沒有見過主兒這樣的一雙眼睛。”
何嬤嬤難以形容溫晚,她如今越發覺得溫晚其實深不可測——這句話她一想都覺得荒唐,但卻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不過這樣才好。
何嬤嬤繼續道:“奴婢覺得,完顏格格,勝在氣質同諸位小主都不同。”
清清冷冷,還帶一點書卷氣。
足夠特別。
恐怕第一個侍寢的就是她了。
溫晚正要說話,只見含珠走進來,在屏風處行禮。
“主兒,奴婢準備了給四位小主的禮。”
“進來罷。”
“是。”
含珠進來,把禮說了一遍,中規中矩。
“原本沒見著也就罷了,可今兒一見,那完顏格格,生的氣質不俗,我瞧著都喜歡。”
“既然喜歡,這禮就給她再添一支釵罷。”
“是!”含珠應下。
“就由你親自去給她們送去罷。”
“奴婢知道了。”含珠行禮,退下了。
“這性子,沉穩了許多。”
若是以前,含珠定要說一句,作什么給她添釵?
“她學的也很用心。”何嬤嬤道。
溫晚嗯了一聲,又回到方才的話頭:“眉目清冷的人,大多心里頭也是孤傲的。”
“打聽著些,她可有什么極愛的東西。”
“咱們也好投其所好。”
何嬤嬤不太理解,不過還是應下:“是。”
想了想,到底又小心的勸了一句:“主兒,完顏格格這般的…是新鮮,但也未必就能長久。”
“這樣的人若是略微跌下去,自己就受不得了。”
實在不值得臟了手,更無需介懷。
何嬤嬤如今很是篤定,等溫晚能侍寢,再來多少美人兒,都得跌下去好一陣子。
從李玉愁苦的臉色,便能看出,爺,早就等不及了。
溫晚微笑:“我只是要用一人,本無所謂是哪個,若不是她還有些特別,也輪不到她。”
何嬤嬤一愣。
溫晚卻又開始擺弄棋盤。
何嬤嬤見狀,換了一盞新茶,便退了出去。
宮中。
弘歷正在給熹貴妃請安。
“人已經給你送進府里了。”熹貴妃道。
“讓額娘操心了。”
“有些話,我要說與你聽。”
“咱們母子兩個,就不必那些彎彎繞了罷?”熹貴妃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弘歷心虛,起身:“額娘恕罪。”
“人,你已經圈在了府里,養的…也好…可你當知道,子嗣為重。不然天下悠悠之口,你如何應對?”
“分寸二字,原不是我如今能教你的了。”
弘歷臉色認真:“額娘放心。”
“府里到底是福晉給你撐著,你要多多顧及福晉的體面。”
“是。兒子知道。”
“聽說永璋身子健壯,改日,帶進來我瞧瞧。”
“是長的敦實些,蘇氏照顧的好。”
熹貴妃端茶喝了一口,“我知道你喜歡蘇氏,所以把永璜給了她養,只是也莫要真累著了她,三阿哥還小,永璜養的好是本分,養的若有什么差錯,你也當寬容些。”
“是!”弘歷應下。
熹貴妃想了想,道:“溫晚這丫頭,其實是屬烏龜的。”
她說著便笑了起來,眼神柔軟:“遇著事兒就縮回去,恨不能縮到那地老天荒去。”
“你同她,自小的情分,再沒有什么不能攤開說的,她若想不通,額娘替你說她。”
但你是不能惱她的。
弘歷聽得出潛臺詞,苦笑:“額娘,她若真肯鬧,倒也好了。”
“那是她懂事。”
“怎么?懂事倒也成了錯了?”
弘歷搖頭,額娘護著溫晚,快沒邊了。
熹貴妃見他這般,便岔開了話,說起了弘晝。
“裕妃說,弘晝又被摘了爵位,卻不知緣故,你可知?”
“是給皇阿瑪變戲法,差點火燒了流云閣。”弘歷笑道。
“這孩子,還是這么沒個輕重。”
“裕妃想兒子,可弘晝玩心太重,又不愛聽他額娘念叨,每每都請了安,就跑了。”
“過幾日,你得了空閑,把他捉進來,好好陪裕妃說會話。”
“就在我這里,我們一起用個膳也好。”
“兒子記著了,一定把他押進來。”
熹貴妃點頭:“去吧。”
弘歷正要走,又想起來一事,讓李玉取了書來。
“額娘受累,聽聽兒子給您念會兒書可好?”
熹貴妃一愣,隨即笑罵:“我哪里用你念書。”
雖這樣說,可她的笑是壓不住的。
弘歷故作可憐:“額娘就當全我的孝心?”
熹貴妃輕嘆一聲故作勉強:“那你念罷。”
弘歷果真認真的念了起來。
念了半個時辰不到,熹貴妃就止住了他:“你念的,離著溫晚差遠了去。”
“我聽不下去了。你且回罷,我這兒沒有你的午膳。”
弘歷只能哭笑不得的告退了。
一路回了府里。
剛進門,李玉小心的道:“爺,可是要去蔚蘭苑?”
弘歷腳步一頓。
額娘的話是要聽的。
只是,這青天白日的,怎么綿延子嗣?
那叫白日宣淫!
晚上再去別處也不遲。
他心安理得的點了點頭:“嗯。”
李玉打發人一路快些去蔚蘭苑,讓那邊備著午膳。
溫晚正在更衣,她方才突然發現,這個身子,極軟,輕輕松松一個橫叉就下去了。
她原來就覺得身子堪稱柔若無骨,可沒想到是這般軟。
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記憶里那點兒瑜伽姿勢都試了個遍。
所以大汗淋漓,剛擦洗了,換了身衣裳。
這么軟的身子,不利用一番,可惜了。
弘歷進來,她堪堪收拾妥當,還未行禮,就被拉到懷里。
“熱…”溫晚掙扎,頗不情愿。
“九日。”弘歷箍著她道。
“九日不曾見你,你就這般冷淡。”
“可若是三五日,你倒還肯露點思念之意。”
“額娘說你屬烏龜的,我瞧著,未必不是,時日越久越沉得住氣。”
溫晚笑了:“那您要我如何?”
“急的團團轉?”
“您又該說我,屬那貓兒狗兒的了。”
“分明是您難伺候,倒總怨我。”
她手指自他耳后滑向脖頸,只一個動作,就讓弘歷眼眸一深。
“是怨我。”
他已經貼了上來,含糊不清:“日日見你,你方無處可躲。”
片刻,溫晚氣喘吁吁的推開他。
“日日相見,豈不無趣?”
“有道是相逢秋月滿,更值夜螢飛。您瞧,若是相逢月滿,便能得夜螢同游,想想便覺得極美。”
弘歷已經快要沒脾氣了,“詩詞歌賦,在你口中,全都曲解其意。”
“何為正解?”
“古之而來,就一定是正解么?您日日讀書,就從未有過疑惑?我看那書中,您的修正注解,半點不少。”
“怎么,偏到我這里,就成了胡言亂語?”
“再者,若讀書,只是生硬記誦,而無自己心得,您如何同人辯文?豈不是無趣至極?”
弘歷笑了起來:“甚有道理。”
“那我更該日日來與你辯解這些才是。”
溫晚驚訝:“您也忒能曲解了…原就不是一回事。”
“曲解方有趣兒,不是么?”
溫晚便氣著了,耍賴似的去捏他的臉。
弘歷大笑,拉下她做亂的手,同她又纏綿了一會兒。
方眼神黏糊的道:“過幾日,帶你入宮。”
“額娘嫌我念書遠不及你。”
溫晚嗯了一聲,聲音還帶著嬌喘:“那…您需得先給我念了書才好…”
“嗯…那是自然。”弘歷忍不住又低頭吻了上去。
只是這次不過是淺嘗輒止,他就松開了她。
兩人拉開一點點距離,他指尖在她脖頸處摩挲:“要進宮去,你這里還未好…額娘見到…定午膳都不給我用了的。”
溫晚笑了,看著他:“那我…給您…娘娘說不得就心疼您了?”
她的手攀上他的脖頸處帶著暗示。
弘歷深吸一口氣:“休得胡鬧。”
“不是愛下棋了?”
“我陪你下棋?”
溫晚嬌懶的道:“我棋品定然不好。”
“無妨。”
“我讓著你便是。”
溫晚方點頭,同他去后書房下棋。
雖說棋品不太好,時不時悔棋,但溫晚下的是極其認真的。
弘歷的棋藝對她綽綽有余,所以每每下子都是漫不經心,更多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
看她苦惱,茫然,驚訝,欣喜…
他能看出,她已然沉浸在棋中。
并非如旁人一般,一邊下棋一邊分心揣摩自己的心意,再說些與棋無關的話。
她總是純粹的。
他眼神漸暗,抬手落下一子。
黑子便輸了。
“今兒去福晉那里了?”他道。
溫晚撿著棋子:“明知故問。”
弘歷端茶飲了一口,笑道:“如今人多,可覺得吵鬧?”
“哪里有那么沒規矩的?敢在福晉那里吵鬧?”溫晚撿完白子,開始撿黑子。
“那也是人多口雜,想必無趣的很。”
“也是難為你了。”
溫晚手指一頓,方明白過來。
他這是又不想自己去請安了?
索性不管棋子了,端坐,無奈的看著他:“您又鬧什么?”
“總要給個緣由罷?”
“不然這侍寵生嬌的罪過,我可不背。”
弘歷倒坦坦蕩蕩:“你待福晉恭敬,乃是真心,既有了真心,就不必在這請安上了。”
“也不必去聽她們嚼舌根。”
“你只在這院中,自在松快,不好么?”
他聲音聽著隨意,溫晚卻已如臨大敵。
他本就掌控欲甚高。
再這么高下去,他說不得真造一世外桃源,把自己囚禁起來。
自己就像是一味讓他食髓知味的藥,治愈他那隨著地位攀升而帶來的孤寂感。
他會越發不信任任何人。
包括溫晚。
他如何愿意?
那么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她與世隔絕。
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影響到她,她就可以一直是他喜歡的模樣。
第79章
溫晚起身,坐到他的身邊,與他緩緩相擁。
“娘娘說的沒錯。”
“我大概真是屬烏龜的。”
“不愛見人,也不愛這世間紛紛擾擾。”
“但我其實不怨您。”
“不怨您把我拽進這里,若非如此,我如何知您的苦衷,知您的不得已…又如何知您待我之心?”
弘歷低聲道:“你當真這樣想?”
溫晚輕哼,直起身子,兇巴巴的看著他:“除非…”
“您沒打算好好養我。”
“這又從何說起?”弘歷攬著她的腰,眼神又柔和下來。
“您若肯好好養我,任憑什么,都休想移了我的心智。”
“若是您擔心養不好,不如現在就賜我毒酒一杯。”
“我當永遠是這般模樣…”溫晚笑容越發魅惑,可她的眼睛,卻純的如同幽泉。
弘歷看著她:“養你也不費什么,可你若死了,要留你這般容顏不改,恐怕要耗盡國庫。”
“那我且先活著?”
“嗯。”
弘歷將她重新擁入懷里,兩人靜靜相擁。
溫晚心知,方才算是以毒攻毒,把他那心思暫時壓下去了,但以后未必不能愈發嚴重。
可眼下,她也沒有更好的法子,能以絕后患。
鬧了這么一出,兩人感情也算是又深入了一層,且是旁人再無法到的一層。
弘歷夜里便順從心意,沒有離開蔚蘭苑。
兩人夜里,難得沒有癡纏不休,反而只是相擁著說話。
從弘歷讀書時偷過的懶,到他帶弘晝上街抓賊反被誣陷,還有他意氣風發曾想偷偷隨軍親征,結果被雍正罰跪奉先殿…
弘歷一樣一樣的同她說,溫晚則給足了他情緒價值,甚至主動問起了自己同他的過往。
他撿了幾樣說與她聽,溫晚卻又吃味的很,在他懷里鬧騰。
弘歷無奈,只能把人親的暈頭轉向,再繼續同她說話。
從頭到尾,兩人都聲音輕而纏綿,生怕驚了對方似的。
如此這般,第二日,弘歷回來,又忍不住想留在蔚蘭苑,折子都搬過來了。
晚膳熹貴妃賜了一道菜出來。
弘歷只能離開。
當晚就召了那位完顏格格。
只是不過一個時辰,就把人送回了院子,沒有留整夜。
第二日,溫晚剛起身,何嬤嬤就端著一個盒子匆匆而入:“主兒,爺交代給您送來的。”
溫晚打開一看,又是一枚小印。
刻的是佳期如夢。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小印依舊有些粗糙,定然是連夜刻的。
溫晚挺愁的。
他好像更愛我了?
但他愛的終點很可能是把我囚禁。
“主兒…高玉還等著呢。”何嬤嬤提醒。
這是要點回應?
溫晚更愁了。
她拿了一把自己方才用過的梳子,遞了過去。
何嬤嬤笑著接過,又匆匆拿了個荷包,裝好,給了高玉。
高玉趕緊拿了,話都來不及說,飛奔而去。
何嬤嬤便知道,爺定然還沒離府,正等著呢。
這完顏格格,果然不足為懼。
不過溫晚吩咐了,她定要照做,便叫來許多,交代一番。
許多笑了起來:“已經打聽了一些…這完顏格格最愛古書。”
“聽說,進府什么都未帶,只帶了一大箱子書和一把琴。”
何嬤嬤點頭:“還是要留意些。”
許多點頭,便匆匆離開了。
何嬤嬤則進去,先伺候溫晚用了早膳,才把許多打聽來的話說了。
“古書?”
“好雅致的喜好。”
“完顏家,可是名門?”
何嬤嬤明白溫晚的意思,回道:“奴婢打聽過,這位出身只是完顏氏的旁支,家中官職,只有一個長兄,在戶部,是五品。”
京中五品官也算不得什么。
家中銀錢想必也不寬裕,古書確實不便宜。
“想必她的阿瑪額娘,極疼愛她。”
所以傾家蕩產也要滿足女兒的喜好。
何嬤嬤藏起眼底的諷刺,笑道:“爺愛詩書,在京中,不能說人盡皆知,可官宦之家,是都知曉的。”
完顏家也是傾盡心力啊。
溫晚很滿意完顏格格的人設,她低聲囑咐了何嬤嬤兩句。
何嬤嬤一驚,終于聽出了眉目。
“奴婢明白了。”
溫晚笑笑,她對何嬤嬤是滿意的,一點就透,又沒有過于聰明。
午膳時,弘歷得了溫晚的信:“今日心情尚佳,如君所愿。”
高玉見他看完了信,眉目舒緩,趁機小心的道:“爺,格格…病了…”
弘歷又看了一眼信,嗯了一聲。
“叫王太醫過來一趟。”
王太醫很快過來,弘歷吩咐了幾句,他又跟著高玉往王府去了,高玉試圖打聽幾句,王太醫打著哈哈,說的似是而非。
高玉也不強求,只看他并不緊張,方知格格大概只是心情不爽快,并非真的病了。
也是松了口氣。
上次他已經九死一生,再不想經一回了。
王太醫診了脈,不多時,蔚蘭苑的宮人就去福晉那里報了信兒,格格病了,需得養著。
福晉也頗緊張,很是問了幾句,才把人放了回去,又讓綠竹緊跟著送了東西去。
綠竹沒有親眼見到溫晚,不過看何嬤嬤的神色,知這回應該不兇險。
回去報了福晉:“院子里都是藥味兒,不過沒有慌亂。”
“嗯。”
“隔一日,便打發人去問問。”福晉道。
“是。”
因著前頭溫晚病了,弘歷可是折騰了一番后院眾人。
這回又病了的消息傳出來,難免都有些慌。
珂里葉特氏讓人關了院門,“除了要膳,任何人不得出去行走!”
“膳房給什么便用什么,不必多言。”
她也是倒霉透了,最近只想躲風頭。
其她“老人兒”反應沒這么大,可也都約束宮人,不要惹事,生怕再被弘歷捉了什么錯處。
新人們反應遲鈍些,第二日見都不出來走動了,也隱約知道了厲害,都在院中呆著,不走動了。
唯獨墨云軒的高嫣,依舊每天去園中祈福。
喜兒忍不住提醒她:“主兒…鈕祜祿格格病了,聽說各院都送了禮,不如咱們也盡盡心意?”
“這幾日園子里熱,不如奴婢陪主兒去小佛堂?”
小佛堂她們可是供奉了不少清露,去拜一拜,說不得主兒就能得寵呢。
高嫣蹙眉:“她病了?”
喜兒看著她怔愣的樣子,小心的回道:“是…聽說昨兒就病了。”
“蔚蘭苑的門都關了。”
“上回,鈕祜祿格格養病,便是閉門養了許久。”
高嫣突然十分惱怒,手邊的茶杯砰的被她掃在地上。
“我要去見姐姐。”
喜兒不敢攔,只能心驚膽戰的看著高嫣跑了出去。
一路去了玉錦閣。
高嫣卻被攔住了,說要通傳高氏,再請她進去。
秀珠好說歹說,加上喜兒扶著,才讓高嫣先去了廂房等。
“主兒,二小姐哭的厲害。”秀珠道。
“讓她再哭一會兒罷。”高氏并不著急,看著面前的扇子,慢慢挑選著。
“只有哭的慘了,才能記住這痛。”
“不然,她也未必會盡聽我的。”
“主兒說的是,還是主兒心有成算,竟算到了二小姐會有今日。”秀珠笑道。
“哪里是算的?”高氏冷笑。
“阿瑪對她沒有寄予厚望,養的她只會嬌蠻任性,再加上,她一無上心的嬤嬤教導,二未曾選秀經那些波折,性子如何穩重?”
“只會憑著自己心意行事罷了。”
“瞧瞧她這些日子做的蠢事,真是丟高家的臉。”
高氏終于選好了一把扇子,握在手里扇了起來。
秀珠試探著問道:“主兒,奴婢一直不敢問,主兒先前為何想法子讓爺去二小姐那里…”
“若是爺不曾去,二小姐豈不是更加依賴您?又不會做下這些事來。”
高氏笑容越發冷了:“不管她到底是不是被人算計了,又或是只是巧合,事已至此,她都得好好留在府里,為了高家為了阿瑪,拼盡全力。這事兒她想不通,我卻不能不想通。”
“她不是嚇得要死要活的不肯留在府里么?”
“那我便只能讓她心甘情愿的留下了。”
“爺只去了一回,她不就心動了?到底是小丫頭,不諳世事,好哄的很。”
“動了心,但爺又冷落了下來,得罪過的人,可不會饒了她。”
“人只有痛過了,才知道接下去的路該怎么走。”
“我自己便是如此。”
高氏起身:“去外頭見她罷。”
秀珠心疼的扶著她,高氏的手腕瘦的都有點硌人了。
只有她知道,高氏這看似風輕雨淡的背后,是整夜整夜的夢魘,還有夢魘后久久不能入睡的痛苦。
“姐姐!”
高嫣一進來,見到高氏,就撲過來跪伏在高氏的腿上:“我想回家。”
“這樣任性的話,在我這里說說也就是了,可不能傳到旁人的耳朵了。”
不然就是一樁罪過。
“新人入府,難免新鮮。”高氏嘆了口氣。
“你本能得爺眷顧,卻非要初得寵就咄咄逼人。”
“這里是王府,并非是自己的家了,難不成你還指望爺像阿瑪那般縱著你?”
高嫣一味的哭,瞧著無助又惶恐。
秀珠雙手遞上了帕子,高氏親自給她擦了擦眼淚。
“哭的貓兒似的。”
高嫣眼睛失神,喃喃的道:“姐姐…”
高氏握住她的手:“哭是沒有用的。”
“日子還得過下去。”
“你還小,雖說犯了錯,但只要你乖一些,總有一日,爺還能看到你的。”
高嫣還是眼神怔忪,沒有言語。
高氏越發溫柔:“莫要心急,給你養身子的藥,可用著了?”
那是有益生子的藥。
雖說不侍寢喝了無用,但誰知道哪天才能侍寢?縱想法子,也不確定弘歷就當真會去。
只能先這么喝著,才能保萬無一失。
高嫣還是不回應,喜兒在后面行了一禮,小心回道:“回側福晉,主兒這幾日月事突至,便沒有用藥。”
“身子妥當了,還是要喝的。”
“是。”
秀珠在旁,低聲道:“主兒,您該喝藥了。”
喜兒聽見,就知道側福晉這是要她家主兒回去。
便上前扶起高嫣,秀珠也趕緊幫了一把。
“秀珠,你親自把人送回去。”
“讓你家主兒這幾日好好歇著,想吃什么,只管去膳房取,我已經派人囑咐了的。想用什么,來我這里,自都不會缺她的。”
喜兒行禮:“奴婢記下了。”
高嫣不想離開,秀珠連哄帶勸的,又找了個嬤嬤,一人一邊扶著,這才把人送了回去。
喜兒伺候高嫣重新洗臉更衣后,高嫣就神情恍惚的臥在了床上。
喜兒想著爺也不可能來,索性關了院子門,由著高嫣歇著了。
她自己在外間做繡活,突然她手上一頓,她看到了方才來不及收拾,就被她先弄到一邊去的茶杯碎片。
主兒聽了鈕祜祿格格病了,才摔了杯子,那…莫不是因為鈕祜祿格格病了,才這樣傷心的?
這也太離譜了。
她搖搖頭,定然是主兒知道完顏格格侍寢,自己又被冷落多時,心里難過。
高側福晉不也清楚么。
至于摔杯子,興許只是氣鈕祜祿格格這一病,就沒人制的了那完顏格格了?
定然是這樣。
喜兒嘆了口氣,氣這些有什么用呢?
想想自己怎么爭寵才是要緊。
第80章
隔一日,弘歷又回來了。
先去了福晉那里,約莫一個時辰才離開。
又去了蘇氏的院子,大阿哥也被叫了過去,直到晚膳時辰,才見弘歷出來,往蔚蘭苑而去。
“把折子放前頭去。”弘歷邊走邊道。
“是!”李玉明白了,爺今晚不能留宿蔚蘭苑。
“給完顏氏,送點料子過去。”
“是!”得兒,今晚看來還得是這個完顏格格伺候。
進了蔚蘭苑,沒人敢提醒弘歷,溫晚病著呢,不能見。
他一路進去,溫晚正躺在床上,慢慢的喝一碗蓮子羹。
弘歷蹙眉,她這臉色!竟根本不是裝病!
本來想說她幾句,就是不去請安,他替她找別的法子也就是了,何苦說自己病了!多晦氣!
誰曾想,她真是病了!
他坐到床頭去,拿過她手里的碗,親手喂她。
溫晚笑笑:“本不想喝了,您也來的太是時候了。”
弘歷臉色很不好,也不說話,只一勺勺讓她吃盡了,又極輕柔的給她擦了擦嘴角。
溫晚勾住他的手指:“生氣了?”
弘歷臉色越發難看。“王太醫,真是當的好差事!”
溫晚病了,他竟未去復命!
“王太醫還在熬藥呢!”
“這藥十分繁瑣,所以是王太醫親力親為。”
“本打算今兒用了藥,見了好再去同您說的。”
弘歷輕輕環著她,心頭止不住的怒火。
她又病了。
自己竟真的養不好她?!
“您都不問我是如何病了,就這般生氣。”
溫晚在他懷里極盡依賴:“是王太醫診脈,診出了上次還有些病根未去,這次趁著天熱,將病根去了,以后身子便安然無虞了。”
“您瞧我臉色不好,實則是藥浴后熱的狠了。”
“不氣了…可好?”溫晚環住他,輕輕給他順著后背。
“當真?”
“自然當真。”
“也虧的王太醫謹慎,連診了兩日,一個時辰診一回,方覺察了。”
“您當替我謝太醫的救命之恩才是。”
弘歷的手臂這才敢慢慢收緊,溫晚溫柔的給他順著后背。
直到他真的放松下來。
只是他的神色實在算不上好。
弘歷的眼神劃過床帳里面掛著的那枚同心結,深吸了口氣,低聲道:“等你好些,我帶你去岫云寺上香。”
“嗯。”
兩人相擁了好一會兒,溫晚看著他的衣裳,還是外頭穿的,才想起來:“您用晚膳了么?”
“李玉讓人備了。”
“那我陪您用膳?”溫晚撐起身子。
“你歇著。”
“我先去換身衣裳。”弘歷解了領口的扣子,眸色深沉,顯然還沒有釋懷。
溫晚欲言又止。
弘歷卻一眼就知她所想,聲音漸冷:“你要我走?”
他恨不得想盡法子,只求溫晚身子康健,能長久的伴他左右。
這一腔心意,她卻視而不見,竟想著讓自己去別處安置。
“娘娘…”溫晚其實已經后悔了,她不應該在這時候推開弘歷。
但已經這樣了,只能先坦白再想法子哄回來。
“我與額娘。”
“孰輕孰重?!”弘歷俯身,直直的看著她。
溫晚沒想到,自己竟在古代,被問了這世界難題。
她看著他:“您應該問我,您同娘娘,同時落水,我先救哪個。”
弘歷只覺得她的笑無比刺眼,他突然偏過頭:“你不必說了。”
他直起身子,正要離開。
溫晚拉住他:“我會先救娘娘。”
弘歷冷笑。
緩緩拉開她的手。
溫晚卻起身,自背后抱住他:“待救了娘娘,我會回去,與您同生共死。”
弘歷沒料到她會如此說。
片刻,終究又心軟了。
回身把她抱回床上,溫晚沒有趁機又拉著他不放,只是不安的看著他。
仿佛,她連撒嬌都不敢了似的。
弘歷心更加軟了下來。
“怎么瞧著,像是怕我打你似的。”
“我是氣你。”弘歷抱著她,嘆了口氣:“但我不會因氣你,而去責罰你。”
“莫要怕我。”
溫晚這才慢慢回抱他,“沒有怕您。”
“是…有些內疚。”
弘歷眼神柔軟了下來,溫晚向來知錯就認,再大的怒氣,她一認,自己也就氣不得了。
“我去換衣裳,你陪我再用點粥,可好?”
“不喝…”溫晚輕哼。
弘歷笑了起來:“這就又鬧了。”
他換了衣裳回來,就抱溫晚去了炕上,炕桌太小,所以李玉只撿著弘歷愛吃的幾樣放了過來。
眼見著弘歷端了碗喂溫晚喝粥,他趕緊退了出去。
高玉在外頭等著,見了他,兩人對視一眼。
高玉一甩袖子,得兒,完顏格格可以一邊呆著了。
他溜達溜達的走開了,李玉在,他甚少在弘歷面前獻殷勤,只一心在后院的小主們身上下心思。
他這份識時務,李玉才肯時不時透個信兒給他,兩個人難得形成了一股平衡之勢,牢牢的把控住了弘歷身邊伺候的,不給旁人可趁之機。
吳書來如今替弘歷做許多事兒,已經不同他們一般見識了。
見他們兩個如此,倒贊了句,知進退。
用了晚膳,又各自洗漱了,弘歷有心折騰溫晚一番,已懲她方才的沒心沒肺,不料卻被她一句話被阻了:“太醫說,我這些日子,忌心緒起伏,您莫要招我。”
弘歷只能偃旗息鼓,摟著她:“那便好好歇著。”
溫晚卻很不安分,手在他肩頭滑動。
被他小心的按住:“太醫所言,這就忘了?”
“自然沒忘。”
“是您不能招我,又非我不能招您。”溫晚理直氣壯。
弘歷頓覺不好。
“您若是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溫晚攀了上來。
弘歷豈能現在起身離開,只能苦笑著威脅她:“別鬧…不然日后…定要加倍還于你的。”
“我只看眼前!”溫晚不滿:“您總不記得。”
弘歷深吸一口氣:“我與你念書可好?額娘還等著你給她念呢。”
“不好!”溫晚干脆的搖頭。
人已經伏在他的身上,在他脖頸處吮了一口。
弘歷雙手小心的扶著她的腰:“你且下來…”
“心心…”
溫晚輕哼,不滿的咬了他一口。
弘歷呼吸急促,又不敢強硬的把她扯下去,更不敢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實在難耐的很。
“你可知岫云寺?它在民間有一個別稱,為潭柘寺…”弘歷企圖給她講點新鮮話兒吸引她的注意。
她卻是聽著了,但一邊聽,一邊輕輕點點的吻在他的脖頸,肩頭,唇角。
弘歷被磨的受不住了,止了話。
溫晚不肯了,懲罰似的咬著他的下唇,舔了舔。
“然后呢?那寺中壁畫,如今可還在?”
弘歷只覺得頭皮都麻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還在的,畫中畫的是——”
溫晚停了動作,等他下文,他趁機極輕柔的將溫晚挪了下去。
然后坐了起來:“我去沐浴。”
“今晚還有許多折子要看…”
溫晚得意的笑了,弘歷又氣又沒有法子,不敢靠近她,只能放個狠話:“待你身子好些…”
“絕不饒你。”
他眼神往下滑,在她微微露出的肚兜那里停住。
溫晚裹住被子,嬌哼:“還不與我念書?”
“我若是不睡…您也休想睡了。”
弘歷沐浴后,只得拿了書來,坐在床尾。
溫晚不滿,眼神威脅。
弘歷只能咬牙坐到她身側,卻不敢如以前般攬著她念。
溫晚也沒有把他磨的太狠的意思,只靠近他,手指抓著他的衣擺。
片刻,就在弘歷低沉的聲音里,沉沉睡去。
弘歷聽到她呼吸的變化,放下書,笑罵了一句:“莫不真的是妖精投生來的?”
如此磨人。
他看著她還揪著的衣擺,沒忍心抽出來,索性也不看折子了,與她相擁而眠。
接下來一連半月,弘歷把剩下三個新人挨個召了一回,還去了蘇氏那里一回,福晉那里也去過兩次,剩下的日子,竟召的都是完顏格格。
再次請安的時候,那完顏格格的穿戴便有了些寵妾的氣派,眉眼間清冷更甚。
旁人搭話,或是酸幾句,她一概冷淡的應對,惜字如金,多少有些并不將眾人放在眼里的孤傲。
讓眾人散了后,福晉看著彤史,完顏格格也不是夜夜都侍寢,估計也就是紅袖添香,便收了勸諫弘歷節制的意思。
恃寵而驕,本沒有什么稀奇的。
溫晚這樣的,從不見一絲輕狂,才是稀奇。
彩柳捧著茶,放在福晉手邊,福晉放下冊子,剛要端茶,又停住了:“墨云軒抄的經書,送去小佛堂了?”
“已經送去了。”
“只是,奴婢聽說,那完顏格格覺得福晉所罰,著實輕了…”
高嫣十日前,在園子里偶遇那完顏格格,又同人起了爭執。
言語間,高嫣“不小心”一摔,竟把那完顏格格一并撲倒了。
完顏格格的臉差點被掉落的釵子劃到。
當下又氣又怒,夜里就說受驚,不能伺候弘歷了。
弘歷去看了,賞賜了一番,第二日就讓人傳話給福晉,讓福晉責罰高嫣。
巧的是,高氏竟在福晉那里說話,聽了這話,便給高嫣求情,神色凄苦,實在讓人心生不忍。
福晉知弘歷對完顏氏并沒有多用心,不然就不是由她做主責罰了,便只罰了高嫣抄經。
“墨云軒有什么動靜么?”福晉根本不理會完顏氏是否不滿。
“只去園子老地兒祈福。”
“其她小主如何言語,竟都不理了。”
福晉點頭:“總算有點長進了。”
“高家兩個女兒,性子竟差了這么多。”福晉對高嫣也是頭疼。
高斌如今忠心耿耿,又十分得用,高氏也已經安分守己,弘歷滿意了,就肯給些體面了,雖說不愿寵幸高家姐妹,但透了意思,對她們可寬容些。
偏偏高嫣實在是個惹是生非的性子,手段還粗劣不堪。
彩柳笑道:“福晉,這高姑娘雖說…手段太明顯了些,但又回回有余地能辯解幾分,幸而咱們是后宅,若是去衙門,這樣的事兒,竟沒有證據給她定罪的。畢竟是不是真的不小心,這誰能刨開心看看不成?”
“是有心機的。”福晉點頭。
“可也不能由著她這般鬧下去,不然后院成了什么樣子。”
“過幾日,讓綠竹每日去給她講一個時辰的規矩罷。”
把人拘著,讓她無瑕鬧騰。
墨云軒,喜兒也是很頭疼,她家主兒又來湖邊祈福了,不讓她靠近,她只能遠遠看著。
她家主兒不得寵,又沒有名分,還出門溜達——簡直是個活靶子。
落井下石是后院常有的事兒,說起來,也就是為了出出自己心口的悶氣,不敢朝著得寵的,只能緊著這種不得寵又得罪過許多人的。
但她人微言輕,高嫣根本不聽她的勸阻,抄完佛經就又出來了。
喜兒規矩的站著,眼神偏了偏便看到了戴佳氏往這邊走來。
喜兒心知,又得一場冷嘈熱諷了。
果然,戴佳氏捏著扇子,特意在經過高嫣時,對同行的喜塔臘氏道:“聽說高側福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下棋,能同爺平分秋色呢。”
戴佳氏聲音頗大,生怕高嫣聽不見。
“那咱們真是自嘆不如。”喜塔臘氏嘆道。
“別說咱們自嘆不如了,高姑娘,同高側福晉,同出一脈,血脈至親,不也遠遠不能及么?”戴佳氏笑笑。
“高姑娘,你說是不是?”
高嫣咬唇不語。
喜塔臘氏初入府,謹慎些,便扯了扯戴佳氏,一并走開了。
高嫣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喜兒快步走過來喚了一聲:“主兒?咱們回去罷?”
她臉色蒼白的點頭。
轉身,卻見又來了一波人。
喜兒定睛一看,是幾個丫鬟。
她松了口氣,這幾日來陰陽怪氣的小主太多了。
她這個主兒因此夜里頻頻失眠多夢,累的她也瘦了許多。
幾個丫鬟看見她們,倒是規規矩矩的行了禮,等高嫣慢慢經過,她們才起身繼續說話。
“你方才說的是真的么?”
“完顏格格當真得了一盒那么大的珍珠?”
“當然是真的,完顏格格如今最得寵了。”
“蔚蘭苑都不及呢!”說這句話的丫鬟聲音小了許多。
“聽說完顏格格文采極佳…爺夸格格堪稱第一才女…誰都不及…”
高嫣猛的停住腳步,喜兒嚇了一跳。
正想著要不呵斥幾句丫鬟,主兒再落魄也是個主子!
高嫣卻又重新往前而去,喜兒只能作罷,跟了上去,好在丫鬟們的聲音也已經聽不見了。
玉錦閣。
喜兒跪在地上。
高氏看著她,冷笑:“怎么,還是不肯說么?”
“你要忠心,我不攔著你。”
“可你的主兒身上,系著的是我高家的榮耀!”
“她整日這樣鬧騰,一個不小心,我高家滿門都得搭進去。”
“到那時候,你那一家子,也都不必活了。”
喜兒眼眶紅紅:“側福晉…奴婢…”
“我也不為難你,只問你,她最近可有什么不對勁兒?不會又打完顏格格的主意罷?”
這個蠢貨。
高氏簡直都想放棄她了。
若真能扳倒哪個,也就罷了,偏偏一個扳不倒,還落得一身腥!
喜兒低頭回道:“回側福晉,最近無論旁人如何說,主兒竟都不氣了。”
這就是很大的不對勁。
墨云軒的茶杯前些時候換了多少了!
“主兒最近偶爾用祿兒伺候,祿兒會按頭,興許是因此主兒性子便穩重了…”
高氏顯然不認為是這個緣故,只怕她是在憋什么昏招。
“你好好留意著,有什么要立刻回我。”
“秀珠,你一會兒去一趟,就說是我的意思,讓她給我繡一個炕屏。你拿花樣兒過去。”
“是!”
“是!”喜兒磕頭。
秀珠過去把她扶了起來,一并退了出去,然后給她塞了一個荷包。
“側福晉同你們主兒是一體的,血脈至親,一榮俱榮。你說是不是?”
喜兒點頭:“奴婢明白。”
“那套新杯子,拿回去罷。小心伺候。”
“是!”喜兒這才捧著一盒新茶杯回去了。
不多時,秀珠便捧著花樣子去了墨云軒。
還特意見了那個祿兒,看起來寡言寡語,也不怎么進內室伺候,便只示意喜兒自己多留心。
一晃又是半個月。
完顏格格還是獨占鰲頭。
不過弘歷從不留人過夜,且隔一日回來都是先去蔚蘭苑,用了晚膳,才去前院召人伺候。
溫晚已經大好了,弘歷也不肯讓她出門,更不可能讓她去福晉那里請安,只把人圈在院子里,不惜給她叫了人進去玩雜耍給她解悶。
溫晚配合著,眉眼間,卻是不見什么歡愉的。
同弘歷下棋,也不再悔棋了,弘歷看在眼里,只能道:“過幾日帶你入宮。”
溫晚點頭,看向外面:“要滿月了。”
“還差幾日,不過月色尚好。”
“滿月夜螢飛。”溫晚呢喃。
弘歷聽了,便動了心思。
趁著溫晚更衣的功夫,對李玉吩咐了兩句。
一連三日,溫晚一反常態,晚膳后,都不肯讓弘歷離開。
弘歷只當是她誤會了,以為自己要圈著她,再不能出門,故而心生不安。
便跟她解釋,他聽了大師所言,溫晚犯星宿,這些日子不出院子才好,并非是自己要圈著她。
溫晚聽了明顯神色好了些,又嘴硬,只說自己本就不愛出門,哪里就多想了。
弘歷也不拆穿,只哄著她,竟特意騰了時間,陪了她整整兩日。
后院無不羨慕。
完顏格格一時門庭冷落,不免就有冷言冷語傳進她的耳朵。
第三日,弘歷依舊未走,只去了福晉那里一趟,回來在蔚蘭苑用了晚膳,就要帶溫晚去園子。
溫晚反而不愛走動了。
手里拿著書,頗不情愿的放下。
“正看到要緊處呢!”
弘歷瞥了眼那書:“宋時的雜記?”
“嗯。”
“前幾日要尋一本古書送人,便整理了書架,看到了這本,還算有意思。”
弘歷知道她整理書架,卻不知為何。
如今知道了,便也知道她是送誰:“給完顏氏?”
“嗯,投其所好么。”
“我病了這些時候,完顏格格送了數次禮,總要回禮。”
“蘇格格的禮最容易回,多是兩個阿哥能用的。”
“但完顏格格是個讀書人,我總要好好挑一挑,未免讓人笑話了去。”
“已然送去了,不然我還得再挑一挑,就當打發時間了。”溫晚又補了一句。
顯然這句打發時間才是重點。
何嬤嬤在旁,有些尷尬的道:“主兒…您還未言明,送哪本給完顏格格。”
溫晚愣了。
“我未選好么?”
“是…主兒看了幾本,就擱置了,說是要好好挑…后來,爺便來了。”
何嬤嬤也不敢為這點小事去催啊。
溫晚一時難以接受,看向弘歷:“我可是…病太久…傻了?”
弘歷失笑:“哪里就這么嚴重了?”
“完顏氏怎配稱讀書人?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她既這么有心意給你送禮,那就給個二十兩銀子,打發了罷。”弘歷目色厭煩,完顏氏頻繁送禮,意在何為!
溫晚還沉浸在自己是不是病傻了的思緒里,根本不聽他的。
“就那本同樣宋時的,送去罷。”
“省得我再忘了。”
何嬤嬤趕緊稱是退了下去,自書房拿了書,裝了盒子,親自往完顏格格的院子去了。
這么一打岔,溫晚神情郁郁,更加不肯走動了,弘歷哄了又哄,溫晚喝了補藥,才同他往園子里去了。
兩人牽著手,溫晚手里還有一支糖葫蘆。
是小廚房特意給她做的,按她的要求,用了各種水果,煞是好看。
剛到園子,溫晚就撒嬌,糖葫蘆都不肯拿了,弘歷只能給她拿著,一只手牽著她,不時低頭哄她說話。
心里那種把她囚禁起來的想法,越發淡了。
坐上船,溫晚自然的依偎進弘歷懷里,嬌懶的咬了一口糖葫蘆。
弘歷抽出她的帕子,給她擦了擦嘴角。
船上掛滿了燈籠,兩人這樣親密的樣子,岸上看的分明。
戴佳氏搖著扇子,微笑:“姐姐伺候爺最久,可見過爺這般體貼?”
黃格格笑的十分僵硬:“爺一直待鈕祜祿格格這般體貼的。”
“可見啊,這寵,也是有區別的。”戴佳氏笑的意味深長。
“是…云泥之別。”
黃格格聽了,覺得不對,立刻反應過來,微微側臉往旁邊看去。
只見幾個人影已經離開了,看背影,像是完顏格格。
她嘆氣:“妹妹何必呢?”
再怎么樣,完顏格格也比她們受寵。
戴佳氏笑笑,不再言語。
船將行至荷花池那邊時,弘歷捂住了溫晚的眼睛。
溫晚嬌哼,“若不合我的心意,我可是要鬧的。”
弘歷在她耳邊輕笑:“隨你處置。”
船慢慢停了下來。
弘歷道:“心心,睜眼。”
溫晚睜眼,他又等了片刻,才松開了手,方不晃著她的眼睛。
只見荷花滿園之上,是漫天的螢火蟲,一輪圓月,掛在前面的竹林之上,隱隱的,還有笛聲蕭聲。
“心心說的極是,滿月便有夜螢漫天。”
溫晚回身,撲進他的懷里,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這種瑪麗蘇的劇情,她總接不住戲。
醞釀片刻,她才微微抬頭,“縱來日風雨交加,有今日的流螢漫天,我也能再走上一程。”
“必不會讓你前路風雨。”弘歷將她攬緊。
兩人沒再說話,只于微風中依偎著看這流螢飛舞。
荷花池子的荷花本開過了許多,顯得零落了些,弘歷特意讓人移植過來許多正盛開的荷花,方顯得荷花滿園,香氣清幽。
而這流螢漫天,不知用了多少人去捕捉而來,又讓花鳥司的想了法子,攏住這些流螢短時辰內不會飛遠。
這樣的陣仗,后院無人不知,只獨獨瞞了溫晚一個。
這樣的用心,誰能不嫉妒?
福晉于炕上看書,彩柳端了燕窩進來,正要離開,福晉就叫住了她。
“可是都去了?”
彩柳點頭:“是,除了兩位側福晉。”
高氏拉不下那個臉,烏拉那拉氏向來無動于衷。
“這般盛景,只在書里讀過,不看倒也可惜。”福晉笑笑。
過去敦肅皇貴妃最受寵,生辰時,萬歲爺也會送些別致的禮,但若是這樣的盛景,或是一場歌舞,都是會闔宮去湊個熱鬧的。
弘歷卻沒有這個意思,她作為福晉,倒不好自己湊上去了。
彩柳并沒有趁機說讓福晉小心溫晚,早作打算這樣的話,而是道:“福晉,奴婢只怕,眾人齊聚,完顏格格難免被針對幾句,萬一鬧出事兒來…”
完顏格格自受寵,雖不怎么說話,但那孤傲的氣勢,讓許多人心生不爽,偏她又自視讀書甚多,不與人為伍。
弘歷連著留宿蔚蘭苑,把她拋之腦后,多少人在笑她呢。
今兒這機會,難保沒有人酸言酸語。
福晉一想,點頭:“是我疏忽了。”
“你讓綠竹去園子里,若有什么,也能略震一震。”
“是!”彩柳匆匆而去。
不過一會兒,便臉色難看的回來了。
福晉合上書,嘆了口氣:“就差這么一會兒?”
“可還是墨云軒?”
彩柳點頭:“是墨云軒,但是…是完顏格格把高姑娘推下了水。”
福晉始料未及。“誰推了誰?”
“完顏格格,推了高姑娘!千真萬確,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
“高姑娘已經昏了過去。”
“來傳話的是戴佳格格身邊的人,綠竹嬤嬤前去看了,也已讓人去請了大夫。”
“如今請福晉示下,如何處置?”
福晉端坐著:“所有在場的,都立刻傳至正院。”
讓她們各自回去,一夜之間,還不知都會生出什么主意。
要問話,就得現在。
“是!”彩柳出去匆匆吩咐了,然后又進來伺候。
福晉方問:“爺,可有話?”
彩柳搖頭:“方才問過了戴佳格格的人,只說沒驚動爺——爺身邊的李公公,根本不讓任何人過去…”
福晉笑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不曾問,就先自己處置了。
彩柳捧起燕窩:“福晉,這燕窩涼了,奴婢去再熱熱。”
福晉伸手接過,“我吃不出涼了。”
彩柳看著福晉一勺勺的吃著,紅了眼眶。
很快所有人,包括兩個不在場的側福晉,都齊聚正院,福晉已經重新換了衣裳,端坐于上首。
完顏格格也被“請”了過來。
“戴佳格格,你先說。”福晉道。
“是!”戴佳格格起身一禮。
“回福晉,妾站的遠,只看到兩個身影推搡了一下,便有一個落了水。”
“倒是黃姐姐,站的近些。”
福晉便看向黃格格。
黃格格心里罵著戴佳氏,又后悔自己站那么近,只能硬著頭皮起身一禮:“回福晉,妾同喜塔臘格格還有李妹妹站在一處,確看到完顏格格推了高妹妹一把,只是完顏格格也許是無心的,又試著去拉高妹妹,只沒來得及…”
她也算是盡可能的兩不得罪。
福晉便看向被點名的那兩個。
喜塔臘氏和李氏,起身,說辭也是一樣。
“完顏格格,你可有話說?”福晉道。
完顏格格也是有座的,她緩緩起身,依舊孤傲:“是妾推的…”
“高姑娘咄咄逼人,上回差點傷了妾的臉,今日又要故技重施,妾只是自保。”
“若是福晉定要定罪,妾不敢不受!任憑福晉處置便是。”
“只是,妾絕不認罪。”
好一個傲骨錚錚。
好一個蠢貨。
福晉淡淡的道:“完顏格格,你是寶親王府的格格,并非這榜上有名的士子文人,認罪一說,在這后院,是用不上的。”
完顏格格聽出了話音,臉色頓時難堪起來。
這時高氏突然起身,行禮:“福晉。”
“妾的妹妹,頑劣不堪,規矩疏漏,妾本是嫌棄的。”
“可,妾聽說,妹妹昏迷不醒。”
“妾方知,姐妹之情,已在骨血之中…”說些她便哭了起來。
福晉示意彩柳把人扶起來:“你身子本就不好,莫要再如此悲傷。”
“我已經讓人請了大夫,綠竹也過去看著了。”
“高姑娘定能安然無恙。”
高氏坐著,輕輕抽涕:“多謝福晉。”
“事情已清,完顏格格回院子禁足。”
“待高姑娘醒來再行處置。”
“天色已晚,累你們走這一趟,諸位且回罷。”
眾人起身,紛紛行禮告退。
傲骨錚錚的完顏格格,也是行禮后,自己倔強的走了回去。
出了正院,戴佳氏同黃氏一個方向,黃氏雖心里罵她,面上還是遮掩了的,只擔憂的道:“雖問清楚了,但福晉沒有立刻處置,應該是要明日問爺的意思。”
“完顏格格同鈕祜祿格格比不得,但比高姑娘,還是綽綽有余的。”
戴佳氏混不在乎一般:“誰知道呢。”
“再怎么樣,咱們也不敢不說實話罷。”
“福晉連夜讓我們來,未嘗不是怕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黃格格還是心里發慌,卻也無可奈何,只匆匆回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