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叢林里, 野豬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它身軀健碩,毛發粗長,彎長的獠牙尖銳地刺著空氣, 兇狠的樣子,像是要把任何侵犯它領地的人刺穿。
它邁著粗重的蹄子,雄赳赳往前走, 倏然,毫無預兆地, 一道罡風閃電般掠過來。
“砰!”它被罡風打得摔倒在地。
野豬已經沒了氣息。沈秀從樹上跳下來。
“這只比上次打的野豬要肥好多!”她用繩子拴住野豬,同時對謝扶光道。
他牽住她的手。
她運力, 拖著幾百斤的野豬往前走。她身上的功夫特特厲害, 打獵輕而易舉,幾百斤的野獸拖著毫不費力。
這讓她極有成就感,“扶光, 咱們這功夫,以后要是出去了, 光是打獵就我們就能發家致富呀。”
別的獵人打獵很不容易, 她和謝扶光打獵, 容易得跟喝水一樣。以后就算是出了桃花源,他們倆也肯定不愁過日子。
“扶光, 謝謝你教我這么厲害的功夫, 回去我給你燉野豬大骨湯,你多喝點,骨頭能好得更快!”
謝扶光捏捏她的掌心, 笑吟吟, “好。”
回程途中,遠遠望見遠處的梨花林, 沈秀道:“那邊是之前我們看到的梨花林。”
進入四月,梨花開得更茂盛,簇擁成了繁繁密密的香雪海。她第一次經過這里的時候,花開得還沒這么多。
這幾日,謝扶光帶她去看日出,不知為何他改了路線,沒經過梨花林,是以,她好幾日沒來這里,竟不知花竟開得這樣茂盛了。
聽不得“梨”字,如今更見不得梨樹的謝扶光,唇
弋㦊
角向下抿。
夜里,謝扶光來到梨花林。他掃視盛放的梨樹,微微歪頭,有些神經質得溫柔一笑。
接著,他掌心運力。
“嘩嘩嘩!”
“嘩嘩嘩!”
梨花紛紛落地。樹樹梨花全部落地。
不久后,原本開得茂盛的梨樹,通通成了光禿禿的禿子,枝椏上的繁密花朵全部被摧殘落地。
風花傳信,雨浸春塵,晨間雨疏。四月多雨,前幾日才下了雨,今晨又開始下。
雨落下來,天氣也冷下來了幾分。沈秀多添了一件衣裳。落雨閑暇無事做,一閑便困。春困濃濃,沈秀午睡直接睡到傍晚。
醒來,一如既往,看到謝扶光坐在她床邊。
謝扶光問:“睡飽沒?”
她點點頭。他道:“餓了沒?去吃飯。”
“怎么不叫我起來做飯。”
“我一人能行。”他牽著她,來到堂屋。
“咕嘟咕嘟……”堂屋里,火爐上燒著熱茶。
吃飽喝足,謝扶光坐到火爐邊上,泡了一壺桃花茶。沈秀接過茶杯,抿下一口。芬芳幽甜的熱茶下肚,飯后的漲膩略略消減。
外面小雨淅淅瀝瀝,院子里的花顫顫巍巍,被雨淋得晶瑩剔透起來。微風將花香吹進堂屋里,融進絲絲縷縷的茶香里。
泛著些微寒意的陰雨天,吃飽喝足后,坐在火爐邊,喝著熱茶,賞著花雨,恬靜溫暖,舒適愜意。沈秀懶洋洋地攤在躺椅上,只覺最最美滿的日子莫過于此。
旁側,謝扶光低垂眉眼,輕柔地給她按摩腰部。自從知道自己有武功后,她每日都有在練功,因而,身上的部位,尤其是腰部,時常酸痛。
謝扶光便給她按摩,緩解她身上的酸痛。即便他只有一只手能動,也要給她按摩,不辭辛苦,不厭其煩。
爐火火光輕輕地撫摸他的側臉,把他白皙的肌膚映得微紅,似是淺淺撲了一層胭脂,很是讓人賞心悅目。
沈秀余光出觸及謝扶光,心口暖熱,直覺這日子又美滿了幾分。
她油然喟嘆:“噯,我想永遠過這樣的日子。”
謝扶光停下揉捏的動作,“你會永遠在我身邊么?”
“會。”
“當真?”
“你不信?”沈秀伸出小指,“那我們拉勾?”
她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烏龜王八蛋。”
拇指對準他的拇指,蓋章。
沈秀:“好了,我們拉完勾了,誰變誰是烏龜王八蛋。”
謝扶光:“我不會變。”
沈秀:“我也不會變。”
謝扶光:“你真的不會變?”
“我都拉勾了,肯定不會變,”說到這里,她頓了一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謝扶光喉結微動。他騙了她,已經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若她恢復記憶,發現他騙了她……一想到她知道真相后會離開他,無盡的恐懼幾近將他淹沒。
恐懼日漸加深,他亦變得越來越患得患失。
“不要離開我。”他抱住她的腰,死死枕在她腿上,像是死也不會放開她。
沈秀感覺到他的情緒緊繃起來,她安撫性地摸摸他的頭,“我不會離開你。”
入夜。洗漱過后,沈秀對謝扶光道:“我回屋睡了,你也早些睡。”
謝扶光跟著她進了屋。她道:“你的屋子在那邊。”
“我想與你睡一屋。”
沈秀面熱,“我們還未成親。”
“可我與你離得太遠。”
“不就一面墻的距離。”
“太遠。”他垂下睫,情緒低落,讓人生憐,“我不想與你離得太遠。”
沈秀不禁心軟下來,默了默,她讓步,“可以睡一屋,但不能睡一床。”
他很快道:“我睡軟榻。”他把枕頭被子抱了過來。
沈秀鉆進被窩里,聽到軟榻那邊謝扶光在問:“不吹燈,能睡得著么?”
“我吹不吹都都睡得著,你要點燈睡?”
“想隨時醒來都可以看見你。”
想隨時醒來都可以看見她,所以要點燈睡?沈秀默,她按按加速跳動的心口,道:“那你點燈睡罷。”
靠在榻上,謝扶光遠遠看著沈秀,忽而道:“我為何沒有長在你身上。”
“什么?”乍然聽到這句話,沈秀一驚。
“我若長在你身上,就可以不用與你分開。”他吐字很輕,透著遺憾與落寞。
他這樣離不開她。沈秀心頭熱熱的,像是被灌了熱燙的蜂蜜漿。
不多久,沈秀進入夢鄉。待她睡熟,謝扶光下榻,來到她床邊,直接睡在她床邊。
次日,沈秀聽到的謝扶光的第一句話便是:“秀秀,你會不會離開我?”
“不會。”她能感受到他的不安,他很怕她離開她。她用力抱住他,“扶光,你別擔心,我會一直一直與你在一起。”
……
一晃兩三日過去,天還在下雨。陰雨綿綿不停。沈秀去茅房如廁,一出來,就見謝扶光待在茅廁外,白皙昳麗的面龐上,帶著略微的焦躁。
與她分離,而產生的焦躁。
其實沈秀之前也有察覺到他一離開她,就會焦躁。只不過,最近他的焦躁,似乎加重了。
她心情復雜。他這樣離不開她,一離開她,機會焦躁不安。她感到甜蜜歡喜的同時,也很心疼他如此焦躁不安。
她只能一遍一遍保證,“扶光,我真的不會離開你,你不要擔心。”
謝扶光嗯了一聲。沈秀想,他這樣害怕她離開他,是否是因為他小時候的經歷。他小時候被親生母親拋棄,后來又被親生父親拋棄,所以他格外害怕別人拋棄他?
念及此,沈秀對謝扶光更心疼了。她在心里咒罵了好幾遍原良謙這個瘋子。
“老天爺,您一定要讓原良謙這個狗東西,在地獄里受盡折磨,讓他生不得,死不能,痛不欲生,不對,是痛得想還陽。”她雙手合十,虔誠祈求老天爺。
又怕老天爺覺得她心不誠,她連忙去擺了果子點心,插上香,再次祈求老天爺,“老天爺啊,您一定要聽到我的心聲,若您能實現我的愿望,我以后定會好好孝敬您。”
“你在做什么?”謝扶光從背后抱住她。
“我在向老天爺祈愿,希望他老人家能讓你爹,不對,原良謙,讓原良謙在地獄里受盡折磨。”
“是為了我,才求老天爺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點頭。他很歡喜,抱緊了她。
近日天放晴,綿綿陰雨,終于停歇。和暢惠風里,沈秀撿起地上落的花。她專門撿了紅色的花。
因為謝扶光喜歡紅色。
將撿起來的花編成紅紅的花環,她想,謝扶光帶上這花環,定然很漂亮。
“扶光,這個送給你,喜歡嗎?”
“喜歡。”謝扶光彎唇。
“你戴上看看。我幫你戴上。”她舉高花環。他低頭。
鮮艷的紅花環,壓著他卷卷的墨發,唇紅齒白的他,漂亮得像戴花冠的花神。
沈秀閃神,隨之一把抱住他,“扶光,你真好看!你太好看了!”
他悶哼一聲。她訝異。她抱疼他了?她抱他的力道很輕,也沒碰到他受傷的胳膊,他為何好像很疼的樣子。
從他懷里撤出來,一眼瞧見他心口處有血跡滲出來。
“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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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扶光按住心口,“沒事。”
“怎么就沒事了!快讓我看看!”沈秀二話不說,直接拔他衣裳,“你怎么受傷了?”
把他的衣裳扒開后,沈秀瞪大雙目。
他的胸膛上,有一大片紋身。從鎖骨到褲邊,紋了一個人。
這人,細眉杏眼鵝蛋臉,身著長裙。
她顫顫:“這是……我?”
“是你。”
“你怎么把我紋到你身上了?”
“我想長在你身上。可惜不能。但若能讓你長在我身上,那也是可以的。把你刺在我身上,就當你長在我身上了。這樣,我便與你時時刻刻都在一起,不會再分開。”
“你……”沈秀內心震撼,喉嚨被堵住了一般。
他遺憾道:“可惜我后背有傷疤,不能把你紋在背后。”
“這是沒紋好?為何出血了?”
“還在恢復,會出血。”
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刺完這么大一片刺青?沈秀心如刀割,既感動又心疼。
她小心翼翼碰刺青,“疼嗎?”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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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信。肯定很疼。”她之前縫月事帶,不小心扎到指腹,都覺得很疼。他胸膛上那么一大片刺青,刺的時候肯定疼地
憶樺
不得了。
“你是不是傻,就不能刺一個小點的?刺這么大做什么,疼不疼啊你!”她恨不得錘他幾下,可又怕弄疼他。
“不疼的。”他握住她的手。
她看著他微微出血的刺青,看到的,是他純粹的,赤誠的,熱烈的,極致的,血淋淋又癡狂的愛意。
動容之下,她眼眶濕熱,不由自主,靠近他。
她輕輕吻在他微微出血的刺青上。
那里,是他的心口。
謝扶光陡然頓住。
轉瞬,他急促地喘息起來。窒息般的極樂,讓他呼吸越發急促。
下一刻,極致的歡愉,讓他快樂到暈了過去。
“扶光?”沈秀連忙抱住暈過去的謝扶光。
他已然不省人事。
第 132 章
謝扶光胸膛上的刺青, 讓周阿婆詫異了一下。她面帶異色,向沈秀投以一瞥。主上,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喜歡這位沈姑娘。
給出血的刺青擦了藥, 周阿婆道,謝扶光是情緒過于激烈,激動過度, 刺激到暈過去的,并無大礙。她問沈秀, 謝扶光暈倒之前是做了什么,以至于情緒如此過度激烈。
沈秀張張嘴, 沒好意思說出來。她猜測, 是不是因為她親了謝扶光的刺青,他才激動過度暈過去的?
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直接親了他的心口,行為如此大膽, 她整個人便轟轟轟燒起來。她不答反問:“阿婆,他何時能醒。”
“很快便能醒。”
不多久, 謝扶光蘇醒。他一醒來, 視線直接定在沈秀身上, “我還要。”
沈秀:“要什么?”
他指指自己的心口,“親這里。”
沈秀:“……”
周阿婆好像猜到謝扶光為何會暈過去了。她臊著老臉, 面皮上的皺紋都開始抖動, 一條條似要從她臉上跳下來。
不敢再看周阿婆,沈秀急忙拉謝扶光,“走了, 回家了。”
她恨不得此刻直接瞬移到家。飛速至家, 她哐哐灌下兩杯水,整個人才平靜下來。
一回頭, 就對上謝扶光灼熱纏黏的雙眸,他的聲線里透著濃濃的渴望,“我還要。”
皮膚上火辣辣的,堆滿了火燒云,沈秀道:“你又暈過去怎么辦?”
“我會忍住。”
她吶吶,“怎么親一下,你就能暈過去。”
“我太高興。”
她親他一下,他就這么高興,能高興到暈過去?沈秀赧然的同時,隱秘的歡喜絲絲縷縷纏繞住她心弦。
“咳!”她正色,“不行,我怕你再暈過去,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秀秀。”謝扶光扯住她的衣角,低著黛色長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扯她衣角的動作,有些可憐,且還有些嬌,如被摧殘的花一樣,嬌憐可人。
他這樣子,若一滴水,落入她心湖,泛起層層漣漪,她很容易就心軟下來,“那我……”
隔著衣裳,她飛速親了一下他心口,“好了好了,我親了。”
隔著衣裳,他不滿意,最后只搖頭,“太快了,再來一次,慢一點。”
她頰邊緋紅,慢吞吞靠近他。嘴唇碰了一下他心口,剛要扯開,后腦勺就被他的掌心按住。
感受著她嘴唇的溫熱,謝扶肩膀微顫。他的氣息漸漸急促粗重起來,瓷白無瑕的膚色里泛起胭脂紅。
感覺到他在顫抖,下一刻就要抽過去了似的,沈秀推他,“扶光,快放開,你是不是要暈過去了?”
他聲音喑啞,在極力克制,“沒有,我會忍住。”
沈秀用力一推,與他拉開距離。
他胸膛劇烈起伏,皮膚紅得似要滴血,像是在犯病,隨時就會背過氣去。
沈秀只能慶幸,幸好她是隔著衣裳親的,刺激度沒那么大,不然,謝扶光肯定會像之前那樣直接暈過去。
她拍拍他背脊,給他順氣。他眼尾泛紅,眸里帶著水光,看著她的眼神里,盛滿渴望。
他還想要她親他。
她肅色,很是擔憂他,“不行,我可再不敢了。”
她很堅決,謝扶光歇下心思。
忽而,她道:“我們從前親過嗎?你以前也經常暈?”從前都睡一張床了,應該親過?
“只有兩次,差點暈了。”
之前兩次親吻,一次是沈秀不小心親到他,還有一次是她為了讓他放她回家,主動親的他。
那時沈秀不喜歡他。那時他們并未兩情相悅。但那時他仍然差點就歡愉到暈過去。
如今兩情相悅,他方知,兩情相悅的親吻,會令人愉悅到超過身體閾值,暈將過去。
聽謝扶光說,從前他們倆只親過兩次,沈秀意外。他如此黏人,如此渴望她的親吻,這幾年竟然只親過兩次,想必他忍得夠辛苦。
她之前是鐵石心腸嗎?否則她是怎么忍心的?
不過她并沒糾結于此,沒多想便過去了,“我去給你倒杯熱茶。”
謝扶光目送她的身影,他按住心口,竭力平復氣息。
沈秀倒茶出來,屋里卻沒了謝扶光的身影。
“扶光?”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沒發現他的身影。他去何處了?
在外面尋了一圈,也沒找到他。或許是有事出去了。她這么想著,待在屋子里等他。
彼時,謝扶光正在讓周阿婆給他把脈。
周阿婆面色復雜。謝扶光剛與沈秀離開,沒多久又返回來,來找她看病。他說,他與沈秀親他,他會暈過去,讓她治療一下他會暈過去的問題。
“如果一親就會暈,那最好不要親。”說這種男女之間的事,即便是一把年紀了,周阿婆仍很是臉臊。噯,這真真是,羞煞她也!@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謝扶光:“不行。”
“為了您的身體著想,您還是————”
“不行。”謝扶光不容置喙,“告訴我其他辦法。”
等著等著,還不見謝扶光回來。沈秀有些擔心,剛踏出門檻,就見謝扶光與周阿婆一同進了籬笆內。
她迎上去,“扶光,你去哪兒了?阿婆,您怎么來了?”
周阿婆看看謝扶光,又看看沈秀,她清清嗓子,道:“是這樣的……”
周阿婆說,方才謝扶光去她那里,讓她給他把了脈,詢問她,如何治療他與沈秀親吻會暈過去的問題。
周阿婆說,他這也算一種病,只不過,要治這個病,只有一個辦法。
她急問:“怎么治?”
“讓他習慣。”
“習慣?”
聽完周阿婆的解釋,沈秀默了。只要她多親親謝扶光,讓他習慣,習慣了,刺激度會慢慢減弱,再按壓極泉穴,太陽穴,虎口穴,配合吃一些寧神藥,他就不會一親就暈。
沉默后,沈秀立刻道:“我曉得了。”她也顧不得害羞了,她只想治好謝扶光這種“病”。
等周阿婆離去,沈秀注意到謝扶光低著頭,神情黯淡。她握住謝扶光的手,“扶光,不用擔心,會治好的。”
他掀開長睫,“那現在就開始治,親我。”
忖了一忖,她道:“我親一下你的臉。”親臉的刺激,或許比親心口要小一點。她毫不猶豫,去親他。
還未親到他,她猝地停下動作,“慢著!”
“怎么?”
“藥,我先把藥煎了,你先喝點藥。”她馬不停蹄去煎藥。
熱氣從藥爐子里裊裊升起,沈秀坐在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扇子。
謝扶光靠在她身上,如同菟絲花一樣,纏黏著她。
沈秀瞄他。從前的謝扶光,是一朵妖冶昳麗的曼陀羅花,自從她對他表明心意后,他就變成了一朵黏人的菟絲花。
想長在她身上的菟絲花。
想到此處,她又想起他因為想長在她身上,退而求其次,在自己身上刺的刺青。
因為與她分開會焦躁不安,所以不想與她分開,想隨時隨刻都想與她待在一起,想長在她身上。
如何消除他的焦躁不安?她一遍又一遍做保證,并沒什么用。
思忖幾許,她道:“扶光,我想把你紋在我身上,我也刺一個刺青。”
謝扶光:“不可以。”
她意外,“為何?”
依誮
她原以為他會高興的,這樣,或許他的焦躁不安會減少一些。
謝扶光:“刺青很疼。”
“那你之前還說不疼。”
“我可以忍受,你不可以。”
“我可以忍受。”
“你不用忍受。我不想讓你疼。”
“但我想————”
“不許想。”他將頭埋進她肩頸處,低低輕笑起來,“你愿意把我紋在身上,我很高興。”
她摸摸他錦緞一樣光滑柔順的頭發,就在這時,藥爐噗呲起來。
藥熬好了。她吹吹藥,“你先喝一點。”
謝扶光直接大口大口灌藥。
“慢著點,別嗆到了,沒人跟你搶藥喝。”她將將言罷,他就已經把藥全部喝完。
放下藥碗,謝扶光道:“可以了,親我。”
迎著他渴望到發光的眼睛,沈秀擦掉他唇邊的藥漬。
隨后,她將唇輕輕印在他頰邊。
如凝脂的肌膚,泛著花香,她仿佛親在初綻的花朵上。
一親完,她立刻觀察謝扶光的反應。不出意料,他又興奮到顫抖起來。她快速給他灌藥,同時去按壓他的穴道。
謝扶光喘息著,喘息著,沒暈過去。
“有用!”沈秀松氣,安下心來。她按著他的極泉穴,道:“太好了。”
謝扶光沙啞著嗓音,“再親一下。”
“扶光,慢慢來,一天之內別受太多刺激了。”
得不到她的親吻,他便又躺進她懷里,繼續做她的菟絲花。
入夜,沈秀蒙在被窩里,回想起嘴唇上的觸感,還能感受到那種滑膩的幽香,她捂捂臉,強制自己進入睡夢中。
另一邊軟榻上,朦朧燭火里,謝扶光一眨不眨注視床上的沈秀。他撫摸身上的刺青,就好像在抱著沈秀一樣。
天亮,晨霧若有似無,入縹緲的白紗,圍繞著重巒疊嶂的群山。沈秀還在睡夢中,就聞到絲絲縷縷的藥香。
床邊,謝扶光手里捧著藥碗,聲含期待與渴望,“秀秀,親我。”
一大早,他捧著藥碗,專門等她醒來親他,好似干渴了一整個季節的花。
她有點想笑。
此時的謝扶光,海藻一樣長卷的發絲攏在肩后,身上裹著濃郁的花香。
屋內略微昏暗,他身上似有煙霞輕攏,整個人如若一朵開在清晨的曼陀羅花,花瓣沾染著晨露,艷昳欲滴,誘惑著行人去采擷。
如此秀色可餐,充滿了誘惑,蠱惑著沈秀去親他。美色當前,她實在是難以抵抗,很容易就被熏了心。她也想親他。
但她擺擺手拒絕,“還沒吃早飯,吃了飯才能喝藥。”
“已經做好了。”
飯桌上,吃了一口包子,謝扶光一口灌下整碗藥,喝完藥,立時道:“好了。”
沈秀:“……”
“你吃一口就飽了?”沈秀凝噎,她夾起包子,喂到他嘴邊,“來,多吃點。”
他乖乖吃下。于是她又給他喂了個包子。他依然乖乖吃下,好像無論她喂什么,只要是她喂的,他都會吃下去。
給他喂了兩個包子,再催他喝完一碗粥,沈秀才停手。
飯畢漱口之后,謝扶光直接貼上來,他指向他胭艷的嘴唇,“要親這里。”
親嘴?沈秀心跳加速,指甲用力戳了一下指腹的肉,她緩慢地,輕輕地靠近謝扶光的臉龐。
兩唇相接,清涼溫軟的觸感下,沈秀腦中升起一片白茫茫的霧。
白霧里,曼陀羅花剎那綻開,熱烈怒放,秾絕冶艷,激得她全身血液逆流而上,靈魂都在震顫。
她頭暈目眩,意識開始發昏,只覺自己也要暈過去時,耳邊忽然傳來“砰”的一聲響。
頓然,她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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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地上,謝扶光雙目緊閉,已然昏迷過去。
“扶光!”
謝扶光又一次暈了過去。
等他恢復清醒,他第一句話就是還要她繼續親他。
明明知道自己承受不了,又還想要。
沈秀噯了聲,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
足足花了半個月,謝扶光才逐漸適應過來。經過半個月的練習,習慣,適應,在親吻時,謝扶光總算不會暈倒了。
這半個月,每日,他倆都要親一次。因為怕謝扶光身體出問題,沈秀規定每日只能親一次,謝扶光對此不滿,但也能聽她的。
半個月過去,謝扶光總算“正常”一點了。
謝扶光的身體正常后,不滿足于每日一次親吻。這之后,他整日里都纏著她要親。
在他的糾纏之下,沈秀的嘴唇發腫,處于一種無奈,卻又歡喜甜蜜的狀態里。
這一日,沈秀摘下謝扶光手臂上纏的布,道:“胳膊終于痊愈了。我給你做點好吃的,慶祝慶祝!”
“我不要好吃的,”謝扶光直視她,“我要你親我。”
明明剛剛才親過。沈秀扶額,“還是得節制一下。”
每當這時候,謝扶光總會牽住她的衣袖,低垂眉目,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說,卻又像是什么都說了。這副委屈又難過的樣子擺在沈秀面前,沈秀豈能不妥協?
她總是吃這套的。
暗自嘆息一聲,沈秀放下纏胳膊的布條,去親他。
親吻是互相的,謝扶光若想親她,可以直接親。但他總要她先主動親他。仿佛這樣,就能證明她很喜歡他,很離不得他。這樣能減輕他的焦躁不安。
因而,沈秀沒有覺得他不主動親她,是不夠喜歡她。她并不因此而不悅。相反,她很能理解他,且心疼他,也樂意主動親他。
屋外又落下雨絲。春雨淅淅瀝瀝,細細密密。沈秀抱著謝扶光,笨拙,毫無技巧地吻著他。
他眼睫微顫,眼尾濕紅,同樣笨拙地吻著她,雖笨拙,卻赤誠熱烈到要將她吃進肚子里。
他們的睫毛顫抖著交疊,互相摩擦,猶如蝴蝶交尾時的輕顫。
綠紙窗外,絲絲細雨,潮濕水潤,拉扯糾纏,綿亙不絕。
第 133 章
籬笆外的菜畦里, 沈秀彎著腰,一把一把掐著新嫩鮮綠的豌豆尖。四月的豌豆尖最最適口,煮進湯面里, 燙暖鍋吃,脆嫩鮮美,只叫人好吃得停不下嘴。
她掐著豌豆苗, 轉頭去望籬笆內。籬笆里,水池邊, 謝扶光坐在邊上,在剝豆角。
他的長發并未像以前那樣, 全部束在紅瑪瑙發冠里, 束成高馬尾。而是半披半束,紅色發帶微攏住一層發絲,垂在肩后。
長發如流云瀉地, 耳垂沾染著光,似若珍珠。
他剝著豆角, 動作細致, 輕柔, 優雅,舉手投足都在發光。
扶光, 扶桑之光, 意為日光也,他就像日光一樣,閃閃發光, 奪目耀眼。他這名字改得極好, 與他十分相襯,好似這名字原本就應該是他的。
想起他原本的名字, 她呸了聲。原良謙這個畜牲,給自己親生孩子取名為“厭”,沒有半分父子之情,真真是毫無人性。
分出神咒罵了原良謙好幾遍后,她繼續注視謝扶光。漸漸地,她看他看得出了神。
這樣一個強大,優雅,漂亮,艷麗,溫柔,體貼,疼人的男人,她何德何能,能夠擁有他?
大抵是她上輩子做了好事,老天才這般獎勵她的。
想到此,她頗為慶幸。
謝扶光望了過來,與她對視上。他眉眼似水,比四月的春風還要溫柔,“摘完了?”
她回以一笑,舉舉手里的豌豆尖,“還沒,我再摘一些。”她繼續掐豌豆尖。恰時一陣微風吹來,風里有花香,草木香,果蔬香,各種香氣交織而成的香氣,清新寧然。
舒適愜意的香氣里,她回頭望望謝扶光,又望望四周。四周菜畦新綠,流水潺潺,樹影婆娑,桃花灼灼,枝條裊裊,鳥語花香,如仙境般。
住在這樣一個猶如仙境的地方,有一個這樣好的夫君,吃穿不愁,生活富足,這樣美滿的日子,幸福到夢幻,夢幻到似在夢境里。
若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她希望這場夢,能夠做到她死去。
從菜畦里跳出來,她還沒走到謝扶光身邊,他就先放下豆角,
銥驊
走過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拿掉她發間落下的一片樹葉,道:“親我。”
動不動就要親,隨時隨地,隨時隨刻都要親,沈秀已經習慣。
唇瓣相貼,氣息交融。沈秀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她拍拍他,“好了。”
他意猶未盡,在她唇角碾轉流連許久才離開。他將臉埋進她頸窩里,慢慢喘氣。
她也喘著氣,手習慣性摸他的長發。波浪卷的長發絲滑光潤,觸感極好,摸著很讓人上癮。她像是在摸綢緞,一下又一下,從上往下摸。
“扶光,你為何不像以前那樣扎頭發了,以前那樣不是更利落方便嗎?”
謝扶光輕笑,“你喜歡摸,這樣扎,摸著更方便。”
原來是為了她。她莞爾,“你想怎樣扎就怎樣扎,不必特意遷就我。”
“沒有遷就。你喜歡我便喜歡。”
他這人,好像喜歡她,就會把她當做一切,認為她什么都是對的,一些行事以她為宗旨。這種純粹的熱烈赤誠,真真叫她招架不住。
“啵!”她沒忍住,不禁捧起他的臉,用力一口親在他臉上。
他低下臉,示意她再親一下。她笑吟吟,又用力親一口。他也在她臉上用力親了幾口,接著又吻到了她的嘴角。
再一次被親得喘不過氣來,沈秀遭受不住了,“回屋燒飯去!”
午時,謝扶光用豌豆尖燙了暖鍋子。他把燙好的菜放到沈秀碗里。沈秀吃了,立刻豎起大拇指,不吝贊賞:“好吃!你的手藝真好!”
沈秀吃得肚皮圓滾,午睡去了。謝扶光坐在床邊給她按摩。
她催促他,“不用了,你去睡。”
“馬上。”
舒舒服服的按摩里,沈秀困意濃重,長睫耷拉下去。
平日里,午睡沈秀要睡半個時辰。今日她做了夢,提前醒來。
“扶光?”
謝扶光沒在屋子里。外面也沒有。她不曉得他去了哪里。
她坐在屋檐下,托腮等他。下午的日光爬上她指尖,溫暖氳人。她用指尖輕輕撥弄著空氣里的日光,久等謝扶光等不來,漸漸地,溫暖氳人的日光讓她覺得煩躁起來。
謝扶光到哪里去了?為何還不回來?她蹙眉,遠望籬笆之外。
她想見他,想迫切地知道他在何處。想念與擔憂,逐漸發酵成一種焦慮。她起身,在屋檐來回下踱步。
想見他。想見他。想見他。她越踱步,越焦躁。于是她出門尋他而去。
“多春妹,你有沒有看到謝扶光?”
多春妹搖搖頭,“沒有。”
“多謝。”
“阿奶,您看見謝扶光了嗎?”
“不曾看見。”
“謝謝阿奶。”
找了一圈,仍未找到謝扶光,沈秀環顧四處,心中焦慮更甚。
忽而,她駐足。這一刻她能切身體會到謝扶光的感受了。他與她分開時,大抵也與她現在的感受一樣。焦慮,煩躁,不安。
只不過,他的情況比她更嚴重。
她蹲下來,抱住頭。
一陣花香蹁躚進她鼻子,一雙熟悉的靴子出現在她面前。
她火速仰頭,“扶光!”
謝扶光逆著光,唇紅齒白,似笑非笑,“蹲在此處作甚?”
她猛地一下子躥起來,撲進他懷里,“你跑哪兒去了!”
他回抱住她,“摘櫻桃去了。方才你午睡說夢話,說想吃櫻桃。”
“……我好像是做夢夢到櫻桃了。你去摘櫻桃了?”
他把籃子舉到她面前。籃子里裝滿了鮮艷欲滴的櫻桃。沈秀心頭微動,“謝謝你。不過,你以后出門要跟我說一聲,留個字條也好,不然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會擔心的。”
“在你午睡醒來之前我會回去。但我沒料到你會提前醒來。”謝扶光道,“以后不會這樣了。”
她點點頭。
“櫻桃已經洗過,嘗嘗?”他拿起一顆櫻桃,喂到她嘴邊。櫻桃細膩多汁,清香甜美,“甜!”
謝扶光:“多甜?我想知道。”
她拿起櫻桃喂給他,他卻沒吃,只盯住她的嘴唇。她頓時悟了。笑笑后,她含了一顆櫻桃,親上他的唇。
溫熱,濕潤,纏綿,汁水甜膩到令人沉溺。
風吹花落,片片落花落在沉溺在沁甜櫻桃汁里的兩人身上,他們渾然不覺,仿佛要擁吻到天荒地老。
一位婦人經過,瞅見這一幕,瞠目結舌。光天化日之下,他們竟然……她沒見過這種場面,一時呆滯住,動也不能動。
碾咬著沈秀的唇瓣,謝扶光掌心運力,朝婦人的方向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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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被點了啞穴的同時,身體飛起來,一下子遠離了他們。
落在遠處的田里,婦人吃了一嘴泥。她趕緊爬起來,吐掉泥巴,疾步家去!
沈秀挽著謝扶光回家時,嘴唇仿佛都被櫻桃染紅了。她抿抿又紅又腫的唇瓣,想說他們得節制一些,但又沒說出口。
面對謝扶光這樣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她大抵可能也忍不住,也沒法節制。
小溪里,有小鴨子在游來游去。
沈秀道:“扶光,我想養幾只小雞小鴨。周姐家里孵出了小雞小鴨子,我們去換幾個回來養著,等它們長大了下蛋吃。”
“好。”他說著這話,親了一下她的指尖。
到了家,謝扶光拿上肉和米,與沈秀一同去周家。
周姐家的小雞崽小鴨子,身軀圓潤飽滿,羽毛金黃,毛茸茸的,嬌小又可愛。沈秀拿起一個圓滾滾的小雞崽,摸摸它的羽毛,“真乖!”
周姐笑道:“我家的雞崽鴨仔都長得好又干凈,你隨便挑,都好養,絕對養得活。”
沈秀挑選著,她抱起一只胖嘟嘟的小黃雞。對其愛不釋手,甚至想親親它。
謝扶光向小黃雞投以一瞥。
選好了六只小黃雞小黃鴨,沈秀與謝扶光辭去。
回家的路上,沈秀注意到地上謝扶光的影子。她想起上一次她與謝扶光從周姐家離開,回家路上,他一步一步踩她影子的事。
隨之,又想起之前她找不到他的焦慮不安。
她松開謝扶光的手,“扶光,你往前走,我要踩你的影子。”
謝扶光明白她這么做的原因。她要踩住他的影子,如此他就不會離開她。
笑意從他頰畔漾開,他的胸膛笑得震動起來,“好。”
沈秀認認真真,一步一步踩住他的影子。直到家門口,她站定,鄭重道:“我踩住你的影子了,以后你不會離開我了。”
謝扶光重新牽住她的手,“不會。”
進了院子,沈秀摸摸可愛的小雞小鴨子,每一個都摸一摸,喜歡得不得了。她掂起胖嘟嘟的小黃鴨,實在沒忍住,親了一口,“太可愛了。”
稀罕完小雞小鴨,沈秀直奔灶屋,去給小雞小鴨子熬米粥。
謝扶光站在籠子前。他蹲下來,歪頭審視小雞小鴨。
小雞小鴨也歪頭看他。
他捉出那只被沈秀親過的小黃鴨。
毛茸茸的胖鴨子在他手里扭了扭肥屁股,它瞳仁亮晶晶,金黃的毛軟乎乎,任誰見了它,恐怕都會被它的樣子可愛到心都融化。
然而謝扶光無所動容。他審視它,眸光冷漠,無機質,透著一種非人感。他擦了擦它腦袋,那里是沈秀親過的地方。
他捏住小鴨子的脖子。只需要輕輕一擰,它脆弱的脖子就會被擰掉。
他緩緩翹起唇角,笑意溫柔,動作卻殘忍至極。@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小黃鴨的脖子被擰到一半,他腦海里閃過沈秀的身影,是以,他住了手。
握著瑟瑟發抖的小黃鴨,謝扶光輕聲道:“算你命大。”
“你在做什么?”沈秀的聲音兀地從他旁側響起。
第 134 章
“你在做什么?”
謝扶光:“摸摸它。”
沈秀笑道:“很可愛罷, 你也忍不住要摸。”她戳戳小黃鴨的屁股。
他把
銥驊
小黃鴨放進籠子里,俯身親了一下沈秀。她回親他。纏綿了不知多久,沈秀終于記起鍋里還熬著粥, “哎呦,粥該撲出來了!”她急急忙忙跑回灶屋。
粥放涼,沈秀給小雞小鴨喂粥時, 之前那只被她親過的小黃鴨如一陣風,狂奔而至。
它長得最胖, 跑得卻最快,吃東西最積極。它第一個跑到碗前, 嗖嗖嗖開始吃。
沈秀忍俊不禁, “你這么胖,不如給你取名叫大胖?就這樣,以后你就叫大胖。”
“大胖, 慢慢吃,鍋里還有。”她格外喜歡大胖, 等它吃完飯, 擼它的軟毛擼了許久。
翌日, 沈秀拎上小竹籃,囑咐謝扶光, “扶光, 等會兒粥涼好了,你喂喂大胖它們,我去村頭弄一些野蔥和野芹, 馬上就回來。”扔下這句話, 她快步出門。
謝扶光把涼好的米粥盛進碗里,一把粥放到地上, 小雞小鴨就爭先恐后飛奔過來。
大胖仍然第一個沖到碗前。正要吃粥,它的身體被一只無情鐵掌拎了起來。
大胖尖叫:“嘎————”
謝扶光捏著它,讓它看著它的同伴們吃飯。
自己吃不到,只能看別人吃得歡快,大胖眼珠瞪圓,叫得更凄慘:“嘎!!!”
謝扶光頰邊噙笑,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它的慘叫。
“嘎!!!”大胖憤恨地扭過頭,去啄謝扶光。啄不到。它氣得渾身毛都飛了起來,胖嘟嘟的身體都鼓成了球。
很快,碗里的粥被其它小雞小鴨造完。其他小雞小鴨吃飽候,悠哉悠哉離開,逛院子去了。
謝扶光松開大胖。大胖一得自由,立馬去啄謝扶光,“嘎!”
謝扶光手掌一動,掌風打向大胖。大胖肥胖的身子就歪倒在地。它爬起來,再啄,再歪倒在地。它也犟得很,非要啄到謝扶光不可。
謝扶光坐下來,頗有興致地看它一遍遍摔倒,一遍遍爬起來。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大胖仍不放棄。
余光發現沈秀回來,進了籬笆,謝扶光收起掌風。沒有了掌風的阻擋,大胖一嘴啄到謝扶光腳上。
一進院子,就見大胖在啄謝扶光,沈秀詫異,“這是怎么了?”
謝扶光:“我也不知。”
大胖氣呼呼,用力啄謝扶光,把他的褲腳都啄臟了。
“大胖!”沈秀趕緊把大胖抓起來,“你啄他做什么?”
大胖把腦袋朝謝扶光的方向扭,一副不啄死他,誓不罷休的樣子。
謝扶光道:“它或許不喜歡我。”
“怎么會?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到它了?”
“什么也沒做。它或許只是單純不喜歡我。”他說到這里,語氣低了許多,“它不喜歡我,就像我父母不喜歡我一樣,我并不招人喜歡。”
“誰說你不招人喜歡了?”沈秀揚聲,“你可招人喜歡了!你這樣的都不招人喜歡,這世上還有招人喜歡的人嗎?”
“你父母不喜歡你,是他們的錯,至于大胖它……”沈秀噎了一下,“家禽的心思難猜,可能它也不是不喜歡你,這些小雞小鴨什么的,可能就是會有些莫名其妙的行為吧。”
她說著這話,手里的大胖還在望謝扶光的方向啄,明顯恨他恨得要死的模樣。她咳了咳,把大胖關進籠子里。
進了籠子,大胖往縫隙里鉆,想鉆出來繼續啄謝扶光。
沈秀嘖了一聲。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大胖到底在作什么怪。她心念電轉,對謝扶光道:“或許是它嫉妒你長得好看。嗯,一定是這樣。反正,你很招人喜歡的,別人不喜歡你,肯定是別人的問題。”
謝扶光不言語。沈秀心疼他,她洗干凈手,捧住他的臉,“扶光,你真的很招人喜歡的。我可喜歡你了。”
“有多喜歡?”
“最喜歡。”她特別認真,“最喜歡最喜歡!”
言畢她親親他,“最最最最喜歡!”
“最最最最喜歡?”
“對!”
謝扶光胸膛劇烈起伏,睫毛快速顫動,明顯又有之前那種歡愉到要抽過去的趨勢。沈秀趕緊捏住他的虎口穴,穩住他,“冷靜,扶光,冷靜!”
口中喊著冷靜,沈秀忙不迭從懷里摸出藥丸子,塞進謝扶光嘴里。藥丸子是周阿婆給配的藥,比喝湯藥要方便得多。
謝扶光眼尾如同沾了一片桃花,他喘著氣,把腦袋埋進沈秀頸窩里。
她趕忙拍他的背,給他順氣。擔憂他的同時,她忍不住想笑。她只是說最喜歡他而已,他就能高興成這樣。她唉了聲。
過了一個半時辰,又到喂小雞小鴨的時候。沈秀打開籠子,把大胖放出來。大胖理也不理香噴噴的米粥,直奔沈秀身側的謝扶光。
“嘎!”
沈秀一把拽住大胖,她就奇了怪了,它到底為何如此不待見謝扶光。莫非真是嫉妒他長得好看?鴨子的審美與人是同樣的?
她凝重道:“扶光,要不你試著喂它一些吃的,和它熟絡熟絡?你去抓一把小米來喂它試試。”
謝扶光去抓了一把小米,喂到大胖嘴邊。大胖用力一下啄他的指尖。
沈秀立即把它往后拉,急問:“你手指沒事罷?”
“有點疼。”他的手指被啄紅了。
沈秀眉帶慍色,“大胖,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胖扯著脖子,還要啄謝扶光。她直接把它關進籠子里,“你再這樣,就不給你吃的了。”
謝扶光:“它實在不喜歡我。”
“那是它的問題!”沈秀握住謝扶光被啄紅的手指,“還疼嗎?”
“疼。”
“這么小一只鴨子,啄人這么厲害。”沈秀吹吹他的手指,“還疼嗎?”
“嗯,再吹一吹。”
她又吹了幾下,轉頭瞪向籠子里的大胖。她叉腰,為難起來。不過她也只糾結了小半會兒。她道:“把大胖還給周姐,重新換一只罷。”
“你不是很喜歡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是比較喜歡它,可是它老是啄你,那我就不喜歡它了。這只小黃鴨脾氣古怪,莫名其妙得很,我現在已經不喜歡它了。”
沈秀與謝扶光帶著大胖,一同去往周家。不過她也沒像之前說的那樣,用大胖重新換一只小黃鴨。她怕換一只又是與大胖一樣脾氣古怪的小黃鴨,于是便沒換,直接把大胖還給了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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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奇了怪了,它之前在我這里脾氣挺好的啊。”周姐詫異。
“不曉得是怎么回事。”
沈秀與謝扶光辭去。
草坡上,王嬸將編織好的竹蜻蜓放到她女兒小玉手里。
小玉咧嘴,“娘!好像真的蜻蜓!”
王嬸溫柔地揉揉她小玉的腦袋,“小玉喜歡嗎?”
“喜歡!娘,我還要一個!”
“行,娘再給你編一個。”
母女溫馨的畫面,闖進沈秀的視野里,她停下腳步。
她的母親,是什么樣的?她不記得了。她不記得她的娘,也不記得她的爹,她什么也不記得。
要是她的爹娘還在就好了。望著王嬸與她女兒,沈秀目含艷羨,同時一陣難過襲上心頭。如同被寒風凌冽過的葉子,她深深埋下頭。
謝扶光:“怎么了?”
她搖頭。他抬起她的下巴,“有什么事與我說。”
“真的沒什么。”她怕提及爹娘,他會心情不好,畢竟他厭惡他爹娘。
謝扶光:“秀秀,無論什么事,請告訴我。”
靜默良久,她悵然,“我只是想起我爹娘了。”
謝扶光微凜,下頜瞬間緊繃起來,“你想起他們了?”
“沒有。”她指指王嬸和小玉,“我看到她們,就想起我爹娘了,我只是在想,若是我爹娘還在,那該有多好。”
“你有我,還不好?”
“當然好,但若我爹娘還在,就更好了。”她垂眸,渾身透著些許惆悵與遺憾夾雜的難過。
謝扶光把她按進懷里,“只有我,不行么?”
“嗯,行。”她悶悶道。謝扶光收緊雙臂,將她抱得更近緊,仿若她要消失一樣。
抱緊沈秀,謝扶光目色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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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
他嫉妒沈秀的爹娘。即使她沒有想起他們,她仍然會惦念他們,想與他們在一起。
嫉妒的同時,沈秀難過的面容闖入腦海。她本不應如此難過。因為她的父母還在世。若不是他欺騙她,她本可以待在她父母身邊。
她本不應如此難過。她的難過,是他強行賦予她的。
日光將謝扶光的影子拉得斜長。他的影子逐漸變得專注清晰,長出了清晰的五官。
影子張開口:“不能讓她如此難過,告訴她,告訴她真相。她若知道她父母還還在世,定會很高興。”
一陣恐懼攫住了謝扶光,他對影子說:“告訴她真相,她會離開我。我不會告訴她真相。”
影子:“為了把她留在你身邊,你寧愿讓她如此難過。你何其自私卑劣!”
謝扶光:“我本就自私卑劣,我本就是這樣的人。”
影子:“你怎能忍心看她如此難過,告訴她,告訴她!”
耳膜上如有刀片在攪動,謝扶光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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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謝扶光放開,沈秀滯了一下。見謝扶光捂住耳朵,似乎很疼的樣子,她忙問:“扶光?你怎么了?”
他面上血色褪盡,嘴唇蒼白起來,道:“沒事。”
“你這哪里像沒事的樣子!你耳朵怎么了?疼?”
“沒事。”他聲音喑啞,重新抱住她,雙臂一點一點收緊力道,像是唯恐她離開,要將她揉進他的骨血里,與他融為一體,不再分離。
“我們去周阿婆那里看看!”
“不用,別動,讓我抱抱就好。”
她猶疑了一下,安靜抱住他。
不知多久過去,謝扶光恢復如常,他握著她的手,“回去罷。”
“你沒事了嗎?”
“沒事了。”
“你方才是怎么回事?你的耳朵怎么了?”
他的眼神變得空遠起來,“方才似乎聽到有人說,你要離開我。”
“誰說了?”
謝扶光:“是我的錯覺。”
他產生錯覺,聽到有人說她要離開他,所以才有剛剛那副很疼的模樣?她喉嚨發干,安慰他,“為何會產生這樣的錯覺!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也不會。”
“永遠也不會?”
“永遠也不會!”
為了讓謝扶光更安心些,到了夜里,沈秀走到謝扶光的榻邊,“今晚別睡這里。”
謝扶光眉骨微動,握緊她的手腕,“你要趕我回屋睡?”
她指向自己的床,“不是,我想讓你睡那里。”
“我睡你的床,你睡何處?”
她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當然還是睡我的床。”
謝扶光默了默,“你要與我睡一起?”
她點頭。
下一瞬,他直接下榻,步伐飛快上了她的床,似是怕她反悔一樣。
他坐在床上,直勾勾望著她,等她上床。
沈秀失笑,走過去。剛到床邊,就被他拉上床。隨之便被他箍入懷中。
他的雙手如鎖鏈,將她鎖住,讓她插翅難飛。
背部,腰部,腿部,全部被他纏住,她像是被裹住的蠶蛹。
仿佛要將她嵌進他身體里的鎖入式擁抱,讓她有點窒息。她呼了下氣,“扶光,你可以不用抱這么緊。”
他稍微松了下力道。她摸摸他光滑細膩的臉,親了一下,“睡罷,做個好夢。”
他將唇放在她頰邊,沒有離開。
夜漸深,濃郁的黑色,如一只巨獸,將整個世界吞噬進去。白日里的影子,從巨獸的血盆大口里跳出來。
影子:“告訴她,告訴她,告訴她!”
謝扶光蜷縮起來。將耳朵貼在沈秀的心口,試圖用她的心跳聲,屏蔽掉影子的聲音。
第 135 章
沈秀在一陣被鎖死的窒息感里夢醒。她稍微一動, 謝扶光便纏她纏得更緊,即便他還在睡夢中。
好像生怕她從他懷里離開一樣。她扯扯嘴角。@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晨光斜進窗戶縫隙里,一縷一縷灑在他如凝脂的側顏上。她伸出手, 指尖輕輕碰觸他的睫毛,鼻子,嘴唇。
濃密纖長如蝶翼的睫毛, 高挺精致的鼻子,嫣紅如花瓣的嘴唇, 他的五官每一處都長得漂亮至極。
他的五官每一處都長到了她的心坎上。怎么會有人能長得這這樣合她的心意?
可是她失憶后,醒來第一次見他, 也沒覺得他長得合她心意。雖然他的的確確很漂亮, 恐怕會合很多人的心意。但她當時并沒有覺得合她心意。
她想,或許是因為她喜歡上了他。所以才覺得,他長得合她心意, 完全長在了她的心坎上。
沈秀沉浸在謝扶光的美貌里,一下又一下地描摹他的五官。
謝扶光微微掀開長睫, 如星河一樣的瞳孔展現在她視野里。她心一動, 不自覺貼過去, 親上他的眼睛。
與他歪纏了會兒,沈秀道:“該起了。”
他沒松手, 在她頸窩里蹭了下, “為何不能一輩子這樣躺在床上。”
她知道,他的意思不是想一輩子躺在床上睡覺,而是一輩子躺在床上抱著她。
“一輩子都這樣躺在床上, 那我們得餓死。”她扯他的胳膊, “起來了,燒早飯去。”
“想吃些什么?”
“姜絲馎饦, 還有油炸檜。”
謝扶光:“再炸個魚筍夾子?”
“對。”她愈發饑餓起來。魚筍夾子是每頓必不可少的,她吃不膩。
謝扶光從床上起來,“做好了叫你,你繼續睡。”
“睡不著了。”沈秀跟著下了床。
今日朝霞燦爛,又是一個春光明媚的好天氣。沈秀在霞光里,伸伸懶腰。雞鴨籠子里,小雞小鴨已經醒了,見她依一來,嘰嘰喳喳叫起來。
一夜過去,小雞小鴨都還活著。她放下心,把菜糊糊倒給它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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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食,沈秀坐在月季花前,修剪花枝。謝扶光在邊上掃地。院子里的地面上盡是落葉與花瓣,厚厚疊了一堆。
“秀秀,剪花兒呢?”王嬸牽著小玉,從籬笆外經過。
沈秀點頭,“嬸兒,您這是去哪兒?”
“剛去網了蝦子,這會子回家去。”與沈秀寒暄了幾句話,王嬸牽著小玉家去。
沈秀目送母女倆走遠,她滿含艷羨,周身又浮現出夾雜著惆悵與遺憾的難過來。
目光停留在沈秀身上,謝扶光的耳膜再次鼓噪起來。他隱忍著疼痛,放下掃帚,從背后抱住沈秀。
他特意從背后抱她,不讓她瞧見他面上的情緒。
沈秀順勢靠著謝扶光微涼的胸膛,整理好心情后,她道:“扶光,我們也去河里抓蝦,弄些蝦子回來吃?我們一起去抓蝦?”
“你不能下水。”
“我也沒說要下水呀,我就在邊上不下水,你抓。”她嘿嘿笑,“那就辛苦你了。”
因為之前險些溺亡的陰影,她現在仍然不敢下水。
剪完了花枝,沈秀與謝扶光一同去往河邊。三月黃魚四月蝦,此時正是吃河蝦的好時節,而最近雨多,河里魚蝦長得好,多得都吃不完。
河邊也有其他人在釣魚網蝦。沈秀瞟了瞟站在河邊的那兩位姑娘。那兩位姑娘,身段纖細,模樣很是俊俏。她不禁多瞄了幾下。
謝扶光擋在她身前,擋住了那兩位姑娘,“她們有什么好看的,看我。”
女子的醋他都吃。他這拈酸的模樣,讓沈秀啼笑皆非,“好好好,看你看你,只看你。”
“扶光,你在這里釣魚網蝦,我去那邊采些紫云英,回去弄了給小雞小鴨們吃。”沈秀背上小背簍,去另一邊采摘紫云英。
采摘紫云英時,沈秀偷瞄謝扶光。他沒有去看那兩位俊俏姑娘,一眼也沒看。似乎那兩位姑娘對他來說,只是透明人。
她一個女人,都忍不住想偷看美麗的姑娘,他作為男人,居然將她們當做透明人,看也不看一眼。
謝扶光在看她這邊。她挪到哪兒,他的視線就追隨到哪兒。
這種把她當做唯一中心的絕對忠貞,猶如蜜汁,把她心臟淹沒。沈秀渾身上下,甜得都想吃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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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壓一壓了。
含著笑,她喊道:“別看我來,看著籠子,還有魚鉤,注意魚蝦!”
他頷首,把注意力轉移到地魚鉤與籠上。
沈秀說著讓謝扶光別看她,專心做他的事,她自己割著紫云英,割著割著心思全部轉移到了謝扶光那邊。
河岸邊,謝扶光長身玉立,風將他半披半束的長發吹得飄動起來。紫陌花重,花澗深深,他宛若開在河邊的曼陀羅花,冶艷美麗,仿佛是整條河流精心滋養出來的一朵花。
她看著他,怎么也看不夠。
謝扶光若有所覺,側頭,與她對視上。他眸子里醞開柔和的笑意,如新雪般明凈純粹。
她咧嘴,笑著向他招招手。
春風里,他們相視而笑,都忘了自己手里的事,時間仿佛被拉長,一切都變得緩慢起來。
這一刻,沈秀想把時間暫停,留在這一刻。
“哞————”牛叫聲驟然響起。
沈秀立馬回神,她揮揮手,讓謝扶光繼續干活。她也低頭繼續割紫云英了。
謝扶光釣到了兩條大肥魚,一籠子河蝦。地籠里的河蝦清灰透亮,沈秀雙目發光,“好多!”
“夠了嗎?”
“夠了夠了,夠吃了。”
謝扶光捋了下沈秀有點亂的額發,“回去給你做香辣油爆蝦。”
沈秀舔嘴,迫不及待想吃香辣油爆蝦。
回家路上,正好又碰到先前在河邊釣魚網蝦的兩位姑娘。謝扶光仍然看也不看她們一眼。
見此狀,沈秀停下腳步,“扶光,有件事想與你說。”
“什么?”
她清嗓子,一字一句:“扶光,我今日好像比昨日更喜歡你了。”
謝扶光喉結滑動,“我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喜歡你。”
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喜歡她。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恐懼她離開他。
聽到謝扶光的話,沈秀撲進他懷里,眉眼彎彎,“我曉得了。我以后也會一日比一日更喜歡你,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喜歡你!”
灶屋里,沈秀在灶門前燒火。她用火鉗撥開灶洞里的柴塊,之后吹火筒吹了吹。
火燒大了,謝扶光往油鍋里倒油。油爆蝦,用豬油爆更香。凝固的透明豬油在鍋里化開,謝扶光開始炸蝦。
灶洞里的火柴一點點燃燒,謝扶光手執鍋把手,鍋鏟勻速利落地翻動鍋里的蝦子。河蝦飛到半空中,與橙紅的火舌碰撞,碰撞出霸道濃郁的鮮香,香得直讓沈秀口水直流。
她嘶了聲,“好香。”
“快了,馬上就能吃。”謝扶光顛動鐵鍋,半空中的河蝦盡數跌入鍋內。再翻炒兩下,香噴噴的香辣油爆蝦出鍋。
炒得金紅金紅的油爆蝦,連殼帶肉一塊嚼。有些酥的殼子鎖住了蝦肉的汁水,嚼巴嚼巴,殼薄肉嫩味甜,好吃到停不下嘴。
沈秀飯量大,一個人就吃了幾乎一整盤香辣油爆蝦。她打著嗝,滿足地對謝扶光道:“扶光,下一頓還想吃這個。”
“好。”謝扶光擦擦她唇上的油漬,正要說話,外頭傳來人聲。
是村里頭幫他們家種地的婦人。今年地里的土豆到了收獲的時候,婦人按照當初約定好的,把分給他們家的土豆拖了過來。
臨走時,婦人還將一包松茸遞給了謝扶光,“扶光,這是你要的松茸,最新長出來的一茬,可鮮了,盡快吃了啊。”
待婦人離去,沈秀問:“你找她要了松茸?”
“最近是長松茸的時節,食譜上有一道菜豆腐松茸釀肉。松茸撕成絲,用香料與熱油熬成油松茸,并些豬頭肉與剁椒,塞進豆腐里,蒸,悶,炒過后,燒出來的豆腐松茸釀肉,香辣鮮醇,爽口味美。香辣口的菜,你大抵會喜歡吃,我想試著做做。”
他閑暇時,不是膩著她,就是在為了她看菜譜,學廚藝,為了滿足她的口味,讓她吃得更好。沈秀心頭熱熱的,“辛苦你了。”
“扶光,我好像,好像又更喜歡你了。”說完,她親了上去。
他睫毛微顫,與她十指相扣。
春陽高高懸掛,一縷一縷日光斑駁地灑在臥室里,為靜謐的室內增添了幾分暖意。
午睡醒來,沈秀打打呵欠,問謝扶光,“你何時醒的?”
“才醒不久。”他其實并未午睡,一直睜著眼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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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一下,我想去茅房。”沈秀從床上支起上半身。由于她還昏昏沉沉,沒怎么清醒,四肢有點不協調,故而她才支起上半身,就跌倒下去。
跌到謝扶光身上,她一把按住了他的某個地方。
幾乎是一瞬間,某一處迅速變化。
沈秀滯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回手,兩頰緋紅,猶如滴了血,“對、對不起!”
謝扶光看著某處,目露疑惑,“你方才用了內力?”
“呃?內力?沒有!”她不知他為何這么問。
“那為何你輕輕一碰,我這里便腫了起來?”
聞此言,沈秀詫然,“你……你這里以前沒這樣過?”
“沒有。這是第一次。”
“你不知這是怎么回事?”
“不知。”他疑惑,如瓊如花的面龐上,透著讓沈秀無比驚訝的無知與純情。
謝扶光歪頭,綢緞般的長卷發散開,“我是不是病了?”
第 136 章
謝扶光歪頭, 綢緞般的長卷發散開,“我是不是病了?”
沈秀噎住。她沒想到,謝扶光竟連這個都不知道。他竟然如此無知, 如此純情。
“這不是病,這是……”沈秀很難為情,“這是……”
她該如何解釋!即便他們都親過了, 抱過了,都睡一張床了, 可說這種事,她還是很難出口。
瞥瞥他“腫”起來的某處, 她面紅耳赤, “這不是病,這是正常的。”
他不解,“嗯?”
“男人就是會這樣的。”
謝扶光的視線在他下面逡巡良久, 仍然不大明白。
“反正男人就是會這這樣,你不必擔心, 這不是病。”
沈秀想, 謝扶光連這個都不知道, 那男女之事,他定然也不了解。他什么都不知道, 以后他們成親了怎么辦?他總要去了解的。
她得告訴他這些事。思定之后, 她做好心理準備,道:“你聽我說……”
她吐字飛快,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噼里啪啦說完, 她咽下口水,“大概就是這樣。”
謝扶光眉骨微微聚攏, 作思考狀。旋即,他若有所悟。
他指著腫脹的某處,“原來我這里,是為你而生的。”
沈秀一愣。
他那里,是為她而生的?她被他這句話撩撥得心跳加速,心都要跳出來,她撓撓頭,“喔……嗯……是嗎……”
謝扶光緩慢地眨了一下睫毛,“它是你的,現在它腫起來了,它很難受,你要幫它么?”
“不行!”
“為何不行?”他偏偏頭,半垂的眸子,酒釀一樣醉人,勾得沈秀心神動搖。
她拍拍額頭,讓自己清醒一些,“這種事,得、得成親后才能做的!”
“我們何時成親?”
“反正不是現在。”
謝扶光長發垂至胸前,眼尾泛紅,唇色水潤。他一字一句,蠱惑她,“秀秀,它很難受,憐惜憐惜它。”
她招架不住,差點就點了。她拔腿就跑。
謝扶光拉住她,“秀秀,你為何如此了解此事?”
這種事,難道不是正常人都應該知道的?她雖失憶了,但又沒傻,潛意識里還是知道這些事的。誰能像他一樣,二十歲的人了,連這種事都不了解,如此純情無知,似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
“一般人都應該知道罷。”她摸摸鼻尖,“咳,我練功去了!”丟下這句話,她如一陣風,消失在門口。
“吼吼哈嘿!”沈秀砰砰砰練著拳,停下來擦汗時,耳邊回響起方才謝扶光說的話。
“原來我這里,是為你而生的。”
謝扶光對她的絕對忠貞,讓她只覺如至云端,整個人都飄乎乎的。
耳邊傳來腳步聲,謝扶光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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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去瞥他下面,很快她別開頭。她悶聲道:“你好了?”
他過來,擁她入懷。卷住她的身體,下巴抵著她的肩膀,又是要將她嵌入身體一樣的嵌入式擁抱。
“我渾身都是汗,別弄臟你了。”
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并不嫌棄她的汗。他輕輕一舔她脖子上的汗。
沈秀脖子泛起陣陣酥麻。她反應過來,他連她的洗腳水都想喝,又怎會嫌棄她的汗。
深夜,謝扶光悄無聲息點了沈秀的睡穴,來到桃花源出口。
早在出口等待已久的黑影,將幾本書交與謝扶光。很快黑影消失在一片黑暗的暗河洞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秀做了一個夢。夢里,謝扶光長發垂至胸前,眼尾泛紅,唇色水潤,“秀秀,它是你的,你幫幫它么?”
他用悅耳的嗓音蠱惑她,“它很難受,憐惜憐惜它。”
她喉嚨發干,“我……”她情不自禁伸手。
即將碰到他之際,沈秀陡然夢醒。
“醒了?”謝扶光在她耳側輕輕道。她一激,想起夢里發生的事,立刻捂住面龐。
謝扶光:“我們何時成親?”
“……不是說了別著急。”
謝扶光扒開她的手,把一本書放到她面前,“我很著急。想與你快些成親,這上面的姿勢我都要試試。”
“這是……”沈秀定睛一瞧,瞬間失音。猶如被釘住了一般。
“你哪里來的這個!”
“找別人要的。”
瞪著他手里的避火圖,沈秀渾身被燒得快冒煙一樣。
就這么把春宮圖放到她面前,直直白白要與她做上面的姿勢,他這人,真真是一點都不知羞的!
“成親還早著呢!”沈秀從床上爬起來,飛快跑出臥房。
謝扶光把避火圖放在膝蓋上,一頁一頁翻,專心鉆研。
今日日頭很曬。趁陽光正好,沈秀洗了頭發,躺在躺椅上曬頭發。
謝扶光枕在她腿上,枕了一會兒后,他取出避火圖,枕在她腿上看。
他就這么大大咧咧取出避火圖,沈秀慌忙環顧四周,生怕有村里人路過,瞅見他手里的避火圖。
她用袖子遮住避火圖,“你要看就進屋里看,別在這里,別讓人看見了。”
“別人看見又如何?”謝扶光并不在意。
沈秀很羨慕謝扶光的坦蕩,大膽,無畏。她再次感嘆,他真是個不知羞的。
他似乎在潛心鉆研避火圖,她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索性閉目休憩。
“秀秀。”謝扶光喚她。
“作甚。”
“我喜歡這個姿勢。”他指著書頁上的畫。
沈秀:“……”
她的眼睛有點疼,像是被辣椒辣過了一樣,火辣辣得疼。
謝扶光:“這個姿勢,你可喜歡?”
迎著他滿含期待的目光,沈秀說不出不喜歡的話。她含糊道:“喜歡。”
謝扶光莞爾,笑顏在日光下,如若琉璃,流光熠熠。沈秀情不自禁,湊過去親了親他頰邊的笑窩。
他支起上半身,咬住她的唇角。
……
日光正好,微風不燥。沈秀仰躺在躺椅上,手指一下一下撫摸謝扶光柔潤長卷的烏發。
愜意地撫摸他的長發時,忽而,她想起來一件事。月初清明,那會兒她忙著給謝扶光治暈癥,忘了清明節,也忘了給父母爺奶先祖們上墳燒香。雖她父母的墳墓不在此處,但也要燒個香祭個祖什么的。
“清明忘記給爹娘爺奶還有先祖們燒香了,家里有紙錢嗎?”沈秀問道。
謝扶光沉默了一下,“沒有。”
“那得去弄些紙錢。”沈秀立即行動,去村里其他人家那里換了紙錢等等祭祀要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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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盆里紙錢獵獵燃燒。沈秀跪在火盆前,點燃香,磕了幾個頭。
謝扶光也跟著她磕頭。
沈秀雙手合十,感恩緬懷她的家人。往火盆里放著紙錢,她神色戚戚然,“若是他們都還在就好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神情沉凝黯淡。謝扶光耳膜嗡躁起來。
影子爬上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陳述,“她本不該為父母傷心難過,她本可以開開心心待在父母身邊。你明明就不忍心她如此傷心難過,為何不告訴她真相?告訴她真相,告訴她!告訴她!”
影子咆哮著。謝扶光氣息粗重,他彎下腰,單手撐在地面上。
專心燒錢的沈秀沒注意到謝的異狀,她喃喃道:“爹娘,你們在下面要好好的……”
她說了一連串祝詞,最后道:“望你們能保佑我和扶光順遂無憂,長寧逢瑞。”
聽到這話,謝扶光垂目。
“扶光?你怎么了?”終于注意到謝扶光的異狀,沈秀忙不迭問。
“無事。”他嗓音沙啞,“大抵是餓了。”
“那你趕緊吃些東西,我給你拿點吃的來。”沈秀忙去灶屋拿吃食。
火盆里,紙錢熊熊燃燒,影子從烈火里爬出來,在謝扶光面前張牙舞爪,“為了將她留在身邊,你寧愿讓她傷心難過!”
“你不是喜歡她?不是喜歡她喜歡到可以為她挖出心臟?你都愿意為她挖出心臟,為何能忍心讓她如此傷心難過?”
“告訴她真相!讓她開心!讓她高興!讓她快樂!”
謝扶光睨視影子,“不,我不會讓她離開我。”
影子:“她知道真相,也有可能不會離開你!”
然而這個“可能”,謝扶光承受不起。他承受不起半分風險。
影子狂怒:“你就是個自私無恥的卑鄙小人!”
謝扶光:“我本性如此。”
沈秀急匆匆跑過來,“扶光,快吃點東西。”她拿了饅頭還有果子,“你先拿這些墊一下,我去給你熱飯。”
她面含關憂,生怕他出事。謝扶光沒拿饅頭和果子。他把她按進懷里,緊緊箍住她。
“扶光……”沈秀不明所以。
“別動,讓我抱抱。”
“你先吃點東西可以嗎?”
他拿起饅頭,啃了一口,繼續抱著她。
“你好些了嗎?”
“嗯。”
夜色深沉,屋內一片寂靜。謝扶光抱緊沈秀,一瞬不瞬注視熟睡中的她。
告訴她真相。她可能會離開他。他承受不起這個“可能”。然不告訴她真相,她會因她父母而傷心難過。
他的自私本性,與他對她的愛意,在無盡的黑夜里對峙。
像是有火在灼燒自己的皮膚。沈秀被燒醒。昏暗的光線里,她感受到謝扶光身上滾燙的熱意。
“扶光!你身上怎么這么燙?”她去摸他的額頭。
“你發燒了!扶光,快醒醒!”
“快醒醒!”
第 137 章
他昏迷不醒。她急忙去了周阿婆家。
“燒得這般厲害!”周阿婆來了之后, 嚇了一跳。待把過脈,她趕緊拿針,針刺謝扶光的少商穴等等穴位。
“阿婆, 嚴不嚴重,會有事嗎?”沈秀焦急得臉也與謝扶光一樣開始發燙。
“有些嚴重。不過你莫慌。”周阿婆肅色,仔細給謝扶光施針。待她扎完針, 她繼續給謝扶光把脈。
“阿婆,他怎會發燒?是染了風寒么?”
“心火郁積, 心神受損,致使的熱病。”
“心火郁積?心火是怎么引起的?”
“食辛食辣過甚, 滋補過甚會引起心火。外邪侵襲, 如濕熱之侵入體內,灼傷心陰,會引起心火。情志不暢, 思憂焦慮生成火邪,也會引起心火。”
“那他這是什么引起的?”
周阿婆把脈沉吟, “脾胃正常, 并非食辛辣滋補過甚。體內也無濕熱之邪氣, 并非外邪侵襲。他這是……”
她再仔細把了把脈,猜測道:“他或許是情志不暢致使而成的心火熱病?他最近情志不暢?”
沈秀詫異。謝扶光是因為情志不暢引起心火, 才發燒的嗎?他最近情志不暢, 心情不好?
可他明明看起來并沒有心情不好。忽而,沈秀想到了什么。謝扶光一離開她,就會焦躁不安
䧇璍 。隨著時間的推移, 他的焦躁不安并沒有緩解, 且一日比一日嚴重。
他這心火,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焦躁不安越來越嚴重, 淤積得越來越多引起的。
沈秀與周阿婆說了此事。
周阿婆若有所思,“焦躁不安,憂思過甚。大抵是如此。”
她看了看沈秀,又看了看謝扶光。她知道謝扶光很喜歡沈秀這姑娘。從謝扶光一親沈秀就暈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極喜歡沈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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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阿婆不知他竟如此喜歡這姑娘。都喜歡到離不得她,一離開就焦躁不安。因憂思過甚,還引起了心火,發了熱病。
這真真是……她活了這大半輩子了,就沒見過有人喜歡一個人能喜歡成這樣的。
情之一字,教人躁,教人憂,教人病也。周阿婆頗為感慨。
她吩咐沈秀給謝扶光擦身子,她則去煎藥湯。
擰擰帕子,沈秀輕輕擦拭謝扶光的額頭。
他雙目緊閉,面頰潮紅,鼻尖細細汗珠滲出。她摸摸他發燙的肌膚。恨不能將他身上的熱意轉移到她身上,替他分擔發燒的痛苦。
謝扶光忽然睜眼。他抓住她,“秀秀……”
“扶光,你————”
謝扶光打斷她,“別離開我。”
他氣息虛浮,眸子里布滿紅血絲,“別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不會的。扶光,你別太擔心了,我不會離開你,真的不會。”
他又昏迷過去。沈秀心里堵得難受。他果然是因為怕她離開他才病的。
他明明武功那么高強,身體那么強壯,可他又好像總是很嬌弱,又是暈癥,又是心火熱病的,如一朵花一樣脆弱易病。
而他這樣脆弱易病,皆是因為她。
他這樣濃重又赤烈的感情,讓她鼻腔酸澀起來。她眼眶濕潤,一邊給他擦身子,一邊哽咽,“你這人真是,作甚么要這樣擔心,我不會離開你的,說了不會就是不會。”
他何至于就害怕到如此地步。她吸吸氣,將淚意逼回去。
大抵一個時辰過去,謝扶光終于退燒。沈秀守在邊上,松下一口氣。
晨間,露濃花瘦,霧重折枝。
熬了一夜的沈秀,打打呵欠,去摸謝扶光的額頭。燒已經徹底退下去,沒有反復。
等到謝扶光蘇醒,沈秀第一時間問:“扶光,你感覺怎么樣?”
他仍然只有一句話,“別離開我。”
她溫聲道:“不會離開你。扶光,等你病好了,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她明明才喜歡上他不久。可對他的喜歡,卻濃烈到讓她幾乎溺斃。之前不答應成婚,是因為矜持。而現在,她什么矜持也沒有了,只有對他的一腔愛意,濃烈倒想要將她的全身心奉獻給他。
“病好了,就成親?”謝扶光緩聲道。
“對。”她輕撫他卷曲的長發,“你高興么?”
他動動失去血色的嘴唇,“高興。”
從前他的嘴唇多漂亮,如花般艷潤嫣紅,可現在,他的嘴唇蒼白發干,像是受盡了摧殘。沈秀淚腺再次濕潤起來,“你好好躺著,我去阿婆來給你看看。”
她一起身,便被他拉住手腕,“別走,別離開我。”
“我只是去叫阿婆。她就在我們家。”
他抓緊她。她道:“我不走,我就在門口喊她。”
她走到門口,喊了幾聲周阿婆。不多久,周阿婆進入屋子。給謝扶光看了看之后,周阿婆道:“無甚么大礙了,多休憩休憩,按時吃藥即可。”
言罷,她繼續囑咐謝扶光,讓他心情保持舒暢,切莫再憂思過甚。囑咐完,她便歸了家。
沈秀:“阿婆說的話,你都聽到沒有。我是不會離開你的,你啊,給我開開心心的,不許再擔心什么了。”
謝扶光睫毛顫動,“嗯。”
她笑笑。
倏地,謝扶光耳膜一痛。
影子的聲音再度響起,“告訴她!告訴她!”
他捂住耳朵,費力喘息。
“扶光?”沈秀一驚。
他抬首,漆黑的眼睛里,暗流涌動。他仿佛陷入了極端的抉擇里,要將他撕裂成兩半的抉擇里。
沈秀:“你這是……”
頓了頓,她立馬道:“我去叫阿婆!”
“別走。”@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是你————”
“不要走。”謝扶光脖間青筋突起,抱住她的腰。死死箍住她。
“扶光,你好像很疼,讓我去叫阿婆來給你看看,好嗎?”
“不要離開我。”他仿佛只記得這句話,“不要離開我。”
情急之下,沈秀趁他不注意,點了他的穴道。放下謝扶光,她急追周阿婆而去。
“阿婆!阿婆!”
周阿婆將將走出去沒多遠,就又被沈秀叫回去。她檢查謝扶光的身體,口吻凝重:“又燒起來了。”
她取出銀針,給謝扶光扎針。
扎完針,周阿婆道:“我還是不回去了,就待在這里罷。”
“勞煩您了。”沈秀眉心緊擰。
謝扶光這病,反復了七八日,這幾日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面對著他清減消瘦的面龐,沈秀的心仿若被攫住,揪心的疼痛無法抹平。她吹吹藥湯,喂他,“扶光,來,喝藥。”
他張嘴,眼睛一眨不眨黏在她身上。似乎很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
給謝扶光喂完藥湯。沈秀道:“扶光,你可知嚙臂為盟?”
“知道,怎么?”
“我想與你嚙臂為盟。”她卷起衣袖,露出胳膊,“我沈秀在此立誓,我與謝扶光,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離不棄,生死相依,若有反悔,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扶光,你可要與我嚙臂為盟?”
他定定與她對視,道:“我謝扶光在此立誓,我與沈秀,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離不棄,生死相依,若有反悔,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立完誓,他們互相將胳膊放到對方唇邊。
沈秀怕他不好好咬,提醒他:“要用力咬,留下永遠也消不掉的牙印,如此才能作數。”
他們互相用力咬對方的胳膊。帶著血的牙印出現在對方胳膊上。
爾后十指相扣,嚙臂為盟。
沈秀:“齒痕為證,你我已嚙臂為盟,永生不得反悔。”
謝扶光:“齒痕為證,你我已嚙臂為盟,永生不得反悔。”
謝扶光撫摸帶血的牙印,“秀秀,你不會反悔?”
“絕不會。”
他定定凝視她。手臂圈住她的腰,躺在她懷里。
她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安撫他,“扶光,別再擔心了,你好好休憩,好好養病。”
不知多久過去,謝扶光倏然道:“有件事想告訴你。”
“什么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謝扶光氣息沉凝起來,屢次啟唇,最終又止聲。
沈秀:“扶光,你要說什么?”
他喉頭顫抖起來,“其實你……”
在他要說出真相的這一刻,或許會失去她的恐懼,化作鋒利的刀,在胃里翻江倒海。他唇瓣顫動,吐了出來。
他吐在了沈秀身上。她并未有半分嫌棄,只焦急道:“怎么吐了!肚子不舒服?”
謝扶光虛弱地垂著眸,“不是。”
“我去喊阿婆來!你等著!”
“不用。”他胸膛起伏,“我只是怕你離開我。”
怕她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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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他,怕到吐了?
沈秀語滯。她調整了一下情緒,道:“我們方才不是嚙臂為盟,起過誓了?齒痕為證,我不絕會離開你。”
我不會離開你。自從與謝扶光兩情相悅后,沈秀已經不知自己說過多少次這句話。但她一點也沒有厭煩。她可以一直說,一直說,說到天荒地老,說到世界盡頭,只要能讓謝扶光安心。
他用力扣緊她,“你說的,不會離開我。”
“嗯!”她重重點頭。
靜默良久,謝扶光道:“方才我要與你說的事。”
“說罷。”
嘔吐欲再次卷土重來。謝扶光及時點住身上某處穴道,壓住嘔吐欲。他道:“你爹娘還在世。”
第 138 章
“什么?”
“你爹娘還在世。”
沈秀怔了一怔, “……你不是說,我爹娘早就已經去世?”
“我騙了你。”
她驚異得像頭頂炸了個響雷,“你騙了我?什么意思?”
謝扶光錯開她的逼視, 將所有一切坦白。
聽完謝扶光漫長的講訴,沈秀大腦一片空白。她消化著他方才說的話,滯滯道:“所以我之前并非與你兩情相悅, 我并不喜歡你,甚至討厭你, 恨你……這一切一切,全都是你編織的謊言?”@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謝扶光喉結艱澀滑動, “是。”
他不再有半分隱瞞, 從他們相遇開始,到后面她與他經歷過的所有事情,悉數告知于她。
沈秀被釘在原地, 地面要從腳前裂開,天旋地轉的眩暈感, 讓她視野里出現黑色的斑點。她往后退幾步, 四肢一軟, 向下跌去。
謝扶光扶住她。
她仿若觸雷,“別碰我!”
話音將將落下, 面前的黑色斑點放大, 完全覆蓋住她的瞳膜,她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昏昏沉沉醒來,一睜眼, 沈秀耳邊便傳來謝扶光的聲音, “秀秀?”
她慢慢轉過脖子,對上謝扶光蒼白到幾乎透明的面容。她吞咽嗓子, “扶光,我方才做了一個噩夢,我夢見你說我爹娘還在世……”
觸及他的神情,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驟然止聲。她吶吶,“不是夢。”
窗外一片片花瓣墜落,就像是她這段時日做的這一場美夢,在一寸一寸分崩離析。
良久,她道:“難怪你這么怕我離開你。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謝扶光:“對不起。”
她沉默,俄頃苦笑,“我應該感謝你對我坦白真相,感謝你沒有繼續欺騙我。為何不繼續騙我了?”
“想讓你知道你父母還在世,想讓你高興。”
沈秀神色明滅不定,不予置評。
謝扶光:“別離開我,你說過,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你怎么好意思的呢?在對我做過這些事后,還要我別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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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已嚙臂為盟,你發過誓,不會離開我。”他掀起袖子,露出里面的牙印。
她不吱聲。
他眼瞳越來越紅,瞳孔里水光浮現。明明在祈求,語氣里卻帶著一絲兇狠,“齒痕為證,不得反悔。”
他喘不過氣來,似乎又要抽過去。用力摁住虎口穴,強壓住暈眩感,他道:“之前我們還拉過勾,你說過,你會一直在我身邊,誰變誰是小狗。”
她仍然不言語。
一滴溫熱的液體,砸落到沈秀手背上。她抬首,一眼觸及謝扶光眸子里流下的淚。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流淚。她視若無睹,鉆進被窩里,用被子蒙住自己。謝扶光抱住了她。他死死地抱緊她,像是要融進她的身體里,與她骨血相融,“別離開我。”
沈秀:“閉嘴,你這個騙子,我不想聽你說話!”
謝扶光緘默下來。
被子里,沈秀已淚流滿面。她無聲垂淚。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睛都哭疼了的時候,她掀開被子,道:“我餓。”
“我去給你做吃的。”謝扶光說完這話,卻不愿意放開她。唯恐她會消失不見。他轉向周阿婆。
周阿婆會意,“我去罷,扶光,你在這里守著她,我去弄些吃的來。”
待周阿婆離去,謝扶光出聲:“秀秀。”
“別說話。”沈秀捂耳朵,重新鉆進被窩里。
周阿婆將做好的飯菜端進屋,“秀秀,你從昨日到現在都還未進食,扶光也是,都餓壞了罷?你倆都吃點。”
沈秀瞥了下謝扶光的肚子。她沒管謝扶光,拿起筷子往嘴里塞飯。她不停地吃,不停地吃。
謝扶光拉住她,“秀秀,你吃太多了。”
“別管我。”她想一直吃一直吃,食物填充肚子的飽腹感,能減少她身體里的痛苦。
周阿婆忙勸道:“秀秀,別吃了,別把肚子撐壞了。”
沈秀沒理會,繼續吃。下一刻,謝扶光點住她的穴道。被點住穴道,不能動彈,沈秀怒不可遏,“解開。”
“你不能再吃了。”
“我讓你解開。”
他并不依她。她沉氣,“我不吃了,解開我的穴道。”
他解開她的穴道。穴道一解開,沈秀立刻揚起手,給了謝扶光一巴掌。
“啪!”
雷鳴般的巴掌聲響起。謝扶光被打歪頭,很快,清晰的紅印在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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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了一巴掌,謝扶光并未生氣。他問她,“秀秀,還要打嗎?”
五指紅印,印在他臉上,清晰地顯示出了他的臉,被她的巴掌摧殘得有多慘烈。
謝扶光把她的手,放到他頰邊,“只要你想,打多少巴掌都可以。”
旁側,周阿婆瞠目結舌。沈秀打了主上耳光,主上不僅不生氣,還讓沈秀繼續打?還想打多少耳光就打多少耳光?她咋舌,垂頭掩住驚色。
沈秀沒有繼續打他。他對她做的那些事,死不足惜。她丹田運氣,內力輸至掌心,“我應該殺了你!”
她一掌打過去。謝扶光不躲不避,直接被一掌打得摔落在地。
鮮血從謝扶光嘴角溢出來,他抬起慘白的面孔,仍然只有那句話,“你說過不會離開我。”
沈秀充耳不聞,掌心繼續運力,準備再打他一掌,然而最后還是放下了手。
是不是因為她沒恢復記憶,想不起她從前對他的恨,所以才這樣狠不下心殺他?
謝扶光最開始認識她時,分不清愛欲和食欲,把愛欲誤認為食欲,是以擄走她,要吃掉她。
后來,他強擄她到曼陀羅教,囚禁她,要強娶她。再后來,他欺瞞她,讓她在謊言里喜歡上他。
失憶之前的她,難怪恨他恨到想殺他。可他之前對她做的這些事,她全都忘了。她對他的恨,她全都忘了。
即使她現在知道了他從前對她做過的事,可她想不起來,就像是沒有經歷過,沒有真實的、具象化的感受,她現在能感受到的,真實的、具象化感受的是憤怒,對他欺騙她的憤怒。
她現在只能感受到對謝扶光騙她的憤怒,感受不到失憶前的恨,再加上她還喜歡他,因而,她現在他狠不下心殺他。
見她收了掌,謝扶光倏然笑起來。唇角的鮮血格外鮮艷,頗似白雪紅梅般秾麗,“你喜歡我,舍不得殺我,對不對?”
被戳中痛腳,沈秀咬緊牙關。她想要自己理智一些,清醒一些。謝扶光的所作所為,這一樁樁一件件,哪里像個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他不愧是原良謙的兒子。他與他爹,是一樣的人,都是個瘋子。
一句話脫口而出:“你與你爹一樣,就是個瘋子!”
謝扶光:“我不會像他那樣對你。”
“你已經做了與他一樣的事!”她氣血翻涌,怕自己真殺了他,“滾出去,離開我的屋子!”
謝扶光巋然不動。
“滾出去!”
最終他妥協,離開屋子。房間里只剩下自己一人,沈秀抬起方才打過謝扶光的手掌。她默默定視掌心,慢慢將掌心按在心口。
她倒在床上,淚水漣漣,浸濕衣衫。哭到淚腺干涸,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時,天色已然黑下來。她雙目空洞失焦,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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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窗外昏暗的天光。
今夜格外寒冷,晚春的深夜,本不應涼意森森,滴水成冰。
謝扶光一直守在門外,不曾離去。
門咯吱一響,從里面打開。沈秀從里面出來。她對謝扶光道:“帶我出去,我要去見我爹娘。”
“好。”
“等一下,”沈秀道,“把小河溝的村民送回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里,把這片凈土,還給他們。”
“好。”
“丑時四更,天寒地凍!”打更人縮著脖子,一邊打更一邊揚聲道。丑時四更的燕州城,黑黢黢,冷颼颼,寂寥得像是全城所有人,都被埋在了墳墓里。
沈家宅門前。守夜的護衛站得筆挺,炯炯有神地守著大門。余光里,闖入兩道人影,護衛立刻警惕地望過去。
兩道人影走近。門口的燈影映過去,兩人面容清晰起來。
護衛立時變色,手里的劍哐當落地,“沈姑娘!”
第 139 章
“秀秀, 你到底去哪兒了!你怎的才回來,你怎的才回來……”楊氏抱著沈秀哭。
沈有財也亦痛哭流涕,“閨女, 我可憐的閨女,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我們怎么過的啊!”
夫妻倆緊緊抱著沈秀,淚水直往沈秀身上淌。沈秀回抱他們。她不記得他們。見了他們, 沒有半分熟悉感,也想不起任何記憶。
雖記不起他們, 但她能感受到他們對她這個女兒,應當是極其疼愛的。
失憶之前的她, 投河自盡, 但沒死成,后來就安居在了桃花源,與父母分別這幾年, 其實最主要的責任在于她自己。她滿含歉疚,“爹, 娘, 對不起。”
沈有財哭得險些背過氣去, “說甚么對不起,你還活著就好, 你回來了就好!”
楊氏附和, “你爹說得對,你回來了就好,往后莫要再做傻事!”
“我曉得。”
“秀秀!”
背后倏然傳來一道聲音, 沈秀側身望去。只見對面, 男子一襲綠衣,姿貌清雅, 溫潤如玉,身如青松修竹,叫人見之忘俗。
他大抵是急匆匆趕來的,發絲凌亂,寢衣松松垮垮,都未穿好。
他疾步而至,似是唯恐她是幻象,“秀秀?”
沈秀打量他,試圖在記憶里尋找此人的痕跡。然她如何也想不起此人是誰,“請問你是?”
魏朝清微愣,“你不認得我了?”
“我失憶了,什么也不記得了。”
沈有財驚呼:“什么?秀秀,你失憶了?!”
“嗯。”她點頭,“事情是這樣的……”
她告訴他們,她之前投河自盡,但沒有死成。她順著河流漂流到了一處無人煙的山嶺。她以為老天不想讓她死,便順應天意,不再輕生。但她無顏再回來面對他們,是以,便在那處山嶺安居下來。
前兩月,謝扶光找到了她。找到她后,她就因之前失憶后遺癥,再度失憶。謝扶光趁她失憶,欺瞞她,說他是她未婚夫。欺瞞了她兩月,現在對她坦白了一切。
聽完沈秀的話,沈有財勃然大怒,他指著謝扶光,“你、你怎能如此欺瞞我兒!”
謝扶光:“對不起。”
魏朝清陡然上前,一巴掌打向謝扶光。
謝扶光捏住魏朝清的手腕,“我對不起秀秀與她爹娘,與你無干。”
話里的意思是,魏朝清沒資格打他。
魏朝清眉宇間的溫潤被慍怒所替代,他極為失態,“你怎能欺騙她!”
謝扶光還未說話,沈有財忽然靠近,“你個遭瘟的混賬東西!”他怒罵著,手掌甩向謝扶光。
謝扶光沒有避開。
“啪!”他硬生生受下沈有財一耳光。
大抵是沒想到謝扶光避也沒避,直接受了他一耳光,沈有財打完之后,還頓了一下。爾后他挺起胸膛,“哼!你該打!”
謝扶光一言不發。他微微偏轉過頭,去看沈秀。他特意將紅腫起來的臉偏向沈秀,讓她看見巴掌印。
沈秀平靜無波。
沈有財繼續罵:“你個天殺的!”罵完又揚起巴掌。
“爹!”沈秀叫住沈有財,“他騙的人是我,要打要罵,都由我來。你們不要對他動手,不要對他做什么。”
“我這不是幫————”
楊氏拉住沈有財,“好了,有財,秀秀都說了,要打要罵,都由她來,你莫多管。”
謝扶光武功高強,楊氏怕沈有財打他耳光,惹怒了他會沒好果子吃。她雖也氣謝扶光欺瞞她女兒,但她到底還有幾分理智,不似沈有財氣上頭理智全無。
“哼!”沈有財又重重哼一聲,沒再罵,也沒再動手。他把注意力轉移到沈秀身上,“秀秀,以后爹絕不讓你再受這樣的欺負!”
沈秀心神俱疲,她命令謝扶光:“離開我家,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來。”
說完又對其他人道:“我累了,天這么晚了,都回去睡罷。”@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不再看謝扶光,也沒理會魏朝清,并不關注魏朝清到底是誰,她現在只想回屋一個人躺著,靜一靜。
楊氏領著沈秀來到她的房間,她要與沈秀睡一屋。于沈秀而言,現在的楊氏只是一個陌生人,與陌生人睡一塊兒,她略微不適,但她到底沒忍心拒絕楊氏。
楊氏抱著沈秀,又哭了片刻后,忽而道,“謝公子雖騙了你,但他到底救過你的命,是你救命恩人,你還是莫要……”
“娘,別說了,睡罷。”
楊氏安靜下來。
沈秀想,若是楊氏知道謝扶光在她失憶之前對她做的那些事,楊氏可還會為謝扶光說話?
失憶之前的她,沒對任何人講過謝扶光對她做的那些可惡的事。還說謊讓別人以為謝扶光是她的救命恩人。謝扶光說,那時的她之所以要這樣做,是為了避免沖突。
沈秀雖記不起什么了,但能理解她那時的想法。那時的她,深知謝扶光有多強多瘋,所以怕了他。為了自己以及身邊人的安危,為了避免沖突,為了少些麻煩事,她選擇委屈自己。
此時此刻,沈秀也沒打算讓楊氏他們知道謝扶光從前對她的那些惡行。
她現在很累,累到想把整個人掏空,什么也不再去想。她抓緊被子,指甲幾乎要刺進被芯里。
明明什么都不愿去想,卻又止不住想起謝扶光。她按住胸口。
理智告訴她,如今她最應該做的,就是殺了謝扶光。他對她做的那些事,死不足惜。
然而一想到要殺他,轉瞬,她面前就浮現出,他與她在桃花源的那些日子。
絢麗朝霞里,他們手牽手看日出。
燦燦日光里,他們一同采摘打獵釣魚。
熠熠月光里,他們對酌而飲,微醺而飯。
綿綿陰雨天,他們坐在火爐前,喝熱茶,賞花雨。
隨之,沈秀又不禁想起他對她的好。
他在煙火氣里,給她燒飯。他溫柔地給她洗腳。她來葵水時,他無微不至照顧她。他在燈盞下,生疏笨拙,單手給她縫制月事帶……
越是想,痛苦越加劇。
她應該剝離自己對謝扶光的感情,應該要討厭他,要恨他。可是要剝離對一個人的感情何其難。
就像她不能一下子說喜歡就喜歡上了一樣,也不能一下子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縱然他是那樣可惡。
身體仿佛要被這矛盾糾結的感情撕裂兩半,自我防護般,沈秀蜷縮起身體。
月明星稀,長夜難眠。
破曉時分,楊氏摸摸旁側的沈秀。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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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感真實,并非虛無的幻像,楊氏心下稍安。
“秀秀,醒得這般早?”
“睡好了。”沈秀在被窩里翻了個身。其實這一夜,她并未怎么睡著。
稀明晨光里,楊氏含淚而言:“秀秀,往后莫要再做傻事,咱以后都好好兒的。”
“好。”
過了會兒,楊氏想起來什么,她遲疑道:“秀秀,娘問你件事。這兩月,你與謝公子可有了肌膚之親?”
“有了。”
聞此言,楊氏心里一咯噔。已與謝扶光已有了肌膚之親?
“都有肌膚之親了?那你與他如今是個什么狀況,你可中意他?以后可要嫁給他?”
“別問了。”
“可是秀秀,你與他有了肌膚之親,若不嫁給他,以后可怎么辦?”
“我和他有了肌膚之親,就不能嫁別人了?”
“女子失了貞潔,那如何還能嫁給別人?”
“我并不想嫁給別人。”
“那你是想嫁給他?你中意他?”
靜默半晌,沈秀道:“不。”
“可你都————”
沈秀抬手,讓她別再說了。
楊氏以手扶膺坐長嘆。
“昨日那綠衣男子是誰?”沈秀倏而問。
楊氏告訴沈秀,那人是魏朝清。得知魏朝清的身份,以及自己與魏朝清的淵源,沈秀訝然。她這平頭小百姓,竟與這樣的大人物關系甚好。
不過她并未多關注他,腦子一有空位子,便閃現出謝扶光的身影。一想起他,她的心又悶疼起來。
左右睡不著,天也亮了,不如練功去。沈秀打開門。將將打開門,便見門口坐了幾人。這些人是沈有財,魏朝清,還有一位她不認識的小少年。
小少年豐神如玉,容顏俊秀,一雙眸子猶如熠熠寒星,清正明澈。容貌與魏朝清有幾分相似。沈秀猜測,這位小少年,大抵便是方才楊氏所說的,魏朝清的小外甥。
“姐姐!”小少年穿越晨霧,向她撲來,一把抱住她。
沈秀:“長生?”
魏長生瞳仁驟亮,“姐姐,你記得我?!”
舅舅說姐姐又失憶了,連舅舅都不記得了,莫非她記得他?別人都記不起來,卻記得他?他十分受寵若驚。
“不記得,我猜的,你是長生?”
聽她說她并不記得他,他面上的歡喜斂去了幾分,“是的,姐姐,我是長生,你再好好看看我,說不定馬上就記起來了。”
她仔細端詳他,搖搖頭,“抱歉。”
他倒也沒說什么,只哽咽起來,“姐姐,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小小少年郎,哭得像個兩三歲的孩童。
沈秀拍拍他肩膀,“別哭了。”
旁側,魏朝清道:“長生,你已大了,不能再像從前那般沒分寸。男女授受不親,須注意分寸。”
魏長生身體一僵。他松開沈秀。魏朝清含笑道:“秀秀,餓了沒?先去吃早飯?”
八珍粥,霉豆腐,魚筍夾子,羊肉水晶湯包,煎爛拖齏鵝,攛雞軟脫湯,一桌子早食,全是沈秀早上愛吃的菜。
這么大一桌菜,全是魏朝清做的。他是多早就起來燒飯了?沈秀抱拳致謝,“多謝您。”
“莫要這般生疏客氣。”魏朝清讓她不要對他用敬稱,還似從前那般即可。言罷給她夾了一塊魚筍夾子。
金燦油潤的魚筍夾子,筍汁,魚肉,與豐潤的油脂融合至一處,晃晃悠悠在清薄的面糊皮子里打轉。一口咬下去,鮮潤爆汁,香氣瞬間游走五臟六腑。
沈秀怔然。她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美味的魚筍夾子。魚筍夾子還能炸得這么好吃。
魏朝清的廚藝,要比謝扶光好太多。謝扶光的廚藝也算好的,但與魏朝清相比,那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差距遠不能及。
咀嚼著魚筍夾子,思及謝扶光,沈秀咀嚼的動作停下來。她抑制住胸口翻卷的濁浪,專心吃飯。
沈有財把一碗豆花兒推過來,“秀秀,吃豆花兒,你往常早上就愛吃這個。今兒我特意早起給你打的豆花兒。”
滴了香油的咸豆花兒,蓬松軟潤,入口即化,云朵也似。
“這豆花真不錯。”
“咱家做的豆花兒,只須滴些油,撒些鹽便能香煞人,誰家做的豆花兒都比不上!”沈有財挺起胸膛,很是自傲。
沈秀并不多言,只埋頭苦吃。飯畢,魏朝清端來滋補的茶飲子,讓她喝下。待她喝下茶飲子,一位白須老翁進了屋,為她診脈。
這位白須老翁乃是宮里退下來的太醫,有神醫之稱。乃是魏朝清特地請來為沈秀治失憶癥的。
白須老翁診完脈,捻須不語。他神色凝重,只道她這失憶癥恐怕是好不了了。基本上不可能會恢復記憶。
楊氏傷心垂淚,“這可怎么好。”
沈秀道:“記不起來也沒什么,人還在不就好了。”
聽她這么說,楊氏心寬了些,“只要你人還好好的便好。”
“是極!只要秀秀人還好好的,比甚么都重要!”沈有財粗魯地抹淚。
這時候,小桃湊到沈秀身側,“姑娘,主上……咳,謝公子求見。”
沈秀:“不見,讓他離開。”
沈有財哼哼道:“哼!讓他滾!”
魏長生沉色,“他這卑鄙小人,倒真還好意思來見姐姐你。”
楊氏欲言又止。
不一會兒,小桃折返,道:“姑娘,謝公子他不走,還跪下了,說是要跪到您答應見他為止。”
沈秀蹙眉。
魏朝清出聲道:“他這是在使苦肉計。”
“那便讓他跪罷。”沈秀吐氣。
得知沈秀歸來,葉云川,蕭扶搖,以及葉應天三人來了沈家。一番敘話自不必提。
午后,沈秀問小桃,“謝扶光還在外面跪著?”
“是的,”小桃不由道,“姑娘,他已經跪了一上午了,要不,您去見見他?”
“不去。”沈秀轉功而去。
練功不多久,細細雨絲從天際飄落而下。
小桃:“姑娘,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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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跪著?”
“對。”
沈秀握拳。之前她出掌打了他,他受了不輕的內傷。身負內傷,跪這么久,還要淋雨,恐怕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且他之前還未病愈,更受不住這樣的折騰。
思及此處,沈秀平靜無波的臉上,翻涌著開春未化凍前,冰封河面下奔流的浪濤。
然而這浪濤,終究還是被冰封住了。沈秀道:“別管他。”
她抹掉鼻尖的雨絲,進了屋子。進了屋子沒多久,她感受到空氣里的涼意。雨落,天冷下來。
大門前。謝扶光雙膝跪地,直直注視大門。他面龐微微紅腫,巴掌印還未全褪。蒼白無血色的臉上滴淌著雨水,長發濕漉漉地垂著,水滴束束下滑。
雨愈來愈大。顆顆雨珠如石子,砸在謝扶光身上。他被雨水砸得彎下腰,一只手撐在了地面上。
他喘著氣,頰邊浮現出病態羸弱的紅暈。緩了須臾,他又重新跪直。
守門的護衛站在門檐下,瞥瞥謝扶光。他心里重重一嗤,只恨這雨下得還不夠大,若能淋死這豎子就再好不過了!
門輕輕一動。謝扶光立刻抬眸。
然門內出現的人,并非他想要見到的人。
魏朝清立在門前,長身玉立,俯視跪在地上的謝扶光。
謝扶光垂睫,并不看他。
魏朝清看向護衛腰間的長劍。良久,他微微閉目。
縱然他想讓謝扶光死。但沈秀說了,要如何處置謝扶光,都由她自己來,他們不許插手,不許對謝扶光做什么。
默默念了幾句仁義道德經,魏朝清嘆息,轉身離去。他得去給沈秀準備晚食。
清蒸雞,椒末五花肉,糊辣醋蹄花,胡椒醋鮮蝦,燌羊頭蹄,元汁豬骨頭。晚食與早食午食一樣豐盛。
魏朝清給沈秀夾菜,讓她多吃些。她謝過他,吃著吃著,聽到屋外雨聲愈發轟耳。
屋外大雨傾盆,如銀河倒掛,碩大雨滴砸落地面,要將地面砸裂開一般。
她的目光越過魏朝清肩頭,穿透傍晚空中浮動的塵埃,仿佛落在了大門前,落在了淋著傾盆大雨的謝扶光身上。
所有事物都瞬間遠去,痛苦隨著血液游走全身,最終匯聚在胃部,將她的胃撐得破開。
她一嘔,吐了出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天爺!這還沒吃兩口,怎的吐了!”沈有財驚呼。
第 140 章
“快, 傳大夫來!”魏朝清扶住沈秀。
“姐姐,是不是吃壞肚子了?!”魏長生滿面焦
依誮
急,語速急促, 每個字都像是飛出來的。
“吃壞了肚子?”沈有財嚇得面色發白,“莫不是中了毒?不對,那些菜我們都吃過, 我們都無事啊!”
“那秀秀怎的就吐了!”楊氏說著,倏然瞳孔一縮, 一個猜想如流星劃過她大腦。
秀秀之前說,她與謝扶光已有過肌膚之親, 秀秀該不會是有孕了?
這個念頭襲上心頭, 楊氏身體僵直,霎時失音。
這可如何是好!女子怎能未婚有孕!楊氏面色煞白,一時只覺天旋地轉。
大夫前來, 診脈一番后,道, 沈秀嘔吐并非是吃壞了肚子, 也沒中毒, 乃是急痛攻心所致。
聽大夫說沈秀只是急痛攻心才嘔吐,楊氏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她驚魂未定, 無意識地抹掉額頭上起的冷汗。
旋即她又著急起來, 秀秀是因為心里難受,急痛攻心才吐的?她忙不迭問沈秀為何心里難受。
沈秀不答。
魏朝清沉吟,“秀秀, 你心里難受, 是否是因為謝扶光?是否是因為他?”
她依舊沉默不言。
魏長生道:“定是因為他!姐姐,我這就去為你出氣!”
沈秀拽住魏長生, “我說過,要如何處置他,都由我自己來,你們都別管。”
說到此,她再次提醒他們,“你們別對他做什么,都別插手。”
魏長生悶氣,“好。”
都怪那個卑鄙無恥的謝扶光,他騙了姐姐,讓姐姐這么難受。魏長生恨不得將謝扶光大卸八塊。只是他連打他都不能。姐姐說了,不許他們動謝扶光。
他憤恨地握緊雙拳,望向窗外的雨。他暗自祈禱,望這雨能下得更大些,能下得更久些。能淋死謝扶光就最好。
窗外傾盆大雨未停歇,雨勢愈烈。一顆顆雨如刀片,在沈秀心里翻攪,她心口再次絞痛起來。
喝下一碗湯藥,沈秀讓所有人都出去。眾人散去,楊氏沒離開。
“秀秀,我與你說兩句話再走。”
“娘,你要說什么。”
楊氏忐忑,很是難為情,“秀秀,你之前與謝公子同房后,可喝過什么藥?那種藥,對女人身子不好,是萬萬不能喝的,喝了以后就不好懷上了。”
聽了楊氏的話,沈秀知道楊氏誤會了。她道:“我與謝扶光有過肌膚之親,我是指,我與他親密接觸過,但未與他做過那種事。”
“你沒與他同房過?”楊氏大喜,“那便好!那便好!”
待楊氏歡歡喜喜離去,沈秀把自己埋進被子里,強迫自己不去聽那如千軍萬馬奔騰的雨聲。
然而那雨聲,仿若就響在耳前,一聲一聲錘打她的耳膜,教她不得安生。她翻身下床,徑直奔向大門。剛出房門,雨水淋在身上,涼意將她凍得清醒過來。
她陡然駐足。
軟下去的心,頓然再次冰凍起來。她立刻折返回屋。重新埋進被窩里,不去注意那隆隆大雨。
魏朝清提了一個食盒過來。他做了些甜食,讓她無事時取了吃。他說她心里難受,心情不好,多食些糖,總是會高興些,便做了些甜食送過來。
“夫子,多謝你,有心了。”言罷,她打量魏朝清。
先前從楊氏口中得知,魏朝清喜歡她。
不僅魏朝清喜歡她。為她擋箭而死的衛風也喜歡她。想起謝扶光也喜歡她,她擰眉。這些人,個個都是極出眾的人,怎的都喜歡她?失憶之前的她,這么招人喜歡?莫非她有什么特殊的魅力不成?
不過她知道此事后,也沒把注意力過多放在此事上,她現在全部注意力都在謝扶光身上,她沒精力去想其他事。
此刻她看著魏朝清特意親手給她做的甜食,道:“夫子,不必為我做這些。不要對我這么好。不必在我身上浪費精力。”
他是因為喜歡她,才對她這般好。而她不喜歡他,他對她這般好,她心里很有負擔。
魏朝清笑容溫潤,“并不是浪費,我只是————”
沈秀打斷他:“我有喜歡的人,我喜歡謝扶光。”
魏朝清的笑容斂住,“什么?”
“我說我喜歡謝扶光。”
他臉上的笑,如糊在臉上的漿糊,僵凝沉滯,“他那樣欺騙你,你喜歡他?”
“我知道,但我還是喜歡他,我不知道以后會如何,但至少目前我還是喜歡他。”
她把食盒推到他面前,“所以,別再為我做這些。”
“你喜歡他,我便不能再對你好?”
“那樣我心里會很過意不去,我不喜歡你,又如何能接受你的好意?”
“我們是朋友,”魏朝清溫聲道,“朋友對朋友好而已,莫要覺得有負擔。”
“不。夫子,我希望你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算我求你。”
魏朝清靜靜與她對視,良久無言。
沈秀垂目。她說的這些話,或許會讓他難過,會讓他傷心。然她不記得從前的事,不記得她與他之間的情誼,沒什么顧忌,故而能如此直言。
雨聲滴滴答答,在落針可聞的室內極為震耳。沈秀默默垂頭,等待魏朝清的答復。
不知多久過去,魏朝清道:“是我讓你困擾了,對不起。以后不會這樣了。”
他向她致歉后離去。沈秀見他貌似沒怎么被傷到,很正常的樣子,她心下稍安。
魏朝清一直往前走,直到遠離沈秀的房間,他面上維持的平靜一絲一絲崩裂。
他一只手撐在墻上,目里氤氳出潮氣,若太陽快升起時,壓在山端的一點薄露,輕薄脆弱得快要蒸發掉。
謝扶光,他何德何能,能得到沈秀的喜歡?
嫉妒,若一條毒蛇,啃食著魏朝清。
他按住胸口,口中念道:“忮忌為死,莫嫉莫妒,為生也。”
先賢教誨之言,在他耳邊回蕩,他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莫要嫉妒,嫉妒令人丑惡,令人沖動,令人行惡。
他不能變成一個惡人。
天漸漸黑下來。雨仍未停,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永不停歇。
大門前。護衛向謝扶光投以一瞥。
雨水砸在謝扶光的長睫上,落在他發紅的臉頰上。他的身體被雨水打得在微微抖動,似寒風中一節枯枝,顫顫巍巍。
先前他的臉還慘白得很,這會子倒是不慘白了,就是紅得嚇人。發燒了?護衛心道,跪著淋這么久的大雨了,估計是發燒了。
活該。最好是燒死了。護衛冷哼。他剛在心里咒罵了謝扶光幾句,就見謝扶光忽然倒下去。
“姑娘,謝公子他暈過去了。”
“什么?”沈秀放下書,“暈過去了?那他人呢?還在外面?”
“周醫仙他們把他帶走了。”
“周醫仙?周阿婆?”
“是的。”
沈秀默然。
這一夜,又是難眠的一夜。沈秀下床點燃燈。枯坐許久,又吹滅燈,重新躺回床上。過了不久,她又點燃燈。
屋子里的燈屢次明滅。
魏朝清屋子里的燈,也屢次明滅。
晨間霧濃雨停,魏朝清驚覺時候已經不早。他該去給沈秀準備早食了。才起身,他驀然停止動作。
他為她做飯,她會過意不去,會有負擔,會很困擾。他答應了沈秀,不會讓她再困擾。
他坐回去,長長的嘆息從他喉嚨里逸出。他微微彎下腰,把自己藏在無邊的幽暗里,孤獨落寞,如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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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秀屋子里,小桃注意到沈秀神形憔悴,分明是沒睡足的模樣,她道:“姑娘,要不您再睡會兒?”
沈秀搖頭,去木樁子前練拳去了。她砰砰砰打著木樁子,心始終靜不下來。發泄般,她使力踹了一下木樁子。
“秀秀。”背后有人喚她。她側過身去。
楊氏道:“早飯好了,該去吃飯了。”
“我不餓。”
“不餓也須吃些。你要喝藥,喝藥前得吃些東西墊肚子。”
依誮
她嗯了聲。
楊氏繼續道:“今兒魏大人沒來咱家,說是昨夜著涼了。”
“著涼了?怎么樣,嚴重嗎?”
“不是多嚴重,就是有些咳。”
想了想,沈秀轉身去往沈家旁邊的宅子。
魏朝清躺在床上咳嗽,聽魏長生說沈秀來了,他道:“別讓她進來,我怕將病氣過給她。”
魏長生轉達了魏朝清的話。沈秀立時決定離開。倒不是怕魏朝清把病氣過給她,只是她反應過來,自己不應該關心魏朝清。關心他,實際上是在給他希望。
她不記得她與他之前的情誼,說起來也算是一件好事。因為不記得,現在她便能忍心不去探望他。思定之后,沈秀頭也不回離去。
魏朝清:“她走了?”
魏長生:“走了。”
到底是失憶了。魏朝清目光黯淡。若是從前,沒失憶的她,一定會進屋看他。
思及此,他喉頭涌上一陣癢意,劇烈咳嗽起來。
“舅舅!”魏長生趕緊給他拍背順氣。
“怎的就受涼了,”魏長生唉了聲,“舅舅你年歲不小了,以后得好生注意些身體。”
魏朝清咳嗽得更加厲害起來。
吃過早食,沈秀繼續練功。小桃疾步走近,“姑娘,謝公子他又跪在外面了!昨夜他昏迷過去,發了高燒,今早才退燒,又來了。”
沈秀蜷縮指尖,“他……看起來如何?”
“謝公子那臉白得,跟馬上就要斷氣似的,真的跪不得了,不能再這樣折騰了,姑娘您去見見他罷。”
嘆了口氣,沈秀道:“你去與他說,我不會見他,讓他回去。”
不多久,小桃返回來,“姑娘,他不走,他說了,他會一直跪著,直到您去見他。”
狠狠一掐大腿肉,沈秀道:“不見。”
小桃欲言又止,“姑娘……”
“好了,別打擾我練功。”沈秀靜心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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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功練了一個多時辰,沈秀歇下來。她坐下來擦汗,一陣風吹過來。她伸手去碰蔓延的風。
衛風。她喃喃。轉而去了楊氏那里。
“你要去給衛風燒香?”
“對,是我不知他的墳地在何處。”
楊氏:“我帶你去。”
沈有財:“我也去,對了,得帶上護衛。之前要殺你的兇手,還未找到,咱出門可得小心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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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提醒了沈秀。她肅色,“爹娘,你們就別去了。”
她爹娘不會武功,若又遇上那兇手,很是危險。
沈秀帶著認路的護衛,走出大門。一出大門,一抹深紅便闖入視野。
謝扶光跪在大門前,他屈著背脊,風輕輕一吹,便能將他吹倒似的。他按著膝蓋,已經撐不住了般。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他迅疾抬首。
他笑起來,“秀秀,你來見我了。”
沈秀俯視跪在地上的他。他臉色蒼白到頭透明,目下烏青,唇色干白,透著病態的羸弱,猶如枯萎到即將死去的花。
她道:“我不是來見你的,我是有事要出去。”言罷她從他身邊走過。
謝扶光拽住她的裙角。他欲起身,卻沒有力氣起身,只得繼續跪在地上,攥緊沈秀的裙角。
沈秀:“放開。”
他揚起臉,“你要去何處?”
“與你無關。”
“我與你一同去。”
“別跟著我。”
“我要保護你。”
“你現在這樣子,如何保護我?你現在恐怕連我都打不過。松開。”
他執拗地攥緊她的裙角。試圖再次起身,卻如何也站不起來。
他可憐得,像一只瘸了腿的狗。
沈秀用力一扯裙子。他身體一搖晃,摔落在地。
“秀秀。”他趴在地上,眼尾泛紅,細密的睫毛微顫。盡管已經虛弱到使不出任何力氣,扔執著地伸手去碰觸她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