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舍友正說著話,見寇棲突然露出宛如目睹天崩地裂的表情,差點都想要把手中的鉛筆重新塞回去了。
寇棲扶著腦袋,緩緩搖頭:“沒事。”
他現在發現也不算晚,只要及時打住就可以了。
寇棲痛定思痛,從置物架上抽出筆記本,大手一揮就畫出一份簡單的表格,將他與林牧時不相沖突的課程時間用星號標注出來,除去滿課的周一,其他每天都有。
在此之前,他是只要有吸精氣的機會就絕對不會放過,秉承的是能吸一點是一點的原則,依靠本能大概知道部分精氣可以維持多久,卻從未想過試探極限。
那之后,他可以挑戰一下,把確切的數據記錄下來,比如只是單純并肩坐一小時所吸收的精氣可支撐多久,或者牽手之類的直接接觸又是多長時間。
對,不能讓魅魔血脈改變他的日常,仔細回想一下,他都有好久沒打開游戲了。
為了使自己盡快恢復到以往的狀態,寇棲打開電腦,點擊了兩下鼠標,直接進入到游戲庫中。這不看不知道,他上次給報社游戲的差評居然得到了游戲官方的回復,說是致力于為廣大玩家提供更加豐富的選擇,所以特意設置了男娘角色,臨了還在最后一行聲明:
心是最重要的,性別只是外在的一種。
“……”寇棲體會了一把如鯁在喉。
讓這個狗游戲搞的,他對galgame類型都有陰影了,每次攻略角色時都在擔心是不是又選到了女裝大佬。
于是干脆找了個解密游戲玩,結果在這過程中又認識到了自己的膽小以及腦子短路,在沒有教程的情況下直接寸步難行,由他控制的像素風小人在大地圖中繞了一圈又一圈,無頭蒼蠅似的亂撞。
寇棲瞇了瞇貓兒眼,思緒發散,林牧時報出的那個地名是什么來著,他是不是該問一下林牧時有沒有安全到家?
*
收到寇棲遲來的關懷消息時,林牧時并不在他獨居的公寓,而是在郊區的療養院,耳邊是嘶啞尖銳的痛哭以及聲聲急切地呼喚,哪怕鐵石心腸的人也能聽出被束縛住的女人有多悲傷。
走出病房,林牧時的聲線發啞,“她怎么了?”
事先弄清楚原因的李醫生面露無奈,“安女士大部分時間的狀態是穩定的,只是這次剛好受到了點兒刺激,有個小朋友到了療養院門口的馬路上,差點被車撞到……”
不需要將話說完。
一個因車禍失去愛女的母親,再次目睹相似的場景,直接陷入了崩潰。
林牧時垂下眼睫,自有記憶起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被允許外出,獨立過馬路更是絕不可能,“怎么樣才能安撫她?”
“為了避免她傷到自己,我們會給她打鎮定劑,這個時候不要反駁她。現在的安女士沒辦法面對現實,所以才會表現出來攻擊性。”李醫生剛才被狠狠推搡了一下,后背撞到桌角,現在都是疼的,也是無奈。
林牧時的手背同樣留有傷痕,此刻正往外沁出血液,他并沒感覺到疼痛似的,望著因鎮定劑安靜下來的母親,語氣沉悶,“她不想面對,是不是就這樣放任會更好?”
至少在幻想中她的女兒還在,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崩潰。
李醫生也無法做出最恰當的那個選擇,只能嘆氣,“安女士總是想見林琳。”
林牧時低笑了一聲,漆黑的鳳眸的卻滿是沉悶的郁色。
林琳。
曾經是他的名字。
更確切地說,是林牧時以為那是他的名字,周圍的人也都是這樣喊他的。
事實上,他也是因為林琳的死亡才出生的替代品。
失去愛女的女人不受控地消沉下去,抱著照片以淚洗面,如果可以,她愿意付出擁有的一切來換回女兒。但人死不能復生,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死了就是死了,那,轉生呢?
女人的丈夫認為再生一個孩子就會改變現狀。
于是,將希望寄托在轉生之說上的女人再次生下一個孩子,一個應該要裝著她女兒靈魂的男孩。
“林琳,我的林琳,這次我一定會當一個好媽媽。”這是林牧時被擁入懷中時最常聽到的話。
可他不是女孩,更不是林琳。
穿著小洋裙,被逼著吃不喜歡的東西時要表現得開心,真的很奇怪。
……現在的他,不可能,也不愿再次成為林琳。
李醫生離開去整理文件,林牧時一人站了許久,最后仰頭深吸一口氣,呼出去,胸悶得到了輕微的緩解。
這還是某個小騙子教給他的,說是郁悶難過的時候多做幾次就會好受一點。
他看了眼手機,回復了個“嗯”。
黑歷史,不愿再次提及,他卻始終無法忘記。
匆忙的腳步聲逼近,風塵仆仆的父親角色出現。林父的眉心幾乎要皺出“川”字,透過門口長條玻璃的目光,對妻子的關切幾乎要滿溢出來,在拉開門進去前才分了個眼神給他唯一的兒子,“別在這里站著,萬一刺激到你媽怎么辦?”
門開,緊接著關閉,從始至終發出的聲響都是輕柔的。
林牧時理了下不知何時翻折的袖口,在聽到說話聲前邁出腳步。
深秋,夜晚是有些冷。
*
與此同時,寇棲玩解謎游戲玩的頭暈腦脹,仰頭深吸一口氣,呼出去后又活動了一下脖子,最終得出結論:嗯,他沒腦子的。
“喀嚓”一聲,電腦屏幕上出現血色cg,主人公脖子插刀倒在血泊,顯示著他再一次做出了錯誤選擇。
沒關系,寇棲心平氣和,敲敲鍵盤,“讀檔。”這種限時選項到底是誰搞出來的,進度條“嗖”的一下就沒了,他都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呢!
因為第二天還有早八的課,所以寇棲并沒有玩到太晚,打通了一個章節后就爬上了床。
裴紀五天里有三天時間不待在學校,今天也是巧了,在宿舍關門前趕回來了,剛進門就喊寇棲的名字,問還待在下面的舍友,“他回來了嗎?”
寇棲從床簾中探出腦袋,茫然發問:“怎么了?”
裴紀看到他,又扔下兩個字:“沒事。”
寇棲抽抽嘴角,一臉無語,縮了回去。
裴紀倒了杯水喝,平復呼吸。他本人也覺得可笑,居然因為擔心寇棲主動給林牧時占便宜趕回來。只是一起參加校外的聚會而已,一起離開也不代表會發生什么。
他不咸不淡地開腔道:“我聽說你幼兒園就有喜歡的人了,挺早熟啊。”
到底是誰那么大嘴巴?寇棲大咧咧翻了個白眼,從床簾中伸出一根中指,拒絕溝通。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裴紀又提起了這件事,本打算被子一蓋就是睡的寇棲,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又想起那個他真情實感追求過的孩子。
第一次見面是在幼兒園的大門口。是個小朋友都不太樂意去上學,寇棲也不例外,那天正和車門難舍難分,吧嗒吧嗒掉眼淚,說要回家。
負責送他的司機大叔為難的一腦門子汗,從兜里掏糖果,說下午就可以回家了。
寇棲不聽,依舊是一言不發地掉著眼淚,直到另一輛車停在門口,從里面走出一個穿著粉色蓬蓬裙的孩子。
第一印象就是漂亮,漂亮到他認為童話故事中的小公主就應該是這個樣子,連淚珠子都忘了掉,湊過去喊人家“公主”。
公主的穿著每次都很可愛,像是從櫥窗里走出來的洋娃娃,但性格嘛,用現在的話來形容就是“高冷”,板著個小臉,話也少得可憐。寇棲就喜歡這種類型,人家不說話他自己也能說個半天,跟人玩過家家,舉辦婚禮,一口一個老婆,學電視劇里的男人畫大餅。
公主跟寇棲關系越來越好,喊他:“西西。”
寇棲門牙掉了,有同學嘲笑,公主會護著他。中午分到了蘋果,公主知道他不喜歡會跟他換水果。
像是一個青梅竹馬小甜餅故事的開頭。
如果寇棲沒發現漂亮妹妹和他一樣站著上廁所的話。
那一刻的震撼至今留有印象,難以忘懷。
公主是男孩子。
“男孩子應該和女孩子在一起,不應該和男孩子在一起的。”當時寇棲眼淚汪汪地說出這句話,并不是出于控訴,而是真情實感的難過。
難過他沒辦法和公主在一起了。
當時對面是什么反應來著?
也是眼睛紅紅的,要哭不哭的模樣,說了一句有點莫名其妙的話:“你也只喜歡ta。”
喜歡誰?哪怕是現在,寇棲也能保證他當時只喜歡公主,只是認為和男孩子在一起是不對的。其實,幼兒園沒必要那么認真的,又不是真的會在一起,只是小朋友之間的玩鬧,他不該惹公主傷心。
躺在床上的寇棲輕輕嘆了一口氣,萬一是性別認知障礙呢?
可惜在他后悔時,公主轉學離開了,和人間蒸發差不多。
*
記憶匣子被打開,寇棲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實,做的夢都是和公主相關的。
他拖著昏沉的腦袋起床,刷牙時望著鏡中的自己,不著邊際地想:公主長大后應該也是個漂亮的女裝大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