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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弘歷抱著溫晚回去后,趁著伺候弘歷更衣梳洗的時候,李玉低聲把園子里的事兒說了一遍。

    弘歷神色淡漠:“讓福晉自行處置就是!

    李玉稱是,也沒有當晚就打發人再去正院,而是第二日一早才去告知福晉的。

    福晉讓人去墨云軒問了話,得知那高姑娘夜里醒了,但又昏睡過去了。

    福晉仔細看了脈案,大夫不敢說謊,可這分明有些重了。

    竟有些命懸一線的樣子。

    “問問,可需要什么藥?只管來取。”

    “是!”

    “高側福晉在那里?”

    “在呢,一直哭,高側福晉身子本就沒有好利索…”彩柳嘆氣。

    這樣哭下去,高家兩個女兒都得去半條命。

    福晉知道,高氏這是逼她呢。

    但高氏就是不逼迫,完顏氏那傲骨錚錚的樣子,她也不能不罰。

    后院之風,必須要正。

    “高姑娘遭了這種罪…”福晉想了想:“完顏氏,既無可辯解,那便禁足三個月,每日抄經為高姑娘祈福罷。完顏氏身邊的宮女,不能勸主,至此大禍,杖十,送回內務府,再給完顏氏擇新人來伺候!

    后宅罰人,來來回回其實就這點手段,福晉也不能直接降人位分。

    綠竹親自去完顏氏和高嫣那里說了一遍,完顏格格明顯不服,一臉冷傲倔強:“何苦為難一個宮女!”

    “既然要打,打我便是!”

    綠竹差點笑了:“格格這是說的什么話?格格千金貴體,如何能替她受罰?”

    “還請格格不要為難我們,打了送回內務府,一會兒的功夫,新人就來伺候格格了,必然不會讓格格難過的!

    綠竹一揮手,后頭的太監就壓住了宮女,拖出去杖刑。

    完顏格格無可奈何,只能咬唇,滿眼含淚。

    等綠竹等拖了宮女離開,完顏格格恨恨的叫來她院里的掌事太監,“爺可離開了?”

    太監回道:“主兒,爺還在蔚蘭苑!

    完顏格格聽了眼神一下子冰冷下來。

    她拔下頭上的步搖:“你去,替我送去蔚蘭苑,給爺!

    “就說,我罪孽深重,今日脫簪請罪,以后恐怕不配伺候爺了…”

    太監明白她的意思,遂接過步搖,小心的捧著。

    完顏格格又親手給了他一個荷包,那意思也是不言而喻。

    太監趕緊往蔚蘭苑而去。

    蔚蘭苑。

    溫晚正由弘歷喂著喝補藥,一邊喝一邊委屈:“王太醫竟讓我喝三個月。”

    “不是三日,不是三十日,是三個月!”

    弘歷被她的口氣逗的很想笑,又怕她惱,再不肯喝了,只能故作嚴肅要責罰太醫。

    溫晚冷哼:“別以為我不知您誆我呢!

    “我也只是同您埋怨幾句罷了,您聽著便是。”

    “我們之間,說些尋常話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溫晚說完,湊在他耳邊,悄聲道:“您要是要罵人,也只管在我眼前罵!

    “我還能幫著您罵!我罵人可兇了!”

    “咱們一起罵完了,您心情舒暢,也不必樣樣都責罰人,皆大歡喜!

    弘歷大笑:“你罵人可兇?”

    “莫要瞧不起人!

    “那罵幾句爺聽聽?”

    溫晚一時怔住了:“這…罵誰?”

    “王太醫…這藥也不是很苦…又上了年紀…我兩次半死不活,都是他救的…這救命之恩,我再罵,是不是太喪良心了?”

    弘歷趁機又喂了她一勺,已經見了底了。

    他放下碗:“府里再無旁人讓你討厭了?”

    溫晚笑了起來:“討厭我的人應該有許多,可您在呢,誰敢招惹我?人家都不招惹,我怎么討厭?我每日忙著呢!何苦為旁人浪費精力…”

    “心心通透又純善!焙霘v夸她。

    溫晚矜持的點頭:“我也這般覺得!

    “那…你替我罵一罵…一個道士?”弘歷在她耳邊道。

    “道士?”溫晚不解。

    “他要收您為徒?”

    弘歷低笑:“你怎么就想到這里的?”

    “我也不知…我就是覺得道士可能都愛收徒?”

    弘歷笑了一會兒才道:“這幾日,那個道士,給皇阿瑪進獻了新的丹藥,皇阿瑪精神煥發。”

    “但我知,這丹藥實則是透支人的精氣神罷了!

    “皇阿瑪心系天下,得此丹藥,如何能不用?”

    “我只恨這道士,包藏禍心,卻又不能立刻把他大卸八塊。”

    他越說溫晚越心驚。

    這是她能聽的?!

    怪不得他都不曾去圓明園了,原來是他爹吃了丹藥,回光返照,自己能理政了,沒準并不想見到年輕體壯的弘歷…

    而弘歷恐怕知道,故而干脆躲著。

    弘歷厭惡道士不像是假的,可道士既然讓雍正大大透支身體,那弘歷就可以早早繼位。

    他難道不想早點自己掌控天下?

    不可能。

    只能是,他慌了。

    他的皇阿瑪在前面撐著,他就是意氣風發的隱形太子,無所畏懼。

    但現在雍正大大命不久矣,他終將一個人,面對各懷心思的朝臣。

    他在自己都未發覺的情況下,慌了。

    溫晚擁住他,“我入府之前,阿瑪額娘,恨不得把半個府的財物都給我裝進那四四方方的箱子里。”

    “他們雖知,您不會虧待我,但還是不能放心!

    “父母之愛,計之深遠!

    “萬歲爺是您的阿瑪,您是他極驕傲的兒子!

    “您這般擔憂他的身體,他又何嘗不是想給您一個盛世之天下?”

    “我覺得,萬歲爺不是不知道那道士可惡,只是,他如今更心系您!

    弘歷一時怔住了。

    他看著溫晚,“皇阿瑪他是…”

    溫晚埋首進他懷里:“我也不知我說的對不對…我這算不算妄議君主?規矩里好像有這一條…”

    “王爺恕罪…”

    弘歷抱著她,這幾天的煩悶一掃而空。

    他耿耿于懷的那個道士,已然微不足道。

    “皇阿瑪良苦用心,我竟不曾察覺…”

    “您這般忙,可大阿哥二阿哥的功課,您也不曾忽略,您也是個好阿瑪!睖赝硇Φ馈

    弘歷偶爾會讓人把兩個阿哥的功課送過來,挑燈夜看,親自批閱。

    “永璜,我并未親自啟蒙,永璉,倒是一手教的,可他不善騎射,我亦沒有耐心教他此道!

    “實則,也算不得好阿瑪!

    “還有三阿哥呢!睖赝硇Φ。

    弘歷目含深情的看著她:“心心…給我生個阿哥罷。”

    “我會親自教他識文斷字,騎馬射箭…給他,當個好阿瑪!

    溫晚把臉埋在他的肩窩,沒有接話。

    她根本沒打算給他生孩子。

    這是個虛幻的世界。

    她很難說服自己,生一個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出來,然后把他留在這個虛幻的地方。

    這太荒唐了。

    弘歷只當她是害羞,攬著她,目光深邃。

    “其實倒也不急。”

    “你好好調養身子!

    “我要你跟孩子,都平安康健!

    絕不能像以前那些受帝王深愛的女子一般,因子嗣總養不住,而傷心欲絕,命不長久。

    “以后就讓王為,專給你診脈。”

    王為是王太醫的名字。

    溫晚約莫猜出了他的心思,心中不以為然。

    情濃之時,他能立自己兒子做太子也是可能的。

    可這個年代,一個處在盛世的帝王,怎么能真的長情于一個女子呢?

    趁著現在情意尚在,多多拿他刷任務才是要緊的。

    技能才是自己的!

    但是——

    “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您要的!不過是癡心妄想!”

    “那個孩子,終究是因我而去,您何必自欺欺人?”

    這任務怎么刷?

    變態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溫晚心態平穩的問候了翠翠的制造者的祖宗十八代。

    然后果斷勸了弘歷去看這幾日積累的折子,她則說要去后書房,繼續理書架。

    弘歷同她纏綿了片刻,才放開她。

    弘歷到了西間書房,李玉就趕緊奉茶,磨墨。

    見弘歷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小心的把昨晚的鬧騰事提了提。

    弘歷臉色極不耐煩:“又落水了?”

    “她是不是八字不好?!同園子相克?”

    “你去,讓人把她的八字送去寺里!

    “若是八字不好,就挪出去罷。”

    高嫣是自己進府留下的,倒還真沒有正經的合過八字。

    李玉知道高姑娘是真的沒指望了。

    便又說了福晉的處置,還有完顏格格方才讓人來送了步搖。

    “人已經送回內務府,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福晉的處置,也已經十分妥當!

    弘歷忽的停住,像是想到了什么,聲音冷淡的道:“完顏氏也是真性情,懲治太重,未免讓她失了靈氣!

    “福晉懲治不好更改,你就去庫里,給她取些首飾送去,再讓戴佳氏三個抄經,供奉于佛堂,當給她壓驚罷!

    李玉不太明白弘歷為何改了心意。

    他明明已經對完顏氏不喜了。

    “是!奴才這就去!崩钣駢合滦闹械囊苫。

    一時間,完顏格格得弘歷偏心的消息就后院皆知。

    幾個被迫抄經的格格氣的咬牙切齒。

    珂里葉特氏又讓人把門關緊,念了句佛號。

    幸好她昨晚離著遠,真是佛祖保佑!

    墨云軒。

    本來要回去的高氏也得了消息。

    氣的差點站不穩。

    這樣的處置,她們姐妹哪里還有半分臉面?!

    她的妹妹再怎么不成器,現在也是病重!

    罪魁禍首卻風光無限!

    高氏本已經決心要凡事忍耐,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但這事,讓她如何能忍?

    她若是不能反擊,以后高家姐妹的臉面,誰都能上來踩一腳!

    這日子還怎么過下去!

    她臉色蒼白,撐著往外走。

    “去蔚蘭苑!

    她要去求見弘歷!

    丫鬟祿兒,突然從里面跑進來:“側福晉!方才主兒醒了,可一直在叫爺…還流了淚…”

    “且這會兒人又發熱了!”

    “好好看顧著!”高氏神色冰冷:“告訴她,我去給她把爺請來。”

    見面三分情。

    高嫣雖病,但病容嬌弱,更讓人心疼。

    弘歷見了,興許能生出一絲惻隱之心。

    縱弘歷不見,只要來了墨云軒,這面子就能挽回一二,不至于太難看!

    蔚蘭苑后書房。

    溫晚打發了何嬤嬤去做一碗甜湯,自己則趁機同翠翠討價還價。

    “那弘晝可以嘀嘀咕咕說德語。”

    “我怎么就不可以畫英語單詞完任務?只要弘歷看了就行不是么!”

    “你的格局要打開!時代在進步!你不能局限于過去!”

    “要不怎么人家都打到你的地盤上了呢?!”

    “我都懷疑弘晝下次送我個風箏,畫個單詞也就算完任務了!”

    好說歹說,翠翠終于應了,強調僅此一次。

    溫晚便去書桌前開始畫單詞,她不能只畫單詞,便琢磨著把單詞拆成花瓣…

    何嬤嬤捧了甜湯回來,她也沒放下筆,一邊畫一邊道:“如何了?”

    何嬤嬤先將昨晚的事兒都仔細說了一遍,然后又把弘歷方才的處置也提了提。

    “這會兒,后院里都恨極了完顏格格…”

    何嬤嬤倒不見歡喜,因為她知道溫晚的原意是處置了那上躥下跳的高姑娘才是。

    昨晚她親自去把完顏格格激去了園子,以為當不出意外了。

    誰能想到,這完顏格格真的沉不住氣,竟然比高嫣還猛。

    “嬤嬤覺得,咱們步步妥當,為何會出了這等意外呢?”

    何嬤嬤道:“人心難測,完顏格格會這般反擊,實在是咱們所想不到的。”

    “奇怪的并非這完顏格格!

    “而是高姑娘!

    “她竟然會被輕易推下水,湖水不深,她竟病的這般重!

    “不奇怪么?”

    何嬤嬤瞳孔都放大了:“主兒!莫不是!還有人…”

    “高姑娘先前許多巧合,本就讓人奇怪,高側福晉那時候可未曾助她!”

    溫晚放下筆,滿意的看著自己畫的“梅花”,然后道:“背后之人心機非你我可比,與其等她出手,咱們空看著,后知后覺!

    “倒不如,咱們擇出人來,排一出好戲,步步都在咱們的掌控之中!

    “如此,只要出了意外,便只能是那人的手筆。”

    “她的目的,方有跡可循。”

    何嬤嬤看著溫晚,又驚又嘆。

    溫晚原來真正的意圖,就是為了揪出那個幕后之人?

    順便收拾了對蔚蘭苑虎視眈眈的高嫣和完顏氏。

    沒有一點浪費。

    何嬤嬤越發謙卑:“主兒,奴婢愚鈍,不知主兒如今可有眉目?”

    “嬤嬤覺得呢?”

    何嬤嬤想了好一會兒:“烏拉那拉側福晉。”

    “奴婢沒有依據,只是覺得,只能是她了!

    “福晉,若是有這樣的心思,后院的人,不會和和睦睦這么多年!

    溫晚點頭,起身洗了手,然后開始喝甜湯。

    “比起是不是她,我更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何嬤嬤低聲:“高側福晉?”

    “我也這般想。”

    “她們倆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何嬤嬤搖頭:“奴婢還真不知,許多如今消息知道不少了可從未說過,這兩個側福晉之間有什么沖突!

    “都道烏拉那拉側福晉是一進府就不得寵,并非是高側福晉入府導致她失寵的!

    “按理,不應該記恨高側福晉罷?”

    “高家同烏拉那拉家兩個家族,也沒有什么對立的地兒!

    “不過,若烏拉那拉側福晉的目的真是高側福晉,她如今已經成了!

    “高家姐妹兒已經臉面盡失,高姑娘病重,高側福晉身子也不好。”

    溫晚聽了,眉頭微蹙,她總覺得,不會這么簡單。

    “高嫣…高夫人…寄予厚望…入府…”她呢喃道。

    “湖邊…祈!

    “高氏…不蠢…看不出真心假意?”

    “如果皆是真心…”

    “挑事兒…自傷…”

    溫晚想到了一個離譜的可能。

    高嫣,很有可能是個精神病!

    如果放在現代社會,人們立刻就會發現的一個可能!

    但因為這是古代,固有模式的醫療,讓溫晚潛意識忽略了這個可能。

    但誰說古代就不能有精神病這個病?!

    更應該有吧?!

    高嫣額娘一心讓女兒超越她的姐姐,她會怎么教自己的女兒?!

    一定是不停的PUA,不停的洗腦!高嫣天資比不上她姐姐,所以肯定會被責怪,辱罵!

    她才多大?!

    十五歲!

    卻不知道已經受了多少年的心理折磨!

    徹底瘋了都不足為奇!

    陳氏,陳氏當初處心積慮布局,又何嘗不是被多年凄苦的生活逼的瘋狂了?!

    放在現代,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有或輕或重的抑郁癥!

    福晉,恐怕都不能幸免!

    思維打開后,溫晚越發篤定,高嫣有!而烏拉那拉氏一定是知道!

    所以利用高嫣為刀,刀刀砍在高氏的身上。

    但就這樣了么?

    高氏兩姐妹,養好了身體,就真的無翻身之日么?

    高斌還在呢!

    高氏姐妹就有翻身之日!

    只要她們能生下孩子,來日,誰輸誰贏,就很難預料。

    畢竟烏拉那拉氏沒有寵,以后還不知道能不能有子嗣!

    她可沒有上帝視覺,不可能知道自己有可能當繼后。

    所以她費盡心思,絕不可能僅此而已。

    什么樣的事兒,能讓高氏兩姐妹徹底被廢,然后烏拉那拉氏獲寵呢?

    溫晚手中的勺子慢慢攪動,她盡可能的讓自己的思維往不可能的地方去。

    何嬤嬤見狀,呼吸都放輕了。

    突然,她通過半開的窗戶看到許多往這里走來。

    本來她就同許多暗示了,守著后院,不要人來打擾。

    許多這樣匆匆而來,定然有事。

    何嬤嬤只能小聲的道:“主兒…許多過來了!

    溫晚回神,有些憋悶的按住心口。

    王太醫已經診出她心臟不好,調理了這么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偶有憋悶感。

    何嬤嬤看著擔心不已:“主兒,您的身子為重!”

    “這火怎么也燒不到咱們身上來,且咱們已經知曉那人的心機深沉,先行防備,再…”

    溫晚點頭,“叫許多進來罷。”

    許多很快進來,躬身道:“主兒,高側福晉來了!

    “跪在門口,求見爺!

    李公公去通傳了,爺還沒有召見。

    人跪在蔚蘭苑門口,溫晚也不能當作不知。

    “若是王爺不見,你們便去勸勸,不能讓人跪暈在這里。”

    “也聽聽,她所求為何?”

    許多明白了,又匆匆而去。

    溫晚耐心的等著,她覺得,高氏所求,興許會是一個方向。

    兩刻鐘后,許多回來:“主兒,爺說…不見!

    “高側福晉還跪著呢!

    “奴才去勸了,聽著秀珠的意思,高側福晉是求爺去看看高姑娘,高姑娘病重,一直念著爺…”

    “病了哪有讓爺過去的?過了病氣怎么辦?”何嬤嬤道。

    “奴婢覺得,高側福晉是為了找回點體面罷了,只要爺能去墨云軒,哪怕只略站一站…”

    讓弘歷去墨云軒?

    溫晚腦海突然一陣清明。

    刺殺?

    只要弘歷有危險,根本不用真的傷著,高家滿門都完了!

    可高嫣病重,就是發瘋,也不能傷了弘歷吧?

    烏拉那拉氏怎么讓高嫣詐尸?她會調香…或許能做手腳,但怎么可能那么神,且大夫還在呢!

    大夫會不顧全家人的命?

    買通偷偷要生子秘方還有可能,配合刺殺絕不可能!

    且烏拉那拉家絕對不敢掌控王府常用大夫的家人去威脅。

    這個弘歷一查就知。

    那還能怎么讓弘歷有危險?

    下毒?

    這可是禁忌,一旦牽扯毒,那就得徹查,血流成河。

    烏拉那拉氏能做的萬無一失?

    若是下毒,她要怎么救弘歷,得那救駕之功?

    不管她怎么解毒,弘歷都得懷疑她,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烏拉那拉氏隱忍至此,不會沖動的,一定是每一步都算好了。

    她還要恩寵,要生個孩子。

    不是同高氏姐妹同歸于盡!

    “轟隆…”

    外面突然起了雷聲。

    溫晚看著窗外,真是天助于她。

    雨一下,弘歷未必不會應了高氏的請求。

    高家兩個姐妹,若是都病死在府里,弘歷以后還怎么用高斌?

    所以,弘歷雖厭惡高氏膽敢威脅,也會去的,然后再行懲治。

    “去前面罷。”溫晚起身。

    她要想法子勸弘歷不去,這樣烏拉那拉氏計劃就亂了。

    但這樣也有一個弊端,烏拉那拉氏下個計劃,她就無從知曉了,只能等事情發生才知。

    未免被動。

    若是她拿自己做什么筏子呢?

    溫晚深吸了一口氣,調整神色,剛出門,就聽許多道:“主兒,奴才還有一事!”

    溫晚看向他,頷首。

    “園子里的人說,湖里生了水蛇,咱們離著近,防止蛇跑過來,奴才想前后院埋一些雄黃粉,這味道有些不好…”

    “只管埋便是,防蛇要緊!

    “是!”

    “那奴才一會兒就先撒一些,這雨要下不下的時候,蛇會出來。”

    溫晚點頭,走了兩步,又停下:“湖里經常有蛇?”

    “也不是,但湖水連接外頭偶有小的蛇溜進來。”

    “湖里一個半月便清理一回,不會有大蛇的!痹S多回道。

    水,蛇,高嫣,精神病。

    所以,高嫣養條毒蛇…邏輯上,沒毛病吧?

    烏拉那拉氏的香料,能不能防蛇呢?

    她會怎么擋在弘歷的身前呢?

    “想想倒讓人瘆得慌…”

    “這雄黃粉,可有味道不難聞的?多撒一些…”溫晚道。

    “嬤嬤,不如弄個香囊裝一些,戴在身邊才讓人安心。”

    何嬤嬤笑道:“主兒,沒那么嚇人,水蛇無毒又怕人,是不會進屋子的。”

    “那也要以防萬一!

    溫晚像是被驚到了,快步往前面而去。

    待進了屋子,弘歷正好停筆,打算去尋她:“我們可是心有靈犀?”

    溫晚偎在他的懷里,拍著心口:“您怕蛇么?”

    “好端端的,怎么說這個?”

    “聽說湖里有蛇,有可能爬到屋子里來。”溫晚臉色都不好看了。

    “我怕…”

    “我原先就不該好奇,去書上看那蛇是哪般模樣…如今怕極了…”

    “湖里出了蛇?”這話是問的李玉。

    “回爺,是有兩條,昨兒發現的,園子里的人已經捉了,讓各院撒雄黃粉,只是出于謹慎!

    弘歷低頭哄溫晚:“可聽到了,已經捉到了!

    “雄黃粉是特制的,甚是管用!

    “你若是還怕,那便先搬去我的院子,等園子徹底查過了,你再搬回來就是。”

    “這不合規矩!睖赝愍q豫。

    “您另指一個離著園子遠一些的院子,給我住著也就是了!

    李玉聽了,趕緊道:“爺,格格,后院已經盡數住了小主了。”

    “李小主程小主,兩個人住一個院子!

    溫晚驚訝不已,住滿了?

    弘歷輕咳一聲,眼神尷尬一一瞬。

    然后道:“搬去我的院子便是,只拿著常用的物件,除了貼身伺候你的,旁人都不必跟去,在這里守著院子。”

    “那我住您那里的東廂房便是!睖赝砼聵O了,便顧不得規矩了。

    “不必。”弘歷不肯。

    李玉低著頭,心道,爺最近召人伺候,都在東廂房…怎么能讓您去住那里。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讓溫晚知道,心想著回去都敲打一番,不能露了風聲。

    “那奴才去讓人準備著!崩钣裢肆顺鋈ァ

    何嬤嬤等也退了出去。

    弘歷方曖昧的道:“就住在我的寢室。”

    溫晚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顧不得同他曖昧,只嗯了一聲。

    又問:“您見過蛇么?”

    真是越怕越好奇。

    弘歷笑了:“見過,不足為懼!

    “你若實在心慌,不如給你先養只貓!

    “蛇雖動作奇快,防不勝防,但靈貓可捉之!”

    “當真?!”溫晚滿眼期待,貓兒似的,甚是可愛。

    “當真…”弘歷低頭,吻了上去。

    吻了好一會兒,直到溫晚呻吟出聲,他才放開她。

    “可還心慌…”他笑道。

    溫晚戳了戳他:“不要您…要貓…”

    弘歷哦了一聲,又低頭吻了上去。

    松開手,溫晚眼里含了淚,還是呢喃道:“貓…”

    “好,這就去給你尋貓!

    弘歷喚了李玉,不多時,就送了三只貓來給溫晚挑選。

    “爺,格格。這幾只最干凈,性子也最好,最通人性!”李玉道。

    “選一只?”

    溫晚這次不糾結了,選了中間的那只貍貓。

    聽說貍貓戰斗力很強!

    李玉讓人將另外兩只貓帶走,又給了溫晚一個香囊,“格格,有這個香囊,貓兒就同您不生分!

    溫晚接過,逗弄了一下,貓兒果然同她親近的很。

    “可有名字?”

    “還未取名!

    “你給它取一個便是!焙霘v伸手,也逗了逗那貓。

    “一時想不出好的。”溫晚堪堪不那么慌了。

    “您替它取一個罷?”

    “就叫…嬌嬌…如何?”弘歷低聲道。

    溫晚瞪了他一眼。

    弘歷笑了:“皇阿瑪的狗叫如意百福,都是好寓意,這貓不如就叫皆安!

    “皆安?”溫晚想了想,點頭。

    大俗即大雅。

    弘歷見她好了些,就讓人替她整理東西,今兒就搬去前院。

    李玉趁著溫晚自己抱著貓去看需帶哪些東西時,又提了提高氏。

    “爺,高側福晉還跪著呢,要下雨了…”

    弘歷皺眉,“她是要以死相逼?”

    李玉不敢吱聲了。

    “還是沒有長進!”弘歷罵了一句。

    高氏上次就是用她阿瑪逼迫他,這次又用自己的身體逼迫。

    真是愚不可及。

    當初她也不是這般不懂事的!

    弘歷怎么會知道,一個女人,走投無路,滿身瘡疾的時候,怎么懂事?

    再懂事,就真的尸骨無存了。

    “罷了,你讓她起來罷。”

    弘歷權衡之下,還是決定去墨云軒走一趟。

    高斌最近很得用,臉面還是要給的。

    且他也沒想讓高家姐妹活不下去。

    李玉出去告知高氏,弘歷則自己同溫晚說了。

    溫晚抱著貓,“我可否與您同去?”

    “按規矩,高姑娘病了,我當送份心意!

    “許多說,這雨要下不下的時候,蛇最容易出來…”

    弘歷知她是害怕,便點頭:“你讓他們收拾東西便是,咱們去前頭。”

    回前院,墨云軒就成了順腳的事兒了。

    溫晚點頭,讓何嬤嬤收拾東西,含珠去備了探病的禮,春然端著,一并往墨云軒去了。

    第82章

    高氏被李玉讓人抬了一頂小轎抬回去了。

    李玉還讓人又去請了一個大夫給她診脈。

    雨將至未至時,弘歷和溫晚到了墨云軒。

    烏拉那拉氏果然也在,帶了補品,說是來探望,不止她在,珂里葉特氏也在,不知道怎么被薅過來的。

    溫晚都同情她了,真是哪里有事哪里有她…

    溫晚掙開弘歷的手,側身而立,等她們對弘歷行了禮,她才對烏拉那拉氏一禮:“請側福晉安!

    又同珂里葉特氏行了平禮。

    弘歷已經不太耐煩,臉色淡淡的道:“大夫呢?”

    大夫從人后出來:“王爺!

    “如何了?”

    “回王爺,小主脈象越發奇怪,草民見所未見。”

    弘歷皺眉:“脈象越發奇怪?”

    “你的意思是,本來好好的?”

    “是!初診脈,只是心肺郁結,又有些胎里不足,落水導致犯了舊疾!

    “但這會兒,脈象紊亂,草民不敢妄言。”

    弘歷看了眼李玉,李玉跟著大夫進去看了看,出來,“爺,高姑娘瞧著十分虛弱!

    “去找個太醫過來看看。”

    “是!崩钣褛s緊打發人過去了。

    “留個人,一會兒太醫來了,要用什么藥,只管去取,府里沒有的,就去外頭采買!

    “是。”

    “庫里有一盒雪蛤,也取過來,再讓膳房,單獨撥兩個人,給墨云軒準備膳食。”

    李玉一一應下。

    “皆安…”溫晚突然輕呼。

    弘歷看過去,只見溫晚方才抱在懷里的貓跳了下去。

    溫晚拿著香囊,卻已經無法引誘它了。

    “這屋子里,熏香怎么如此之重?”弘歷皺眉。

    屋子里的熏香掩蓋了溫晚手里香囊的味道,所以皆安就有些失控了。

    李玉趕緊讓小太監去抓貓,而喜兒跪在地上:“爺,是小主一直不得安睡,昏迷中也會掙扎,所以問過了大夫,用熏香讓小主安睡…”

    “姑娘!您醒了!”宮女的聲音在里面響起。

    溫晚的視線劃過烏拉那拉氏,才看向屏風處。

    很快里面傳出了高嫣的咳嗽聲。

    墨云軒的太監也恰好進來,恭敬的捧著一盞茶,不知道該不該呈給根本沒坐下的弘歷。

    李玉看了他一眼,接過杯子:“下去吧!

    這太監趕緊退了出去。

    溫晚看著那茶杯,不像是高嫣的份例會用的。

    李玉把茶杯放在了高幾上,他知道弘歷不會喝的。

    “進去看看,讓她好好養著,莫要再多思了!焙霘v對李玉道。

    李玉走了進去,溫晚心里開始數數。

    她因為緊張而加快的心跳,便恢復了正常。

    三十三…

    三十——

    “啊!”

    “蛇!”尖叫聲終于響起。

    一條翠綠色的小蛇突然出現在了茶杯旁,然后擺出了攻擊的模樣。

    溫晚狠狠咬住舌頭,讓自己疼的臉色煞白,然后毫不猶豫的擋在了弘歷的面前。

    她不知所措,話都說不出來了似的,顫抖著往外推了弘歷一下。

    相比之下,慌亂的烏拉那拉氏就顯得其實還好了,她至少能說話:“爺,您小心…”

    她也試圖擋著,但她已經晚了一步,誰讓她站的離著弘歷比溫晚更晚呢。

    而她出聲的那一刻,弘歷已經把溫晚抱在了懷里。

    他的身前也已經出現了數個侍衛。

    擋在前面的烏拉那拉氏就顯得有些可笑了。

    蛇似乎受了驚嚇,正要撲過來時,侍衛手起刀落,便斷成了兩截。

    弘歷眼底根本沒有波瀾,只抱著溫晚低聲哄著:“心心莫怕。”

    溫晚眼淚落了下來。

    她狠狠瞪了弘歷一眼,弘歷不明所以,只能先哄著。

    李玉已經狂奔出來:“爺…奴才該死!”

    他應該第一時間護著爺的。

    雖說他奉命進去,但弘歷受驚,就是他的錯。

    侍衛們還持刀謹慎的站著,并沒有收回刀。

    “徹查!

    弘歷留下這句話,就把溫晚抱起,往外而去。

    珂里葉特氏已經站不住了,噗通,跪坐在地,她的宮女也好不到哪里去,同她一起跪坐著顫抖。

    烏拉那拉氏臉色難看的退后一步,地上蛇的尸體,似乎還在扭動…

    到了前院,弘歷把溫晚放在炕上,就讓人去請太醫。

    溫晚捂著心口,仍瞪著他。

    “這是怎么了?”弘歷攬著她,隱約有了猜測。

    “方才,為什么不走?”

    “就憑你厲害!什么都不懼的?!萬一那蛇是…是什么毒蛇…可怎么辦?!”

    “顏色翠綠,上好的竹葉青!焙霘v笑道。

    溫晚這種本能的反應,讓他十分受用。

    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是下意識會去護著他。

    溫晚愣了:“什么竹葉?”

    “我在罵你呢!你少給我提別的!”溫晚戳了他一下,目光兇狠。

    他從未見她這樣惱。

    以前惱了就會越發冷淡,讓他心里又急又無可奈何。

    現在她張牙舞爪,卻是十分可愛。

    “心心罵的對。”

    “接著罵!

    “我聽著呢!焙霘v笑得溫柔至極。

    溫晚捏住他的耳朵,就要往他的脖頸上咬。

    卻聽李玉的聲音在外頭響起:“爺…”

    李玉沒有要緊事,是不會這時候驚擾的。

    溫晚立刻坐的端正了些,卻被弘歷箍住,不由分說的吻了一會兒:“一會兒再由你處置…”

    他眼神不舍得離開,去了書房。

    李玉跟了進去,撲通跪地:“爺…那蛇…是高姑娘養的!

    “高姑娘醒來,自己承認的,一直在哭她的青兒…”

    弘歷冷冷笑了:“一個小姑娘,養蛇?”

    “還是竹葉青!

    “那她脈象紊亂,可是被蛇咬了?”

    “是,但所中蛇毒很少,且高姑娘服過克制的藥,所以大夫診不出來。”

    李玉跪著:“奴才理了理,這高姑娘日日去湖邊祈福,應該就是為了喂蛇——奴才已經讓人去高府打聽了。”

    “這蛇按理不太可能會咬高姑娘,高姑娘落水,可能是蛇受驚才咬了她膝蓋處,幾乎無痕跡,所以下人沒有察覺。”

    “然后蛇跟著高姑娘回了墨云軒,一直藏著,那蛇又小,無人察覺也是可能。”

    “奴才讓太醫看了茶杯,那杯子被藥浸過,而這杯子,是高側福晉給的…”

    也是高側福晉苦苦哀求,讓弘歷去的墨云軒…

    李玉查了這些,就已經心驚肉跳,所以奔回來,問弘歷的意思,是否要把高氏跟高嫣一并收押。

    意圖謀刺親王,高家滿門都完了。

    “所有宮人,嚴審。”

    “高薇,高嫣,禁足院中,你指人看管。”

    “別叫人死了。”弘歷語氣淡漠。

    “是!”

    李玉沒處理過這樣的事兒,這樣的事兒以前都是吳書來。

    他打起精神,準備定要審的透透徹徹!

    這是他位置到底能不能穩住的關鍵!

    李玉退出去后,弘歷又獨自坐了一會兒,才去另一邊尋溫晚。

    溫晚還端坐著,見到他,立刻起身,還不等他坐下,就撲進他懷里。

    也不說話,就這么相擁著。

    好一會兒,一個小太監來說,太醫到了,溫晚才同他分開,卻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弘歷冷寒的心,因她的舉動,暖了些,牽著她坐下:“讓太醫瞧瞧!

    溫晚點頭,乖順的很。

    “方才那般兇,這是回神了?”弘歷低笑。

    溫晚臉色微紅:“兇也兇過了,總不能一直兇著…”

    正說著,太醫進來了,弘歷才坐到另一邊:“不必多禮了,先給她看看。”

    溫晚熟稔的伸出手,蓋上了自己的帕子,王太醫搭指診了會兒:“格格可是…又受了驚嚇?”

    溫晚看了眼弘歷。

    弘歷笑道:“又不是我嚇的你!

    “脈象如何?”

    王太醫收回手:“格格脈象還好,只是受了驚,藥還是吃原來的方子就是,微臣過幾日再來診脈,調整方子!

    溫晚捏著帕子,微嘆了口氣。

    弘歷點頭:“三日后,來這里診脈。”

    王太醫應了,便行禮退了出去。

    往外走時,見到人來人往搬箱子,還有搬花的,便同小太監搭話:“格格搬到這里了?”

    小太監笑笑:“這不,正在搬呢。”

    王太醫不說話了。

    頭一回見到一個格格搬王爺的院子住的。

    里面,弘歷又同溫晚膩歪外了一處。

    正喂她吃點心。

    “這點心,怎么同我那里的一樣?”溫晚很驚訝。

    “你以為呢?會有什么不同?”

    溫晚環顧四周:“這可是您的院子!

    她的意思,弘歷瞬間明白了,笑了起來。

    “我的院子,也只是平常,你當成什么龍潭虎穴了不成?”

    溫晚卻突然抱住他。“那花瓶…我那里也有一只…那西洋鐘…我也有…香爐…我那只比您的還多鑲了一圈綠松石…”

    “點心…茶水…”

    “您這里的,同我的一模一樣。”

    “您不必這么養的…”

    弘歷心更暖了些:“你自小,我就是這般養的。”

    “可是忘了你閨房中的那道珠簾了?”

    溫晚抱的更緊:“以后不兇您了…”

    弘歷笑出聲:“你這話,我也就聽聽便是了!

    溫晚不好意思的抬起頭,也笑了:“我也是事出有因!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弘歷點頭:“嗯,再無下一回了!

    他重新將她攬緊:“心心,日后,后院之人,你皆不要理會!

    “不可與任何人獨處一室。”

    溫晚哦了一聲。

    弘歷心知她又誤會了,溫聲道:“今兒這蛇,不是意外!

    溫晚又沒精打采的哦了一聲。

    弘歷笑了:“竹葉青,劇毒,若被咬,十步之后,無藥可醫!

    溫晚這才驚的在他懷里顫了下:“竹葉…是蛇?”

    “是今兒這蛇的名字。”

    “你不必知道這些,也不要去回想那蛇的樣子!焙霘v生怕她嚇得夢魘,低頭吻了上去。

    他過于輕柔,溫晚僵硬的身子終于軟了下來。

    他才放開她,繼續道:“高嫣,養了那蠢物,心思實在歹毒。”

    溫晚攀著他的脖頸:“她要行刺?!”

    “那您今日…今日還那般淡定!”

    “我果然還是罵的輕了!”

    “您這哪里是立于危墻…這…這是…毒墻!”

    弘歷含笑又要去吻她,被她躲開:“少用美色禍我!”

    “此招此刻無用!”

    弘歷嘆氣:“也不知今兒是誰擋在我跟前,這小身板,怎么就不知心疼自己了?”

    溫晚眼神慌亂:“我才沒有…”

    “我嚇壞了…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弘歷低笑,自然不信,不過心里越發柔軟了。

    她本能的總是護著自己的。

    以前是,如今也是。

    “人心叵測,你可知我的意思了?”

    溫晚想了一會,才點頭:“您擔心,我被人害了而不自知?”

    “若是有人生了那作死的心思,栽贓陷害,我自會為你做主!

    “可你今日也看到了,還有更歹毒的心思!

    “若是今日,我不曾在那里,唯有你去…”

    弘歷簡直不敢想象。

    他其實不信高氏兩姐妹真的敢刺殺他,但用在旁人身上,是極有可能的。

    尤其是溫晚。

    好在這些日子溫晚病了,自己又因為星宿,不許她出門,不然…

    弘歷收緊手臂:“我給挑幾個大力的宮女。”

    “凡是要出門,都要她們寸步不離。”

    “嗯。”溫晚回抱他。

    “您若真不放心,我不出門便是…”

    “我還沒那般沒用。”

    “所謂護著你,難道就是不讓你出門行走?”

    “不過…只這般寵著你,的確還不能萬無一失!焙霘v已然有了主意。

    第83章

    正院。

    福晉胃口極差,略吃了兩口,就讓撤了,任憑綠竹彩柳都勸,也是吃不下了。

    綠竹只能讓小廚房備著點好克化的菜。

    福晉起身,“去前院!

    綠竹欲言又止。

    鈕祜祿格格搬去了前院住,福晉這個樣子去,定然是去請罪的,這豈不是讓那鈕祜祿格格看了笑話!

    不過她可不敢勸。

    麻利的給福晉換了身更素的衣裳,然后讓彩柳陪著同去了,她則守著院子。

    溫晚因要先喝藥,一嘴兒的藥味,所以晚膳胃口也不好,只是勉強用了些,弘歷以為她是受驚,便道,吃不下不必勉強,硬吃下去,身子反而難受。

    燕窩羹都不勉強她用了。

    又看溫晚神色有些疲倦,便讓她先更衣梳洗,早些安置。

    溫晚剛進去內室換寢衣,就聽外頭李玉的聲音隱約傳來:“爺,福晉求見。”

    春然也聽見了,手上動作停住,看向溫晚。

    溫晚想了想,重新系上扣子,好在還未拆頭發,她走了出去。

    “聽到了?”弘歷抬頭。

    “我同福晉去書房說話,你先歇著!

    溫晚走過來:“總要給福晉行個禮!

    “蛇已經抓到了,我只住一夜,明兒還是搬回去罷!

    弘歷如何肯,他明兒就得回圓明園,溫晚住在這里他才放心。

    “福晉今兒是來請罪的,平日里,后院諸人,無召,是不得來這里的!

    “你只管安心住著!

    他起身,把她送回內室,這是不讓她出去行禮的意思了。

    溫晚也不再爭,重新開始換寢衣,春然也手上更加麻利,一會功夫,就收拾妥當,溫晚便躺進了床帳里。

    弘歷的床比她的大的多,四周掛了許多香囊,里頭大多都是平安符,溫晚看了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她方才聽到了福晉進來的動靜,再往下,就什么聲音也沒有了。

    兩人應該是去西間的書房說話去了。

    弘歷說福晉來請罪,想必就是失察之罪,這個罪過可大可小,全看弘歷的心意。

    弘歷待福晉是尊重的,大概也不會為難。

    只是福晉也是不易,一群跟她爭夫君的人,犯了錯,她還得跟著請罪…

    這世道!

    真XXX!

    所有風光的背后,都不能細想!

    但若沒有風光地位,默默無聞,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溫晚把這些思緒按下,開始琢磨弘晝。

    外面的春然此刻也不敢出去,就在床邊守著,這是前院,她一整日都戰戰兢兢的,生怕哪里失了規矩。

    書房里,弘歷果然沒有為難福晉,還親手把人拉了起來,各自坐了。

    “這種心思,聞所未聞,不能怪你失察!

    福晉心中方好受了些:“爺寬宏大量,臣妾銘感于心!

    “這事兒,李玉幾個,自會去徹查到底。”

    “你也不必多勞心了。”弘歷分外體貼。

    福晉點頭:“臣妾定管束好眾人,不讓此事引起惶然。”

    “嗯!

    弘歷想了想:“這么看來,完顏氏,這次也算是無辜受連累,既如此,原來的處罰,就不必了。”

    “我再賞些東西,安撫一二。”

    “福晉覺得如何?”

    “臣妾,覺得十分妥當。”福晉微笑。

    “臣妾也會送完顏妹妹一些東西,權做安慰!

    “完顏妹妹受驚,不如免她一月請安,爺覺得如何?”

    “這倒不必,請安是本分,她若是連本分都沒有了,屆時,福晉自處置了便是!

    “臣妾明白了!备x心中已然有數了。

    溫晚不去請安,是情有可原。

    完顏氏就是失了本分。

    這規矩,因人而異罷了。

    “再就是,今年中秋雖不大宴群臣,但是,圓明園里,皇阿瑪還是要舉行一個小宴,都是宗親,額娘的意思是,今年你同她一并主禮籌備,明兒你就進宮,同額娘討個章程罷!

    福晉點頭:“是!臣妾定當盡力而為,不給爺丟臉!

    “你初次做這種差事,不必緊張,如今也沒有人挑你的不是了。”

    “且內務府已經準備齊全,不過是讓你過過目!

    “是!臣妾明白了。”福晉眼神透著情意。

    “你先回去歇著罷,待事情了了,我讓李玉去回你!

    “是!”福晉起身。

    “臣妾告退。”

    弘歷竟親自送人到了廊下,還讓人多帶兩個燈籠,送福晉回去。

    福晉走了幾步回頭,看他竟然還站在廊下。

    一時心中酸澀。

    她艱難的回過頭,離開了。

    第二日弘歷就去了圓明園,李玉被留下了,還有六個侍衛。

    何嬤嬤等已經把溫晚常用的東西都收拾了過來,只她跟春然和許多并一個小太監過來跟著伺候。

    含珠被委以重任,留在了蔚蘭苑打理。

    溫晚用了早膳,頗有些拘束,不知該去哪里。

    弘歷的書房她還是不沾染的好,略走動了一會兒,還是坐在了炕上。

    李玉手下的進寶得了吩咐,這些日子要伺候著溫晚,便進來磕了頭,讓溫晚認了認臉,又道:“格格,您小廚房的廚子都給您送去了膳房,另開了爐灶,只做您的膳!

    “您再有什么不習慣的,只管吩咐奴才。”

    溫晚笑笑:“都好。只是我的皆安,可尋回來了?”

    進寶回道:“尋回來了,還洗了澡,這會兒就在西廂房。”

    他也是謹慎,琢磨著溫晚若是嫌棄了,他主動送上來,豈不是不得好?

    這會兒溫晚問了,他便趕緊讓人抱了過來。

    溫晚逗弄皆安,算是有了點事兒可做。

    如此又過了三日,弘歷未回,只捎了幾句話回來,左不過是讓溫晚不必拘束。

    溫晚聽過豈能放在心上?

    這里說話也不是那么方便,何嬤嬤也只能伺候她更衣的時候才同她說上幾句那事兒的進展。

    高嫣已經被送去了,送去了寺廟,對外并不承認高嫣曾是弘歷的女人,仿佛高二姑娘從來都只在寺廟陪她的額娘禮佛。

    高家徹底舍了這個女兒。

    而高薇,為了自證清白,撞墻,被救了下來。

    溫晚知道,這事兒也就到這里了。

    烏拉那拉氏,無功無過,沒有沾染半分。

    她不知道這人同高氏之間到底什么血海深仇,但此人確實夠能忍,心機也是頂尖。

    不先下手為強,溫晚都睡不踏實。

    何嬤嬤又提了完顏氏被免了責罰,弘歷多加賞賜。

    溫晚對此毫無波瀾,完顏氏這種,再來一打才好。

    菜鳥互啄,后宮才能熱熱鬧鬧的。

    到了請安的日子,溫晚假裝沒聽懂進寶的暗示,還是去了福晉那里。

    一出前院,春然就舒了口氣。

    溫晚笑了起來:“可算是松快了!

    春然忙不迭的點頭:“這可是爺的院子,奴婢是一步不敢多走的。”生怕一不小心,命就沒了。

    “過幾日,王爺回來,咱們就搬回去。”

    “我也住的不慣!

    前院離著福晉那里,比蔚蘭苑近了許多,加之溫晚為了早點出門透氣,所以來的很早。

    溫晚見彩柳已經在院中了,便知福晉已經起身,緩步過去,彩柳趕緊行禮:“請格格安!

    “福晉可起身了?”

    “是,格格請。”彩柳親自陪她進去。

    溫晚進去,才看到珂里葉特氏,竟然來了。

    給福晉行禮后,溫晚落座,眼神劃過珂里葉特氏。

    她來這么早做什么?

    往日里,她可不出這個頭的。

    且最近她都倒霉透了,恨不得自己禁足。

    溫晚的眼神不著痕跡的落到她身邊的杯子上,又收了回來。

    已經上了茶,可見是同福晉說了有一會兒的話了。

    她能說什么?

    哦,那日高嫣那里,她也在。

    莫不是,她看到了什么?

    這人果然是不可能真的躺平擺爛,只要有一絲指望,就會重新蹦起來。

    “妹妹可好些了?不必急著來的!备x笑道。

    “已然好多了,雖還吃著藥,但并不妨事。”

    “妾身子弱,多不得來,還請福晉恕罪才是!

    “你實在太過規矩了!备x嘆氣:“身子要緊,且這心意有了,也不在這上面,你的心意,我向來是明白的,自無怪罪之心!

    “謝福晉!睖赝砦⑿。

    珂里葉特氏趕緊搭話:“鈕祜祿格格敬重福晉,可不像某些心思張狂的!

    “不知姐姐口中,某些,是哪個呢?”完顏格格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彩柳親自給溫晚上了茶,溫晚端起來淺淺嘗了一口。

    半個眼神都沒有給那完顏格格。

    完顏格格卻控制不住的去看溫晚,眼底的嫉妒一閃而逝。

    她行禮后,就坐到了珂里葉特氏旁邊,珂里葉特氏亦假裝飲茶,并不接她方才的話。

    完顏格格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沒有再揪著不放,顯然還是顧忌福晉,不太敢造次。

    烏拉那拉氏隨后而來,她表情如常,甚至對溫晚和氣的笑了笑。

    溫晚給她見禮后,回以一笑:“側福晉的香囊真是好味道!

    “妹妹有所不知,側福晉是自己調香呢!辩胬锶~特氏又搭了句話。

    “竟是這樣,我說怎么這香味從未聞過!

    “調香不止要細心,還要耐心,更要有對香味獨特的見解,尋常人可真做不得!睖赝磔p嘆,似乎有些羨慕。

    “從不見妹妹夸人,妹妹這般說,我倒真是又羞又喜了。”烏拉那拉氏道。

    卻沒有送溫晚熏香之意,可見謹慎。

    珂里葉特氏卻又道:“側福晉歡喜,何不送鈕祜祿妹妹一個香囊?省得妹妹如此眼巴巴的,我瞧了,都覺得心軟的不行。”

    烏拉那拉氏笑笑:“這香囊,實在做工粗糙,不配妹妹。來日得了新的,必然要給妹妹送去的。”

    溫晚沒有借香囊去做手腳的意思,那根本不徹底,所以這會兒不打算打草驚蛇,只笑笑:“不敢勞側福晉!

    這話兒就算過了。

    人陸續齊全了,除了高氏,福晉正要說話,就聽外頭有太監的哭聲,逐漸往這里而來。

    “福晉!”

    “萬歲爺駕崩!”

    溫晚低頭,雍正大大,終究沒能過這個中秋家宴。

    第84章

    雍正駕崩,朝堂也算是早有準備,畢竟斷斷續續都病了半年多了。

    禮部有條不紊的舉行喪禮事宜,而弘歷的繼位者身份,也在當天就被宣讀了。

    接下來就是哭靈,下葬。

    溫晚這樣的沒資格入宮哭靈,側福晉也沒資格,只有福晉第二日就入宮哭靈了,然后一連十日,再未回府。

    萬歲駕崩,新皇繼位,后宮也是事情繁多的。

    太妃太嬪太貴人們,待雍正下葬,就要搬去慈安宮,給新的妃嬪們騰地方了。

    宮女太監們也要做出調整,內務府縱然負責安排,可還是要福晉定奪。

    熹貴妃那樣的性子,自然是不會架空福晉的,定然會盡心提點福晉,讓她這就上手開始協理六宮。再者,福晉即將被冊封為后,也不必回府了。

    何嬤嬤知道流程,還勸慰了溫晚幾句,讓她不必著急,等宮里忙亂過后,她們也就可以入宮了。

    溫晚用冰敷了敷眼睛,她們這些人也是要在府里哭靈的。

    她倒是不著急,弘歷雖未回來,但讓進寶留下了,百忙之中竟還讓高玉來了一趟,沒有什么曖昧纏綿,只問她有沒有按時用藥?還問了她這幾日的用膳。

    初登大寶,他心中定然顧不上,甚至根本不愿去想什么兒女情長,這種情況下,還能惦記她,這貴妃之位,大抵是不會出意外了。

    也不枉她步步為營。

    她放下包著冰塊的帕子,低聲道:“高側福晉,身子如何了?”

    “聽說,能走動了,也肯好好用膳了!焙螊邒叩。

    溫晚點頭。

    高側福晉能振作起來,烏拉那拉氏的注意力就很難從她身上移開。

    說起來溫晚也是不想借刀殺人這么麻煩的,她自己本已經想了一個簡單粗暴的法子。

    奈何翠翠死活不同意。

    “我給你做過評估,若讓你得了這個藥,你要殺的可就不止烏拉那拉氏一個了,說不定,就是能殺的都盡數殺了,你才能安心的躲清閑!

    雖說溫晚自認翠翠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她的確極有可能能殺人就不算計,殺人多干脆利落?

    但她還是滿臉你誣陷我的表情,據理力爭:“我一個正正經經的人,怎么會有那么大的殺心?拿著殺人當消遣?你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我一直以為咱們兩個心心相惜,是這殘酷冷漠的世界里,彼此唯一的救贖!沒想到你是這般想我的!”

    “虧的我每天都想著怎么替你除掉那弘晝!讓你獨攬功勞,揚眉吐氣!下個世界也有盼頭!”

    但是任憑溫晚怎么說,翠翠都不肯給她那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

    溫晚再次問候了翠翠制造者祖宗十八代后,也只能另想辦法。

    自己想辦法制毒,多少有點天方夜譚。

    最好的法子就只剩了坐山觀虎斗。

    她讓許多透過珂里葉特氏院子里人,散出去了烏拉那拉氏用熏香算計高二小姐的話,不多時。這話就傳到了高氏的耳朵里。

    秀珠便去了兩趟珂里葉特氏的院子。

    再然后,高氏就肯喝藥了。

    高嫣被挪了出去,弘歷跟福晉沒有對高氏做出任何處罰,只說看在高斌的份上,不牽連高氏。

    所以高氏,如今還是側福晉,雖說失了寵,可烏拉那拉氏從來就沒有寵。

    兩個人誰也不用太笑話誰。

    如今弘歷登基,兩個都是側福晉,最不濟也都能得個嬪位,溫晚想著,若進宮時位分未定,怎么也要想法子,讓高氏為妃,烏拉那拉氏為嬪。

    這才有得斗!

    如今確定了高氏又爬起來了,溫晚還是不太放心,讓何嬤嬤囑咐許多,多加留意。

    萬一高家有精神病基因,高氏這幾個月,受打擊太大,再瘋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歇了一陣,還得繼續哭,好在是所有人都要哭,大家一起互相作陪,誰都不尷尬。

    又哭了一個時辰,溫晚今日的哭靈份額才算完成。

    夜里還是要哭一個時辰,但可以只讓宮女太監來哭——進寶特意提了這點,生怕溫晚自己哭,再哭壞了身子。

    不知是不是天地不忍,停靈十四日的時候,京城開始下雨。

    淅淅瀝瀝,下了整整三日。

    驟然就冷了下來,前院已經停了冰,何嬤嬤給溫晚也換了厚被子。

    “主兒,聽說三阿哥昨兒夜里病了,是著了涼,不過三阿哥太小,就有些兇險。”

    溫晚手里拿著一個荷包,里面是弘歷昨日讓人冒雨送回來的平安符。

    “打發人去問問,可有需要的藥材?讓蘇格格只管開口!

    皇家的孩子,實在太難養活了。

    “是,奴婢這就讓人去問!焙螊邒叱鋈ヒ粫䞍夯貋怼

    “聽說大阿哥也病了!

    “難為蘇格格,照顧兩個阿哥,也是辛苦。”

    溫晚皺眉:“都病了?”

    這就太巧了些。

    “是,都是著涼,昨兒夜里冷的很!

    春然夜里還進去給溫晚掖被子。

    春然尚且知道冷了要照看主子,蘇格格那里的人怎么會不知?大阿哥也不小了,還習武,不應該如三阿哥那般容易著涼才是。

    “大阿哥住在蘇格格那里?”

    “昨兒是住在那里了。”

    何嬤嬤如今多少了解溫晚了,她很少說沒有的話,每句話都有她的深意。

    所以她立刻神色緊張了起來:“主兒,您是覺得…”

    溫晚豎起食指,抵在唇上,然后微微搖頭。

    何嬤嬤了然:“奴婢,去給蘇格格送些補藥。”

    溫晚點頭,何嬤嬤匆匆撐著傘而去。

    也不怪溫晚多心,這種時候,山中無老虎,后院里,都是各懷心思,誰知道有沒有人想趁亂摸魚。

    子嗣是大事,這種時候,府里的阿哥若出了事,于弘歷而言,那可是不祥。

    所以,就算此事是人為,也極有可能只是聲東擊西。

    自從知道了高嫣養蛇,溫晚的格局就大的沒邊了。

    一切皆有可能。

    何嬤嬤半個時辰才回來,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

    “主兒,大阿哥一直高熱,三阿哥剛退了熱,奴婢送去的藥,給大夫看過了,都能用!

    “如今是兩個大夫都在蘇格格那里守著!

    “蘇格格憂心不已,顧不得懲治下人,只讓人把給兩個阿哥守夜的宮女都先關起來了,大概是要等兩個阿哥好起來再處置!

    溫晚點頭,“蘇格格辛苦,你再取些燕窩,回頭給她送去!

    等她去了內室,何嬤嬤才低聲道:“主兒,大阿哥病的奇怪,雖然高熱,可精神卻好,奴婢進去探望,大阿哥還起身謝主兒掛念。”

    “三阿哥應該就是尋常的著涼!

    什么病高燒不退還精神尚好?

    可為什么偏偏是大阿哥,他雖然是長子,但福晉生了嫡子,又得弘歷十分喜愛,他就不要緊了。

    除了福晉,應該也沒有人這時候就容不下他。

    要真的想除掉一個,三阿哥這般年幼,更好下手才是。

    眼下線索不多,溫晚縱腦洞大開,也想不出什么靠譜的可能。

    只能暫且壓下心思,先琢磨,待同弘歷再相見,要給個什么反應才更合適。

    宮里,弘歷日日親自守靈三個時辰,任憑誰勸,一概不理。

    熹貴妃沒有勸,只夜夜讓人送湯過去,福晉倒是心疼,見熹貴妃如此,也不敢去勸,便也打發人送湯。

    弘歷喝不下,只用了一碗熹貴妃送的。

    聲音有些沙啞:“府里如何?”

    吳書來心知他問的是哪個,先說了兩個阿哥著涼,已經派了太醫去府里了。

    又著重說了溫晚,日日哭靈,胃口愈發不好。

    弘歷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些什么。

    吳書來垂頭等著。

    許久,弘歷起身:“去問問,額娘可歇著了?”

    “我去給額娘請安!

    吳書來立刻打發人過去了,熹貴妃這幾日心緒不寧,夜半總是驚醒,睡的晚些,方有所緩減,這會兒自然愿意見兒子。

    弘歷行了禮后,熹貴妃有些心疼的看著他:“你也要顧著自己的身子,如今天下萬民都在你的肩上,不可任性了。”

    弘歷稱是,“額娘也是瘦了!

    “聽說額娘夜不能安睡,兒子有一法子,額娘可一試!

    熹貴妃幾乎立刻就知道了弘歷的意思。

    她目光復雜,又喜也有憂。

    “就這般…等不及?”

    “你當知,這不合規矩!

    弘歷起身行禮:“她身子弱,如今還在吃藥,兒子實在不放心,還請額娘成全!

    熹貴妃嘆了口氣:“明兒我自會讓人去接她進宮,只是,你當有分寸!

    弘歷淺笑:“她在額娘這里,兒子就再沒有不放心的了。”

    “福晉那里,你自去說罷,可莫要讓我替你挨這埋怨!”

    “是!

    熹貴妃也懶得同他多說了,讓他趕緊走。

    弘歷卻硬是喝了一杯茶才離開,惹的熹貴妃一臉不耐煩,但眉眼間卻舒展了許多。

    當天夜里,就睡的安穩了。

    第二日,溫晚先問了兩個阿哥如何,何嬤嬤道,昨日太醫連夜來開了藥,都退了燒,竟沒有什么癥候了。

    “太醫還在這里守著,若是今晚無事,那便是大好了。”

    溫晚心中疑慮更甚。

    第85章

    但不等溫晚想出什么,弘歷的口諭就到了。

    要接溫晚入宮。

    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熹貴妃傷心過度,夜不能寐,從前犯了癥候,唯有溫晚念書,方能緩減,弘歷一片孝心,遂讓人接溫晚入宮陪伴熹貴妃。

    這道簡單的口諭讓何嬤嬤幾個欣喜萬分,王爺…不…皇上如此惦記主兒,那主兒入宮的位分定然不會低了,怎么也得是一宮主位吧。

    一宮主位只是個嬪位。

    這也怨不得她們不敢想,從康熙開始,對于后妃,位分上多少有些吝嗇的,許多侍寢后也只能是個庶妃,位分高的都是追封。

    溫晚再得寵,也只是個沒有子嗣的格格,若是側福晉,位分倒也可以高些。

    皇上總要按著規矩,不能讓御史詬病。

    何嬤嬤幾個手腳麻利的給溫晚收拾了東西,然后按著吳書來的意思,只何嬤嬤,春然兩個伴著入宮。

    剩下的人要收拾蔚蘭苑的庫房,來日,定了位分,分了住處,這些東西都是要帶進去的。

    溫晚換上一身新的素服,趁著換衣裳的功夫,低聲囑咐了何嬤嬤幾句,何嬤嬤點頭,很快出去,借口回蔚蘭苑打點,找了許多。

    因住在前院,這般離府,后院的人是聽不到動靜的,直到夜里,她們才得了消息。

    多數只嫉妒了一下,就該干嘛干嘛了,連跟貼身宮女嘀咕幾句都沒有。

    只有完顏格格,手心里的書頁撕裂開來。

    她氣的眼眶都泛著紅:“班婕妤尚有卻輦之德,后宮女子之典范,偏她這樣不知規矩!連累皇上的名聲!”

    顯然她把錯都歸咎到了溫晚的身上,覺得溫晚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讓弘歷提前接她入宮!

    渾然不愿意承認,是弘歷思念溫晚。

    她的宮女墨香也配合,同她一般憤憤的道:“主兒,這后院里,不過都是庸脂俗粉,哪有您這樣飽讀詩書的?不明道理,不懂是非!

    “可這樣才顯得主兒難得。不然怎么皇上對您如此偏愛?”

    完顏格格臉色還是不好:“皇上最嬌慣的還不是那個…”

    “主兒,您清逸出塵,哪能同她那樣——”

    “狐媚…”墨香這兩個字很輕。

    “人家這般,可不就是讓皇上覺得新鮮?”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可我做不得那些!也不屑于去做!”

    “主兒這般,獨一無二,皇上定然眷顧。”

    主仆兩個自說自話,好半天終于哄了自己開心。

    也開始收拾東西,雖說心知不能提前入宮,但完顏氏入府得賞賜頗多,她寶貝的很,定要提前都小心裝好,一并帶進宮去。

    蘇氏那邊也得了溫晚入宮的消息,柔柔一笑:“爺這些日子,忙碌傷心,也不知有沒有好好用膳,鈕祜祿格格入宮,也能寬慰一二!

    她的貼身宮女江音只勉強笑了笑,并未多說話。

    主兒都兩個阿哥了,還是這般。

    不過想想高側福晉失寵,一朝跌落,大阿哥也被送了過來,可見這日子,還是要謹慎些。

    皇上讓主兒養大阿哥,這是信任。

    有阿哥們,主兒的日子就差不了。

    江音神色又好了起來:“主兒,奴婢這幾日也收拾東西罷?”

    “有些宮里未必用得上的東西,不如就留下,讓人過些日子送去蘇府。”

    蘇格格以前就常接濟母家。

    “只送些日常用得到的,布匹藥材這些,旁的先不必,省得父親總拿去典當!

    蘇父每每典當了,就把銀票給蘇氏送進府。

    “是!奴婢記下了。”

    溫晚那邊,馬車很快就到了宮門,吳書來讓人抬了轎子,畢竟步攆有些顯眼了些。

    他引著溫晚,親自給溫晚打開了轎簾。

    金黃色,貴妃才堪用的。

    “皇上說,從前委屈您了!眳菚鴣砬〉胶锰幍牡。

    何嬤嬤兩個神色明顯激動了一瞬。

    貴妃!

    初封就是貴妃!

    何嬤嬤腦海里不可抑制的想,主兒來日,一定要生個阿哥出來!那才是前途無量。

    溫晚點頭,坐了上去。

    一路去了永壽宮,依舊是常珠在門口迎接,唯一不一樣的是,常珠行的是跪拜禮。

    溫晚已經不是那個小格格了,她將是新帝的貴妃。

    看著一個個跪下去的宮女太監,溫晚想著,怪不得都要爭呢,若是不爭,天天跪來跪去的就是自己。

    熹貴妃端坐在東間,宋嬤嬤看著她的神色,低聲道:“娘娘,您不必憂心。”

    “這是您養大的孩子!

    “格格,不會讓您失望的!

    熹貴妃閉了閉眼:“她自然不會讓我失望,可,該做的還是要做!

    外面的宮女太監無比恭謹的叩拜,都是熹貴妃的意思。

    她要看看,溫晚會不會因此而移了心思…

    常珠恭敬的引著溫晚入內,溫晚卻停住了腳步。

    “姑姑。”

    溫晚喚了一聲,卻沒有了后文。

    她重新抬腳,緩緩而入。

    常珠看到她的臉色越發悲傷。

    進了東間,溫晚跪了下去:“請…娘娘安…”

    熹貴妃聽出了哭腔,立刻親手扶起了她。

    宋嬤嬤以為溫晚是為先皇哭,也是做個樣子,心中一嘆,小格格在娘娘這里,也要作態了?

    但也不能說她的不是,這是規矩。

    誰知熹貴妃卻已經看出了端倪,一個眼神,宋嬤嬤帶著所有人退了出去。

    “不是正在吃藥?”

    “這么哭,這藥怕是還得再加一個月的!膘滟F妃柔聲道。

    溫晚依偎著她,帕子在手里揪著:“娘娘…”

    “規矩如此,嚇著你了?”

    “只是覺得,陌生!

    熹貴妃聽了這話,笑了:“那以后,在我這里,便免了。”

    溫晚點頭:“只您這里…不許…”

    “我是回家!

    “娘娘總不是要不要我了罷?”

    熹貴妃心疼起來:“那我可冤枉了!”

    溫晚撒嬌哼哼唧唧。

    熹貴妃看著她,一時間心滿意足。

    “以后呀,我總算能經常見你了。”這話實在親昵萬分。

    “我這兒的東西,您給我依舊搬慈寧宮的東廂房。”

    “好。”

    “我都想過了,我白日里呢,陪您賞花喝茶,慈寧宮不如圍一花圃?我們種蘭花可好?再搭一涼亭,夜里呢,我們便賞月聽曲兒,不要月師現身,越遠越好,只得朦朧之音…睡前呢,我給您念書!我又想了一極好的故事…待下雨的時候…”

    熹貴妃耐心的聽完,笑了:“你是打算躲我那里,閑云野鶴了?”

    “娘娘又不是養不起我!

    熹貴妃看著她:“是被府里那些,嚇著了?”

    “倒也沒有。”

    “開始是嚇著了,后來慢慢就讓自己想通了!

    “這日子,是分好壞的,如果能過好日子,誰愿意過那差的?所以,人人都要爭,不爭的要么心中有鬼,謀定而后動,要么就是心如死灰,如…那個陳氏一般!

    “我倒是不必爭了,什么都有。”

    “但只要杵在那里,就是紛爭不斷!

    “所以,我便想了這兩全其美的法子,您養著我,依舊可以錦衣玉食…” 溫晚狡黠一笑。

    “得您庇佑,我還可狐假虎威,哪個敢惹我?”

    “這日子,真是做夢都得笑醒!”

    熹貴妃哭笑不得,故作嚴肅:“不可胡說!”

    “來日冊封,你就是上了玉牒的后妃,當盡后妃之責!”

    溫晚權當沒聽見,帕子擦了擦眼淚:“娘娘,餓了。”

    “我讓人上些點心,只是點心都是素淡的,一點兒葷油都不得了。”

    “您看,不過是點心不用葷油,您就覺得委屈我了似的…”溫晚撲進她懷里。

    “您這般疼我,我才不走。”

    “傻子才走!”

    說完她愣了愣,湊到熹貴妃耳邊,極小聲的道:“您知道么…那高二小姐…”

    “我后來想想,她是不是…”溫晚指了指自己的頭。

    熹貴妃只聽說了處置結果,旁的弘歷并未細說。

    “你可是瞧見什么嚇人的事兒了?”

    “我聽說她日日祈福,莫不是——”熹貴妃神色冷凝。

    “你后來身子又病了那些日子!可是…”

    溫晚趕緊把她的思緒拉回來,巫蠱詛咒可都是大忌諱。

    她道:“我只是覺得,她一時好一時壞,都不像作假!

    “既然不是作假,那人怎么會如此?只能是病了!

    “我也是頭一回見這般的,所以多想了些!

    “聽額娘說,高夫人對她寄予厚望,嚴加教導。她幼時定然過的不好,久而久之,便成了這般性子!

    “但看高側福晉,她得阿瑪疼愛萬分,這份疼愛是她一生的底氣,也是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罷,所以再難,她也爬的起來,不會瘋掉!

    “我亦如此!

    “有您同阿瑪額娘的疼愛,來日便是再多風雨,我也能一笑置之!

    “人果然是要對比的,這般一對比,我這日子…著實好的不得了。”

    “可不能再好了,就這般罷,咱們都平安喜樂!睖赝頋M足的笑了笑。

    熹貴妃卻越聽越生了疑心。

    不是疑心溫晚,而是疑心,溫晚這般言語,才是自己教出來的樣子,那她當初怎么會尋死的?

    弘歷府里鬧出這么多不安分的,便可知若是有人未雨綢繆,提前做了手腳,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眼下也查不到了。

    她先讓人上了點心,親手喂了溫晚一個,才慢慢問了她高嫣那件事的始末。

    方知高嫣這事兒也是蹊蹺,但又證據確鑿,如此處置也算妥當。

    但若是有人做了手腳,此人心機之深,著實瘆人!

    同暗算溫晚之人,未必就不是同一個。

    這樣的人不揪出來,后宮何安?!

    不過此事同溫晚倒是不相干,熹貴妃并未同她細說。

    兩人便只再說些家常話了。

    晚膳后弘歷又來請安,宋嬤嬤親自出去擋住了。

    “娘娘說,今日乏了。”

    “皇上心意,娘娘明白,只是日子還久著呢,皇上還是好好歇著罷?”

    弘歷心知額娘是怕自己見了溫晚,多有不舍纏綿,不合規矩,于溫晚的名聲可是極為不好。

    他要給溫晚貴妃之位,本就有阻力,是該謹慎些。

    只能頗尷尬的離開了,轉而去了福晉那里。

    福晉本有些疲乏,聽他來了,卻也得打起精神伺候。

    弘歷阻了她請安,“朕就是過來同你說說話!

    “朕已經讓人在收拾東三所了,先把永璜永璉,接進來,就是得辛苦你了!

    福晉十分愿意,永璉留在府里,她是不放心的。

    畢竟烏拉那拉氏野心初現,把高氏弄成這樣,誰知道她會不會生了更大的心思?

    但眼下,她初掌后宮,許多事兒都需多加留意,還騰不出手來,壓制烏拉那拉氏。

    只讓人去好生勸慰了高氏,讓高氏務必振作起來。

    “能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福氣。”

    “如今太妃們已經定了在慈安宮居住,待皇阿瑪的靈柩出宮,便搬過去,一行人等都隨行伺候!

    “娘娘的意思是,宮外的妹妹們,該先定下居住何宮!

    “臣妾想,旁人也就罷了,只溫晚妹妹,居永壽宮,皇上以為如何?”

    福晉提這個,也是知道,熹貴妃跟弘歷定然都是想溫晚居永壽宮的,倒不如她先開口。

    “朕也是這般想的,她自小在永壽宮長大,住在那里也是安穩!

    “她性子淡,不愛見人,永壽宮就不必讓旁人進去了。”

    “是,臣妾明白!

    “馬爾泰的福晉,這幾日在你這里伺候,可還好?你若用不慣,讓你母家挑選一個進來,也無妨!

    “馬爾泰福晉十分細心,又寫的一手好字,臣妾哪里會用不慣?”

    弘歷就知道她會如此說,眼神帶了點真心實意:“這么多年,你始終恪守規矩,寬以律己,朕知你辛苦!

    “偶爾松懈一下,是無妨的,你先是朕的妻子,才是皇后。”

    福晉一時紅了眼眶,她偏過臉,“臣妾…”

    “臣妾想居長春宮。”福晉道。

    “好。”

    “圓明園中的長春仙館也留給你!

    “便是你不提,朕也是定了長春宮的,除了你,長春二字,旁人是用不得的!

    雍正曾賜弘歷一號為長春居士,這兩處地方,同弘歷之號同名,福晉居住,也顯帝后和睦。

    福晉輕輕拭了拭眼睛:“臣妾…知足了!

    她會做個好皇后。

    第86章

    溫晚入宮陪伴熹貴妃,卻依舊不必去哭靈,只在永壽宮哭一哭。

    福晉第二日來了一趟,來的不太巧,熹貴妃哭靈累著了,在內室歇著,溫晚迎了出來,福晉親手扶起了行禮的溫晚:“妹妹為娘娘盡孝,實乃大功一件,只妹妹身子弱,也要顧及自己。”

    福晉的意思很明白,你提前入宮,我并不生氣。

    半分陰陽怪氣都沒有,也沒有敲打警告。

    這份氣度,讓溫晚心中復雜,她都不知該敬佩還是悲哀。

    她神色松了松:“妾瞧著您瘦了些,您也要顧著身子,補品難吃,可卻能補身,總好過喝些苦藥,妾也是經驗之談…”

    福晉微笑,溫晚規矩懂事,一點也不張狂,可她也從不與人親近,仿佛什么都打動不了她,什么都不想沾染。

    今日能同她說這話,倒是難得。

    “妹妹好意,我記著了。”

    兩人正要各自落座,忽見常珠端茶匆匆而入,后面跟著高玉。

    “娘娘。”高玉已經改口。

    “二阿哥病了!方才暈了過去!皇上已經派了兩位太醫過去了!讓奴才問您,可要回府去瞧瞧?”

    福晉心口一慌,差點站不穩,溫晚下意識扶了她一把。

    后面的彩柳已經反應過來,扶住了福晉,溫晚便往后退了一步。

    “我這就回府!”福晉走了兩步停下,回身看向溫晚:“娘娘這邊,就勞煩妹妹了!

    溫晚點頭,行禮,福晉方匆匆而去。

    二阿哥。

    溫晚垂眸,往內室走去,準備等熹貴妃起身。

    三個阿哥都病了。

    她隱約懷疑,是高氏的手筆。

    這也未免太沖動了。

    一下子三個阿哥都病了,二阿哥病的還重些!弘歷怎么可能注意不到異常?!

    便是嫁禍給了烏拉那拉氏,越證據確鑿,弘歷恐怕越會懷疑!

    高側福晉,能活到現在,恐怕多虧了弘歷原先的寵愛!

    溫晚再想想自己,不由危機感倍增。

    她若是一朝失寵…那真是…

    熹貴妃醒來后,就發現溫晚乖巧的坐在她的床前,一動不動。

    倒把她嚇了一跳:“怎么不去歇著?我哪里需你在這里守著!

    溫晚嬌嬌的一笑:“方才心慌。”

    過來便不慌了。

    熹貴妃心軟了又軟,由她扶著,穿上外衣,又整了整發髻。

    待她喝了一盞茶,溫晚才低聲道:“福晉方才來給您請安,本想等您起身伺候您,只是高公公來報信,二阿哥病了,竟暈了過去,福晉回府去了!

    “二阿哥還小,定然思念額娘!

    熹貴妃也很是擔憂:“永璉病了?”

    “永璜剛好些,永璋還病著,這永璉…是什么癥候?”

    “來人!去王府看看!”

    “是!奴婢這就去!”常珠應聲,自去尋了兩個太監,囑咐他們兩句,又給了令牌,讓他們速速出宮去了。

    溫晚沒有說那些讓熹貴妃別擔心這樣的廢話,而是道:“娘娘,不如讓人接大格格入宮?”

    “福晉雖然回去,但照顧二阿哥難免分身乏術,大格格也還小,額娘不在身邊,心里惶恐也是有的!

    熹貴妃點頭:“你說的對!還有青姝!奴才們再盡心,也得有人看管才好!

    于是又急忙讓人去問問弘歷,她要派人接大格格入宮。

    “娘娘,大格格入宮,不如就讓她暫居后殿,咱們白日里哭靈盡孝,也不會驚著她,大格格那里只讓宮女陪著,每日幾柱香盡孝心就好。您說呢?”

    熹貴妃點頭,“難為你了!

    溫晚向來萬事不管,如今這樣,不過是擔心她。

    “我總覺得,曾得您如此照顧,可偏偏怎么想,也想不出昔日之點滴。”溫晚笑笑。

    “所以雖說不記得了,可這樣被人照顧,終究能讓人也生出善待旁人之心。”

    熹貴妃心緒好了許多:“若人人都如你,早就天下太平了!

    溫晚趕緊搖頭:“我只做自己,只想著親近之人,跟這天下可扯不上關系。”

    熹貴妃也笑著搖頭:“這話聽著耳熟,是弘晝那孩子掛在嘴邊的!

    “他說的還更不成器些,竟說只想著混吃等死,若是他四哥因他不當差就不給銀子過活,他就給自己辦喪事斂財!”

    “這話說的是無法無天!

    “當著他皇阿瑪,倒是不太敢如此明了,知道描補一番,不過因此,爵位每每朝不保夕!

    看樣子,熹貴妃是挺待見這弘晝的。

    “我見過他一回,的確不穩重,還在我背后罵罵咧咧,只是我沒聽清!睖赝淼馈

    “你們如今竟還是不合!膘滟F妃都驚了。

    “原你就不喜他,他也不安寧,總捉弄你,還說你,搶了他的四哥…”

    溫晚聽了,一怔。

    低聲道:“到底是我搶過來了。”

    說不出的惆悵無奈。

    熹貴妃自然心疼,又攬著寬慰一番。

    如此,她自己倒也不那么擔憂永璉了,只時不時讓人去看看,大格格接來了沒有。

    溫晚在府里根本沒見過大格格,這位來日可是傳說中最得弘歷喜歡的固倫和敬公主,不知是否真的如以前多數書里寫的那般,嬌蠻跋扈。

    但看福晉的性子,就算是溺愛女兒,也不至于讓女兒失了規矩體統。

    至傍晚,大格格被接了進來,溫晚正陪熹貴妃親手挑些金菊茶,是給弘歷泡水用的。

    聽了大格格已經進宮,熹貴妃便停了手,只讓溫晚再挑揀一些。

    不多時,一個穿著素白衣裳的小姑娘被常珠帶了進來。

    溫晚還沒看清她的臉,只見她微微低頭行禮:“青姝給皇祖母請安。”

    行禮十分標準,可見規矩很好。

    “好孩子,快起來!”

    熹貴妃招手,常珠就把青姝扶了起來。

    青姝像是路上就知道溫晚的存在,又對溫晚行了一個晚輩禮。

    卻沒有說話,似乎不知該如何稱呼溫晚。

    格格?

    可她已經入宮了。

    娘娘?

    又還沒有冊封,也不知道位分。

    溫晚也不知自己要不要回禮,若是她只是個小格格,府里遇見,是要回一個半禮的,可若她是貴妃,那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受了這一禮。

    兩人都看向了熹貴妃。

    熹貴妃被一大一小的眼神逗笑了。

    把青姝拉進懷里:“這些日子,就跟皇祖母住,可好?”

    “青姝愿意!

    “真是乖!

    “若有什么用不慣的,或是吃的不慣,夜里睡不安穩…都要告訴祖母。知道么?”

    “青姝記著了!

    熹貴妃又囑咐了幾句,青姝都十分乖巧的應了,懂事的讓人心疼。

    一起用了晚膳,熹貴妃就讓宋嬤嬤親自送青姝去后殿安置了,還撥了自己的兩個宮女,去伺候著。

    熹貴妃正要去更衣,就聽弘歷又來了。

    這回理由是看大格格。

    熹貴妃看了眼正在看書的溫晚,“告訴他,青姝在后殿!

    “是!”常珠出去回了弘歷。

    弘歷已經站在廊下,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窗上,因燭光映出來的溫晚的影子。

    她在看書。

    影子透不出她的表情,也不知她是否真的看的那般入神?

    竟一直側著,并沒有往外看的樣子。

    是不知道自己來了么?

    還是小沒良心的,整日賴著額娘,全然不想他了?

    常珠見弘歷不走,只能行禮暗示:“皇上,娘娘歇著了,奴婢帶您去后殿看看格格?”

    哪里歇著了,不過是不肯讓自己見溫晚。

    弘歷無可奈何,他若不管不顧,額娘日后,可未必再由著他了,畢竟是自己的親額娘,弘歷也不想真的忤逆。

    只能緩緩離開。

    “大格格今日來,可還好?”

    在后側的常珠回道:“大格格懂事,娘娘十分喜歡!

    “格格待大格格,規矩有禮。”她知道他想知道什么。

    規矩有禮,就是不冷淡也不親近。

    “嗯!

    “提醒著她喝藥,蜜餞也要勤換著花樣兒!

    “點心不可多用,額娘總慣著她!

    “奴婢會提醒格格的!

    弘歷沒有再問,進后殿看了看大格格,略坐了坐,便離開了。

    至院中,沒忍住,又往廊下停住,往窗上看去。

    已經沒有溫晚的影子。

    這是進去陪額娘了?

    弘歷眼神不自覺的失落了一瞬。

    正要轉身,只聽旁邊門里傳來春然的聲音:“主兒怎么在這里站著?該喝藥了。”

    弘歷心跳陡然增快。

    她在門口?

    門半開著,并不見人影,也不知她是站在哪里。

    可能看見他?

    弘歷踏上臺階,至第三層,終是停下了。

    他不能進去。

    不能讓額娘覺得自己不知輕重,這對溫晚無益。

    可又覺得難耐的很。

    若是不知溫晚站在那里也就罷了,不過是想上一會兒,也就顧不上了。

    可現在,溫晚就站在里面。

    同他只隔著一道門。

    她是為他而立。

    弘歷的想念,便一發不可收拾。

    約莫站了一盞茶的時間,弘歷還是轉身離開了。

    他們彼此竟有默契一般,從頭到尾,一言未發。

    里面春然問了兩句就明白過來,住了嘴,溫晚也沒有應她。

    外面李玉低頭等著,也不敢勸弘歷回去。

    他不太明白,皇上想格格,礙著娘娘,不得見,但都這么近了,說句話也好。

    他不知,若說了話,今兒兩人就分不開了。

    弘歷還得回去親自守靈一個時辰,耽誤不得。

    第87章

    二阿哥病了整整十日,福晉陪了十日,終于見好了,卻也不能立刻搬進宮中,怕身子受不住。

    可福晉卻不得不進宮了。

    弘歷登基的日子已經擇出來了,在二十七日奉先殿停靈之后的第十日。

    滿打滿算也就剩了十三日。

    而登基之時,當賞賜六宮,雍正出殯后,太妃們需得立刻遷宮,潛邸的人需得搬進來,等著冊封。

    事情繁瑣,熹貴妃倒是能操持,但一來,新皇后不親自操持,會讓外界以為皇后并不受新帝看重,現在正是朝堂上下都在拼命察言觀色的時候,所行所言,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們過度解讀。

    二來,婦們哭靈后,是會來永壽宮請安的,巴結熹貴妃是一樣,巴結新帝的后妃才是更要緊的。

    福晉不在,溫晚卻在。

    傳出去就是寵妾滅妻!

    自溫晚入宮,雖說低調,但奈何這種時候,后宮口風根本緊不住,命婦們來永壽宮請安的驟然就多了起來。

    熹貴妃總讓溫晚避開,但這些人豈能輕易放棄,還是日日都來。

    熹貴妃也是煩不勝煩,這種時候卻又不能態度太強硬,新帝繼位,當先寬和為主,雍正大大還在奉先殿躺呢!一點笑話都鬧不得。

    熹貴妃一邊操持后宮事宜,一邊應付這些試圖見到溫晚的命婦,也是辛苦。

    溫晚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磕磕絆絆的一邊學一邊幫襯,算數是她的優勢,基本掃幾眼就能算出來。

    夜里還要給熹貴妃緩減疲乏,念書,或者說會兒輕松些的話,熹貴妃也心疼她,讓她早點歇息,她卻總用一句回去呆著就心慌來搪塞,這么一日日的陪著。

    這期間,弘歷每每過來請安,溫晚便先避開,本來按著熹貴妃的意思,三五日兩人見一回也就說的過去了,可偏偏福晉回府了,若是兩人常見,豈不是顯得新帝不夠穩重?

    這并非是事情只要不傳出永壽宮去就能遮掩的。

    其身需正,方無愧于心,再無愧于民。

    弘歷已經繼位,一言一行都當嚴以律己,不可任性。

    最不濟,在最初的一年,也要做給所有人看,如此,才能減少前朝后宮的波瀾。

    若最初就亂了規矩,則后患無窮。

    當然,熹貴妃多少也夾了私心。

    見不到,才能讓人越發放不下…

    這些日子里,唯有一次,熹貴妃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松了口,讓溫晚送弘歷出門。

    兩人也不能拉拉扯扯,便并肩走著。

    久而未見,身份已變,弘歷其實有許多話想同她說,對皇阿瑪的不舍,前朝事多的疲乏,還有夜深人靜時坐在養心殿龍椅上復雜的心境…

    但院子就這么點路,也說不上幾句。

    他只偏頭看著她,內心出奇的平靜。

    天下已得,而你在我身側。

    走至一半路時,兩人都越發慢了,后面跟著的人都快止步不前了。

    “可有按時用藥?”弘歷終于開口。

    溫晚點頭:“苦的都快習慣了!

    “都不愿王太醫換方子了,這么喝下去,說不得哪天,就喝出了回甘。”溫晚聲音語氣如常,聽不出半點陌生。

    弘歷心底一軟。

    這些日子,因著身份變化,多少人都變了態度,誠惶誠恐,他雖說知道帝王威嚴,這是好事,可到底也有些不適。

    溫晚這般,讓他心中熨貼了不少。

    “你如此一說,我都想嘗嘗了!

    溫晚聽到了他的第一人稱。

    他說的是我,不是朕。

    “那可得把王太醫嚇壞了,不知該不該給您放點糖塊進去。”

    “人家好好的藥,被咱們倆喝成了糖水汁子。”溫晚用帕子遮了遮嘴角,掩住笑意。

    “你這么一說,我可算明白了一事,額娘每日讓人送湯,偶爾的湯卻加了紅豆,還微微泛甜,可是你偷偷加了糖?”

    溫晚臉色又紅了起來。

    不否認也不承認。

    弘歷低笑:“綠豆湯里你給我加紅豆也就罷了,蓮藕湯里加紅豆,你怎么想的?”

    那湯,他竟硬是喝了兩碗,李玉都看不下去了。

    溫晚輕聲道:“沒有怎么想,紅豆就是紅豆,并無旁的意思!

    弘歷聽了這話,卻立刻想到了旁的意思。

    眼神便帶了點纏綿之意。

    可影壁已經在眼前,繞過去,她就不能再送了。

    弘歷頗為不舍,于轉角處,停住了腳步。

    “要好好用膳。”

    溫晚嗯了一聲。

    “我每日讓人送來的紅豆酥…你好歹用一塊。”

    溫晚又嗯了一聲。

    弘歷輕嘆一口氣,聲音放低:“也就這幾日了!

    靈柩出宮,宮里就能松懈些了。

    他便是日日見她,也無妨了。

    弘歷深深的看了溫晚一眼,一身素白的她,在朦朧夜色里,純凈如白蓮。

    “回去罷,夜里涼!

    弘歷往前欲走,忽的手指微涼,他低頭,只看到她寬大的衣袖。

    衣袖底下,她握住了他的兩根手指,弘歷微微用力回握了她片刻。

    溫晚收回手,緩緩行禮。

    弘歷把她托住,沒讓她完全蹲下去,等她站好,他才轉身離開了。

    溫晚略站了片刻,才緩緩回去。

    這一次之后,兩人又是四日未見,各自忙碌依舊,待福晉回來,溫晚算是松了口氣。

    給福晉行了禮后就去東廂房呆著了,沒有任何聽福晉同熹貴妃說話的意思。

    她現在就奪這協理六宮之權毫無意義。

    福晉明顯瘦了,熹貴妃都有些不忍了:“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你也得顧著自己!

    福晉聽了這話,竟落了一串淚:“額娘。”

    她向來規矩,多是喚娘娘,今日喚額娘,可見是撐不住了。

    “永璉…”

    “永璉不是已痊愈了么?”熹貴妃急切的道。

    難道還有隱情?!

    “已經痊愈,只是,其中有許多波折!

    “臣妾不忍額娘擔憂,所以瞞了額娘,還請額娘恕罪!

    “我怎會怪罪你!你只管說來!若有什么,我替你做主!”

    熹貴妃也是過來人,已經有了猜測,臉色十分難看。

    永璉是個極好的孩子,弘歷對他寄予厚望!

    “額娘不知,永璉高熱之始,并非是來報那日,而是已經兩日!這高熱奇怪,雖病了,可精神極好,永璜也是如此,但永璜身子壯碩一些,又用了藥就好好歇著了,永璉卻是——”

    “他唯恐臣妾同他阿瑪擔心,又見府中忙亂,竟不讓人報,只喝了往日風寒的藥,暫且壓了下去,他便當無事,仍舊用功讀書…”

    話已至此,熹貴妃便明白了,永璉為何會病的暈過去。

    是他太過懂事,又年少莽撞,導致沒有及時醫治。

    “他這病,可是另有緣故?并非只是著涼罷?”熹貴妃嘆了口氣。

    “是。”

    “臣妾待他退了熱,就開始嚴查。”

    “府里三個阿哥都病了,這實在不能讓人不生疑!

    “這一查,竟又查到了高妹妹身上。”

    福晉仍喚高妹妹。

    熹貴妃敏銳的覺得,事兒必然不是高氏做的。

    “高妹妹身邊的一個粗使丫鬟也認了,說是高氏落到這種地步,院子里的奴才也是步步艱難,去膳房,每每遭人冷眼,且幾個阿哥的宮女們也每每奚落于她,她便生了歹毒心思,聯合了自己的老鄉們——粗使丫鬟不比宮女,正經出身,但私下里愛三三兩兩抱團!

    “她們也不敢做旁的,就是夜深人靜,偷偷推開窗子!

    “這樣的天氣,夜里已經泛涼,加之那幾日有雨…夜里守夜的又偷了懶…種種之下,三個孩子竟都病了!

    “太醫診了又診,只是著涼引發的風寒,并無旁的。”

    “永璉若是不拖著,也沒這般嚴重…是臣妾,總教他要自強自立,堅韌耐苦…”福晉擦了擦眼淚,滿臉自責。

    熹貴妃先寬慰了福晉好一會兒,才道:“高氏如何處置,你可有定奪了?”

    她知福晉并不信是高氏所為,這話不過是讓福晉有個由頭,把話說下去。

    福晉搖頭:“臣妾,仍想不通!

    “臣妾也查到的太容易了。”

    “根本沒廢什么功夫!

    “那粗使丫鬟,認的太干脆了,雖說死活不認是高氏所指使,但又說話漏洞百出,恨不得讓人一目了然她就是為了護主。”

    “最要緊的是,鬧了這么一場,高妹妹圖什么呢?”

    “只是拿三個阿哥撒氣?”

    “于她半點益處都沒有!”

    “反而…會讓她的處境更加艱難!”

    “誰都知道,皇上,這就要給眾人定位分了…”

    熹貴妃面色微冷,她拍了拍福晉的手。

    “永璉無事,就已經是祖宗保佑!

    “你且先放寬心,你若撐不住,那些子喪良心的,豈不是更得意了?”

    “人,總是貪得無厭的,一旦貪心,就容易急,一旦急了,這馬腳就藏不住了!

    “只要露了馬腳,就已經不成氣候了。你說是不是?”

    福晉緩緩點頭:“臣妾,謝額娘教導。”

    熹貴妃沒有再說話,只又拍了拍福晉的手,讓她先去歇著。

    然后獨自坐了半個時辰,才讓人去叫溫晚。

    先說了瑣事:“繡房那里,要過來給你量身裁衣,你這些衣服,過幾日就不便再穿了!

    “我讓她們午膳后再來!

    溫晚點頭,她這些衣裳已經是新做的了,只是過幾日,她的位分不一樣了,雖然還要著素至少百日,但位分不同,料子就不同,細節處也不同。

    熹貴妃想了想,暫且沒有同溫晚提及王府的糟心事。

    等著諸人的位分定下來,她再借著位分,同她仔細說道一番。

    溫晚雖有她護著,又不愛同人往來,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午膳后,溫晚也歇了一會兒,醒來就聽繡房的人在候著了,還是來了六個人,神情恭敬小心,這次比之上次,她們已經摸索到了溫晚的大概喜好,準備的花樣上讓溫晚很滿意。

    熹貴妃的喜好她們早就摸到了,花樣上便多是貴妃喜歡的,溫晚看出貴妃其實興趣已經不大,再喜歡的東西,也沒有天長地久杵在眼前的,可這么多年,因著雍正性子嚴謹,下面的人就得平和規矩,所以貴妃雖掌管后宮,但也甚少挑剔,繡房的人還以為貴妃長情…

    溫晚沒有立刻當著繡房的面兒說什么,這些只是素服,百日后,還要再做,那時,她怎么也能畫幾個新鮮花樣給貴妃的。

    繡房的人剛走,弘歷就來了。

    他身后的李玉手里捧著一本折子。

    這是已經定了后宮位分,來請熹貴妃的意思了。

    熹貴妃了然,示意溫晚先去東廂房,溫晚出門,正好同弘歷照面,還未行禮,就被他拉了起來。

    眼神對視,都露了笑,弘歷緩緩松開了手。

    溫晚往東廂房而去,弘歷看著她進去,才回身入內。

    等他行了禮,熹貴妃冷哼:“茶已經涼了!

    弘歷尷尬一笑:“額娘…”

    李玉趕緊把那明黃色的折子呈給熹貴妃,然后就退了出去。

    熹貴妃沒有拿喬,當即就拿了起來,這是他的親兒子,她只有替他好好掌眼的。

    位分是從高到低寫的,頭一個就是溫晚。

    皇后是不在此列的,且熹貴妃已經知道,皇后居長春宮,溫晚居永壽宮。

    “這個封號…”熹貴妃蹙眉。

    “不甚妥當!

    “本來貴妃之位,朝中就頗有微詞,富察家懂事,竟為你說話的,倒也能封的下去!

    “你這個封號,恐怕富察家都得難受。”

    溫晚名字后面,赫然是沅貴妃。

    沅與元同音,按理,只有皇后才用得。

    這么個字,同那宸字有何區別?太過明顯了。

    “溫晚八字缺水,這個字于她有益。”

    “且那極吉祥的字,本就不多了,或是相沖,或是不甚悅耳。”

    “兒子同皇后提過,皇后并無不悅。”

    熹貴妃白了他一眼,皇后敢不悅么?

    這話說的忒不要臉了。

    “至于富察家,兒臣心中有數。”

    熹貴妃嘆了口氣,知道是勸不得了。

    先皇重重磨難才能登基,且登基后,兄弟們依舊不安分,讓先皇行事之初,處處制肘,不得順心順意。

    相比之下,弘歷就順利的多,他無兄弟威脅,又天生擅長御下之道,故而,只一個封號,他根本用不著顧忌。

    群臣最多上幾個折子勸諫,是不敢鬧什么事兒出來的。

    第88章

    熹貴妃只能先接著看下去。

    “烏拉那拉氏,嫻妃?”熹貴妃念完,眼神便往下,去找高氏的位分。

    “高氏,常在?”

    “封號,慧?”熹貴妃都不知說弘歷什么好了。

    這封號夠諷刺的。

    高氏若真聰慧,也落不到這個田地。

    “不妥。”

    “明面上,同為側福晉,位分相差太過懸殊!

    “且,高斌不是很得你心?高家已經舍了一個女兒了,怎么你也要給他留下一個!”

    “你從前寵愛高氏,不說人盡皆知,可也是許多人都知曉,如今,你讓旁人如何看你?她伺候你多年,也算恭瑾規矩,并不張狂!

    “許多事,她也是受人連累!

    “你如今,不可落一個薄情的名聲!”

    弘歷不太情愿:“高氏所為,皆是她咎由自取!

    “這次三個孩子之事,甚是蹊蹺。雖說證據確槽,可越是這般,我越覺得,并非高氏所為!膘滟F妃緩緩道。

    “你額娘,也在后宮沉浮幾十年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這種時候,多少雙眼睛都在看著,不好深究,也終不能僅因猜忌就定哪一個的罪!

    弘歷并不知,此事竟然蹊蹺,不過他是信自己的親額娘的。

    故而點頭:“額娘可有眉目?”

    又道:“是兒子不孝,后宅之事,竟還得累額娘幫襯!

    熹貴妃沉吟一會兒,搖頭:“無憑無據,也說不上是哪個。且再看看罷,先等皇后騰出手來。”

    她到底不能摻和太多。

    這后宮,還得是皇后做主,才不會亂。

    “說到此處,我需得再同你囑咐一句,后宮若要不生亂,中宮地位需得十分穩固。”

    “兒子明白!

    熹貴妃又低頭看了看名單,“高氏,這次的事兒,皇后的意思是,處置了丫鬟就是了,不必鬧大。”

    “既如此,你可以不再搭理高氏,可要給她個說的去的位分,就當做給群臣看的!

    弘歷想了想,“嬪位?”

    “也是一宮主位了,讓她居鐘粹宮!

    鐘粹宮,果然夠偏的。

    “嬪位不夠。”

    “溫晚是貴妃,你莫要讓溫晚太過打眼!

    “那就妃位?與嫻妃并尊罷!焙霘v隨意的道。

    熹貴妃再次低頭看了看,溫晚下方的烏拉那拉氏。

    “烏拉那拉氏,雖說,入府后太過安逸,全然不知伺候你,但也是先帝指給你的側福晉,嫻妃也當得!

    “我原屬意,高氏位尊于烏拉那拉氏的,也是給高家,還有漢軍旗的人以安撫!

    “不過,還是你的心意要緊!

    弘歷本就不喜歡烏拉那拉氏,聽了這話,便道:“烏拉那拉氏為嫻嬪罷!

    熹貴妃笑笑:“我們母子私下里的說話罷了,你莫要兒戲。這位分,也是你審度過的,豈能輕易更改。”

    弘歷亦笑:“讓烏拉那拉氏為妃,本就是為了不難看,側福晉里,總要有一個妃位,既然高氏定了妃位,那她就為嬪罷,也是主位,居——”

    “延禧宮罷!焙霘v本來是讓她居咸福宮,不過已經成了嬪位,居延禧宮就當補償了。

    熹貴妃點頭:“延禧宮,也算清靜,合她的性子。”

    她又繼續看:“蘇氏,為純嬪,蘇氏養著兩個阿哥,又恭瑾柔順,嬪位也是應該的。”

    “完顏氏,嘉嬪。”

    熹貴妃頓了一下,然后繼續道:“珂里葉特氏,愉常在!

    “戴佳氏,慎常在!

    她沒有繼續念了,剩下全是常在了,封號都沒有,幽篁里的金氏得了個答應。

    “珂里葉特氏,也入府不短了,不如給個貴人,也好看些。”熹貴妃合上了折子。

    “聽額娘的。”弘歷本以為她會勸自己改完顏氏的位分,但熹貴妃只字不提。

    折子合上了,就是定了,只等著圣旨了。

    冊封禮倒是不急。

    說完正事,弘歷又陪熹貴妃說了會兒話,就被她催著趕緊回去了。

    三日后,雍正的靈柩出宮入皇陵,宮中哀哭了一日。

    第二日,整個皇宮,才算是重新活了過來。

    雖然還是素衣戴孝,但到底都敢走動了,該當差當差了。

    寶親王府門口,也出現了長長的馬車隊伍,府里的主子們開始進府了。

    弘歷的明旨要登基時再頒布,但府里眾人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位分,入宮后,大家就徹底尊卑有別了。

    秀珠扶著高氏上馬車,她歡喜的好不容易才止了眼淚,主兒竟然是慧妃娘娘!

    唯一的妃位!

    雖說鈕祜祿格格果然成了貴妃,但烏拉那拉氏,只是一個嬪位。

    尊卑有別,烏拉那拉氏,需得向主兒行禮!

    秀珠別提多解氣了。

    高氏卻是沒有什么喜色,心里越發擔憂她的阿瑪,自己封了妃,阿瑪不知要怎么給皇上賣命呢。

    高氏先上了馬車,她先出發了,才到烏拉那拉氏。

    烏拉那拉氏表情淡然,仿佛并不介意被溫晚和高氏壓在頭上。

    她們兩個的馬車出發后,就是蘇氏和兩個阿哥。

    奶嬤嬤抱著三阿哥,而蘇氏親手牽著大阿哥。

    在眾人的行禮中,蘇氏上了馬車,神色一如既往的溫柔。

    終于輪到了完顏氏,她神色還是清冷的,倒是她的宮女墨香神色有些倨傲,冷冷看了眼后面的眾人。

    她原本的貼身宮女被送回了內務府,墨香就憑著言語好聽,入了完顏氏的眼,她每句話,都貼著完顏氏的心去說,哄的完顏氏十分熨貼。

    宮女如此,完顏氏毫不覺得不對。

    若不是因著自認清冷才女,不該紆尊降貴同這些人掰扯,她大抵會更倨傲,自己心里如此,又怎么會發現宮女沒規矩呢?

    只覺得過癮!

    后院主子們一個個入了宮,寶親王府,便由御林軍接管,仍舊仔細守護著。

    熹貴妃也正式搬去了慈寧宮,稱了太后,永壽宮就留給了溫晚,但弘歷偏要將永壽宮再修整一番。

    溫晚正要跟著去慈寧宮先住著,弘歷卻道,讓她先居翊坤宮。只有翊坤宮還空著,若不是永壽宮離著養心殿最近,加之她在永壽宮長大,弘歷本屬意溫晚居翊坤宮的。

    他心思也很明顯,溫晚去慈寧宮,他怎么去尋她?

    親額娘在正殿,他如何同溫晚親近些…

    雖說孝期百日內,什么也做不得,但總是不自在的。

    太后看破不說破,點了頭,溫晚卻不樂意了,拉著太后不放手。

    “太后…”

    “東廂房,我都自己布置好了…您不能言而無信!

    “您那故事,還沒聽到結尾呢…”

    太后聽到故事二字,神情便猶豫了起來:“弘歷…”

    溫晚的故事都是自己改編的,太后聽的又新鮮又入迷,每每睡前,都聽一段。

    弘歷心里罵了兩句小沒良心的。

    面上一本正經:“皇額娘,哪有貴妃與太后居一宮的?這于禮不合!

    “外頭豈不是會以為,這個貴妃,是您替溫晚要來的?”

    太后一聽也有道理,便又改了主意:“你白日里,抽空去與我講一段也就是了!

    “皇帝說的也沒錯,你是貴妃,當為眾妃之典范,規矩要嚴謹些,以后一言一行,都需三思,切不可再任性了…”

    弘歷心頭一跳,趕緊道:“皇額娘,我哪里有這個意思!

    “也沒有當面就栽贓陷害的!焙霘v笑道。

    太后滿眼笑意,故作正經:“我教導她呢,省得你總說我太過嬌慣她!”

    “你可記住了?!若是做的不好,哀家可嚴懲不貸!”

    溫晚點頭:“是!我若做的不好,太后便罰我抄經!

    “抄經多累!你字也不好看!”太后搖頭。

    “那禁足?”

    “禁足了,誰來與哀家念書?”

    “那…在您宮里禁足?居后殿就好。”

    “不能居東廂房,倒是算嚴懲了!”太后點頭,表示滿意。

    弘歷聽的哭笑不得。

    只能說好話,把一老一小兩個一起哄了:“聽皇額娘的,若是溫晚以后犯錯,不管大小,皆如此嚴懲!

    君無戲言。

    他這也算是承諾。

    “不過在兒子看來,溫晚是您一手教導,是不會有錯的。”弘歷又補了一句。

    一老一小立刻神色得意,溫晚故作矜持:“皇上謬贊了!

    “你應該再說一句愧不敢當。”太后笑道。

    “可…我并不覺得慚愧啊…”溫晚一臉無辜。

    太后笑得都滲出了淚。

    弘歷只能陪著她們如此玩鬧了一會兒,權當放松了,好在最后,溫晚還是暫且搬去了翊坤宮。

    弘歷怕夜長夢多,當下就把人帶走了,要親自送她過去。

    兩人也沒有坐步攆,就這么走在長長的甬路上。

    紅墻有的地方已經舊了,溫晚的視線從紅墻逐漸到天空。

    天高云闊。

    弘歷抬頭看了一眼:“明年夏日,帶你去圓明園避暑。”

    “嗯!睖赝硎栈匾暰。

    她偏頭對著弘歷一笑,喟嘆道:“失去記憶也好,這地方對我來說,仍是陌生的,需要一點點重新融入記憶的!

    “而且,這記憶里,依舊有您!

    弘歷忍著把她攬進懷里的沖動,只握住了她的手,一瞬便又松開。

    “莫要再弄丟了!

    “嗯!

    甬路之上,兩人身影,近的仿佛即將相擁。

    第89章

    皇后居長春宮,溫晚暫居翊坤宮,慧妃居鐘粹宮,嫻嬪居延禧宮,純嬪居景仁宮,嘉嬪居承乾宮。其他的都不是一宮主位,只能與這些主位同住,唯愉貴人珂里葉特氏終于運氣好了些,獨自居咸福宮偏殿,沒有主位壓在頭上。

    慎常在戴佳氏就運氣差了很多,居承乾宮偏殿,與嘉嬪同住。

    搬進去第一日,就需去嘉嬪那里伺候。

    嘉嬪是才女,讓人伺候自然也不會是伺候茶水這樣的事,自然要與書有關。

    “姐姐心細,手指干凈,不如幫妹妹,把這些書都略攤開晾一晾,再放進這書閣中。”

    一宮主位,可以使喚自己宮里的,是規矩,當初秀女們被嬤嬤都教導過的。

    多少秀女因此規矩而立志一定要爬到一宮主位。

    但要怎么伺候,都是要看主位妃嬪的性子。

    也有的寬和,只讓請個安罷了。

    嘉嬪顯然不是個寬和的,她同戴佳氏更談不上交好。

    “娘娘如此說了,嬪妾自當遵命!贝骷咽弦е缿。

    她開始慢慢整理書,嘉嬪為了做個樣子,不顯得她故意磋磨人,便也整理,戴佳氏整理十本,她也做不上一本。

    一會兒的功夫就又乏了,要用茶,用點心,又歇了會兒。

    戴佳氏卻不能,只能一點點的整理。

    嘉嬪還道,宮女們的手都太過粗糙,碰不得她的書,故而,只能戴佳氏自己做,戴佳氏的宮女心疼不已,卻也不敢幫忙,只能幫著擦擦汗。

    趁著嘉嬪歇著,戴佳氏示意她先回去收拾東西,萬一一會兒嘉嬪這里人手不夠,看到她杵在這里,定然要使喚她的。

    “你且回去,她還能吃了我不成?”

    “也就晚膳時辰,我就回去了!

    “我們自己的屋子也要打點,你不回去,我如何放心?”

    宮女方不甘心的回去了。

    其它宮里,卻都還顧不上磋磨人,都忙著收拾布置,打量新的住處,十分熱鬧。

    唯有延禧宮寂靜的很。

    所有人雖然也來來往往的歸攏東西,但卻都腳步極輕,神色嚴肅,沒有人敢交頭接耳。

    嫻嬪端坐在炕上,手里拿著一本書。

    宮女采荇捧著茶:“主兒,您先歇歇眼!

    “這一冊書從王府看了一半,又將在這宮中看剩下的一半!眿箣迥可届o。

    她端茶喝了一口:“你也不必如此拘束他們,咱們只是位分不高,又不是被打入冷宮了,該如何便如何!

    “是!奴婢明白了!辈绍酎c頭。

    嫻嬪放下杯子,又拿起了書,神態自若,仿佛當真絲毫都不介意位分。

    搬宮之后,內務府才開始往各宮送人。

    她們本來身邊伺候的都是王府里帶來的,可按照規制,原先伺候的人就遠遠不夠了,就得內務府補上,低位分的不過是內務府自己定了送過來就是,瞧著順不順眼都得先留下。

    翊坤宮自然不一樣些。

    內務府的總管帶著人親自來見溫晚,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總管是最人精不過的了,已經探了不少消息,知道溫晚在王府里就是不愛見人的性子。

    所以同溫晚說話上,就簡短的很,沒有啰里啰嗦,也沒有直接表功,更沒有湊的太近。

    但態度又讓人明顯能覺得他的恭敬殷勤,帶過來讓溫晚挑選的人也很見用心,宮女里就沒有一個長的出挑的。

    待何嬤嬤選了人,溫晚微笑:“陸總管辛苦。”

    “不敢當,不敢當,奴才的本分!标懣偣苄χ卸Y。

    “貴妃娘娘,皇上吩咐,太監們由吳總管給您挑選,奴才已經把人帶在了門外。”

    “許多。”溫晚道。

    許多立刻上前。

    陸總管不露聲色看了一眼許多,“娘娘,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溫晚頷首,許多同這陸總管一起退了出去,兩人一到門外,陸總管就笑了笑:“你小子真是有大福氣的!

    “不枉費你干爹這么疼你啊!

    陸總管提許多的干爹,這就是示好,許多如今摸不清宮中形式,便都應著,都給賠個笑臉。

    送走了陸總管,許多挨個打量了新來的太監,大多都年歲不大,唯有兩個有點年歲了。

    許多的眼神在這兩個身上停留的就多了一點。

    一般新人宮里的年歲大點的太監,不是掌事太監,就是塞銀子謀進來的。

    溫晚已經親口言明,許多,日后就是她宮里的總領太監,那些因為許多年歲不大而動了心思的人都只能歇了。

    所以這兩人,威脅不到許多的地位。

    吳書來親自選的人,也不至于是塞銀子進來的,誰有那么多銀子能買通吳書來?那還來這里做什么小太監?去養心殿多好?!

    許多一邊打量,一邊都問了名字,名字沒有什么好聽的,小印子,小狗子的都有,當不成總領太監的,大多都不提自己的姓氏,也有的故意胡亂起個賤命,以求活的久些。

    問了名字后,他就說了幾樣規矩。

    “頭一樣,這正殿,若無娘娘宣召,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就是傳話,也是傳給門口當差的宮女就是!

    “再者,娘娘愛清靜,當差時,都輕手輕腳些!

    “第三,娘娘最是謙遜有禮,下頭的人,斷不能出去仗勢欺人!一旦發現,立刻打出宮去,內務府你都別想回了!”

    許多說完,太監們立刻稱是。

    嚇唬一頓,也要給點糖,許多讓人取了荷包,每人一個,里面是兩個五兩的銀錠子。

    十兩銀子,不算大賞,但也不少。

    眾人在門口磕頭謝過溫晚,許多就給他們安排差事去了。

    宮女們的差事,溫晚讓何嬤嬤定奪,春然含珠在旁也學著點。

    含珠登記了每個宮女的名字后,跟春然悄悄道:“娘娘的容貌,任憑再有姿色的宮女,也是云泥之別。內務府這般,也忒小看娘娘了!

    何嬤嬤聽了,道:“謹慎些總是好的,不能等出了岔子再去彌補!

    “你好生盯著,暫且不必讓人進去伺候!

    含珠應下,倒也越發仔細起來。

    第二日內務府總管又親自送了布匹等物來給溫晚挑選,繡房的人也跟著又來了一回,奉上了最新鮮的花樣,并表示,凡是溫晚看上的花樣,就不會再出現在旁的宮里,哪怕改動一番后,僅僅三分類似的花樣都不會有。

    第三日,花房的人便來了,浩浩蕩蕩捧了二十幾盆花過來,態度比繡房的人還要恭敬三分:“娘娘,這些花都是新培育的,頭一回出花房,請娘娘過目。”

    花房這些人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自雍正身子不好了,他們就眸足了勁培育新品,只等著新帝的后宮搬進來,用來獻殷勤。

    何嬤嬤陪著溫晚看花,忽的,她看到了邊緣的一盆,形似牡丹魏紫,只是花苞比魏紫更大一些。

    “娘娘!焙螊邒叩吐暿疽。

    溫晚因失憶,也惡補過許多名門貴女從小就該懂的東西,比如寶石的種類,玉器的種類,布料的區別,自然也有這花的寓意。

    再怎么新品,那也是牡丹,中宮才用的,旁的宮里,只能用芍藥。

    “那盆瞧著有些特別,送到前面來,本宮瞧瞧!睖赝頊\笑。

    花房的管事立刻讓人搬了過來,躬身道:“娘娘,這顏色,極難培育,只此一盆!

    “奴才覺得,這顏色甚配娘娘!彼樕险~媚的笑有些刺眼。

    “這花叫魏紫?”

    “回娘娘,這花出自魏紫,但如今已經不是一樣的花兒了,還未得名,還請娘娘賜名!”

    “這花分明就是魏紫!

    “你是在質疑本宮!睖赝砟樕淞讼聛怼

    何嬤嬤立刻道:“你們花房竟如此大膽,糊弄娘娘!”

    “娘娘明鑒,奴才不敢啊!”隨著這個管事的跪地,后面的人都跟著跪了下去。

    “這盆魏紫,收下,送去慈寧宮。”

    “花房管事,言語有失,罰——”

    “兩個月的月銀!

    花房管事心里都愣了,貴妃娘娘這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若說生氣,罰兩個月月銀…這在宮里簡直不叫罰,這叫賞!

    若說不生氣,她又罰了…

    事已至此,他心里實在摸不到什么,就乖乖磕頭認了:“奴才謝娘娘開恩!

    溫晚轉身回去了,何嬤嬤選了幾盆花留下了。

    花房管事帶著人趕緊離開了。

    “這些花就放在廊下罷,不必搬進去了!焙螊邒叻愿佬√O們,然后示意春然看著她們擺放,自己則接過了春然手里的點心,方進殿內去了。

    “娘娘,這是御膳房剛送來的。”

    永壽宮宮里的小廚房,一并都在休整,原先的廚子都去了慈寧宮,眼下,溫晚這邊的吃食都是從御膳房進。

    這些日子,進到溫晚這里的點心,還沒重過樣。

    溫晚隨手叉了一塊嘗了嘗,已經嘗不出驚艷了,但也不難吃。

    何嬤嬤不等她問,就主動道:“娘娘,這管事的,大概不是受人挑唆,應該就是試探娘娘同皇后娘娘…”

    “新主子們入宮,他們摸不住脾性,就得自己試探,他也是沒見識,老眼光看人,只以為向來最得寵的都心思頗高。”

    “娘娘的封號,又是這樣一個字,恐怕動心思的不少!

    “且,只有主子們不合,他們才有益處…”

    “奴婢覺得,皇后娘娘那里,未必就沒有人去試探。”

    最高位的兩個,就是皇后跟溫晚,滿宮里的人自然先盯著她們兩個,若是她倆不和睦,那他們就得審時度勢了。

    溫晚心里一嘆,她本以為進宮的還是那些人,且三年后才能選秀,這三年,都是熟人局,差不多也摸著脈了,沒什么難的,繼續吃吃喝喝,順便吃瓜看戲就是了。

    可現在才知,她想的太簡單了。

    王府里的規制,限制了她的想象。

    旁的不說,就說宮里伺候的人,太多了,這么多人,各懷心思,能做的事兒,能用的手段,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今日花房一事,她就捏不準這個管事到底是不是受人指使。

    一切皆有可能,不再那么容易掌控。

    “今兒娘娘的處罰,恰到好處,讓人捉摸不透!焙螊邒哂值。

    不能讓人看透。

    看透了就會讓人有可乘之機。

    “王府里一半是賣身進府的丫鬟小廝,他們認的是命,可宮里,是認銀子!焙螊邒叩吐暤馈

    溫晚放下叉子,點了點頭。

    “先把宮里的人摸一摸性子,攘外必先安內。”

    雖說吳書來親自掌眼,身份背景定然都是干凈的,但人心是會變的。

    進了這里,外面的誘惑,就不會少,怎么安排差事,就得看何嬤嬤的經驗了。

    “是,奴婢明白。”

    此時,那盆魏紫,已經由許多送去了慈寧宮。

    慈寧宮的大太監劉和,待他很是和善,許多心知肚明,態度謙卑的不得了。

    臨走,狀似無意的提了提方才的事兒,劉和笑笑回了一句:“貴妃娘娘純善!

    慈寧宮收了花,太后隨后就賞了溫晚一支步搖,是太后當年封貴妃時,內務府特制的,獨一無二。

    長春宮也得了信兒,皇后讓人送了一盤點心去翊坤宮,說是新制的,她嘗著甜味不重,想必貴妃喜歡。

    養心殿算是反應最慢的,弘歷晚膳時才有空聽李玉說了此事,笑了起來:“罰月銀?”

    “定然是氣她氣的狠了!

    “既如此,杖五十,丟出宮去罷!

    “她受了委屈,那盆琉璃的蘭花,給她送去。”

    “罷了,朕自己走一趟罷,權當消食了!

    弘歷實在太忙,養心殿前頭還有大臣等著同他議事這會兒不過是他放人也去偏殿吃點東西,都略歇一歇。

    第90章

    弘歷來的時候,溫晚正在畫燈籠。

    弘歷拿著看了一眼,還是畫的小老虎,虎頭虎腦的:“你的畫倒是有趣。”

    “畫一個與我,我勉強也是不嫌棄的!

    弘歷牽著她,一并坐下,卻也只是并肩坐著,不能有旁的動作。

    她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畫個母老虎于您!

    “兇兇的!

    她另一只手還比了個很兇的虎爪。

    弘歷忍俊不禁:“是很兇。”

    兩人笑了一會兒又深深對視了片刻。

    弘歷嘆了口氣:“我得回養心殿了!

    “一堆人候著。”

    “嗯!

    “你身份不同了,若有什么不順心的,只管處置便是!

    “我給你高位,便是讓你順心順意的!

    溫晚驚訝不解:“我處置了呀。”

    “我又不傻!

    “他誆不了我,那分明就是魏紫,不能說花瓣大了些,就不是了。”

    “我換了住處,換了位分,難不成就不是我了?”

    “這是什么道理?”

    “他可以給它換千萬個名字,任憑它叫什么貓狗魚蟲,我都不管,可他不能說它不是魏紫了!

    弘歷看著她,緩緩笑了:“心心所言,最有道理。”

    溫晚矜持的點頭,然后手指微微用力:“不是要回養心殿?”

    弘歷無奈的起身:“明兒晚膳我再來。”

    溫晚搖頭,“一來一回白白折騰這些時辰。”

    “且您往這里一坐,還沒緩過來,就需得走,可你既來過了,我自然也得緩上一緩!

    弘歷假裝不悅:“我不怕折騰,你倒是有了怨言!

    溫晚一聽,也有道理,便哄他:“那我去養心殿后頭的甬路等您?”

    弘歷怎么忍心,剛要說自己不差這幾步了,又忽的想到一法子,笑道:“倒不如晚膳前,我讓人接你去養心殿!

    “你在東五間那里等著我,一起用晚膳。”

    “用過晚膳,再讓人送你回來。”

    “我若是得閑,與你一并走回來,也算是消食!

    “可好?”

    溫晚點頭,又搖頭。

    弘歷立刻明白了,寵溺的笑了笑:“東五間是我的寢殿,同前面不相干,也聽不到朝政,不算壞了規矩!

    溫晚這才再次點頭。

    弘歷心情大好,牽著她的手,至門口才松開。

    他往院子走了兩步忽的又回身:“對了!

    “你二哥回來了。”

    “過幾日,讓他入宮見你。”

    溫晚一愣:“我還沒見過二哥哥…”

    “他長的同我像么?”

    “你長的像你的祖母,你二哥,更像你祖父。”

    “你大哥,長的更像你阿瑪。”

    三個孩子三個樣?

    也挺離譜。

    不過,二哥能回來,是好事兒。

    弘歷離開后,溫晚就開始讓何嬤嬤準備東西給她二哥。

    她打算這幾日就把配方寫下來,夾在東西里,待她二哥來了,一并帶走。

    弘歷百忙之中來了這一趟,第二日,許多便道,他們出門,覺得各處都順暢的很了,原來也沒人刁難,但就是沒那么順暢。

    到了晚間,高玉帶著步攆,浩浩蕩蕩的來接溫晚去養心殿,用了晚膳,同弘歷說了會兒話,高玉又親自陪著送了回來。

    一連三日皆是如此,到弘歷登基前一日,仍舊接了她去。

    一進去,溫晚就看到了龍袍。

    她眼神里驚艷了一下。

    弘歷瞧見了,便拉著她的手去跟前看,“明兒大典上是這一身,見過朝臣之后,午后還有一身!

    這么繁瑣的龍紋,都是一針針繡出來的,這得幾百個繡娘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做好兩身。

    溫晚輕聲道:“明兒您,一定,威風極了。”

    弘歷神情也難掩激動,眼中盡是雄心壯志。

    “皇瑪法和皇阿瑪一生,都在為這天下嘔心瀝血,我當效仿他們,讓大清更加繁榮昌盛,萬民安居樂業!

    溫晚相信他此刻是真心實意的。

    但以后的剛愎自用,好大喜功,也是真的。

    權利,可以腐蝕一切,更何況是這種大權集于一身的王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國強則民安!

    “皇上心懷天下,乃萬民之幸!

    溫晚深深的行了一禮:“愿君此后,壯志凌云,不忘初心!

    弘歷扶起了她:“不忘初心么?”

    他握著她的手,“這初心,今日既說給你,你亦當替我想著,念著!

    “來日太平盛世,便給你記上一功!

    “也讓你,史書留名,在我之側。”

    他瞧著情深不已,溫晚卻突然覺得十分無趣。

    她竟差點動了,真的勸他做個好皇帝的心思,開疆拓土,大興工業,還有民生教育…

    但她立刻意識到,這是個虛妄的世界。

    做這些有什么意思呢?

    一切都是虛妄的,便讓人覺得,連呼吸都無趣至極。

    她的失落沒有遮掩住,弘歷感覺到了,以為她是因為不是皇后,不能同他史書留名而難過。

    “百年之后,必然你在我之側!彼兄Z。

    溫晚點了點頭,不想多言。

    “再給你看一樣東西!焙霘v拉著她,來到御案前。

    攤開一卷圣旨,赫然是溫晚的冊封圣旨。

    里面許多字溫晚根本不認識,不過知道定然都是好詞兒。

    他一句一句的念給她聽,末了道:“只有你的冊封圣旨,是我親筆寫的。”

    “跟做夢似的。”溫晚笑道。

    “仿佛昨兒還在蔚蘭苑,今兒就成了貴妃,也太快了些!

    “當個格格都稀里糊涂,當貴妃…會不會更難學?”

    “可太后也不教我,每每問了,都說教不得。”溫晚皺著臉,很是憂愁。

    弘歷大笑:“誰要你學了?”

    “難不成,你覺得當貴妃,是衙門里當差?”

    “你只管做你自己便是。”

    溫晚笑了起來:“當差是當差,我卻是我。不相干的!

    “古往今來,把貴妃當個差事的,你恐怕是頭一個。”弘歷笑道。

    “隨你就是。”

    弘歷又給溫晚看了明兒大典的流程——不過是一種興奮至極的分享欲,說給誰都不合適,若無溫晚,他也最多自己看幾遍,壓抑住也就是了。

    溫晚打起精神,給足了回饋。

    一個時辰下來,已然疲憊不堪。

    “今兒,你就住在這里罷!焙霘v眼神深邃。

    “這…”

    “你不能侍寢,傳出去也無妨!

    “嗯!睖赝響。

    然后就讓人去翊坤宮取一些她的東西來。

    “取兩身衣裳,你日用的也都取一些來,放在這里,不必再拿回去了!焙霘v道。

    他這會兒應該是有點上頭。

    溫晚自然不會在他的興頭上駁他,按他的意思,囑咐了春然。

    然后拉著他坐下,用了點燕窩羹,待春然取了東西來,各自洗漱了。

    兩人盤坐在那寬大的龍床上,溫晚主動與他相擁。

    不帶情欲的,給他順著后背。

    弘歷的身體漸漸松了下來,低聲喟嘆:“心心,我定不負你。”

    溫晚點頭,心中毫無波瀾。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看到過的一句網絡傷感文案:所謂承諾,不過是代表沒把握。

    不到兩個人都閉眼的那一刻,什么承諾,都一文不值。

    顯然翠翠也是這么想的,它在腦海里道:“您當初的承諾,我信了,現在想想,恨不得殺了過去的自己,若我不曾相信,便沒有這以后的諸多痛苦!”

    溫晚面無表情的計算著,這得算三句!

    不,四句!

    這難度也太大了!

    平時也就算了!

    這是登基大典前夜啊!

    他還有幾個時辰就將經歷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此刻,他們彼此相擁,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對靈魂伴侶!他同她分享這世間最大的榮耀,給她百年后死同穴的承諾。

    她卻還要唧唧歪歪…

    弘歷雖然身子放松了,但神經依舊很興奮,同她相擁著,一邊說著話,沒有什么連貫的話題,大多是想到什么便說什么。

    且大多說的都是他的皇阿瑪。

    “其實當初,皇阿瑪最看重的是弘暉,我的兄長!

    溫晚心頭一跳,他說話越來越不顧忌了。

    她無法接這種話,只手上加了點力度,慢慢的慢慢的給他繼續輕拍后背。

    “再往上,皇瑪法看重的是二伯,理親王,曾寄予厚望,從小親自教導。”

    “其實,我跟皇阿瑪,都不是那個,最受期待的…”弘歷的身子又緊了起來。

    溫晚其實心里也緊張的很,他這話太難接了,若是接的不好,后患無窮。

    可眼下,不接也是不成了。

    他停頓了,就是想等她的回應。

    他把他的脆弱撕開了一角,攤在了他的面前。

    溫晚的腳趾都蜷縮起來了。

    她聽到自己溫柔的道:“仙人要得道成仙,都是要歷經波折,甚至,要九死九生。”

    “他成仙的那一刻,背負的就是天下所有生靈的指望,指望他護佑眾生,他們無比的虔誠,沒有人會在意,他是不是仙門里最有天賦的弟子。”

    “他的師尊當初有沒有對他寄予厚望,也不得而知,但他一定是他師尊最驕傲的弟子!

    溫晚說完,弘歷半響沒有說話。

    最后很輕柔的把溫晚攬著,一起躺下了。

    “睡罷。”

    “明兒,你就呆著這里。”

    養心殿能聽到一點登基大典的鼓樂之聲。

    溫晚剛閉上眼,就想起了任務。

    她只能又鉆進弘歷懷里,弘歷輕笑:“莫鬧…”

    她抱著他,手指在他后背劃拉。

    “沒鬧。”

    “錦書傳情…不可言說…”

    她寫的很潦草,確保他根本猜不出后背是什么字。

    寫完了就松開了手,往旁邊躺好。

    “睡了!

    弘歷被她勾的呼吸急促,卻也不敢把她再拉出來。

    只能握著她的手,也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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