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分開
郁鍍的身軀從背影看過去更是要單薄一些,傭人很妥貼地跟在一邊,偶爾郁鍍問話,她說上幾句。
遠處,楚夫人微微彎著身子,借用樹木擋住她的身影。一邊的楚迎被她拽得身形有些不穩(wěn),不敢大聲說話:“媽,你考察兒媳婦找我爸不就行了,找我干嘛?”
也不是不能接受來看未來弟媳,就是忍不了現(xiàn)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姿勢,躲躲藏藏在一個地方,像偷窺狂一樣,而且還當著這么多傭人的面。
“你爸像咱家架子上擺的那個石頭一樣,開過光但沒開化,死板得不行。”
楚夫人有自己的想法,她倒是要好好觀察郁鍍這人能有什么個人魅力讓楚陵那個臭小子要死要活地愛著。
想當年,她兒子當渣男的時候,楚夫人是差點把家里的棍子都要打爛了,丟死人了。
沒想到現(xiàn)在要為了一個男人收心,她倒是來了興趣要看看這人有什么通天的能力。
楚迎頗有些不愿意待在這兒,扯了片葉子徒勞地往臉上躲。
“好,我準備好了。”
楚夫人起身,精神抖擻地整理了下衣服,隨后朝著楚迎示意。
楚迎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百般疑惑地道:“我?又是我?”
在楚迎聊勝于無的掙扎與反抗之下,楚夫人還是堅持將人帶去壯了壯聲勢。
這邊的動靜不小,愈來愈近的人群要到,郁鍍習(xí)慣性退了一步。反應(yīng)過來就要離開,但是看到對方的動向就能輕易察覺出是奔他而來,也就沒什么好躲的。
“你就是郁鍍?”
等人真到了近前,郁鍍的心中不可反駁還是緊張。
他捏了捏略長的衣袖,眼神微微閃躲著,看向了一邊的楚迎,兩人上次見過,在這種全然陌生人的場合,能看見唯一一個了解過的人,勉強能有一點兒安全感。
但是楚迎貌似比他更不自在,眼睛誰也不看,反倒是偶爾抬頭看看天,或者用手去撥撥旁邊的樹葉。
楚夫人依舊在線:“我是楚迎和楚陵的母親,很高興見到你。”
見到在自己眼前的一只手,郁鍍還有些發(fā)怔,頓了幾秒才伸出手握了握。
他不太敢直勾勾盯著對方看,眼神是往下微垂的,雖然略顯病弱,但是倔強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敬佩他的身殘志堅-
數(shù)分鐘后,倚樓的客廳。
傭人趁著眾人倒茶,偷偷附在郁鍍的耳邊小聲說:“已經(jīng)派人去通知少爺了,您再堅持一會兒。”
郁鍍心頭閃過幾許莫名,真無端感受到了見家長的壓迫感。
楚夫人是因為決定來見郁鍍,故而重新打扮過一遍,妝容清淡但是穿了一條很是低調(diào)的過膝禮服裙,攏著一件墨綠色的絲絨外套,胸前佩戴著的鉆石玫瑰胸針盡顯華貴。
很算得上莊重。
反觀郁鍍,灰色的毛衣外套下面只有一件尋常的家居服,襯得身形更加消瘦。
幾人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擺好了水果。
“前天不是有幾家品牌送了衣服來嗎,搬到這邊來。”楚夫人聲調(diào)不高,對著旁邊的傭人說話,并沒有什么頤指氣使的感覺。
傭人連忙下去辦,楚夫人又道:“把男裝也送過來。”
傭人直接看向郁鍍,一秒鐘察覺到了不妥,又迅速收回。
送給楚夫人的品牌往常并不是送到棠院,這次也只是因為她在這兒才全部到了這邊,至于男裝,原來是給楚陵送,但是楚夫人早就打聽到了,楚陵特意吩咐過要再送和郁鍍同尺碼的過來。
只是品味不一樣,最多也就是選幾樣。
楚夫人輕輕吹去茶杯上浮起的白霧,抿了一口,苦香味頓時在唇舌間四散開來,哪怕將茶水盡數(shù)咽下,仍舊是擺脫不了。
“你還在上學(xué)?”楚夫人說話,雖然并未指明對象,但是都清楚她問的是誰。
郁鍍面前仍舊是果汁,好話說是補充維生素。
想到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過的學(xué)校,郁鍍低頭盯著自己的手:“不是。”
聽及此話,楚夫人和楚迎都愣了一下,但并未反駁。
楚夫人繼續(xù)道:“既然你是楚陵的男朋友,那你就叫我一聲阿姨就行,等過了訂婚宴再改口也不遲。”
楚迎猛吸一口氣,然后喝了口茶壓驚。
郁鍍手指上的皮都要被他摳掉一層了,沉默十分之久。
楚迎硬著頭皮打圓場:“現(xiàn)在說這個不急,反正他們都沒孩子,不急。”
話說出口才發(fā)覺場面更加難堪,楚迎的頭要和郁鍍低到同一條水平線了。
“他倆要是有孩子了,這婚才是結(jié)不成。”楚夫人意味不明地說完這么一句。
“聽說你和楚陵想要跳河殉情,怎么,真這么愛?”一股子看熱鬧的語氣。
楚夫人態(tài)度很是溫和,郁鍍卻仍是不敢抬頭。
“不是,我和楚陵,”郁鍍頓了頓,憋出幾個字來:“我們是朋友。”
這話值得仔細揣摩。
暫且是不論楚夫人的想法了,楚迎驚得立即抬頭看向某人,緊迫的眼神看不出其余的意思。
靜了好久。
伴隨著茶杯咚一聲放在茶幾上的聲響,楚夫人驟然開口:“原來是楚陵倒貼你。”
很難不讓人得出這個結(jié)論。
郁鍍第一反應(yīng)就是說錯話了,然后十分想要反駁,沒有想到,楚夫人的動作比他快多了。
“拿上這張支票,離開我兒子,我可以送你出國深造,在此期間我會負責你的所有學(xué)費和生活費,但你不能和我兒子見面。”
話音如石頭落地。
楚迎日常也是一個精神生活十分豐富的人,意識到自己母親說了什么話之后,她覺得她低著的頭短時間內(nèi)是抬不起來了,嘴角像是受到擠壓的蟲子一樣不停抽動,牙齒強咬著嘴上的肉不出聲。
“怎么樣,我昨天可是惡補了半部狗血豪門電視劇,效果怎么樣?”
突然被湊到耳邊說話,楚迎差點破功。
楚迎正想著怎樣勸好兩人以合理的心態(tài)面對彼此,一陣急切的腳步聲自外傳入,她心里一顫,楚夫人也是眼神一凜。
陡然間被扯到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中,郁鍍還有些發(fā)懵,額前的頭發(fā)發(fā)亂,郁鍍茫然抬頭看他。
楚陵的臉色不無焦急,捧著郁鍍的臉看了一遍又一遍,問道:“她們?yōu)殡y你了嗎?”
郁鍍本身是不喜歡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這樣接觸的,而且兩人上午還差點情緒激動,將近要吵起來。
郁鍍聲音好聽得不像話,“沒有。”
楚陵握住他的手,身軀稍微擋住他一些,對著面前的人說到:“媽,你別為難郁鍍,有什么就沖我來。”
他顯然是誤會了不止一丁半點兒。
楚迎的嘴微微翹起來,嘴角的笑壓不下去半點。
楚夫人更是無奈,被迫站起來大聲道:“楚陵,你能不能有點腦子,強扭的瓜不甜,人家不喜歡你,你別上趕著去出丑了行不行。”
郁鍍眼神里都是驚慌,第一時間就是朝身側(cè)的楚陵看過去。
楚陵卻將他攬得更緊,兩人的身體之間嚴絲合縫。
“媽,這個事情不要您管,郁鍍是我男朋友,我們就喜歡這樣談戀愛。”
看得出來,楚夫人十分想罵人,只是良好的教養(yǎng)讓她克制住了這點沖動。
楚迎見事態(tài)發(fā)展高潮,悠悠地站起身,勸解楚夫人道:“媽,楚陵說的也有道理,要不然咱們下次再來。”
楚陵將桌面上的支票撕碎,看也不看一眼,只說:“我出三倍,您不要破壞我們之間的愛情。”
楚迎反倒是十分意外地看向郁渡,真瞧不出對方是用了什么伎倆竟然讓一向老謀深算的楚陵在他身上栽了跟頭。不待她細察,楚夫人的爆發(fā)更加令人無措。
“好啊你楚陵,倒反天罡真是被你玩明白了,我今天還真要和你說清楚了,你自己數(shù)數(shù)清楚,你對他做了這么多,半數(shù)身家都拋出去了吧,如果不是楚家,你還真以為那群人能輕易放過你。”
“我不在乎,媽,我喜歡郁鍍,我們好不容易能在一起,您就支持我們吧。”
楚陵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楚夫人是要一個絕對的結(jié)果了,能將那件事情說出來,不僅是在壓迫他,更是在給郁鍍壓力。
楚夫人冷哼一聲,“怎么,留一個這么能惹事的在身邊,你下次是不是要把整個楚家都送出去。”
本來楚夫人對于楚陵怎樣解決自己的財產(chǎn)沒有任何意見,但是看到剛剛郁鍍的態(tài)度,他明確清楚了楚陵對于目前這個所謂愛情真是剃頭擔子一條熱,全然看不見對方對他還是這樣的態(tài)度。
朋友這種說辭都能拿出來,怎么敢的啊。
楚陵卻想不到那樣多。他現(xiàn)在滿心滿眼都是好不容易再次得到愛人又要遭受如此多的困難,何況這次楚夫人的話不失羞辱郁鍍的意思。
郁鍍的性格本身就固執(zhí)暴躁。
果不其然,楚陵尚未出言反對,郁鍍先掙開了他的手,手心處突然空落落的。
郁鍍低著頭,辨不清楚臉上的神色,語調(diào)很低:“楚陵,你媽媽說得對,我們不合適。”
楚陵緊皺著眉,雙手握住他的肩膀,但因為顧及對方的傷口不敢用力,他聲音也壓得低:“寶貝,我媽她說話過分,你不開心就直接說出來,和你站在一起的是我,我從來不介意那些事情,我能夠幫到你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
“是我需要你,寶貝。”
楚陵的聲調(diào)抖得幾乎要不成話了,仍舊是很認真地看著對方,他想擁抱他,卻也想讓眼睛里有他:“郁鍍,我原諒你的過去,我們從此翻篇,好好在一起。”
不只是郁鍍,就是剩下的二位都沒看見過這種景象。
楚迎看戲正上頭,肩膀卻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她差點兒驚呼出聲,還好箭在弦上克制住了。
“他來真的啊?我原來以為開玩笑呢,我支票都沒簽名。”楚夫人絞著衣角十分小聲地問道,生怕破壞了氣氛。
楚迎回她:“楚陵是越活越年輕了,學(xué)年輕人搞強制愛那一套。”
楚夫人一皺眉,猛拍一把楚迎的手,小聲但很有氣勢道:“別鬧,你又不老。”
郁鍍偏過眼去不看他,只剩緘默。
楚陵卻不依不饒:“你憑什么不愛我,憑什么能不愛我?郁鍍,我長這么大,我就對你一個人這么好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拿到。”
楚夫人一臉震驚,小聲蛐蛐:“他可不是只談過一次戀愛。”
楚迎贊同地點頭,附和道:“渣男一個。”
郁鍍抿唇,眼眸中沒有任何喜悅,聲音微顫:“楚陵,那些不是我逼你做的。最開始,就是趙原別利用你,如果不是你逼我做那些事,這些事情不可能牽連你。”
郁鍍的頭很低,眼睛絲毫不敢直視楚陵,聲音泄露出了些許哭腔,但堅決異常:“你的付出一切都是你自食其果。”
楚陵的手不住地抖動著,他搖頭,眼神慌亂,否認道:“不可能不可能,郁鍍,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叫秦不喜的,我不在乎我不在乎,郁鍍,只要你能有一點喜歡我就好。”
郁鍍瞳孔驟張,他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扯上一個他不愿意牽扯的人。
情緒激動:“放開,楚陵你不覺得你現(xiàn)在很可笑嗎?我不喜歡你,只是因為我不喜歡你而已,誰能喜歡一個強迫自己的變態(tài)。”
楚陵手臂上青筋暴起,“只是當初的事情而已,我會改的,我們可以打游戲可以看電影,做一切情侶該做的事情,你明明也很開心的。”
“都是我裝出來的。”郁鍍的突然爆發(fā)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手邊的玻璃杯被他揮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巨大的聲響,刺激在場眾人的耳膜。
“我就是裝出來愛你的,讓你救我,不關(guān)任何其他人的事情,我討厭你,是你強迫了我。”
字字錐心。
楚陵陡然放輕了力氣,郁鍍的眼神仍舊是垂下的,看著自己的鞋尖,有碎玻璃片飛到了他腳邊的地上,從上往下看到去,有很小很小一片的反光。
郁鍍輕聲道:“我們該分開了,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