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見鐵花愣愣地望著前方, 翠翠問:“鐵花,看什么呢你?”說著也順著鐵花的目光掃過去。
小溪對岸,男子一襲紅衣, 如大波浪一樣的卷發濕漉漉。瑩亮的水珠覆蓋在發間,如華麗的綢緞上鑲滿了寶石,流光溢彩, 光彩奪目。
他站在漫天霞光里,肌膚如玉, 朱唇似血,昳麗如花。
鐵花和翠翠從未見過這樣標致的人, 她倆瞪大雙目, 有些愣神。
紅衣男子倏然飛到她們面前。她倆愣愣道:“你、你是誰?”
他取出一塊絹錦,浸了水的絹錦上畫著一張畫像,“兩位姑娘, 可曾見過她?”
畫像上的人,細眉杏眼, 眉眼似乎與沈秀有點相似。翠翠撓頭, 遲疑出聲, “這……這是秀秀姐?好像有點像秀秀姐?”
“秀秀姐?”紅衣男子眸光微動,“沈秀?”
“對!沈秀, 畫上的人也叫沈秀?”
“她在這里?”
“是啊。”
“請帶我去見她。”他眼角含笑, 謙謙有禮。
觸及他的笑顏,翠翠吞咽唾液,她沒啥才華, 不知該如何形容他的笑容, 反正,方正就覺得, 他笑起來時,好像一朵花開了,特特好看,看得讓人心怦怦跳。
翠翠咽嗓,“你、你是秀秀姐什么人?”
“她是我未婚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秀秀姐是他未婚妻?翠翠皺眉,并不信他。秀秀姐說過,她沒心儀的人,沒訂親,沒成婚。
想了想,翠翠道:“喔,我這就帶你過去見————”
遽爾有人高聲道:“外來人!”
幾個扛著鋤頭和鐵楸的村民沖過來,“鐵花,翠翠,快過來!!”
被紅衣男子的美貌糊了心神的鐵花和翠翠,這才清醒過來,她倆面色劇變,趕緊跑開。不管這紅衣男子是否認識沈秀,是否真的是沈秀的未婚夫,都不能讓他留活口!
周大房舉起鋤頭,道:“大家快上,抓住他,不能讓他離開這里!”
村民們應召,一擁而上。然而還未碰到紅衣男子,就通通被點穴道,站住不動了。
紅衣男子穿過村民,步至翠翠身前,嫣紅的唇角微彎,“請帶我去見她。”
話音剛落,又有兩個村民趕過來,拿起棒子直接沖向謝扶光。翠翠趁機跑,才跑出去兩步,便定住不動了。
“跑什么?”紅衣男子走過來,他的瞳孔漆黑如深淵,唇角卻帶笑,聲線溫柔,“我讓你帶我去見她。”
他唇角帶笑,卻讓翠翠不寒而栗,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涼爬上她背脊,“我……我這就帶你去……”
又有村民沖過來,以紅衣男子恐怖的武力值,翠翠怕村民受傷,趕緊喝住村民,“住手!他是秀秀姐的未婚夫,他認識秀秀姐!”
村民停下來,“那又如何!翠翠,你趕緊過來!不能讓他進來!”
“阿叔!你們別過來!”
紅衣男子似乎耐心告罄,修長白皙的指尖輕輕一掃,沖過來的村民皆如被凍住一般,不能再動彈。
見村民只是被點住穴道,沒受傷,翠翠狠狠松氣。還沒到桃花婆婆家,村長便帶著一大群人跑過來。
翠翠趕緊道:“村長,這人是秀秀未婚夫!認識秀秀!別動手!”
動手也打不過,萬一惹怒人家,全村人恐怕都會性命難保!
村長肅聲道:“站住!”
緊接著,村長背后,村里會武功的青壯年,拿著大刀沖過來。
“別過來!”翠翠急得大叫。
然而村里人并不理會她,拿著大刀就沖向謝扶光。
謝扶光眸光無機質,不耐地歪頭,還未動手,一股如刀風刃直沖他打來。他掀開長睫,望向風刃打來的方向。
前方桃樹上,沈秀站在樹頂,喝道:“謝扶光,住手!”
謝扶光長睫微動,迅速向她飛去。他的速度快到出現殘影,沈秀只覺眼前一黑,下一瞬她就被他摁進懷里。
擁抱她的力度,像是要把她擠進身體里,嵌進身體里。
他像是落到她身上的,一滴滾燙的熔巖,要將她融化進他的血肉之中。
“你沒死。”謝扶光抱著她,低低輕笑,笑聲低低地從喉間溢出來。
他笑得胸腔震鳴,肩膀抖動,笑得越來越大聲,笑得有些病態癲狂起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秀掌間運力,打在他身上。
他疼地悶哼,沒有退讓,硬生生抗下她一掌。她又運力
依誮
打打。他輕笑,“這幾年功夫長進不少。”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被你憋死了。”沈秀呼吸艱難。
謝扶光松開來一點力道,他的視線黏在她的臉上,細細地端詳她。沈秀立刻問:“你方才有沒有傷這里的人?”
“他們要殺我,我只是點了他們的穴道。”他這般仁慈,只是因為沈秀在這里,這些人沈秀可能認識,他不會殺他們。
沒人出事,沈秀放下心來,“不要傷他們。”
“唔。”謝扶光將臉埋進她頸邊,嫣紅的嘴唇親吻著她的發絲。
“秀秀……”桃花婆婆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沈秀看向桃花婆婆,看向站在桃花婆婆身邊的村長,以及其他村里人。各種思緒在腦海里翻飛,忖度片刻,她道:“婆婆,他是我師父,武功很厲害的那個師父。”
她在暗示他們,謝扶光很厲害,比她厲害得多,他們打不過他。不要動手,不要自尋死路。
桃花婆婆愕然,“是你師父?那你們……”
師徒之間,怎能如此親密地擁抱,如此逾矩,如此違逆倫理綱常!
沈秀道:“也不算是師父,他是我朋友,就是教了我一些武功。”
聽到這個解釋,桃花婆婆臉色稍霽。
沈秀拉住謝扶光的胳膊,“跟我來。”
她拉著謝扶光,往家里走。謝扶光也乖乖任她拉著走,一雙漂亮的眸子一直定在她身上,一錯不錯。
進了屋里,謝扶光掃視屋內,“這幾年一直在這里?”
“嗯。”她問,“怎么找到這里的?”
卻原來,三年多前沈秀消失后,謝扶光他們并不信她真的已投河自盡。他們將她住的屋子掘地三尺,竟發現她屋里竟有一條地下密道。
沿著地下密道走出去,方圓幾百里尋遍,整個東陵,西域,就連赫蘭都尋遍,仍然尋不見她。
隨著時間一日一日過去,久尋沈秀不得,楊氏與沈有財都開始相信沈秀的確已經投河自盡了的時候,謝扶光,魏朝清等人仍不放棄,繼續尋她。
這一日,謝扶光在燕州郊外發現了一條十分隱蔽的暗洞,他沿著游進暗洞里,一路游出來,便發現了這片與外隔絕的村莊。
沈秀氣悶。桃花源怎么就讓謝扶光給找著了。方才見到他的第一眼,一把錘子就捶在了她身上,重重一擊,仿佛要開始把她平靜安寧的生活徹底毀壞。
她郁悶到反而情緒平和起來,“我之前投了河,沒想到順著河流飄到了這里。我想著這大抵是上天不愿讓我死,又實在無顏見你們,再加上喜歡這里,便就在這里待下了。”
撒謊,又在撒謊,穿越過來這么久,她已經數不清自己撒過多少謊。老天沒給她向好的余地,她只能兩害取其輕。幾乎每一次撒謊都是為了讓自己好過,讓自己活命,每回都是自己委屈,妥協,憋屈。
她感到厭倦,疲憊。
她不想再撒謊,不想再應付所有人,不想再委屈自己。她不想再過三年前那樣日日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日子。
可是謝扶光找到她了。她大抵又要過三年前那樣的日子。
謝扶光:“你喜歡這里?”
沈秀淡淡道:“喜歡,我很喜歡住在這里。”
“為何喜歡這里?”
“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小橋流水,迭翠柳紅……”沈秀心里煩悶,望著窗外,自言自語般。
“對了,要殺我的那人,找到沒有?”
“尚未。”
三年了都沒找到?沈秀蹙起眉尖。
桃花婆婆端著兩碗茶進屋,“秀秀,讓你師父喝碗熱茶。”
桃花婆婆把茶放下后,靠在沈秀邊上,手挨著沈秀的肩膀。
謝扶光的目光落在桃花婆婆的手上。
發現謝扶光在看桃花婆婆的手,沈秀抿唇。她清楚地明白謝扶光為何會看桃花婆婆的手。因為桃花婆婆的手放在她身上。他嫉妒心病態,或許想砍掉桃花婆婆這雙手,直接殺了桃花婆婆也不一定。
因擔心謝扶光對桃花婆婆動手,沈秀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婆婆,我有話與他說,你先出去一下。”
桃花婆婆應聲離屋。見她出去了,沈秀松氣。隨之,熟悉的厭倦與疲憊感如海浪拍到她身上,將她拍打得七零八碎。
成日擔心自己命,還要擔心別人的命,循環往復,她又要開始這樣憋屈的日子了?
若謝扶光沒找到她,她可以不用再過這樣的日子的。她可以像這三年一樣,日子平平淡淡,簡簡單單,安寧平靜,舒適愜意。
可謝扶光偏偏找到了她。她又要卷入從前那樣讓她不得安寧的日子。
“不是有話與我說?”謝扶光的聲音打破沈秀的冥想。她遲鈍而緩慢地轉頭,就像是沒上發條的木偶人。
與謝扶光對視上,她想,若是他沒找到她該多好。
這一刻,她對謝扶光的怨恨,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切割著她的血肉與靈魂,疼痛讓她牙根直發麻。
“秀秀?”見她仍然不言語,謝扶光揚眉。
她久久凝視他,眸色愈來愈漆黑幽深。她想,她必須得做好決定了。
第 112 章
沈秀原想問問她爹娘如今怎樣, 還有夫子他們如今都如何,但她都沒問。她用力吸了一口氣,道:“喝點熱茶。”她親自將茶杯送到他手里。
等他接過熱茶, 她心平氣和道:“吃了飯沒?餓不餓?我給你做飯吃?”
聞此言,謝扶光眼里溢出流光,“你要給我做飯?”
“對。”
微微的笑容如花一般在他眼角綻放開, 他似乎極想吃她做的飯,“我要吃清燒白菜, 鹽菜炒肉,蛋黃豆腐, 清蒸排骨, 酸蘿卜炒魔芋,酸漿土豆絲。”
“你喜歡這些?”
“我要吃這些。”
沈秀嗯了一聲,他愛吃這些菜?她在記憶里搜尋片刻, 他好像不愛吃這些菜。
忽然,她腦子里里閃過了什么。清燒白菜, 鹽菜炒肉, 蛋黃豆腐, 清蒸排骨,酸蘿卜炒魔芋, 酸漿土豆絲這些菜, 好像是她之前給魏朝清做過的菜?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頓時一陣無語。就那么一桌菜,居然讓謝扶光記到了現在。
“好。”她起身,“我這就去給你做。”
“你就在這里。”她沒讓他進廚房。他并不聽, 要跟著她去廚房。
忖了忖, 沈秀沒再說什么。她系上圍裙,開始做飯。謝扶光手腳麻利地在幫她洗菜, 見他拿刀切菜,且菜得還很好,沈秀訝異,她記得,他以前的刀工沒這么好來著。
炒菜時,沈秀道:“去籬笆前的菜畦里掐一把小蔥,認得小蔥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認得。”
謝扶光去掐小蔥,沈秀極速將微黃的粉末下進湯菜里。
她知道謝扶光百毒不侵,但她仍要試一試。萬一她下的這毒,能毒死他呢?
只要她能殺了他,再沒人知道她在此處,她就能繼續過安寧的日子。
他那么厲害,武功那么高強,還有男主光環,她能不能殺掉他?她一個炮灰路人甲,能否殺掉男主?
她不知道,但她要試一試。從前她不敢,但這次她豁出去了,左不過就是一死,她實在是累了,她已經不愿再過三年前那樣的日子,再過之前那樣的日子,她寧愿死。
飯做好,她把筷子遞給謝扶光,“吃罷。”
謝扶光夾起一根土豆絲,吃進嘴里,他眼光微閃,嘗出里面的毒藥來。
“菜里有毒。”他道,“有人下了毒。”
他沒有懷疑是她下毒。
沈秀見他面色如常,完全沒中毒的樣子,她心中遺憾萬分,佯裝驚駭,“有毒?你沒事吧?”
“無事。”他道,“沒有什么毒能毒倒我。”
“真沒事嗎?”說這話的時候,沈秀靠近謝扶光,袖子里的匕首滑落而下,趁他不備,丹田運氣,將內里全部逼到匕首上,遽爾向他刺去。
宛如灌注了狂風暴雨的匕首,裹挾著巨大的沖擊力,還未碰到謝扶光,謝扶光就輕易化解匕首的沖力。
他捏住她的手,語氣很輕,“你要殺我?毒是你下的?”
“是。”沈秀無力地握著匕首。即便她如今武功也很高強,可在謝扶光面前,仍然渺小如螞蟻,想要殺掉他,無異于蚍蜉撼樹。
絕望與痛苦讓她整顆心都麻木起來。
謝扶光:“為何要殺我?”
沈秀:“因為我恨你,恨不能將你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他不問她為何恨他,
依譁
大抵也是心知肚明,只道:“如何才能不恨我?”
“除非你死。”
空氣若寒冰一樣凝固起來。
“之前你曾說過,對你好,尊重你,別強迫你,追求你,做讓你開心的事。這樣你才有可能會喜歡上我,”謝扶光道,“而你現在要我死,你根本沒可能喜歡上我?你說的那些話是騙我的?”
“我那時只是怕死,不得已才那樣說,”沈秀異常平靜。她忽然想起來,謝扶光因為小時候的經歷,厭惡別人欺騙他,他現在知道她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他的,或許比知道她殺他還要生氣。
默然半晌,謝扶光道:“你永遠都不會喜歡我?”
“我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你!”
謝扶光微微歪頭,目光幽深盯住她。
沈秀只覺自己被一頭弒殺的野獸盯住,她直視他,沒有怕他,“我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喜歡你。”
“你殺了我罷。”她閉目等死。
良久,她沒有等來死亡,等來了他的懷抱。他將她擁入懷中。
他用手指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胭紅濃艷的唇邊含著溫柔的笑,“我不會殺你。”
“但我會殺別人。”他說完這話,出手向門邊打出一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木門破碎,一直在門邊偷聽的桃花婆婆摔將進來。
沈秀一驚,“婆婆!”她想過去扶桃花婆婆,身體卻被謝扶光桎梏動不了。
桃花婆婆從地上爬起來,滿面駭恐,“你、你放開秀秀!”
謝扶光對沈秀說:“若你不喜歡我,我就殺了她,喜歡我,我就不殺她。”
沈秀氣笑了,他這是拿別人的命,來逼她喜歡他?
若是從前,沈秀不想連累別人,不想身上背命,或許會妥協,可她如今實在是太怠倦,太累了,累到不愿,也不能再委屈自己。
謝扶光若真殺了桃花婆婆,她會把自己的命賠給桃花婆婆。掌間運力,她試圖自殺,卻被他桎梏著,連咬舌自盡都沒辦法實行。
掙扎片刻,她無畏而平靜,“你殺就是。”
“當真?”
“當真。”
“若我殺了她,殺了這里所有人,殺了你爹娘,魏朝清,魏長生,葉云川,你身邊的所有人,你在意的所有人呢?”謝扶光的眼睛漆黑沉靜,若冷凝而成的烏云,蘊含著厚重的風暴。
“你就算把全天下的人都殺光了,我也不會喜歡你。”
謝扶光沉默。爾后,他又彎唇,“是嗎?”言畢,他手指往桃花婆婆的方向一揮動。
桃花婆婆只覺自己的脖子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她捂住脖子,艱難地呼吸起來。
沈秀見狀,她狠狠咬牙,“你只管殺!”
謝扶光仔細觀察她的神色。見她神色冰冷堅硬,他向桃花婆婆打出一掌,桃花婆婆瞬間倒地,閉上了雙目。
直直望著桃花婆婆,沈秀面皮抖動,從喉管里壓迫出聲音,“你殺了她?”
“殺了。”謝扶光口吻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什么不重要的事。
第 113 章
久久注視已經失去呼吸的桃花婆婆, 沈秀腦子里仿若灌滿了黏糊糊的漿糊,整個人都遲滯起來。
明明已經做好準備,然而當有人真正死在自己面前時, 她還是無法保持平靜。
她又萬分后悔起來,她不應該這樣的,她應該妥協, 她應該救一救婆婆的,她應該……不, 她絕不能再妥協!婆婆已經死了,她再后悔也無用, 她必須繼續狠下心來!
她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 “謝扶光,我說了,你只管殺,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喜歡你。”
她會把命賠給桃花婆婆, 賠給所有會被她連累的人, 她不能再妥協, 絕不能!
她無動于衷,似乎絕不會妥協。謝扶光眸中暗流涌動, 簇簇眼睫如水底幽生的藻類。
“是嗎?”他仿佛在自言自語, 旋即拉著沈秀走出房屋。
房屋外面,全村人都緊張地在外頭守著,嚴陣以待。
“想我把他們全殺光么?”他笑吟吟, 在她耳邊低聲道。胭紅的唇瓣幾乎碰到她的耳朵, 低低沉沉的聲音擦著她的耳廓,恍若情人間耳鬢廝磨, 在與她說情話一般。
從謝扶光要殺桃花婆婆的開始,沈秀就欲先自殺,可他控制著她,連她的下顎都發不了力,咬舌自盡都不能,她連自殺都不能!現在亦如此。她掃視全村人,對謝扶光道:“我疼。”
謝扶光仿若捧著珍寶一樣,捧住她的臉,“何處疼?”
她佯裝痛苦難耐,“頭疼,你先放開我。”
待他一松開她,她極速將全部內力逼到自己手上,用力打向自己,可她還是比不得謝扶光的速度。
謝扶光捏著她的肩膀,指尖像是要刺進她的骨頭里,“又騙我。”
天是冰冷的蟹殼青,沈秀面紗下的面龐也逐漸染上了蟹殼青,她已經感受不到肩膀上的疼痛,口中泛苦,一陣陣苦意從皮膚里破開,涌出來。
幽甜的桃花香被染成了清晗苦澀的冷香,若佛手柑的冷香,一遍又一遍地提神醒腦,一遍又一遍地讓她清晰地認識到她如今的處境。她吶吶出聲,“謝扶光……”
“你不想他們死,是么?”謝扶光的唇瓣貼著她的耳朵,語調輕柔歡快,誘惑著她,“他們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間。”
熟悉的疼痛如針一般扎進腦袋里,沈秀捂頭,先前失憶后形成的遺癥陣痛再度卷土重來,她疼地呻.吟出聲。
這次她是真頭疼。
“怎么了?”謝扶光第一反應是關心她,并未懷疑她故技重施裝疼。
“疼……”她痛苦地咬住下唇,神識頓時墮入黑暗里。
“秀秀?”
沈秀已然昏迷過去。謝扶光抱緊她,面若羅剎鬼,“會醫術的過來!”
對面村民里,一老翁杵著拐杖疾步走近,“我是大夫!”
……
沈秀醒來后,入目里是一片朱紅的衣衫。
“醒了?還疼么?”謝扶光的指尖輕觸她。她蹙眉,有些想不起來他是誰。
繼而記憶回籠,她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村長他們呢?你把他們都殺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先回答我,還疼不疼。”
“不疼了,沒事了,村長他們呢?”
“沒死。”
聞此言,沈秀懸著的心回籠。下顎仍然不能發力,只能張嘴含糊地說話,她丹田運氣,嘗試打破身上穴位的桎梏,然而無用。
轉而,桃花婆婆倒地而亡的畫面闖入腦海里,她費力抬起手,拿起床邊的藥碗,直接砸到謝扶光頭上。
猩紅的血從謝扶光白瓷一般的額角流下來,秾麗皎華,襯得他似如一只披著精美人皮的艷鬼。他笑笑,“你若是高興,可以再砸一次。”
沈秀:“你為何不去死。”
“我若死了,如何與你在一起。”
“與我在一起?我不會與你在一起,我說了,我不會喜歡你,永遠不會!”
謝扶光唇角微抿。
沈秀恨不能生啖他的肉,可又奈何不了他。無可奈何的無力,刺得她又頭疼起來,轉瞬便又昏迷過去。
微風輕撫花葉,將涼意拂進了寂靜的夜色里。桃花婆婆踩著涼風,進入屋內,她小心翼翼道:“藥煎好了。”
謝扶光接過藥碗。桃花婆婆立在原地,滿面關憂地盯住床上的沈秀。
謝扶光向她投以一瞥。對上他漆黑的眼瞳,她心里咯噔一響,識趣地離開屋子。
步至屋外,她捂著胸膛,喘下一口氣。先前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她沒有。謝扶光并未殺她,只是將她打暈過去了而已。
望著濃郁到滴墨水的黑夜,
憶樺
桃花婆婆神情愈發凝重。
屋內,謝扶光一點一點將湯藥喂進沈秀嘴里。喂完藥,他用拇指擦掉她嘴角溢出來的湯藥。
看了下拇指上的藥漬,他舔掉藥漬,靜靜注視沉睡中的沈秀。
沈秀眼皮抖動,似陷入了夢魘之中。她抓緊被子,切齒夢囈,“你就算把全天下的人都殺光,我也不會喜歡你,永遠都不會……”
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他,永遠都不會喜歡他。輕若蟬翼的一字一句,重若千鈞,在謝扶光心臟上擠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似乎已走到絕境,沒有任何辦法讓她喜歡他。
心臟上從未有過的疼痛,濃烈黏稠到鋪天蓋地涌來,如潮水般,幾乎要將他溺斃。
“我不會喜歡你。”
“永遠都不會。”
他按緊心口,喘息起來。脖頸青筋暴起,暴起的青筋仿若被風吹動的琴弦,每一寸都在顫動。
痛到無法抵抗,他蜷縮起來,如獸類一般蜷縮在沈秀腳邊,艱難喘.息。
為了轉移心臟上的疼痛,他取出匕首,在手臂上劃了一刀。試圖將疼痛轉移到手臂上。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鮮血從他手臂上淌落下來,傷口的疼痛卻完全壓制不了心臟上的疼痛。他舉起匕首,又要劃一刀時,耳邊響起沈秀大著舌頭有些含糊的聲音。
“你在做什么?”
謝扶光撩起衣袍,迅速遮住流血的傷口,不讓她見血。
他方才是在自殘?沈秀詫然。
謝扶光半跪在床角,遮住傷口后,微微抬起蒼白的臉,眼角泛紅,仿若氤了桃瓣。他指著心口,嗓音沙啞,“秀秀,這里疼。”
他這副樣子,仿若被摧殘的嬌花,楚楚可憐,在等沈秀垂憐。
沈秀直視他,內心毫無動容。
看著她冷冰冰的臉,謝扶光彎曲背脊,心臟疼得更加厲害。血從衣袍里流出來,他挪動衣袍,及時遮住流出來的血。
第 114 章
昏黃的燭光映在謝扶光蒼白如雪的面孔上, 他久久凝視沈秀,爾后眼睫微動,“要怎樣才能喜歡我?”
明明知道答案, 還要問。仿佛是已經得知自己死刑的罪犯,雖知徒勞,卻仍不甘心。
沈秀:“我說過, 無論怎樣都不會喜歡你。”
陰翳在謝扶光的瞳孔里漸漸加深,心臟上的痛楚讓他沒克制住, 悶哼一聲。
就在這時,門邊傳來輕微的動靜。沈秀循聲望去, “婆婆?你?”
桃花婆婆緩步入內, “秀秀,你醒了?你……你可還好?”濃郁的血腥味鉆進鼻腔里,桃花婆婆心里微顫, 擔心是沈秀受了傷。
“婆婆你沒事?”沈秀立刻轉向蜷縮在床角的謝扶光,“你沒殺她?”
他垂著長睫, “沒有。”
這一刻, 沈秀心中竟對謝扶光產生了些許感激。發覺自己竟想感謝謝扶光, 沈秀閉目,她想, 自己大抵是被謝扶光這瘋子刺得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想到此, 她的腦袋又疼起來。失去意識前,她在心里狠狠咒罵了謝扶光幾句。
夜色愈深。謝扶光靠在床邊,按著心口, 額間汗珠直淌。風吹開窗戶, 涼意裹挾著花瓣吹入室內。
漸漸地,吹進來的粉白花瓣落了他滿身, 瓣瓣落在深紅的衣袍間,仿若一襲紅綢上繡滿了桃花。
不知多久過去,他睜眼。發現窗戶被吹開,第一時間拉上沈秀的被子,隨之輕輕關上窗,隔絕了春夜的寒涼。
最后一絲夜色消逝在拂曉里,謝扶光擦凈身上的血與汗,一瞬不瞬凝視沈秀。
天光破云,雞犬鳴叫時,沈秀蘇醒。見床邊坐靠著一人,她緩慢遲鈍地眨了一下睫毛。
床邊,謝扶光坐在地上,上半身靠著床角,繡著曼陀羅花的赤紅衣袍周圍,簇擁著瓣瓣桃花。
他坐在灑滿桃花的地上,朱衣卷發,眉目秾昳,唇紅似血,仿若桃花里開出來的一朵赤色曼陀羅,精致昳麗到了極致。
見到這一幕,沈秀一怔,只覺自己仿若置身于什么夢幻的場景之中,見到了畫出來的標致人物。
謝扶光抬眉,“醒了?身體可還有不適?”
是真人?沈秀眼眸逐漸清明。她有些陌生地打量他,“你是……你是誰?”
謝扶光微頓,“不認得我了?”
“嘶……”沈秀腦袋里仿若被泥石堵塞,滯塞得她頭昏腦脹,“我想不起來了……”
緊接著,她茫然起來,“我又是誰……我怎么全都記不起來了,我……”
“又失憶了?”謝扶光攏眉,轉而叫來老翁。
老翁給沈秀把完脈,只說沈秀恐怕很難再恢復記憶。
謝扶光看向沈秀。沈秀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神識模糊。
他微涼的指尖拂過沈秀側頰,最后落在她蹙起的眉心上,輕輕將她眉心撫平。
他眸光沉凝,將沈秀攔腰抱起,欲去外面尋醫,治她的失憶癥。抱著她剛離床幾步,倏然駐足。
她恨他,恨不能他去死,永遠也不會喜歡他。但若她失憶了,不會記得對他的恨,也許會喜歡他。
瀕臨絕境的人找到了生路。
謝扶光神色如平靜的湖泊,然則湖面下的潛流,卻洶涌無聲。
漸漸地,他興奮到眼角泛紅,渾身顫抖,略微蒼白的面孔上泛出奇異的光彩來。
爾后,他點了沈秀的睡穴。
三日后,謝扶光解開沈秀的睡穴。沈秀醒來,謝扶光問:“想起來什么沒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反應鈍鈍,機械地搖頭。她想不起來,什么都想不起來,她失去了所有記憶。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謝扶光身側,一人上前來給沈秀把脈。不是先前的老翁,是一位陌生的老婦。把完脈,老婦道,沈秀身體并無大礙,只是恢復記憶須慢慢來,著不得急。
待老婦離去,謝扶光握住沈秀的手,“別著急,會恢復記憶的。”
他的掌心微微涼,覆蓋在她指間,讓她有些不適,她避開他的手。于她而言,他是陌生人,故而不喜他的碰觸。
避開他的手后,沈秀道:“你還未告訴我,我是誰,叫什么名。”
“你叫沈秀。”
“沈秀?”沈秀努力在記憶里搜尋這兩個字,然她記憶一片空白,“我叫沈秀……“
“請問你是?”
謝扶光微微彎唇,“我是謝扶光,你的未婚夫。”
空氣瞬間靜下來。沈秀驚詫不已。他是她未婚夫?她有一個……這樣好看的未婚夫?
她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個這樣堪稱絕色的未婚夫。繼而,她猜測,自己大抵也長得很不錯?有這樣一個好看的未婚夫,自己應該也長得很好看。
可她不記得自己長什么樣。她道:“勞煩你幫我拿一下鏡子,多謝。”
謝扶光取來鏡子。沈秀照了下鏡子,沉默下來。
微微圓的鵝蛋臉,細細長長的眉,不大不小的杏眼,略略筆挺的鼻子,皮膚不怎么白,像是經常風吹日曬,浸在日光里染成的微蜜膚色。
她長得很普通,極其普通。若皮膚再白一些,至多,勉勉強強能夸個“清秀”。
看了一眼平凡普通至極的自己,再看一眼精致漂亮至極的謝扶光,沈秀自慚形穢。
旋即又不禁慚愧起來,好像自己是他的未婚妻,是玷污了他一樣。
他與她容貌這般的不匹配,就像仙人配凡人一般,讓她心生疑竇。理智告訴她,這極其反常。是以,她遲疑道:“你真是我未婚夫?你莫不是在誆騙我罷。”
謝扶光:“我若騙你,叫我不得好死。”
她緘默幾許,“我什么都不記得了,你再與我講講我的事……”
從謝扶光口中得知,她今歲十八,無父無母,原是小河溝村村民,這幾年外面戰亂不斷,她與村民一同來到這處與外隔絕的世外桃源,在此安居下來。
而謝扶光,也無父無母,曾是一名殺手。他對她一見鐘情,她亦對他一見鐘情,兩人兩情相悅,便定了親,定下終生。
他與她定親后,王朝戰亂四起,遂同她一起躲進了這
憶樺
片世外桃源。她曾受傷,失去過記憶,后遺癥未消,故而如今又失憶。
“等一下,你方才說,你對我一見鐘情?”沈秀抓取到關鍵信息,仿若聽到天方夜譚。
“是。”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秀摸自己的臉。她這平平無奇的模樣,竟會讓他一見鐘情?如果一個同樣平平無奇的男人對她一見鐘情,她覺得有可能。
但這樣一個容貌出眾的男人,對她一見鐘情,這種可能性比天上掉餡餅的幾率還小。
她的潛意識里,認為這樣出眾的人,不可能喜歡會平凡普通的人,更遑論直接一見鐘情。
或許有這種可能,但她理性到冷酷,持最悲觀消極的態度,是以,她不相信這種可能。
謝扶光是否在騙她?
她記憶全失,對自己,對其他人,對周圍一無所知,她不能直接就相信謝扶光說的話。
掀開被子,她欲下床。
謝扶光:“做什么?”
“我想出去看看。”她往前走一步,因身體虛弱,腿軟了一下。
話音將將落下,她直接騰空而起,被謝扶光攔腰抱起來。
他抱著她走出去。透著血腥味的涼涼曼陀羅花香,自他懷中飄進她鼻子里,她鼻翼微皺,“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他并未依她,徑直走出屋子。
屋外,風細柳斜斜,桃花灼灼開。潺潺流水間,屋舍儼然,田地平整,田地間有三三兩兩的人在勞作。粉白的桃花在風里飄揚,空氣里彌漫著幽幽芳香,此處仿若桃源仙境。
沈秀環顧桃源,沒在記憶里尋到半點關于此處的記憶。大抵是她忘得太干凈,見到熟悉的地方也無法觸景生憶。
一位扛著鋤頭的婦人走過來,“秀秀,你醒了?可還記得我是誰?”
沈秀仔細端詳婦人,略帶歉意地搖頭。
“嗐,我是蓮花嬸子,記起來了沒?”
她還是搖頭。
“噯,莫要擔心,總會想起來的。”蓮花嬸子安慰她幾句,扛著鋤頭去往田地里。
走開時,蓮花嬸子不著痕跡地瞄了一下沈秀。沈秀當然不會記得她。因為她和沈秀根本就沒見過。她是謝扶光安排進桃花源的人。
除了沈秀之外,桃花源里的所有人都是謝扶光安排進來的。原先住在這里的村民,已被謝扶光安置到別處。
謝扶光原打算將沈秀帶到曼陀羅教。然沈秀曾說過,她喜歡這里,喜歡在這里生活,他便留在這里。
以免村民說漏嘴,破壞他的計劃,故而,他將所有村民趕出去,安置到別處,重新安排了一批人進來。
沈秀目送蓮花嬸子走遠。
視線從蓮花嫂子在身影上劃過,又掠過田間勞作的村人,阡陌上嬉笑玩鬧的孩童,沈秀倏然一愣。
她發現了一個問題。
第 115 章
沈秀發現了一個問題。
不管是村間來往的大人, 田間勞作的人,阡陌上嬉戲玩鬧的孩童,都是女子, 沒有一名男性。
探長脖子,沈秀望向對面鄰戶的房屋。鄰戶房屋前,一位婦人在織布, 也是女子。
怎么會一個男的都沒有?還是說,只是她恰好沒看見而已。她往前走了一段路, 視野變寬,視線觸及在小坡上放牛的放牛娃。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放牛娃扎著雙丫髻, 發簪綁了紅繩, 身穿女童衣,是一位小女娃。再掃了一下牽牛耕地的女子,沈秀道:“怎么不見其他男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謝扶光告訴她, 現如今村里除了他,全是女子。先前戰亂, 村里男丁基本上都被征兵上了戰場。村里的男性只留下老弱孩童。
舉村一路逃難時, 老弱孩童折了不少人, 進桃花源時,村里只剩下幾個老翁與男娃。而這幾年, 老翁男娃老的老, 病的病,這幾年也都入了黃土。是以,如今這桃花源里, 只謝扶光一個男人了。
沈秀半信半疑, 口中卻道:“原來如此。”
謝扶光向村民投以一瞥。無論男女,他皆不愿沈秀與他人接觸, 他討厭每一個與沈秀接觸的人,無論性別。
若不是為了計劃的合理性,若不是為了不讓沈秀生疑慮,能讓她在這里好好生活,就連女嬰他也不愿安排進來。
“不對,”沈秀忽而想起什么,“之前不是有一位老爺爺給我看過病?”
“老爺爺?什么老爺爺?”
“我先前不是醒過一次,我那會兒醒來的時候,有位老爺爺給我把過脈。”
謝扶光神情沉凝起來,“周阿婆說你的記憶會混亂,果真如此……”
“先前你醒來那一次,給你把脈的是周阿婆,你錯記成了老爺爺。”
“記憶混亂?”沈秀滯滯,“是我記錯了?”
她把周阿婆錯記成了一位老爺爺?她的記憶混亂得如此厲害?
還想問些什么,她的肚子里倏然唱起空城計,咕咕叫起來。她尷尬地按住肚子。
“餓了?我做了些吃的,先去吃飯罷。”
“你會做飯?”
“會。”
鍋里溫著魚筍夾子,酸辣番芋絲等等菜肴。謝扶光端來菜,道:“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沈秀咽嗓,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魚筍夾子。魚酥筍脆,鮮香滿口。她點點頭,“好吃。”
她沒想到,謝扶光的手藝還挺好。她總覺得,他這樣漂亮的人,且之前還是個殺手,應該不會做飯,沒想到他手藝還不錯。
謝扶光彎彎紅唇。他這幾年沒忘練廚藝,現在廚藝雖不及魏朝清,但也比從前好許多。他夾起一塊肉,蘸蘸辣醬,放進沈秀碗里。
沈秀發現自己好像愛吃辣,謝扶光做的這些菜,都很符合她的口味。味覺告訴她,這些的確是她愛吃的菜。
她不知是自己餓了很久,還是飯量就是這樣大,她足足吃了三大碗白米飯。最后碗里還剩一點點米飯,她實在撐不下,便撂了筷。
謝扶光把她的碗拿過去,自然而然吃她剩下的飯。
沈秀瞪目,“等一下!你干甚么?”
他掀睫,“吃飯。”
“不是,這是我吃剩下的,你怎么能吃我剩下的!”
“我們從前也是這樣,”他笑笑,“怎能浪費糧食。”
從前也是這樣,她吃不完的,他替她解決?沈秀啞然。這樣過度的親密,讓她渾身不適,“可是……”
謝扶光垂眸,很是低落,“你不愿讓我吃?嫌棄我?你從前并不嫌棄我。你忘了你很喜歡我……”
他似乎很難過,“你把一切都忘了。”
他這般哀傷,沈秀的負罪感與歉疚頓時襲上心頭,她咳一下,“那個……對不起,我現在什么都想不起來。”
謝扶光苦笑,轉而柔聲安慰她,“總會想起來的。”
吃過飯,沈秀捧起煎好的湯藥,她一口灌下,望這湯藥能盡快治好她的失憶癥,“希望我能快些恢復記憶。”@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聽到這話,謝扶光扇了扇藥爐子。她方才喝的藥,只是滋補身體的藥,并非治療失憶癥的藥。
他不會讓她恢復記憶。
含著蜜餞,沈秀心思一轉,“現在外面還在打仗?”
“嗯。”
她想去外面看看。畢竟謝扶光有可能在說謊,說不定外面沒在打仗。她問謝扶光,桃花源連接外面的地方在何處。
他直接帶著她去了那方狹小的暗河洞口。被花草樹木遮住的暗河洞,狹而窄,幽深不見光。
“這暗河洞有多長?游出去要多久?”沈秀問。
“很久,大抵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才去游得出去?這得很會鳧水的人才能出去罷?她若是想出去,得會鳧水。她會鳧水么?
“我可會鳧水?我當初如何進來的?”
“你不會,我帶你進來的。”
沈秀忖度半晌,“我想出去看看,你可以帶我出去嗎?”
“外面現在很亂,很危險,不能出去。”
“我想————”
“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嗎?我————”
“不可以。”
她靜聲。尋思還是找機會試試自己到底會不會鳧水。就算她忘記了如何鳧水,但下了水,她的身體記憶肯定會告訴她,她會不會鳧水的。
她點頭,“好吧。”
謝扶光眸子里蘊出淺淺的笑。
恰在這時,風吹花落。
山嶺噙霧,春骨繁生,花信染枝,落英繽紛。他站在深深花澗前,漾花春水畔,笑靨如花。
長卷的發絲自然散落至腰間,濃密又光滑,泛著淺淺光澤,若一張由海浪織
依譁
成的綢緞。
灼灼桃花雨落在他發間,芬芳精致如精心雕刻的粉白玉片,卻不及他笑顏灼灼。
絕美容顏的視覺沖擊,讓沈秀心頭微顫。
視覺上的生理機制,會讓人在看到美好事物時,不受控制分泌荷爾蒙,讓人心情不自覺愉悅。
作為一個正常人,沈秀很難抵抗生理機制,很難免俗,看到好看的人,自然會產生愉悅。她不禁多瞅了幾下謝扶光那張讓人賞心悅目的臉。
隨之,她疑惑起來。謝扶光說,她對他一見鐘情。
既然她對他一見鐘情。那么即使她忘了他,再見到他,也應該一見鐘情。然,她清晰地明白,她醒來后,并沒有對他一見鐘情。
她沒有一見他,就鐘情于他。她現在只是欣賞他的容貌而已,并非喜歡上了他。
她靜心凝思,試圖在空白的記憶里尋找記憶,然而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一絲一毫,想著想著,又只覺頭昏腦脹起來,于是便回屋躺下了。
不久,天黑下來。謝扶光端來撒過桃花的熱水,讓她洗腳。他蹲下來,要給她洗腳。她連忙往后一縮,“我自己洗!”
“好好坐著,別亂動。”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我來。”他不容拒絕,強硬地按住她的腳。
白皙修長的手指掬起水,澆到她腳上。微涼的指腹劃過她腳背,輕柔摩挲。
瞬間,沈秀的腳背繃起來,她耳根泛紅,尷尬地手指摳住床角。
謝扶光抬起頭,暖黃柔和的燭光下,他精致的眉眼柔和朦朧了幾分。他笑著仰視她,同時,指尖在她腳背上輕輕掠過,如羽毛掃過,帶起了一陣酥麻癢意。
明明是在給她洗腳,可她不知怎么的,總感覺他的動作有些勾勾纏纏的,好似在勾引她,誘惑她,蠱惑她。
澆水的聲音,嘀嗒嘀嗒,清清脆脆。水聲中,某種東西在不斷發酵,絲絲縷縷,向外擴散。
沈秀面紅耳赤,“好了好了,我洗好了!”
謝扶光揚眉,“還未洗好。”
“洗好了,我不洗了。”她把腳從他手里抽出來,奪過帕子,三兩下擦了腳,不給他為她擦腳的機會。
謝扶光出去倒洗腳水后,沈秀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氣。她圾著鞋子,去如廁。
一走到院子里,便見謝扶光半蹲著,凝視地上的洗腳盆。
她睇了睇洗腳盆。從水位,以及燙蔫了的桃花瓣來判斷,這好像是她方才的洗腳水。他怎么沒倒掉,放在地上盯著瞧做什么?
月色下,謝扶光半蹲在洗腳盆前,他盯著洗腳水,瓷玉一樣的面孔上流露出了一種難以描述的灼熱與迷戀。
目睹這一幕,沈秀心中產生出一股異樣的感受。
這時,謝扶光伸出食指,食指在洗腳水里蘸了一下,沾了水的指尖湊近嫣紅的嘴唇。
沈秀驚呼,“等一下!你干什么!你要喝洗腳水?”
謝扶光微微歪頭,墨黑的長卷發如波浪一樣在夜風里浮動,濃密纖長的睫毛沾染了晶瑩剔透的月輝,“不可以么?”
第 116 章
“當然不可以!你怎么能喝這個, 這、這多臟啊。”
謝扶光:“你的,不臟。”
沈秀的三觀受到沖擊。他就這么喜歡她?喜歡到居然想喝她的洗腳水?
怎么會有人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可以毫不介意地喝對方的洗腳水。這喜歡的程度, 是否是有些變態了。
她連忙沖過去,迅速把洗腳水倒掉。他俯視倒掉的洗腳水,漆黑的眼瞳里流溢出一絲可惜。
見狀, 沈秀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謝扶光到底是有多喜歡她!
轉而,她問:“你以前不會喝過罷?”
“沒有。”
她松氣, “謝扶光,以后別做再這種事。”言罷她趕緊去如廁了。回到屋子, 她見謝扶光坐在床邊。
她問:“你還不回屋睡覺?”
“我的房間就在這里。”
沈秀瞳孔收縮, “我們睡一個屋?”
“當然。”
“可我們,不是還未成婚?沒成婚怎能睡一個屋?”
“我與你雖還未成婚,但已與真正夫妻無異。”
沈秀啞然, 他們已與真正夫妻無異?他們倆,不會已經那啥過了罷?難道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惶恐與難受如浸了水的棉花, 堵得她喉嚨滯塞, 說不出話來。好半晌, 她才發出聲音,“但我都不記得了, 我現在、我現在沒辦法接受與你睡一屋。”
謝扶光眸子里又劃過哀傷, “我知道了。”
明明知道謝扶光所說的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可在看到他露出哀傷難過的神色時,沈秀還是免不了生出歉疚。第一原因是, 他也有可能說的都是真的。第二原因是, 他長得太好看了。
他好看到什么程度,好看到, 就像是光是看到他的臉,就可以相信他說的一切話,原諒他做的一切事。
擁有美貌的人,比普通人,更容易突破別人的心理防線。簡單來說,就是好看的人比普通人更容易讓別人心軟。
這很不公平,但沒辦法,這是每個人的生理機制造成的不公平,是天生的,無法消除磨滅的不公平。
她道:“對不起。”
謝扶光:“是我的錯,我不該勉強你。”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話讓沈秀更絕愧疚。她避開他憂傷的目光。
待謝扶光離去,沈秀吹滅燈盞,輾轉反復不能入眠。實在睡不著,她點燃燈,在床邊枯坐許久。
“啪啪!”
輕微的動靜從窗邊響起,緊接著,一扇窗戶微微撇開。一只毛茸茸的腦袋從窗外探進來。
視線觸及那毛茸茸,圓滾滾的大腦袋,沈秀瞠目。
胖墩墩的食鐵獸,見到沈秀后,圓溜溜的黑眼珠子亮了亮,連忙爬進窗子里。它嘴里咬著一只野雞,慢吞吞朝沈秀走近。
沈秀一凜,警惕防備地往后退。它越來越近,她轉身準備跑,它卻把野雞放到地上,用爪子扒拉到她面前,仿佛要把野雞送給她。
沈秀:“?”
“嚶嚶嚶!”它叫了幾聲,叫聲奶呼呼的,仿佛在和她說話。它一點都不兇,好像對她沒有惡意?沈秀詫然,但仍然警惕防備它。
食鐵獸又靠近一步,沈秀掉頭就跑,卻被食鐵獸抱住了腿,它抱住她的腿,圓滾滾的腦袋親昵地蹭她。
她下巴都快驚掉了。這只食鐵獸,貌似認識她,與她很熟稔的樣子。動作快于大腦,她下意識摸了幾下它的額頭。
“咩咩咩……”它發出像小羊咩咩叫的聲音,很舒服很開心。
她又摸它幾下,防備心不知不覺漸漸消退。她猜測,她與它是認識的。而且,她好像還挺喜歡它。
她擼著食鐵獸胖墩墩的腦袋,余光一閃,發現站在窗前的赤色身影。
“謝扶光?你何時站在那兒的?”
謝扶光睨著食鐵獸,“它又來了。”
“你認識它?謝扶光,它對我好像很親近,它是不是我們家養的?”
“不是,它是只賴皮熊,時常賴在我們家,蹭吃蹭喝。”
“蹭吃蹭喝的賴皮熊?”
“是,你很討厭它,趕了它許多次,可它還是要來蹭吃蹭喝。”
沈秀覺得,她好像并不討厭這只食鐵獸。它來蹭吃蹭喝,她應該不會討厭它。她倒還想投喂它。
“我好像不討厭它。”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你很討厭它,”謝扶光道,“趕走它。”
她指指地上的野雞,“你看,那是它給我抓的野雞,它知道回報我們,也不算蹭吃蹭喝。它應該是只好熊。就算我之前討厭它,可我現在不討厭它。我不想趕它走。”
謝扶光看向食鐵獸。他之前就不該放過它。
之前沈秀昏迷,食鐵獸來找過她。桃花婆婆說,這只食鐵獸叫肉肉,是沈秀養著的,沈秀很喜歡它。
得知沈秀很喜歡這只叫肉肉的食鐵獸,謝扶光第一反應是殺掉它。他嫉妒肉肉能得到沈秀的喜歡。
嫉妒到,恨不能殺掉全天下所有食鐵獸。
然他到底沒有殺掉肉肉。
依譁
沈秀若知道肉肉死了,一定會很傷心。是以,他放了肉肉一馬。將肉肉趕到另一個很遠的山頭。
未曾想,肉肉居然跑回來,回到了這里。
真是令人生厭的小畜生。謝扶光眸光微暗,“它是一只畜牲,傷過人,很危險。”
他原想說這只食鐵獸吃過人。食鐵獸的食譜里沒有人類,它不是黑熊棕熊,它不吃人,他說這樣的謊,沈秀或許不信。
“傷過人?”沈秀摸食鐵獸的動作一僵,“它是為何要傷人?是不是被人惹毛了,所以才傷人的?”
“主動傷人。”謝扶光道,“它是一只會主動傷人的野獸。”
沈秀心底不愿意相信這只奶呼呼的食鐵獸會主動傷人。它一點都不兇,圓圓胖胖的,那么親近她,怎會傷人?
“我也是人,可它為何沒有主動傷我?”
“小畜生的心思,誰猜得準。”謝扶光嚴肅道,“秀秀,為了你的安危,全村人的安危,必須把它趕走。”
沈秀摸著乖乖巧巧的食鐵獸,很是舍不得趕走它。但野獸到底是野獸,誰也不知它會不會突然傷人。
沉默良久,她甕聲甕氣,“好。”
謝扶光食指朝食鐵獸一指,食鐵獸便僵硬住動不了了。
“隔空點穴?”沈秀想起他殺手的身份,她咽嗓,“你的武功真厲害。”
他莞爾,一只手拎起兩百斤重的食鐵獸。他輕輕松松地拎著它,就像是在拎一片羽毛,一朵花一樣輕松。
連夜將食鐵獸送到更遠的山頭后,謝扶光面無表情地俯視地上的食鐵獸,漆黑幽深的眼球有些滯空。
他取出匕首,鋒利雪亮的刀刃慢慢從食鐵獸臉上滑過。他輕輕一笑,笑得溫柔,說出來的話卻殘忍似羅剎,“小畜生,若再敢跑回來找她,我會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煎了炸了,喂狗吃。”
食鐵獸鼓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瑟瑟發抖。
殘星褪去,桃花源在銀色輕紗的籠罩里蘇醒過來。沈秀還在睡夢中,陣陣食物濃香便將她熏醒。她捂著叫個不停的肚子,循著香味一路進入灶屋。
她一踏進灶屋門檻,在鍋灶前忙活的謝扶光就轉過了身。
盈盈晨光下,朧朧熱霧里,他一身紅衣,系著圍裙,手拿鍋鏟。精致如花的濃烈眉眼沾染了煙火氣,顯得“賢良淑德”了幾分。
“睡醒了?”他眼里含著溫柔的笑,走過來,手掌按住她的后腰,直接將她摁進懷里。
眷戀癡纏地蹭蹭她的發頂。
她一激,立時推開他,“別這樣。”
被推開后,謝扶光捻了一下她的發梢,指尖在她發梢流連。像是沒抱夠她,貪戀她的身體。
她離他遠了一段距離,注意到簍子里沒洗的菜,“我幫你洗菜。”
“不用。”他拉住她,“我來洗就好。”
“你不正忙著嗎,我來幫你。”
“你只管吃便好。”
他好像不愿她干活,舍不得她辛苦勞累。沈秀吶吶,“我總得做點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做,一切都由我來。”
他還挺疼人的。如果他真是她未婚夫,那么,她很幸運,擁有一個很疼妻子的夫君。
注意力落在冒氣兒的蒸籠上,她問:“你蒸了包子?什么餡兒的?”
“灌湯包,鮮肉餡,鮮筍餡,韭豆餡。”謝扶光揭開蒸籠。熱氣散開,白軟微透包子暴露在空氣里。
每一個包子都包得極精致,皮薄餡大,濕漉漉,水晶晶。謝扶光夾起一個包子,喂到沈秀嘴邊。
灌湯包放下似菊花,提起像燈籠,輕輕一咬,包子破皮,立刻爆汁。
灌湯流油的包子,外皮,肉餡,湯汁,融為一體,軟乎,細膩,香滑,鮮醇,灌入喉嚨后,仿若干旱的土地被滋潤了一般。
咀嚼著湯汁豐盈的包子,沈秀豎起大拇指,“好吃!你做的灌湯包真好吃!”
他彎眸,擦擦她嘴角的湯汁。
她后退半步,“你手藝這么好,學了多久?”
“三年。”他輕聲道,“遇見你之后,為你學的。”
沈秀咀嚼包子的動作一停。特意為她學的廚藝?
她若有所思,打量了他幾眼。
他的視線黏在她身上,極其專注。仿佛在他眼里,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人,仿佛他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一個男人,容貌出眾,武功高強,溫溫柔柔的,脾性似乎不錯,為了你專門學廚藝,待你極好,很疼你,很喜歡你,喜歡你喜歡到可以喝你的洗腳水。
各方面都極其出色的男人,這樣的好男人,大抵很難有女人招架得住。
若說她心里一點都不動容,那肯定是假的。沈秀略微垂眸。
只是,一切的前提,是謝扶光沒有騙她,他所說的一切都屬實。一盆涼水,潑在她微微動容的心頭上,把她澆得清醒理智了一些。
第 117 章
沈秀嚼著灌湯包, 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能說些什么。最后只含含糊糊道:“包子真好吃,我再吃一個。”
謝扶光又給她夾了一個包子。她吃包子時, 他仍然一眨不眨注視她,連鍋里都不看了。她轉過身,避開他的注視。
他也轉過來, 仍然將一雙眼睛定在她身上。感受著他黏糊糊的視線,她咽下去的包子卡住了, 上不去下不來。她悶聲道:“你別看我,看鍋里, 鍋里的東西都要糊了。”
待他把頭轉向冒著熱氣的鍋里, 沈秀把手里剩下的包子塞進嘴里,拍拍手,直接坐到火門前, “我來燒火。別說不讓我燒,我閑著無事做, 我就要燒。”
聞此言, 謝扶光倒也沒再說什么。
她拿起火鉗, 搗騰灶門里的柴塊。橙紅色的火苗嗶啵作響,夾了幾下柴塊, 感覺到他又在看她, 她很是煩悶。
他的目光黏糊糊的,若黏纏的蜘蛛絲,纏在她身上, 讓她只覺有些受不住。
灶屋里有土豆和紅薯。沈秀起身拿了兩個土豆紅薯, 埋進火灰里,燒了吃。
掃視灶屋里的土豆和紅薯, 沈秀問:“家里的糧食多嗎?我們的田地多嗎?”
謝扶光道,他與她不善種地,分的田地交與其他村人種了,到時候與其他村人一起分糧食。而他平時主要是打獵,用獵物換糧食。
這里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種出來的糧食多,山里能吃的東西也多,沒有苛捐雜稅,所有人過得都挺富足。
沈秀點點頭。也就是說,家里要做的農活不多,把田地交給別人種,分糧食,打獵,釣魚,尋山菜山果,吃穿不愁,他們過得很不錯。
沈秀望望窗外盛開的桃花,“這里真是一塊好地方。”
土地肥沃,物產豐富,風景優美,著實是一塊能過安逸日子的好地方。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晨陽越來越燦爛時,謝扶光收撿碗筷去洗碗。沈秀道:“我來洗碗。”
謝扶光:“灶里燒的土豆紅薯應該差不多了,去吃罷。”
她這才想起她先前燒了土豆紅薯。忙不迭去掏柴灰,掏出燒熟了的土豆紅薯,她分給謝扶光。
山里小土
銥誮
豆燒了吃,格外得香,沈秀愜意地咀嚼著,問謝扶光,“等會兒要干什么活嗎?今日要打獵嗎?”
白吃白喝她受不了,便也想多干些活。
“今日沒什么活做。”
“喔。”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吃完土豆紅薯,凈了手,沈秀欲出去轉轉。謝扶光隨她一同出門。
他伸出胳膊,親昵地摟住她的腰肢。她僵了僵,快速往前走了兩步。
“秀秀,干啥去?”一位路過的大娘上前來打招呼。
“剛吃過早飯,出來走走消消食。您吃了嗎?”
“正回去吃呢。”大娘拎起籃子,“我在山上采了些菌子,你抓幾把帶回去燉湯喝。”
籃子里堆滿了蘑菇,蘑菇沾著水珠,盈亮新鮮,透著淡淡的菌香。
“不用不用,多謝您。”沈秀問,“山上菌子多嗎?”
“這會子正是吃菌子的好時節,山上的菌子多得很。”
沈秀眸光一動,“謝扶光,我們也去山上采菌子罷?”
“好。”
回家取了籃子,沈秀同謝扶光朝山上而去。穿行在山包上的桃林,沈秀舉目四望,粉白的桃林,若香雪海,幽幽沁香,芬芳恬淡。
“等會兒回來的時候,弄些桃花回去泡水喝。”沈秀撿起地上吹落的桃花,含笑道。山上除了遍地的桃花,還有李子花與杏花,滿山遍野的香氣,熏得沈秀心曠神怡。
摘下一朵新鮮的菌子,沈秀放進籃子里,余光觸及前方大片大片的野山菌,她道:“蘑菇真多!謝扶光,我們多采一些回去!”
不僅蘑菇多,各種各樣的野菜也極多,還有各種各樣的春日山果。
“好多枇杷!”沈秀望著黃燦燦的枇杷,口中唾液分泌出來。三月枇杷四月李,五月楊梅六月荔,此時正是吃枇杷的好時節!
“謝扶光,我們摘————誒?那是……猴?”枇杷樹上,有兩只金色小猴子在吃枇杷。
“是金線絨。”謝扶光道。
胖嘟嘟,金燦燦的兩個金線絨,嘴里啃著枇杷,毛發如絲般柔軟,滲著點點陽光,一絲一縷散發著金子般的耀眼光澤。
“這猴子真可愛。”沈秀盯著金線絨,雙目里透著濃濃的喜愛。
她很喜歡金線絨,就像先前喜歡食鐵獸那樣喜歡。注意到這一點,謝扶光偏頭,對金線絨進行死亡凝視。
動物大多敏感敏銳,金線絨察覺到危險,毛發豎起,拔腿就跑。其中一只跑得慌急,爪子一滑,從高高的枇杷樹上摔落下來。
“小心!”沈秀驚呼,腳尖朝地一點,飛身而起。飛至半空,接住金線絨,快速落地。
她落地后,小金線絨從她懷里竄出去,轉瞬便不見蹤影。她呼氣,“還好沒事。”
將將說完,她渾身一凜,“我、我方才是飛起來了?我飛起來了?”
謝扶光:“你忘了,你會武功。”
“我會武功?”沈秀驚然,繼而興奮起來,“我會飛,那我的武功應該挺厲害?”
謝扶光莞爾,“很厲害。”
他告訴她,她學的是他的武功,叫曼陀煞。
“曼陀煞……你還是我師父?”
“我是你丈夫。”
沈秀語滯,不過她此時并不在意這個,她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武功上。
她會武功。這對她來說很是新奇。思及她方才貌似不錯的輕功,她越發興奮起來。
緊接著,她回憶方才的感覺,又縱身一跳,一下跳到了枇杷樹上。她身體一晃,連忙抓住樹干,旋即跳向另一棵樹,這次比先前要穩當了許多。
直到采完蘑菇回家,沈秀仍然處于興奮之中。她從謝扶光那里要來秘籍,一頁一頁翻,大抵是她從前學過,只看一遍就會。于是她盤腿,開始練功。
夕陽西下,黃昏里夾雜著殘褪的霞光,沈秀沐浴著昏黃殘光,練功練得渾身是汗。
“秀秀,飯好了。”謝扶光端著熱騰騰的菌菇湯,喚她去吃飯。吃過飯,她捻了下黏膩的衣衫,去燒水洗澡。
洗完澡,她把衣裳放到水池邊,準備明天洗。她疾步回到房間,趴到床上馬不停蹄翻閱秘籍。
屋外,謝扶光瞥向放在水池邊的衣裳。
他將水放進木盆里,拿起沈秀的褻衣(內衣),輕輕搓洗。洗著洗著,他唇邊漾開微微笑意。
洗完褻衣,他拿起褻褲(內褲),手指在褻褲上停留了幾下。
搓洗著褻褲,謝扶光唇邊的笑意加深。
月色灑下來,沈秀還在翻秘籍。正要翻頁,房門忽然被敲響。她放下秘籍,拖著扱鞋去開門。
房門打開,門外,謝扶光的紅瑪瑙發冠取了,濕漉漉的頭發披散在肩后。
他只穿了件單衣,勁瘦飽滿的身體線條展露無疑。腰帶松松垮垮,白皙精致的鎖骨露了出來。
微卷的額發貼著額邊,發梢的水珠,順著脖頸墜入兩彎淺淺的鎖骨,將他的鎖骨氤得瑩亮了幾分。
他大抵是剛沐浴過。盈盈月光下,沾著水珠濕漉漉的他,長發卷濕,唇紅齒白,漂亮誘人,似花似妖,美得不可方物。
而這樣美得不可方物的他,看著她,眸子里愛意汲汲恣恣,“秀秀,我洗了枇杷,吃一點?”
觸及他眼里的愛意,沈秀有些愣神。他真的喜歡她?她真的很難相信,這樣出色的一個人,會喜歡這么普普通通的她。
閃閃發光的人,怎會注意到人群里的普通人?
在沈秀愣神之際,謝扶光不著痕跡,把衣裳拉得更敞開了一些,肌理線條分明的白皙胸膛半露出來。
沈秀連忙轉開腦袋,“謝謝。”她接過枇杷,沒忍住還是問出了口,““謝扶光,你真的喜歡我?”
“你不信我說的話?”
她實在是很難相信,“我……我什么都想不起來。”
他握住她的手,“我喜歡你,千真萬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立時抽出手。
謝扶光唇角微抿。她沒有完全信任他。也抵觸他的碰觸。
沈秀道:“可我很不明白,你為何喜歡我?”
“一見你便喜歡你,”他道,“你合我眼緣。大抵是命中注定,我一見你,便知此生就是你了。”
“我這樣……平凡普通,怎么會合你眼緣?怎么會被你一見鐘情?”
“你認為,平凡普通就不會被人一見鐘情?”
“倒也有這個可能,但是,”她咽唾液,“你這樣出眾的人,基本上不可能對平凡普通的人一見鐘情吧。”
“為何不可能?”他輕聲細語,“秀秀,你這是偏見。”
偏見?或許她是有點偏見。可她認為她這種偏見,是比較理智現實的偏見。
她沒再多說什么,“謝謝你的枇杷,早點睡。”
次日,沈秀起得很早。練了會功夫后,她飛出院子,去外面練輕功。
飛到山腳下,她仰頭瞧高聳入云的山峰。這么高的山峰,估計得神仙才能飛得過去?她托著下巴,忖了忖,一躍而起。
借力飛到陡峭的山巖上,再借力,繼續往上面跳。剛踩住一顆長在峭壁上的樹,還未站穩,樹忽然折斷。
她猝不及防地往下一跌,慌亂之間忘記運轉內力,整個人朝下摔去。即將摔落在地之際,一道黑影極速飛來,及時墊在了她身體下面。
謝扶光抱著沈秀翻滾了幾下停下來,他語速急促,“秀秀,你可有事?”
“我沒事。”沈秀急問,“你呢?你沒事吧?”
他做了她的人肉墊子,被她這么一壓,指不定會受傷。
“無事。”
沈秀松下一口氣,對他心懷感激,“多謝你。對不起。”
“你沒事就好。”他起身,拉著她回家。
回去的路上,沈秀還是沒放下心,生怕謝扶光哪里不好,“你真沒事?”
她面懷關憂。謝扶光眸光微閃。他想起她仍然不信任她,仍然抵觸他的碰觸。要如何才能讓她信任他,不抵觸他?
“真沒事。”他垂下長睫,心里已然有了盤算。
至家,謝扶光去往茅房。他進了茅房后,毫不猶豫,將自己的左臂骨頭折斷。
待他出來,沈秀發現他捂著左臂,她問:“左手怎么了?”
他搖頭,“沒事。”
“是不是方才傷到左手了?”沈秀連忙過去,剛碰到他的左臂,他就悶哼出聲。
在發現謝扶光左臂的骨頭好像有些錯位的時候,她一驚,“你的胳膊斷了!”
“我方才壓斷了你的胳膊?!你怎么都不吭聲!”她愧疚難當,“快點,快點去找周阿婆,讓她給你看胳膊
殪崋 !”
第 118 章
周阿婆脫掉謝扶光的上衣。此時他上半身不著寸縷, 身形勁瘦,寬肩窄腰,肌理分明, 輪廓曲線極極漂亮。
他的身體,也如他的臉一樣,每一處都精致漂亮到極致, 完完全全是女媧娘娘精心捏成的一副皮囊。
周阿婆給謝扶光接骨前,道:“忍著點。”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骨頭咔擦作響, 謝扶光下頜緊繃,面部漲紅, 青筋突起。
沈秀光是看著, 就覺得疼得不得了。聽到謝扶光疼地抑制不住悶哼,她心里更加愧疚。
她沒事去翻什么山?都是自己太過自負,害得謝扶光斷了胳膊。她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
謝扶光抬眸, 注意到沈秀面上的懊悔與愧疚,他暗地里勾唇。
愧疚, 便能使人心軟, 心軟, 便能使人逐漸放下防備。他自斷手臂,這一招并沒有使錯。
周阿婆接完骨, 綁好謝扶光的左臂, 道:“需靜養一個月,這期間要好生護著胳膊。”
言罷,她遲疑道:“你后面的傷……”
沈秀驚, “他后面也受傷了?”她轉到他身后, 瞳孔劇烈收縮。
他的后背,本應與前面一樣, 白玉無瑕。然而,他的后背上,橫亙著數條傷疤。
全是舊傷疤,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沈秀吶吶,“你背上……怎么那么多傷?”
謝扶光:“回去與你說。”
起身離開時,沈秀忙不迭攙扶住謝扶光,“我扶著你。”
謝扶光嘴唇微白,“嗯。”
待回了家,沈秀迫不及待問:“你背后的傷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摩挲背后的傷疤,“我曾和你講過我從前的事。”
“那你再給我講一遍?”
謝扶光垂睫,那張得天獨厚的美麗皮囊,在光影下黯淡下來。
“我從前不叫謝扶光,叫原厭。”
……
瓊花宴上,小菊見自家小姐一雙眼都快粘到原老爺身上了,她咂嘴,望向人群中央的原良謙。
原老爺原良謙,原家家主,年僅二十二歲,乃江城最最富庶之人。他有錢有勢,相貌堂堂,風度翩翩,良善溫謙,面上時常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
他是全江城所有姑娘都想嫁的男人。盡管他是個鰥夫,還有個五歲的孩子。
可惜原老爺對他去世的原元配妻子一往情深,這么多年都未曾再娶妻,房里連個妾室都沒收一個。
“小姐,小姐,別看了,別讓人家看見了。”小菊拉拉自家小姐。
“怕甚么,別人不都在看么?”
小菊噎住。她環顧四周。的確,在場所有千金小姐們都在偷偷關注原良謙。
一侍路過,不小心將茶水潑到了原良謙身上。茶水瞬間臟污了他繡著祥云的精致衣袍。
侍從一駭,急忙磕頭認錯。原良謙將他扶起來,語氣溫和,“無礙,你也并非故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侍從忙道原老爺寬宏大量。
小菊目睹這一幕,心里嘖嘖。原老爺確實是肚量大。若是別人不小心將茶水潑到她身上,還是在這種場合,極極掃興,她少不得要發作責備幾句的。
可原老爺并未發怒,他十分和善,縱然對方只是個地位低下的奴才。原老爺正如他的名字,良謙,真真良善溫謙。
若是能嫁給這樣的男子……小菊臉一熱,頓覺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青天白日的,她做什么美夢呢,她這樣的,還想嫁給原老爺,真真是白日做夢!
瓊花宴散,原良謙至家,直奔柴房。
昏暗的柴房里,柴塊上躺著一個五歲多的小男孩。小男孩披散著卷如波浪的長發,沒長開的五官極精致如畫,秾麗如花。
他靠著柴塊,蒼白虛弱,唇色干白。
原良謙步至小男孩身前,“阿厭。”
小原厭掀開長睫,他的眸子漆黑如墨翠,里面沒有任何情緒,整個人就像一只沒有靈魂的木偶。
原良謙蹲下來,“還想學武么?”
小原厭遲鈍地眨了下睫毛,身體上的疼痛,讓他沒力氣說話。
他不答話,原良謙便捏住了他的肩。
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原良謙的指骨卻幾乎要將小原厭的肩膀捏碎,“嗯?”
劇痛從肩膀上傳來,小原厭張開嘴,聲若破碎的琉璃,“不想。”
“這才乖。”原良謙笑著摸摸他的頭發。指尖碰觸到他卷卷的頭發,原良謙有些失神。
“你很像你的母親。”原良謙輕輕撫摸小原厭的卷發,目里露出癡癡愛意。
小原厭的母親,海麗耶,有一頭烏黑亮麗,如波如浪,如綢如緞的長卷發。小原厭不僅繼承了她的美貌,也繼承了她美麗的頭發。
原良謙溫柔地撫摸著小原厭的長卷發,漸漸地,他眸子里的愛意轉變成了恨意,“你可真是像你母親。”
說著,他一把抓緊小原厭的頭發,像是要將他的頭皮扯下來。
“來人,拿剪刀來。”
拿起剪刀,原良謙將小原厭的頭發全部剪掉。
欣賞著腦袋光禿禿的小原厭,原良謙神經質般地大笑了起來。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笑著笑著,他面上又露出愛恨交織的情緒,最后恨意占據上風,繼而,他吩咐侍從取來鞭子。
原良謙拿著鞭子,即將要抽到小原厭身上,卻在觸及小原厭的臉時,停了下來。
他長得實在與他母親相像。
“轉過身去。”
小原厭轉過身。
“啪!”鞭子狠狠抽在小原厭背上。
數鞭過后,小原厭趴在地上,遍體血痕,然他始終一聲不吭。
原良謙扔下鞭子,看也沒看氣若游絲的小原厭,頭也不回離去。
管家瞧了瞧離去的原良謙,又瞧了瞧渾身是血的小原厭,心情很是復雜。
他倒是很可憐小原厭,可他也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可憐一下,也不敢私底下去幫他。
造孽啊。他嘆息,腦海里浮現出海麗耶的面容來。
海麗耶,母親是漢人,父親是西域人。她是一個漂亮到極致的混血姑娘。
他家老爺,還是公子的時候,對海麗耶一見傾心,然海麗耶對老爺無意。海麗耶已有心儀之人,那人與她青梅竹馬,是她未婚夫。老爺便設計殺掉了她的未婚夫,強娶了她。
娶了海麗耶后,老爺對她千般好萬般好,卻始終得不知道她一個好臉。
她幾次三番逃走,又被老爺抓回來。
小少爺原厭,是老爺為了讓海麗耶留下來的籌碼。老爺并不喜愛孩子,小少爺的存在,只是為了綁住海麗耶。
可老爺高估了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于海麗耶而言,小原厭只是一個恥辱,她不愛這個孩子,甚至極其厭惡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不能讓她心軟,不能綁住她。她的名字叫海麗耶,吐火羅語里,是仁慈的意思,可她對這個孩子沒有半分仁慈。她一生下孩子,她就逃出去投河自盡了。
管家仍然記得海麗耶投河自盡的那一日,老爺抱著小原厭,對小原厭道:“你留不住她,你為何如此沒用?”
“她已經死了,你還有什么用呢?”
“你去給她陪葬罷。”還未睜眼的嬰兒,就這樣被老爺丟進了河里。
凝望消失在河里的嬰兒,老爺忽然道:“也許她還沒死。”
他令人將嬰兒撈起來。小原厭福大命大,還留著一口氣。
管家知道原良謙為何將小原厭撈起來。若海麗耶沒死,原良謙可以繼續利用這個孩子。
唉。管家又嘆幾口氣,“孽緣,孽緣哪。”
一夜過去。柴房里,小原厭蜷縮起身體。疼痛,饑餓,干渴,在身體里發酵成刀片,他顫抖著,忍受著刀片在自己身體里攪動。
“嘀嗒嘀嗒……”
外面下起雨來。他半睜眸,一點一點往窗口爬。
爬到窗底下,他張開干裂的嘴,去接雨喝。可窗戶緊閉,雨落不進來。
他望著墻壁上自己的影子,機械地對影
殪崋
子說:“你渴么?我不渴。”
他舔舔裂開的唇皮,“我不渴。”
又一日過去。大抵原良謙終于想起自己還有個孩子,便派了丫鬟進了柴房。丫鬟拿著藥膏,給小原厭上藥。
上藥的時候,丫鬟的目光小原厭的臉上劃過。
盡管他的頭發跟狗啃了一樣光禿禿,盡管他面色蒼白虛弱,唇無血色,他還是那么漂亮。
漂亮得讓人嫉妒。丫鬟咬緊牙根,心里生出了無限憤恨。
她模樣不錯,嫁的夫君也長得俊俏,可她生的孩子,卻丑得不能見人。全家人都以為她去外面偷了人,才生出來這樣一個丑八怪,但她沒有,她實在是冤屈!
憑什么她的孩子長得這般丑陋。憑什么小原厭長得這般漂亮。上天為何如此不公?
丫鬟一口銀牙幾乎咬碎,恨不得扇小原厭幾巴掌,劃爛他的臉。可她不敢。
雖說老爺對小原厭不好,但他到底是小少爺,府里的人,還沒那膽子去欺負小少爺。
她也不敢。
小原厭還是嬰兒時,奶娘見原良謙不喜他,便怠慢他,餓得他哇哇大哭。
原良謙得知此事,直接將那奶娘活剝了,烹炸了,喂給了豬狗。至此,府里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原良謙不喜小原厭,但他到底是他兒子,別人不能欺負他。
因此,她是不敢欺負小原厭的。
可一想起她那丑得不能見人的孩子,一想起今晨丈夫對她的打罵,公婆對她的責辱,她心里的憤怒與憋屈就止不住地燃燒了起來。
旺盛的火苗燒盡了她的理智,她瞪著小原厭那副天妒人怨的容顏,一巴掌抽了過去。
“啪!”小原厭被打歪,口中吐出血來。他緩緩偏過臉,如木偶一樣,看向丫鬟。
再次對上他精致如花的面孔,丫鬟又一巴掌甩過去,“看什么看!”
小原厭又一歪,鮮血和著牙齒淌出來。
第 119 章
手掌心上的疼痛, 頓時喚醒了丫鬟的神智,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她驚慌失措, 嗓子眼都在發抖,“小少爺……奴婢……奴婢……”
她蹲下來,手足無措, 連忙去扶起小原厭。
小原厭歪歪腦袋,忽然彎起眼眸, 素來無表情的面龐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丫鬟一愣, 仿佛在他身上見到了原良謙的影子。
“小少爺, 奴婢————”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根磨得尖細的木簽子,直直扎進了她的脖子里。
小原厭握著木簽子,用力往她脖子里碾。
“噗呲!”熱血噴到他身上, 將他蒼白的臉染紅,仿佛將他的眸子也染得赤紅起來。
“救命, 救……”丫鬟的兩顆眼珠子暴凸, 幾乎要跳出眼眶來。
小原厭雙目虹膜上融著赤色光澤, 宛若地獄深淵里爬出來的嗜血惡鬼,他將木簽子用力一插。@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瞬間斃命。
濃稠的血液一滴一滴從小原厭面龐上淌落, 他俯視失去呼吸的丫鬟, 眼球仿佛滯空,眸光無機質,里面沒有任何情緒。
爾后, 他往她胳膊上咬了一口, 牙齒將她的肉咬下來。咀嚼幾下,吞入腹中。
饑餓了幾日的肚子, 終于填了些東西進去。他抱住她的胳膊,一點一點啃食。
原良謙進入柴房時,小原厭已經吃飽,卻還在啃丫鬟的胳膊。
待了解了情況,原良謙什么也未說,只讓人將丫鬟的尸體拖走處理干凈。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小原厭頭發重新長長,背上的傷還未好,又添了新傷,新舊傷痕交錯,新傷變舊傷,新傷蓋舊傷。
七歲時,這一日,小原厭背后的傷口發癢,他正摳著傷口,原良謙忽然闖進屋,“阿厭!”
原良謙面部漲紅,整個人透著一種不正常的興奮,“阿厭,你娘還活著,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
小原厭一如既往,如木偶一樣,沒什么表情。
原良謙笑了下,“怎么,你不高興?我找到你娘了,你不高興?”
小原厭:“高興。”
原良謙:“那為何不笑?”
小原厭嫣紅的嘴角一提,笑起來。
“乖。”原良謙溫柔地撫摸他的頭發,“我們這就去見她。”
“阿厭,這一次,你一定要留住她。用盡全力,無論怎樣都要留住她,知道嗎?”
小原厭機械地點點腦袋,他摩挲袖子里藏著的木簽子,視線落在原良謙的脖子上。
原良謙帶上小原厭,坐上馬車,半月后,來到一處小鎮。抵達小鎮,原良謙沒有第一時間去見海麗耶。
路上行車許久,難免沾染風塵,他整理自己的儀容,“我這般去見她,她定會嫌我。”
是以,他先去客棧,好生梳洗打扮了一番。
他熏香剃面,擦面藥,抹香澤,戴玉冠,插簪花,穿上熏過香的錦衣緞服,同樣也給小原厭梳洗打扮了一番。
小原厭戴著嵌珠瑪瑙冠,卷卷的黑發束在背后,齊眉勒著抹額,頸上戴著金螭瓔珞。他穿著簇新紅綾錦衣,掛著長穗絳子,踩著孔雀金線紅底小靴。
隨行侍從沒忍住瞧了瞧梳洗打扮好的小原厭。小少爺本就容顏出眾,這樣一番打扮后,就如那畫里走出來的玉娃娃,精致漂亮得不得了,直讓人看直了眼。
小少爺的長卷發,以及眉眼似夫人,昳麗秾艷如花。鼻子,嘴唇,等等似老爺,如瓊如玉。他完全繼承了老爺和夫人的美貌,且還綜合了他們美貌的長處,容貌已經勝過了老爺夫人。
在心里贊嘆著小少爺的美貌時,侍從想到了什么,不禁嘆息。
馬車一路前行,在一處小院前停下來。原良謙牽著小原厭下車,來到院門前。
門敲響。不多久,門從里面打開。
“誰呀?”開門的女子嗓音細柔,長卷柔順若波浪的黑發上,系著晶瑩剔透的流蘇,發帶交纏著流蘇與長辮,垂至腰間。微細的腰上掛著叮叮當當的腰鏈。
她纖細的腰被一襲紗裙攏著,裙擺垂地,微微蕩漾,額間一點水晶眉心墜,似若花鈿。黑發紅衣,雪膚紅唇,艷昳秾麗。
見到她,原良謙眉目含笑,溫柔如水,“阿善,我帶阿厭來見你了。”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海麗耶瞳孔劇烈收縮,她立時關上大門,卻被原良謙搶先一步攔住。
他抵開門,疑惑道:“阿善,見了夫君為何要關門?”
“你不是我夫君!滾!你給我滾!”海麗耶尖叫。
原良謙將小原厭拉到海麗耶面前,“阿善,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他與我們多像。”
海麗耶僵住,目光落在小原厭身上。見小原厭與她長得十分相像,她怔然。
“阿厭,快,叫阿娘。”原良謙拍拍小原厭。
小原厭仰頭,對海麗耶道:“阿娘。”
霎時,海麗耶的五官猙獰起來,“我不是你阿娘!滾!給我滾!你們都給我滾!”
“滾吶!”海麗耶抽出門栓,打在原良謙身上。
原良謙任她捶打他,完全不還手,唇邊還帶著癡癡愛意。她手一轉,一棒子打在小原厭頭上,“你們怎么不去死!”
“砰!”門栓重重落在小原厭額頭上,鮮血立刻從他額上溢出來。
原良謙卻看也不看小原厭一眼,只對海麗耶道:“阿善,手打疼了嗎?”
粘稠的血液滴落在睫毛上,小原厭眨了下睫毛,視野模糊成一片血色。濃重的血色里,他跌入了一片黑暗中。
呼嘯的風里,彌漫著濃郁的曼陀羅花香氣。小原厭被花香熏醒。一醒來,風就刺了他一臉。
他被原良謙抱在懷里,此刻在懸崖邊上。崖邊開滿了紅艷艷的曼陀羅華。
原良謙道:“阿善,你真的不要他?”
前方,海麗耶被捆綁著,不能動彈。她恨恨地怒視原良謙,“我說過,他不是我的孩子。”
原良謙撫摸著小原厭的頭發,“醒了?來之前我說過什么還記得嗎?”
小原厭氣若游絲,答不出話來。原良謙手指按在小原厭額頭的傷口上,用力摁血痂,“想不起來了?”
血絲從小原厭額間溢出來,他費力張開嘴,“阿娘,不要丟下我。”
聽到想要聽的話,原良謙滿意地翹翹唇角。
小原厭望著海麗耶,“阿娘,不要丟下我。”
然而海麗耶始終對他沒有半分仁慈,“誰是你阿娘!你爹是畜生,你也是小畜生,你們都該死!”
“原良謙,你以為你可以靠他讓我心軟?你做夢!
依譁
他就算死了我都不會看他一眼!”
“就算死了都不會看他一眼?”原良謙動動嘴唇。爾后,他把小原厭推到懸崖邊上。
他問:“你真的要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海麗耶冷笑,“我巴不得你快些將他推下去。”
“是么?”原良謙又將小原厭往前推了一點。再往前,便是萬丈深淵。
他回頭望海麗耶。海麗耶無動于衷,眸中還帶著笑意,“快啊。”
大抵是知道小原厭的確不能讓海麗耶心軟,知道小原厭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原良謙輕輕嘆息,遺憾道:“阿厭,你為何如此沒用?”
“你一直都是如此沒用。”
言罷,他輕輕一推,小原厭如一片落葉,跌下萬丈深淵。
……
傷口上尖銳的疼痛喚醒小原厭。一只鳥啄正在啄木他額頭上的血痂。
此刻,他躺在花藤纏成的藤網上。藤網橫亙在峭壁上,救了他一命。
他艱難地動動腦袋,趕走啄他血痂的鳥兒,下一刻,藤網一裂,他直接摔落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他抓住垂落下來的藤條。胳膊上血肉模糊,露出深深白骨,他忍著劇痛,抓緊藤條,一點一點往下滑落。最后重重摔入深淵底部。
深淵底部光線昏暗,寂靜森涼,唯有絢麗濃艷的紅色曼陀羅,猶如跳動的火焰,鋪滿了整個深淵底部。
他躺在深淵里開出來的曼陀花上,血液一點點滲進花瓣里。
醒了又昏迷,昏迷后又醒來,不知重復了多少次,不知多久過去,他再次被痛醒。
渾身猶如被碾壓過,四肢被碾碎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將他痛暈,又一遍又一遍將他痛醒。
他喘著氣,用露出白骨的胳膊去抓曼陀羅花。
他將曼陀羅花嚼進嘴里,微辛微苦的花瓣填進肚子里,一點一點將饑餓消融。
同時,曼陀羅花的毒素滲進他的神經,將他的身體漸漸麻痹。
發現曼陀羅花可以麻痹疼痛,他又往嘴里塞了許多花瓣。
赤色曼陀羅有毒,卻能止痛止餓。
被曼陀羅的毒素麻醉,暈將過去后,小原厭再一次醒過來。
前方有洞口。他拖動著血跡斑斑的身體,慢慢往前爬。
洞里竟明亮如雪。卻原來,里面堆積著山似的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芒,將洞壁照得明亮如白晝。
洞壁上,似乎畫著壁畫。
小原厭擦掉眼角的血糊糊,辨認壁畫旁邊的字:玄武神功。
玄武神功,扶光老兒,謝老創。玄武神功的創始人,謝扶光寫道,若有入此洞者,便是有緣人,可習得玄武神功。
小原厭久久凝視壁畫。
第 120 章
沈秀滯愣良久。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世上怎會有原良謙這樣的人, 溫柔,殘忍,冷血, 無情,卻又有情,只不過他的情全部系在海麗耶一人身上。他就是一個徹徹底底, 完完全全神經質的瘋子。
“你爹娘呢,他們如今在何處?”
“死了。”他偏頭, “我殺的。”
謝扶光說,原良謙把他扔下懸崖后, 將海麗耶帶回了江城。他折斷了她的腿, 用鎖鏈將她囚禁在了屋子里。
幾年后,謝扶光習得玄武神功,便找上門, 將原良謙殺了。只不過,海麗耶是求他殺的她。
“我殺了他們, 你覺得我無情嗎?”謝扶光問。
“不, 你做得對, 但是……”
“但是什么?”
“你直接殺了原良謙,算是便宜了他, 你應該像他之前折磨你那樣, 折磨他。”沈秀忿忿而言。
他笑了笑,道:“何須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她唏噓,“其實你娘也是被你爹逼的, 她也是個可憐人。”
謝扶光垂睫。他沒有對沈秀說出實情。他本就是去殺原良謙與海麗耶的, 即便海麗耶不要求他殺她,他也會殺她。
他與她講的他的過去, 隱瞞了許多。只著重突出他從前受過的苦難,著重突出他有多可憐。
此刻她臉上流露出的同情憐憫,讓他很滿意。
她覺得他可憐,同情憐憫他,會不會因此,而想溫暖他,治愈他,救贖他?就像趙金金曾經所做的那樣,溫暖他,治愈他,救贖他。
事實上,他從來就不需要別人的可憐,從來就不需要什么溫暖,治愈,救贖,他對此嗤之以鼻。
他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沈秀,沈秀的愛。
沈秀嘆息,“你從前……你受苦了。”
“但我現在有你,不苦了。”說著,他彎腰,將頭枕在她的膝蓋上。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若是之前,沈秀肯定會推開他。然而在她知道他如此可憐后,她怎么忍心推開他呢?謝扶光料準了她一定不忍心推開她。
而沈秀也確實沒忍心,任由他枕在她的膝蓋上。
計謀得逞,謝扶光翹起唇角。
沈秀低視枕在自己腿上的謝扶光,伸手欲拍拍他的背,安慰安慰他,但又只覺別扭得很。最終她收回手,什么也沒做。
春日晨陽,呼啦啦從窗口照下來,把謝扶光的頭發絲全部染成淺金色,淺金色的發絲在風里浮動,猶如翻飛的波浪金線。
他的頭□□浮到沈秀手背上,她想起原良謙剪他頭發的事,心里堵得很,對他愈發可憐起來。
縱然,他依然有可能說的都是假的,什么從前受過的苦難都是假的,但他為救她,折斷了胳膊,她愧疚于他,她的愧疚,讓她不自覺地去相信他說的話。
是以,即便理智告訴她要清醒一些,她還是難免相信了他幾分,難免不對他產生憐憫。
不知多久過去,腹中饑餓讓沈秀頓覺,他們倆還未吃早食。
“謝扶光,我們還沒吃飯呢,我去把飯端過來。”她起身就走。
謝扶光拽住她,似乎還想靠在她腿上,不愿她離開。
“該吃早飯了,你不餓?我餓了。”沈秀拍他。聽到她說她餓了,謝扶光這才放開她。
“你就在這里好好待著,我去端飯菜。”沈秀快步去往廚房。
早食有包子,咬春餅,筍丁,泡蘿卜,南瓜粥以及蘑菇湯。沈秀把給謝扶光盛湯,筷子遞給謝扶光,“你要吃什么我給你夾。”
她完全忘記他只是左手動不了,右手還是可以吃飯的。謝扶光也不提醒她,很享受她對他的關心與照顧。
沈秀吃了一口咬春餅。柔韌清香的餅皮子,包裹著脆脆的素菜,吃起來又軟又脆,帶著輕微的嚼勁,十分清新適口。
但味道又不過于寡淡,吃著吃著能吃出里面椒麻香,十分有滋有味,嚼巴嚼巴,仿佛將一整個春天吃進了嘴里。
又吃了一口圓鼓鼓的蘑菇。蘑菇輕輕一咬,質地柔韌軟滑,蘑菇汁從里面擠出來,鮮香滑潤,柔柔地滑進喉嚨里,如春日映著暖陽的溪水,溫暖,細膩,柔軟。
她對謝扶光豎起大拇指,夸他做得好吃。邊夸他,邊給他夾菜,“你多吃些。”
他小時候受虐待,經常挨餓,難怪他要吃她剩下的飯,不浪費糧食。原來是是幼時餓得狠了。思及此,沈秀不停往他碗里夾菜。恨不得將桌上所有食物都放進他碗里。
意識到自己給他夾太多菜,他已經撐得臉都發紅了的時候,她忙不迭住手,“你別吃了,吃不下就別吃了。”
他搖頭,繼續吃。她拉住他,“你怎么還吃啊,別吃了。”
“你給我吃的。”
沈秀詫然,“我給你的,你就要全部吃了?”
他好像格外珍惜她主動給他夾的菜。
她抿唇,“就算是我給你吃的,你吃不下了,也不能硬撐。”
強硬地把他的碗搶過來,她摁住他,“我來收拾碗筷,我來洗碗,你別動,免得拉扯到胳膊上的傷了。”
日頭漸漸升高,沈秀坐在藥爐子前,有一下沒一下地給藥爐子扇風。她轉過身,“你怎的又出來了,不是讓你回屋好好躺著?”
謝扶光拿了個凳子,坐到她身邊,一眨不眨盯她。仿佛一刻也離不得她,很是黏人的模樣。
她抱手,“算我求你了,你回屋躺著行嗎?”她生怕他的傷勢加重。
她求他了,他這才回
依譁
屋。她托腮,心里頭思緒紛雜。
快至午時,沈秀把雞燉了,好給謝扶光補身體。她把雞湯端到謝扶光面前,赧然道:“我手藝不怎么好,你先將就著吃。”
他喝了湯,彎彎眸子,“你的手藝很好。”
她還不清楚自己的手藝么,方才她已經嘗過了,她做的菜也就一般般,能入口,但遠比不上他的手藝。
知道他的夸獎只是安慰她而已,她也沒怎么在意,只道:“周阿婆說,你得多吃些雞啊魚啊蛋什么的,這樣才好得快,我下午就給你抓魚去。”
“我也去。”
“不行。周阿婆說了,你現在最好不要下床,能不動就別動。”沈秀又抱手,“你讓我省省心罷。”
謝扶光這才作罷。沈秀莞爾,給他盛湯靠近他時,聞到他身上濃郁的花香。涼涼幽幽的花香,帶著些微血腥氣,是一種妖冶冷香,透著絲絲入骨的危險性。
連香噴噴的雞湯鮮味,都壓不住這股妖冶冷香。
她皺皺鼻翼。謝扶光道:“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她看了看他肩膀上繡的曼陀羅花紋,“你身上的花香,是曼陀羅花的香氣?”
“是。”
“曼陀羅花是這個味道嗎,有血腥味?”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血腥味?”聞此言,謝扶光眸光微動。大抵是小時候吃曼陀羅花吃得太多,花香滲透了皮膚里,所以他身上有曼陀羅花的香氣。而血腥味,則是他殺人殺得太多,血腥氣同樣滲進了皮膚里。
他從前倒沒注意過身上的味道。
她不喜歡血腥味。思及此,他眸色微暗。
待吃過了飯,沈秀帶上釣魚竿和捕魚網,抓魚去了。
熱霧彌漫的浴桶里,謝扶光用力搓皮膚,試圖將身上的血腥味消除干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然而他的皮都快搓掉了,身上那股血腥味仍然半分不減。
他蹙眉,取出匕首。
是不是把身上這層皮剝掉了,血腥味就會消失?
他靜靜注視身上的這層皮,平靜無瀾的眼眸里,透著一種獸類似的,非人感。
爾后,他收起匕首。
若把身上這層皮剝了,他會很變得很丑,很難看,沈秀會不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