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
王澤身邊堆放了一堆物資,身后則跟了一群人,都是這次一起去露營的朋友。
他沖著許歲卓和黎粲揮手。
兩人迎著眾人的目光,并肩從校門走出。
這是好幾天以來,兩人第一次走這么近。
王澤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沖上去拍了拍兩人。
黎粲問:“你說的車呢?”
王澤一個勁地往許歲卓身邊擠,笑著說:“歲卓,我還擔心你不來呢!
他絲毫沒有聽見黎粲的詢問。
許歲卓露出了友好的微笑,說:“答應了,就是要來的!
許歲卓背對著黎粲,兩人的交談聲音也小,聽不清在說什么。
黎粲:......
背著他講什么悄悄話呢?
話音剛落,王澤賊兮兮地靠近許歲卓,說:“學長馬上就來了!
說完沖他飛速地眨了個眼。
許歲卓微頓,覺得對方誤會了什么,還沒來得及解釋,身邊的人就被黎粲提了出去。
黎粲抓著王澤,“你和人家說什么悄悄話呢?”
一邊說一邊往許歲卓的方向覷。
雖然王澤性格很好,但是幾人畢竟也才只見過一次,王澤嘴上每個把門的,萬一冒犯了許歲卓怎么辦。
許歲卓微微側目,余光順著眼梢落下。
黎粲不自然地咳了咳,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王澤往校門一指,“來了!”
學長身高腿長,幾步就跨到了眾人面前。
“你們好,我是林清淺,讓大家久等了吧?”
說話溫柔,語調輕緩。
林清淺架了副無框眼鏡,面容清秀白皙,笑起來時自然而大方,絲毫沒有在眾人面前露怯,看上去就是個溫潤柔和的形象。
黎粲微微點了頭,算作回應,壓低聲音詢問王澤:“你從哪里認識的這么號人物?”
“打球認識的學長,”王澤眼里全是欣賞,“成績也好,能力也強,打球還很牛,關鍵是長得也很牛逼,感覺就是言情小說里面的那種男主角!
“下次咱們也和他約球打。”
然而王澤沒有注意到的是,黎粲的臉越來越暗。
許歲卓已經站在了林清淺身邊,和他有說有笑,兩人看上去很是熟稔。
那是黎粲沒有看到過的樣子,從來沒見許歲卓能這么熱情地對待別人,淡淡的笑容已經能看出來他心情很好。
這學長的魅力有這么大嗎?還聊得這么開心。
于是,黎粲聲調毫無起伏,回答了王澤:“不約,我怕碾壓他的自尊心。”
看見兩人有說有笑,黎粲心中一直以來的“避嫌”念頭也不復存在了,上前幾步攬過許歲卓的肩膀,“他們約的車到了,咱們該走了。”
肩上觸感明顯,有些發硬的手掌正抵住了他的肩頭,許歲卓點點頭,這邊剛好也聊得差不多了。
隨即,他和林清淺說了聲。
話音還沒落下,就被黎粲攬著往旁邊走。
許歲卓敏銳地察覺到不對。
他問:“怎么了?”
黎粲放開了他,擰眉嚴肅道,“許歲卓,你知道我恐同嗎?”
許歲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明白他的舉動和這個話有什么聯系。
見許歲卓還沒懂他的暗示,黎粲又支支吾吾半天,才找了個看上去不那么拙劣的借口,“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和男生那個!”
他此時像只炸毛的大型犬。
他的樣子和舉動盡數落在了許歲卓的眼中,頓時明白他誤會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
黎粲詫異:“?”
“我對他沒那種意思!
許歲卓冷靜得太過理智,多余的話一概沒有解釋。
他平靜的態度和黎粲著急上頭的樣子對比過于明顯。
頓時,黎粲也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他不能干涉人家的交由自由,不管人家干什么,都和他沒關系,就算是他真的對學長有意思,又或是學長對他有意思,黎粲他都沒有身份插手。
他將這一切都歸結于自己太過恐同,以至于看到許歲卓和其他男生走得太近,心中就會不舒服。
對,就是因為他太過恐同了。
所以黎粲才這么敏感。
但許歲卓本來就沒做錯什么,他又為什么要用行為去干預人家?他所受過的教育此刻都在告訴他:你冒犯了。
黎粲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許歲卓以為黎粲還在因為恐同而擔心,他破天荒地解釋道:“我明白你在擔心什么,我和學長沒有什么越界的關系,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目前我也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他說完后,看見黎粲眼睛亮了一瞬,明顯松了口氣,便放下心。
這樣的話,黎粲應該就不會很介意了。
黎粲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會有種高興的情緒,只知道許歲卓暫時不會在他面前談戀愛,他順手將許歲卓手中裝物品的袋子拿過,說:“你這小身板就別提東西了,況且你的腳才好。”
手中的重量忽然一輕。
許歲卓看著空掉的右手,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雀躍的背影。
他......看上去很弱嗎?
王澤在前方喊:“包車在地下車庫,大家跟著我走!
學校周圍的區域實施交通管制,包車也只能到達附近一個商圈的地下停車場,這樣的路線最近,能讓扛著東西的人省省力。
這次出去玩,大家都帶了不少東西,體育生占比也不少,他們主動提了更重的物品。
許歲卓空著手走在黎粲身邊,說:“我幫你拿點!
王澤先一步說:“歲卓你腳傷才好,在一旁休息就ok!”
黎粲也認可地點點頭,好心提醒,“這點東西不重,你放心!
說完還爽朗一笑,掂了掂手中的東西,看上去是很輕松。
青筋隨著手臂蜿蜒,彰顯著極強的爆發力,大包小包提在手上也不顯狼狽。
許歲卓從麥色的手臂上收回視線,點了點頭,沒有逞能。
好像在遇見黎粲之前沒有體會過這種被偏袒的感受。
黎粲人好,就連他身邊的人也如此。
他現在能明目張膽地享受眾人給他的善意,是很奇妙的感覺。
思緒有些飄遠,他其實生活在一個情感不是那么健全的家庭里,父親母親情感淡漠,和他們基本的交流都很少,以至于他忘了被人無條件的維護,是什么味道。
黎粲的性格太過耀眼,太過熱烈,熱烈到有時候許歲卓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思索間,腳下的步子不經意間加快。他無意識地越過了黎粲,快追上了前面的林清淺。
黎粲放緩了腳步,“嘖,有點累了!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許歲卓聽見。
走在黎粲身邊的王澤頭頂有個大大的問號,“。磕闶裁磿r候變虛了?”
他記得以前黎粲負重跑那么累的訓練項目,跑下來完全跟沒事人一樣。
更何況,那些東西和他的肌肉比起來,簡直不算什么,怎么會累了?
許歲卓倒沒想這么多,放緩了腳步,“那咱們就休息一下!
他順手擰開了礦泉水,說:“歇一會吧!
黎粲自然而然地松下了手中的物品,仰頭灌了幾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天的水格外甘甜。
王澤頓在原地,前面的人似乎不知道后面的情況,仍然有說有笑地往前走,已經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下到地下車庫需要乘坐電梯,但是因為商圈的客流量大,等一趟電梯需要很久。
王澤看了看眼下的情況,又看了看黎粲正在喘氣歇息的樣子,看來大家只能分成兩批走了。
黎粲一邊喝水,一邊用余光覷著前方的人。
看著前方的人走遠,也看不見那個學長的背影之后,他才準備收拾收拾再動身。
反正這次剛好包了兩輛車,這樣又不會耽誤時間。
他實在是和學長不熟,還不如和許歲卓呆在一起舒服。
想完,他的余光飄向許歲卓。
這點小心思沒被許歲卓察覺,他俯身提起一部分東西替黎粲分擔,說:“走吧?”
黎粲點頭,跟在他身后,隨時注意著前方的人。
要是能不和學長同一輛車就好了。
這樣不禮貌的想法忽然冒出來,黎粲嚇了跳,忽然覺得自己很惡劣。
正糾結著,就聽見了王澤說:“他們在等我們!走走走,我們快點!
前方眾人正在電梯前等落單的三人。
看著磨磨蹭蹭的黎粲,王澤感覺到他今天有點不對勁,以前出去玩的時候,黎粲是最積極的人,然而現在一副不太情愿的樣子。
許歲卓也察覺到黎粲的情緒不對,“怎么了?”
黎粲搖搖頭,他扯出笑容。
眾人站在電梯前,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這次去露營的地方環境很好,山清水秀,小長假也可以讓他們安心地玩兩三天,更何況露營地還是王澤的表哥所開,所以眾人都對接下來的出行很激動。
相比之下,黎粲就顯得平靜許多。
他和許歲卓站在一起的時候,和眾人格格不入。
王澤打趣道:“和歲卓呆久了,粲哥都矜持了好多,歲卓給你灌什么藥了?”
許歲卓聽著這句調侃沒說什么,出于禮貌,他側目看黎粲的反應。
黎粲抬頭,卻忽然和林清淺對上視線,繃緊背部,似乎是個防御的姿態,“是啊,我要向他學習。”
說完便虛攬住許歲卓的肩膀。
“你說是吧——”
黎粲回頭,想問問許歲卓,卻在那個瞬間晃了神,他看見的是許歲卓黑睫下是帶笑的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尖挺立,飽滿到紅潤的唇部微微勾起。
他們的距離好像有點太近了。
他輕咳回神。
許歲卓點點頭。
聊天期間,電梯到了。
電梯空間中擠了很多人,沒那么多空間供眾人共同離開,看來需要分批次離開。
剛好上去了五人,看樣子還能再擠下一個人。
林清淺按著電梯開門鍵,笑著看向電梯外的人,詢問了最為熟悉的許歲卓,“歲卓上來嗎?還能再擠一個!
許歲卓剛準備抬腳,就聽見黎粲一邊自然地遞出東西一邊俯身說:“許歲卓你幫我拿一下東西,我鞋帶掉了!
聞言,許歲卓扭頭說:“你們先走,我們馬上來!
這個“馬上”就不一定了,看這個人流量,估計得再等上幾分鐘。
林清淺露出了一個得體又體貼的笑容,視線隨之一垂,看向黎粲的腳下,“好!
他沒有拆穿什么,只松開按鍵。
電梯門緩緩合上,隔絕眾人的視線。
許歲卓看向蹲身的黎粲,發現了不對勁。
黎粲的鞋哪里有鞋帶?
“你......”
趕在許歲卓發問之前,黎粲收起手上的假動作,起身扭了扭腳踝。
他松了松肩膀,神色自然地說:“這鞋怎么這么不跟腳,我還以為鞋帶松了,原來是我記錯了!
許歲卓點點頭,收回視線。
黎粲今天很奇怪,他想。
-
西岳山露營基地。
眾人拿著自己的個人物品下了車,步行了一段距離到達露營基地。
黎粲主動將許歲卓的東西拿過來,畢竟拿這點東西對他來說,確實很輕松,現在也沒有必要再裝累。
大大小小的帳篷遍布一片草地,露營基地的基礎設施還沒有很完善,大致分了區域,此時的游客卻很多。
到處都是避暑的游人,陽光照著如茵的草地,一條小溪橫過草地,不少人下溪戲水玩鬧聲從遠處傳來。
草地、陽光、溪水、帳篷,看著就令人心曠神怡。
“你表哥開的這個露營基地的環境很不錯啊!
黎粲感嘆一聲,眾人隨即附和。
看到這種輕松的景象,眾人心中都高興起來。
王澤主動當起了帶頭人的角色,“大家跟我來吧,我讓我表哥給我們預留了最好的觀景帳篷,晚上我們就在基地準備的帳篷里睡!
眾人沒有異議。
山中沒有陽光直射的地方有些冷意,許歲卓吸入冷空氣后輕咳兩聲。
黎粲順手從包中給許歲卓掏了件外套,說:“先穿我的外套,小心著涼!
許歲卓是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接過穿上,輕聲道了句謝。
身上的外套過于寬大,兩人的身高本就差了十幾厘米,在加上黎粲的體格要比平常人健碩不少,導致許歲卓穿上后,外套下沿快及膝,手臂也被包裹在有些寬大的衣袖之中。
就像是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白皙手指從寬大的袖口處冒出,許歲卓邊走邊抓著領口,讓外套不那么容易滑落。
然而到了帳篷的地方,讓眾人傻了眼。
在眾人面前的是四個小型帳篷,帳篷的大小、數量處在一個很尷尬的位置。
一個帳篷大概能睡下兩個人左右,但是這個數量明顯不夠一人一頂。
這次出行的有八個人,面前的帳篷似乎只有四頂。
所以需要眾人擠一擠,兩人一頂帳篷的分配剛剛好。
王澤撥通了表哥電話。
男人的聲音很年輕,說:“你不是說想體驗一下多人帳篷嗎?說這樣熱鬧,我就給你們留了,那邊的景色很好,好多人想找我預定那邊的帳篷都沒有位置了。”
他還補充,“雙人帳篷也很好啊,促進你們的兄弟感情!
此話不假,這邊的帳篷所處的地理位置確實很好,但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其中大部分還是體育生,身體健壯,要是兩人一頂,晚上睡覺只能肉身相貼。
況且帳篷是房頂形的,兩邊的帳篷布料往里垂,讓整個空間看上去更小。
眾人在帳篷外轉了一圈。
王澤深感被騙,他邊走邊對著電話問:“那宣傳圖上那種很大的多人帳篷呢?”
表哥懶洋洋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噢那個啊,開業時間太緊,還沒來得及弄過來,而且搭建那個老復雜了!
“到時候我把裝備運過來了,你要來幫忙啊,當作這次的謝禮,別忘了!
協調大帳篷不成,還被迫攬了一身活的王澤:......
今天露營基地開業格外熱鬧,來人眾多,周圍的帳篷緊缺,所以協調換帳篷是不太可能了。
王澤遲疑地問:“那......咱們就先分帳篷吧?”
畢竟眾人手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露營所需的東西,得先把帳篷位分配了,把東西放好了,才能放心地玩。
王澤一攬黎粲的肩膀,“老規矩,咱們睡一頂啊粲哥!”
他們以前出去打比賽時,經常睡同一張床,兄弟之間都習慣了。
然而這次,黎粲卻久久沒有說話。
王澤才看見黎粲此時正眉頭緊鎖,緊緊盯著某個方向。
他順著視線望去。
許歲卓身上穿著黎粲的外套,此時正在和林清淺交流。
兩人談論得似乎很是投機。
黎粲沉著聲音問:“你說,他們有什么好聊的?”
“噢,學長是咱們學校的哲學系的,四舍五入也是搞藝術的,歲卓人家是搞藝術的,而且兩個人都喜歡男生,人家兩個有共同想法,想發展什么很正常!
?林清淺居然也喜歡男生?而且兩人還想發展什么?
黎粲扭緊眉頭,身上氣壓低了幾個度。
許歲卓和他說過沒有那種越界的心思,他從不會騙人。
所以黎粲想,那就是學長對許歲卓有意思了?
許歲卓他看上去那么無害,會不會被人騙?
他不能讓兩人睡在一起!
“誒我倆睡一頂帳篷,聽到沒粲哥!”
王澤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黎粲。
黎粲沒有回答。
等到正式分配帳篷的時候,王澤首先問大家有沒有想要自由搭伙的想法。
林清淺看了看黎粲,對上了有些敵意的視線,但仍然保持著得體的笑容說:“我和歲卓一頂帳篷吧。”
許歲卓掀起眼皮,往發聲處看去。
在剛才他就已經對林清淺說得很清楚,如果兩人一頂帳篷可能會冒犯他,林清淺那時也明白了,兩人的性取向擺在明面上,再同住一頂帳篷說不過去。
此時卻忽然提出這樣的邀請。
但是許歲卓看得明白,林清淺并沒有認真,這話也大概率是說著玩玩。
他沉默片刻,不清楚林清淺想要做什么。
王澤滿意地點點頭,以為他默認,“那我就和粲——誒你去哪兒粲哥?”
許歲卓怎么能不拒絕?
他就不知道林清淺也喜歡男生嗎?!
怎么這么不懂得保護自己??
黎粲上前一步,不容拒絕地牽起許歲卓的手。
手指忽然觸碰到許歲卓手上凸起的骨節,仿佛脆弱到一折就斷,卻偏偏是溫熱的,肌膚之下有淺薄的跳動。
一下又一下。
在心里預先設想過的說辭忽然被忘了干凈。
黎粲緊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幾秒后,他當著眾人的面,極為堅定地說:“我要和許歲卓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