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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阮清林觸碰上余成手背的力度很輕, 但余成還是感受到了。

    他聽著阮清林的話,沉默了片刻,才低聲答道:“嗯。”

    而后余成便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溫熱濕潤, 那是一滴淚。

    ——阮清林哭了。

    余成的心都在意識到這一點以后揪了下, 他有瞬間甚至懷疑自己這樣的破局方式是否真的正確, 心中不由的生出幾分后悔。

    但眼下這情況, 茶水間顯然已經不是合適的說話地點。余成反手扣住阮清林輕觸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他就這么牽著,帶著阮清林離開了茶水間, 到了自己的房間。

    余成將阮清林帶到自己的床邊坐下, 然后自己站起身, 看著阮清林, 有些無措。

    阮清林低著頭沒看余成, 他似乎還在哭,但又好像停了, 從余成的角度看過去得不到答案, 于是他便蹲下了身子, 仰頭朝阮清林看去。

    這樣的動作余成高中時做過無數次, 阮清林性子內斂, 哭起來也是悄無聲息的, 一個人坐在那,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如果不仔細去看,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于是余成每次覺得阮清林哭了, 便會蹲下身,仰頭去看阮清林的臉。

    他一如許多年前那般對上阮清林通紅的眸子, 抬起手,指腹掃過阮清林的眼角,將淚水抹去,柔聲開口道:“不哭了好不好?”

    多年前,余成這招次次奏效,而多年后的現在,阮清林也在聽到余成這話的瞬間,便止住了哭泣。

    阮清林實在是個很好哄的人,而這,也讓余成更覺心疼。

    “余成。”阮清林說話時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他看著余成,癟著嘴,甕聲甕氣的問:“你是什么時候認出我的?”

    余成聽著這問題,開始仔細回想起自己是什么時候認出的阮清林。要說他真正確認阮清林就是阮頌,是在訓練室看見網頁的瀏覽記錄以后,但認出的話,似乎比那時候更早。

    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在車上看見阮清林的第一眼,余成就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熟悉感,或許那時候,余成的潛意識就已經認出阮清林,只是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靈魂比他更先認出他的愛人。

    “大概,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吧?”余成對上阮清林的眸子,神情認真,“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很熟悉。”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認出來了?聽到這個答案的阮清林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會那么早。

    阮清林的眼中劃過一瞬的迷茫,“這么早嗎?”

    “也不是。”余成輕笑,“真正確認你的身份,還過了一段時間。”

    “那你是怎么確認我的身份的?”時至今日,阮清林都還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綻,明明都已經很小心了。

    “這個嘛……”余成笑了,他認真的注視著阮清林,視線在阮清林的眉眼一絲一毫的掃過,良久后,才緩緩道:“你沒怎么變。”

    阮清林聽著這話更茫然了,他怎么會沒變呢?如果拿著阮清林曾經的照片去問別人,覺得照片里的人是誰,幾乎沒有一個人會往阮清林的身上聯想。

    現在的阮清林,只光站在那兒,都與過去的他,判若兩人。

    余成沒有錯過阮清林臉上劃過的那陣茫然,他也知道,此刻阮清林的心中正在想些什么。他伸手撫上阮清林的手背,輕拍了兩下,說:“就算外貌更迭,姓名變換,你還是你。”

    “阮頌。”余成叫道。

    阮清林從前就很喜歡聽余成叫自己的名字,其實是很平常的語氣,但阮清林每每聽著,心口都會不自覺的感到悸動。

    初中以后,阮清林就很少在同學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了,那些所謂的好學生,他們總是叫阮清林“胖子”“肥豬”這一類難聽的外號。

    但那個在年級里遠近聞名的惡霸,卻總是會鄭重其事的,叫他的名字。

    “嗯。”阮清林鼻子又控制不住的有些酸了。

    他聽見余成說:“我認識你,不是靠眼。”

    人有千副皮囊,有好有壞,但終是一眼望去,轉眼便遺忘,算不得特殊。

    而能要讓人印象深刻,重要的是靈魂,是本心。

    阮清林的靈魂是特殊的,至少對于余成來說。

    “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余成說。

    后來阮清林是怎么離開的余成房間,他自己也記不清了,他滿腦子都是余成說的那些話。

    所以說,原來在他決定要出現在余成面前的那一刻,眼下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嗎?

    余成一定會認出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阮清林心中有些說不出是什么感受來,似是因此而欣喜,又似是因此而茫然。

    他對余成來說有那么重要嗎?能讓余成毫無證據的,僅憑直覺就確認是他。

    阮清林垂眸看向自己指腹的戒指,無端的聯想起了余成嘴中曾說過的,那個喜歡的人。

    ……

    余成送阮清林離開后,獨自回到房間在剛才阮清林坐的位置上又呆坐了許久。

    余成心里其實還有許多沒有答案的疑問,他想知道阮清林當初為什么不告而別,亦想知道阮清林為什么要隱瞞身份,更想知道他這些年過得怎么樣,但這些疑問到了嘴邊時,他便又咽了回去。

    眼下時機,走到這一步就已經是意料之外,再問更多了,就難免有些操之過急了。

    阮清林和余成之間都還需要一個緩沖時間,至于那些事情,就放到往后在說吧……

    余成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戶,看向天際,今夜是弦月。

    時間還長,慢慢來吧。

    總之,這一次他是不會讓阮清林再有機會不告而別了。

    彼時,戰隊基地的另一個房間內,除了余成和阮清林,還有第三個睡不著的人,那就是陳魏康。

    陳魏康坐在電腦前,看著屏幕上阮清林的資料,整個人腦子都有些懵。

    最近這段時間,陳魏康因為彭永和莫白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二隊忽然空了一個人,一隊又存在著一個不安定因素,眼看著就要開始籌備世界賽了,這一大堆爛攤子實在讓陳魏康身心俱疲,在心里暗罵徐少謙千百回。

    陳魏康實在不能理解徐少謙的行為,在他看來,徐少謙現在雖說已經離開了Fe,但好歹在戰隊待了這么多年了,怎么說也還得有點感情吧?好聚好散不行嗎?非要搞這么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真是閑得慌。

    就在剛才,陳魏康就這么繼續在心中暗罵著徐少謙,拖著疲倦的身軀下樓打算去給自己倒杯熱茶喝,腳步卻在臨到茶水間時,猛然頓住了。

    他就這么猝不及防的看見了不遠處茶水間里抱在一起的余成和阮清林,這畫面沖擊得陳魏康腦子都懵了,根本分不清這是什么情況,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這兩個人什么時候搞到一起的?”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逃離了事故現場,回到房間,消化自己剛才看到的東西。

    而在回到房間的片刻,陳魏康腦海里也很快浮現出了第二個以及第三個念頭。

    ——“阮清林那么火,到時候事情曝光,他們俱樂部得被他的粉絲給噴死吧?”

    ——“他現在辭職應該還來得及嗎?”

    陳魏康心如死灰,但轉念間,卻又迅速冷靜了下來,直覺哪里不對勁。

    陳魏康猶記得當初阮清林直播表白余成以后,余成對待此事的態度。那時候的余成是那樣堅定的說出自己有喜歡的人,怎么可能這么快就移情別戀?

    陳魏康雖說和余成相處的時間還不算長,但他對余成的為人卻是已經有了基本的了解,余成并不是那種容易動搖的人,相反,陳魏康在他身上還看到了異于常人的堅定。

    況且,陳魏康聽年如陽說過,余成喜歡的那個人,是他的高中同學,能從高中喜歡到現在,那得多情根深種啊?怎么可能是阮清林這么短時間幾鋤頭就挖走的事?

    可剛才茶水間里又是什么情況啊?

    陳魏康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而此刻,陳魏康就正在確認自己的想法。

    陳魏康手中有著節目組提供的藝人資料,資料上將藝人的學歷,籍貫,以及身份證號碼和曾用名都寫得清清楚楚。

    經過一系列的對比,陳魏康幾乎已經完全確認,阮清林,很可能就是余成從高中喜歡到現在的那個人。

    猝不及防吃了一口大瓜,陳魏康的腦子是懵的,但心緒卻是躁動的。

    他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想到最近戰隊里的煩心事,腦海里在這瞬間便有了完美的解決辦法。

    既然阮清林是余成喜歡的人,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想辦法讓阮清林勸勸余成,讓余成重會賽場呢?

    如果余成愿意繼續比賽,那眼下的問題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嗎?

    陳魏康的腦子在這刻都徹底清醒過來,看著電腦上阮清林的照片,早已不復最初的苦惱,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欣喜。

    這哪里是要讓他辭職的禍事啊?分明就是天降祥瑞!

    第三十二章

    深夜的城市仍舊燈火通明, 老城區一家破舊的面館里,昏黃的燈光照映在被油污沾染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墻面上,讓本就不算整潔的店鋪看起來更加不衛生。

    徐少謙走進店內,一眼就看見了角落桌前正捧著碗素面狼吞虎咽地余逢年。

    這店里的桌子不知道多久沒擦了, 本來原木色的桌面現今已完全變成了黑色, 上面的積攢的油污泛著淺淺的光澤, 還有幾節沒清理的小蔥零散的分布。

    這樣的桌面, 徐少謙多看一眼都嫌臟,但余逢年卻是熟視無睹般將手搭在桌子上,衣袖沾上了面湯也毫不在意, 只是伸手隨意的擦了擦, 便繼續低頭吃面。

    徐少謙看著這般模樣的余逢年, 心中閃過一瞬的厭惡, 面上卻絲毫不顯, 仍舊是那副帶著點笑意的斯文模樣。

    他伸手拉開一張看起來還算干凈的椅子,拉到余逢年對面的位置坐下。

    余逢年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吃面, 徐少謙倒也不急, 只是抽了幾張紙巾, 墊在面前的桌子上, 而后便雙手交疊著, 放在膝蓋上, 靜靜的等待余逢年吃完。

    “你倒是講究。”余逢年看著桌上的紙巾,嗤笑一聲, 說道。

    徐少謙聽著,沒應。

    余逢年也不介意, 迅速吃完碗里的面,一抹嘴, 看向徐少謙,開門見山的說出了目的,“我前幾天問你的事,你考慮清楚了嗎?”

    幾天前,賭場外,徐少謙在小商超外遇到的就是余逢年。

    徐少謙和余逢年已經很久不見了,對于余成的這個賭鬼父親,徐少謙最后的記憶還停留在七年前,乍一又出現在他面前,徐少謙還有些意外。

    畢竟,他還以為余逢年早就死了呢。

    徐少謙垂著眸,嘴角揚著淺淺的笑意,想到余逢年口中所說的事情。

    這些年余逢年一直關注著電競圈,所以他對于徐少謙離開Fe,且和余成關系破裂的事情很清楚,于是乎,他向徐少謙提出了合作。

    他想和徐少謙一起,對付余成。

    徐少謙一直都知道,余成的父親很恨他。

    余成出生時難產,母親因此大出血去世,按道理來說,這本是一場意外導致的悲劇,可余成的父親卻是因此而恨上了余成。

    余逢年深愛自己的妻子,他早年是當地有名的混混,不學無術,吃喝嫖賭,直到遇見了余成的母親,才徹底改性,兢兢業業的養起了家。

    喪妻一事對余逢年的打擊很大,讓好不容易才改性的他再次墮落,又變成了一個毫無作為的混混。

    余逢年固執的認為是余成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因此將這個妻子以性命為代價生下的孩子恨之入骨。

    對于余逢年的心態,徐少謙不置可否,但至少,他心里很清楚,眼前這個人和自己是站在統一戰線的。

    可雖如此,徐少謙也還是不會那么輕易的就選擇相信余逢年。

    “我憑什么相信你?”徐少謙看著余逢年,語氣平靜,“想要尋求合作,總是要拿出點讓人有合作欲望的東西吧。”

    “我生病了。”余逢年聽著徐少謙的話,也了解他的意思,從旁邊破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沓病歷,甩到徐少謙的面前,“肝癌。”

    徐少謙有些意外,垂眸看向余逢年丟在桌上的那沓病歷,指尖輕輕的將每一頁撥開看了眼,上面一條條字樣,的確是確診了肝癌。

    他看向余逢年,現下才發現,這張和余成幾分相似的臉,皮膚是不正常的黃色,一雙眼睛也是渾濁不堪。

    “我沒錢治病,我想活下去。”余逢年盯著徐少謙,他說:“我需要錢,余成有錢。”

    “你也知道,余成那小子十八歲以后就和我沒聯系了,他現在是電競明星,我接觸不到他,我想接近他,只能依靠你。”

    余逢年和徐少謙合作的條件,是自己的命。

    “我知道你們這些名人最注重名聲,也很清楚自己就是塊扶不上墻的爛泥,沾上誰都得成污點。”余逢年吊兒郎當的說,“我現在這情況,你大可以說余成不贍養生父,給他扣上個不孝的帽子,讓他不死也脫層皮。”

    余逢年甚至連該怎么那自己對付余成都已經想好了。

    聽著余逢年的打算,徐少謙心中只覺得既諷刺又好笑,他看著余逢年,沉默良久后,才再次開口,由衷的感慨道:“你可真是個好爹。”

    余逢年嗤笑一聲,露出那口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語氣不以為然的說:“那小子可沒把我當過爹。”

    ……

    身份徹底暴露以后,阮清林和余成的關系似乎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尷尬。

    兩人都盡量想要讓相處看起來自然些,但卻又因為各自心中的顧慮,而讓關系始終沒辦法做到真正毫無隔閡的自然相處。

    阮清林心中始終還是很介意余成口中所說的那個喜歡的人,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腦海里也浮現過千萬種可能,甚至聯系起余成這段日子的表現以及說的話,異想天開的想過那個人會不會是自己。

    但這個想法在阮清林腦海中浮現的瞬間,便又很快被自己給壓下去了。

    余成說喜歡那個人已經很多年了,可阮清林已經和余成斷聯多年,高中的時候他也曾隱晦的問過,余成有沒有喜歡的人,那時候的余成是怎么說來著……

    他說:“有。”

    校園午休時的空教室內,阮清林趴在桌子上,看著身側坐在桌子上的余成,聽見了這個答案。

    他壓在腦袋下的手,指尖在聽見這話的瞬間微微蜷縮了下,他強壓著心中的在意,看著余成,猶豫片刻后,才臉上揚出個笑,鼓起勇氣問:“你喜歡的人,是什么樣啊?”

    “為什么不問是誰?”余成反問阮清林。

    因為沒勇氣問,光是去詢問什么樣,都已經快花光他所有的勇氣了,他哪里還敢具體去問是誰?

    他怕自己知道了是誰,就會忍不住去嫉妒她,那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這是阮清林心中的答案,但他嘴上卻是說:“因為那是你的秘密。”

    “這樣啊。”余成拉長說話的音調,看著阮清林的眼睛中帶著幾分笑意,“那我就跟你說說他什么樣吧。”

    “他呢……”余成表情認真,看著阮清林,仔細回想著,緩緩說道:“很善良,很可愛。”

    “長得也很好看,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眼睛彎彎的,格外漂亮。”

    “每次看見他笑,我的心情也會不由自主的變好。”

    善良、可愛、好看……

    阮清林一邊聽,一邊將這些特征記在心里,那天放學后,他獨自站在家里的鏡子前看了許久,試圖將自己與余成口中的每個詞匯聯系在一起,但很遺憾,他不可愛,也不好看,只能勉強算得上善良。

    那時候的阮清林就知道,余成喜歡的不是自己。

    可現在余成的這些行為又是為什么呢?是無心之舉,還是……

    阮清林腦子里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該從什么地方去理清楚,他心中甚至再次生出了想要逃避的想法。

    又是一天的錄制結束,這兩天余成約了其它的幾支戰隊和他們比賽,幾輪下來,有輸有贏,但大家都有所保留,并不能借此看出其它戰隊的實力。

    阮清林并沒有急著離開訓練室,而是坐在位置上,拿出手機看田沁竹回復的消息。

    昨天晚上的時候,阮清林想著余成的事情睡不著,就問了田沁竹關于節目退出錄制的事情,他其實心里也還沒有做下決定,只是詢問一下。

    當時田沁竹沒有回消息,中午的時候說需要問一下節目組,下午給他答復,現在答復已經發過來了。

    【節目組說退出節目需要賠償違約金,退出后也還需要配合節目錄制和宣發。】

    【違約金大概是簽約金的兩倍。】

    【頌頌,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阮清林看著田沁竹發來的消息,正打算回復,就聽見身后傳來余成的聲音。

    “怎么還在訓練室?”

    阮清林聞聲扭頭看去,就見余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后,想到手機上的內容,雖然不確定余成看清了多少,但還是連忙熄滅了屏幕。

    余成當然沒有錯過阮清林手上的小動作,他其實并沒有看清阮清林手機上是什么內容,但此刻心里卻是已經有了猜測。

    就在剛才,余成離開訓練室以后,便聽見了節目組工作人員的討論,他們說阮清林要退出節目。

    為了印證這些討論的真實性,余成才又著急忙慌的再次回到訓練室,而眼下,阮清林遮掩的小動作,也一定程度上印證了那些人的話。

    阮清林要退出節目……

    余成此刻心中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我、我回個消息。”阮清林看著余成,結結巴巴的回應道。

    余成沒說話,阮清林從椅子上站起身,看著這般模樣的余成,心中有些不安,他想說些什么,但又怕有人經過會聽見,便想去將訓練室的門關上,誰知他才剛轉身,手腕就被余成給一把握住了。

    “別走。”余成的聲音很低,語調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起伏,但落在阮清林耳中,卻是聽出了幾分難過的意味。

    阮清林腳步頓住,聽見身后的余成問他,“阮清林,你要退出節目錄制嗎?”

    果然,是看到了嗎?

    阮清林低著頭,看向余成抓著自己的手,很用力,像是真的怕他走了似的。余成的掌心很熱,每每握住他時,都會有種踏實的安心感。

    但這并不屬于他。

    阮清林垂眸,心中這般想著,轉身朝余成看去,隨后他便對上了余成那雙泛紅的眸子。

    阮清林愣住了,在阮清林的記憶里,眼淚和余成之間,似乎是永遠都搭不上聯系的兩個詞匯。

    余成從沒有哭過,就連當初他被他的父親用椅子砸的頭破血流的時候,他也不曾紅過雙眼。

    可現在,余成卻是拉著他,因為他要離開,而紅了雙眼。

    “不走可以嗎?”余成一雙眸子緊盯著阮清林,里頭帶著幾分慌張,說話的語氣很輕,但卻透著懇求的意味。

    阮清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余成,他心口揪著疼,想就這樣去回答一句好,答應余成的請求,將眼下這頁裝作無事的翻過去。

    但阮清林做不到,他貪戀余成的溫柔,那就像一片漩渦,停留的越久,陷得就越深,他大可以裝作愚蠢去忽略自己內心所想,可那顯然不是正確的,阮清林做不到。

    他始終還是很在意,余成喜歡的那個人。

    阮清林心有不舍,但他終究還是做下了決定,將手腕從余成的手中抽出,往后退了一步,堅定的對余成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不能留下。”阮清林聲音很輕,語氣卻是篤定。

    余成慌了,他又伸手想去抓阮清林,卻是被阮清林躲開了。

    “為什么?”余成問。

    阮清林看向余成,眼神中帶著眷念與愛意,他說:“余成,你知道的,我喜歡你。”

    “你現在的所有行為,都會讓我誤會,你是不是也喜歡我。”阮清林說到這,自嘲的輕笑了一聲,他低下頭,強忍著淚水,說:“可你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不是我。”

    余成被阮清林這話給說愣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錯了,讓阮清林產生這樣的誤解。

    所以說,他喜歡了那么些年的人,一直都以為他喜歡別人?

    余成心中又氣有好笑,一時間居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本是覺得身份暴露,需要給阮清林一段時間過渡,所以才沒有那么著急的去推進感情,沒想到竟促成眼下的局面。

    “阮清林。”余成語氣帶著幾分無奈,他說:“看著我。”

    阮清林抬起頭來,便對上余成鄭重其事的神情。

    他聽見余成說:“如果我說,那不是誤會呢?”

    第三十三章

    “什么?!所以說, 余成喜歡了很多年的那個人就是你?!”

    戰隊基地無人的陽臺上,阮清林聽著手機那頭成微知詫異的驚呼聲,才徹底從剛才余成的話里清醒過來。

    他指尖摳弄著眼前陽臺上的邊角,沉默片刻才輕聲回應, “嗯。”

    阮清林也很驚訝, 余成口中那個喜歡的人居然真的是自己, 雖然他曾無數次幻想過, 如果那個人是自己的話就好了,但這件事真的發生的時候,他的大腦卻是有些接收不過來。

    他訝異于余成的喜歡, 心中甚至有些不解。

    阮清林垂眸想著, 就聽見手機里的成微知繼而用八卦且調侃的語氣說:“敢情你倆尋尋覓覓這么多年, 到了最后居然是相互暗戀啊!”

    聽著這話的阮清林無奈的輕笑了一聲, 心中有些苦澀, 沒有開口說話。

    “那你在聽完他那話以后是怎么回答的?”成微知問。

    他是怎么回答的?他沒有回答。

    “我跑了。”阮清林說。

    當時阮清林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宕機了,根本沒辦法去處理余成話中的信息, 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眼下的場面, 便腦子一熱, 下意識的就跑了。

    余成當時好像還拉了他, 但他還是跑了。

    “什么?!”成微知發出了今天的第二次驚呼, “你跑了?!”

    阮清林也知道自己的舉動很費解, 想必現在余成心里也覺得茫然,但他當時就是跑了。

    “嗯。”阮清林回答。

    手機那頭的成微知在這刻沉默了, 她似乎也在消化阮清林這行為背后的原由,直到片刻后, 她才嘆了口氣,再次開口問道:“那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接下來準備怎么辦?阮清林視線漫無目的的落到遠處天空的飛鳥上, 腦袋里一點想法也沒有,他自己也沒想到該怎么辦。

    于是阮清林如實回答,“不知道。”

    “余成那邊有動作嗎?”成微知又問。

    阮清林搖搖頭,隨后才想起成微知看不見,低聲回答:“暫時還沒有。”

    手機那頭的成微知再次沉默了,像是也不知道眼下的情況該怎么辦,良久后,她才又開口問:“那頌頌你眼下心中最大的問題是什么?”

    成微知想,既然還沒想到辦法,那就先從問題出手。

    然后,她就聽見阮清林說:“為什么。”

    沒頭沒尾的三個字,成微知卻是聽明白了,阮清林此刻心中最大的疑惑,是余成為什么會喜歡他。

    “頌頌,這個問題只有余成能夠解答。”成微知給不了答案,因為這道題的答案只有余成知道,哪怕她分析再多,也無從去解決。

    “我知道。”阮清林說。

    但知道歸知道,阮清林卻是不知道該怎么去問余成的,于是乎便只能自己在這想。

    電話兩頭在這刻都沉默了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頌頌。”成微知忽然開口叫道,她說:“你其實是覺得以前的自己并不好,所以才會糾結余成為什么會喜歡你吧?”

    阮清林愣住了,緩了會兒,才輕聲應道:“嗯。”

    這的確是阮清林心中產生的原因。

    在阮清林看來,少年時的他,既不好看,也不可愛,怎么看也不討人喜歡,所以現在余成告訴他,他喜歡了自己很多年,阮清林才會如此茫然。

    他不明白余成為什么會喜歡他,明明連他自己都不喜歡自己的。

    “所以說,哪怕你現在已經知道余成喜歡了你很多年,卻也還是無法去接受過往的自己嗎?”成微知說,“頌頌,或許你有沒有想過,余成的喜歡,就已經恰恰從某些方面說明,過去的你,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直到這通電話的最后,阮清林和成微知也沒有就今天的事情得出一個有效的解決辦法,但阮清林卻是將成微知的那句“沒那么糟糕”放到了心上。

    這夜阮清林做了好多夢,一會兒是讀書時同學對他的嘲笑聲,一會兒是那年空教室里,余成描述喜歡的人的場景,再又后來,變成了訓練室里,余成的那句“不是誤會”。

    太過雜亂的夢境讓阮清林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精神不佳,經過一整夜,阮清林對眼下的情況已經接受了不少,心中也有了一定的想法。

    永遠逃避顯然是不現實也不可能的,況且,阮清林只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余成的喜歡,而不是要拒絕余成的喜歡,他也不可能去選擇永遠逃避。

    對于阮清林來說,余成就像他遙不可及的夢。如今一時間得知,余成喜歡了很多年的那個人就是自己,他就像一個忽然得到了自己渴望了很久的糖果的小孩,糖果雖然放在他的掌心了,但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剝開,就連觸碰糖衣的手都小心翼翼,猶豫許久,才敢伸出舌頭,輕輕淺嘗即止。

    捧著糖果的阮清林雖然笨拙,但他卻不會松手。

    昨天和成微知的那通電話,雖然并沒有解決阮清林內心的疑惑,但卻讓阮清林想通了另一件事,既然自己無法知道余成的答案,那就先從自己下手好了。

    阮清林從始至終都很珍惜這段感情,包括現在也是。他想解開自己的心結,好好的去對待余成的感情。

    然而兩個相互喜歡的人,在產生問題時,是不可能有一方沒有行動的。

    余成比阮清林更早找到阮清林,他顯然也一夜沒睡好,滿臉倦容。

    阮清林看著這般模樣的余成,也知道余成為什么會沒睡好,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愧疚。

    過了一整夜,兩人都冷靜了下來,視線相觸的瞬間,異口同聲的開口。

    余成、阮清林:“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見此,兩人皆是一愣,隨后便又異口同聲開了口。

    余成:“你先說。”

    阮清林:“你先說。”

    “噗嗤——”

    也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笑出了聲,阮清林和余成相視一笑,本還有些尷尬的氛圍,經過這一小插曲,忽然緩和了下來。

    阮清林看著余成,抿著唇,緩了緩,說:“我先說吧。”

    “好。”余成點頭。

    阮清林再次去了余成的房間,主要是外面人多耳雜,想說些什么終究是不太方便,余成的房間是最合適說話的地點。

    上次到余成的房間,阮清林因為情緒沒有仔細看,現下平靜下來,便不由自主的觀察了起來。

    余成很愛干凈,從讀書那會兒就是這樣,或許是有一個不稱職父親的原因,余成很小的時候,就養成自己清理衛生的習慣,哪怕再狼狽,也會將自己和家里收拾的干干凈凈。

    余成生存的環境,是一片貧瘠的土壤,但饒是如此,他卻仍舊堅強的活著,依靠著自己,拼命長成了蒼天大樹。

    那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的堅韌,阮清林很佩服,也很羨慕。

    他自知自己的家庭環境比余成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可他卻被挫折打壓得斷了枝丫,長成了一顆不那么完美的大樹。

    阮清林觀察余成房間的間隙,余成已經拉開了一張椅子,在上面放了一層柔軟的坐墊,對阮清林說:“坐這可以嗎?”

    阮清林的注意力被余成的說話聲吸引過去,他點點頭,視線落在椅子上小貓的坐墊上,愣了下,嘴角忍不住勾起淺淺的笑意,開口道:“可以。”

    真到了要說些什么的時候,氣氛就又不由的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阮清林低著頭,指尖又不受控制的開始揪在了一起,他抿著唇,腦海里思索著該從何說起,好在余成倒也沒催促,只是靜靜的等待著他開口。

    終于,阮清林想到該從什么地方說起了,他抬頭看向余成,張開嘴想要說些什么,腦子就又是一愣。

    “余成,我……”

    余成笑了,他說:“別著急,慢慢說,我聽著。”

    余成的話就好似有魔力,阮清林緊繃的神經,在這刻莫名的就松懈了下來。

    “好。”他點點頭,再次說起了剛才想說的話,“我昨天逃跑,是因為不知道怎么應對,不是不喜歡你。”

    “我知道。”余成說。

    他那樣了解阮清林,怎么可能會猜不到阮清林為什么逃走,而這也是他后來為什么沒有追上去的原因。

    “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對于你來說都是出乎意料的,你需要一段時間緩沖,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余成看著阮清林,輕聲說著,“你可以慢慢來,我有耐心等你。”

    畢竟,余成已經等了阮清林近六年,眼下的時間,相對于那些年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阮清林聽著余成的話,鼻子忽然就有些酸了,自從知道余成喜歡的人就是自己以后,他便不由的開始在意起那分別的數年。

    他不告而別,但余成卻始終在原地等他。

    “對不起。”阮清林聲音低落的說。

    余成搖了搖頭,輕笑,“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余成說,“你不必因此而產生負擔。”

    “阮頌。”余成忽然這樣叫道。阮清林看去,對上余成的視線,只聽他繼而說,“你愿意再回來,對我來說就已經是最大的幸事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當初為什么離開,但我覺得,你會那樣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余成說著話時,他目光始終在阮清林的臉上,語氣溫柔,他說:“而我也在等,有一天你愿意親口將理由告訴我。”

    第三十四章

    阮清林的眼眶在這刻已經蓄滿了淚水。

    比起余成的責怪, 他更怕聽到余成的寬慰,阮清林很清楚,不告而別的選擇,就算理由再正當, 也是有過錯的。

    感情不是一個人的事, 余成始終沒有做錯什么, 所以在這場分別面前, 阮清林的擅自決定,是最自私的行為。

    余成哪怕就此怪罪他,與他徹底毫無瓜葛, 也是挑不出任何過錯的, 可余成卻是沒有怪他, 還一直在等他的理由。

    阮清林自覺何德何能讓余成如此對待, 他心中涌現虧欠, 淚水也不受控制的自眼眶滑落。

    看到阮清林哭,余成就有些慌了, 他嘴里說著“不想說也沒關系。”就伸手去擦阮清林臉上的淚, 指腹還沒有觸碰上阮清林的臉, 手腕便被阮清林抓住了。

    “余成。”阮清林看向他, 眼眶紅潤, 聲音沙啞, 鼻音濃重的叫道。

    余成一愣,隨即便輕聲應道:“嗯。”

    “我當初離開……”阮清林有些哽咽, 但卻堅持著說了下去,“是我自己的原因。”

    他終究是決定要和余成袒露心扉。

    可阮清林當初離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其實要深究起來, 阮清林自己也無法說出一個確切的答案,那時候的他, 被那些日日夜夜積攢的瑣碎小事給壓得喘不過氣,將自己藏進一個逼仄的空間,最終在某個深夜夢回時,就做下了離開的決定。

    他始終無法釋懷過去的那些傷害,打壓的語句讓他極度自卑,容貌焦慮、身材焦慮,各種各樣的焦慮像是無數道理不清的絨線,將他緊緊纏繞,拼盡全力也無法掙脫,成為了揮之不去的噩夢。

    那時候的阮清林,連他自己都不喜歡自己,便也理所當然的認為,余成也不喜歡自己。

    他認為是自己不夠好,便想去徹底擺脫過去的自己,去成為一個新的自己。

    達到這樣目的的方法有很多,但阮清林選擇了最決絕的方法。

    “我不喜歡過去的自己,所以我想讓過去的自己消失。”阮清林看著余成,他已經盡量試圖讓語氣平靜,但卻還是藏不住哽咽。

    余成在聽見阮清林這話的瞬間,心都止不住的顫了顫。他看向阮清林的眼中浮現一瞬的慌亂,眉間微蹙,臉上藏不住的心疼。

    “余成。”阮清林明明才說了幾句話,但嗓子在這刻卻是止不住的啞了,他喉結微動,緩了許久,才繼而說:“我始終無法釋懷當初那些人給我帶來的傷害。”

    “他們讓我討厭自己。”

    “也同時讓我覺得,我不值得被愛。”

    “我太糟糕了。”阮清林垂下眸,“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不是阮頌,你是不是也會有可能喜歡我。”

    于是他便不去做阮頌了,成為了現在的阮清林。

    阮清林一字一句的說著,每個字落在余成耳中,就似是變成一根有形的針,深深的扎進余成的心口,牽扯得他胸腔到嗓子眼都是無法言說的痛。

    他喘息著,一時間居然有些說不出話來,視線緊緊盯著阮清林的臉,被阮清林握著的手都有些顫。

    那時候的阮清林居然已經到了那種地步了嗎?可是他為什么沒有察覺?

    明明,明明自從認識以后,他就已經在阻止那些事情的發生了。

    不,不是阻止的問題,而是阮清林遇到他以前,那些他阻止了幾次的事情,就已經發生過百次千次,傷痕早已經留下。

    可他居然一直以為阮清林沒事,還傻傻的認為阮清林很堅強。

    無形的內疚在余成的內心充斥,他覺得自己疏忽了很多,如果再細心一點,將自己的喜歡表現的更明顯一些,是不是后來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余成根本無法想象阮清林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他只要一想到那時候的阮清林有那樣的想法和傾向,心就止不住的抽痛。

    “對不起。”余成眼眶發熱,聲音有些顫,“我不知道。”

    “你怎么還和我說上道歉了?”阮清林臉上揚起笑,他對余成說:“你又沒做錯什么。”

    可余成看著阮清林故作輕松的笑,心中就更難受了。

    “我該早點發現的。”余成垂下眸,語氣的低落且自責的說。

    阮清林聽著這話,扣著余成手腕的手緊了緊,而后輕輕搖了搖頭,說:“我就是不想讓你發現。”

    余成那樣細心的人,若不是阮清林有意為之,他怎么可能會對阮清林當時的狀態毫無察覺。

    他之所以一無所知,就是因為阮清林不想讓他知道,每當面對他時,都刻意隱藏了狀態。

    在阮清林看來,那時候的余成為他做得已經夠多了,他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事情,讓余成操心。

    阮清林遇到余成之前,他的日子過得十分煎熬,對于其它人來說,讀書時遇到的最困難的事情是學習,但對于阮清林來說,學習反而是最簡單的事情。

    那時候的他很害怕去學校,因為他幾乎每天都在遭受著同學間各種各樣的霸凌,言語上的,行為上的,花樣百出。

    他不是沒有反抗過,阮清林想過各種各樣的辦法去應對那些欺負他的人,可都效果甚微,甚至讓那些人變本加厲,直到他遇見了余成。

    阮清林永遠記得那天,放學后他被班里的幾個男生堵在教室不準離開,那個他僅在天臺見過一面的不良少年,如神兵天降,一腳踹開了緊鎖的教室門。

    他看見那個少年逆著光朝他走來,蹲在他的面前,似黑夜盡頭的曙光,照亮了后來的余生。

    那時候的阮清林,已經獨自在黑暗間徘徊許久,他本想將此生都結束在那無盡的黑夜,但光隨著“砰——”的一聲巨響,照進了他的世界。

    余成救了他,不止那一天。

    后來的阮清林,在余成的庇護下,擺脫了那些糾纏他數年的校園霸凌,可卻沒有擺脫那些傷害帶來的影響。

    在光沒有照到的地方,他仍舊深陷泥沼,但他不敢讓光發現。

    那時候的他已經夠糟糕了,他不想讓余成看見更糟糕的他。

    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好看,不可愛,甚至有些不善良了,但至少,要是個健康的人吧。

    “余成。”阮清林說,“那時候的我已經有很多不好了,我不想讓你看見更多的不好。”

    他輕笑,說:“人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是想要更完美些的。”

    “可我沒有覺得你不好。”余成說。

    無論阮清林怎么樣,余成都覺得很好。

    他看向阮清林,說:“無論你是阮清林還是阮頌,我都覺得很好。”

    阮清林愣住了,他眼睫微顫,扣著余成手腕的手松了些,余成便在這時,將手撫上了阮清林的臉頰。

    “那現在呢?”余成問阮清林,“現在還會因為那些事而難受嗎?”

    “現在……”阮清林回過神,話說到這又頓了頓,思索片刻后,才緩緩開口繼而道:“好一些了,但還是會在意。”

    “我一開始不想與你相認,就是因為我還不愿意承認自己是阮頌。”阮清林這般說著,又嘆了口氣,將自己剛才的話推翻,“好吧,其實到現在為止,我都還是不愿意去承認自己是阮頌。”

    “我還是沒有釋懷,也沒有完全接受過去的自己。”阮清林抬眸看向余成,他臉上仍舊帶著故作堅強的笑意,問:“余成,你會不會覺得這樣沒有必要?”

    阮清林很少去主動和別人說起自己的傷痛,他害怕別人同情的目光,更害怕別人不解的神情,以及認為是寬慰他的那句“沒必要”。

    他知道別人是出于好心,也知道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每次聽到別人說“沒必要,干嘛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他心里就會又難受一次。他當然也無數次告訴自己沒必要,但內心始終還是很在意,也時常回想,真的沒必要嗎?

    “為什么會說沒必要?”余成神情認真而專注,“任何緣由所造成的難過,都是有必要的。”

    他的指腹輕輕掃過阮清林的眉眼,說:“哪怕是再小的原因,傷害都是真實存在。”

    “我不會覺得你的任何情緒是毫無必要的。”

    “阮清林。”余成叫道。

    阮清林聞聲看去,輕輕“嗯。”了一聲。

    然后他便聽見余成繼而說:“你大可以為此而難過,停留在情緒中,暫時選擇不走出來。”

    “人生路徑有很多種行走的方式,有些人選擇跑,有些人選擇走,還有人選擇暫時停留。”

    “大不了我們就慢一些,但慢一些也沒關系不是嗎?”余成說到這,輕笑了一聲,“就當散步好了。”

    “反正,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的。”

    他已經錯過了六年,接下來的無數個六年,余成不想再錯過了。

    余成撫在阮清林臉上的手緩緩落下,轉而握住了阮清林垂在一側的手,他與阮清林十指緊扣,然后抬頭看向阮清林,笑著說:“就像這樣,一直牽著你的手,陪著你,慢慢走。”

    余成的手寬大而溫暖,阮清林低頭看去,看向自己那被余成十指緊扣的手,視線落在那手腕上顯眼的紅繩以及自己無名指的戒指上,兩抹紅色交映,好似跨越了數年歲月,再次交織在一起,將阮清林與余成再次連結。

    阮清林無端想起了讀書余成的玩笑話,他說這是月老的紅繩,那時的阮清林總當余成這是不著調的玩笑話,但如今看來,好似并非毫無道理。

    或許他和余成是有緣分的,姻緣譜上,他們的名字寫在一起。

    視線收回,阮清林看向余成,這次他真心實意的笑了,而后說:“好。”

    余成也笑了,他將阮清林輕輕摟入懷中。

    然后,阮清林聽見余成說:“讓我追你吧。”

    “早在六年前我就該這樣做了。”

    第三十五章

    這幾日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場大雨, 進入夏末的風似乎也席卷起幾絲秋意的涼。

    余成說要追阮清林,他便似乎真的行動了起來。

    阮清林工作的時候很少看手機,一向都是開著免打擾模式,連消息提示音都屏蔽, 一般有什么要緊事別人都會選擇直接打電話給他。

    也正是因為此, 這天訓練結束, 阮清林乍一看見微信那十幾條消息還愣了瞬, 以為是出什么事情了,等點進微信,才發現這些消息幾乎都來自同一個人。

    余成給阮清林發了許多條消息, 有些是零散有趣的事情, 還有些是想和阮清林說, 但卻礙于節目錄制, 只能發消息說的情話。

    指尖在屏幕上滑動著, 阮清林垂眸看著余成發來的一條條消息,然后長按引用, 一條條進行回復。

    此時戰隊里的人幾乎都坐在一起吃飯, 還算熱鬧的餐桌就突兀的響起了接連不斷的消息提示音。

    這段消息提示音和普通的消息提示音不同, 像是特別設置過, 聲音特別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接連的消息提示音吸引了過去, 只見那聲音的傳來的位置上, 余成一臉平靜的從口袋里拿出了手機,面對眾人的視線, 只輕輕掃過一眼,便低頭看起了消息。

    “你給誰設的特別關心?”問出這話的是年如陽。

    阮清林聽著, 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剛才那響亮的消息提示音, 是微信上特別關心獨有的。

    他沒有設置過特別關心,也沒有見身邊人設置過,所以在聽見第一瞬間,只覺得聲音不一樣,并沒有意識到那聲音代表著什么。

    所以,余成的特別關心是他嗎?

    阮清林正想著,手機里就收到了余成的回復。他低頭看著,試探性的回了個表情,就聽見那剛才響亮的消息提示音再次響起。

    心臟的跳動也隨著這聲消息提示音漏了一拍,而后阮清林就聽見余成回答年如陽,“喜歡的人。”

    在場的所有人在聽見余成這話的瞬間都愣了,他們顯然都很好奇余成嘴里所說的喜歡的人是誰。

    “誰啊?”問出這話的還是年如陽。

    “就是之前說過的,喜歡了很多年的那個人。”余成在說這話時,臉上掛起了笑意,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似乎只是提起那個人,他便感覺很幸福。

    他這副樣子,哪里還有之前高冷疏離的影子,餐桌上的眾人頓時響起了起哄聲,關系好的在問什么時候能見到,關系一般的,則是體面的說著祝福。

    阮清林聽見余成和隊友說:“我還在追求他,如果成功,就會見到的。”

    還聽見他對藝人們說:“謝謝。”

    在嘈雜熱鬧的氛圍中,阮清林的視線隔著餐桌,與不遠處的余成對上,他心中生出了隱秘的欣喜,那種所有人都不知道,但只有他們彼此心照不宣的歡喜。

    他朝余成笑了,耳朵也染上了不顯眼的紅。

    忽然,阮清林感覺自己的手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他扭頭看去,就對上了路越擔憂的眼神。

    “阮老師,你還好吧?”路越問。

    阮清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路越口中的關心是為什么,他朝路越搖了搖頭,臉上笑意輕松,回答:“我很好。”

    雖然阮清林這樣說了,但路越臉上的擔憂卻是還未散去,他看著阮清林,似是想說些什么,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只點了點頭,回答:“那就好。”

    田沁竹前兩天來了一趟Fe,是因為之前阮清林問她退出節目的事,雖然事后阮清林和她說了沒什么問題,但她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暫停了手中的工作,抽空來看了阮清林一趟。

    對于阮清林,田沁竹一向很關心,她和阮清林的關系,與其說是簡單經紀人與藝人,不如說是伯牙子期更為準確,她是阮清林的知音,于阮清林而言,田沁竹似長姐,更有知遇之恩。

    阮清林將自己和余成的事情告訴了田沁竹,田沁竹似乎并不意外,她看著阮清林,良久后臉上浮現起笑意,說:“我就說他怎么會不喜歡你。”

    “什么?”阮清林沒聽明白,但田沁竹卻沒解釋,只是忽然認真的叫道:“頌頌。”

    阮清林一愣,“嗯?”

    然后就聽田沁竹說:“既然這樣選擇了,那就大膽的去愛吧。”

    “無論未來如何。”田沁竹拍拍阮清林的手背,她說:“我一直會在。”

    田沁竹的手很軟,放在阮清林的手背上,對比起來小上許多,但阮清林被她如此觸碰著,卻是感受到了堅實的力量,內心涌上一陣暖流,心下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他眼眶又不爭氣的紅了,有時候阮清林真的覺得,他曾經苦難的那些年,或許是在為他后來遇見眼前的這些人而積攢運氣。

    因為,阮清林打心里覺得,遇見他們,真的很幸運。

    轉眼間一周的錄制又近尾聲,節目的第一輪比賽也終于要到來。

    夜晚的涼風吹拂在阮清林身上,阮清林正站在陽臺上,盯著某個角落發呆。

    有什么溫熱的東西忽然碰了碰他的手背,阮清林扭頭看去,就見余成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他的身側,而剛才觸碰在他手背的溫熱感,是一杯熱牛奶。

    “又睡不著?”余成將熱牛奶遞到阮清林的面前,問道。

    阮清林接過牛奶,點點頭,“嗯。”

    余成轉身背靠著陽臺欄桿,雙肘搭在陽臺上,側頭看著阮清林,額前的頭發被風吹得揚起,而后隨意的落下搭在眼前。

    “因為明天的比賽?”阮清林沒說理由,但余成卻是已經先猜到了。

    “嗯。”阮清林低聲應道,低頭喝了口牛奶,繼而輕聲說:“有點緊張。”

    “為什么緊張?”余成歪了歪頭,湊近阮清林一些,“是怕輸?還是怕輸以后的要面對后果?”

    緊張的根本原因,其實是恐懼。

    余成的視線在阮清林的臉上徘徊,他神情溫和,一雙眸子有著說不清的愛意。

    其實余成長得并不是一副深情相,他嘴唇偏薄,鼻梁高挺,眼尾微微下垂,是人們口中的涼薄相。他不說話時,天生帶著股子疏離感,讓人不敢接近,可他每每看向阮清林,那點疏離感似乎就莫名的消散了。

    阮清林聽著余成的話,垂下了眸子,看向手中的牛奶。他是怕輸,還是怕輸以后要面對的后果?

    如果真要去說的話,那應該是后果吧。

    “我怕輸了以后的后果。”阮清林看向余成,說:“如果輸了,我們就被淘汰了。”

    淘汰了,他也就要離開Fe了,阮清林暫時還不想離開Fe。

    “不會輸的。”余成看著阮清林,他的掌心搭上阮清林的手背,“我們會贏。”

    阮清林對上余成的眸子,在那里面看見了毫無雜質的信任。

    他余成說:“信我。”

    余成的聲音溫和堅定,落在阮清林耳中,好似一陣清風,驅散了彌漫在心頭的緊張和恐懼,唯余下安心和信任。

    余成相信他,而他也相信余成。

    阮清林笑了,他說:“好。”

    而后又說:“我不會輸的。”

    語氣堅定又自信,余成聽著,也忍不住笑了。

    兩人在陽臺又說了會兒話,余成便和阮清林一起回去休息了,臨到兩人分別時,阮清林忽然叫住了余成。

    “余成。”

    余成聞聲轉身看去,“嗯。”

    “你現在不再打比賽,是害怕輸,還是怕輸了以后的后果?”阮清林站在余成的不遠處,問道。

    其實這個問題,是在余成問完阮清林以后,阮清林就想到了的,他始終記得賽場意氣風發的余成,所以心中也還始終疑惑著,余成為什么會暫別賽場。

    聽著阮清林的問題,余成靜靜看著阮清林,沉默了許久。

    阮清林被這陣沉默搞得心慌,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或許這樣問的時機不對,便又說:“如果不好回答的話,就當我沒問吧。”

    他這話音落下,就聽見了余成的回答。

    “都不怕。”余成說。

    阮清林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是什么意思。

    “我不怕輸,也不怕輸了以后要面對的后果。”余成緩緩開口,“我害怕的,是比輸和輸了以后的后果,更可怕的東西。”

    余成從來不怕輸,他曾經輸過許多次,但他都爬起來了。

    輸掉比賽在他眼中,算不得挫折,更談不上打擊和害怕,他怕的,是心中所堅信之物崩塌,所信任之人背叛。

    半年前那場輸掉的比賽,在余成的心底留下無法撼滅的痕跡,將他對旁人的信任動搖,再無法全心全意去信任隊友。

    余成不是沒有試圖去相信,但他發現,自己每次與隊友配合他都會產生片刻猶豫時,就知道,自己的心態出問題了。

    他不相信別人了。

    那片刻的猶豫,或許在平常游戲中不會出現什么問題,但在賽場上,卻很可能成為被擊敗的漏洞。

    如果不能心無旁騖的全力以赴,那么余成便不會再去觸碰賽場。

    “阮阮。”余成說,“我心中也有一道過不去的坎。”

    長廊上,燈光落在余成的身上,他的身形蕭條,神色落寞,明明說著沉重的東西,可聲音卻很輕。

    阮清林看著這般模樣的余成,心口好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

    第三十六章

    深夜, 漆黑的房間內,徐少謙正坐在電腦前,看著一段監控視頻。

    監控視頻內,余成從車上下來, 進入老舊的居民樓, 直到許久后, 才又重新出來。

    這段監控視頻, 是徐少謙從賭場外那家小商超的老板那里買來的,其實單從監控視頻來看,這段內容沒什么特別的, 但徐少謙卻是知道, 在那棟居民樓內, 有著一家隱秘的賭場。

    若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棟居民樓內是什么地方, 余成這樣頻繁的出入, 便就很難不產生聯想。

    雖說徐少謙已經和余逢年達成了某些方面的合作,但若真想只依靠余逢年那點東西, 就將余成拖下水, 顯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乎, 徐少謙在此基礎上, 心下又生出一記。

    徐少謙伸手拉開了書桌旁的抽屜, 從中拿出一枚老手機, 插上從市場掏來的未實名電話卡,開啟變聲器, 撥通了一個電話。

    “警察同志,我要舉報。”

    ……

    翌日, 《戰至曙光》節目組的第一輪淘汰賽如期而至。

    阮清林一大早就醒了過來,那時候宿舍的其他人都還沒起, 他躡手躡腳的洗漱好,一出房間就遇見正好也起床了的余成。

    兩人碰面,誰也沒有提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默契的選擇將那一頁暫時揭過。

    “早上想吃什么?”余成問阮清林。

    阮清林小跑到余成的身側,想了想,“雞蛋羹,可以嗎?”

    “可以。”余成輕笑,又問:“只要雞蛋羹就夠了嗎?”

    “夠的。”阮清林點點頭,想了想,舉起兩根手指,又對余成說:“要放兩個蛋的那種雞蛋羹。”

    余成看著阮清林舉起的那兩根手指,眼底笑意更甚,抬手握住將阮清林的手指握住,笑著答應道:“好。”

    手指被握住的瞬間,阮清林就好像被燙了一下,下意識的將手往會縮了縮,反應過來后又立馬停下了動作,臉從耳朵紅到了脖子根。

    余成將阮清林這副模樣看在眼里,笑在心底。

    雞蛋羹上過需要蒸上一會兒,等待的空隙間,余成做起了自己的早餐。

    余成長得高,飯量自然也較一般人大,比起阮清林需要保持身材而吃的雞蛋羹,他早上更需要一些主食也填飽自己的肚子。

    今早余成仍舊煮的面條,他熟練的在灶臺前忙活,隨意的和阮清林聊起了天。

    “我大學的時候,經常看到女生宿舍樓底下有男生給女朋友送早餐。”余成一邊說著,一邊將蔥切成段,他問阮清林,“你知道那時候我在想什么嗎?”

    阮清林想了想,心里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他想說余成在想給他送早餐,但又覺得那樣說未免有些太自戀,便搖了搖頭,問:“是什么?”

    “我在想,他們這些早餐,肯定都沒有我做得好吃,我還在想……”余成說到這,頓了頓,視線落在阮清林的臉上,過了會兒,才繼而說:“我還在想,如果是你,我一定也會每天早上給你送早餐。”

    心中預想的答案從余成的口中說出,雖然早有預料,但當真的聽到的那瞬間,阮清林還是忍不住再次心動。

    “阮頌。”余成輕聲叫道。

    “嗯。”阮清林看去。

    “大學的時候,我曾去過幾次帝都,走遍了帝都幾乎所有你可能選擇的大學。”余成緩緩說著,將自己的回憶一點點傾訴,“那時候,我走在那些大學的路上,就時常會幻想你從我的身邊經過,然后我一把拉住你,和你說……”

    余成說到這,他放下手中的刀,俯下身,手撐著臺面,湊近阮清林,兩人雙眸對視,認真而專注的說:“好久不見。”

    “我始終期待著與你重逢。”余成告訴阮清林。

    《曙光》作為某訊旗下游戲公司的親兒子,以它為題材錄制的節目,自然也是大手筆。

    今天的比賽,節目組包下了一整個能容下數千人的場館,并且邀請了數百位專業人士,以及千位簽訂了保密協議的幸運觀眾進行觀賽。

    這場比賽,從賽場氛圍,到規則,人員,以及配置全數以正式比賽為標準,到處都是花了錢的痕跡。

    今天的賽制很簡單,四支戰隊抽簽決定對手后,進行BO3對決,然后第一場比賽輸掉的兩支戰隊再進行一輪比賽,最后輸掉比賽的那支隊伍淘汰,離開節目。

    說來也巧,今天阮清林所在的戰隊,正好抽到的對手就是H.K。

    自從之前世界賽預選賽H.K戰勝Fe以后,Fe和H.K的兩家戰隊粉絲就撕得水火不容,只要兩支戰隊共同出現的場所,粉絲就一定要爭出個高低。

    眼下這樣的對戰分組,想必節目組也是喜聞樂見,節目還沒播,就已經能聯想到這一戰播出時會有怎樣的熱度。

    阮清林從走進賽場的那一刻,便就又忍不住緊張了起來,他從小便是如此,只要是稍微正式一些的場合,便會止不住的心跳加速。

    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一般來說并不會持續多久,就拿今天的比賽來說,賽前阮清林會緊張,但只要踏上賽場,比賽正式開始,那股子緊張便也就自然消散了。

    阮清林十指交握,輕輕往外吐著氣,試圖去緩解內心緊張的情緒。

    忽然,一直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阮清林扭頭看去,眼前便是一暗,頭頂被扣上一只帽子。

    鴨舌帽的前沿被壓低,遮蔽了阮清林的視線,然后就聽見了余成的聲音,他說:“別緊張。”

    阮清林低著頭,他沒說話,只是抬手撫向帽檐,手微微挪動,掌側便與余成還未移開的手相觸,小指輕抬,在余成的手指上輕輕勾了一下。

    分明是一言未發的,但卻是不動聲色的給了余成答案,不僅如此,還在余成的心弦上撩動了幾下。

    余成看著阮清林的小動作,他輕笑一聲,正想也做些什么的時候,就見阮清林已經迅速收回了手。

    阮清林這么一副敢撩但卻不想承擔代價的模樣,余成心中只覺又氣又好笑,他收回壓著阮清林帽檐的手,垂到身側,指尖蹭了蹭剛才阮清林碰的地方,舌尖止不住抵了抵后槽牙。

    膽子變大了,余成心想。

    第一輪比賽有兩場,Fe和H.K的比賽是第二場,所以要先去休息室等候。

    在去休息室的路上,阮清林他們遇見了H.K的人,在錄制節目的四支隊伍中,Fe和H.K藝人的游戲水平相對較高,之前在分隊賽中擁有出色表現的謝言詩,最終就是去了H.K。

    也是因為此,H.K成為了這次節目錄制的奪冠大熱門。

    阮清林的視線與謝言詩對上,謝言詩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她對上阮清林的視線,臉上浮現起笑意,朝阮清林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兩支隊伍擦肩而過,相熟的人彼此打著招呼,但阮清林卻是在這說話聲間,聽見了一聲很輕但卻不屑的“切”。

    阮清林循聲看去,就看到了一張還算熟悉的面孔。

    發出這聲音的,正是之前對他抱有敵意,且和席遇不對付的杜宇。阮清林聽席遇說過,杜宇一開始并沒有分到H.K,而是被選到了Fe,當時席遇還因此難受了很久,好在后來因為路越的換隊,杜宇就被換去了H.K。

    這也是為什么路越當時問可不可以坐在他們旁邊時,席遇會答應的那么爽快的原因之一。

    但或許是因為又多了這一層淵源,這次杜宇對待他們的態度也更加不善了。

    阮清林的視線淡淡從杜宇身上收回,像是對此沒什么反應。

    第一場兩支隊伍的比賽最終以WO二比一戰勝Tone的結果宣告結束,Tone進入待定位等待第二場比賽結束。

    Fe和H.K的對決算是本場比賽的重要看點,當兩支戰隊的藝人上場時,場館內便響起了喧囂的歡呼聲。

    各藝人粉絲以及各戰隊粉絲的加油聲,讓這只上千人的場館硬是喊出了像是上萬人的氣勢。

    在搖旗吶喊的助威聲中,藝人們進入賽場特制的隔音房間,比賽正式開始。

    在得知這次比賽的對手是Fe以后,杜宇已經在心中做下了要針對阮清林的策略,他曾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指揮位的謝言詩,但并沒有得到謝言詩的支持,對此,杜宇面上答應,心中卻是不屑一顧。

    在Fe,杜宇有三個討厭的人,一個是一直和他不對付的席遇,一個是讓他險些參加不了節目還要自降片酬的阮清林,再一個就是將他從熱度最高的Fe戰隊離開的路越。

    在這其中,席遇是狙擊手,路越是突擊手,只有身為醫療兵的阮清林最好對付,杜宇內心積怨已久,怎么可能會放過這么好的一次發泄機會。

    于是乎,比賽才開始,杜宇便實施起了自己的策略。

    他對自己的策略信心滿滿,但卻殊不知,早在開始游戲之前,阮清林也已經定下了一個策略。

    當杜宇在這一局游戲第六次被阮清林偷襲擊殺的時候,他徹底破防了。

    “他不是醫療兵嗎?怎么傷害這么高?”杜宇甩開手中的鼠標,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和憤怒。

    杜宇惱羞成怒,他看向仍舊還在操作的隊友,問:“你們沒看出來對面在針對我嗎?都也不來幫我?”

    “不是你自己去找他的嗎?”面對杜宇的抱怨,有人不滿的小聲嘀咕。

    而一直沒說話的謝言詩,也在這時開了口,“醫療兵的傷害是不高,但也沒你想象中那么低。”

    “杜宇。”謝言詩語氣平靜,扭頭看向杜宇,說:“下局你可以不用上場了。”

    就這樣,Fe和H.K兩支隊伍的第一局比賽,由于杜宇的原因,最終以Fe壓倒性優勢獲得勝利,而H.K則申請了隊員輪換,賽程中途,兩隊迎來短暫的休息。

    阮清林趁著這休息的間隙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正好遇上了輪換下場的杜宇,兩人視線短暫觸碰,阮清林腳上步伐沒停,杜宇卻是在與他擦肩而過時,忽然叫住了他。

    “阮老師,針對我有意思嗎?”杜宇問。

    聽著這話,阮清林扭頭看向杜宇,他神色平靜,與杜宇拉開些距離,說:“你想多了。”

    “你并沒有值得被針對的價值。”阮清林說。

    第三十七章

    比賽的第二局, 就沒有第一局那么輕松了。

    經歷換人以后的H.K再沒有出現第一局那樣的漏洞,再加上自身隊伍實力本就在這次節目中比較拔尖,所以第二局游戲在經歷幾番較量以后,最終以H.K少量優勢獲得勝利。

    比分來到了1比1平。

    而第三局游戲, 也正式進入了這場游戲的賽點。

    兩隊人馬精神高度緊張, Fe也進行人員輪換, 將實力相對較弱的一名突擊手換了下去。

    游戲開局前五分鐘, 兩方戰隊都較謹慎,并沒有出現大的沖突,只短暫交火后, 便又很快偃旗息鼓。

    局勢發生變化, 是在比賽進行的第八分鐘, Fe新輪換的突擊手在途徑敵方區域巷口時, 被前后夾擊, 丟失一血,身上攜帶的炸藥包掉落, 落入敵手。

    成功安裝炸藥包并引爆, 是《曙光》游戲獲勝的方式之一, 己方炸藥包一旦落入敵手, 就很難拿回。

    賽場局勢一瞬傾倒, 阮清林隊伍陷入劣勢。

    “是哪兩個人打死你的。”突發變故, 阮清林還算鎮定,他腦子里一邊想著該如何扳回局勢, 一邊詢問死亡的突擊手。

    “對面的醫療兵和突擊手。”死亡的突擊手語氣有些懊惱,“我以為沒有人的, 抱歉。”

    “下次注意。”阮清林沒有選擇責怪隊友去增加壓力,而是語氣溫和的輕聲囑咐。

    他仍舊在想著該怎么扳回局勢, 就聽見耳機內的路越說:“阮老師,不如我們也去埋伏一波,將炸藥包搶回來?”

    “不。”阮清林幾乎立刻否決了這個提議,他看著小地圖上完全沒有露頭的敵人,說:“對面很可能就等著我們去搶回炸藥包,沒有找到好的時機,我們很可能再次遭受埋伏。”

    “不能再給對面機會。”阮清林說,“接下來我們需要更謹慎,穩住人頭數,尋找合適的時機再出手。”

    但或許謝言詩也猜到了阮清林的打算,接下來的游戲他們打的更加謹慎了起來,哪怕偶爾被阮清林他們抓到機會,也會很快將局勢追回。

    情況遲遲僵持不下,阮清林方始終落于下風,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哪怕是一直強迫自己鎮定的阮清林也不由的有些焦灼起來。

    他看著電腦屏幕上H.K方領先的人頭數,以及還有不到五分鐘就要結束的游戲,心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繼續這樣僵持下去,他們會輸的。

    阮清林打算拼一把,于是,在看見小地圖短暫的出現了一會兒的敵方視野后,迅速做下了決策。

    “他們往A點去了。”阮清林說,“我們埋伏一波,席遇,你去A高點,路越埋伏A通集裝箱。”

    “另外兩個,和我一起去A巷口,包圍他們。”

    “到時候席遇和路越先動手,我們打后手。”

    阮清林說著自己的決策,便帶著隊伍的另外兩個隊友,一起前往A巷口進行埋伏。

    A巷口地形復雜,即通往A點,也通往B小道和A通,是整張地圖的交匯點和必經點,也是各支隊伍都喜歡的埋伏點。

    阮清林之所以會選擇在這邊埋伏,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當時他們所處的位置比H.K離A巷口的距離更近,并且他們沒有露視野,可以悄無聲息的更先一步到達A巷口進行埋伏。

    隊伍埋伏好后,阮清林他們便冷靜的等待著謝言詩他們的到來。

    到了現在,謝言詩他們仍舊保持著最初的謹慎,阮清林他們在巷口等了整整一分鐘,才終于聽見腳步聲。

    這腳步聲從B小道傳來,隨即,阮清林看見了一枚煙霧彈從B小道扔出,身側的隊友蠢蠢欲動,阮清林出聲提醒,“別暴露。”

    身側的隊友聽著這話,壓下手中的動作,沒有輕舉妄動。

    片刻后,煙霧消散,一個人影才從小道內鬼鬼祟祟的走出來,他左顧右盼,確定無人后,才又丟下幾枚煙霧彈,壓著腳步聲往A點走去。

    剛才第一個出來的是對面的醫療兵,他的作用是充當誘餌,為的就是確定A巷口是不是真的沒人,再讓隊友放心的往這邊走。

    若是阮清林他們在這時候開槍,前面的埋伏就都將功虧一簣。

    眼看著敵方走入阮清林他們事先設好的埋伏,隨著阮清林一聲“動手。”說出,席遇和路越很默契的丟出了一枚閃光彈。

    公屏上擊殺公告刷新,阮清林隊伍里應外合,成功擊殺敵方四人。

    但好景不長,阮清林他們還來不及高興,就被不知道什么時候摸到了高點的謝言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四枚殘血人頭收割。

    不久前才扳回的局勢,在這一刻再次被謝言詩追上,H.K人頭數再次領先。

    游戲時間還剩下兩分鐘,賽場上只剩下謝言詩和阮清林兩個人還活著,一個是殺傷力巨大的突擊手,一個是傷害低但血量厚的醫療兵,眼下戰局,似是結果已定。

    阮清林此刻大腦中的神經全部緊繃了起來,他腦海里設想著無數種可能,但沒有一種是可以贏的希望,阮清林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氣餒。

    其實阮清林就算輸掉了這場比賽,他也還有機會,阮清林有很大的把握戰勝Tone帶領的藝人隊伍,但他不希望輸掉這場比賽,他現在坐在場上,不僅僅代表著自己,也還代表著Fe。

    如果阮清林輸掉了這場比賽,那么就不僅僅意味著他輸掉比賽,也意味著Fe再次輸給了H.K。

    那場預選賽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阮清林不想讓Fe再輸給H.K一場比賽,亦或者說,是輸給H.K任何一場比賽。

    所以他要贏,他一定要贏。

    心中這般想著,阮清林的握著鼠標的是也緊了緊,他的視角偏移,屏幕角落剛才擊殺敵人而掉落的炸藥包映入眼簾,恍然間,阮清林似是又重新看見了贏的希望。

    “你們有人打到她了嗎?”阮清林問。

    “我打了三十滴血。”路越回答。

    三十滴?那就是說現在謝言詩很可能還剩下七十滴血。

    阮清林并沒有十足的把我去擊斃謝言詩,但他只能拼一把了。

    大抵是謝言詩也覺得結果已定,所以當阮清林卡著位置尋找謝言詩的時候,她仍舊還在剛才的位置。

    謝言詩選擇的位置很寸,是出了名的難擊中,阮清林曾經在壓槍訓練中也在這個位置卡了很久,但后來,他到了Fe,余成握住了他的手,告訴了他擊中這個位置的訣竅。

    腦海里浮現起那天余成一字一句教他的話,阮清林屏氣凝神,手背在這一刻似是覆上了一只無形的大手,瞄準,發射。

    開槍的那一刻,阮清林的腦海中似是走馬燈般劃過了許多畫面,他想起那場預選賽余成黯然離席的畫面,想起余成面對退役問題是給出的不確定答案,想起昨晚走廊上,余成落寞的那句心里有道過不去的坎。

    太多太多的畫面和想法在阮清林的大腦中盤旋著,促使著他開出一槍又一槍。

    “砰——”

    “砰砰——”

    隨著幾聲槍響,公告刷新。

    “You have slained an enemy.”(你已擊殺一名敵人)

    “Aced。”(團滅)

    耳機中響起一連串機械的女聲播報,而這也宣告著阮清林擊殺成功。

    阮清林做到了。

    對局時間還剩下五十三秒,阮清林幾乎沒有遲疑的就迅速轉身撿起地上的炸藥包,前往B點進行安包。

    隊伍的人頭數仍舊落后,成功安包引燃是他們隊伍贏得勝利的最后希望。

    炸藥包安裝需要三十秒,阮清林到達安包點的時候,對局時間僅剩下三十三秒。

    剩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在按下安包鍵的時候,阮清林心里也不是很確定自己能不能安裝成功,但卻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安包的進度條緩慢的進展著,阮清林的手心都在此刻滲出了一層冷汗,他屏著呼吸,心中默默倒數著。

    5……

    4……

    3……

    “滴——”

    “轟——”

    當倒數到達最后一秒時,隨著一聲巨響,炸藥包成功引燃,在炸開的灰色煙霧中,阮清林帶領著隊伍取得了這場比賽的最終勝利。

    歡呼聲在耳邊響起,阮清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身側的席遇一把抱住。

    “阮老師,你太牛啦!”席遇興奮的說著,“我去,這都能贏!!我還以為我們輸定了呢!!”

    阮清林被席遇晃著,這才終于回過神來,他扭頭看向席遇,又看向臺下的余成,緩緩松開手中緊握著的鼠標,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他的胸口心跳如雷,喉嚨里還殘留著因為緊張而產生的酸澀感,但臉上卻是終于露出了這場比賽開始后的第一個笑。

    結束比賽后,兩支隊伍要進行握手。

    當兩支隊伍再次面對面,便是有人歡喜有人憂了。

    站在阮清林對面的是謝言詩,當他們的手交握時,阮清林聽見謝言詩說:“下一次,我一定會贏你。”

    謝言詩說這話時臉上帶著笑,語氣堅定,但并無惡意,能聽出對方只是單純良性的競爭。

    阮清林聽著這話輕笑,他說:“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說這話時的阮清林自信且篤定,讓謝言詩聽著,都有些訝異的揚了揚眉。

    “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你。”謝言詩說,“那我們便拭目以待。”

    短暫的握手后,兩支隊伍便依次下了臺。

    下臺后,阮清林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余成。

    余成站在他面前的不遠處,眼中帶著笑意,看著他。

    阮清林腳下步子先是一頓,而后再抬步時,便就不由的加快了速度。

    他走到余成的面前,看著余成,聲音很輕,但語氣卻帶著幾分歡快的說:“我贏了。”

    “嗯。”余成點頭,輕笑了一聲,他說:“我看到了。”

    阮清林仍舊看著余成,他的一雙眼睛很亮,雖然他什么也沒說,但余成卻是在他的臉上看出了幾分渴望得到夸贊的期許。

    被阮清林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余成哪里受得了。

    他抬起手,將那頂鴨舌帽再次扣在了阮清林的頭上,擋住阮清林的眼睛。

    阮清林只覺眼前一黑,然后他便聽見余成聲音。

    余成說:“做得很好。”

    第三十八章

    比賽最終以Tone的藝人隊伍淘汰的結果宣告結束。

    對于這樣的結果, 在場的藝人們并不意外,Tone的藝人隊伍在四支隊伍中屬于相對較弱的那一隊,第一場比賽沒有獲得勝利,隊伍的結局基本上也就已經注定。

    從場館走出, 隊伍里就有人提出要去慶祝這場比賽的勝利。

    首戰告捷, 雖然只是一場不值一提的小比賽, 但慶祝卻也還是非常有必要的。

    藝人們看向走在隊尾的余成, 臉上帶著期待,問:“余隊,要一起去慶祝嗎?”

    余成扭頭看向身側的阮清林, 他想了想, 終是點點頭, 應道:“嗯。”

    慶祝的地點是席遇定的, 是一家隱私性很好的娛樂場所, 圈內有很多藝人都喜歡在這舉行一些慶祝活動。

    余成倒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他性子喜靜, 大多數吵鬧的活動如果非必要都不會去參加, 戰隊內的慶祝活動也更多是參與上半場, 吃過飯后便先行離開。

    今天之所以會來, 更多的原因是阮清林也在。

    場所內有可以吃的東西, 藝人們在玩鬧, 余成便一個人坐在角落吃東西,他很安靜, 但存在感卻并不低。

    余成的長相和氣質都太出眾,這也就注定著他是任何時候都奪人眼球的存在。

    阮清林被席遇拉著在一邊打桌球, 一局結束坐到余成身側的時候,手心就被塞進了一個還沒開封的小蛋糕, 是巧克力味的。

    “這個好吃,嘗嘗。”余成湊到阮清林耳側,輕聲對他說。

    阮清林聽著這話,低頭看向手中的小蛋糕,心中一陣暖意劃過,點點頭,說:“謝謝。”

    “不用謝。”余成帶著幾分笑意,指尖在阮清林的手背輕撓了兩下,說。

    巧克力味的小蛋糕在阮清林的手中拿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被吃掉,在余成沒注意到的時候,被阮清林偷偷塞進了口袋。

    玩到中途的時候,藝人們唱起了K,有人起哄在場的歌手上去演唱,阮清林咖位高,沒人敢將玩笑開到他身上,但當一輪歌唱完,還是有人將目光期許的投向了阮清林。

    阮清林最初出道就是以歌手的身份,他嗓音條件好,也勤懇,被田沁竹挖掘后不久就因為一首歌走紅。

    后來因為外形出眾,阮清林受邀去演了幾個角色,在這過程中對演戲也產生了興趣,便就又成為了一名演員。

    或許是心思細膩,共情能力強,阮清林雖然半路出家,但演技卻比許多科班演員還要好上許多。

    阮清林一路走來,倒也算得是星途坦蕩。

    感受著眾人的目光,阮清林從沙發上站起起來,接過上一個人手中的麥克風,笑著說:“我也來唱一首吧。”

    歡呼聲響起,阮清林點好歌,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視線落在角落的余成身上。

    阮清林要唱的是孫燕姿的《尚好的青春》,這首歌阮清林想唱給余成聽很久了,在很早以前,他每次聽到這首歌都會想到余成。

    在熟悉的前奏結束后,阮清林緩緩閉上眼睛,唱出那曾在心中唱過無數次的歌詞。

    “尚好的青春都是你。”

    “再遙遠,都跟隨你。”

    “若滂沱大雨不曾見證海角相偎依。”

    ……

    房間內隨著阮清林一字一句的歌聲漸漸安靜了下來,在前幾首歌時還會歡呼的藝人們,在此刻也似是全數都沉浸到阮清林的歌聲中。

    絢爛五彩的燈光落在阮清林的身上,余成靠著沙發,他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視線專注的看著唱歌的阮清林,想起了年少時。

    “阮頌,你有什么夢想嗎?”年少的余成躺在校園的草地上,問身側的阮清林。

    “我嗎?”阮清林聽著這個問題一愣,他目光悠揚,似是看著某處發呆,又似是在認真思索。

    余成見此,從草地上坐起來,目光認真的看著阮清林,靜靜的等待答案。

    “余成。”也不知過了多久,阮清林忽然叫道。

    “嗯?”余成輕聲應道。

    “我啊……”阮清林抬起了頭,他看向遠處的天空,說:“我有一個很不切實際的夢想。”

    一只耳機塞進了余成的耳朵,他的左耳是孫燕姿的歌聲,右耳是阮清林的回答。

    阮清林說:“我想成為一名歌手。”

    那個年少時將夢想視為不切實際的少年,在如今,已經成為了歌壇內最耀眼的一顆星。

    他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余成想到這,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驕傲。

    他的愛人啊,本就該是這樣堅韌且閃耀的存在。

    “尚好的青春都是你。”

    “沒有片刻不想你。”

    阮清林唱到這,他再次睜開了眼,他的視線與余成碰撞,在這一刻,那歌詞間的字字句句,都成為了阮清林想對余成說的話。

    到了歌聲的最后,余成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拿起了話筒,接過阮清林的上一句,唱道:“千萬記得天涯有人在等待。”

    “路程再多遙遠不要不回來。”

    所有人都在此刻將目光投射到了余成身上,他們在這其中嗅到了些許不尋常的味道,但余成卻似真的只是忽然想唱這么一句而已,唱完就再次放下了話筒。

    可只有阮清林和余成他們彼此知道,并不是這樣的。

    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完成了一次心照不宣的對話。

    阮清林本想唱完這首歌就再次坐會余成身旁的,但卻被席遇拉了過去。

    “哥,你快來幫幫我,路越欺負我。”席遇有些急切的說著,就將阮清林拉去了自己的位置上。

    路越和席遇在打撲克,輸了的喝酒。

    “我喝了五六杯了,快喝吐了,哥,我實在撐不住了,你幫我打幾把。”這般說著,席遇還打了個酒嗝,揉著肚子,說:“我先去上個廁所。”

    眼見席遇離開,阮清林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能硬著頭皮沉下心來替席遇打幾把。

    但大抵是心思不再這上面,阮清林一連就輸了好幾把,等到席遇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喝了好幾杯酒。

    “阮老師,要不別喝了吧,沒關系的。”路越勸阻道。

    阮清林頭有些暈,他揉了揉太陽穴,搖頭拒絕,將這最后一杯酒喝下,把手中的牌塞回席遇手中,說了句“你們打。”便轉身離開。

    路越和席遇打牌的位置偏,從余成的位置看過去,只隱約能看見他們在玩,但具體怎么玩,玩的是什么卻是不知道的。

    余成沒有去打攪阮清林玩耍的習慣,于是便坐在位置上等待,所以當阮清林走到自己的面前,余成聞到那股淡淡的酒味,他才意識到阮清林喝了酒。

    “喝酒了?”余成問。

    阮清林點點頭,“幾杯。”

    余成擰了眉頭,他的視線在阮清林的臉上打量了會兒,而后聲音沉了下來,開口道:“喝醉了。”

    這句話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阮清林酒量不算好,但剛才只想著快點結束,再加上那些酒味道并不刺激,所以也就并沒有想那么多,一杯接著一杯喝了下去。

    “是嗎?”阮清林摸了摸腦袋,感覺了一下,然后傻笑道:“好像真的有點暈欸。”

    他這么一副模樣,余成哪里還生得起氣,他有些無奈的嘆息,然后站起身來,握住阮清林的手腕,說:“不玩了,我們回戰隊好嗎?”

    這次余成問的疑問句,但得到了阮清林肯定的回答。

    阮清林還是笑,他點頭,說:“好。”

    語氣乖得不像話。

    余成心里軟得一塌糊涂,扣著阮清林手腕的時候蹭了蹭他凸起的腕骨,和所有人打過招呼后,帶著阮清林離開。

    阮清林雖然喝醉了,但好在走路并沒有大問題,被余成牽著還勉強能走直線。

    席遇找的地方隱私性很好,余成牽著阮清林,絲毫不用擔心被狗仔拍到,但雖如此,離開這里以后,外面的世界對于阮清林來說仍舊是危險的。

    余成也是走到一樓大廳時,才想起阮清林的口罩和帽子都還遺留在包間,他將阮清林安置在大廳角落的沙發上。

    “我回去給你拿口罩和帽子,乖乖在這等我,好嗎?”余成蹲下身,與坐著阮清林平視,握著阮清林的手,語氣似是哄小孩般的說道。

    “嗯。”阮清林點頭,他看著余成,視線專注,嘴角帶笑。

    余成見此,便起身打算快去快回,誰知他才轉身抬步,一雙手就從身后抓住了他。

    余成扭身看去,對上阮清林的眼,正想問怎么了,到了嘴邊的話卻是在下一刻又被強行咽了回去。

    只見剛才還坐在沙發上的阮清林這會兒忽然站起了身,在余成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不容分說的一把抱住了余成。

    他的雙臂摟住余成的脖子,下巴靠在余成的肩膀上,溫熱帶著酒氣的氣息噴灑在余成的耳際,帶出一片濕潤。

    余成被抱得身子僵了僵,腳步往后微微踉蹌了幾下,而后穩穩抱住了阮清林的腰。

    “余成。”阮清林湊在余成的耳邊,聲音很輕,似撒嬌一般。

    “嗯,我在。”余成摟在阮清林腰上的手輕輕拍了拍阮清林的背,應道。

    阮清林摟著余成脖子的手更緊了緊,說出了剛才在包廂里就想說的話。

    “我回來了。”阮清林說。

    在余成和阮清林分別的數年后的今天,孫燕姿的歌聲里仍舊在唱:“路程再多遙遠不要不回來。”

    而阮清林擁抱了余成,他說:“我回來了。”

    時光更迭,好多事都變了,但好多事,也沒變。

    第三十九章

    余成抱著阮清林, 他的頭微低,歪了歪,將頭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阮清林相貼,摟在阮清林腰上的手輕輕扣住阮清林的后腦勺, 吻了吻阮清林的耳廓, 他說:“謝謝你愿意回來。”

    “這一路走來, 很辛苦吧。”

    余成的掌心寬厚溫暖, 阮清林感受著,靠在余成肩膀上的頭,將臉埋得更深了, 他的鼻尖全是余成身上淡淡的香氣, 聽著余成的話, 眼眶這一刻變得滾燙。

    他其實從未埋怨過辛苦, 但當有一個人真的關心他是否辛苦時, 他還是會有種內心被感知的動容,理解殺傷力永遠傷害更大。

    “有一點。”阮清林壓抑著鼻尖的酸澀, 輕聲說道。

    路越從電梯里出來, 看到的就是大廳角落正相擁的余成和阮清林二人, 他腳步一頓, 忽然就走不動了。

    剛才余成帶著阮清林離開后不久, 路越就發現桌子上阮清林遺落的口罩和帽子, 他想到余成和阮清林之前的緋聞,便立刻起身將帽子和口罩給阮清林送了過來。

    路越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一幕, 他呆呆看著相擁的兩人,腳似與地面生了根, 嘴巴也像被貼了封條,走不動路, 更說不出話。

    拿著口罩和帽子的手緩緩垂落,路越低頭看去,往后退了兩步,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侍應生,交待了幾句后,轉身離開。

    他沒有去打擾阮清林和余成,只是安靜的來了,又沉默的走了。

    余成是在打算返回包廂拿阮清林的口罩和帽子的時候,被電梯口的侍應生給攔住。

    “這是和你們一起來的先生麻煩我交給你的。”侍應生將手中的口罩和帽子遞到余成面前。

    余成低頭看去,雖然侍應生并沒有說將帽子和口罩交給他的人是誰,但余成腦海中,卻是已經自動浮現起路越的模樣。

    那個沉默內斂的少年,這是他行事作風。

    余成接過侍應生手中的東西,他說了句“謝謝。”后,便沒再多問些什么。

    對于路越,余成其實談不上討厭,但也說不上多喜歡,對他最清晰的印象,便是當初大巴上他對阮清林說的那句喜歡。

    情敵這種東西,余成自然是提不起好感的,但之所以不討厭,是因為他心里也很清楚,這個人不會害阮清林。

    余成雖然不是娛樂圈的人,但由于這些年電競行業的發展,也已經算得上是個公眾人物,他的工作偶爾會與娛樂圈掛鉤,所以也因此對這個圈子的大環境有所了解。

    娛樂圈人心復雜,很多時候兩個人上一刻還笑臉相迎,下一刻就相互算計了起來,所以能交到一個真心相待的朋友,是一件很珍貴的事情。

    也正因為此,余成不會去因為路越對阮清林的喜歡就去干擾他們之間的交際,于余成而言,多一個對阮清林真心的朋友,總是好事。

    況且,他也很相信阮清林,若是對方有越界行為,阮清林一定會妥善處理,如今他們還能正常相處,就證明路越目前來說還并沒有做出什么不合適的舉動。

    既然如此,余成也不會去戳破那層窗戶紙。

    拿著口罩和帽子回到阮清林面前時,阮清已經徹底醉了。剛才還沒涌上來的酒意,這會兒已經完全發揮了作用,讓本還能走直線的阮清林,徹底走上了S形軌道。

    靠坐在沙發上的阮清林一張臉都紅彤彤的,看向余成的眼神迷離,嘴角還帶幾分傻乎乎的笑。

    “你回來啦!”阮清林語氣有些說不出的興奮。

    余成點點頭,蹲到阮清林面前,仔細打量著阮清林的臉。

    阮清林喝醉了其實也還是很乖,除了傻笑以外便再沒有其它不尋常的舉動,有些說不出的可愛。

    余成站起身,將沙發上的阮清林扶正坐好,伸手替阮清林將口罩戴上。

    口罩兩邊的耳掛被余成指尖勾著戴到阮清林的耳朵上,余成就又聽到阮清林在笑,他低頭看去,視線就對上了正仰頭看著他的阮清林。

    “笑什么?”余成替阮清林戴好口罩要往回收的手頓住,被阮清林笑得有些心癢,指腹掃過阮清林的耳廓,低聲問道。

    “余成,我看見了好多好多個你。”阮清林指著余成,傻笑著說,“我是出幻覺了嗎?”

    這般說著,阮清林似是被余成的指腹蹭得癢了,還歪了歪頭,在余成的手背上蹭了幾下。

    “因為你喝醉了呀。”余成柔聲說。

    “對哦。”阮清林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喝醉了,差點忘記。”

    “那怎么辦呀,余成……”阮清林有些苦惱的扶著自己的腦袋,嘟嘟囔囔地說:“我頭暈暈的,好像走不動道了。”

    余成看他這副樣子有些好笑,“那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這樣不好吧。”阮清林笑得靦腆,捂著臉頰,耳尖紅彤彤的。

    阮清林這副模樣實在是太可愛,和平日里的他完全不一樣,余成看著,忍俊不禁。

    他輕笑著,說:“沒什么不好的。”

    然后便蹲下身,聽著阮清林嘴里念念叨叨著“那讓你背一下也不是不行。”爬到他的背上,將阮清林背了起來。

    此時天色已暗,余成今天沒開車過來,兩人要想回基地還要走一段路才能打到車。

    阮清林身高一米八,但余成背著卻并不覺得很重,甚至覺得對于這個身高而言,阮清林這樣的體重算是有些過輕了。

    余成尊重阮清林的職業需求,所以從來不逼迫阮清林去多吃些什么,但也希望,保持身材是先以阮清林的身體健康為前提。

    被余成背著的阮清林很乖,手摟著余成的脖子,腦袋靠在余成的背上,安安靜靜的。兩人就這樣緩慢的走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趴在余成背上的阮清林忽然開了口。

    “余成。”

    阮清林的聲音仍舊還帶著些許醉意,尾調后拉,落在余成的耳中,有些說不出的意味。

    “我在。”余成微微歪頭靠近阮清林,輕聲應道。

    阮清林動了動身子,方才靠在背上的頭轉而靠到余成的肩上,將兩人臉頰的距離再次拉近。

    “你知道我今天比賽的時候在想些什么嗎?”阮清林說。

    余成被阮清林這個問題問得一愣,而后笑了笑,搖頭回答:“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余成問。

    阮清林摟著余成脖子的手耷拉下來,他貼著余成,說:“我想到了你。”

    這是出乎余成預料的回答,但仔細想想,卻又也覺得合理。

    余成垂下眸子,問:“哦?想到我什么了?”

    “想到……”大抵是喝醉了的原因,阮清林說話的語速慢慢的,但余成并不著急,而是放慢了腳下的步子,等待阮清林將后面的話說出。

    “想到去年的那場預選賽。”阮清林緩緩說著,“想到H.K耍賴,你輸掉了比賽。”

    余成停下了腳下本就緩慢的步伐,側頭朝阮清林看去,靜靜等待后文。

    “今天比賽快輸的那一刻,我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要贏。”阮清林說,“我不僅僅是阮清林,也代表著Fe。”

    “我不能讓Fe再輸給H.K一次。”說到這話時,阮清林哪怕醉醺醺的,語氣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阮清林說完他想說的話,余成卻是迎來了長久的沉默,他心中有許多想法,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曾經輸掉的比賽,在許多人都認為已經過去了的今天,阮清林卻是仍舊執著著,并且努力替他贏了回來。

    此刻余成心中是用言語無法言喻的動容。

    “阮阮。”沉默許久后,余成終于再次開了口,他心中萬千言語,到了嘴邊都只匯聚成了一句,“謝謝。”

    是真的謝謝。

    余成和阮清林說過許多次謝謝,每一次都是真心的。

    “不用謝。”阮清林哼笑,隨后語氣又變得認真起來,繼而說:“余成,你說你心里有道過不去的坎。”

    “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阮清林緩緩說著。

    “就像你愿意陪著我慢慢走出過去的陰霾一樣,我也會陪著你,一直到你跨過那道坎的那天。”

    在阮清林告訴余成,自己始終無法放下過去時,余成告訴他,可以慢慢走,他會陪著他。而今天,阮清林將類似的話也說回給了余成。

    他們相互陪伴,默契的用相同的方式愛著彼此。

    晚風帶著些許涼意吹拂到余成的身上,這夜很安靜,阮清林說出口的字字句句都落入他耳中,最終都匯聚在心頭,變成一股暖流,遲遲未曾消散。

    “我始終都期待著,能再次見到賽場上意氣風發的你。”阮清林貼著余成的耳朵,聲音很輕的說道。

    大抵是風迷了眼,余成在這刻眼前居然罕見的模糊了起來。

    “那如果我回不去了呢?”余成嗓音有些沙啞的問。

    “不會的。”阮清林回答得很堅定,“只有你不想回去,沒有你回不去。”

    “余成,那片賽場,是屬于你的天地。”阮清林語氣中帶著滿滿的信任,說。

    翱翔天際的鷹,哪怕是折斷了翅膀,也會在恢復之時再次飛于高空,再次成為高空的統領者,因為那本就是屬于它的領地。

    第四十章

    路程的后半段, 阮清林抵不住醉意,在余成肩上睡了過去。

    回到基地后,余成將阮清林送回房間安置好,便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么了。

    他或許也該去睡覺, 但奔波一天, 此刻他卻是一點困意都沒有。

    余成在阮清林的房間門口站了許久, 隨后腳步漫無目的的走到了戰隊基地二樓, 停留在訓練室外。

    這個點正是這群電競少年訓練的時間,余成站在門外,隔著玻璃窗往里看, 并沒有去打擾他們。

    他聽著訓練室里熱火朝天的交談聲, 看著電腦前的五個少年, 眼前的場景不自覺的便與自己回憶中那些日日夜夜重疊。

    那時候Fe還不像現在條件這么好, 最初的戰隊, 是在一間破舊的車庫,不到四十平米的地方, 擠著五臺訓練用的破電腦, 還有整個戰隊從教練到經理再到選手等七個大小伙, 偶爾轉身幾個人都要碰到一起。

    但哪怕這般, 他們日子卻是是過得很開心, 會為了一場比賽無數次配合, 不分晝夜的訓練,幻想以后若是真打出成績的以后的生活。

    少年的他們做過無數設想, 但每一個設想的未來里,都有彼此。

    他們曾是余成最信任的人, 余成甚至以為,會就這樣并肩作戰一直到退役的那天。

    但真當他們一步步扶持著走到巔峰, 卻也走向了分崩離析。

    余成始終想不明白他們為什么會那樣選擇,兩百萬是很多,但抵得過六年情意嗎?又對得起那些曾經努力過的歲月嗎?

    明明他們曾經不是那樣的。

    余成看起來是個很薄情的人,他總是冷冷淡淡的,像是什么都不在乎,或許也正是因為此,別人背叛起他,也就毫無心理負擔。

    大家似乎都覺得他不會在意,但余成自己心里卻是很清楚,因為家庭環境原因,他自小就比其他人更明白愛與關心的珍貴,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更珍惜所得到的每一份情誼。

    而也正是因為珍視,所以面對隊友的背叛,他才久久無法平息心中的那場震蕩。

    訓練室中似乎已經結束了一局游戲,余成沒再多看,他轉身離開,在走到二樓中央的獎杯墻時,又再次停住了腳步。

    那堵獎杯墻上,幾乎記錄了余成這些年來的所有榮譽,最上方的電子屏幕上,還播放著他每次奪冠鏡頭剪輯。

    奪目的舞臺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屏幕上的余成是那樣的閃耀。

    他看著過往的自己,想起了今天阮清林趴在他肩上說的話。

    ——“我始終都期待著,能再次見到賽場上意氣風發的你。”

    意氣風發的他,余成自己也很懷念。

    其實說起來,余成之所以能走上電競這條道路,除了自身的天賦和喜愛,阮清林在其中也功不可沒。

    高中的時候,省里曾舉辦過一場《曙光》挑戰賽,那場比賽獎金五萬元,余成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和當時游戲里玩得比較好的幾個朋友組了一支隊伍。

    最初他們只是在網吧里打著市里的預選賽,并沒有覺得自己能夠出線。

    但隨著一場一場比賽下來,余成所在的隊伍居然脫穎而出,成為了他們市的冠軍隊伍,得到了參與省賽的資格。

    省賽地點在他們省的省會城市,從余成所在的市過去,要坐火車,并且比賽開展兩天,還需要自己包食宿。

    余成經過一場場比賽下來,對自己的實力已經有所了解,并且都已經打進省賽,便也不想中途放棄,但參加比賽的錢,卻成為了他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問題。

    余成那些年通過打工其實攢了一些錢,但好巧不巧,那些本應該支持他參與比賽的錢,卻在一天夜里,被他的賭鬼父親全部偷走了。

    當時余成看著自己用于存錢,卻空蕩蕩的鐵盒,心里有些說不出的絕望。

    他和余逢年打了一架,但錢沒了就是沒了,他不得不放棄比賽。

    就當余成以為,這場比賽到這就已經結束的時候,阮清林卻給他帶來的轉機。

    那是一個晚霞特別美麗的傍晚,余成被阮清林約到天臺見面。

    那時候天臺已經成為余成和阮清林的秘密基地,他們時常在那里見面,但當余成看見站在天臺那堆廢棄桌椅上的阮清林時,他還是有些意外。

    “你站那么高干嘛?”余成問。

    阮清林說:“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好像站在這里更帥一點。 ”

    余成聽著這話有些好笑,問:“你要做什么?”

    然后就見阮清林從書包里掏出一個金色的小豬存錢罐,雙手捧著,他對余成說:“余成,你去參加比賽吧,我做你的贊助商。”

    阮清林這話音落下,余成都還在反應是什么意思的時候,就聽見“砰”的一聲,剛才還在阮清林手中的存錢罐,被阮清林砸在了地上。

    陶瓷的存錢罐撞擊地面摔了個粉碎,肚子里各色的紙幣也鋪在余成面前。

    余成愣住了,看向正笨拙的從桌椅上爬下來的阮清林,心中是說不出的震撼。

    “你……”

    阮清林已經走到余成的面前,他從地上撿起錢,遞到余成手中,說:“我覺得你一定可以拿獎。”

    后來,余成用阮清林砸碎的存錢罐里的錢,去參加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場大型比賽。那場比賽中余成拿到了第二名,得到了三萬獎金,也遇到了最初創立Fe的老板和徐少謙。

    某種程度上來說,余成電競之路的起點,是阮清林那砸碎存錢罐的轟然一聲,為他開辟出來的。

    少年時,余成本要無疾而終的夢想,被阮清林拯救。

    而如今,似乎那樣的歷史又要重演。

    余成的視線從播放著奪冠視頻的電子屏幕上移開,或許阮清林自己都不知道,他也曾在無形中,拯救過余成無數次。

    路越在阮清林和余成離開后不久,也先行離開,獨自回了戰隊基地。

    也算冤家路窄,他正好遇見了從二樓離開的余成。

    兩人在樓梯口碰面,視線相觸,誰也沒說話,卻是默契的一前一后往樓下走去,進了茶水間。

    “喝什么?”余成問。

    路越走到余成身側,背靠著墻,雙手環胸,看著余成,語氣平靜的說:“果汁就行。”

    余成從一旁拿起一瓶果汁遞給路越,然后給自己泡了杯茶。

    兩人相對而立,喝著手里的東西,誰也沒有急著開口說話。

    “今天的事,謝謝。”茶杯里的水見底,余成開口道。

    “什么事?”路越問。

    “口罩的事,還有……”余成的目光緩緩落在路越的臉上,繼而說:“我和阮清林的事。”

    今天他們去的那家娛樂場所,里面的工作人員都簽訂了保密合約。

    余成和阮清林的擁抱,如果是別的藝人看見,保不準之后就會對阮清林產生怎樣的影響。余成并不畏懼自己和阮清林的事情被曝光,但卻擔心超出計劃的曝光會給阮清林帶去困擾。

    但路越會保守這個秘密,所以余成說謝謝。

    “不用和我說謝,我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阮老師。”路越神情平靜,“如果你真的覺得感謝的話……”

    “余成。”路越看著余成的目光灼灼,他說:“你就對阮老師好一些,早點放下你那個白月光。”

    余成聽著這話笑了,“那可能有些難。”

    “路越。”余成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你就沒有想過,或許你口中我那個白月光,就是阮清林?”

    這般說罷,余成拍了拍路越的肩,轉身離開茶水間。

    ……

    徐少謙談了一天的合作,飯局散了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送走合作方代表后,徐少謙并沒有急著回家,而是蹲在路邊點燃了一支煙,慢悠悠的抽了幾口后,便拿在手里看著火光緩緩將煙燃盡。

    指尖將煙掐滅,徐少謙站起身,將煙頭扔進垃圾桶,便轉身往停車場走去。

    當一只手從身后捂住徐少謙的嘴時,徐少謙腦子還是懵的,他下意識的往后肘擊,卻是被牢牢的抓住,讓他喪失了最后一絲反抗之力。

    是誰?

    他認識嗎?

    劫財還是為了別的?

    徐少謙腦子里亂糟糟的,浮現出無數個想法,他胡亂猜測著,直到被甩著摔倒在地上,他才終于看清來人的臉。

    是他……

    徐少謙瞳孔放大,看著眼前的人,好不容易鎮定些的心再次慌亂起來。

    那人蹲下身,掐住徐少謙的下巴,用手機的手電筒對準徐少謙的臉,哼笑一聲,“喲,看樣子還認識我呢。”

    這人正是在賭場與徐少謙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手電筒的光照在徐少謙的眼睛上,刺得他忍不住扭頭想要躲避,但每每想扭頭,卻又被下巴上的手強硬的掰回來,只能閉上眼睛。

    “徐……經理?我能這樣叫你吧?”男人語氣帶著笑意,落入耳中聽著卻是陰惻惻的,他捏著徐少謙下巴的手收緊,說:“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你、找我干什么?”徐少謙艱難的開口問道。

    “你說呢?”捏在徐少謙下巴上的手驟然再次收緊,說起話也是咬牙切齒起來,“徐經理貴人多忘事,該不會忘記自己做了什么了吧?”

    “你害得我賭場被封了,錢也全沒了,警察還到處找我,你問我說找你干什么?”這般說著,男人抬手在徐少謙臉上不輕不重的拍了幾下,“你該不會真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吧?還是說,你覺得我是傻子?”

    徐少謙沒想過自己做的事情會暴露,他自以為那時候自己的保密性已經做得足夠好,但卻不料還是被抓住了馬腳,陷入了如今的境地。

    他必須要想想辦法逃離了,眼下的情況太過危險。

    垂在地上的手緩緩收緊,徐少謙慶幸自己坐的地方常年未清掃,他抓起一把灰,毫不猶豫的就往身前人的臉上灑去。

    泥土迷了男人的眼睛,也因此松開了鉗制著徐少謙的手,趁此機會,徐少謙毫不猶豫的往外跑。

    但他還未跑幾步,就被人從身后揪住了頭發,徐少謙吃痛,再反應過來時,就被男人狠狠壓在了身下。

    “找死是不是?”男人一拳打在徐少謙臉頰側的地面上。

    逃跑顯然已經是不可能了,徐少謙常年坐辦公室,也沒有健身的習慣,一米七幾的身高在眼前一米八幾的大漢面前完全不夠看,他一個文弱書生,武力逃脫是擺在他面前的下下策。

    “你想要什么?”徐少謙看著眼前的男人,問道。

    “兩條路。”男人按著徐少謙的脖子,“要么你收留我,幫我避過這陣風頭,等到時間我會自己離開。”

    “要么我去坐牢,但你也別想好過。”這般說著,男人從口袋里拿出一個U盤,“我查過了,你和你前戰隊的隊員有矛盾。”

    “你上次來我這要監控視頻,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為的就是想對付你前隊友吧?”

    “我這里有賭場的所有監控,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證明你前隊友那幾天沒有做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情。”男人說,“我會把監控視頻全部給你前隊友。”

    “自己選吧。”男人松開徐少謙,從他身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徐少謙,說:“徐經理,你也不想自己做的一切都前功盡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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