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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平胡曲(五十五)

    邙山之戰, 唐軍大敗,叛軍再陷洛陽,關中各地, 人心惶惶。

    繼陸善之后, 施寺明所率領的叛軍,似乎又有卷土重來之勢。

    “閃開!”

    “閃開!”

    傳信軍卒身后背著信旗, 手持金玲開道,所過之地, 無論士庶皆不敢阻攔。

    恰逢宵禁,城門已閉,士卒舉起軍報大喊:“河陽有緊急軍情, 需面呈圣人, 速開城門。”

    在消息層層傳遞中,最后抵達禁中, 官員捧來鑰匙,與城門郎堪合無誤之后,長安城在深夜之中打開了一道城門。

    士卒一路奔往大明宮, 巡邏的金吾衛聽到金鈴聲也都紛紛避讓。

    大明宮中的鑰匙皆由內侍監林輔國掌管, 所以林輔國最先得到前線消息, 與此同時,察事廳也上呈了一道密報。

    林輔國得知邙山戰敗, 不敢耽擱, 于是火速趕往長生殿,至深夜, 長生殿內燈火通明, 站在夾道上還能聽見殿內傳出的孩童哭聲。

    就在不久前, 趙王妃為李氏皇族誕下了皇長孫, 李怏大喜,便將孫兒接入了宮中。

    “陛下,陛下。”

    正在逗孩子的李怏,一臉掃興的問道:“出什么事了,這般慌張。”

    “河陽軍報。”林輔國旋即呈上奏報,“李光必在邙山與叛軍交戰大敗,河陽失守,懷州淪陷,叛賊占領了洛陽。”

    聽到軍情的李怏,瞬間變了臉色,他瞪著雙眼將那封軍報打開,而后震驚得連連后退。

    “三郎。”王皇后連忙上前攙扶。

    可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李怏便帶著人急匆匆的返回了外朝,并連夜召集群臣商討。

    就在前往紫宸殿的路上,林輔國又向李怏匯報了一個消息。

    “陛下,安插在回紇的察事廳子來消息了。”林輔國跟在李怏后方說道。

    “什么事?”李怏一邊快步走一邊問道。

    “回紇太子遇刺身亡。”林輔國說道,“老可汗病重,群臣欲擁立幼子為新可汗。”

    聽見回紇太子遇刺,李怏心中雖是一愣,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了,“朝廷現在自顧不暇,哪有功夫管回紇的事。”

    紫宸殿內,當睡眼惺忪的群臣聽到李光必戰敗的消息時,眼里的疲倦頓時一掃而空,他們驚恐的爭相議論著。

    “魏國公不是率領的朔方軍嗎,自朔方軍東出以來,鮮少有敗績,邙山之戰,怎么會輸呢?”

    “那是因為曾經的朔方軍是由蘇家統領,前朔方節度使蘇儀,鎮守朔方數十年,之后由其女接管,將門虎女,其功績更勝其父。”

    “朔方軍突然更換統率,必會導致人心不一,一但人心不穩,那么戰爭的勝算就會變小。”

    “魏國公也是朔方軍出身,曾平定河北,收復常山,是國朝數一數二的名將。”

    對于此次兵敗的歸咎,群臣分成了三派,一派請求治魏國公李光必罪,并請蘇荷出山,重掌兵權,另一派則是認為宦官干預軍事,才導致朝廷屢屢戰敗,遂請求皇帝治觀軍容使于朝恩之罪,還有一派是持中立之態,既不支持,也不做聲。

    一直爭吵到天亮,也沒有商量出一個方案,李怏看著殿內滿座群臣。

    “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理河南的叛軍,兵敗的原因有諸多,難道朕將李光必替換,就能夠打贏,收復洛陽嗎?”

    李怏并非是不相信蘇荷的能力,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借口將蘇荷召回,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愿意讓蘇荷再重掌兵權的。

    “眼下戰時,魏國公不能夠替換,叛軍之所以能夠勢如破竹,原因在于他們的根基已穩固,陛下可以另派他人,率軍前往關東,直取范陽叛軍老巢,只要拿下范陽,那么叛軍便會不攻自破。”

    朝臣的提議,讓李怏想起了李必當初的上奏,如今陸善父子雖敗亡,然而另一股叛軍卻再次依托范陽而壯大,這讓李怏悔恨不已。

    “諸卿覺得該派何人去?”

    眾人盤坐在殿內左右張望,于是紛紛說出了一個讓群臣心安的名字,“前朔方節度使,蘇荷。”

    盡管有很大一部分文臣從心底是輕視女子的,但在國家生死存亡時,他們又不得不承認女子不遜色男子甚至是強于男子的能力。

    于是皇帝便再次任命蘇荷為邠寧、鄜坊兩道節度使,命其率河東、河西諸軍東征。

    然而任命還未下達,于朝恩便回到了長安,得知皇帝準備再次啟用蘇荷,于朝恩心中恐慌,于是再向李怏進讒言。

    “虢國公死后,蘇荷提刀入帳,若非眾將阻攔,臣恐怕當日就死在帳內了,臣乃陛下親命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然而蘇荷不但不聽從調令,反而有殺臣之心,今日她敢不顧皇命,提刀入帳殺臣,來日便敢劍指皇城,刺王殺駕,陛下,此等人絕不可再讓其執掌兵權,請陛下三思。”

    李怏聽后,心中十分恐懼,一方面是來自于叛軍,另一方面則是自己人,眼下群臣都推崇蘇荷,倘若蘇荷再次平亂,那么這不世之功,就連收復了兩京的皇太子李淑,也再難鎮壓了。

    在百般焦慮中,李怏最終派人追回了任命,并將蘇荷繼續留在京中。

    然而沒過多久,北方與西方的兩則軍報,將李怏徹底壓垮。

    大唐的動蕩自圣皇始,天子西逃,兩京失陷,如今光一座洛陽城,便反反復復落入敵手,那塞外的六胡部落早就垂涎中原的遼闊疆域與肥沃的土地,而西方的吐蕃也虎視眈眈。

    “朔方有緊急軍情!”

    “塞北六胡進犯,直逼朔方!”

    接二連三的壞消息呈上,讓李怏急得焦頭爛額,他站在大殿內,怒問兵部與鴻臚寺,“怎么回事,塞北之地不是有回紇坐鎮嗎,六胡怎么會在此時進犯大唐?”

    大唐幫助回紇一統后,朔方以北的疆域雖然都在回紇的統轄之內,然而塞外諸胡部落因逐水草而居的習性,無法徹底鏟除,每到寒冬時節,便會出來騷擾搶掠邊境百姓。

    “陛下,與咱們結盟的回紇太子遇刺身亡,老可汗病重,現在的回紇因為內斗,自顧不暇。”林輔國從旁小聲提醒道。

    “啟稟陛下,”鴻臚卿擦著冷汗起身,戰戰兢兢回道:“回紇太子身故,現在回紇正在國喪期間,鴻臚寺的奏疏昨日就已呈上。”

    李怏最近都在忙軍務,故而外交之事便被擱置在了一旁。

    “報,河西告急,吐蕃出兵進犯!”

    “什么?”李怏聽后,差點從御座上栽下。

    “河西兵馬盡出,長安禁軍也調出一半東征,若河西失守,那么長安也就危險了。”

    群臣驚恐,“難道國朝又要面臨丟失兩京的處境了嗎?”

    李怏聽后,焦急的坐起,可還沒等他站起來,便從御座上昏厥摔了下來。

    “陛下。”

    “陛下。”

    正直盛年的皇帝突然從昏厥,群臣紛紛驚起,一旁的林輔國連忙上前,“快,傳太醫。”

    吐蕃作為大唐最強勁的外敵,早就對中原土地有著覬覦之心,而李怏自上位以來,因猜忌與提防武將,受宦官蠱惑,饞殺武將,如今兵力盡數東出平亂,導致長安防御薄弱。

    而今吐蕃與卷土重來的塞外六胡同時入侵,致使朝野震驚,李怏更是因一時氣急而病倒。

    紫宸殿的便殿里,入內問診的太醫令與林輔國對視了一眼,而后急步邁入大殿。

    太子李淑聞訊也趕到了紫宸殿,然而此時李怏身側有王皇后與次子趙王在侍奉。

    王氏母子貼心的照顧著李怏,而作為長子的李淑,卻只能站在一側望著,就如同一個外人一般。

    暈厥中李怏,呼喊的也是次子的名字,“阿爺,兒在這里。”

    李溪淚眼婆娑的跪在龍榻上,李淑見父親氣色極差,急忙詢問太醫令,“劉太醫,陛下的病情?”

    “陛下是一時氣急攻心,才導致暈厥,這些天陛下太過憂心操勞了,長此以往,不利御體,需多休息調養,不可再動怒了。”太醫回道。

    李淑看著父親的氣色,“可是陛下的臉色…”

    太醫令旋即寬慰李淑,“殿下不用太過擔憂,陛下因怒火,氣血堵塞于心,心血不通,這氣色自然就差了,臣這就為陛下開藥,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再受刺激。”——

    經過王皇后的貼心照顧,與太醫院的調理,李怏的身體逐漸好轉。

    然而軍情緊急,李怏身體剛剛恢復,便又埋頭到了政務當中。

    這一次,由于長安臨危,加上六胡進犯,被逼無奈的李怏,終于同意了群臣的請奏,再次啟用蘇荷。

    蘇荷受召回京后,僅與李忱見了一面就因李怏的疑心而分居兩地,蘇荷回到了雍王府,李怏也還是不放心的派出人馬監視。

    卸下兵權后,蘇荷就像換了一個人,盡心盡力的打理著雍王府,有時還會與其他外命婦一同前往寺廟禮佛,做著一切普通婦人都會做的平常事,仿佛此前從未上過戰場,對河南接二連三的戰敗也置之不聞。

    蘇荷的平淡,一切都因對戰事的了如指掌,以及她想借著這個機會,真正的好好的,休息一番。

    前線戰事節節失利,回紇發生內斗,六胡趁機掠奪朔方,李光必無法使朔方軍的人心統一,吐蕃也在此時進犯河西,在諸將以及朝臣的奏請下,李怏終于下詔,讓蘇荷重掌兵權。

    然而當兵符與官誥,以及官袍送到雍王府時,蘇荷卻沒有接受。

    “蘇將軍,這是陛下的詔命。”林輔國生氣的說道。

    “蘇荷說過,蘇荷只是一介女流,余生只愿陪伴在夫君身側,做一個妻子應盡的本分。”蘇荷不慌不忙的回道,“還請中貴人回稟陛下,蘇荷,有心無力。”

    林輔國無奈,只得回宮復命,盡管李怏很是生氣,但因軍情緊急,李怏不得不屈尊親自前往雍王府說情。

    “妾婦蘇氏,叩見陛下。”對于皇帝的親臨,蘇荷依舊平淡如水,不慌不忙的行著臣婦該行的禮節。

    李怏很是心急,挑眉問道:“蘇卿,你這是為何?”

    作者有話說:

    之前忘了說,相州就鄴郡,唐玄宗時間改州為郡,后面他兒子又改回了州。

    另外,本文李怏這個角色是集肅宗與代宗于一身的(壞的一面)所以李淑并不是代宗哈。

    第222章 平胡曲(五十六)

    “陛下, 妾如今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是宗婦,自高.祖皇帝建國以來, 便沒有女子執掌兵權的先例, 此前陛下重用蘇荷,已是逾越禮制。”蘇荷回道。

    “皇祖輩的平陽昭大長公主。”李怏一本正經的說道, “便是她率領大軍主導了長安之戰,助高祖奪得天下。”

    “再者, 而今國難之際,還談什么禮制呢。”李怏又道。

    蘇荷抬頭,“蘇荷, 不愿做平陽昭公主。”

    李怏愣住, 心中十分不悅,甚至有些后悔提到平陽昭公主, 因為蘇荷借著平陽昭公主,向李怏提出了,他所不愿意答應的條件。

    平陽昭公主在替父親奪取天下后, 并沒有和其他兄弟一樣, 按功勞獲得同等的封賞, 而是與普通婦人一般,消失在了歷史中, 余生再無記載, 直到死時,才再次被人憶起, 唯一不同的是, 便是再死后, 以軍禮下葬, 并獲得了只有男子才有的謚號。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人死后獲得的東西,不過是幾年十幾年就會忘記的哀榮,并且她的子孫也并沒有因為這份哀榮而獲得什么,

    這是制度的不公平,戰亂時,女子可以打破所謂的規矩,和男人一樣,為國為家,奉獻血汗,乃至生命,可到了太平時,她卻無法獲得與男子等同的封賞與地位。

    所以蘇荷想要打破這份不公,也不甘心成為這些上位者鞏固天下的利器。

    李怏呆愣了很久,在六胡進犯朔方后,朔方諸軍都統與河東節度使相繼被殺,各地節度使紛紛作亂,擁兵自立,最終,李怏因為害怕這些人會聯合起來反叛朝廷,于是咬牙答應了蘇荷的條件,“朕不會讓卿成為平陽昭公主,功成之后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只要卿現在重掌朔方軍,平定叛亂,那么,朕會讓此支邊軍,世襲。”

    “卿也會在功成之后,成為大唐的首功之臣,獲得相應的封爵。”李怏又道,“朕,絕不食言。”

    蘇荷聽到李怏的妥協,最后提出一個條件,“陛下既然倚重妾,那么妾的夫君?”

    “朕會將十三郎送回靖安坊。”李怏回道,這是他所能接受的最大忍耐限度。

    蘇荷也明白,自己的“丈夫”忱作為皇帝的手足,在妻子執掌重權的時候,必然不可能離開長安,離開皇帝的視線。

    但只要能從大明宮出來,就算被人監視,也好過幽禁徹底失去自由。

    “臣,蘇荷,叩謝圣恩。”二人最終以互相妥協的方式再次成為了君臣。

    聽到蘇荷的改口,李怏心中雖有怨言,但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河東,就拜托卿了。”

    自此開始,邊鎮節度使一職有了世襲,從節度使的設立至今,節度使的權利逐漸擴大,甚至還有邊軍推舉自立節度使,而朝廷無力節制,最后演變成了割據勢力——

    ——雍王府——

    兵馬副元帥的任命在丹鳳門前舉行,之后李怏又派遣心腹大臣元渽來到雍王府宣慰。

    元渽揮手屏退了左右,賀喜道:“恭喜蘇元帥,重掌帥印。”

    蘇荷看著平步青云的元渽,從一個小官搖身一變受到重用成為天子心腹,“豫章郡非大郡,想要短時間內調歸,并受到重用,元中丞的本事不小。”

    元渽也不遮掩,“這都是陛下的栽培,以及長公主的提攜。”

    “果然。”蘇荷冷笑一聲,“長公主真是好手筆,為了東宮太子,哦不,是為了她自己,竟能不顧長安全城百姓的安危,乃至整個大唐的安危,你可知,叛國通敵,是何等之罪?”

    “蘇元帥說得嚴重了。”元渽笑瞇瞇道,“公主自然是為了東宮,但同樣也是為了蘇元帥與雍王,從古至今,嫡長子之制,從未更改,而今又有王皇后在陛下身側,太子殿下在東宮可謂是如履薄冰,唯有聯手,方能穩定局面。”

    “聯手?”蘇荷投來質疑。

    “當然是聯手。”元渽道,“扶持殿下登基。”

    “扶持殿下登基是夫君所期,我自然不會另作他想。”蘇荷說道,“只不過長公主是否真的與我們,一條心呢?”

    元渽笑瞇瞇,“自然,太子殿下可是長公主一手養大的,公主憐愛,猶如親子。”

    元渽的話,蘇荷并不相信,但是自己征戰在外,無法時刻盯著長安,“蘇荷會保住殿下的儲君之位,但是,要確保我夫君的平安,倘若我的夫君有任何閃失,那么我一定會讓整個大唐都為她陪葬,你們所有人,一個都逃不了。”——

    一天后

    ——西市·胡姬酒肆——

    御史中丞元渽畢恭畢敬的斟滿一杯茶,“蘇元帥同意了,條件是雍王的周全。”

    “你要知道,吾與雍王府的立場,雍王府如今的勢力,無異于是與虎謀皮。”作男子裝扮的孝真公主冷漠道。

    “下官明白公主所憂。”元渽回道,“可畢竟太子殿下才是國之正統,有子立子,無子才能輪到兄終弟及,況且雍王之上,還有諸兄弟所在。”

    “正統?”孝真公主笑了笑。

    “拉攏雍王府,是為了太子殿下的儲君之位,”元渽又道,“先前在立儲之上,陛下明顯是偏頗于趙王的,按制,凡立儲,皆以嫡長為先,有嫡則立嫡,無嫡立長,只要有嫡子在,庶子就不可能上位,太子殿下是因為收復之功,才被確立為太子,現在陛下掌握著禁軍,如果不爭取邊軍的支持,王皇后那邊,怕是難以對付,陛下幽居禁中,所親不過宦官與女子,畢竟枕邊風吹多了,誰都容易動搖。”

    “現在太子的儲君之位的確是保住了,可是雍王府得勢,也并非吾所愿意看到的。”孝真公主說道。

    “公主無非是擔憂雍王會篡位。”元渽說道。

    “太上皇的兒子里,就屬老十三的城府最深,而今他的妻子重掌兵權,我并不相信有人會將唾手可得的權力送給別人,也不相信有人真的甘愿屈居人下。”孝真公主道,“在我看來,他對太子的好,也不過是虛偽之舉。”

    “公主,朝廷最在意什么呢?”元渽問道。

    “在意?”孝真公主不解。

    “正統、體面。”元渽不緊不慢的說道,“雍王既非正統,也無體面,如果他真的是聰明人,就不會覬覦這些不屬于他的東西。”

    元渽所說體面,是君王沒有缺陷的健全身體,孝真公主挑眉道:“他在輪車上坐了二十余年。”

    “可我總覺得,他身上藏有秘密。”孝真公主又道,“他曾去過吳中,太上皇放歸的神醫就隱居在姑蘇城。”

    “公主是擔心,雍王的腿是裝瘸的嗎?”元渽問道。

    “十三郎的腿只有老東西知道,所以我去興慶宮問過老東西,可是他什么都不肯說。”孝真公主又道,“這就更加印證了我的猜疑。”

    “如果公主想知道雍王的腿是否真的瘸了,那么不防試他一試。”元渽道。

    “你不是答應了雍王妃,不會動雍王嗎。”孝真公主道。

    “公主可以借他人之手。”元渽笑瞇瞇的解釋道。

    “你是說陛下?”孝真公主有些遲疑,“蘇荷現在帶兵在外,陛下怎可能在這種時候動雍王。”

    “可以等,等到平定叛亂,洛陽收復。”元渽道,“其實,想知道雍王的真相,只需要從他在意的人下手。”

    “在意的人?”

    “下官聽聞雍王少時是由吳王的生母所撫養長大的,因此雍王與吳王李恪,最是親近。”元渽道。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孝真公主抿了一口茶。

    元渽笑瞇瞇的替孝真公主將茶繼續斟滿,“如果連這些事都不知道,下官又怎配追隨公主。”——

    至元三年夏

    在京閑居了近半年后,蘇荷再次被朝廷啟用,重新擔任朔方節度使,并任命為征討兵馬副元帥。

    是年,蘇荷再次披甲東征,不負眾望先后平定河東之亂,重聚朔方軍心,前往治地誅殺為首作亂的一眾節度,諸將聞訊朔方軍之名,紛紛俯首,再不敢作亂,至此,朝廷的內亂才得已平息。

    吐蕃作亂河西,又調河西軍回援,平定河西,長安的危機得以解除。

    同年,偽燕朝廷發生內亂,施寺明為長子所弒,蘇荷引兵返回朔方逼退六胡后,便親率大軍南下征討叛軍,光復洛陽,進封鎮北郡王。

    至此,蘇荷所領的朔方軍名震天下,蘇荷的統兵的威望也遠超諸將,成為開國以來第一位以女子之身獲封的異姓王。

    趙王李溪雖任兵馬元帥,然而群臣皆知,以蘇荷統領朔方軍為首的武將集團所支持的皆為東宮皇長子李淑。

    那些曾經想要支持嫡子依附于王皇后的大臣,也都在此時沒了聲響。

    然而當外患逐漸掃除,東宮所獲得的人心,以及背后邊軍逐漸壯大的勢力,卻成為了當今天子最大的隱憂。

    一場兄與弟,父與子,君與臣的較量,正在烏云密布的長安城內上演。

    以血腥開創的王朝,施加在李家身上的詛咒,再一次重演。

    作者有話說:

    本劇沒有反派,孝真公主這個角色之所以這么瘋批,全都是因為老皇帝害的,她比李淑更慘。

    第223章 平胡曲(五十七)

    ——雍王府——

    蘇荷出征后, 為穩住前線,李怏便將雍王李忱送回了雍王府,但仍在監視之下。

    回到長安的吳王李恪, 主動上交了兵權, 想以此獲得李怏的信任,保全母親與妻子。

    “郎君, 吳王來探望您了。”十一娘站在書房門口說道。

    而今的雍王府處在皇帝的監視之下,除了太子李淑, 其余人皆不敢沾染。

    李恪之所以回京,是因李怏用其母性命相要挾,以及李忱也被軟禁于宮中。

    李恪因為不得老皇帝喜歡, 故而所在封地的兵馬只有幾千人, 只要朝廷想,隨時都可以發兵奪取。

    “兄長。”李忱推著輪車來到院中。

    自長安失守, 時隔多年,兄弟二人一直沒有機會相見。

    “你不應該回來的。”李忱又道,“如果你不放心朝廷, 十七郎就在嶺南。”

    “我回來看到你安然無恙也就放心了。”李恪說道, “他用吳王妃以及我的母親相要挾, 我曾經…懦弱過一回,可這一次, 我不想再退縮了, 即便知道是死路。”

    “我主動上交了兵符,除了不能離開長安, 其他的, 陛下待我都還好。”李恪說道, “或許他知道我沒有智勇, 掀不起風浪吧。”

    “那兄長今日來找我?”李忱不解。

    “我曾經,無比憎恨我的父親,你還記得嗎,上元夜那晚,你阻止了我。”李恪說道,“可他終究還是我們的父親。”

    從吳王的語氣里,李忱察覺了什么,“陛下要對太上皇動手嗎?”

    “不,是三姊姊。”李恪說道,隨后從袖口拿出一張小紙條,“這是陳元禮將軍讓我交給你的。”

    “陳將軍說孝真公主去了興慶宮,不知與太上皇說了什么,現在太上皇就像瘋了一樣,每天都魂不守舍的說著有人要刺殺他。”李恪又道。

    李忱打開紙條,隨后捏成團丟進了香爐里,“看來,她還是沒有忘記當年的那些事。”

    “可誰又能忘記仇恨呢,”李忱又嘆道,“母親的死,我始終無法釋懷,那武家的滅族之恨,三姊姊又豈能輕易忘卻。”

    “圣皇當初是靠武氏扶持才坐上那張椅子,可又因武這個姓…”李恪嘆了一口氣,“三姊姊有此怨,也在情理之中。”

    “只怕三姊姊的怨,會牽連到所有人。”李忱擔憂的說道,“尤其是兄長,今日孤身登門,太冒險了。”

    “京中到處都是察事廳的眼線,陳將軍的信讓別人轉交我實在不放心。”李恪說道,“借著這機會,順便來看看你,反正陛下也知道我與你的關系。”

    “不過,我確實該走了,臨走之前,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于十三郎。”李恪看了一眼天色起身道。

    “兄長請言。”李忱認真聽道。

    李恪遂走到李忱身側,俯下身小聲嘀咕了一陣,李忱聽后睜大了雙眼,“阿兄…”

    “陛下的為人,你我心知肚明。”李恪說道,“身為兒子,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母親身陷囹圄,身為兄長,我也想確認自己的弟弟,是否安全。”

    李忱紅著眼,“兄長,一切當心。”

    當李恪踏出雍王府時,便有察事廳的探子將吳王出入雍王府的時辰詳細記下送到了林輔國手中——

    ——大明宮·紫宸殿——

    東宮羽翼漸豐,李怏雖心存忌憚,但他更為擔心的是權勢日盛的朔方軍統帥,以及自己的手足兄弟,雍王李忱。

    李怏坐在紫宸殿內殿的地板上,身前是一幅巨大的疆域圖,關東如今仍是叛軍占領,而朔方則插上了蘇字旗,西南之地還有一個不受節制的永王。

    而在察事廳的匯報中,永王李愉占據西南后便暗中擴充兵馬,圖謀不軌。

    但所有外患加起來,都遠沒有朔方軍的威脅之大,“眼看著洛陽光復了,各地的叛亂也都平息,可朕的心里卻越來越害怕了。”

    “如果蘇荷帶領的朔方軍擁立太子,又或者是雍王…”

    林輔國候在一旁,趁機進言道:“陛下,太子殿下再如何,也是陛下您的血脈,然而雍王卻不同,而今統兵的鎮北王是雍王的妻子,天下皇子,無不覬覦大位者,更何況還有這樣一位一呼百應的元帥妻子。”

    “比起太子殿下,陛下更要提防的是邊軍,于朝恩所言,或有夸大其詞,但陛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林輔國又道,“鎮北王領兵東征,或許是為大唐,但她絕不是為陛下,老奴從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忠誠。”

    “十三郎自從落水,便患有腿疾,就算他有威望,也不可能受到擁立。”李怏說道,“除非皇室死絕了,否則就不可能不要國體。”

    “正因腿疾,陛下從前才親厚信任雍王。”林輔國道,“以雍王的聰慧,不可能看不透這一點,人有的時候,為了活命,裝瘋賣傻都不在話下。”

    “你是說,雍王的腿,有可能是裝的?”李怏神情忽然變得凝重。

    “老奴聽聞,雍王在前些年去了吳郡。”林輔國道,“上皇時,曾有一位鬼手神醫,就隱居在吳中的深山里。”

    說罷,林輔國又將察事廳的密報呈給了李怏,“就在昨夜宵禁之前,吳王去了雍王府,并在王府內停留了半個時辰。”

    李怏看著密奏上的消息,加上林輔國的煽風點火,疑心便越發的重了,“老九…”

    “九大王與十三大王的關系素來甚密,陛下的手足兄弟中,唯有這二人情誼最深。”林輔國又道,“然而九大王入京已久,卻始終未曾去雍王府探望,這一次…”

    “老九回京,主動交了兵權,朕還以為他能明白。”李怏說道,“看來,我這個兄長在他心中的分量,始終不如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

    “吳王現在對朝廷沒有威脅,他的生死,于朝廷于大唐而言,無足輕重。”李怏又道,“朕擔憂的還是雍王。”

    林輔國從旁又道,“陛下若是擔心雍王,不妨用吳王試一試。”

    “眼下雍王妃帶兵在外,陛下無法對雍王動手,然而對于吳王則沒有這種顧慮,吳王在雍王心里的分量,想來雍王是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長死去的,如果試出來雍王的腿疾是裝的,陛下也能早有防備,若不是,陛下也可以心安。”

    “如何試?”李怏問道。

    林輔國遂湊上前向李怏獻策,“…”

    “好,此事就由你去辦吧。”

    “喏。”——

    ——察事廳·詔獄——

    至元四年春,察事廳密奏吳王李恪謀反,陷入詔獄。

    “九大王,只要你認下這份罪狀,便不用受這皮肉之苦。”林輔國拿著一份帶血的罪狀朝遍體鱗傷的吳王說道。

    吳王看著狀紙上的內容,竟是察事廳構陷自己與雍王密會謀反之罪,“可笑,十三郎乃我手足,作為兄長前去探望抱病的弟弟,這難道也是罪嗎?”

    “雍王妃為了朝廷與大唐在前線浴血奮戰,你們就是這般猜忌武將家眷的?”

    李恪咆哮的質問著詔獄里的宦官與獄卒,“這是莫須有之罪,我李恪乃上皇之子,絕不會任由你們這群閹人擺布,陷害手足。”

    ——察事廳——

    “察事,您要的鐵鎖。”工匠將一條沉重的鐵鎖帶入了詔獄。

    “是按照要求做的嗎?”林輔國問道。

    “是。”工匠點頭,“按察事的分付,此鐵鎖需要一個成年男子拼盡全力一擊方可斬斷。”

    “這是斧頭。”工匠又拿來一把斧頭。

    林輔國搬來一張木椅,隨后坐下,模仿著人坐在輪車上,雙腿不能動的狀態。

    結果便是沒有腿力的支撐,就連斧頭也極難揮動,更別說斬斷鐵鎖了。

    緊接著他又起身,握緊斧頭,用全身力氣帶動手臂,奮力一斬,那鐵鎖便斷成了兩半。

    “很好。”林輔國很是滿意,“下去領賞吧。”

    “謝察事。”

    “林爺,那吳王死活不肯招供。”宦官從詔獄出來向林輔國稟報道。

    之所以讓吳王招供,是因為李怏想留著罪證防備雍王李忱。

    “那就打暈了,按手印。”林輔國輕描淡寫道。

    “林爺,吳王可是宗室親王…”宦官猶豫道。

    “宗室?”林輔國抬眼,猖狂道,“就連儲君也不敢對我不敬,連宰相都畏懼我,難道還怕一個沒有實權的宗室子弟嗎,我殺的就是他。”

    由于李怏的寵信,導致林輔國只手遮天,朝臣畏懼而不敢言,比當年太上皇跟前的大宦官馮力還要更盛。

    “殺一個親王算什么,”一旁的宦官諂媚道,“林爺現在就是當年的馮力大監,諸皇子公主都要叫一聲爺。”

    “呸!”林輔國吐道,“馮力是個什么東西,也能拿來與吾相提并論,只要吾一句話,便能讓他流亡千里。”

    “是是是。”眾人附和道,“那老東西哪能跟林爺您比啊。”

    “好了,去準備準備,請雍王到察事廳來吧。”林輔國揮手道。

    “喏。”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呀~

    第224章 平胡曲(五十八)

    ——察事廳——

    李忱被察事廳的宦官帶入宮中, 而后便在詔獄看到了渾身是傷的吳王李恪。

    “你們要做什么?”李忱看著兄長身下的干柴,驚恐的問道。

    “吳王恪謀反,奉陛下命, 施以火焚之刑。”宦官林輔國走上前說道。

    “一派胡言。”李忱罵道, “我兄長乃當朝親王,豈容爾等污蔑, 你們有何證據說我兄長謀反?”

    “十三大王一直幽居府內,自然不了解這外面的情況。”林輔國又道, “再者,這是圣意。”

    “圣意?”李怏怒視著林輔國,“陛下在哪兒, 寡人要見陛下。”

    “讓十三大王到察事廳, 就是陛下的旨意。”林輔國俯下身,“陛下說了, 能不能救下吳王,全看十三大王您的抉擇。”

    說罷,林輔國便命人用鐵鎖將吳王束縛住, 李忱慌張的從輪車上呼喊, “住手, 住手。”

    已是遍體鱗傷的李恪,聽見弟弟的聲音便從昏迷中醒來。

    入京時, 李恪便明白自己難逃一死, 但他沒有想到李怏竟會如此狠毒,拿自己來試探李忱。

    “到底要怎么做, 你們才會滿意?”李忱憤怒吼道, “難道要殺光所有手足, 才肯善罷甘休嗎?”

    林輔國俯下身, 小聲提醒道:“陛下說了,九大王的性命,就握在您的手里了。”

    “放火!”

    兩個小黃門將手中的火把扔下,干柴上的油脂被瞬間點燃。

    “都散開吧。”林輔國將眾人遣散,只派探子在暗處監視。

    李忱想推動輪車前去營救兄長,卻發現輪車早就被動了手腳。

    心急如焚的李忱只能傾倒身體從輪車上摔下,“阿兄。”

    然而火勢蔓延得極快,李忱所在的距離與焚燒臺足有數十步之遠,眼看著兄長李恪被大火吞噬,李忱只得忍痛爬行。

    “阿兄。”

    火逐漸燒到了李恪身側,驟升的溫度讓李恪難以忍受,他看著向自己爬來的弟弟,拼命的搖頭。

    “啊!”

    干柴倒塌,加快了燃燒的速度,李恪的腳下已是熊熊烈火,大火灼燒皮膚,那劇烈的疼痛讓他無可忍受的慘叫了起來。

    啊!啊!啊!

    大火吞噬著他的身體,那鐵鎖因為烘烤而變得十分滾燙,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他本能的想要掙脫。

    李忱趴在地上,看著苦苦掙扎卻無法逃脫火海的兄長,著急的向前快速爬行,衣服被磨破,手掌也磨出了血跡,“阿兄。”

    暗處的高樓上,林輔國畢恭畢敬的站在一個中年男人身側。

    “大家,這雍王莫不是真的瘸了。”林輔國道,“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至親被火燒死。”

    李怏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樓下,“當年為十三郎診治的那個太醫已經不在了,但是他的腿疾,的確是真的,這一點,我曾問過太醫院,不過,以十三郎的城府,就算是拿李恪試探,也不可完全相信。”

    “就算他的腿真的沒有好,也不可不妨,畢竟在一切實力前,國體也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樓下,李忱終于爬到了焚燒臺,然而此時的李恪,雙腿已經被大火烤焦。

    “阿兄,阿兄。”李忱爬到火堆旁,“阿兄。”

    李恪用著僅剩的意識,低喃著說道:“不…要…管…我…”

    就在李忱著急時,突然看見旁邊的刑具,刀劍斧頭齊全,于是挑選了一把斧頭。

    可又因為太重,李忱現在的狀態就連拿動都十分費力,更何況使用了。

    最后她拿起一把橫刀,將燃燒的干柴扒開,火勢這才小了一些。

    呼~隨著一陣風吹來,原本變小的火勢瞬間撲起,就連李忱,也被迎面撲來的火燒傷了雙手。

    “啊!”隨后一聲劇烈的慘叫,李恪全身都被大火吞噬。

    李忱更加驚慌,不顧疼痛奮力揮刀,可是刀刃太薄,根本斬不斷鐵鏈。

    熊熊火海中,李恪堅毅的目光看著李忱,“十三,替為兄好好活下去。”

    李忱爬在地上痛哭流涕,她眼睜睜看著最疼愛自己的兄長葬身于火海,自己卻沒有辦法施救。

    因傷心愧疚而崩潰的李忱,忽然拔出盤發的簪子,十分痛恨的扎入了自己的大腿,鮮血順著傷口涌出,染紅了衣衫。

    “大家,這?”林輔國吃驚的看向李怏。

    李怏放下茶杯起身,他盯著焚燒臺上李忱的一舉一動,“難道他的腿真的沒有好,是我多心了?”

    就在李怏覺得李忱會因為痛苦而大叫時,李忱卻絲毫沒有反應,被簪子扎傷的雙腿就像沒有痛感一般。

    “大家,雍王…”林輔國看著李怏。

    “還愣著做什么,快去制止十三郎,不能讓鎮北王知道十三郎在察事廳受傷。”李怏斥道。

    “喏。”

    就在李忱痛苦自責時,林輔國帶著人馬前來勸諫,“十三大王。”

    “為什么不把我也殺了?”李忱哭紅著雙眼望向李怏所在的高樓怒吼,“吳王是你的手足,他有什么錯?”

    李怏有些心虛,抬手吩咐道:“把雍王送回王府。”

    “喏。”

    李忱看著焚燒臺上的焦尸,“為什么,為什么!”

    “林爺,陛下說送雍王回府。”宦官向林輔國道。

    林輔國遂命人推來了輪車,“十三大王,請吧。”

    李忱掙脫左右,“滾!”

    兩個小黃門回頭看著林輔國,林輔國于是走上前,“十三大王。”

    最終李忱還是被內侍省的宦官送回了府,就連替吳王收尸都沒有辦法。

    馬車內,林輔國還不忘關心李忱腿上的傷,然而李忱卻是一副渾渾噩噩之姿。

    雍王府一眾奴仆聞訊從府內趕出,十一娘攙扶著雙目空洞的李忱,“郎君。”

    “郎君這是怎么了?”十一娘焦急的問道。

    “十三大王受了點驚嚇。”林輔國不慌不忙的說道。

    緊接著,十一娘又看到了李忱腿上的傷,“郎君,這…”

    林輔國完成了使命,提醒了幾句便帶著人馬離開了雍王府。

    十一娘將李忱扶回內院,回到家中后的李忱,一改適才傷心難過的臉色。

    “小郎君的事,安排妥當了嗎?”李忱清洗干凈了臉上的灰塵,隨后便掀開自己的下裳,十分鎮定的處理著傷口。

    “小郎君與小娘子都已送往了江南。”十一娘回道,她看著李忱腿上的傷,心疼的顫道:“郎君,您的腿。”

    “我沒事。”李忱道,“今日之痛,我會讓他們百倍償還。”——

    至元四年,吳王李恪以謀反罪,坐罪賜死,褫奪爵位,處在興慶宮的太上皇得知自己的兒子殘害手足,于是從夾道來到大明宮,將李怏訓斥了一頓。

    “九郎有什么錯,你要活活燒死他?”太上皇指著跪在自己跟前的李怏質問道,“你是他們的兄長啊,他們都是你的至親手足,你怎能如此殘忍?”

    “十三郎自幼喪母,是九郎與他的生母將她撫養長大的,你為了心中的猜疑,竟讓自己的親弟弟,看著另外一個手足葬身火海,你的心怎如此的狠?”

    李怏聽著父親的訓斥,憤怒的抬起頭,“在阿爺眼里,是不是只有十三郎是兒子?”

    老皇帝恍惚了一下,“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擔心你的位置會被手足兄弟所奪,所以才下此毒手。”

    “難道不是嗎?”李怏紅著眼道,“自從我成為太子,您就從來沒有真正關懷過我,你不但縱容李甫打壓東宮,竟還讓陸善那個胡兒欺辱到當朝太子的頭上,您知道兒子是什么感受嗎?”

    “兒子知道,您最中意的儲君人選,是十三郎,如果他的腿沒有廢,阿爺還會立兒做太子嗎?”李怏又問道。

    “你就這么在意這個位子嗎?那好,我現在就把真相告訴你,你十三弟的腿,是我授意的,她這一生,都沒有站起來的可能。”老皇帝大聲說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老皇帝的話讓李怏呆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在他看來,老皇帝眾多兒子當真,老皇帝真正疼愛的,只有李忱一個。

    當初太子恒的立儲風波,便是因為皇帝偏愛十三皇子而起。

    “三郎,其實我和你一樣,沒有人會愿意殺子。”老皇帝又道,“但坐在這個位子上,卻又無時無刻不擔心有一天會被人取代,包括自己的兒子,你十三弟的母族,是整個清河崔氏,我曾說過,我不會讓世家再占據朝堂。”

    “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如此殘忍。”老皇帝怒瞪著李怏。

    李怏從地上爬起,他看著年邁的父親,忽然冷笑了起來,“阿爺。”

    這一聲低沉的呼喚,而老皇帝不寒而栗。

    “兒子有今天,全是敗您所賜啊。”李怏走近一步,“您知道我在東宮的那十幾年是怎么度過的嗎?”

    “我的女兒,被您送給胡賊,堂堂太子之女,竟嫁給一個鰥夫,您知道朝臣都在笑話您的兒子嗎?”

    “兒的元妃,陪伴了兒數十年,可因為您聽信奸佞的讒言,無端猜忌,使我們被迫離絕,還有張先生,以及教授過我的老師,兒眼睜睜看著他們因為維護兒,而受奸臣排擠迫害。”李怏回憶著從前,“兒在東宮,戰戰兢兢的活了十幾年,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

    就在皇帝想要開口說什么時,“罷了。”李怏卻揮手,走到御座前轉身坐下,“現在的一切,都是朕說了算,吳王謀反,按律當誅。”

    “若是雍王也生有不軌之心,朕同樣不會手軟。”

    “你?”老皇帝拄著拐杖轉過身。

    “來人。”李怏喚道。

    林輔國踏入殿內,“陛下。”

    “送太上皇還宮。”李怏吩咐道。

    “喏。”

    “你會遭報應的。”老皇帝敲著拐杖怒指道。

    作者有話說:

    從今諸事愿,勝如舊。

    第225章 平胡曲(五十九)

    送走太上皇后, 李怏坐在御座上連聲嘆氣,沒過多久,林輔國返回紫宸殿, “陛下。”

    “太上皇回宮說了什么?”李怏問道。

    “太上皇一句話也沒說。”林輔國說道, “但看得出來,太上皇對陛下的做法很是不滿。”

    “不管我做什么, 他都不會滿意的,從來都是如此。”李怏道。

    “陛下, 太上皇如今住在興慶宮,身邊有陳元禮、馮力,還有玉真大長公主, 陛下此番殺了吳王, 恐引太上皇不滿。”林輔國提醒道,“朝中大臣, 還有不少上皇舊臣,如果他們擁立上皇復辟…”

    “上皇有自知之明。”李怏說道,“況且他年事已高, 不會如此想不開的。”

    “太上皇雖然沒有復辟之意, 但身邊之人卻不一定, ”林輔國再次提醒道,“如今興慶宮由龍武大將軍陳元禮鎮守, 陛下既為天下之主, 應消除禍亂于未萌,何必曲從匹夫之孝, 且興慶宮與街坊相雜, 垣墻淺露, 亦非太上皇應居之處。”

    李怏摸了摸胡須, “你的意思是?”

    “大內深嚴,上皇居之,與興慶宮并無不同,”林輔國叉手回道,“且既可杜絕小人之惑,又可使上皇享萬歲之安,陛下有三朝之樂,也能盡人子之孝,何樂而不為呢?”

    李怏聽后,盯著林輔國看了一眼,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而是起身往內宮王皇后住處走去。

    “朕身體不適,外朝那些事,就交由兄長去打理吧。”

    “喏。”——

    ——興慶宮——

    吳王死后,林輔國趁著太上皇與皇帝父子隔閡,便將矛頭對準了興慶宮,假借皇命派人前往興慶宮。

    老皇帝所喜愛的馬匹、字畫、珍玩等都被洗劫一空。

    “你們不能搬走這些東西。”馮力上前制止內侍省的宦官們,卻被推到了地上。

    “滾開,老東西。”

    老皇帝拄著拐杖來到馬廄,發現自己帶回來的三百匹駿馬只剩下了十匹病弱,于是癱坐在地上大哭。

    馮力前往馬廄安撫,“大家。”

    老皇帝怒道:“此子愚鈍不堪,為奸佞所惑,不得終孝。”

    “上皇,禁軍來了。”興慶宮的宦官急匆匆的來到馬廄院。

    “禁軍來做什么?”還不等老皇帝反應,北衙六軍禁軍將士便涌入了興慶宮。

    陳元禮帶著一群老弱將士將眾人阻擋住,“爾等無召擅闖,意欲何為?”

    “奉陛下旨意,迎上皇游太極宮。”林輔國從禁軍中走出說道。

    老皇帝知道,李怏是想將自己軟禁于大內,與外界徹底斷絕聯系。

    “朕身體不適,不想游園。”老皇帝回道。

    “陛下的旨意,請上皇莫要讓老奴為難。”林輔國的話音剛落,六軍將士劍拔弩張。

    老皇帝騎虎難下,只得同意離開興慶宮,“不要為難我的隨從們,我跟你們走。”

    “上皇,請。”說罷,林輔國命人牽來一匹馬。

    老皇帝最后看了一眼興慶宮,嘆道:“想不到最后,我竟連自己的家都不能回。”

    “大家,老奴為您牽馬。”馮力察覺出了不對勁,于是上前說道,陳元禮也緊隨其后,并為林輔國準備了一匹馬。

    “林將軍,上皇游西內,就有勞林將軍驅馬護送。”陳元禮朝林輔國說道。

    陳元禮將韁繩塞到林輔國手中,怒目而視。

    林輔國在宮中數十年,自然知道陳元禮的驍勇,只得騎馬為太上皇開道。

    “上皇起駕。”

    禁軍遂退去,然而至興慶宮睿武門時,突然涌出一支騎兵,手持弓箭將宮門堵住,其人數足足有五百人之多。

    “奉陛下旨意,興慶宮狹小,請上皇遷居大內。”五百人同時呵道。

    聲音響徹整個宮門,使老皇帝差點受驚從馬背上摔下。

    馮力于是朝林輔國怒罵道:“林輔國,圣駕在此,你怎敢如此無禮?”

    此時陳元禮也上前,并拽住了林輔國的馬,“林將軍,請下馬吧。”

    林輔國畏懼陳元禮,不得已只好下馬。

    馮力旋即又對諸將說道:“大唐的天下,乃是從陛下從圣皇手中接過的,陛下是君,難道圣皇就不是君了,爾等身為人臣,怎敢不敬?難道你們是想陛下被天下人指責不孝嗎?”

    將士們左顧右盼,在馮力與陳元禮的呵斥下,紛紛收起佩刀,跪伏于御前,高呼萬歲。

    “圣皇萬歲。”

    “圣皇要移駕,勞請林監與我共同執馬。”馮力又朝林輔國道。

    在陳元禮與馮力的護衛之下,老皇帝終于平安抵達太極宮,并移居甘露殿。

    “臣等告退。”林輔國帶著禁軍退出甘露殿,只留下幾十老弱之人侍奉。

    而陳元禮馮力以及侍奉的舊臣等人,也都被林輔國趕走。

    “大家。”

    “大家。”

    甘露殿門前,兩個相依為命的老人泣涕漣漣,老皇帝緊緊握著馮力的手,朝禁軍罵道:“我已經一無所有了,連最親近的奴仆都要趕走嗎?”

    然而禁軍卻不管兩個老人的哀求,“皇命難違,請上皇松手。”

    馮力見禁軍態度強硬,于是掙脫道:“我跟你們走,走之前容我拜別舊主。”

    禁軍這才松手,馮力撲通一聲跪倒在老皇帝膝前,“陛下,老奴這一走,怕是永無可能再相見,來世,老奴再侍奉您。”

    老皇撐著拐杖,老淚縱橫的扶起馮力,“兄長。”

    “陛下,珍重。”

    禁軍遂將馮力帶離了甘露殿——

    ——大明宮·紫宸殿——

    陰謀得逞的林輔國于是帶著北衙六軍大將軍肉坦前往紫宸殿向皇帝李怏請罪。

    “是老奴假借陛下旨意,命諸位大將軍前往興慶宮將太上皇移居太極宮,請陛下降罪。”林輔國跪在李怏榻前請罪道。

    “咳咳咳!”王皇后與林輔國對視一眼后,將李怏從龍榻上扶起,“陛下。”

    自上次氣急攻心而暈厥后,李怏的身體便每況愈下。

    “上皇現在移居西內了?”李怏問道。

    林輔國叩首回道,“是,在甘露殿。”

    “興慶宮原是里坊改造,處于鬧市之中,上皇年邁,不宜住在那種地方,遷居西內也好。”李怏說道,“諸卿不必自責。”

    慰問遣還諸將后,李怏便將林輔國單獨留了下來。

    “妾去看看小皇孫。”王皇后也知趣的離開了紫宸殿。

    “陛下。”林輔國跪在龍榻前,“老奴有負厚望。”

    “怎么回事?”李怏半躺在榻上問道。

    “是馮力和陳元禮。”林輔國委屈的說道,“他們以老奴為質,還說陛下的江山,是從圣皇手中接過的。”

    李怏聽后皺起了眉頭,就在他要囑咐林輔國時,紫宸殿忽然熱鬧了起來。

    “陛下,刑部尚書嚴真清求見。”

    刑部尚書嚴真清得知太上皇被林輔國趕至太極宮,于是率百官前往紫宸殿求見。

    李怏于是從病榻上起身,由林輔國攙扶著在正殿接見了百官。

    “臣聞陛下將上皇移居西內供養,特率群臣請問上皇起居,以盡人臣之禮。”

    此事既已群臣盡知,李怏便無法再對太極宮下狠手。

    “圣皇一切安好。”李怏回道,“只是圣皇如今年事已高,需靜養,諸卿的忠心,朕會派人傳達。”

    嚴真清還想為吳王李恪申冤,并上奏察事廳專私獄,但被李怏以身體不適而議止。

    嚴真清不滿察事廳專治因此惹怒林輔國,林輔國便向李怏進讒言,將其貶至蓬州。

    幾天后,李怏又下詔,將老皇帝身邊侍奉的心腹宦官全部流放,前內侍監馮力流放于巫州,而龍武大將軍陳元禮則被勒令致仕,就連玉真大長公主也被命令出居玉真觀,不得再探視上皇。

    只令兩位曾經不得老皇帝寵愛的公主前往太極宮服侍飲食。

    而后又差林輔國從宮內挑出數十人送往太極宮侍奉,使得老皇帝處在皇帝的監視之下,徹底失去自由。

    林輔國不但從中克扣老皇帝的供給,還縮減用度,只留下幾個老弱宮人侍奉,而兩位公主也因嫌棄不愿侍奉。

    老皇帝孤身一人居住在甘露殿,無人問津,在林輔國的授意下,就連送膳的宦官與宮人也都敢欺壓這位晚景凄涼的暮年天子。

    受到□□的老皇帝心中十分郁悶,他將宦官送來的膳食打翻,“滾,滾,我不要你們的侍奉。”

    宦官見老皇帝弄得一片狼藉,很是生氣的說道:“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嗎?”

    老皇帝抬頭,憤怒的握起拐杖,“放肆!”

    宦官一把握住老皇帝的拐杖,隨后用力一推,“老實點。”

    “你們…”老皇帝粗喘著氣怒目而視。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不僅僅是陛下,就連諸位長公主都不愿意侍奉你。”宦官諷刺道,“作為皇帝,你差點丟失了社稷,讓天下百姓受苦,作為父親,沒有一個兒女愿意孝養你,這都是你自作孽,怪不得旁人。”

    “說這么多作甚,這鬼地方,多留一會兒都覺得晦氣。”另一個宦官道。

    “走。”

    兩個宦官剛要離去,便有一個十五六歲穿著襦裙的年輕小娘子來到了甘露殿。

    “你們怎能如此對待上皇?”小娘子見殿內如此混亂也無人清掃,于是斥道。

    “你是何人?”幾個宦官看著小娘子的穿著。

    “我是上皇之女,奉陛下命,前來照看上皇。”小娘子又道,“你們敢如此,不過是仗林輔國之勢,如果陛下知道了甘露殿的情況,你們覺得,林輔國能保住你們嗎?”

    眾人聽后一驚,紛紛跪伏請罪,她便揮手讓他們離開。

    “你是?”老皇帝看著年輕小娘子的面容,似乎有些眼熟。

    “我是蟲娘啊,”蟲娘走上前攙扶起老皇帝,“阿爺。”

    讓老皇帝沒有想到的是,平日里疼愛的那些女兒現在都嫌棄年老失勢的自己,只有這個最不受寵的胡女,還愿意來到這里侍奉。

    想到此,老皇帝失聲痛哭了起來,“你不恨我嗎?”

    “母親被叛軍□□的時候,我是恨的。”蟲娘一邊收拾一邊說道,“可您生養了我,并沒有讓我露宿街頭,我還記得小時候,您賜了一盤荔枝,那時候母親和阿兄都在,阿兄給蟲娘做了紙鳶,那一天,是蟲娘最開心的時候。”

    老皇帝抱著女兒大哭,“我對不起你們。”

    蟲娘替父親擦著淚水,“阿爺,阿兄讓我轉告您…”

    作者有話說:

    蟲娘到現在都沒有封號

    第226章 平胡曲(六十)

    至元四年, 唐軍收復洛陽后,渡河向東,施昭義逃往范陽。

    范陽守將得知洛陽失守, 于是率部降唐, 施昭義無法入城,部將見燕軍徹底失勢, 紛紛離去。

    大勢已去的施昭義,不愿被俘, 于是自殺,叛亂自此終止。

    時逢回紇內亂,鎮北王蘇荷整頓朔方軍返回朔方鎮守, 皇帝遣使前往朔方宣慰、賞賜, 河朔成為割據,由此開始。

    就在以為終于可以太平時, 遠在嶺南的永王李愉得知皇帝殺了吳王,囚禁了雍王,便上奏想替兄討還公道。

    察事廳從中挑唆, 密告永王李愉私設官職, 割據西南, 密謀造反,李怏得知后盛怒, 于是下詔以其陰謀叛亂的名義命附近諸節度使率軍圍剿。

    李愉聞訊朝廷下詔出兵討伐, 大怒,遂舉兵渡江。

    原本未遭戰亂的江西一帶, 因永王之亂也變得混亂不堪, 江淮震動, 然而此亂僅僅只維持了一個月。

    最終, 在朝廷大軍圍剿下,李愉兵敗,為洪州刺史、江西采訪處置使皇甫深所擒殺,西南隱患自此鏟除。

    吳王與永王相繼被除,諸王皆懼,紛紛交出兵權歸附朝廷。

    經此后,今朝廷的隱患便只剩河朔之地,鎮北王的威望,讓李怏不敢輕舉妄動,于是便將雍王府的僚屬全都調走,長史與王友,皆被外派,只留下一些侍女在府內。

    ——雍王府——

    “郎君。”十一娘踏入書房,“永王…江西采訪處置使皇甫深將永王的尸首運回了長安。”

    李忱坐在書桌前,握筆的手忽然停頓,“這個,拿去燒了吧。”

    李忱將替吳王寫好的祭文遞給十一娘,之后便又開始磨墨。

    “郎君…”十一娘看著一臉平淡的李忱,有些擔憂。

    “我沒事。”李忱閉眼道。

    然而等十一娘走后,李忱在提筆寫稿時,卻連連出錯,宣紙換了一張又一張,始終達不到滿意。

    最后,心煩意亂的李忱將筆折斷,不放心的十一娘折回書房,看到這一幕后,心疼的走入內,“郎君。”

    十一娘匍匐在李忱膝前,伸出手制止李忱,“郎君。”

    “大王,陛下宣召。”侍女走到門口提醒道。

    李忱聽后抬起了頭,此時,她的眼中滿布血絲,就算李怏不宣召,她也會進宮——

    ——紫宸殿——

    自李怏身體抱恙后,便將宣政殿的常朝停了,而在紫宸殿也只召見宰相等重臣,其余軍國大事都交由宦官林輔國在打理。

    當江南采訪處置使皇甫深將永王的尸首送往長安,想要邀功時,卻遭到了李怏的嚴厲訓斥。

    李怏走出紫宸殿,看著地上用草席裹著的尸體,隨后命人掀開席子。

    正直隆冬,李愉的尸體已被凍得僵硬,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上方,差點將李怏嚇了一跳。

    “永王謀反,臣已奉命誅殺。”皇甫深叩首道。

    “朕何時說過,允許你們私自動手的?”李怏怒瞪著皇甫深。

    “陛下?”適才還在暗自竊喜想要邀功的皇甫深一下呆住,“永王謀反,臣等奉命圍剿。”

    “朕讓你們圍剿,不是讓你們誅殺我的弟弟。”李怏怒道,“永王是朕一手帶大的親弟弟,是圣皇之子,朕未下詔定罪,只讓爾等將其擒拿,你俘獲之后,不將其送往長安,卻擅自殺害,皇甫深,你好大的膽子!”

    當初李怏派宦官前往江西宣召,并暗中示意皇甫深,皇甫深以為能得到賞賜,卻沒有想到迎來了一頓痛罵。

    “陛下,臣…臣…”皇甫深有苦說不出,只能磕頭求饒,“臣有罪,請陛下饒恕。”

    “永王渡江,禍亂江淮,遭擒后不肯歸降,并辱罵于陛下,臣…”

    “陛下,皇甫刺史也是因忠心陛下,才一時糊涂。”林輔國從旁勸諫道,“而今永王謀反是事實,一但坐罪,便失皇族身份,皇甫刺史誅殺反賊有功,應當獎賞才對。”

    說罷,林輔國湊近李怏,壓低聲音道:“江西之亂如今已經平定,朝廷最大的隱患,是朔方,鎮北王擁兵自重,且在平定陸施之亂中居首功,在河朔、關東一帶威望極高,陛下真正要擔憂的,是雍王。”

    在林輔國的調和下,李怏這才沒有怪罪皇甫深,他看著弟弟李愉的尸體,眼神很是冷漠。

    “去宣雍王。”李怏半瞇起雙眼道。

    “喏。”

    半個時辰后,一架馬車將李忱帶進了大明宮,李愉的尸體還躺在殿庭冰冷的黃土上。

    宦官推著李忱來到紫宸殿,草席裹尸在寒風中格外顯眼。

    李忱看到后,便自顧自加快推動輪車來到了弟弟的尸首旁。

    當她掀開那張草席,一直強忍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十七郎,是我…”李忱顫抖著雙唇,“是我害了你。”

    中原大亂時,李愉一直在嶺南籌謀,由于李忱被幽禁在宮中,沒有辦法與外界聯系,等她返回雍王府時,李愉早已被察事廳盯上,書信送到嶺南,為時已晚。

    然而李愉在江西造成的動亂,也讓朝廷元氣大傷,在短時間內,李怏便不敢與鎮北王撕破臉皮。

    “這就是謀反的下場。”林輔國借李愉之死,提醒李忱道,“十三大王,陛下還在殿內,請吧。”

    李忱摟著弟弟的尸首,雙目通紅的瞪著林輔國,繼失去兄長后,又一個至親手足,死在了長兄手中,“替兄討還公道,也是罪嗎?”

    “討還公道?”林輔國冷笑了一聲,“大王,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

    “陛下還在等呢。”林輔國又道,他冷漠的看了李忱一眼,并先她一步入殿。

    李忱將弟弟放下,小聲低喃道:“你放心,你和吳王兄的公道,我定會討還。”隨后便將李愉的雙目合攏。

    紫宸殿內李怏的咳嗽聲不斷,李忱推著輪車進入大殿。

    “十三郎,你來了。”李怏見到李忱,一臉虛偽的喊道。

    “十七郎是陛下看著長大的,陛下為什么不相信他,為什么要殺了他?”李忱質問道。

    李怏沉默了一會兒,“是他不信任朕,朕多次派人前往嶺南,他卻不肯奉召入京。”

    “十七郎的母妃死后,便被送到東宮撫養,夜晚他不敢入睡,是朕抱在懷里哄他入睡,可就算是如此…朕也沒有得到他的信任,在他心中,只有你和九郎是兄長。”李怏又道。

    “他為何不肯奉召入京,陛下難道不知情?”李忱又問道,“吳王奉召入京了,結果呢?”

    “難道沒有吳王之事,他就不會造反了嗎?”李怏反問道,“十七郎為何踞嶺南,你比朕更清楚。”

    “朕今日宣你來,是因為天下已經大定,年關也將近,雍王妃在朔方,她雖是朝廷的鎮北王,但也是你的妻子,是宗婦,宣召太過生分,若是能以家書…”

    “陛下以為,在殺了吳王與永王之后,我還會相信你嗎?”李忱打斷道。

    “你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朕。”撕破臉之后,李怏也不再偽裝,“所以朕也不會覺得,你在此時會相信以及妥協。”

    “帶上來。”緊接著,李怏朝左右吩咐道。

    林輔國遂命人將太子妃崔瑾舟從朵殿帶出,堂堂太子妃竟被幾個宦官綁入正殿。

    “如果你不肯寫,那么朕就殺了她。”李怏威脅道,“朕知道,在你的心中,所有同姓手足,都不如這個妹妹,只不過她是東宮新婦,朕沒有像對付李恪與李愉一樣,但如果你不肯妥協,那么朕絕不會心軟。”

    “卑鄙!”李忱憤怒的瞪著李怏——

    ——東宮——

    兩京收復后,李淑便將太子妃接回了長安,二人雖團聚,卻并不住在同一個殿中,李淑也很少過問太子妃的事。

    然而今日,李淑似察覺出了東宮異常,便特意前往內殿探望。

    “太子妃呢?”李淑接連詢問了好幾個宮人,卻沒有一個人敢回答,連眼神都在閃躲。

    這讓李淑驚不免感到驚慌,因為太子妃與雍王是表親,吳王與永王死后,雍王在意的至親,就只剩崔氏。

    “寡人問你們話!”李淑在內殿沒有找到人,于是怒問道。

    “殿下,今日一早,六尚局來了一大批人,說是皇后殿下宣召,讓太子妃入宮陪同皇后殿下游園。”宮人們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回道。

    “皇后惡我,怎會召我的妻子入宮。”李淑一邊說,一邊向宮外走去。

    然而宮門早已被人鎖住,并有內侍省的宦官看守。

    “殿下,陛下有旨,今日您不能離開東宮。”宦官提醒道。

    “放肆!”李淑大怒,“寡人入宮后,自會向陛下請罪。”

    宦官見無法阻止太子,只好命禁軍強行阻攔,“請殿下止步。”

    宦官與禁軍的阻攔,讓李淑明白崔氏所受到的危險之重,“讓開。”

    “請殿下還宮。”

    禁軍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李淑怒而拔刀,“滾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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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7章 風定長安(一)

    ——紫宸殿——

    李怏以太子妃崔瑾舟的性命相要挾, 李忱雖然憤怒,卻也不敢拿妹妹的性命再逞口舌之快,盡管崔瑾舟朝兄長一遍又一遍的搖著頭。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就在李忱準備答應時, 一名內侍省的小黃門從東宮急匆匆跑來報信。

    小黃門慌慌張張走到林輔國跟前, 貼耳小聲說道:“太子殿下砍傷了禁軍,正往大內趕來。”

    林輔國聽后大驚, 皇帝疑心極重,若是知道太子出手傷了禁軍, 必然又要生疑。

    “怎么了?”李怏問道。

    “陛下,”林輔國走到李怏身側,小聲道:“太子殿下出了東宮。”

    就在林輔國的話音剛落, 太子李淑便怒氣沖沖的來到了紫宸殿。

    當他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宦官所劫持時, 眼里的怒火更加盛了,“阿爺這是要做什么?”

    “放肆!”抱病中的李怏怒斥道。

    “太子妃是兒的結發妻, 阿爺這樣做,是對兒不滿,還是說想要廢了兒?”李淑怒瞪著父親。

    “你知不知自己在說什么?”對于太子的無禮, 李怏強忍不快。

    “兒子當然知道。”李淑強硬的回道, “我不管阿爺想要做什么, 但是崔氏是我的妻子,誰也不能動。”

    李怏被長子氣得差點破口大罵, “為了一個女人, 你連儲君之位都不要了嗎?”

    “若是因為儲君之位,連結發妻子都要舍棄, 那兒寧愿不要。”說罷, 李淑上前將幾個宦官斥退, 并摘去了崔瑾舟封口的白布, 又為其松綁。

    “拿下他!”李怏大呵道。

    “誰敢!”李淑朝上前來的宦官怒目吼道,旋即看向父親,“如果阿爺執意要動太子妃,那么先就從兒子的尸體上踏過去吧。”

    李淑的這番舉動讓他身后的崔氏一驚,平日里二人相顧無言,李淑也從不過問她的事,沒有想到生死關頭,李淑竟會以命相救。

    太子的作為,差點讓李怏氣昏,他大罵李淑,“愚蠢!”

    “陛下。”林輔國看著劍拔弩張的父子二人,于是走到李怏身側,“一個女人而已,怎比得上國本之重,切莫因一時沖動而傷了父子和氣。”

    立下太子后,李怏便沒有想過要更換,雖是偏愛王氏所生次子,可他明白,趙王李溪懦弱不堪,并非帝王之才,況且朔方還有實力強勁的鎮北王,若是連有收復社稷之功的李淑都無法震懾,那么李溪便更不可能。

    太子李淑作為皇長子,無論在朝還是在野,都有極高的聲望,這是次子永遠也比不上的,這一點,李怏深知。

    “滾!”李怏指著殿門,怒吼道。

    李淑見父親妥協,也一改之前的強硬,重重跪在地上,叩首謝恩道:“臣李淑,叩謝陛下。”

    而后便帶著崔氏離開了紫宸殿,沒有了要挾,李忱自然不會答應李怏送家書前往朔方。

    “上好權謀,則臣下百吏誕詐之人乘是而后欺,國家焉能長久,陛下的長子,遠勝陛下。”李忱看著李怏說道。

    “你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親近信任你。”李怏冷冷道,“我在他的身上,甚至看到了,他的信任,可以將這天下拱手讓給你,這是帝王不該有的仁慈。”

    “如果你是真心想要輔佐他,那么就不應該讓你的妻子繼續擁兵在河朔。”李怏又道。

    “如果陛下真的信任我們,就不應該在利用完之后再提此要求。”李忱說道,“陛下這樣做,便說明陛下并不信任。”

    “李忱的命,并不值錢,但李忱不愿妻子一同受累,國朝對待功臣,不該如此。”李忱又道。

    “你走吧。”李怏揮了揮手——

    ——雍王府——

    李忱回到雍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來了十一娘。

    “郎君。”

    “去把我的字畫通通燒了,還有印,把印藏起來。”李忱著急的吩咐道。

    “全都燒了嗎?”十一娘驚訝道。

    “嗯。”李忱點頭,“今日我未能妥協,陛下一定會想辦法偽造我的書信送往朔方,王妃不通文墨,但卻看得懂印章。”

    “奴明白了。”十一娘聽懂了后,便轉身回了內院。

    就在李忱吩咐之時,一名侍女躲在暗處,并稍稍跟隨十一娘到了書齋,半個時辰后,這些消息都被傳回了大明宮。

    陰謀未得逞的李怏,心煩意燥,于是召來元渽商討對策。

    元渽一向圓滑,得知皇帝在為朔方之事而憂,于是獻言道:“陛下,臣聽聞雍王妃雖精通兵法,卻不懂文墨,是個純粹的武人。”

    “是。”李怏點頭,“鎮北王一心在武。”

    “若真是如此,那么陛下可以找人模仿雍王的字跡。”元渽回道。

    李怏似被一下點通,“朕差些忘了,家書也可以偽造。”

    “陛下。”林輔國踏入殿內,弓腰將細作傳回的消息告訴了李怏。

    李怏于是知曉了雍王藏章之事,“不愧是十三郎啊,連這種事情都可以料到。”

    “元卿,”李怏又問元渽,“雍王的字,曾受多家名師指點,造詣極高,想要模仿…”

    “雍王的字是蓬州長史嚴真清所教,常山之戰后,嚴真清的祭侄文稿名揚天下,”元渽說道,“臣不才,學得一二。”

    李怏聽后大喜,“卿若能寫成假書,朕便派人尋來真章,想那蘇氏雖不懂文墨,但刻章卻不能作假。”

    “愿為陛下效勞。”元渽叉手道。

    李怏遂向林輔國招手,“尋章之事,就交給你去辦。”

    “喏。”

    “去將正旦時雍王上的賀表找來。”皇帝又朝幾個宦官吩咐道。

    “喏。”

    “拿紙筆來。”

    元渽比對著李忱的字跡以及口吻,開始有模有樣的仿寫起了家書——

    ——雍王府——

    是夜,侍女來到后廚,趁十一娘忙時,主動提出幫忙送湯藥到內院。

    除了十一娘,外院的侍女極少進入內院,只有在值守打掃之時才能進入,因而對內院的路并不是很熟悉。

    借送藥的機會,侍女摸清了書房的位置,而今夜李忱在正房,并沒有呆在書房。

    咚咚!

    “進來。”正在擦拭笛子的李忱并沒有注意門外進來的不是十一娘,“放哪兒吧,等涼了之后再喝。”

    “喏。”

    聽見聲音不對,李忱這才抬頭,“十一娘呢?”

    “十一娘子還在廚房做糕點,她說郎君的晚膳都沒有吃幾口,怕郎君晚上餓。”侍女回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李忱揮手道。

    “喏。”

    侍女退出去后,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悄悄潛入書房,趁著月光,在書房內翻尋。

    然而翻遍了整個書桌,侍女也沒有找到李忱的印章。

    就在她聽見人聲,驚慌失措時,卻意外打翻了一個上鎖的木盒。

    那盒身被摔碎,一塊玉石滾落了出來,侍女慌忙拾起,發現竟是雍王的私印,于是便藏進袖口,將書房還原,匆匆離開。

    剛到長廊就撞見了十一娘,“娘子。”

    “你怎么還在這兒?”十一娘疑惑的看著侍女。

    驚慌之下,侍女急中生智道:“郎君留我問了一些話。”

    十一娘半信半疑,最后還是放侍女離開了內院。

    雍王府的正房內,侍女走后,李忱還像往常一樣,等過了一會兒才伸手去端藥碗,但等她喝的時候才發現湯藥已經涼透了。

    李忱放下藥碗,并沒有喝下。

    “郎君。”十一娘端著一盤新出爐的糕點入內,“奴去給您換一碗。”

    “不用了。”

    “明天,找個機會將她送出雍王府吧。”李忱拿起一個糕點送入嘴中說道。

    “喏”

    翌日,管家的十一娘以王府內宅失竊為由拷問下人。

    因一直沒有人認罪,于是一怒之下便將幾名女使同時解雇,其中就有昨夜那名盜竊印章的侍女——

    ——大明宮·紫宸殿——

    雍王的私章通過巡邏的金吾衛送到了察事廳,林輔國又將其呈給李怏。

    “陛下,雍王的私印到手了。”林輔國將印章奉上,“只不過為了此章,察事廳安插在雍王府里的眼線…今日一早雍王府就因書房失竊在訓斥下人,由于未能查到任何,便將外院的侍女都驅逐了。”

    “雍王府定是為私章丟失而著急,”李怏大喜過望的接過印章,“眼線沒了就沒了吧,有了這章,假書也能成真。”

    加蓋完私印后,李怏又仔細端詳了一遍,并拿來與賀表對比。

    “兄長你看。”

    林輔國接過仔細端詳,“元中丞的字與雍王的字可謂神似,就連老奴都無法看出來,更何況是鎮北王。”

    “好。”李怏很是滿意,“等事成之后,朕要好好嘉獎元卿。”

    “恭喜陛下,喜得賢臣。”林輔國諂媚道。

    “將此信以雍王府家書的名義,通過驛站送往朔方。”李怏吩咐道。

    “喏。”

    作者有話說:

    第228章 風定長安(二)

    ——朔方——

    雍王府的家書很快便抵達了朔方, 如今朔方以北的邊陲地帶已經脫離朝廷,曾經出生入死的部將皆以蘇荷馬首是瞻,蘇荷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鎮北王, 割據一方。

    “將軍, 有您的信,從長安來的。”李懷恩將驛站來的信使帶入城內。

    “小人見過將軍。”信使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哪里來的?”蘇荷問道。

    “長安, 雍王府。”信使回道。

    蘇荷原本以為是父親的來信,聽到雍王府后, 迫切的眼里還帶著幾分激動。

    她將信封拆開,充滿墨香的信箋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信中除了噓寒問暖,還訴說著思念, 但并沒有直言讓蘇荷回京, 最后,蘇荷盯著末尾的紅色方印呆滯了許久。

    蘇荷看完后抬頭問道:“是雍王府送來的嗎?”

    信使點頭, “是。”

    蘇荷揮了揮手,“下去領賞吧。”

    “謝將軍。”

    李懷恩看出了蘇荷的顧慮,“將軍, 這信有假嗎?”

    “嗯。”蘇荷點頭, “光是看字, 以及語氣,我分辨不出真假, 只是隱約覺得像是李郎的字, 但是這章…”

    “章是假的?”李懷恩又道。

    蘇荷搖頭,“李郎生性謹慎, 從不在字畫上署名與蓋章, 久而久之便養成了習慣。”隨后她又拿出一封李忱之前寄的信, 上面沒有署名, 也沒有蓋印。

    李懷恩見之,“沒有印章…可這字跡,竟可以以假亂真。”

    “這種時候,李郎怎會想著讓我回京呢,即便這信真是她寫的,也定然是受人要挾,所以故意蓋章告訴我真偽,又或許是旁人不知她的習慣,偷來真章所偽造的書信。”

    李懷恩驚訝于雍王夫婦二人的籌謀與未卜先知,“好縝密的心思。”

    “我要回信一封,你將那信使攔下,讓他原路送回。”蘇荷說道。

    “喏。”

    蘇荷找來紙筆,思考了一會兒后,便沾墨下筆,李懷恩將信使追回,便留其在屋外等候。

    “將軍,人追回來了。”李懷恩好奇的撇了桌上一眼后,差點沒忍住笑。

    “笑什么?”蘇荷擱下筆,拿起信紙端詳了一遍,“我寫的不好看嗎?”

    “將軍的字…”李懷恩站得筆直,“好看。”

    蘇荷又看了一眼旁邊兩封字跡差不多的信,與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字簡直有天壤之別,于是覆手咳嗽了幾聲,“不要拘泥于這種小節,能看懂就行了。”——

    ——長安——

    蘇荷的回信從原路送達長安,但并沒有送到雍王府,而是落到了察事廳的林輔國手上。

    李怏接到回信后,臉色瞬間拉下,因為蘇荷以朔方軍務為由,并不打算回京,末尾還有一句,似是在提醒李怏的話——君若安好,妾便安好。

    “怎么回事,難道她發現了書信是偽造的嗎?”李怏怒問道。

    “不應該啊。”元渽挑眉,于是接過書信,雍王妃那歪歪扭扭的字,更加證實了她的文墨之差,“臣自認為,模仿字跡之能,可以做到以假亂真,就憑此封信,臣可以斷定,雍王妃絕認不出真假。”

    “既認不出,那為何雍王妃見信不肯回京。”皇帝陰沉著臉色道。

    “是否章是假的?”元渽問道。

    “元中丞,那私章,我已經驗證過了,是真的。”林輔國從旁道。

    “既然字和章都沒問題…”元渽挑起眉毛,陷入了思考中。

    由于身體每況愈下,李怏的性情變得極為暴躁,“如果沒有問題,以雍王妃對雍王的信任,絕不可能如此回信,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輔國,你派人前往朔方傳旨,將鎮北王召回,若她不愿入京,必然是有反意。”

    “喏。”

    至元四年末,皇帝李怏下詔,命諸節度使正旦大朝入京。

    并派宦官另外傳旨,命朔方節度使蘇荷入朝,蘇荷于朔方接旨。

    然而就在蘇荷準備動身時,塞北六胡因寒冬缺糧而劫掠邊境,蘇荷遂以此推脫不往。

    得知鎮北王不入朝,李怏因憂慮而暈厥于長生殿,并將怒火遷移到了皇太子李淑的身上——

    ——長生殿——

    朔方軍的威望與實力,成為了李怏的一塊心病,他躺在榻上,召見了鎮北王的丈夫李忱。

    然而面對龍榻上因為病痛折磨而瘦弱不堪的長兄時,李忱眼里沒有一絲憐憫。

    甚至連面見君王的禮節都不愿行,“十三郎,你看看我這個樣子。”

    李忱坐在輪車上一言不發,她看著殿內焚香爐中飄出來的香,又看了一眼久病纏身的李怏,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這個宮城之內,處處都是猜忌與爭斗,很明顯,選擇在長生殿養病的李怏,并未注意這一點。

    “太子有收復社稷之功,朕現在這個樣子,不可能再廢太子另立。”李怏繼續說道,“天下苦于戰爭久矣,你難道真的想看到朝廷與朔方再起干戈嗎?”

    李忱冷漠的看著李怏,“就算陛下身體康健,也不會廢了太子的,因為滿朝文武與朔方軍,都不會答應。”

    聽到李忱的話,李怏像受了刺激一般從榻上滾下,“你!”

    “你們果然包藏禍心。”李怏抬起手怒指著李忱。

    “陛下敢廢太子嗎?”李忱繼續刺激道,“一但陛下廢了太子淑,改立趙王溪,那么河朔、江淮、西南必反,屆時不但太子溪坐不穩皇位,就連李家的社稷也會再次動搖,到那時,陛下何以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啊。”

    “李忱!”李怏不顧病體怒吼,“我就知道,你接近太子,是有所目的。”

    李忱推著輪車靠近李怏,“陛下想知道為何拿了我的印,鎮北王卻沒有入京么?”

    李怏抬起頭,他驚恐的看著李忱,其城府與心思之深,他怎能不害怕。

    “太子恒之事過后,陛下成為太子,為何對我關照有加,是因為陛下心中愧疚,陛下知道這一切陰謀,卻沒有制止,是因為陛下也覬覦那張椅子,陛下作為長兄,與我手足之情近三十年,可陛下對我的了解,卻還不如與我相識只有十年,聚少離多的妻子。”

    “朕要殺了你!”李怏看著李忱逐漸冷漠的面孔,不由的慌張與害怕,“來人,來人…”

    “陛下。”林輔國匆匆入內,驚慌失措的扶起李怏。

    “殺了他,殺了他!”李怏抓著林輔國大喊道。

    “喏。”就在林輔國轉身出殿,吩咐左右時,皇太子李淑來到了長生殿。

    “殿下。”

    李淑瞪了一眼林輔國,提步從旁略過,并提醒道:“你若是敢殺雍王,寡人絕不放過你。”

    林輔國一驚,招手吩咐道:“將雍王帶出來,先不要動手。”

    “喏。”

    于是幾個宦官進入寢殿,將雍王帶離,李淑入內見之,并沒有說什么,而是朝李怏行禮,“阿爺。”

    由于李忱的刺激,使得李怏對皇太子李淑逐漸不滿,“朕要你,親手殺了雍王。”說罷,李怏將一把短刀丟給李淑。

    李淑拾起短刀,跪地奉上,“十三叔與十三叔母于大唐社稷有再造之功,恕兒,不能從。”

    “蠢貨!”李怏徹底怒了,“朕怎么會有你這樣愚蠢的兒子。”

    “沒有前線那些賣命的將士,大唐的社稷,早就完了。”李淑說道,“如果今日濫殺功臣,寒天下人之心,那么他日社稷蒙難,還會有誰來相救?”

    “你今日不殺他們,明日,他們的屠刀就會指向都城,架在你的脖子上。”李怏道。

    “太子之位,與雍王的性命,你選擇一個。”

    李淑聽后,當即解下了腰間的玉帶以及玉魚符,將之放置一邊,而后重重叩首,“讓臣將屠刀揮向至親至愛之人,臣,做不到。”

    李怏閉上雙眼,強忍心中怒火,“大郎,你太讓我失望了。”

    因為李忱的刺激,加上李淑的回答,讓李怏蒙生了廢太子之位。

    “朕當初就不應該聽信李必的話讓你做兵馬元帥,從而獲得朝臣擁戴之心。”李怏看著李淑,越想越生氣,最后拿起案上的燈盞向其砸去。

    聞見動靜的王皇后急急忙忙踏入殿,隨后便看見了父子反目的這一幕。

    看見李淑解了玉帶與魚符,王皇后心中竊喜,她假惺惺的走到榻前,“陛下,父子血濃于水,何事要利器相向。”

    “滾吧。”李怏朝李淑道。

    李淑再次叩首,“謝陛下成全。”而后便將玉帶留在了原地,起身離開。

    “三郎,這…”王皇后看著離去的太子。

    因為李淑的刺激,讓李怏的病情再度加重,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陛下!”王皇后大驚,“林內侍。”

    林輔國聞訊,匆匆入內,“皇后殿下。”而后便看見了地上的血跡,“陛下!”

    見皇帝昏厥,林輔國遂想轉身去喚太醫。

    王皇后替李怏擦拭完血跡,不慌不忙的起身拾起地上醒目的玉帶,“叫什么太醫呀。”隨后,她又將屋子里點的熏香滅了,“太子忤逆不孝,氣暈了陛下。”

    “這樣,還不廢黜嗎?”王皇后拿著玉帶問道林輔國,“林內侍掌握著朝廷的軍政,以及禁衛軍,如今陛下病重,廢立太子,不難吧?”

    “孝真公主能給你的好處,吾同樣能給。”王皇后又道,“林內侍要想清楚了,我孤兒寡母沒有倚靠,若是功成,您便會成為最大的倚靠。”

    “可是太子不一樣,太子有朔方軍,狡兔死,走狗烹,帝王家,從來都是如此。”

    “你們…”讓二人沒有想到的是,吐血暈厥的李怏,竟因為過度的憂慮而迫使自己強撐著身體醒來。

    王皇后先是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了,對于自己與宦臣的籌謀在皇帝跟前泄露,眼里沒有一絲害怕,“陛下想說什么?”

    作者有話說:

    第229章 風定長安(三)

    在接二連三的刺激之下, 李怏昏厥醒來后忽然無法發聲,憤怒讓他從榻上吃力的爬起,卻被王皇后一把推倒。

    “陛下不要掙扎了, 長生殿都是妾的人。”王皇后冷冷說道。

    李怏惡狠狠的盯著這個從王府就跟隨在自己身邊, 侍奉了數十年的妾室,自己登基后, 第一件事想的便是立后,將她扶正。

    一個是自己最親近的枕邊人, 一個是自己最信任視為手足的近侍,然而這二人竟聯合起來背叛自己。

    林輔國在權衡利弊之后,笑瞇瞇的走到王皇后身側, 叉手道:“老奴一直都是皇后殿下的人, 否則又怎會把與孝真公主以及元中丞的事告訴殿下呢。”

    林輔國作為權宦,在宮中一手遮天, 先前倒靠太子,是因為朝廷依賴的朔方軍正盛,但是太子淑似乎對他并不友善, 難保其上位后不會對自己動手, 相反的, 王皇后和趙王這邊勢單力薄。

    王皇后聽后很是滿意,“那么妾與趙王, 就全賴林翁了。”

    此時的李怏, 身體已經不堪重負,在藥物的作用下, 他無法再開口, 也無法動彈, 整個身體就像被麻痹了一般。

    長生殿很快就被封鎖, 病榻中的皇帝被軟禁于內——

    幾刻鐘前,在太子淑的震懾下,三姓家奴林輔國自然不敢動手,于是又將雍王帶回王府軟禁。

    李淑從長生殿退出,而后騎馬追上了李忱的車架。

    內侍省的宦官見之,只得畢恭畢敬的行禮。

    “殿下。”

    李淑靠近馬車,此時他已有預感長安的危機,然而左右都有林輔國的人在監視,他只得換了一口說辭,“王叔,趁陛下尚未察覺,快快隨我離開長安。”

    李忱看著李淑,“你皇祖父還在太極宮,你應當前去探望。”

    李淑愣住,李忱遂又道:“探望完祖父再來找我吧。”

    車架于是繼續向南離去,李淑對于叔叔的話,并沒有起疑,而是按照李忱的吩咐駕馬前往了太極宮。

    ——太極宮·甘露殿——

    太上皇遷居于西內后,生活異常凄涼,只有一個從前不受恩寵的女兒在身側侍奉。

    太子突然來到甘露殿,負責看守的內侍,都是林輔國的人,他們欲阻攔。

    卻被李淑呵退,“寡人乃東宮太子,誰敢阻攔。”

    就這樣,李淑得以進入甘露殿,殿內的太上皇聽到聲音,于是問道:“蟲娘,外頭是什么聲音。”

    正當蟲娘要起身去查看時,李淑已經踏入了殿內。

    “翁翁。”當李淑看到自己的祖父受宦官如此苛待時,心中頓時氣憤不已。

    太上皇看到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兒時,落淚大哭,“小淑。”

    李淑走上前,屈膝拜伏,“孫兒不孝,讓皇祖父受苦了。”

    太上皇摸著李淑的頭,搖頭指著蟲娘道:“一切因果,由我自負,蟲娘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姑母,我希望以后你能夠賜她一個公主的名號,如此,我便沒有什么遺憾了。”

    “喏。”李淑再次叩首。

    “殿下,你該走了。”一旁的蟲娘忽然道。

    李淑抬起頭看著這位年輕的姑母楞了一下,“姑母這是?”

    “是誰讓殿下來的,便是誰讓我來侍奉阿爺的。”蟲娘回道。

    李淑大驚,他閉上眼睛對祖父說道:“翁翁當初,應該立十三叔為太子,這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太上皇啞言,“是我虧欠于她。”

    “妾送殿下出去吧。”蟲娘將太子李淑送到殿門,當著宦官的面,將一張手絹塞到了太子淑的手中——

    控制住皇帝李怏后,林輔國利用手中的權力,將長安城的所有城門戒嚴,不允許人出入。

    得知太子李淑去了雍王府,又派兵包圍雍王府以及孝真長公主宅,控制住御史中丞元渽,并偽造廢太子的詔書。

    然而廢太子的詔書一公布,滿朝文武都嚷嚷著要見皇帝。

    然而此時的察事廳卻收到了河朔異動的消息,這讓林輔國的心再次動搖。

    王皇后雖倚靠于林輔國,卻對于林輔國這種陰險狡猾之人并不信任,作為六宮之主,不但天子跟前有耳目,就連察事廳中也有她的眼線。

    為確保林輔國對自己的忠誠,于是便將林輔國召入長生殿旁敲側擊。

    “皇后殿下。”

    “吾希望林翁是真心輔佐,”王皇后說道,“林翁手中有禁衛軍,太子、雍王的生死,現在都掌握在林翁手中,就算河朔要反,又何懼之有?”

    林輔國低著頭,進前一步道,“昨日雍王入長生殿,與陛下不歡而散,雍王出來時與老奴說道,如果太子出事,那么河朔之兵將劍指皇城。”

    “今日察事廳探子又來報,朔方軍屯兵關中,對京師虎視眈眈。”

    “朔方軍不足十萬人,而朝廷的禁軍有二十萬之眾,加上中原各軍。”王皇后說道,“陛下為防備朔方,早就將各地節度使換成了心腹,他們不會聽從鎮北王的號召,如今我們控制住了陛下,便是得到了諸鎮的支持,鎮北王屯兵京師之舉,是謀反。”

    林輔國思索了一會兒,順著王皇后的話說道:“現在百官都吵著要見陛下,皇后殿下此刻應該帶著趙王前往安撫。”

    “陛下的病情,是太子所氣,因,鎮北王私自屯兵于京畿附近,意欲擁立太子謀反,其余的,老奴去處理。”

    王皇后點頭,于是帶著趙王來到宣政殿,一副委屈哭啼的模樣。

    ——宣政殿——

    王氏輔佐李怏時,以賢德著稱,因此也頗受群臣愛戴。

    “長安城門被封鎖,陛下為何不出面見群臣?”

    “諸位王公,并非是陛下不想見你們,而是因為昨日陛下召見雍王,想讓雍王勸鎮北王歸京。”

    “諸位都知,鎮北王自收復洛陽平定范陽后,便率軍回到朔方,這些年以來,鎮北王多次違抗皇命,拒不奉召,就連正旦大朝也不入謁。”

    “而太子李淑,身為儲君,竟聯合雍王以及朔方軍逼宮,欲毒害陛下,若非是吾與林將軍趕到,恐怕…”王皇后哭啼道,隨后她又道:“如果諸公不信吾所言,現在就可以出長安,鎮北王已屯兵關中,劍指皇城。”

    群臣聽后,紛紛驚恐不已,“太子殿下仁孝,怎會做出如此之事。”

    “河朔異動,兵部可知?”王皇后見群臣不信,于是問道兵部。

    兵部尚書出列上前,“關中傳來消息,的確是有一支兵馬入境,軍報已經上奏。”

    “進奏院也有奏,關中異動,有大軍正往京畿道而來。”

    群臣聽后,無不震驚,“鎮北王當真有野心。”

    王皇后見百官驚慌議論,于是又道:“就是因為收到了兵部的上奏,所以長安城門才被封鎖,禁軍屯兵禁苑,增兵潼關,為的就是防備河朔。”

    “這些年,因為操勞,陛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若非是太子急于大位,吾一婦人,斷不敢如此,廢太子,是陛下的旨意。”

    “太子殿下呢?”百官中有忠心于太子的大臣問道,“太子乃國朝儲貳,不能全聽皇后一人言。”

    “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不能妄下定論。”

    王皇后看著這群固執的大臣,心有不悅,然而太子淑得人心,無奈只得招來左右,壓低聲音道:“去告訴林將軍,不要留活口。”

    “喏。”

    “諸位臣工稍安勿躁,吾已派人去將太子淑帶來與諸位對峙,屆時,諸位一問便知。”——

    ——雍王府——

    被王皇后成功勸反的林輔國帶著禁軍來到了雍王府。

    “太子和雍王都在內嗎?”林輔國問道看守的心腹將領。

    “回大將軍,都在內,末將派人把守著雍王府四周,這段時間,保證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好。”林輔國遂下馬入府。

    然而當他進到府內時,發現雍王李忱早早等候在前院了。

    “太子呢?”林輔國半瞇著懷疑的眼睛問道。

    “太子不在府中。”李忱回道。

    “我親眼見到太子入了府。”林輔國道,“府外全都是我的人,就算插翅也難以逃脫。”

    “不信,可以搜。”李忱道。

    “給我搜!”隨著林輔國一聲令下,門外一支禁軍涌入府內。

    然而在搜尋了半天,幾乎將整個雍王府都翻了個底朝天,卻始終沒有找到太子李淑的人影。

    林輔國從內院走出來,著急的看著李忱,“陛下病危,我們是來擁立太子殿下登基的,他到底在哪兒?”

    “擁立太子?”李忱看著林輔國,“恐怕你早已經忘了自己是東宮詹事府太子詹事罷。”

    “你以為輔佐趙王,就能穩固自己的地位嗎?”李忱又道,“自古沒有哪個帝王愿意做傀儡,放任權臣只手遮天,王氏也并非善類。”

    “我可從來沒說過,我要輔佐趙王登基。”林輔國陰險的說道,“只要是皇子,便都有繼承之權。”

    “同樣,擁有此等權力的,也包括您,雍王。”

    作者有話說:

    其實禁軍是打不過朔方軍的,以多對少也打不過。

    第230章 風定長安(四)

    面對林輔國的試探, 李忱不為所動,“大唐的儲君,從來都只有一個。”

    “看來是老奴低估了王的忠心。”林輔國道。

    “不管你想輔佐誰, 你的算盤最終都會落空, 因為太子已經出京了,就在昨夜, 你派出長安的探子,想來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吧。”李忱道, “我知道,陛下的病情,是你動的手腳, 昨天從我出長生殿, 陛下就已經起了廢立的心思,可惜啊, 王氏太過心急了。”

    林輔國挑眉,“婦人不足與謀,然而我現在還有選擇嗎?”

    “有, ”李忱回道, “你現在唯一的選擇, 就是誅殺真正的謀逆之人,撥亂反正, 扶持正統, 方有活路。”

    “扶持正統,雍王覺得太子淑會放過我嗎?”林輔國問道。

    “太子淑會不會放過你, 那就要看孝真長公主了。”李忱給林輔國支招道, “太子與孝真之事, 你應該清楚, 你在宮中侍奉多年,當年武氏的滅門慘案,孝真對李氏皇族的恨,你也應該知道。”

    “林公。”

    “林公。”

    就在林輔國顧慮之時,察事廳的探子將關中的消息帶了回來。

    “太子殿下在朔方軍中。”

    林輔國聽后大驚,因為就在昨日,他與王皇后控制住長生殿后,便命禁軍封鎖了長安城的城門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太子李淑也絕不可能出京。

    “我說陛下為什么在長生殿大喊著要殺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林輔國遲疑的看著李忱問道。

    “不用管我是怎么做到的。”李忱道,“現在,除了太子這條路,你沒有其他的選擇。”

    “就算陛下將禁軍交給了你。”李忱又道,“但只要太子振臂一呼,那些禁軍,還有多少人會追隨你?”

    “朔方軍屯兵京畿,太子謀反已是事實,陛下已下詔廢黜。”林輔國道,“任憑朔方軍如何驍勇,但諸道節度使加上禁軍的聯合,數十萬對幾萬,難道還會輸嗎?”

    “諸道節度?”李忱笑了笑,“你想欲加太子謀反之罪,可別忘了,上皇還在世。”

    “如果太子拿著上皇手詔出現在朔方軍中,那么,究竟誰才是反賊?”

    “昨日太子從大明宮出來后就去了太極宮甘露殿,而后才往雍王府,”李忱冷盯著林輔國,“你應該收到了消息吧。”

    林輔國后撤了幾步,李忱的話,他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從李忱能將太子淑在禁軍以及察事廳眼皮子底下弄走,林輔國便寧可信其有,更何況,太子李淑昨日的確是去了太上皇所居的甘露殿。

    “李忱,我知道你很聰明,但休想誆騙我。”說罷,林輔國便轉身離開了雍王府。

    然而他并沒有往大明宮趕去,而是去了孝真長公主所在的里坊。

    “將雍王綁到孝真長公主宅。”林輔國上馬吩咐道。

    “喏。”

    林輔國明白,太子淑與雍王忱都不會放過他,而今之際,只有投靠孝真公主,方能保全自己。

    林輔國握著察事廳與整個北衙禁軍,又是閹人,而孝真公主素來與雍王不和,需要一支兵馬與朔方軍抗衡,有了孝真公主做倚靠,即使李淑上位,礙于孝真公主,也不敢殺了自己——

    ——孝真長公主宅——

    面對林輔國的諂媚,孝真公主問道:“你知道吾想做什么嗎?”

    林輔國笑瞇著一張虛偽的嘴角,“老奴是個閹人,一輩子沒兒沒女的,所以不求身后富貴,龍椅之上坐的是男人還是女人,老奴并不在乎,老奴只求晚年能夠安穩度日。”

    聽到林輔國的話,孝真公主放下手中的茶杯,“這么多年過去,我兄長的察覺力,還不如林將軍呢。”

    “老奴是卑賤之人,如沒有察言觀色之能,又豈能走到今天。”林輔國佝僂著腰身,笑瞇瞇道,為表示誠意,還特意將李忱綁至公主宅,“老奴已將雍王帶來了,任由長公主處置。”

    孝真公主遂起身走到外院,果然看見了靜坐在輪車上的李忱,左右還有禁軍看守。

    孝真公主知道李忱的厲害,所以十分忌憚,“林將軍,為什么是活人呢?”

    “公主,太子殿下還在朔方軍中。”林輔國回道,“要是殺了雍王,恐怕朔方軍會對太子不利。”

    林輔國的話,讓孝真公主的殺心更盛,她走到李忱跟前,“十三郎還真是好計算,與人合作,還要留一線。”

    “阿姊不信任忱,”李忱回道,“忱所留,不過是生機而已。”

    太子李淑如果出了事,那么孝真公主所籌謀的一切,便將功虧一簣。

    “那么現在,宮中那邊,要怎么做。”孝真公主看著李忱問道。

    “陛下的身體,公主比忱更清楚吧。”李忱回道。

    “林將軍。”孝真公主喊道。

    林輔國叉手,半瞇著老眼識趣道:“王氏謀亂,毒害陛下,其罪當誅。”——

    ——宣政殿——

    王皇后帶著趙王李溪以及群臣還在宣政殿等待林輔國帶著太子李淑入殿對峙。

    然而就在王皇后以為林輔國會帶著太子淑的尸體回來時。

    林輔國卻帶著一批禁軍包圍了宣政殿,百官大驚。

    “林輔國,你這是要做什么?”有朝臣站出來指責道。

    林輔國穿著紫袍踏入殿內,“王氏謀逆叛亂,構陷儲君,毒害陛下。”

    突如其來的反轉,讓群臣紛紛震驚,尤其是王皇后,“林輔國,你放肆!”

    “到底是誰放肆!”林輔國反駁道,“王氏毒害陛下,欲加害太子,擁立自己的兒子為帝。”

    “陛下現在就在長生殿。”林輔國又道,“病重之軀,遭此妖人囚禁。”

    群臣不信婦人指責有收復社稷之功的太子謀逆之言,然而王氏毒害的說辭一出來,便有群臣大加指責。

    “王氏妖人,竟敢毒害陛下,禍亂朝綱。”

    “皇后竟敢謀害陛下。”

    “真是膽大包天。”

    王皇后看著群臣的嘴臉,頓時瘋笑了起來,她看著滿堂朱紫,男人們讀著圣賢書,卻一個個虛偽至極,“吾說太子與雍王謀,有朔方軍無詔屯兵京畿為證,你們不信,非要求證,而今一個閹人說我陷害太子謀亂,只不過是沒有證據的片面之詞,你們連想都沒有想,便信以為真!”

    “即便我在陛下登基之前做得再多,在你們心里,卻仍不過只是一個婦人,就像蘇荷,她的功績足已進入凌煙閣,但是你們,有多少人是真正認可的呢。”

    “這一切,不過只是因為我們是女人而已。”王皇后充滿怨念的說著,“武周代唐,女主天下,你們怕了,怕再次重蹈覆轍,失去你們作為男人的利益與尊嚴。”

    “不要聽這婦人瘋言,證據就在長生殿。”林輔國說道,“太醫已經前往長生殿了。”

    “太子殿下現在在何處?”有朝臣問道。

    “殿下事先知道王氏欲密謀篡亂,所以昨日便離開了長安。”林輔國說道,“京畿北的朔方軍,乃是太子令旨,上皇手諭,為的就是防止王氏挾天子以令諸侯。”

    很快,太醫為重兵昏迷的李怏診治過后,在長生殿內找到了一種獨特的香,并帶往宣政殿公示諸臣。

    “陛下的病,難道是這香?”

    “此香有毒?”群臣害怕得紛紛退后了幾步。

    “此香無毒,”太醫將香爐打開,“但皇后為陛下療養的藥膳中有一味藥材,若與此香結合,便會產生微弱的毒素,但隨著累積,便會成為害人心肺的劇毒,這是一種極難察覺的慢性毒藥,除非神醫再世,尋常診脈是無法判斷出來的。”

    “王氏,你以媵妾的身份被立為皇后,不知感恩,竟對君王,自己的丈夫下此毒手。”

    面對林輔國的背叛,以及朝臣的嘴臉,王皇后惱羞成怒,破口大罵道:“林輔國,你這背叛之人,就算我敗了,也要拉著你一起…”

    林輔國聞言大驚失色,然而王氏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殿外闖入的人一箭射中了胸口。

    王皇后應聲倒地,臨死前,她指著林輔國,“你…不得好死。”

    “母親,母親。”趙王大驚,欲與林輔國拼命,卻被禁軍攔下扣押。

    林輔國被嚇了一跳,同時也松了一口氣,他之所以知曉這一切密謀,是因為他也是參與者。

    然而倘若王皇后今日若將他一同供出,那么宣政殿將要遭到血洗。

    “鎮北王!”

    群臣大驚失色的轉身看著殿外搭弓的女將,“鎮北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帶甲上殿,箭指秦鏡。”

    宣政殿懸掛的一面秦鏡,將這滿朝文武的嘴臉照得一清二楚。

    正如王皇后所言,朝臣們對于即便有再造之功的蘇荷,也并沒有完全認可,尤其是在平定叛亂后,以異姓王,一女子之身,割據朔方,這更加引得這些讀書人的不滿。

    “秦鏡照妖邪,爾等不辯忠奸,那么就由我來替天行道。”蘇荷回道。

    “圣駕就在長安,你私自帶兵屯于京畿,是想造反嗎?”有文官指責道。

    “君王囚我夫君,是非不分,不仁不義,我造反又有何不可?”蘇荷與群臣對峙道。

    “好啊,你果然有反心。”群臣指著蘇荷道。

    “是寡人下的令。”皇太子李淑踏入宣政殿,“王氏,也是寡人讓鎮北王鏟除的,自陛下在東宮,王氏屢屢加害于寡人,諸卿,可有異議?”

    在朔方軍的輔佐之下,加上手握禁軍的東宮詹事府太子詹事林輔國,此時的皇太子李淑,已經徹底掌握了整個帝國的最高權力。

    李淑的出現,讓群臣停止了對蘇荷的猜疑,并紛紛叩拜,“臣等惶恐。”

    作者有話說:

    李淑跟李忱這兩個人是相互信任的(至于原因,合理即是)

    第231章 風定長安(五)

    ——長生殿——

    林輔國命心腹禁軍帶著太醫闖入長生殿, 以取證王皇后毒害之舉。

    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語的李怏,奄奄一息的躺在龍榻上,他看著忙前忙后的太醫, 無論自己如何使眼色都沒有人來理會他。

    因為這些人, 都是受林輔國差遣,只聽命于林輔國。

    做了十幾年艱難儲君, 終于熬出頭的李怏,沒有想到才過去了短短幾年, 作為一個帝王,竟然淪落至此。

    太醫看了一眼半只腳踏入鬼門關的李怏,最后于心不忍的跪伏下。

    “臣一家老小都在林將軍手中, 請陛下恕罪。”

    太醫離去后, 李怏最后的希望也隨之破滅,他明白, 長生殿出事如此之久,卻沒有人前來探視,掌管禁中大權的王皇后與林輔國狼狽為奸, 只怕太子也是兇多吉少, 又還會有誰來救自己呢。

    太子李淑在宣政殿安撫群臣, 御史中丞元渽從孝真公主宅出來,入宮找到了林輔國。

    “林將軍, 公主讓元某人來傳話。”元渽道。

    “老奴明白。”林輔國很是懂事, “上皇一日殺三子,其中有一子乃孝真公主胞弟, 此案, 與當時的太子, 現在的陛下也有牽連。”

    “老奴這就去長生殿, 元中丞與公主就等大內的喪鐘吧。”

    于是趁著李淑還在外朝,林輔國快馬加鞭來到長生殿。

    此時的長生殿,守滿了內侍省的宦官,整個內廷的氣氛都十分緊張。

    林輔國踏入李怏的寢殿,里面被翻找得凌亂不堪,林輔國見之挑眉道:“怎么搞的,像話嗎,要是太子殿下見到了,可擔待的起。”

    遂有一眾內侍上前收拾,很快寢殿就變得齊整了,宦官們的動靜驚醒了昏厥的李怏。

    病痛加身心的折磨,讓李怏在看見林輔國后,憤怒的想要起身殺了他。

    “陛下,太醫說了,您若是不好好歇息,恐怕連今夜都熬不過去。”林輔國站在榻前低著頭說道。

    李怏瞪著雙目,使盡渾身解數,才咬出了一個字,“殺…”

    “什么?”林輔國側過耳朵。

    李怏一把抓住林輔國的衣裳,林輔國沒有制止,只是冷漠的盯著李怏,眼里絲毫沒有憐憫之心,“我自幼被送入宮中,出身小黃門,受人欺辱,一步步走到今天,都是因為陛下的信任。”

    “可陛下的恩,猶不及我對李氏皇族的恨。”林輔國又道,“沒有人愿意成為閹人送入宮中。”

    “都是因為你們這些上位者,只顧自己的快活,不顧低層百姓。”林輔國回憶著幼時,“閹人本沒有讀書識字的機會,陛下有想過,為何我會識字嗎,我本良家出身,父母事農桑供養我讀書,若不是你們這些上位者,我現在應該與宣政殿內那些大臣一樣,讀書考取功名。”

    李怏無法開口說話,只能死死瞪著悲憤敘述過往的林輔國。

    “不過,若不是你們,我現在也不可能擁有掌握上位者生死的權力,宰相、將軍,紛紛巴結奉承于我。”林輔國漠視著李怏,“陛下想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何一日不如一日嗎?”

    李怏對自己一直無法好轉的身體曾有過懷疑,然而找了諸多太醫都無法診斷出原因。

    他也曾疑心過身邊之人,可因為沒有證據,加上太醫的診治,便以為真的是操勞所致,直到昨天王皇后與林輔國暴露出了真面目。

    李怏死死的盯著林輔國,悔與恨占滿了他整顆心臟,劇烈的疼痛,就像隨時要炸開一般。

    “陛下在長生殿所聞到的香,是皇后殿下命老奴尋來的一種奇香,此香無害,但若與一味藥物相結合,便是毒。”林輔國說道,“皇后殿下每日都進藥膳,陛下怎就沒察覺呢?”

    王皇后所奉膳食,李怏也是起過疑心的,但經太醫院查驗過后,并無不妥,所以李怏也就不在對這位相伴了數十年的枕邊人起疑。

    “哦對了,不光是皇后殿下有野心,”林輔國繼續道,他俯下身,進一步刺激李怏,“還有孝真長公主呢,陛下的親妹妹。”

    “孝真長公主與雍王合作,太子殿下夜出長安,今日已經帶著朔方軍控制了局面。”林輔國又道。

    “現在,宣政殿的文武百官,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擁立太子為帝了。”

    在接二連三的刺激之下,李怏拼盡力氣而起,林輔國遂伸出手將李怏死死按到床下。

    “所以為了太子能夠順利繼位,還請陛下,今日殯天。”

    說罷,林輔國露出了狠厲的眼神,丑陋的面孔變得無比猙獰,手中按壓的力氣也只增不減。

    他隨手拿起一個枕頭死死蓋住了李怏的臉,而后用盡全身力氣壓下。

    在窒息下,李怏奮力掙扎,可癱瘓之人的垂死掙扎,又如何能抵得過殺心已起的健全之人。

    “陛下不要再掙扎了,到了地下記得與列祖列宗請罪。”林輔國說道。

    掙扎了一番后,李怏徹底沒了動靜,林輔國不敢掉以輕心,蒙了好一會兒才起身。

    他拿開枕頭,伸手試探鼻息,忽然身心一顫,他挑起白眉,“不要怪我狠心,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就在林輔國前往長生殿的同時,孝真長公主也帶著人馬去了太極宮。

    她并非往東宮,而是去了太上皇所在的甘露殿。

    ——太極宮·甘露殿——

    甘露殿外有林輔國的人在把守,他們自然不會允許孝真長公主入內探視。

    “陛下有令,不允許任何人入內探視上皇,還請長公主不要為難小人。”

    “究竟是陛下的意思,還是林輔國的意思。”孝真公主不悅道。

    幾個宦官埋頭對視,元渽遂從袖口內拿出一塊林輔國給她的察事廳腰牌。

    “現在,可以進去了嗎?”元渽問道。

    眾人見之,當即讓開了路,孝真公主回頭看了一眼元渽。

    元渽半瞇著眼睛弓腰道:“適才去傳信,林將軍知道公主想做什么,于是便將此牌給了下官,可以便宜行事。”

    孝真公主拿起腰牌,“這個林輔國,倒是懂事。”

    “畢竟他現在只有長公主您可以倚靠。”元渽道。

    孝真公主遂踏入了甘露殿,然而在正殿門前,卻被蟲娘攔住了去路。

    “你不能進去。”

    孝真公主看著這個都能做自己女兒年紀的妹妹,“讓開!”

    “阿姊,阿爺已經病重,時日無多。”蟲娘知道孝真公主想要做什么,于是勸說道。

    “那又如何。”孝真公主滿不在乎道。

    “他是我的父親,同樣也是阿姊的父親。”蟲娘道。

    “他是你的父親,不是我的。”孝真公主冷漠道,“你體會過看著自己的母親被父親殺死的滋味,看著整個母族覆滅的痛苦嗎?”

    “如果沒有,就滾開!”孝真怒道,“你沒有資格指責我,也攔不住我。”

    蟲娘并沒有反駁孝真的話,卻也沒有讓步。

    盡管孝真知道蟲娘與李忱親近,但她對這個年少的妹妹,并沒有殺心。

    “不要以為你有李忱相護,我就不敢動你,不要逼我。”孝真公主瞪道。

    “我知道您很痛苦,可是如果我讓您過去了,我的心中也會非常難安。”蟲娘說道。

    “蟲娘,他當初在大明宮中時是如何對待你們母女的,你難道都忘了?”孝真公主對于蟲娘的維護十分不理解,“你知道蟲娘這個名字,意味著什么嗎,他自你出生,便厭惡你。”

    “不是因為阿爺。”蟲娘低下頭。

    孝真公主愣住,“是因為,李忱?”

    “蟲娘會很傷心,阿兄也會很傷心的。”蟲娘說道。

    孝真公主皺眉,“活在這個時代,女子只有像武皇那樣手握權力,才有資格決定自己的命運,否則便會成為那些男人爭權的犧牲品。”

    蟲娘并非聽不懂孝真的話,“可當你身處黑暗時,你的生命中,突然涌入了一道光,你還會在乎與計較這些利益嗎?”

    “我不管別人怎么看,在蟲娘的心中,除了阿娘,就只有阿兄是真心待我。”

    孝真公主緊握著手中的橫刀,就在她想要拔刀時,老皇帝拖著病體從殿內推開了門。

    “蟲娘,你退下吧。”老皇帝說道。

    “阿爺。”蟲娘回頭道。

    “這些時日,多謝你的照顧。”老皇帝又道。

    “阿爺。”蟲娘欲想上前,卻被老皇帝阻攔。

    “一切因果,我都會承擔,你不要為難蟲娘。”老皇帝似懇求孝真公主一般道。

    “你在國難之時,拋棄妃嬪逃離長安,蟲娘也是受害者,我自然不會為難她。”說罷,孝真公主踏入了甘露殿。

    殿內的陳設雖然十分簡樸,但是蟲娘將其收拾的十分干凈,不像殿外那般破敗。

    “你想做什么?”老皇帝就著干凈的地板,氣喘吁吁的攤坐下。

    “太上皇覺得呢?”孝真公主冷冷道,“太上皇做了這么多虧心事,心里就沒有半分愧疚嗎,還是說,在太上皇心里,只有崔氏母子,才是妻兒,其他的一切,失去利用價值后,都是可以舍棄的。”

    老皇帝陷入沉默,等他剛要開口,孝真公主又咄咄逼人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武氏集團再次進入朝中,你害怕武皇的事會重蹈覆轍。”

    “三娘,你也是李家的女兒…”

    “誰是李家的女兒!”孝真公主怒道,“我可不是太平姑母,輕信男人的下場,最終只會成為權力的犧牲品,我從來都是武家的女兒,不是你們李家的。”

    “你!”聽到孝真公主的話,老皇帝很是生氣。

    “天圣年間,你因一疑案,連殺三子。”孝真公主又道,“告訴你,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是我在暗中籌謀,想要報復李家,除了六郎,其他人都不知道,六郎,是害怕我暴露,所以才頂替認了罪。”

    “從此之后,我在這世上,便再沒了親人。”

    “我之所以撫養太子的長子,也是為了今日。”

    “我不會殺你,我要讓你親眼看著,你最擔心的事,再次重演。”

    “我要讓你悔恨一生。”

    作者有話說:

    第232章 風定長安(六)

    ——長生殿——

    當李淑趕到長生殿時, 才發現林輔國已經提前入內,并哭哭啼啼的跑出來說道:“陛下,駕崩了。”

    李淑站定一愣, 隨后加快腳步走進寢殿, 他顫顫巍巍的走到龍榻前。

    李怏睜著充血的雙眼,顯然非正常死亡, 于是李淑一把拽起林輔國。

    “林輔國,你好大的膽子。”

    “殿下, 冤枉啊,殿下。”當著眾人的面,林輔國一副委屈的模樣, “老奴自幼侍奉陛下, 與陛下情同手足,又怎忍心下此毒手, 老奴進來時就已經是這樣了,一定是王皇后那毒婦做的。”

    林輔國的話,李淑自然不會相信, 林輔國便壓低聲音提醒道:“老奴是奉孝真長公主之命。”

    李淑松開手后退了幾步, 他看著榻上窒息而亡的父親, 仿佛有萬般罪孽纏身,讓他喘不過氣來。

    李淑撲通一聲跪倒在榻前, 但很快, 他就鎮定了下來,“三郎的死, 我沒有辦法替他原諒您, 他是我最疼愛的弟弟。”

    或許在李淑的內心深處, 對于父親, 更多的是憎恨,他羨慕李溪能夠得到父親全部的歡喜,憎恨父親的偏心,以及對李潭的狠心。

    李淑直起腰身,“孝真長公主在哪兒?”

    林輔國有些猶豫,李淑眼神驟變,“吾以新君的身份問你,你要抗旨嗎?”

    林輔國內心一震,當即跪伏叩拜,“長公主去了太極宮。”

    就在林輔國以為李淑會離開長生殿前往太極宮阻止孝真公主時,李淑卻只是說了一句,“林詹事,大行皇帝的后事,你來處理,還有登基大典。”

    林輔國驚訝的看著李淑,旋即喜出望外的叩首,“老臣,遵旨。”

    “叫元渽過來見吾。”李淑又道。

    “喏。”——

    ——孝真長公主宅——

    蘇荷帶著人馬離開大明宮后直奔孝真長公主所在的里坊。

    此前,蘇荷派人回過府,李忱不在府內,知情的下人透露了李忱被林輔國帶去了孝真公主宅。

    孝真公主此刻還在太極宮,宅門外有數十守衛,李忱被軟禁于宅中,蘇荷帶著一支強勁的邊軍想要將她帶走。

    “讓開!”

    “何人擅闖長公主府!”守衛雖見邊軍有所恐懼,但也沒有退縮半步,一個個拿著棍棒阻擋在門口。

    “我是鎮北王蘇荷。”蘇荷自報家門,“前來接夫君回府。”

    “公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闖。”守衛回道。

    蘇荷大怒,欲拔佩刀硬闖,“從前我什么都不是,也敢打傷你家公主的家奴,今日,吾更不會畏懼!”

    “刀下留人。”元渽一襲紅袍,快馬趕到,“新皇有令。”

    “新皇?”眾人一驚。

    “先帝大行,太子殿下于靈前即皇帝位,特讓下官前來宣旨,請鎮北王入府接走雍王。”元渽遂解釋道。

    長公主宅的家奴不知孝真公主與元渽的關系,但卻明白太子淑在孝真公主眼里的重要性。

    府中或有不識駙馬者,但絕無不識太子淑者。

    李淑的話果然奏效,蘇荷沒動刀戈便入了公主宅。

    “十三郎。”成婚多年,二人一直聚少離多,見到李忱完好之后,蘇荷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下。

    “我沒事。”李忱撫摸著擁入懷中的妻子。

    咚!——

    咚!——

    咚!——

    長安城的東北角傳來了沉長的鐘聲,與報時的鐘響不一樣,足足有十二響。

    “這鐘聲…”蘇荷抬起頭。

    “天子十二響,是陛下駕崩了。”李忱挑眉道。

    皇帝的死在她心中并沒有掀起多少波瀾,她所悲傷的是吳王與永王。

    “新君繼位,天下可得太平?”蘇荷看著李忱問道。

    李忱看著太極宮的方向,搖了搖頭,“朝廷的風,才正起。”——

    至元五年春,皇帝駕崩于大明宮長生殿,太子李淑靈前繼位,于含元殿舉行登基大典,臨丹鳳門,大赦天下,改元應德,太子妃崔氏,冊立為皇后。

    就在李淑登基后的第二天,太極宮內傳出了喪報,由于孝真公主的刺激,老皇帝的病情加重,最后一病不起,駕崩于甘露殿,死時,只有蟲娘陪伴在側。

    短時間內,大唐接連失去兩位君王,朝臣與百姓悲痛不已。

    國喪之后,李淑開始對擁護的從臣大加封賞,并為吳王與永王平反,追封平亂之時戰死的功臣。

    在孝真長公主的干預之下,御史中丞元渽升任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集賢殿大學士、銀青光祿大夫,封爵許昌縣子。

    郕國公林輔國因擁立之功,升任司空兼中書令,晉爵博陸郡王。

    新皇上位,肅清舊黨,曾進讒言陷害蘇荷,又致虢國公戰死的內侍省大宦官于朝恩恐慌不已,于是便學林輔國,依附于孝真大長公主,供職于察事廳子。

    李淑登基之后,孝真公主也搬進了大明宮,開始插手干預朝政。

    然而讓孝真公主沒有想到的是,李淑登基后不再像從前那般聽話,事事都順從于自己。

    對于孝真公主所遞交的任用官員名冊,李淑只是從中挑選了一些重用,而一些軍政要職,所用人才,皆是平亂的有功之臣,他們并不受孝真公主所掌控,反而對于鎮北王蘇荷極為敬仰,這引得孝真公主的不快,與此同時,李淑還將李忱調入戶部,欲讓這位王叔入仕,遭到了孝真公主的反對。

    ——大明宮·紫宸殿——

    “王叔。”李忱入殿,已經登基為帝的李淑放下手中事物起身相迎。

    對于這位一直關照疼愛,并為自己籌謀,擁立自己登基的叔叔,李淑心存敬仰,并特許其劍履上殿。

    “臣,拜見陛下。”

    “王叔不必多禮。”

    “今夜過后,臣便要動身前往朔方。”李忱說道。

    “這么快?”李淑挑眉,“王叔辭官的上奏,淑兒看了,只是近日朝中政務繁忙,所以一直沒有抽身去探望王叔,王叔今日入宮,只是來辭行的嗎?”

    “其實王叔不用顧慮姑母的…”李淑又喃喃道。

    “陛下,今日臣來,是有一些事,要說與陛下聽。”李忱道。

    李淑識趣的屏退左右,“姑母這會兒還未醒,不會來紫宸殿,王叔但說無妨。”

    “臣并非想要挑撥陛下與孝真大長公主之間的感情。”李忱說道。“但有些事情,臣想,陛下應該需要知道。”

    李淑沉默了一會兒,“是關于姑母的嗎?”

    李忱點頭,隨后遞給了李淑一本簿子,“這是戶部今年最新清算出的人口,我希望陛下能夠明白,內斗引起的戰爭,會給整個天下帶來什么。”

    李淑翻開簿子,臉上充滿驚愕,“三千萬…”

    而后李忱又與李淑講起了一些發生在宮中的陳年往事。

    “小淑,帝王可心存仁慈,但不能為情所困。”李忱最后提醒道。

    李淑沉默了許久,他看著眼前這位善意提醒的叔叔,“多謝王叔今日的提醒,我的心中,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于朝恩之罪,李淑并沒有忘記,盡管他依附于孝真公主,李淑還是派人將其縊殺于內侍省,又罷御史大夫賀蘭瑾明,棄之不用。

    對于有擁立之功的蘇荷與李忱,李淑大加信任,孝真公主并沒有說什么,但于朝恩之死,卻觸怒了她的底線。

    ——紫宸殿——

    “陛下為什么要殺了于朝恩?”孝真公主怒氣沖沖的來到紫宸殿。

    李淑的神色很是平淡,“相州之戰,就是因為于朝恩的干預,致使數萬人戰死,虢國公也是因他,那么多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中,他難道不該死嗎?”

    “宦官不過是皇帝身邊養的一條狗而已。”孝真公主說道,“他做的這一切,都只是按照先帝的旨意行事,先帝已經駕崩了,你明知道他現在是我的人,為什么不事先與我商量?”

    孝真公主生氣的看著李淑,“難道你也要學你祖父,在利用完自己的親姑母之后,因為權力,反目成仇?”

    李淑紅著眼眶抬起頭,“誰我都可以忍,包括林輔國,我都可以因為姑母而忍受,但唯獨于朝恩不行,虢國公的死,我不能原諒。”

    “我在意的不是于朝恩的死,而是你不與我商量。”孝真公主道,“他不過是個賤命一條的閹人,你想殺他,我沒有意見,但是你為何事先不差人告訴我。”

    “我撫養陛下二十余年,難道會因為一個卑賤之人而不顧我們多年的情分,不顧陛下的感受嗎?”孝真公主又道。

    “姑母…”李淑低下頭。

    孝真公主看著李淑,“陛下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如今登基為帝,連姑母的話,都不愿聽了嗎?”

    李淑連忙搖頭否認,隨后跪伏下叩首,對于孝真公主,李淑依賴至極,也不愿意失去這份情,“淑兒不敢,淑兒自幼喪母,是姑母含辛茹苦將淑兒養大,在淑兒的心中,姑母就如母親一般。”

    如今的李淑,在李忱的幫助下,受朝臣與萬民擁戴,逐漸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孝真公主明白,此刻還不能與新帝反目,于是便加以利用新帝對自己的依賴,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小淑,你是姑母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姑母希望你能一直站在姑母這邊。”

    李淑聽到孝真公主的話,“淑兒的心,從未變過,但有一點,淑兒身為李家子孫,不愿將屠刀伸向無辜之人,包括宗親。”

    “父親與皇祖父的事,淑兒都沒有干預,這些因果也該了結了。”李淑又道,“其余宗室,都是無辜之人,如果姑母執意這樣,這天下又將陷入動蕩,域外胡人虎視眈眈,稍有不慎便有滅亡亡族之災,這是淑兒所不愿見到的。”

    “戶部今年呈上來的人口,長安之亂,短短幾年,國朝就減少了四千萬人,光是戰爭,就死了三千萬人。”李淑看著孝真公主道,“三千萬人吶,姑母。”

    “現在的大唐,人口不足兩千萬,再也經不起任何波折了,無休止的戰爭只會讓國家衰落直至滅亡。”李淑又道,“如果姑母真的血洗了李家,這天下,就會變成煉獄。”

    面對李淑的質問,孝真公主很是不快,脫離掌控的棋子,也讓她越發心疑,她似被逼瘋一般的拽起李淑,瞪著陰狠的雙眼,“是不是李忱告訴你的?”

    作者有話說:

    孝真和武皇不一樣,孝真不光是想要權力,還想殺光宗室。(就是復仇,被滅族,然后滅仇人族這樣。)

    如果孝真贏了,無論李忱是男還是女,都會死,而且是第一個死。

    李忱和李淑心里,民族大義多一點,歷史上,安史之亂過后,唐朝就一直陷入動蕩與藩鎮割據,混戰讓漢民族走下坡路,以至于有元朝的出現。

    第233章 風定長安(七)

    “一定是李忱, 不然今日他為何進宮。”孝真公主又道,“他在挑撥我與你的關系,你明白嗎?”

    “他如果真的沒有野心, 就不會讓蘇荷繼續擁兵朔方。”孝真公主猜疑道。

    “姑母。”李淑埋著頭喊道, “這樣的生活不好嗎?”

    “天下太平,再也不用受人壓迫, 為何還要挑起爭端呢。”

    孝真公主冷靜了下來,她覺得, 現在的李淑與自己隔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而今朝廷,以自己為首,加上林輔國的依附, 與塞外邊軍形成了制衡。

    孝真公主想要打破這平衡, 實現□□,而李淑卻在極力的維持著平衡, 又因為都城凝聚著人心,又有天子所在,所以有著絕對的優勢, 故而李淑的心, 更偏向朔方軍。

    更何況, 塞北還有一個強大的突厥汗國,回紇虎視眈眈。

    “帝王, 不能心慈手軟。”孝真公主提醒道, “不管有沒有野心,但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淑兒知道。”李淑點頭, “我會提防小心河朔, 但現在新繼位的回紇可汗, 極有野心, 朔方軍不能夠動搖,姑母要向我保證,不會動她們。”

    孝真公主輕嘆了一口氣,她并不想與李淑鬧僵,于是選擇了表面上的妥協,“好。”

    孝真公主離開紫宸殿后,得知李忱今日要隨蘇荷前往朔方,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勸說,李淑都不會對這二人下手。

    ——綾綺殿——

    雖然答應了李淑不會動李忱與蘇荷,但孝真公主對于二人的忌憚心之強,注定了她不會就此罷手。

    “老奴見過大長公主。”林輔國踏入綾綺殿叉手道。

    “李忱要隨蘇荷回朔方了。”孝真公主說道。

    “老奴明白。”林輔國再次叉手,“他們一定無法活著回到朔方。”

    “記住,這并不是吾的意思,吾也從來沒有差遣你做什么。”孝真公主又道。

    “這些都是老奴一人所為,與大長公主無關。”林輔國笑瞇瞇的回道。

    “去吧。”孝真公主揮手,“別讓吾失望。”

    “喏。”

    就在林輔國離開綾綺殿準備出宮時,卻被內廷的宮人叫住。

    “見過林監。”宮人福身道,“皇后殿下有請。”

    “皇后殿下?”林輔國愣住,帶著疑惑來到了內廷宮苑,天子后妃皆居住于光順門內的宮殿中。

    皇后崔氏居于明義殿中,林輔國剛一踏入,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因為真正召見他的,不是皇后,而是皇帝李淑。

    “陛下?”林輔國快步上前,叩首道,“老奴林輔國,叩見陛下。”

    “吾有一件事,要拜托尚父。”李淑起身親自將林輔國扶起。

    林輔國聽到天子對他的尊稱,心中很是欣喜,“但憑陛下吩咐。”

    “十三叔與叔母就要回朔方了,”李淑說道,“吾想請尚父幫忙護送。”

    林輔國徹底呆住了,一方面是孝真大長公主的意思,另一方面是皇帝的旨意,二人做著相反的決策,一時間,他不知是該聽誰的好。

    “此事只有尚父能做,請尚父務必保叔叔平安抵達朔方。”李淑又道,“不要辜負吾的信任。”

    話已至此,林輔國只能先行應下,“喏,老奴一定辦到。”

    在一番思索下,林輔國做出了取舍,他出宮回到自己的宅邸,命人將死士聚齊。

    比起皇帝,孝真大長公主更加需要與信任自己,林輔國明白,若是忤逆孝真大長公主,那么自己的死期也將不遠——

    ——望春門——

    林輔國帶著一隊禁軍笑瞇瞇的迎上馬車,“鎮北王。”

    蘇荷騎在馬背上,也喚了一句,“博陸王。”

    林輔國看著馬車,“王在內?”

    話音剛落,車內便穿出了咳嗽聲,林輔國旋即上前,“老奴見過十三大王。”

    一陣狂風席卷,將車簾吹起,林輔國抬頭,瞥見了車內的紫袍。

    “嗯。”

    “有勞博陸王護送,事不宜遲,啟程吧。”蘇荷打馬說道。

    “好。”林輔國遂上馬。

    整個一路,林輔國都在吹噓與夸贊蘇荷的功績。

    “大唐若沒有鎮北王,恐怕今日都不得安寧,而今四海升平,多虧鎮北王啊。”

    “就算沒有蘇荷,也還會有其他人。”蘇荷說道,“國家能否獲得安寧,從來都不是靠個人。”

    “不管怎么說,鎮北王對北唐有再造之恩,無人可超越。”林輔國半瞇著眼睛說道。

    “博陸王不也一樣嗎。”蘇荷也吹噓道,“撥亂反正,輔佐陛下登基。”

    “林某的功勞哪能與鎮北王相比。”林輔國謙虛道。

    隊伍離開京師后,天色也暗淡了下來,林輔國遂提議前往就近的驛館歇息,“附近有個驛館,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再趕路如何?”

    “好。”蘇荷十分爽快的應下。

    然而燈火通明的驛館內,卻是暗藏殺機,數十死士劫持了驛館內的官吏,蟄伏于館內。

    馬車駛入驛館的庭院,蘇荷跳下馬,命眾人各自散去歇息。

    “趕了半天的路,都辛苦了,今夜好好歇息。”

    “喏。”

    就在蘇荷遣散護衛,轉身去扶李忱下車時,率碗聲忽然從驛館內傳出。

    殺!

    數十人破窗而出,將馬車圍于院中。

    “我說為何不見官吏出來迎接,原來是被你們占領了。”

    然而蘇荷伸入車內的手,并非是要攙扶李忱,而是為了拔出藏在車內的橫刀。

    “是誰派你們來的?”蘇荷冷冷的問道。

    刺客們并沒有理會蘇荷,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殺了車內的人。”

    蘇荷扭頭,發現帶路的林輔國早已逃之夭夭,于是吹響了口哨,適才散去的護衛瞬間聚攏。

    夜色之中,兩波人馬在驛館前廝殺了起來,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蘇荷所帶護衛皆為朔方軍精銳,刺客人數雖多,卻不占上風。

    在暗中觀察的林輔國終于按耐不住,于是提前派出禁軍將驛館圍了起來。

    并命弓箭手,不分敵我對廝殺的人群數箭齊發,“一個活口都不要留。”

    短短片刻,驛館前就躺滿了尸體,蘇荷將尸體堆在馬車前,利用馬車與尸體抵擋箭矢。

    “蘇荷,束手就擒吧。”露出真面目的林輔國騎馬上前——

    ——長安·大明宮——

    綾綺殿內,孝真公主倚靠在窗邊,看著夜色中那半邊彎月,似乎還有一抹鮮艷的紅色。

    “陛下讓博陸王護送雍王與雍王妃,是為了保護她們的安危,公主就不擔憂嗎?”心腹侍女拿來一件裘衣替孝真公主披上。

    “林輔國是個聰明人,他自然明白,陛下并非出自真心信任,只有吾,才是他唯一的生路。”孝真公主道。

    想到自己暗派林輔國行刺雍王可能引起李淑的不悅,孝真公主于是起身,“去紫宸殿。”

    等孝真公主來到紫宸殿,卻并沒有看到李淑的身影。

    自登基之后,李淑便居于三大殿的紫宸殿,后宮妃嬪也只有崔皇后一人,故而極少去內宮。

    “陛下去了明義殿。”紫宸殿值守的宦官回道。

    “明義殿?”孝真公主挑眉,“都這個時辰了,陛下怎么會在明義殿。”

    “今日一天,陛下都在明義殿。”宦官又道,“內侍省傳話,說是今夜陛下要宿于明義殿。”

    孝真公主聽到宦官的話,心中涌起了一絲不一樣的情感,連攥在腹前的手都不自覺的握緊了。

    “公主,公主。”侍女拾起孝真公主掉落的外袍,緊跟在身后。

    很快,她便來到了內廷的明義殿,侍女撐著雙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崔皇后聽到孝真大長公主來了,于是匆匆出殿。

    “陛下呢?”孝真公主并未行君臣之禮,剛一見面,便冷言冷語的質問道。

    “陛下已經歇息了,大長公主請回吧。”崔皇后說道。

    “歇息了?”孝真公主挑眉,“陛下為皇孫時,東宮處境艱難,經常夜不能寐,通常這個時辰,陛下都在處理公務與奏疏,又怎會歇息呢。”

    “人累了,自然就會睡下。”崔皇后攔著孝真公主不讓其入內道。

    “崔氏,我能讓陛下立你為后,同樣也能讓陛下廢了你。”孝真公主凌厲的說道。

    “那就等陛下廢了我之后,大長公主再來吧。”崔皇后也十分強硬道,“現在,這里是我的寢殿,我不讓公主進,公主難道還有硬闖嗎?”

    崔皇后的阻攔,激怒了孝真公主,“來人!”

    幾個宦官聞訊上前,“我看誰敢!”崔氏遂大呵道。

    中宮所居的明義殿充滿了火藥味,孝真大長公主與皇后崔氏劍拔弩張,誰也不肯退讓。

    “你們崔家,也活得不耐煩了?”孝真公主怒道。

    面對孝真公主的威脅,崔氏并沒有退縮,“大長公主今日的跋扈,皆是仰仗陛下之威,可是公主心中,可有半分憐憫陛下這位親侄兒嗎?”

    “陛下將公主視為至親至愛,可公主可曾憐惜過陛下?”

    “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孝真公主挑眉道。

    “在公主心里,對陛下難道就沒有半點情分?”崔氏繼續問道。

    “夠了!”孝真公主呵道。

    忽然一名侍女匆匆來到明義殿,在孝真公主耳側嘀咕了一陣。

    孝真公主聽后神色驟變,她大聲質問著崔氏,“陛下究竟在哪兒?”

    作者有話說:

    李忱也算是李淑在黑暗中的一道光。

    因為好多次東宮的危機都是李忱去化解的(因為老皇帝偏愛李忱嘛)

    文是從天圣九年開始寫的,在這之前,李忱和李淑兩個年紀相仿的叔侄二人就互相達成了信任。

    所以李淑一有難題就找叔叔,然后受委屈就找姑姑。

    本文已經接近尾聲啦,預收文,全員惡人的《美人謀》以及小ma文學的《太后難撩》感興趣的小可愛幫忙點個收藏。

    第234章 風定長安(八)

    “林輔國, 你好大的膽子。”一道熟悉,又令人害怕的聲音從車內傳出。

    “你不是李忱,你是誰!”林輔國大驚, 死死盯著車架質問道。

    “你說我是誰。”車內的人忽然弓腰走出。

    一眾禁軍握刀的手都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林輔國更是嚇得摔下了馬,“陛下?”

    李淑的出現, 使得局面發生了反轉。

    “爾等身為北衙禁軍將士,難道也要跟隨林輔國弒君嗎?”李淑大呵一聲。

    李淑如今已經登基, 并在禁苑檢閱過北衙六軍,那些聽命于林輔國的禁軍,紛紛丟下手中屠刀, 跪伏請罪。

    而完全聽從于自己的死士, 已經損傷殆盡,林輔國只得跪伏于地, 哆哆嗦嗦的請罪道:“老奴并不知是圣駕,這一切都是孝真大長公主的意思,大長公主這樣做也全都是為了陛下啊。”

    林輔國的話, 讓李淑很是難堪, 蘇荷旋即道:“我看, 這都是你自己的意思吧。”

    “鏟除了朔方,便是你掌握的禁軍獨大。”蘇荷又道。

    蘇荷的話, 讓林輔國驚恐的抬頭, 他慌忙解釋,“不, 不, 是大長公主。”

    “林輔國, 朕當初是如何交代你的?”李淑質問道。

    林輔國有些心虛, 李淑眼中透著狠厲,“你不但違抗朕的旨意,還刺王殺駕。”

    “陛下,陛下!”林輔國跪爬著上前苦苦哀求——

    ——長安·大明宮——

    “陛下根本就不在明義殿。”孝真公主盯著崔氏說道,“陛下去了哪兒?”

    面對孝真大長公主的質問,崔皇后不慌不忙的回道:“我怎知道。”

    崔瑾舟出身世家,家族帶來的底氣與與生俱來的氣質,都讓她不肯低頭半分。

    被立為皇后后,崔氏門庭更加顯耀,如今的李淑不光有朝臣的支持,還有山東士族。

    想要穩固權力的孝真公主,是絕不敢輕易動崔、鄭兩大世家,至少在皇帝登基之初不敢。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孝真公主道,“你既為皇后,是陛下的結發妻子,便應該為陛下著想,而不是幫著邊軍坐擁地方。”

    “在陛下眼里,公主口中所說的邊軍,曾在數次救陛下于危難,扶大廈之將傾,在陛下心中是至親至愛之人,于公于私,陛下所做,并無不妥。”崔皇后回道,“難道大長公主就沒有珍視之人嗎?”

    “大長公主。”就在二人爭執時,一名宦官匆匆跑入明義殿。

    宦官靠近孝真公主,低聲道:“博陸郡王在護送雍王回朔方的途中被刺殺了。”

    孝真公主驅身一震,林輔國是自己手中用來對付邊軍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她發瘋似的離開了明義殿。

    內廷通往外朝的必經夾道中,一名紫袍站在正中間擋住了去路。

    中書侍郎元渽早已在此等候多少,他叉手行禮道:“下官見過大長公主。”

    孝真公主懷疑的看著元渽,“此事是你謀劃的?”

    元渽搖頭,“下官是來提醒公主,人都是會變的,尤其是掌握了權力的人。”

    “只有心智不全的幼童,才會無條件的聽命與遵從。”元渽又道。

    聽懂了元渽的意思,孝真公主并沒有表態,“陛下是我一手撫養長大的,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我絕不會舍棄。”

    看著孝真公主的背影,元渽轉過身,“公主不要忘了,陛下姓李,這種無法割斷的血脈,注定了公主與陛下,會成為對立。”

    于朝恩與林輔國的死,也讓身為宰相的元渽十分畏懼,畢竟自己當初也是靠著非人的手段才獲取了孝真公主的信任以及今天的地位——

    ——驛館——

    “陛下,老奴知錯了,還望您看在孝真大長公主的分上,饒了奴吧。”

    蘇荷手持橫刀騎馬上前,“今日你帶人蟄伏此處,欲害我夫君,就算陛下能饒你,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陛下,陛下,老奴愿意交出兵權,只求一條活路。”林輔國將希望寄托于李淑身上。

    然而蘇荷的殺心已起,盡管林輔國以孝真公主的名義哀求李淑放過,但最終還是被蘇荷斬于馬下,自此,李淑收歸了北衙六軍的兵權。

    繼于朝恩后,林輔國被設計刺殺,結束了長達數年宦官亂政的局面。

    李怏當政期間,重用宦官,在平定陸施叛亂之后,開始收奪兵權,又受宦官于朝恩的讒言,猜忌武將,致使功臣來沺被殺,蘇荷擁兵朔方不朝,李光必屯徐州,占據江淮不朝。

    為了打破這個局面,李淑登基后,遂命元渽設計,于內侍省縊殺了于朝恩,又與自己的王叔一同出導了這出苦肉計,其真正目的,就是為了鏟除手握重兵的林輔國。

    而林輔國到死都不知道,雍王返回朔方,只是叔侄二人針對自己的一場謀劃而已。

    李淑看著林輔國的尸首,冷冷道:“將博陸王的尸體運回長安,就說是遇刺。”

    “喏。”

    之后李淑與李忱在官道一處涼亭內道別。

    “多謝王叔,替淑兒鏟除了這個大患。”李淑由衷的行禮謝道,“等回朝之后,我便會下旨重新重用李懷恩與李光必兩位將軍。”

    “邊將之事,臣并不擔憂。”李忱說道,“他們雖非純臣,卻也是忠貞之人,臣唯一擔憂的,是陛下與孝真大長公主。”

    “姑母哪里,我會處理。”李淑回道,“天下大義,我還是分得清的。”

    李忱看著李淑沉默了許久,她忽然改口,“小淑,有時候太過重情,并非是一件好事,我希望你在愛他人之時,先要顧己。”

    李淑明白李忱所指,遂笑道:“十三叔就放心吧,您知道的,淑兒一向是最聽您的話的。”

    聽到李淑的回答,李忱微微挑眉,她明白,有些情感,一但根深蒂固,旁人的囑咐就算再多,也無濟于事。

    “陛下,珍重。”李忱拜別之后便被蘇荷扶上了馬車。

    李淑看著她們的身影,忽然喊道:“叔父。”

    李忱抬起頭,李淑遂抱合雙手,弓腰叉手道:“這些年,多謝您的照看,小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

    突如其來的離別語讓李忱一下酸澀了雙眼,“回去吧。”

    “駕!”

    待馬車與隊伍徹底消失在了山間時,李淑才上馬帶著禁軍返回長安城——

    ——長安——

    林輔國被抬回長安時,已是拂曉,尸體從城門進入,百姓們圍上前。

    那張丑陋的面孔已經變得僵硬,士庶見之,無不拍手叫好,甚至有的還敲鑼打鼓告知街坊。

    “大宦官林輔國死了!”

    “林輔國死了!”

    “報應,報應!”

    “老天爺開眼了。”

    林輔國其朋黨驚聞死訊,也都趕到丹鳳門前觀望,見到尸體后,個個面如死灰,甚至還有人已經在收拾家當,暗中將家眷遣送回鄉下,以此避難。

    樹倒猢猻散,林輔國一死,其培植的勢力也就此瓦解,這些年所積攢的家底也都被朝廷抄沒,充了公。

    林輔國從輔佐李怏登基得勢后,不斷扶持黨羽,收受賄賂,光是大的宅院,就有好幾座,其中最大的一座,足足占據了半個里坊,比王府的規模還要大。

    李淑下旨查抄所有家資,連帶親信黨羽都受到了牽連,所查抄出的資產,足有戶部一年稅收之多,從而緩解了朝廷在安西的軍費緊缺。

    孝真公主看到丹鳳門前的尸體,以及換防的禁軍,這才明白自己中了李忱的計。

    紫宸殿中,回朔方之言,不過是有意說給自己安排在皇帝身側的細作所聽。

    李淑回到長安后,便讓兵部將徐州的臨淮郡王李光必召回,許以宰相之職,又調李懷恩歸朝,擔任左神武軍大將軍。

    短短幾日,便連續鏟除了依附于孝真公主的兩大權宦,李淑的做法,引起了孝真公主的不滿。

    她看著林輔國的尸首,瘋狂將最后一絲理智占據,“你寧愿相信李忱,也不愿相信撫養你成人的姑母嗎?”

    孝真公主并沒有去找李淑對峙,而是返回綾綺殿,以退為進,命左右宮人收拾行囊準備搬出大明宮。

    孝真公主這一招,果然奏效,當回宮后的李淑得知自己的姑母要搬離大內,于是慌忙趕到綾綺殿挽留。

    “姑母。”李淑換回黃袍踏入綾綺殿,見孝真公主不搭理自己依舊收拾著行禮,于是屏退殿內的宮人,湊近了一些,“姑母。”

    “姑母,”李淑一把抓住孝真公主的手腕,“淑兒知錯了。”

    “陛下怎么會有錯呢。”孝真公主抽出自己的手,繼續收拾,“妾身只是一個外人,不宜居住在大內,還請陛下高抬貴手,放過妾身。”

    聽到孝真公主略帶責怪的語氣,李淑只得連連道歉,“我知道姑母是因為林輔國與雍王叔的事在埋怨我。”

    “但是于朝恩與林輔國必須死。”李淑又道,“先帝在時,正是因他二人作亂,無端殺害功臣,我若留之,豈不也成了無道之君。”

    “陛下想殺便殺吧。”孝真公主繼續冷道,“陛下長大了,是皇帝,妾不過一婦人,豈敢多言。”

    見孝真公主執意要搬走,李淑便強硬的攔住了她的手,隨后還不等她反應,又攔腰將其抱起,“朕不讓你走!”

    孝真公主心中一驚,伸手輕推著李淑的胸口,撇頭說道:“陛下這是要做什么?”

    “姑母覺得我要做什么?”說罷,李淑遂將孝真公主抱至榻上,用手死死按住了孝真公主的的手腕。

    “陛下,妾與陛下身份有別,還請陛下自重。”

    李淑隨后起身,“到底要怎么做,姑母才肯原諒?”

    孝真公主看著李淑,提出要求道:“妾要南衙十六衛。”

    作者有話說:

    北衙和南衙,是禁軍與府兵,二者相互制約。

    第235章 風定長安(九)

    作為制約北衙六軍的南衙十六衛, 遙領天下折沖府,雖在節度使的設立下有所削弱,但仍作為京師駐防的重要兵力。

    所以李淑再聽到這個要求時, 眼里充滿了猶豫, 孝真公主見他如此,遂起身繼續收拾。

    面對執意要走的孝真公主, 李淑有些著急,只得硬著頭皮應下, “好。”遂以南衙十六衛作為刺殺林輔國收歸北衙六軍的補償。

    如此,孝真公主的心情才好轉了許多,然而這幾件事已在她的心中蒙生了不快, 姑侄二人表面雖和好, 但孝真公主心中的芥蒂仍在。

    李淑已不再像少時那樣依賴于自己,權力會改變一個人, 如果等皇權鞏固之后,她不知道是否會出現先帝朝那樣的事,原本親密無間的姑侄二人最后兵戎相見。

    幾日后, 在鏟除了幾大宦官之后, 李淑并沒有等來李光必的入朝。

    ——紫宸殿——

    便殿內, 李淑看著進奏院的奏報沉默了許久。

    “臨淮郡王李光必病逝于徐州。”

    李光必的長子帶著年幼的弟弟著喪服入京報喪。

    “李卿正值盛年,為何突然…”

    長子跪伏御前哭啼道:“先帝時, 父親為于朝恩所讒, 擁兵徐州不敢入朝,朝廷便以為父親要謀反, 父親聲名受損, 終日茶飯不思, 愧恨成疾, 等到陛下的詔書時,父親已經…”

    長子大哭,“父親臨終前只說了一句話。”

    “臣李光必,此生無愧于大唐與陛下。”

    李淑坐在御座上呆滯了許久,這位平定叛亂,收復山河,名藏太廟,繪像凌煙閣的大功臣,最終卻落得一個抑郁而終的下場。

    “是朝廷有負于你父親。”李淑說道。

    應德元年夏,臨淮郡王李光必在徐州病逝,李淑下詔輟朝七日,追贈司空、太保,謚號武穆。

    并重用其子,以其長子擔任左金吾衛中郎將——

    ——朔方·九原——

    時隔多年,李忱再次踏上了前往朔方的路途,在這片原本貧瘠的黃土地上,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這里沒有長安的繁華,同樣也沒有長安的勾心斗角,有的是浴血奮戰的邊軍,一腔忠勇。

    蘇儀回到了九原養傷,那次戰爭落下的病根,讓他再也無法持刀作戰。

    李忱回到九原便去拜見了這位岳丈,但沒過多久就被蘇荷拉回了房中。

    蘇荷卸下鎧甲,同時也卸去了所有防備,李忱推著輪車在屋內張望。

    蘇荷的梳妝臺前,靜立著兩個木偶,這么多年過去,蘇荷一直將它們帶在身側,從長安到行營,再到現在安定的朔方。

    李忱看著兩個隨主人安定下來的人偶,此刻也如同她們一樣,再不用隨波逐流。

    將李忱留在京師當做人質的幾年里,蘇荷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當那封李怏偽造的家書送到朔方時,蘇荷心中的憤怒更加。

    自古帝王多疑,她不敢想像那幾年,李忱在長安所遭受的摧殘與折磨有多痛苦。

    甚至當探子將京城消息傳回時,蘇荷都不敢去聽,她害怕自己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而今終于,重聚的二人獲得了短暫的安寧,對于蘇荷來說,李淑對李忱的信任,她其實是有些驚訝的。

    不但親自護送李忱離開長安,并將整個朔方都委托給了夫婦二人,這份信任對帝王而言,是少有的。

    卸甲之后,蘇荷特意拉著李忱去沐浴更換了一身衣裳,做完這些,又在鏡臺前精心打扮了許久。

    李忱靜坐在屋內,推著輪車靠近道:“這是要出門嗎?”

    面對李忱的疑惑與不解人意,蘇荷停下手,有些幽怨道:“難道我就不能打扮打扮,給自己的夫君看嗎?”

    李忱看著蘇荷的雙眼,呆滯了片刻,不等李忱說話,蘇荷遂起身,一把坐在李忱身前。

    低頭挑起李忱的下顎,認認真真說道:“我既可為士,為知己者死,同樣也可以為悅己者容。”

    夾腰而坐,讓李忱瞬間紅了臉,蘇荷隨后俯下身埋怨道:“你數數,自打成婚后,有多少日是重逢的,又有多少是離別。”

    “阿珺一直在長安,與我分離了這么久,難道就不想我嗎?”

    “我可是…”蘇荷撫摸著李忱的臉龐,滿眼擔憂的說道,“快要擔心死了。”

    暮春的風吹過北方的高山,冰雪消融,溪流順著山間的溝谷流出,林間的小鹿,在溪邊低頭飲水,飽嘗甘泉之后,歡呼雀躍著蹦蹦跳跳的進入了密林深處。

    “也快,”時隔多年終于重逢,讓飽嘗思念之情的蘇荷很是激動,“想你想得要瘋掉了。”

    蘇荷的話,深深觸動了李忱,“怎會不想念呢。”李忱伸出手摟住了妻子,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蘇荷用雙手勾著李忱的脖頸,多年積攢的思念,在久別重逢的這一刻終于無法壓抑,分離后的補償,便是這一場抵死纏綿。

    二人緊緊依偎在一起,互說衷腸與思念。

    暮春時節的風,帶著些許夏意,它穿過北方的大山,向南方的平原席卷。

    春潮過后,渭水暴漲,從山間溢出的溪水猶如洪水猛獸,嘩啦啦的注入河床,滋潤了干涸已久的大地——

    應德二年春

    長安城就像圍繞它的八水,在新帝的治理下,散發著勃勃生機。

    先帝冤殺的武將被一一平凡,其后人也都因恩萌而入仕,不到半年,各方忌憚宦官讒言的割據勢力便紛紛歸附朝廷。

    由于李淑已近而立之年,與皇后崔氏成婚多年,卻一直無嗣出,一個新的難題再次擺在了皇帝跟前。

    宗室、群臣皆知皇帝與孝真大長公主之事,只是礙于孝真大長公主有輔佐之功,故而無人敢有說辭,然而皇嗣事關國本,國本未立,則眾心不安,于是紛紛上奏請求納四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填充后宮,繁衍子嗣。

    當初娶一個崔氏,李淑都是百般不愿,認為自己會辜負了女兒家,而今群臣要求再立妾侍,李淑又怎會愿意。

    于是便在常朝的宣政殿上,當眾駁回了眾臣。

    國本未立,宗室諸王虎視眈眈,同時也會因覬覦儲君之位,而形成黨羽之爭。

    宰相們見無法勸說皇帝,遂一同至光順門外上表于皇后。

    李淑雖與孝真大長公主有閑言傳出,但是群臣也知道,帝后關系和睦,皇帝對于皇后這位原配妻子也是極為關照。

    群臣便想讓皇后以結發之妻的身份勸諫自己的夫君納妾,不但解決了皇家的隱憂,還能獲得賢德之名。

    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不光天子不同尋常,就連這位出身世家的皇后也是不同于其他普通內宅婦人。

    “皇后殿下,陛下自東宮時便已成婚,而今過去多年,宮中尚無嗣出,皇嗣事關國本…”

    “國本?”崔氏打斷了門外眾臣的話,“陛下正值盛年,何來子嗣之憂,諸卿多將心思掛于國事上,豈不更好?”

    群臣還想說什么,崔氏又道:“陛下才登基不過一載,國家久經戰亂,所以陛下才一心埋頭于政務之上,為的就是天下百姓,陛下心中有民,諸卿也應是。”

    “再者,先帝兩朝,皆因沉迷女色而致國亂,諸卿得遇陛下,難道不是得遇明主?”沉迷女色與不近女色,總有人抓著不放,因為群臣渴望的是圣賢之君,崔皇后并不喜歡這群虛偽的儒生。

    眾臣被崔皇后懟得啞口無言,于是打消了勸諫皇帝納妾的念頭。

    ——紫宸殿——

    然而對于李淑而言,就算群臣今日不提,往后時間一長了,還是會提起的,子嗣于皇家而言,關乎社稷的傳承,故而看得太過重要。

    “陛下。”孝真公主端著一碗養身的羹湯入內。

    自從將南衙十六衛的任命之權給了孝真公主后,姑侄二人的關系又和好如初。

    “陛下還在為子嗣之事煩憂嗎?”孝真公主問道。

    李淑點頭,“昨日皇后不知說了什么,今日早朝時,那些臣工都閉了嘴,再沒有提及,可這終究是個問題,總要解決的。”

    “只要是問題,就會有解決的方法。”孝真公主道,“陛下不必過于憂慮。”

    “解決?”李淑抬起頭,直勾勾的盯著孝真公主,“如何解決,難不成姑母給我生一個?”

    孝真公主愣了一會兒,她笑瞇瞇的接過李淑的話,“妾倒是想呀,”隨后俯下身低聲又道,“可陛下要如何讓妾生呢。”

    李淑聽后紅了臉色,他覆手輕輕咳嗽,孝真公主遂笑道,“不過是玩笑話,陛下怎還臉紅了。”

    “沒…沒…”李淑低頭道。

    “其實陛下如果真的擔憂子嗣之事,可以將先帝的幼子接入宮中撫養。”孝真公主提醒道,“先帝十余子,不滿五歲者尚有三人,陛下可從資質中,擇優挑選出一人交由妾來撫養。”

    李淑看了一眼孝真公主,撫養儲君本該是皇后的職責,然而孝真公主卻攬入自己手中,對此李淑并沒有說什么,“那就依姑母的意思吧。”

    見李淑如此爽快就答應了,孝真公主很是開心,就在李淑伸手去端那碗羹湯時,孝真公主忽然想要制止,“等一下。”

    “嗯?”李淑看著孝真公主遲疑了一下。

    “沒什么,”孝真公主搖頭,“妾只是沒有想到陛下會這么快就答應了。”

    “淑兒也是姑母撫養長大的,這有什么呢。”李淑端起碗,欲張口喝下。

    可就在要喝的瞬間,李淑又放了下來,他看著身側的孝真公主,“姑母。”

    “嗯?”孝真公主應道。

    “這么多年過去,姑母對淑兒,可曾有情?”李淑忽然問道。

    “陛下說什么呢?”孝真公主挑眉,“陛下還在襁褓之時,妾就將陛下帶入了府中,陛下可是妾一手拉扯大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李淑又道。

    孝真公主愣住,這么多年里,她的目標始終如一,對于李淑,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作答。

    李淑見姑母遲疑,遂一口悶下了那碗羹湯,“夜深了,姑母該回去歇息了。”

    作者有話說:

    第236章 風定長安(十)

    應德二年, 冬

    ——朔方——

    清晨掃去了疲倦,先醒來的蘇荷,就像是只喂不飽的野獸, 她側躺在榻上, 看著熟睡的李忱,忍不住伸手撩撥她的秀發。

    隨著時間的遷移, 李忱白皙的臉,越發的俊俏, 蘇荷滿心歡喜的看著,似乎怎么也不夠,她拉著李忱骨節分明的手。

    心中的魚火隨著這份歡喜與跳動開始燃燒, 她剛要壓上前, 李忱便醒了。

    “吵醒你了?”蘇荷小心翼翼的問道。

    李忱睜開雙眼,看著妻子那雙充滿了魚火的雙眼與不安分的手。

    渭水河畔, 善男信女將從釣魚翁手中買來的兩條灰色魚兒放生,白皙的手拍打著河面,兩條得水的魚兒在渭水中追逐嬉戲, 時而貼合, 時而分開, 他們爭相躍出水面,拍打著浪花, 隨后一同向渭水深處游入, 河畔傳來了悅耳的輕吟,鼓舞著魚兒向前, 共赴云雨, 天色變得暗淡, 天空開始降雨, 河水暴漲,逆流而上的魚兒受到阻礙,卻越發的勇猛向前,最后來到一處河壩,在相互鼓舞之下,最終,她們越過了這座障礙,獲得了新生。

    明明是寒冬,二人卻不覺冷意,反而還有些燥熱,李忱披頭散發的趴在床上,蘇荷看了一眼屋內沒有結冰的水漏,“我該去處理軍務了,今天要察視邊防,不能陪你用早膳了。”

    蘇荷說完便裹上衣物起身,離開前,她特意將爐子里的炭火添足了才出門。

    屋外的積雪已沒過了腳踝,再等幾日,便能有膝蓋那般高了——

    應德二年冬,皇帝李淑將先帝十四子接入宮中交由孝真大長公主撫養,賜名李瀚。

    正值盛年的皇帝,卻忽然畏懼起了寒冬,就連早朝都改到了紫宸殿。

    散朝之后,李淑偶爾會前往明義殿探望崔皇后,明義殿雖為中宮所居,卻十分的清冷。

    除卻宮人宦官,與之作伴的便只有一只白貓。

    “妾見過陛下。”

    李淑扶起崔氏,“皇后不必如此拘謹。”

    崔皇后看著李淑的氣色,“陛下正值盛年,身子骨…”

    “國事雖重,可也要愛惜身體才是。”崔皇后又道。

    李淑點點頭,他坐下道:“我想將岳丈調回朝中,繼續擔任宰執。”

    崔皇后聽到,皺起了眉頭,“婦人本不該干政,然而此事涉及到妾的生父,妾不得不說一句。”

    “陛下已立妾為后,妾父為外戚,不應權重。”崔皇后提醒道。

    “我看中的,是岳丈侍三朝為相的才能,不能因為是外戚的緣故而錯失賢才。”李淑回道,“我信任你,他們能教出這般好的女兒,我自然也信任崔家。”

    崔皇后驚住,她盯著李淑看了好一會兒,雖然明白李淑對自己有的更多的是責任而沒有情,但這對于大多內宅不幸的女子來說,要好太多。

    雖居于大內,但李淑并沒有讓她困守宮城,反而時常派人來關懷,讓她出宮散心。

    “妾都聽陛下的。”

    應德二年末,李淑召歸在地方的崔裕,遷吏部尚書,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拜為宰相。

    此舉孝真公主雖有不滿,但因南衙十六衛之事也未做阻攔——

    應德三年,正旦。

    皇帝于含元殿舉行大朝會,這是李淑登基以來,首次正旦大朝。

    歷經兩年之久,長安已恢復往日繁華,各地遣唐使不斷。

    對于這位新帝,中原百姓,以及外邦諸國都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首次大朝,雖沒有萬國來朝的景象,卻也比李怏在位時繁榮許多,又因回紇老可汗去世,于是李淑便將出嫁和親的妹妹接回了長安。

    李淑身穿袞冕,端坐在含元殿的御座上,接受諸國使者以及地方使臣的朝拜。

    然而就在朝會接近尾聲時,李淑卻突感身體不適,在諸國使者前,他只能不動聲色的強撐著。

    然而剛回到便殿,頭頂的冕旒便應失重而掉落,孝真公主慌忙上前,“陛下。”

    此時宰相元渽也陪同在孝真公主身側,著急的看著李淑,“陛下。”

    李淑躺在龍榻上,睜開虛弱的雙眼,他緊緊拽著孝真公主,而眼神卻盯著元渽。

    元渽很是心虛,自從林輔國死后,他便害怕李淑會對自己也下手,于是極力討好孝真公主。

    孝真公主看著李淑的眼神,忽然在一瞬間心軟了下來,“來人,去叫張太醫來。”

    “喏。”

    聽到孝真公主呼喚太醫,元渽有些急了,他曾經也想過要真心投靠李淑,于是夾雜在孝真公主與李淑之間周旋,幫助李淑救出困在孝真長公主宅的李忱。

    然而在李淑登基之后,元渽才發現,李淑并沒有真正相信自己,甚至不會允許權臣的存在,只有手段足夠狠的孝真公主,才會不計一切代價,任用可任用的任何人。

    “姑母。”李淑拽著孝真公主的手,一遍遍呼喊道。

    孝真公主坐在李淑榻前,“陛下,妾在。”

    元渽有些急了,“大長公主…”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孝真公主說道,“但我現在沒有心情理會你。”

    夾雜在姑侄二人當中的元渽,始終只是一個外人。

    在元渽看來,孝真公主的狠,還不足夠,他原以為像孝真公主這樣的人是沒有軟肋的,但在今日,他似乎明白了,李淑在孝真公主心中,并非只是一顆棋子那么簡單。

    很快太醫便趕到了便殿,面對病重的皇帝,太醫竟然是誠惶誠恐的看著孝真公主。

    “如果醫治不好陛下,吾定拿你九族謝罪。”孝真公主惡狠狠道。

    李淑作為賢明的仁主,在群臣眼中唯一的缺點,便是寵信孝真大長公主,以至于孝真公主在朝中大肆安插黨羽,成為繼太平公主與安樂公主之后,又一手握權勢的宗室公主。

    然而孝真公主的狠辣,與雷厲風行,無不讓群臣畏懼,不光是察事廳中有自己的人,就連皇帝身側都有眼線。

    孝真公主與元渽同謀,一個在內朝,一個在外朝,孝真公主周旋侍于皇帝李淑身側,而元渽則勾結其他宰相以及中書省的官員,常常窺探下達臣工的圣諭,以此猜測天心,于朝,大肆結黨,同時還收受賄賂,并用錢財賄賂人行。

    太醫入內診治,孝真公主退出了便殿,元渽忐忑不安的上前問道:“公主,這次大朝會,朔方因邊境之事未入朝,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那又如何。”孝真公主冷冷說道。

    “公主,就算陛下對您百般順從,但陛下畢竟已經成年,有了自己的主見,況且又得人心,公主現在雖有大權,然而皆不過是陛下所賦予,群臣依從陛下,便對公主睜只眼閉一只眼,權力,唯有真正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元渽提醒道。

    便殿內,等孝真公主走后,李淑忽然拽住太醫,精氣神也似乎好了不少。

    太醫被皇帝這一舉動嚇到,連忙跪地磕頭,“陛下。”

    “朕知道你是受人脅迫。”李淑吃力的說道,“朕不怪罪于你,也不會向任何人提起。”

    太醫聽后,紅著雙眼抬頭,“陛下。”

    “請你告訴我,我還有多久?”李淑看著太醫問道。

    太醫被李淑的話問得泣不成聲,他顫顫巍巍的伸出一個手指頭,“陛下是全天下最好的陛下,臣有愧。”

    不光是太醫知道李淑的真實病情,就連李淑自己也清楚。

    自己的身體正在被某種毒素一點一點侵蝕,然而此毒在體內積攢了數年,只是因為近幾年為政操勞,而激發了毒性。

    太醫束手無策,只能通過藥物為其續命,延緩毒性。

    李淑看著太醫的回復,眼角處竟落下了一滴淚水。

    “夠了。”

    在張太醫的診治與療養下,李淑的身體逐漸恢復,而孝真公主在李淑病后似乎變得更加熱情與關懷了。

    抱養于綾綺殿的李瀚已有四歲,孝真公主也會時常帶著李瀚前往紫宸殿探望李淑。

    李淑便在朝中為李瀚找了幾名啟蒙先生,孝真公主想以清河崔氏的嫡長同平章事崔裕為師。

    然而李淑卻讓書法聞名的魯郡公、刑部尚書嚴真清成為了李瀚的啟蒙老師。

    嚴真清以剛正忠直著稱,皇帝登基之初,群臣都在畏懼孝真公主與林輔國,唯有嚴真清上疏皇帝歷數其罪過。

    因而成為了孝真公主與宰相元渽的對立,李淑此舉,是有意保全這位大唐的純臣。

    李淑將李瀚抱養于大內,又為其賜名,其用意百官自然明白,然而即便成為了李瀚的老師,嚴真清也不改剛直。

    對于孝真公主最大心腹元渽,嚴真清更是一紙奏疏呈到御前,絲毫不留情面——

    ——政事堂——

    幾名堂吏慌慌張張跑入內,“元相公,不好了。”

    “吾幾時不好了。”元渽挑眉道。

    “刑部尚書上疏彈劾您,左金吾衛正往政事堂而來。”

    元渽驚道,他連忙吩咐左右,“快,快,去告訴孝真大長公主。”

    “喏。”

    一刻鐘前,嚴真清踏入宣政殿,將自己這些年搜羅來的證據呈上。

    “臣,刑部尚書嚴真清彈劾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銀青光祿大夫,許昌縣子元渽。”

    “元渽結黨營私,收受賄賂,恐嚇朝臣,群臣每有奏,必先經宰相元渽審查,而后再呈陛下。”

    “元渽不除,朝綱不穩,望陛下明查!”

    作者有話說:

    前面有幾個,不是錯別字,不是錯別字,因為鎖文給我整怕了,反反復復審核,一弄就是幾個小時。

    其實吧,李淑到死也不相信孝真公主會毒害他的

    孝真養了他二十幾年,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養母了。

    第237章 風定長安(十一)

    應德三年夏, 嚴真清彈劾宰相元渽,皇帝派自己的舅舅左金吾衛大將軍吳敘前往政事堂將其捉拿。

    元渽入獄,經三司審理, 從家中搜出了比林輔國更甚的家產, 盡管孝真公主出面為之求情,卻還是坐罪被賜死于獄中。

    “于朝恩死了, 林輔國也死了,難道元渽, 陛下也不肯放過嗎?”紫宸殿內,孝真公主已經沒了耐心的質問道。

    她或許意識到了什么,但是已經為時已晚, 因為自己最重要的一顆棋子沒了。

    “陛下殺了元渽之后, 下一個殺的,是妾嗎?”孝真公主冷漠的看著李淑。

    李淑坐在御座上, 沉著臉色一言不發,“我對姑母,從來都是順從的, 但是朕, 不能任由奸佞禍國, 朕是天下人的衣食父母,是臣民的君父, 朕要為他們負責。”

    “從林輔國的死, 妾就應該明白,現在的陛下, 已經不是當初的陛下了。”孝真公主說道。

    “姑母總說我, 那么姑母自己呢, 是否還是當初那個一心只為淑兒的姑母?”李淑紅著雙眼看向孝真公主。

    “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孝真公主眼里最后一絲仁慈因為元渽的死, 消失殆盡,“在陛下心中,李忱才是那個最重要的人。”

    李淑聽到孝真公休如此不理解的話,心中很是酸澀與委屈,他不知該如何表達,只是回了一句,“在姑母心中,李淑若非太子長子身份,又何曾重要過。”

    就這樣,姑侄二人因元渽的死而徹底鬧僵,但孝真公主并沒有搬離大內,而是在李淑重病時大肆攬權,利用察事廳排除異己,扶持親信——

    應德三年冬,李淑的身體突然惡化,于是便將軍政大權交由崔裕等一眾大臣處理。

    孝真公主并沒有前往紫宸殿探望,而是派宮人帶著先帝十四子李瀚前往。

    李淑躺在病榻上,照顧他的,是皇后崔氏。

    “大長公主說,陛下若還認她這個姑母,念及舊情,就請立這個孩子為皇太弟。”宮人轉述著孝真公主的話。

    李淑聽后,五味雜陳的心中只剩下了苦澀,他側頭看著宮人與自己的幼弟,“你看看吾這個樣子。”

    “難道她的心中,只剩下了權力嗎?”李淑看著宮人問道。

    對于李淑的一再忍讓,崔皇后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起身將宮人與李瀚一同趕了出去,并對著綾綺殿的方向破口罵道:“虎毒尚且不食子,這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狠心之人,一子不成,再養一子,而今長子病重,不念情誼,卻為幼子籌謀。”

    崔氏袒護李淑的話通過宮人傳到了孝真公主的耳中。

    多次想要廢黜中宮的孝真公主,再也忍受不了了,于是怒氣沖沖趕到紫宸殿。

    當她不顧宦官阻攔闖入寢殿,卻發現崔氏正衣不解帶的陪在身側照看,并親嘗湯藥侍奉。

    不知是醋意還是怒火,孝真破口罵道:“你算是什么東西,竟也敢指桑罵槐指責于吾?”

    崔氏放下手中的藥碗,“這里是陛下寢殿,閑雜人等,請出去。”

    殿內宦官上前,孝真公主大呵一聲,“我看誰敢!”

    天子對于這位親姑母的縱容,整個內廷無人不知,對比中宮皇后,孝真公主的話,顯然更讓他們畏懼。

    孝真公主的行為,引來崔皇后的不快,“大長公主的眼里,永遠都只有自己,明知陛下身體不適,還要帶著人入殿來鬧。”

    “立皇太弟之事,朕會考慮。”李淑忽然說道,“立儲非兒戲,需要同宰相商議,非一日可成,現在朕需要休息,請你們都出去吧。”

    劍拔弩張的二人出了寢宮,現在的孝真公主手握南衙十六衛,與一半朝臣,可以說掌握著半個京師。

    只要皇帝一煙氣,孝真公主便能立馬控制住局面。

    殿內,李淑喚來心腹宦官,“童霖。”

    “陛下。”宦官趴在榻前俯耳傾聽。

    “去叫李懷恩將軍與舅舅來。”李淑吩咐道。

    “喏。”

    “另外…”李淑吃力的抬起手,“你去一趟朔方。”

    童霖不解,“陛下?”

    李淑垂下手,淚水從眼角處流出,“你自幼跟著我,是我最親近的人,亦兄亦友,我時日不多了,請兄長代我向王叔說一句話。”

    “我很抱歉,沒有聽從王叔的話,辜負了王叔的厚望。”

    “陛下!”童霖跪地大哭,他知道,以皇帝的身體,很可能自己這一去,將天人永隔,于是重重叩首道,“喏。”

    左神武大將軍李懷恩與左金吾衛大將軍吳敘的入內,讓孝真公主疑心大起,于是密見了南衙諸衛將軍,以防不測。

    內侍童霖奉密旨出京,被孝真公主察覺后,于是派出刺客在官道上攔截,將其秘密押入地牢審訊——

    ——密牢——

    童霖帶的是口諭,所以身上并沒有李淑要給朔方的任何密信,無論孝真公主如何拷問與折磨,童霖都沒有透露半個字。

    “陛下究竟讓你去朔方做什么?”

    鐵鞭抽打在童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紅的印記。

    “說不說?”

    童霖咬著牙,不理解的看著孝真公主,作為李淑的侍臣,童霖與李淑自幼一起長大,與孝真公主也十分親近。

    “奴不明白。”

    “陛下是您看著長大的,陛下將您看得比他自己還重,為什么…”

    “是嗎?”孝真公主反問道,“童霖,你問問你自己,以及陛下讓你出京辦的事,難道都是為了我嗎?”

    “陛下讓李懷恩統領神策軍,不就是為了防備我嗎。”

    童霖搖頭,“陛下從未想過要防備大長公主,是大長公主不信任陛下,一直防備陛下。”

    “就憑陛下放過李忱,縱容鎮北王回歸朔方軍這一點,你叫我如何我信任陛下。”孝真公主又道。

    童霖抬頭,“那是因為,陛下太了解您了,公主。”

    “陛下了解我?”孝真大長公主仰天大笑了起來,“了解我的,是李忱吧。”

    “可笑,我養了他二十余年,在他心中,我還不如一個腿瘸了的叔叔。”孝真公主道,“告訴我,陛下究竟讓你做什么?”

    童霖閉上雙眼,“陛下只是讓我去朔方慰問雍王,因為陛下感知自己時日無多,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已經生有疑心的孝真公主怎可能相信童霖的話,“不可能!”

    “陛下讓你去朔方,一定是與李忱有所圖謀。”孝真公主道。

    童霖看著已經瘋狂的孝真公主,只得閉上眼道:“如果公主不信,就殺了童霖吧。”

    “不要以為你是陛下的近侍,我就不敢殺你!”孝真公主惡狠狠的威脅道,她拿起燒紅的鐵烙,“你說不說?”

    “奴已經說過了。”童霖道。

    見童霖依舊嘴硬,孝真公主狠心的將鐵烙對準了血紅的傷口。

    啊!

    劇痛讓童霖忍不住哀嚎了起來,一股燒焦的肉味兒從皮膚上飄出。

    在多種酷刑的折磨下,童霖已經奄奄一息,但任憑孝真公主如何逼迫,他的回答始終都只有那句。

    “奴…已經說過了。”

    然而孝真公主始終都不相信童霖的回答,并變本加厲的讓人折磨他。

    遍體鱗傷的童霖剩下最后一口氣,他哭著淚眼,傾盡全力抬起了腦袋,就在孝真公主以為童霖終于妥協,肯說真話時,童霖卻只是含淚的說了一句,“公主,童霖,也是您看著長大的。”

    童霖與李淑在東宮相依為命,孝真公主給兩個孤苦的孩子送去了他們最缺失的東西,除了李淑外,童霖也將孝真公主視為第二個主子。

    憤怒讓孝真公主失去了理智,隨著慘叫聲越來越弱,童霖最終慘死在了密牢中。

    “公主,他死了。”侍從探了探鼻息,叉手回道。

    孝真公主生氣的扔了鞭子,對于童霖的死,她的心中沒有任何波瀾,“沒用的東西!”

    可就在孝真公主以為李淑會聯合朔方軍對付自己時,李淑在接下來的一月中,卻并沒有什么動作,朔方軍也沒有異動。

    在太醫的湯藥調理,與崔皇后的細心照顧下,李淑一直堅持到了應德三年末。

    然而皇帝的身體終是回天乏術,群臣見天子如此,于是擔憂起了國本。

    孝真公主便趁機唆使百官上奏,立先帝十四子李瀚為儲君。

    但未得到李淑的答應,李淑又欲于應德四年正旦舉行大朝會。

    群臣以御體為由,紛紛勸諫皇帝,然而李淑依舊堅持。

    應德四年正月,于含元殿舉行正旦大朝會,天下折沖府將領齊聚于長安,與使臣一同朝見天子。

    孝真公主站在城樓上觀望,探子匆匆登樓密告,因為這一次正旦大朝,雍王與鎮北王也來了,二人已經到達京畿,即將進入長安城。

    孝真公主現在想要派人攔截已經來不及了,她捶著城墻大怒,“我就知道那廝沒有說實話。”——

    一月前

    “將你困在這深宮之中,我很抱歉,但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是關于你的兄長,也就是我的王叔。”病榻上的李淑看著細心照顧自己的皇后。

    “妾與阿兄的性命,都是陛下所救,陛下請言。”崔皇后回道。

    “我會堅持到明年正旦,大朝會,請務必讓雍王與鎮北王入朝,不要通過傳信的辦法。”李淑道。

    “不傳信?”崔皇后愣住。

    “去西市,找一個姓曾的商人。”李淑又道,“他是鎮北王的舅舅,家就在九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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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8章 風定長安(十二)

    孝真公主一直在防備李淑, 卻疏忽了自由出入宮禁的崔皇后。

    察事廳的眼線遍布長安,但因為西市聚集了許多胡商,魚龍混雜, 便沒有察覺到崔皇后暗中派人與西市一名富商聯絡。

    商人的地位極低, 而蘇荷的母親又因為早逝,其母族便不被人知道。

    曾萬福從前雖然依附于雍王, 但行事謹慎,因而沒有人知道他與雍王府之間的聯系, 長安之亂爆發后,便從長安南遷,等兩京收復又回到了長安。

    李忱臨走前, 將曾萬福這個人告訴了李淑。

    京畿的官道上, 鎮北王帶著近一千朔方精銳進入京兆府地界。

    藩將帶兵入關,這是不被允許的, 于是在關卡處,他們被守軍攔了下來。

    蘇荷從馬車內弓腰走出,拿出了一塊玉魚符與天子的手諭, “吾, 奉召入京, 誰敢阻攔。”

    守將聞言驚退,遂將路障挪開, 一行人得以入關。

    蘇荷退回馬車, 此時的李忱已是憂心忡忡,蘇荷伸出手安撫道:“別擔心。”

    “我們得快一點。”李忱看著妻子說道。

    “好。”——

    李忱回到了長安, 并且是奉密詔, 孝真公主害怕在大朝時, 李淑會當眾宣布讓位, 于是做出了一個大膽又狠心的決定。

    應德四年正旦,諸國使者齊聚丹鳳門內的龍首渠畔。

    尚服局進袞服、十二旒冕,李淑躺在榻上,氣色很是不好。

    崔皇后看著尤為心疼道:“今日的大朝…”

    李淑剛想搖頭,一名內侍省的宦官突然跑入內,跪在龍榻前哭哭啼啼的說道:“陛下,童霖內侍,死了。”

    就在今日拂曉,童霖的尸體出現在了內侍省,因是冬日,故而尸體還未腐朽。

    李淑聽到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他掙扎著起身,“在哪兒,在哪兒?”

    “陛下。”崔皇后扶著李淑。

    緊接著,童霖的尸體就被抬了進來,李淑直接從榻上翻滾下。

    他看著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摯友,趴在地上痛哭了起來,“是我害了你…”

    在這種時候,敢殺害童霖的,不用猜也能知道,但這是李淑沒有想到,孝真公主竟會如此狠心。

    他與童霖的歲數相差無幾,都是孝真公主一手帶大的,童霖成為了壓垮李淑的最后一根稻草,殺了童霖,也等于殺了自己,從而讓李淑不得不承認,自己最親近,最信任的人,便是對自己下毒手的真兇。

    哭著哭著,李淑苦笑了起來,“我只是讓你傳句話,卻沒有想到因為這個舉動而害了你。”

    忽然,一口鮮血從心肺處上涌,吐到了地上,李淑瞪著雙眼,倒在童霖身側。

    直到煙氣時,李淑的眼睛都還在盯著殿門,“王叔…”

    “陛下,陛下!”崔皇后大驚。

    太醫令匆匆趕入皇帝所居的便殿,發現已經脈絕,于是跪地叩首道:“皇后殿下,陛下…陛下…”

    就在李淑死后不到片刻,孝真公主便帶著大批人馬來到了他的寢宮。

    可當她真的看到李淑死不瞑目的尸體時,原本平靜的心,瞬間復雜了起來。

    “你滿意了嗎?”崔皇后跪在榻前,冷冷的問道。

    任由崔皇后如何咒罵,孝真公主都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直直盯著李淑。

    也許在這個時候,她也在質問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為了權力,不惜犧牲周圍所有人,可當她真的殺死李淑時,她又陷入了悔恨與難過之中。

    但野心與欲望很快就占據了這一切,讓她冷靜了下來,她走上前,用顫抖的手,撫摸著李淑的臉。

    片刻鐘后,孝真公主看著崔皇后,“來人。”

    可就在她想要控制住崔皇后以及整個內朝時,一支禁軍忽然闖入紫宸殿內。

    “李懷恩?”

    “奉陛下命,保護皇后殿下。”李懷恩道。

    孝真公主皺起眉頭,適才的心痛,因為禁軍的出現而瞬間散去。

    “真有你們的。”孝真公主看著李淑的尸體又看了一眼崔皇后,“不過沒有關系。”

    此時,李忱已經進入京兆府,她沒能見到李淑最后一面,最終,叔侄二人天人永隔。

    因是正旦,皇帝駕崩后,大明宮內秘不發喪,但長安城內,因為禁軍與府衛的增兵,導致氣氛緊張了起來。

    早在之前,李淑就將長安的駐防進行了調換,而大明宮也由李懷恩統領的神策軍在把守。

    孝真公主的南衙只能在宮外,但十六衛中,有四衛仍是皇帝的人,其中巡邏城防與宵禁的左金吾衛,便是皇帝的舅舅吳敘在執掌。

    得知大限將近,李淑便提前安排好了這些事,李忱與蘇荷的一千人馬并沒有順利進入長安城。

    但長安城內有金吾衛與神策軍的接應,各地折沖府的將領,包括靠近長安京畿各州的折沖府,此時也都在京城,被禁軍暫時囚禁于大明宮中,無法調動地方府兵,所以孝真公主在京的勢力,遠不如禁軍。

    這也是為何李忱一定要抱病舉行大朝會,為的就是控制住南衙。

    在一切未落定之前,禁軍都會保證長安城內不會出現大的兵亂。

    這些禁軍將領都是忠于大唐的功勛老臣,孝真公主在朝中雖也有些勢力,但真正忠心于她的爪牙,都已被李淑鏟除,這也是導致姑侄關系破裂的原因。

    丹鳳門內,諸國使者還不知宮中發生了何事,但是周圍禁軍林列,大唐天子遲遲不宣召,于是引來了不少議論。

    含元殿前的文武百官也是一頭霧水,直到孝真公主派人將他們宣至宣政殿,他們這才知道,皇帝于剛剛駕崩于紫宸殿。

    孝真公主本想控制住崔氏,但因為李淑提前安排了禁軍才未得逞。

    而她在長安城攔截李忱的府衛,也因為李淑的安排,導致沒有攔截成功,李忱被神策軍與金吾衛成功接進了大明宮中。

    對此,她只能寄希望于將自己當做生身母親的李瀚,雖未被立為儲君,但李淑將其抱養于大內的目的,群臣皆知。

    更何況除了李懷恩之外,這些禁軍都是皇帝任命的人,他們服從于皇帝,與下一任新君,并不會直接幫助李忱。

    朝中除了崔裕,并沒有李忱的人,且文官多厭武將,尤其是女子身的蘇荷,雖有匡扶社稷的功勞,卻并不被這群男性文官所認可。

    加上自己所持有的南衙府衛,足夠扶持李瀚登基了,只要李瀚登上那張寶座,自己就能控制住整個局面。

    即便是朔方軍要造反,孝真公主也不畏懼——

    ——宣政殿——

    孝真公主拉著李瀚在宣政殿內啼哭,于是眾臣便知皇帝已經大行。

    “大行皇帝未有子嗣,臨終前,將皇弟托付于吾。”孝真公主向群臣說道。

    諸臣皆掩面痛哭流涕,“陛下。”

    “陛下。”

    “東宮雖未立,然陛下駕崩前,親自下詔將幼弟接入宮中撫養,并賜名李瀚,子承父業,如今未有子,當兄終弟及。”孝真公主又道。

    沉痛在失去仁主的百官們,痛定思痛,面對孝真公主的這番話,大多人都是認可的。

    雖未有遺詔,但抱養子嗣,便已是向群臣說明了繼承的人選。

    崔裕作為政事堂首相,他站出來問道:“先帝十四子尚在幼沖,主少國疑,大行皇帝手足眾多,怎能讓一個孩童繼承大位呢。”

    “對。”崔裕的話很快就引來了群臣的議論,除了依附于孝真公主的,還有把柄在孝真公主手中的這些人,是無條件支持外,其余大臣都站在崔裕一邊。

    除了主少國疑之外,他們明白,一但李瀚登基,那么孝真大長公主就會成為帝國的實際掌權人,女主當政之事將會再次重演,這是他們不愿意見到的。

    孝真公主自然猜測到了崔裕會站出來反對,于是命人將李淑的九弟舒王李溫帶入了宣政殿。

    李溫生性懦弱,一直居住在十六王宅,其生母吳氏,為李怏的昭儀,如今出居道觀,落到了孝真公主手中。

    “舒王已至成年,且有兩子,無后嗣之憂。”孝真公主向群臣說道。

    舒王的出現讓群臣再次陷入了爭議,討好孝真公主的紛紛贊同立年幼的李瀚,另一些認為主少國疑的便提議立舒王,有的還在觀望,并未表態。

    “大行皇帝剛剛駕崩,嗣君的確立,何必如此著急呢。”崔裕說道。

    “今日本該是正旦大朝,然而陛下突然駕崩,北唐國境諸邦虎視眈眈。”孝真公主道,“只有確立的嗣君,才能防止大亂。”

    “雍王已經奉詔進京了。”有大臣說道。

    “雍王手中有陛下的遺詔。”還有大臣從中說道。

    此話引來了群臣的議論,“陛下是朔方軍以及雍王輔佐登基的,陛下會給雍王遺詔,也在情理之中。”

    “不如等雍王入宮后,再做商議吧。”

    對于風向的突然改變,孝真公主惱火的看著崔裕,“雍王是崔相的親外甥,崔相拖延時間,莫不是為了等雍王到來,好扶持雍王吧。”

    崔裕沒有說話,但孝真公主知道,百官之中,尤其是武將,受鎮北王恩惠的并不少。

    雖然李怏和李淑兩朝都是文官當道,但在動亂時,武將的作用明顯要大于文官。

    不過孝真公主已經進入大明宮的途中,安排了數批殺手阻攔以及暗殺,大臣的話,讓他們多了一條,搶奪遺詔。

    原本繁華的長安城,因為孝真公主所安排的刺客,瞬間變得混亂不堪。

    盡管有金吾衛與神策軍的接應,飯李忱還是被困在了長安城內的街巷中。

    蘇荷帶著僅有的人馬保護李忱沖破重重阻攔,然而埋伏的刺客實在太多,護衛幾乎損失殆盡。

    在混亂的打斗中,李忱手中的遺詔也被搶奪,僅以身免。

    “快!”

    就在蘇荷與李忱身陷囹圄時,一支金吾衛趕了過來。

    “下官乃左金吾衛大將軍吳敘,奉大行皇帝遺命,護送雍王登基。”

    李忱看著吳敘,她不顧危險飛奔入城,便是為了見李淑最后一面,聽到吳敘的話,李忱瞬間濕紅了雙眼,“你說什么,大行皇帝?”

    “早在很久之前,陛下的身體就不行了,他是為了您,才撐到今天的。”吳敘說完,擦逝掉淚水,便將雍王扶上了馬車,“大王快些走吧,下官來斷后。”

    李淑就好像事先預測到了一般,入宮的路上吳敘安排了三輛馬車,分三路向宮城進發。

    刺客們不知那一輛車上坐著李忱,所以只能分三路伏殺。

    最終有兩輛馬車順利抵達丹鳳門,進入丹鳳門,李忱也就進入了安全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無法做評價,孝真是因為仇恨,主要是她親眼見到母族被滅,這不單單是老皇帝一個人做的,還有那群宗室,所以她討厭姓李的所有人。

    她其實也了解李淑,同樣李淑也很了解她,李淑雖然戀愛腦,但是有底線。

    李淑知道孝真贏,會死很多人,包括李忱。

    要是李淑能無條件支持孝真做任何事,就不會有自己的悲劇。

    第239章 風定長安(十三)

    李忱為保命便將遺詔丟出, 那些刺客為爭功,果然都去爭搶。

    吳敘得知后,當即帶兵去搶奪, 刺客們便對遺詔更加確信, 最終,李忱平安抵達大明宮前。

    丹鳳門前, 空手回來的吳敘自責道:“下官無能。”

    李忱搖頭,“那本就是一張空紙, 小淑給我保命用的。”

    刺客爭奪遺詔,才為李忱在重重包圍下爭取了生機,吳敘趕來的也剛剛好。

    “大王, 入宮吧。”吳敘叉手道, “下官還有一些事要去辦。”

    蘇荷推著李忱進入大明宮,龍首渠畔的使者熙熙攘攘。

    當禁軍護著李忱踏入宣政殿時, 孝真公主的眼里只剩下了憤怒。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她覺得自己的疑心與防備,都沒有錯, 錯的是自己不夠狠心。

    不過好在察事廳報來的一則消息讓孝真公主得意了起來。

    “諸公說雍王有遺詔, 那么敢問雍王, 遺詔呢?”孝真公主問道。

    李忱平息了一口氣,指著殿外負傷的一眾禁軍與自己身上的血跡, “寡人入京朝見, 卻在長安城內遭遇了大批刺客,其狠厲, 招招致命, 若非左右忠心護衛, 寡人怕是無法活著來到此處。”

    李忱的話一初, 引得眾人議論紛紛,“天子腳下,何人膽敢刺王殺駕,真是膽大包天。”

    群臣們大多都是指責刺客,但他們心里很清楚,敢這樣做的,沒有別人。

    “刺客固然可惡,但如今要緊的是嗣君的確立,如果雍王沒有遺詔,那么就要請諸臣在李瀚與李溫之間做抉擇了。”孝真公主道。

    “寡人的確是沒有遺詔。”李忱說道,“就算我拿出了遺詔,大長公主也是不會認可的吧。”

    孝真公主看著李忱,知道其一向足智多謀,于是回道:“如果是真的遺詔,那么自然無話可說,可如果是偽造的,難道也要認可嗎。”

    “你遠在朔方,陛下未曾派人出京,又何來遺詔。”孝真公主又道,“我看,是這朝中有你的黨羽,想要扶持你,篡權奪位。”

    “究竟是誰想要篡權奪位,我想大長公主心里應該清楚。”李忱說道,“李瀚年幼,為你所抱養,你怕群臣不答應,又挾持了舒王的生母。”

    “什么?”群臣大驚,“孝真大長公主竟挾持了舒王的生母。”

    “一派胡言!”孝真公主怒道。

    “如果諸位不信,可去吳昭儀出居的道觀,看看吳昭儀是否還在。”李忱說道。

    舒王母子并不得寵,又受王皇后排擠,母子兩在內廷相依為命,故而感情十分深厚。

    一向懦弱的李溫,聽到雍王的話,當即撲通一聲跪下,“我母親就在孝真姑母手中,請王叔,救救我母親。”

    舒王的忽然倒戈,引起了孝真公主的不悅。

    “可是不管怎么說,就算陛下沒有子嗣,也輪不到雍王,父死子繼,兄終弟及,雍王只是大行皇帝的叔叔而已。”孝真公主說道。

    李忱說道,“你知道陛下為何召我入京嗎,我不能讓你的野心,禍害了整個國家。”

    李忱的話更加激怒了孝真,她差點破口大罵,但為了穩住局面,她最終還是忍住了。

    “禍害?”孝真公主一副無辜的模樣,“擁立嗣君,穩定局面,也是禍害嗎,李忱,你口口聲聲說不會謀劃什么,卻擁兵割據一方,你與那些虛偽的偽君子又有何區別。”

    除了隨妻子回到朔方可以保住性命外,李忱明白,無論在何處,孝真公主都不會放過自己。

    明明是當權者不仁在先,而今竟堂而皇之指責自己不義。

    李忱看著孝真公主,從前,她對于這位阿姊的遭遇,也曾悲憫過,然而漸漸的,她卻發現,孝真公主早已經被仇恨吞噬。

    李淑的死,也讓李忱徹底改變了對孝真公主的看法,但當著群臣的面,李忱并沒有將死因說出來。

    “你要殺了多少人,才肯善罷甘休?”李忱紅著雙眼質問道,“今日是正旦,可長安城內卻是血流成河。”

    “今日,我就要以叔叔的身份爭上一爭。”李忱的目光忽然變得十分堅定。

    這讓本就心虛的孝真公主內心一顫,她從未正面敵對過李忱,因為她知道李忱的厲害。

    “你憑什么?”孝真公主質問道。

    “憑寡人是道宗之子。”李忱說道。

    聽到李忱的話,孝真公主大笑了起來,“道宗寵信妖妃,丟失兩京,差點致使北唐滅國,你有什么資格以道宗之子來爭權。”

    孝真公主一番貶低自己父親的話,引起了群臣的不滿,“大長公主,你身為道宗之女,竟如此不敬。”

    這群被思想束縛的儒生,紛紛指責孝真公主的忤逆之言。

    “道宗晚年雖然昏聵,但也開創了萬國來朝的盛世。”

    群臣的態度,是孝真所沒有想到的,統治者利用思想馭人,以達到專治的目的,這是作為皇子,李忱自小受到的教育,她雖厭惡,卻也不得不承認十分有效。

    孝真公主再次沉住了氣,她看著不順眼的群臣,“大行皇帝已經選定嗣君,諸公要因為雍王的出現,而忤逆于大行皇帝嗎?”

    “這個人,一無遺命,二沒有奉詔,卻帶邊軍進入京師,現在又說出要奪位這種話,難道不是謀逆嗎?”孝真公主又道。

    群臣左顧右盼,再次議論了起來,蘇荷于是上前拿出了魚符,“誰說沒有奉詔。”

    “就算是奉詔入京,那也不過只是赴朝會罷了。”孝真公主繼續咄咄逼人道,“你作為大行皇帝的叔叔,入朝不為主持大局,卻跟自己的侄兒們爭奪皇位,你就不感到羞恥嗎?”

    “論羞恥,大長公主才是吧。”李忱回道,“我受大行皇帝所托,所以對你留有一線,不要忘了,太醫令張淼還在。”

    孝真公主愣住,早在之前她就派人去了張淼家中想要殺人滅口,卻并沒有發現他的蹤影,包括太醫局,而察事廳的眼線,最后呈上來的蹤跡,是張淼去了靖安坊的道觀。

    孝真公主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因為雍王府就在靖安坊。

    可她當時也派人去搜了雍王府,并沒有發現張淼的身影。

    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李忱將他藏起來了,李淑身上的毒十分隱蔽,而李忱又一直在朔方,所以孝真公主做出了兩種推測。

    一是在大明宮中乃至長安城內,安插著李忱的細作,這就更能說明與證實李忱有野心,二便是自己身側的親信出賣了自己,很顯然,孝真公主更相信是前者。

    張太醫對自己的威脅,足以讓自己身敗名裂,弒君之名一但坐實,便會使孝真公主徹底失勢。

    “李忱,你果然有野心。”孝真公主看著李忱,她很是不甘心的說道,“就算除掉我,你就能坐上這張椅子嗎?”

    “按制度,按禮法,有嗣立嗣,無嗣則立手足兄弟,你只是先帝的叔叔。”孝真公主道,“先帝手足十余人,還輪不到你來爭搶。”

    “如果加上道宗的遺命呢。”壽安公主在禁軍的護送下踏入宣政殿。

    “蟲娘?”李忱回過頭。

    李淑登基后,遵從了祖父的意愿,將這位沒有得到公主封號的姑母封為壽安大長公主。

    這封遺命,便是道宗皇帝死前為李忱做的最后一件事,或許也是因為他明白李怏不會放過自己的女兒。

    聽到道宗,宣政殿內的一些老臣與宗室紛紛涕淚,而孝真公主則是一臉厭惡。

    心里暗自罵道:老東西死都死了,還要出來作妖!

    等到蟲娘將遺命宣讀出來,群臣才知道先帝李怏的虛偽,以及道宗皇帝晚年在甘露殿的孤苦。

    “先帝竟然縱容林輔國那樣的妖人刺殺道宗皇帝。”

    “前些年嚴公還在時,就曾領著群臣向先帝請奏,問安道宗皇帝的起居,那時,道宗皇帝剛剛被移居西內,緊接著龍武大將軍陳元禮就被強制致仕,內侍大監馮力也被流放。”

    “縱然道宗皇帝此前有錯,但身為人子,怎能這般對待自己的生父。”

    聽到群臣對道宗的憐憫以及指責先帝的不孝,孝真公主揮袖道:“這些往事已經過去,道宗與先帝皆有過錯,然而大行皇帝卻是少見的仁主,難道諸公要忤逆大行皇帝,而遵從一張不知是真假的道宗皇帝遺命嗎?”

    一朝天子一朝臣,諸臣鎮定下來后,對此展開了爭議。

    李淑在位雖短,但卻對臣民仁德,又有收復兩京,平定妖塵之功,因而深得朝臣之心。

    很快結論就下來了,“道宗畢竟是太上皇,而今嗣君之事,當遵大行皇帝才是。”

    見群臣倒向李淑,孝真公主便出言嘲諷李忱道:“不管是何人繼承,怎么樣都不會輪到你,就算你有道宗維護,那又如何。”

    “就憑你這個殘廢之軀,也妄想大位?”孝真公主冷笑道。

    李忱身側的蘇荷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瞪著孝真公主,“昔日,王皇后我能殺得,一個公主而已,今日,我也能殺得。”

    孝真公主聽后,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兩步,“你膽敢!”

    眼見自己立傀儡皇帝的計策無法得逞,孝真公主十分記恨李忱,于是便向群臣里的心腹使了使眼色。

    “這都晌午了,諸使還在丹鳳門前侯著,總該要定個嗣君出來吧。”有大臣說道。

    “先帝諸子,已成年有子嗣者七人,可從中挑選,其中裴昭儀所生先帝第九子襄王李潢,第七子桓王李涇,如今就居于十六王宅內,今日大朝,二王皆在丹鳳門等候宣召。”

    顯然,他們將作為叔叔的雍王排除在了繼承人選之后。

    “我并非想要爭這個大位。”李忱看著孝真公主,隨后緊閉上了雙眼,“但我不能辜負小淑的安排。”

    “吾有陛下遺詔。”在左金吾衛大將軍吳敘的護送下,崔皇后帶著一封遺詔踏入宣政殿。

    作者有話說:

    沒有李忱的話,孝真公主就贏了(野心大于愛欲,并且夠狠,這樣的人成功率比較大,但是怎么說,她對李淑的狠,還是稍微猶豫了的,如果她聽從元渽那次的建議,直接不救,依靠元渽在朝中的籌謀,她就贏了,那個時候李淑還沒來得及做如此周全的安排的)

    兩個人都是李淑的光,但是孝真不可能放過李忱,而李忱會因為李淑,頂多是架空孝真,不會下死手。(光弒君的罪名,就足夠死了)

    想看相互拉扯的感情線,就在下本書《美人謀》其中一個女主的性格類似于孝真公主,野心家,瘋批,但是另外一個女主是武將,但并不是李淑,雖然會有點護妻狂魔式的戀愛腦。

    文是寫給喜歡之人看的,非常感謝支持的小可愛們,這也是我一直堅持的原因~

    第240章 240、風定長安(十四)

    崔皇后帶著遺詔出現, 讓孝真公主徹底慌張了起來。

    作為李淑的原配妻子,在李淑病重時,都是崔氏衣不解帶在榻前侍奉, 所以這份遺詔的可信程度, 是毋庸置疑的。

    孝真公主瞪著崔氏,以及她手中那份黃娟卷軸, 在這短短一瞬間,孝真公主對李淑的憎恨達到了頂點。

    她不明白, 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為何要在登基之后處處與自己作對,就連死后, 也連同這些人來對付自己。

    除了憎恨, 孝真公主的心中也十分懊悔,懊悔自己的猶豫, 也懊悔當初從吳氏手中,接過還在襁褓中的李淑。

    苦心經營了一輩子,到頭來, 卻被自己養的一顆棋子悔了整個棋局。

    就連李忱也沒有想到, 在孝真公主諸多眼線的監視下, 李淑會聯合崔瑾舟為自己準備一封真正的遺詔。

    而她為迷惑刺客所丟出去的卷軸,其實是空白的, 上面什么都沒有寫。

    李忱本打算靠武力爭奪, 因為就在孝真公主忙于爭權時,蘇荷已派人暗中將朔方軍精銳從小道, 調至關中, 加上李懷恩的神策軍, 以及二人的聲望, 便能與孝真公主爭上一爭。

    但這樣,長安城就會再次遭到血洗,所以李淑的安排,不用動刀兵,于國于民,無疑都是最好的,為了國家,為了百姓,以及所珍視的所有人。

    “大行皇帝遺命。”崔皇后走到宣政殿的秦鏡之下,展開遺詔宣讀。

    群臣遂面北跪伏,唯有孝真公主驚恐的站在殿階上,一雙紅腫的眸子,怒瞪著崔皇后。

    吳敘寸步不離的護衛在身側,為的就是提防孝真公主。

    “冊雍王為皇太叔文,維應德三年…皇弟沖幼,國遭數難…須選賢德…雍王忱可立為皇太叔,應軍國政事令權句當。”

    遺詔宣讀完之后,崔皇后將其給了除父親外的其他幾位年老的宰相,以辨真偽。

    “這是大行皇帝在病重之時所書。”崔皇后說道,“為的就是防止妖人作亂,禍害北唐。”

    禍害二字孝真公主聽了只覺刺耳,她抓狂的瞪著崔氏,“憑何,憑何?”

    “皇后姓崔,是雍王母族之人,一定是她趁陛下病重,暗中做了手腳,聯合宰相、禁軍,擁立李忱,篡奪江山。”孝真公主向群臣力述道。

    但很顯然,一向囂張跋扈,任用酷吏的孝真公主并不得人心,那些依附她的臣子,也都在此時陷入了沉默。

    “這遺詔是真的,筆記也的確是出自于陛下之手。”群臣傳閱過后,紛紛跪伏流涕道。

    就算沒有遺命,在孝真公主與雍王之間,大多臣子也會選擇雍王。

    因為一旦雍王登基,那么作為雍王妃的鎮北王自然會被立皇后,朔方的割據,自然而然就此此瓦解,不費吹灰之力。

    “大行皇帝如果真的要立李忱為皇太叔,為何不接將他入京中,又為何要抱養李瀚,并為其賜名。”孝真公主指著李瀚說道。

    “如果陛下真的想要立自己的弟弟,為何會交由大長公主您來撫養呢?”崔皇后質問道,“吾乃中宮皇后,國之儲君,當由吾乃照養,大長公主以姑母的身份干預國本,這已是僭越之舉了吧。”

    孝真公主震身一退,她看著臺階下那一張張虛偽的嘴臉,隨后發瘋似的笑了起來,“陛下有那么多手足,而今你們竟然要擁立一個瘸子登基,外邦的使者就在丹鳳門內,你們難道想讓天下人看皇室的笑話?”

    孝真公主心中的恨,讓她無法接受李忱成為最后的贏家。

    因為從一開始,她就在提防李忱,包括刻意接近,道宗皇帝的偏心,讓她不得不這樣做,事實也證明,但凡李忱在道宗皇帝在位時有爭心,也就不會有后來的李怏與李淑了。

    可孝真公主不知道的是,道宗皇帝在沒有失勢前,就算再如何偏愛李忱,也不會改立她為儲君。

    這時群臣才反應過來,這么多年,雍王一直坐在輪車上,坐立都要靠人攙扶。

    這些讀書人將顏面看得極重,更何況國體,“若立雍王,的確是有傷國體。”

    “不過這是大行皇帝的遺命,作為臣子,我們豈能違抗君命。”

    “對,大行皇帝的旨意不能忤逆。”

    雖有許多大臣支持遺詔,但還是有顧慮者,李忱坐在木輪車上,看著爭議的群臣,以及在旁邊煽風點火的孝真公主。

    于是當著所有人的面站了起來,并健步走了一段距離。

    如此一來,雍王登基,便不會再存在爭議,群臣欣喜若狂,唯有孝真公主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李忱,“怎么可能?”

    “不,這不可能。”

    “先帝曾拿吳王來試探過我的腿。”李忱看著孝真公主,充滿憤怒的說道,“這一切的背后,是你在暗中操作,林輔國早就是你的人了。”

    吳王的死,讓李忱一直活在愧疚之中,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對孝真公主從憐憫變成了仇恨,再加上李淑的死,二人徹底成為死敵。

    從幼時開始,李忱就親眼看著,自己所珍視的親人,一個個從身邊離去。

    吳王李恪,是眾多異母兄弟中,是唯一一個真心疼愛自己的兄長,就連當初,吳王在得知自己即將迎娶的王妃張氏與弟弟李忱相知時,竟毫不猶豫的就像母親提出了悔婚,想要將張氏讓給弟弟。

    又因奪妻之恨,吳王李恪參與了上元之亂,然而也因為李忱,他收起了手中的屠刀。

    “天位已定,眾卿還有異議嗎?”崔皇后望著眾臣問道。

    在一陣議論聲之下,群臣紛紛俯首,“請雍王即皇帝王。”

    “昭昭有唐,天俾萬國。”群臣的聲音充斥在宣政殿。

    躲在孝真公主身后的李瀚被嚇得大哭了起來,憤怒的孝真公主轉身呵斥了一聲,“哭什么哭!”

    而后便對李忱失控的咆哮了起來,“她孤苦無依時,是我將她帶離苦海,是我苦心經營,輔佐她登上這個位置,她怎能這般對我!”

    “都是因為你,李忱,如果沒有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也不會忤逆我。”孝真公主又道。

    “你口口聲聲說著自己對皇位沒有興趣,可事實呢?”

    “你教唆李淑,又從中離間,你的目的達到了,你贏了!”

    說著說著,孝真公主忽然大笑了起來,“就算你贏了又怎么樣呢,你們李家永遠無法逃離那個詛咒,吳王死了,永王死了,現在長平王也死了,只要你登上這個位子,你也會成為孤家寡人。”

    李忱站在大殿內,沒有說話,群臣們看著孝真公主瘋癲的模樣,“大長公主是不是瘋了?”

    “還有你,蘇荷!”孝真公主看向蘇荷,“我真替你感到悲哀,明明擁有坐擁天下的能力,卻要扶持這樣一個廢人。”

    “為了一個男人將自己置身于囹圄,最后還不是要被拋棄。”孝真公主笑道,“你看吧,狡兔死,走狗烹,很快,你就會明白的。”

    “這些男人,一個個虛仁假義,他們的討好,無非都是利用,一但得逞,失去了利用價值,就會被隨意拋棄。”

    “你拯救了大唐,拯救了天下,可這些人卻從來不會認可你。”

    “他們心里一定在想,只要雍王登基,你這個鎮北王就會回到內宮,而那些蓋過男子的榮耀,也會被藏匿。”

    孝真公主的話,讓群臣面面相覷,“快制止這個瘋婦!”

    孝真公主所說,蘇荷又何嘗不知道,她穿著盔甲,手握腰刀走到孝真公主身前,“所以,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包括你親手撫養長大的李淑。”

    “你懂什么!”孝真公主甩袖,“你拼了命保護這些男人,可他們永遠只會拿你當墊腳石,權力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主宰一切。”

    “為此,我不惜犧牲一切。”孝真公主瘋狂的說道,“而你,為他人做嫁衣還不自知,李忱的虛偽,你難道看不到嗎?”

    “他接近你,去往朔方,都是有所圖,今天就是最好的證明。”

    蘇荷握著腰刀,“我承認,每個人都有私心,我從沒說過李郎有多好,至于是否虛偽,只有我最清楚。”

    “愚蠢!”孝真公主繼續罵道。

    “你覺得愚蠢,那就愚蠢吧。”蘇荷說道,隨后她走上臺階,“我說過,人都有私心,誰都可以懷著目的接近,包括…我。”

    還不等孝真公主反應,蘇荷便將她三兩下控制住,旁側的李瀚更是害怕得大哭。

    “吳將軍,把她押下去吧。”蘇荷朝吳敘道。

    于是在群臣的擁戴之下,李忱最終走到了權力的最頂端。

    “請陛下前往含元殿,昭告天下。”

    “不。”李忱搖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忱沒有在宣政殿久留,她將外朝瑣事交給了宰相崔裕,自己則快步前往紫宸殿。

    大行皇帝李淑的尸體還躺在榻上,面目猙獰,可見臨死前的痛苦。

    太醫令張淼被囚于雍王府的暗閣中,孝真公主被捕后,李忱聽從崔皇后所轉述李淑生前的意愿,將其釋放。

    然而張淼得知皇帝駕崩于紫宸殿,于是面向長安東北的龍首原重重叩了幾個響頭,而后心懷愧疚跳入渭水,追隨李淑而去。

    李忱靜坐在紫宸殿的龍榻上,親手替李淑整理身上臟亂的衣物。

    “小淑究竟是…”

    “孝真大長公主殺了童霖,并將尸體運到了紫宸殿,陛下本就病重,見到童霖的尸體,盛怒之下…氣絕身亡。”崔皇后向李忱解釋道,“陛下臨死之前,還在念著阿兄。”

    李淑自幼聰慧,十分得道宗歡喜,除孝真公主撫養外,有時候會居于大內,又與李忱年歲相近,便一同出閣讀書。

    與控制欲強烈的孝真公主相比,李忱對待李淑,如師如友。

    也許是在李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李忱對于這位只小自己一歲的侄兒,格外關照。

    正因為有李淑的存在,才讓李忱選定了東宮,但上天并沒有眷顧這個從出生就失去了母親的孩子。

    孝真公主的收養,是幸,也是不幸。

    作者有話說:

    蘇荷要是沒有李忱,就沒有今天的成就,因為蘇儀受到重用也是因為李忱,才有后面蘇荷接管朔方軍。

    孝真只是不知道李忱的性別,所以不理解蘇荷為什么這么死心塌地,是相互成全,不是單一付出。

    孝真是比較自私的(這也跟她的遭遇有關,所以嚴格意義上沒有純粹的好人與壞人)對于李淑,孝真不可能有同等的相互。

    跟女朋友回她老家啦,所以來晚了一點,要趕一天車,可能會斷更,如果斷更會發通知哈~

    已到尾聲,但是應該不會有詳細的改革變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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