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好高
◎是不是聽到什么不該聽的了?◎
楊嫣今天過來主要是為了兩件事。
一來對方畢竟幫她把碧樓接回來了, 她于情于理都該過來道個謝;另一個么……她想問問昨天的事要不要繼續下去。
現在看來,第二問題不用問了。
……
淚光縈滿眼底,眼角染上了淡淡的薄紅, 蒸騰的水汽將睫毛染得濡濕,汗濕的頭發黏在頰側,比盛綻牡丹還要艷麗幾分的美人正這么咬著下唇看他。這甚至像某種隱晦的邀請。
臉頰側的肌肉鼓了鼓,冉韜幾乎是咬著牙蓋住了那雙眼睛:別這么看著我。
沒過多久,淚水濡濕了掌心, 長長的睫毛掃過越來越大的濕潤痕跡, 冉韜的神情微微怔忡。
他輕輕抱住了人,克制地將輕吻落在了耳后,盡力放緩語調、讓暗啞的聲音顯得溫和些,“別害怕,我說話算話。”
*
楊嫣回去的時候還是籬鶯在外面等著。
碧樓下午才睡著,看她的狀況, 大概要一覺睡到明天早晨,不可能知道這邊的動靜。
籬鶯照舊沒有對楊嫣情況表示任何異議,妥帖地準備好了一切, 沒多一會兒楊嫣就舒舒服服地泡到熱水里去了。
讓熱水蒸了會兒臉,楊嫣還是沒能忍住, 露出了一個大寫的“我不理解”的表情。
她這次可沒把人踹開, 落荒而逃。
這情況怎么都不太對啊。
她走的時候甚至跟人確認了好幾遍“我真的可以走了嗎?”
熱水熏得人昏昏欲睡,楊嫣思考了沒過多久大腦就宣布罷工。她還是謹記著“泡涼水容易感冒”,勉強把自己從浴桶里撈出來擦擦干, 換上寢衣、栽倒在床上, 沒多一會兒就睡著了:消耗一下.體力果然很助眠。
……
楊嫣一覺睡起來, 大腦清醒了一點。
對于冉韜昨天的做法, 她總算找出一個稍微合理點的解釋,對方大概怕搞出人命。
畢竟這會兒的藥物預防手段不一定起效果,物理阻隔方法也有限,一不小心就中招,有了孩子以后只能生下來,確實挺難搞的。
雖然楊嫣還是覺得怪,但是她這會兒也找不到第二個更合適的理由了,只能姑且這么覺得。
*
楊氏部曲還留在丹堰養傷,楊嫣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又因為冉韜的“不正當”關系,她暫時不用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也終于能有空在應州城走走了。
其實也沒什么好逛的。
雖說作為未來的皇帝,冉韜并不會干那種打下一個城來就縱兵搶掠的短視行徑,但是北方連年戰亂留下來的陰影依舊很深,如今街面上幾乎看不見什么百姓。在這種剛剛城破的敏.感時候,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再正常不過了。
似乎是瞧出了楊嫣的神情,旁邊的中年文士帶著點感慨開口,“民心歸附,非一日之功!
說話的是冉韜麾下的長史,毛益。
先前楊嫣說想出來轉轉,這人就被冉韜指過來。
大概是給她當導游?
以這位毛先生的才學職務,這么干顯然是在屈才。但既然冉韜都這么安排了,楊嫣挺不客氣地笑納了,就是沒想到出來一趟會見到這種場面。
楊嫣其實挺清楚的,在楊家羽翼的庇護下,她從來沒有真正直面這個世界最慘烈的一面,她也沒有想不開非得去看看的意思。歸根結底,她是來披著馬甲賺世界融合度的,等走完她的劇情,就可以選一個太平盛世過日子,實在不必折磨自己的良心。畢竟她一個炮灰,能有多大的能耐?
想是這么想,楊嫣還是深深地嘆了口氣,轉頭問這位毛先生,“應州城里,有戲班子嗎?”
雖說能力有限,但是借著這些年看傳奇小說外加寫話本的經驗,但是她替大佬搞搞宣傳口還是可以吧?早點天下太平,對大家都有好處。
毛益一愣,但還是很快回答:“先何氏府上蓄養了不少倡優,楊娘子若是想看歌舞雜戲,益可以替小娘子尋來。”
楊嫣不是想看戲。
但她還是道:“多謝毛先生!
楊嫣的折騰瞞不過冉韜,后者采取放任態度。
有了當前應州城最高領導人的點頭,楊嫣的進度挺順利的。
畢竟有素材(是從早先來應州城的路上聽潘德岳的說的故事中摘取的,楊嫣又找了同是親歷者將士細化了一下具體內容,再搞點藝術加工)、有專業人士(原先何氏豢養的倡優,一個個專業能力過硬、工作態度滿分)、有道具加后勤(冉韜幾乎是她要什么給什么),在不要求極限質量的前提下,排一部短戲劇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楊嫣挑了個“熱鬧”的地方,臺上演著,臺下也開始演起來了。
是的,前半場戲的時候,臺下你一個接著一個、像是被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原地駐足的觀眾都是楊嫣安排的托。楊嫣對這些托們的演技要求不高,別被發現是兵卒就行,但是里面真有個別戲癮發作,真的演出猶猶豫豫、幾度踟躕、過而不入的感覺了。
楊嫣:“……”
你們高興就好。
等到戲劇過半、臺下還都是自己人的時候,楊嫣其實差不多已經放棄了。她自我安慰著這種事不能急于一時,實在不行就當給大家搞團建了。但是意外的,后半場真的有人過來了,來的人還不少。等到快結束的時候,場地已經坐滿了,甚至有人在外圍踮著腳往里張望。
等到戲曲落幕的時候,臺下有人大喊了一聲,“好!”
這一聲過后,原本臺下的竊竊私語都沒了,全場鴉雀無聲。
楊嫣看了出聲那人一眼后,忍不住捂臉:演得過了啊。
但是在短暫的寂靜之后,臺下居然稀稀拉拉地喝起了彩。那一雙雙或是麻木或是瑟縮的眼睛中終于帶了些神采,乍一眼看過去,居然真的有幾分正常街市的熱鬧之景。
楊嫣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起來。
回去得給出聲的那人發獎金。
……
側邊的二層樓上,有個人正倚窗往下看。
是聽聞戲曲開場也來湊個熱鬧的毛益。
他一開始臉上的神情還算放松,瞧著一直沒有人來的時候,甚至想著要不要也安排一些人悄悄過去,免得楊娘子白忙活了這一場傷心。說到底、有誰能忍心看到這樣一位美人蹙眉呢?真叫人恨不得把心肝都剖出來給她。
但是隨著事情的發展,毛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等到了最后這喝彩的一幕,他的神情已經是驚愕過后的怔忪了。
毛益搖搖頭苦笑,“益自覺這雙眼睛有些識人的能耐,常自許能看人心、辨才德,沒想到今朝亦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
他身后,冉韜端起茶盞來飲了一口,語氣中有種早就料到的平靜,“我說了,她能行!
他一向知道小娘子的能耐。
只是小娘子為什么突然愿意幫他了呢?是著急了?
著急離開應州,想要盡早盡快地擺脫他。
毛益不知道身后主公所想,只是道:“幽州的來使還扣著,如今應州的情況這般順利,主公不如早作打算?”
應州先前的求援信送了幽路司三州。應州在這三家中關系最好的是幽州,可以用五個字來簡單概括——“沒什么交情”,畢竟兩家離得實在是太遠了;關系最差的是司州,地盤緊鄰著,兩州這些年都快打出狗腦子來了。
雖說唇亡齒寒的道理大家都懂,但是人要是真的能克服情感沖動,按照“道理”來辦事,那這世上就要少了很多麻煩了。司州刺史可是有三個兒子折在何平宏手上,其中長子更是被俘之后斬于陣前、懸首示眾,司州刺史能忍下這口氣才怪。那封送往司州的求援信連火漆都沒拆,直接轉手送到了冉韜的案頭,瞧著司州刺史的模樣,很想趁著衛州動手的時候分一杯羹。只是冉韜動作太快、沒給他這個機會。
路州那邊態度模糊、沒給反應,看樣子是不想招惹強敵。
倒是最遠的幽州展現了友好的態度,但到底路途遙遠、反應實在有點慢,等幽州使者到的時候,應州已經成了冉韜的應州,來使就被扣下來了。
冉韜聽出了毛益的未盡之言。
——得先把扎手的刺挑了。
他搖頭:“不急,再等等。”
他確實意屬幽州,但是有些別的打算。
*
第一次演出就這么順利,當然要辦慶功宴。
因為氣氛烘托十分到位,楊嫣在宴上也小酌了幾杯。這會兒的酒度數很低,和飲料也差不多,但是不幸的是楊嫣這個身體對酒精的耐受程度也很低,她沒一會兒就覺得有點熱也有點暈。
楊嫣也沒打算硬撐,交代了碧樓幾句,就在籬鶯的攙扶下,提前退場了。
這種場合沒有大老板在才比較自在。
楊嫣覺得她可以自己走,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籬鶯就是不松手。
籬鶯:“……”
就算楊小娘子這么委屈巴巴地看著她,也不能掩蓋對方剛才差點踩到溝里的事實。
籬鶯只能哄:“好,小娘子沒醉,小娘子就是困了,我送小娘子回去睡覺好不好?”
兩人還在路上僵持著,卻聽到前面一道聲音,“她飲酒了?”
籬鶯一愣,忙不迭地行禮,“婢子見過將軍!
又解釋,“楊娘子在宴上小酌了幾杯!
楊嫣很確定自己可以自行站穩,思維有點遲鈍,但還是能轉的。
她盯著眼前的人辨認了會兒,很肯定道;“冉二!
另外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楊嫣接著:“我有點頭暈,想回去!
她說著,穩穩地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了冉韜的袖擺,往下拽了拽,示意人蹲下。
楊嫣本來想叫人背著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居然被打橫抱起來了。
突然的重心轉換讓她有點不太舒服,掙扎著抬手去勾人的脖子、想要直起上半身,折騰了好半天,最后成了坐在人臂彎里的姿.勢。
隱約的晃動讓楊嫣下意識的摟緊了人的脖子,緊接著又覺得腳步突然穩了不少,她松了松手臂,再抬頭往前看。
那聲驚嘆終于姍姍來遲地感慨出來。
視野好高。
……
籬鶯愣愣地看著兩人離開。
她想,自己是不是聽到什么不該聽的了?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的表情一時驚懼一時又是擔憂。
作者有話說:
籬鶯:這原來是個替身劇本。。
32 ☪ 幫忙
◎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吧!
楊嫣一路被人抱小孩一樣的抱回去, 到地方了也不是很想下去。
她這會兒腦子有點糊,控制不住行動,耍賴一樣地勾住人的脖子不撒手。
冉韜也沒把人往下扯, 帶著這么一個掛件找了個矮榻坐了,任由楊嫣在上面賴著。
他靜靜坐了一會兒,試探地抬起手臂輕輕環住了人。沒有抗拒地推搡、也沒有恐懼的顫抖……
冉韜的神情有些怔忡。
他頓了頓,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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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小娘子?”
得到一聲模糊到不像是回應的應聲。
少頃的靜謐后,冉韜聽見自己開口:“嫣嫣, 別去路州了好不好?”
本來靠在肩頭昏昏欲睡的楊嫣被關鍵詞驚動。
睡意和醉意交錯, 但她硬是撐著身坐直了起來,嚴肅著臉搖頭,“不行!
冉韜下意識收緊了手臂。
楊嫣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力道不適地皺了眉,伸手去摳那鐵鉗一樣掐著腰的手。扒拉了半天卻紋絲不動,她氣得繞著手去捶著環在后腰的手臂,帶著點這些年人設慣性的頤指氣使, “你松開!”
完全起了反效果,楊嫣覺得自己腰差點被掐斷了。
她本來淚點就低,這會兒醉了之后更是, 眼淚控制不住地砸下來,當即就嗚咽著哭著“疼”, 然后那力道就真的松了。
她遲緩地思考了一會兒, 覺得這辦法有用,當即就哼哼唧唧地演了起來。
雖然楊嫣這些年被迫表演囂張跋扈,但是哭戲這方面實在沒怎么實踐機會, 再加上這會兒醉酒后控制不住肌肉, 演得假極了。
冉韜面無表情地盯著人看了一會兒, 最后還是松了手。
他問:“去路州, 然后呢?找裴琢、嫁給他?”
——對對對,就是這個劇情。!
楊嫣完全沒察覺到氣氛怪異,拼命點頭。
冉韜失手生生捏碎了一邊貴妃榻的翹頭。
楊嫣茫然地順著動靜看過去,又抬頭看看冉韜,接著補充劇情發展,“再和他生個……唔!”
下頜被捏住,手指卡在臉頰側,楊嫣的話被迫中斷。
張著嘴實在不太舒服,楊嫣掙扎著想要扭頭躲開,卻覺得捏著臉的力氣更重,甚至都有點疼了。
她眼里又開始憋淚。
冉韜這次卻沒松開手。
他冷著聲問:“你以為如今的北方是個什么地方?!盜匪橫生、遍地都是流寇。連皇帝都不敢留的地方。你為了尋他北上?你想沒想過你會遇到什么?!”
事實上,她已經遇到了。
冉韜不敢想,若是沒有蔡晟歸降,若是沒有他兵行險招,會變成什么局面。
最糟糕的情況,萬一打成了圍城戰,城中會怎么樣?城破時里面會有多少活人?!他或許會在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生生逼死她。
冉韜的這段話太長了,內容又有點復雜,楊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里面的意思,她只覺得語氣好兇啊。都沒有人這么兇過她,兇她的還是冉二!!
一股說不上來的委屈從心底涌上來,楊嫣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臉還被捏著,鼻子已經一吸一吸地抽氣,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冉韜到底還是松了手。
白皙無瑕的臉上出現了兩個分明的手指印。
冉韜沉默地看了一會兒,伸手輕輕碰了碰。
他伸手的時候還以為楊嫣會躲開,但是直到指尖觸碰到柔軟的肌膚,對方也沒有躲閃的意思。
這種總在無意識中透露的、顯得信任的姿態,讓冉韜忍不住咬牙。
冉韜:“你想怎么去路州?”
他像是妥協了一樣這么問著,但心底卻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放手。他甚至非常明確自己有趁著這個機會問清楚對方打算的意圖。
卻沒想到聽完這個問題之后,對方歪了歪頭看他,“你會幫我吧?”
冉韜重復:“我?”
那種莫名的情緒甚至讓他忍不住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在他那么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思,又做出了那種事以后,小娘子為什么覺得、他、還、會、幫、她?!
還是用這種又是理所當然,又是信任的語氣!
冉韜正這么想著,卻覺唇上一熱。
柔軟的觸感一觸即分,只余下些混合著淡淡酒氣的馨香。
抬眼就看見小娘子尚蒙著一層淚霧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恍惚像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她又問了一遍:“你會幫我吧?”
終于反應過來對方做了什么的冉韜:“……”
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想要掐死她。
*
宿醉的感覺不太好,楊嫣醒的時候還覺得有點頭疼。
想要抬手按一按腦袋,卻覺得手臂被壓住了。
楊嫣:?
她睜眼看看這段時間睡下來已經覺得熟悉的床帳,又看看旁邊也很熟悉了、但不該出現在這里的冉韜,原地懵了一會兒。
第一反應倒不是檢查(畢竟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過了,也沒什么檢查必要),而是急急忙忙地去抽出手來推人,“碧樓快過來了!你……”快藏起來。
楊嫣話說了一半,忍不住卡了一下。
這話的味兒怎么就這么怪呢?
但是急還是挺急的,碧樓不知道她和冉韜之間的事。
楊嫣不知道籬鶯怎么做到的,反正在碧樓回來以后,籬鶯還穩穩擔著守夜的職責,楊嫣每次回來都是籬鶯幫忙收拾殘局。
碧樓也沒能認出冉韜來。
迄今為止,她仍舊以為對方肯幫忙是楊氏的交情。鑒于挖大佬的黑歷史不太好,既然碧樓沒能認出來,楊嫣也就保持了沉默。
種種前提下,楊嫣不敢想一點也不知情的碧樓突然發現她床上多了一個男人是什么炸裂的反應。
楊嫣推了兩下沒推動,反而被抓住了手腕扣到了頭頂。
楊嫣看著伏在自己上方的人,飛快地眨了兩下眼:一大早的,搞這么刺激不太好吧?
冉韜最后什么也沒有做,還解釋了碧樓的去向,“她已經來過了。這會兒應該去韻香苑了!
韻香苑就是楊嫣排戲的地方。排戲這事雖然是楊嫣著手安排,但是一些排練細節和人事安排上都是碧樓這個大丫鬟在做,畢竟不能讓當主子的事事親歷,碧樓反而要更忙一點。
楊嫣“哦”了一聲,然后就盯著冉韜看。
既然碧樓不在的話,那是不是就可以……
她曲了曲腿,緊接著就被黑著臉、咬牙切齒地按住了。本來該發生點什么的早晨,就這么什么也沒發生地結束了。
楊嫣:?
他不難受嗎?
楊嫣吃早飯的時候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真的很奇怪!
鑒于冉韜一怕鬧出人命,二沒有聲張的意思,甚至白天見了面都是一句客客氣氣的“楊娘子”,完美貫徹了成年人之間“下了床不熟”的分寸感,楊嫣也不至于產生對方想發展點什么身體之外的關系的錯覺。但是這種事都是雙方的吧?每次冉韜都是自己解決,甚至都不用她幫忙的。
這合理嗎?!
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吧。
硬要說“幫忙”的話,倒是有一次。
楊嫣不太自在地轉了轉腳腕,潔白羅襪中腳趾屈起又松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好,她不搞歧視啦,就是當時有點沒反應過來。但是好像被誤會成“不愿意”了,對方之后都沒做過類似的事。
楊嫣忍不住想,要不她下次主動點?
但是萬一大佬不愿意透露癖好,覺得惱羞成怒了怎么辦?
楊嫣糾結的表情太明顯,惹得旁邊的籬鶯都不由開口問:“可是今日的早膳不合娘子胃口?”
楊嫣聽到籬鶯出聲,連忙繃直了脊背,正襟危坐。
她借著搖頭的動作清干凈腦子里的廢料,一本正經地開口:“沒有,挺好吃的。”
籬鶯不太相信,想了想提議,“大廚房今日做了酸辣湯,楊娘子要不要嘗嘗?”
“辣”。
楊嫣眼睛一亮。
她不太能吃辣,但是屬于又菜又愛玩的那種,聞言立刻點點頭,矜持地表示她可以要一小碗。
說是酸辣湯,口味其實更偏酸,辣只有一點點。
但這點辣度對楊嫣來說也夠了,她是一邊嘶著氣,一邊抽噎著,和著眼淚喝完的那一小碗湯。
場面太過震撼,籬鶯一時都忘了攔。
……
戲班子那邊局面打開,接下來就是流程化作業了。
這些事不用楊嫣親自盯著,她倒是一時閑下來了,只要找點素材想想新劇本就好。但碧樓要幫忙盯排練、還是很忙,又因為楊嫣的行程和戲班子錯開了,她這個本職是當丫鬟的還要兩邊來回跑。
楊嫣瞧著碧樓實在忙不過來,干脆叫對方在找到能替代的人手之前專門負責韻香苑的事。反正她身邊的都是一些瑣事,暫缺幾天也不要緊。
楊嫣做這個安排的時候倒也沒有多想,但很快就發現這事帶來點別的影響:冉韜這段時間都是直接在她這邊過夜了。
楊嫣:有一說一,不用大半夜的來回跑還是挺讓人身心愉快的。(高興.jpg)
*
西院,晨起。
楊嫣重復了一遍冉韜的意思,“你要讓戲班子去營中表演?”
她說完之后,自己就忍不住點了一下頭,確實該去的啊。
畢竟戲班子能這么成功,少不了冉韜手下人的配合,也該叫人欣賞一下最后成果。
楊嫣:“是我的疏忽,早該去的。我等下就找碧樓安排。”
她這邊剛因為說話晃動幅度大了點,臉就被人捧住,上首傳來一聲低沉的,“別動!
楊嫣不敢動了,她繃得緊緊的。
冉韜正在給她畫眉。
楊嫣不知道對方怎么心血來潮來這一出,但是她其實很不愿意。
她穿過來之后都沒怎么上過妝,一來這張臉像開了高倍美顏濾鏡一樣天生麗質,不用裝點都是清水芙蓉;二來,這會兒的化妝品又不防水,她一掉眼淚就露餡了,瞞都瞞不過去,純屬給自己找麻煩。
現在是冉韜找她的麻煩。
楊嫣:認慫.jpg
雖說認慫很痛快,但是楊嫣還是強烈抗拒了粉底:不防水的粉底哭起來簡直災難!雖然這張臉狼狽起來也挺好看的,但是正常人是不想當花貓的。
雙方各退一步,但現在冉韜畫眉楊嫣也很擔心。
他行不行。
楊嫣已經不由自主地腦補出了蠟筆小新的眉毛了。
……
結果居然還挺不錯的。
楊嫣對著銅鏡左看右看,終于放下心來。
不說畫得多好吧,但是起碼還挺和諧的,對于新手來說已經是不得了的水平了。
銅鏡昏黃的顏色天然帶著曖.昧的色調,連映出的人影都多出了幾分融融的暖色。
楊嫣還在打量著眉毛的效果呢,卻覺下巴被抬起,口脂點在唇上、被指腹一點點抹開。
帶著繭子的手指抹過唇面,帶來了細細的癢意。
楊嫣半是晃著神想,這是蜂蠟加洛神花方子的、好像能吃?
這念頭晃過去,在那手指再一次自唇珠上壓過的時候,她稍稍張了張嘴、含.住了。
冉韜的動作止住。
楊嫣在鏡中和那雙異色的眼睛對視。少傾,她舔了舔。
……
…………
嗯,蜂蠟不是甜的。
沒什么味道。
洛神花還有點酸。
作者有話說:
嫣嫣:呸呸呸。
……
[西漢張敞]:閨房之樂,有甚于畫眉者?
然而嫣嫣只想搞人(狗頭)
*
還是替二狗子解釋一下,他沒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就是單純覺得嫣嫣不愿意而已
嫣嫣是真的又菜又愛玩,但她目前還沒有發現這個問題
《慣著》《早晚得慣出事來》
33 ☪ 信任
◎我可沒那么心軟!
總算不再是一個沒事發生的早晨。
但是后續處理就變得麻煩, 唇脂蹭到的地方被染了顏色。
蹭在皮膚上的還能擦掉,但仔細看了,仍舊能看出淡淡的痕跡。衣服上的就更難辦了, 得拿去洗。
楊嫣有點訕訕,她知道冉韜這段時間挺忙的,但是他今天恐怕得專門回去一趟換件衣服了。
冉韜抓住了那只還在他身上瞎蹭的手,緩了口氣兒才出聲,“沒關系。不用管它!
楊嫣:真不用管嗎?萬一被人看見了, 影響多不好。
她最后還是:“……哦!
既然本人都不介意了, 她就不說什么了。反正到時候被盯著看的也不是她。
……
確實不用管。
冉韜本意是讓那位幽州來使送點消息回去,就如“軍備松弛”“士卒耽于享樂”之類的內容,如今再多點“主將沉迷酒色”也無不可。
*
等應州的情況穩定下來,冉韜也要帶人回大本營了。
駐扎的人是分批撤走的,楊嫣跟著冉韜一起,是頭一批離開的人。
這一次離開排場搞得超級大, 但就楊嫣現在坐的馬車都像是個小型房間,上面桌椅板凳齊全,甚至還能搞出個小隔間。
單論排場來講, 這種豪華馬車楊家也能搞出來。但搞不搞得出來是一回事,敢不敢放到外面走就是另一回事了。如今這種兵荒馬亂的年頭, 還是在各方割據的北方, 這種把“我是肥羊”晾在外面的做法是純純的找死行為,沒有點底氣還真不敢這么干。
冉韜走的是自己的地盤,想怎么搞自然隨他的意。
楊嫣覺得冉韜不是喜歡搞排場的性格, 如今這么做大概有什么用意。但這個念頭只閃過一下, 就被楊嫣按下去了:想這么多干什么, 這種事和她又沒什么關系。
在丹堰養傷的楊氏部曲已經來復命了, 但是楊嫣沒讓他們跟著自己一起走。
官方說法是“傷沒好透,不適合長途奔波,在應州再養一段時間”,實際上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楊嫣還是很有逼數的,頭一批跟著冉韜一起走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嫡系心腹,冉韜不可能答應在里面混一批外人。
楊九領命的表情很復雜。
作為楊氏的家將,他知道的比碧樓多一點,就比如說“衛州趙氏和楊家完全沒有什么交情”的這件事。而且冉韜又是養子上位。這年頭將領的養子可不是什么繼承香火的嗣子,而是將帥拉攏部將的一種手段,“養子上位”完完全全可以換成另一種說法——“部將奪.權”,就算楊家和衛州趙氏有什么交情,也絕對繼承不到冉韜頭上。
這樣一來,這位“趙將軍”愿意帶上他家小娘子的原因就很耐人尋味了。
楊嫣看出楊九可能猜出什么來了,但是她也沒在意。
世家大族看著光鮮,里面污七.八糟的事兒可多了,學會在適當的時候閉嘴是每個人的必修課,就連她爹有時候對一些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楊嫣有意瞞著碧樓完全是怕嚇著小姑娘,碧樓肯定覺得是她吃虧。
說起來可能有點怪,但楊嫣總覺得好像是她占到了大便宜。
這種時候就要對著鏡子照照自己的臉了。
不管怎么說,冉韜絕對不虧。
*
冉韜弄出這么大的排場來,行進速度肯定不快。
馬車不可避免的有點顛,但是就行程舒適度來說,已經是楊嫣三次出行里的巔峰了。就是在冉韜上了她的馬車的時候,楊嫣愣了一下。
但是楊嫣很快就反應過來,不是“冉韜上了她的馬車”,而“她坐的就是冉韜的馬車”。作為整個隊伍里獨一份的豪華車架,肯定是給主帥準備的。
雖說發現了這一點,但是冉韜一上來就看起了軍務,并沒有趕她走的意思,楊嫣也心安理得地待下了。
畢竟這地方這么大,又不多她一個。
這車上甚至專門設了一個侍從用的隔間,籬鶯剛才就是在那給她倒的水。
是的,這次跟過來的是籬鶯。
碧樓本來是要跟著楊嫣一塊走的,但是臨走的時候韻香苑出了點小意外、她脫不開身。大軍進度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兒拖后,楊嫣也絕對不放心碧樓一個小姑娘獨身上路,就算跟著冉韜的大軍都不行。不是楊嫣看不起這會兒的軍紀,而是這個時代的情況就是這樣子,冉韜的大軍已經算是其中紀律嚴明的了,但楊嫣也不敢賭那個萬一的可能性,只讓碧樓到時候跟著楊九一起走。
籬鶯嚴格來說,算是冉韜的人。
她知道兩人關系的內幕,在看到冉韜上來之后就很“懂事”地退下了。
車上就剩下楊嫣和冉韜兩個。
鑒于這次再見面之后,兩個人單獨相處也沒有什么別的事了,楊嫣不由自主想得有點歪。
她打量了一圈馬車。
因為這段時間天氣已經冷下,馬車的保溫做得很好,這同樣意味著隔音不錯,剛才冉韜上車的時候,她聽到外面嘈雜的動靜,但是等車簾子一放,里面就安安靜靜,仔細一點兒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車上確實是有點顛,但是對比過她曾經坐過的馬車,這輛車已經很穩了、減震功能已經做得相當出色,而且它本來就在顛……
好像確實沒什么問題啊。
楊嫣稍微偏一下頭,就和看過來的冉韜對上了視線。
她不由眨了眨眼。
兩個人其實隔了還有一段距離,但是畢竟在一個馬車上,也沒有遠到哪去。
車上有點晃,楊嫣也沒有特意站起來,直接膝行蹭到了冉韜的跟前,抓著袖子貼過去……
……
楊嫣被抓住手腕抬起來的時候也一點都不奇怪。
冉韜總是不讓她往下碰,她摸到腹肌的次數都很少。
但是這次好像不一樣,對方半天都沒有放手,抓得楊嫣都疼了。
楊嫣忍不住看過去,發現對方在瞪她。
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瞪”,但是確實是這個意思沒錯。眉頭下壓,凜冽的眉眼壓抑著沉沉的怒氣,臉頰兩側露出了十分清楚的咬肌繃緊的痕跡。
楊嫣看著冉韜左手邊被他生生按出裂痕的桌面,硬是沒敢叫疼。
這人絕對收著力氣了,不然她手腕都不夠人折的。
冉韜幾乎要把牙齒嚼碎了,才吐了那個“你”字。
但是接下來的話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你以為我把你當什么?!你以為我會這么折辱你?!!
有區別嗎?
在她看來恐怕沒什么區別。
他的所作所為,在她眼里,和眼下的事沒、有、區、別!
過于洶涌的怒氣反而帶來了一種冰涼的冷靜,他清楚地看到那雙秋水般明亮的眼中溢滿的困惑和不解,水光的波瀾下泛著細微懼意。
她在害怕。
她害怕我。
是啊,倘若不怕他,怎么會愿意做這種事呢?
冉韜甚至能無比清晰地想起,那天晚上她是如何在他懷中驚懼顫抖的。
哈。果真是沒有區別。
臉上的怒容一點點斂起,冉韜神色變得極其平靜。
他松開了按在桌上的手。細碎的木屑落下,楊嫣看得一陣牙疼。
楊嫣懷疑自己的手腕已經斷了,粉末性骨折的那種;蛟S是太疼了失去知覺了?
還在思考著,人已經被圈進了懷里。
抓著她手腕的手還沒有放開,額上卻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來,“嫣嫣,你愿意為我多做點什么吧?”
將那只手攏在手心的時,冉韜晃了下神。
少頃,他輕輕地笑,“小娘子還記得嗎?你教我寫過字!
小娘子沒有錯,她確實該后悔的。
后悔教出這么一個畜生來。
……
懷里的人已經沉沉地睡過去。
冉韜倒著水,給人一點點地連指甲縫里都清洗了一遍,人還是沒有醒。
冉韜的視線在那只手上停駐了良久。
她的手指相比較而言已經顯得修.長了,十指纖纖,卻沒法再像過去一樣握住他的了,嬌嬌小小的一只,輕而易舉就能被攏在掌心,瞧著沒什么肉,但真攥在手里、又軟得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柔荑凝脂一樣的手,本來只在指節處泛著淡淡的粉,但是因為剛才又是擦拭又是清洗的,上面帶出了斑斑駁駁的紅痕……惹得人想要做得再過分一點。
冉韜終究還是別過臉去。
他打濕了帕子,仔仔細細把那張臉上的淚痕擦干凈,又盯著那張沉睡中都帶著海.棠.春.色的面孔看了一陣兒。
眼角還帶著點濕潤的紅暈。
每次都哭,動作放得多輕都會哭。
冉韜突然笑了聲,“我可沒那么心軟!
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人,怎么可能會心軟呢?
“嫣嫣,”他像是將這個名字在舌尖含了含,才像是有什么感慨一樣,緩聲,“你哭得太可憐了!笨煽皯z愛的可憐。
清晨的露珠打濕了最嬌嫩的那一瓣花,盈盈枝莖不堪重負、搖曳地墜下了那一滴露水。又干凈又漂亮,動人極了。
動人到能引發人心底一切惡念。
最好再狼狽一點、再臟污一點,凡人才敢生出染指的妄念。
柔軟的枝莖被摧折、潔白的花瓣染上血污、嬌嫩的花蕊被一點點碾入泥里……
“我當然舍不得嫣嫣流血。”
所以,你猜、我想要用什么弄臟。
他用指腹輕碾了碾那顆柔軟的唇珠,原本緊閉著的唇肉被壓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一點點潔白的貝齒,再加些力氣,就能輕而易舉地把牙關打開。
嫣嫣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這種事能惡心齷齪到什么樣子。
……別那么信任他。
別總是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他沒那么可信。
戰場的殘忍、廝殺的狠辣、利益交換的籌謀,乃至于來自背后的齷齪算計,他都曾經見過歷過參與過,甚至一度是其中主導者。對權勢的欲.望,對利益的貪婪,甚至那些骯臟的渴求……他一個都不少。
別再把他當成當年那個人。
不然,會哭的。
哭得很凄慘。
冉韜忍不住指尖摩挲了一下那濕潮的眼角,臉上的神情像是不忍的憐惜,但一瞬不瞬的注視中卻隱約透露些灼灼的溫度。這種清澈透亮宛若琉璃的信任,簡直如同噙著淚珠的小娘子一樣,干凈漂亮又脆弱,天然地引起人的破壞欲。
冉韜終究還是輕輕地將人攏在了懷里。
——他舍不得。
冉韜這么大的排場當然是為了掩人耳目,他在車隊里待不了幾日。等這邊的消息傳出去,他就要帶兵北上幽州了。
他只是想離開前,讓嫣嫣多陪他呆一會兒而已。
幽州。
再接下來就是路州了。
……
某些事情開了頭之后就很容易有二有三,再一次攬著累極了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小娘子,冉韜突然開口,他輕聲問:“嫣嫣想要見裴琢?我叫他來衛陽好不好?”
沒有應聲,耳邊傳來已經平穩的呼吸。
冉韜神情柔和了些,他像是允諾一樣低聲,“我叫他來見你!
至于見了之后?
嫣嫣想嫁。
那姓裴的倒是得敢娶?
真娶了也沒關系。
他低聲嘆,“……奪臣妻。”
手掌輕輕壓過去,“生個孩子,跟我姓吧!
他語氣極輕,表情甚至顯得溫和,但是看向虛空的眼神卻是徹骨的冰涼。
嫣嫣,你信不信……
我讓他娶你進門,卻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敢碰你。
作者有話說:
別把二狗子真當狗啊,雖然他確實挺狗的
碧樓那邊的意外是他授意的
其實他每次都在瞎扯哄人啦、說的鬼話一句都不能信,但是嫣嫣就……信任.jpg(二狗子眼里這樣,嫣嫣其實是不在意、她都沒在聽hhhh)
——下不去手.jpg
34 ☪ 年禮
◎怎么樣、高興嗎?◎
冉韜這次突襲幽州的行動極快, 等楊嫣跟著那浩大排場的車隊慢悠悠到了衛陽,幽州被拿下的消息已經傳了回來。
數月之內連下兩州,這動作實在太快了, 快到毗鄰的州郡都不得不對此作出反應。
司州刺史當機立斷地改名換姓,接了西邊閔朝給出的龍驤將軍封號。這年頭,各方有點名頭的勢力哪個手里不握著幾個封號?南邊的梁、關西的閔、西北涼州的劉盛、巴蜀的吳氏、甚至北地的匈奴王庭……先前幽州沒被滅的時候也可以算一個,這會兒當然指望不上了。
眼見著龜縮南方的梁朝廷罩不住他了,司州刺史當機立斷地換了個山頭認大哥, 心里還免不了罵罵咧咧:這個姓趙的小子不稱帝還真打算給大梁當忠臣?狗屁!他給老子個封號就這么難嗎?!
司州刺史可以果斷換老大, 但是路州卻不行。
路州是北方僅存的大梁朝廷親自指派的刺史,雖然如今與南梁隔絕,但卻是絕對的南梁勢力。裴氏在路州沒什么根基,能岌岌可危地維持到現在完全是靠著南梁的正統之名,一旦“變節”,路州就先容不下他。
故而冉韜對裴益之的低頭一點都不意外。
裴氏不可能向李家的閔朝廷稱臣, 西北的劉盛又隔得太遠、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只能向他低頭。
冉韜承了先衛州刺史的職務,并未自立, 如今和路州刺史都是名義上梁臣,裴益之沒法做稱臣納貢的那一套, 只能是“交好”:重禮又送質子入衛陽的交好。
冉韜看過裴氏來信, 像是不在意一樣隨手放在一邊。
對面的信使因為冉韜這動作頭皮一緊。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說法聽聽就好,當下的年頭、死的使者還少嗎?而且各有各的死法,統一點的都是很慘。
注意到對面的緊繃, 冉韜倒是笑了一下, “使君不必緊張, 可是茶水不合胃口?”
信使連忙拱手稱“不敢”。他想要起身, 又因為想起對面先前那句“使者代路州主人,韜念裴公大義,還請上座”生生僵在原地,半虛坐著、屁.股像是針扎似的也不敢起來。誰知道對面會不會因為一句“失了裴公風度”就要動手?殺人么,總需要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
冉韜卻和顏道:“裴兄如此厚意,韜這個當后生晚輩的自然卻之不恭。”
使者神情一松,只覺得身上都輕快了幾分,口中又忙道:“趙公客氣了。聞道有先后,達者為先。裴公在路州時常嘆,‘趙公天縱英才,非俗世碌碌之輩能及。既非俗世之人,又豈能以俗世之禮拘之?我不過虛長些年歲,見面當稱一句兄才是’!
冉韜悶笑了一聲:這說法倒是有意思得緊。
他倒是沒有謙辭不受,而是徑直道:“士謙(裴益之字)有心了!
在對面人越發放松的神情下,他口氣一轉,狀似關切道:“裴小郎君獨身上路,實在是孤單了些,士謙可忍心?”
使者那口氣沒松完,整張臉都綠了:這趙韜該不會想讓裴公將一家老小都送來衛陽吧?!這招雖然狠了點,但眼下的路州還真不敢拒絕。
他試圖掙扎一下,“趙公思慮周到,我主定銘感五內。只是府中老夫人年歲已長,恐怕受不了這奔波勞碌之苦,夫人又是新孕之身,實在、實在是……恐怕辜負趙公厚意了。”
冉韜:“哦?士謙兄添丁之喜,我當去恭賀才對。”
——怎么恭賀,帶兵去恭賀嗎?!
使者一驚,冷汗一瞬間透了背。
他終于抵不住,“撲通”一聲跪下了,“是某失言!衛陽山清水秀、人杰地靈,是個休養的好去處,府中上下皆心慕已久,便是令某回稟裴公,也定當是此說法。趙公若是不棄,只需在衛陽擇一安身之所,容某回路州送去趙公意思,裴府諸人不日便動身前來……只是一府老幼、又離故土,萬望趙公不吝恩澤,給些照拂!
冉韜坐在一旁靜等他說完,才緩緩露出一點驚訝之色,“使君何出此言?韜只是覺得裴小郎君年少離家、長途跋涉,又孤身一人、恐心有不安。不若在族中擇個年歲稍長的堂親兄弟同來,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正涕泗橫流狀的使者:?
他茫然抬頭,試圖窺得些線索。
他著實不太能理解冉韜這個做法的意思,對方甚至沒要多加一個兒子,而是點明了“堂親”。難不成真是他誤解了對方好意?
……
早些時日,楊嫣人到衛陽的時候已經是冬日,天寒地凍的不好趕路,再遇到大雪封山甚至可能會被堵在半路上,楊嫣很容易就答應了冉韜留到開春再走的提議。
其實離開楊家后,楊嫣也沒那么急著趕路。
她先前著急嫁人,主要還是因為她在楊家,系統提醒三天兩頭就要響一遍,不定時不定點,隨時都可能被迫進入“工作狀態”。注意不要真傷著人的同時,還得留心這些人會不會因為被她痛罵了一頓而失去工作,簡直心力憔悴。
等離開建都,情況就豁然開朗。
碧樓一向堅定地認為“小娘子是受了委屈才會發脾氣”(一直在給別人委屈受的楊嫣:“……”你高興就好.jpg),楊嫣和護衛又不熟悉,響個不停的系統提醒一下子靜音了。
楊嫣:還有這種好事!
要不是這一路上世道太亂,馬車趕路舒適程度太低,甚至都能當秋游了。
總的來說,是“身體受苦”和“心理折磨”總要受一個。
但是等楊嫣到了衛陽(還可以算上先前的應州),這兩個問題被完美地同時解決了。
不用趕路,就不用渾身散架、被馬車顛得連飯都吃不下去。沒有楊家人對原主的固有印象,系統提示也沒有再響過。養十個八個美少年的愿望沒有達成,但是夜間生活也得到了極大的豐富……楊嫣甚至偶爾有種“我養了大貓唉”的奇妙感觸,雖然“大貓”不是她養的。
日子過得太過舒心,楊嫣不由自主地就把劇情拋到了腦后的。
這天冉韜叫她來“趙府”的時候,楊嫣一點也沒多想,最多是覺得點奇怪,因為趙府好像在宴請什么客人。
楊嫣倒是來過幾回冉韜這邊,不過次數不多,畢竟冬天這么冷、她不愛出門,在跟某些時候異常好說話的男人提一句,她就等送上門吃自助就好了,看籬鶯什么時候守夜就能猜到對方來沒來。
習慣了以后,冉韜這次突然讓她過來就顯得不同尋常了。
冬天的花園光禿禿的,沒什么好看的,這里也不像楊家、會用緞帶扎了綢花系在枝干上,楊嫣走了兩步就把這一覽無余的景色盡收眼底,也確認了這里沒人。
她懷疑冉韜安排的人搞錯時間了。
楊嫣倒也沒覺得怎么樣,她其實很習慣等人,屬于那種約定了時間一定會提早到的性格。但是“大小姐”只會讓別人等,唉。
送楊嫣過來的人在確認了送到地方之后,就已經退下了,她連個問的人都沒有。
楊嫣很好脾氣地決定原地等上一兩刻鐘的。
沒有等那么久,幾乎是楊嫣找了個避風的地方準備坐一坐的時候,不遠處的宴會散了。散場的人似乎要從這里經過,楊嫣下意識避開了會有人走過的地方,還沒有走出多遠,突然被人從后一拽,拉倒了假山石里,楊嫣張嘴要驚呼,唇間卻覆上了兩根帶著淡薄酒氣的手指。
楊嫣掙扎的動作止住,雖然來著身上還染著淡淡的酒氣,但是因為太熟悉,她還是認出了這人的氣息。她有點氣地咬上了嘴邊那根手指磨了磨:嚇死人了。
冉韜被惹得呼吸一滯。
咬得不疼,連印不一定留下,偏偏動嘴的人像是覺得歉意一樣,咬完之后又在上面舔了舔。
冉韜簡直用盡了全身的克制力,才沒把那兩根手指頭全都抵著唇壓進去。
早晚有一天得被她逼瘋了!
俯下.身靠在人的肩膀上喘了兩下,酒意到底麻痹了一部分神經,他忍不住偏頭在那雪白的側頸上含吻了幾下,回過神來已經靠著山石坐下,抓著那盈盈一握的纖腰將人摁在自己懷里。
冬日的涼意總算讓發熱的頭腦降了溫,冉韜回過神來以后看到這場面,在短暫的怔神之后,突然笑了一聲。
盈著水霧的眸子還茫茫然地盯著他看,脖頸上帶著斑斑駁駁的印痕,手指無意識抓著他的前襟、在上面扯出一片褶皺。
冉韜盯著那還泛著潤紅水澤的唇喉結動了動,竟沒接著做什么。
他甚至有閑心替人整理好蹭得凌亂的衣襟,這才整好以暇地問,“嫣嫣喜歡嗎?我給你準備的年禮!
被艷色浸染的面容浮現了分明的困惑。
冉韜知道了,她還沒有看見。
沒看見啊……
沒關系,可以現在見一見么。
聽著還在不遠處的腳步聲,他低笑了聲,環著腰將人帶起,“我帶你去見一見。”
……
楊嫣藏在假山石后,困惑不解地看向走過去的人。
芝蘭玉樹,風姿斐然。
就是看著似乎有點眼熟?
冉韜伸手敲下了一小塊山石。青年被身后的動靜驚動,回頭往這邊看,楊嫣終于看清了那張臉。其實并不熟悉,但因為氣質模樣都變化不大,楊嫣還是認出來了。
那不是——
裴……裴、裴琢?!
要不是被冉韜撈了一下,楊嫣差點栽出去。
后背抵在堅硬的山石壁上,身前的人一點點貼近,傾身在頰側落下輕吻,耳際傳來一聲低啞的輕問:“怎么樣、高興嗎?”
作者有話說:
嫣嫣:震撼我全家.jpg
35 ☪ 梳妝
◎這一定是酷刑!◎
冉韜問完那句“高興嗎?”, 楊嫣一時半會兒沒給回答。
她這會兒正接收著這令人震驚的信息量,“裴……他怎么能會在衛陽?!”
一時忘記這會兒的忌諱,她差點直呼其名。
冉韜倒是沒在意被楊嫣半途吞下去的那個“琢”字, 而是緩聲解釋,“裴刺史的嫡長子入衛陽,裴五手足情深、憐惜弟弟,故而作為兄長、隨弟同往!
楊嫣:???
她忍不住露出了個“你看我很像傻子嗎”的表情。先不說這種當質子的狀態,少一個人就少一份把柄, 可不是什么兄弟情深的時候, 單就說裴琢的身份,他可是堂兄!和一個隔房的堂弟手足情深個什么勁?!
冉韜看出了楊嫣那懷疑的神情。
少頃的停頓后,倒也承認了,“是我叫他來的……路州路遠,如今路上又盜匪橫生,我不放心你獨自過去。”
楊嫣:“……”
難不成她還得謝謝對方?
楊嫣覺得自己得消化一下這個“床.伴把未婚夫找來”的炸裂操作。
不、那已經是“前·未婚夫”了。
但這也絕對很有問題吧!
她忍不住看向冉韜。
因為消息量太大, 她一時都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么表情,連想要質詢的內容都沒法用語言組織清楚,“你、我們……”
楊嫣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想要表達點什么, 冉韜倒像是很明白一樣俯身在人臉頰上吻了吻,“放心, 不會叫你為難的。我不會過去了!
他半垂下眼, 遮掩下眼底晦暗的沉色——
嫣嫣,下一次……
你會心甘情愿地踏進來的。
*
事情太突然,楊嫣一直到回去之后還有點接受不來。
楊嫣想著自己最開始的打算:去路州問問裴琢為什么退親。
她其實也就是問問而已, 這年頭聘妻奔妾, 裴琢不可能私下應允什么。世族締結姻親最優先考慮的是背后的背景勢力, 家族利益面前個體就要做出適當讓步——沒有冷酷到完全罔顧個人意志的地步, 但也絕對圈定了擇偶范圍——就算有那個萬中無一的“真愛”,那也最多是個妾室。
楊嫣這種背著家族跑出來的行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胡鬧。要不是這操作太讓人想不到,原主爹也不可能被她打了一個猝不及防。但楊嫣就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只要裴五沒有腦子進水、想和楊家結死仇,就不可能答應她。
要不是難度太高,楊嫣也不至于自暴自棄,想著干脆帶球跑得了。
楊嫣當時做決定的時候沒覺得有什么,畢竟裴琢長得還挺好看的,真生個孩子也不虧。
等孩子生下來,她的劇情使命就完成了。裴氏的血脈、對方也不可能不管,而且這孩子算是劇情里半個主角,有點金手指在——他是裴琢唯一長到成年的兒子,其他孩子要么是女兒,要么身體太差早夭——這年頭的獨苗苗待遇,根本不用她這個便宜娘操心,小家伙在裴府金貴著呢。
現在裴琢已經到了衛陽,她接下來要做的事就很簡單:和人睡一覺,爭取有個孩子。
以她現在這張臉,事情的難度基本等于沒有。
但是……
但是!
楊嫣回來之后就蔫巴巴地縮回屋里。
一想到這個本來打算得好好的事,她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抗拒,甚至還有點委屈。
什么嘛!還問“高不高興?”
她高興什么?!!有什么好高興的!
她咬著牙扯了兩下被子,憤憤地躺下準備睡了。
她想:這很正常,誰好好的休著假,突然被叫去工作都會生氣的。
至于再深的,楊嫣不想再想下去了。
上輩子談戀愛失敗最多罵聲“晦氣”、“浪費大好青春”,如今這世道談戀愛失敗,那可是要浪費一輩子的,甚至還有不低的死亡概率。而且那個人是談戀愛的態度嗎?根本不是!
睡出感情來了,所以幫她把未婚夫找過來?
這什么鬼操作!!還“不放心”!不放心個頭。。!
楊嫣使勁兒磨了磨牙,把被子往上一蓋。
她要老老實實走完劇情,養她的美少年去——養十個八個!不、養二三十個!
……
楊嫣一覺睡醒,坐起來發呆。
她不知道做了什么夢,但是醒來之后還是很生氣。
倒是碧樓走進來之后,看見人已經醒了以后,目露驚訝。
但是很快臉上就揚起了盈盈喜意,“小娘子果真是心有靈犀,是夢到什么喜事了嗎?”
楊嫣忍不住“。俊绷艘宦暋
什么“喜事”?她臉上現在看的出高興的意思嗎?絕對憋氣得很明顯吧!她現在還覺得胸悶氣短。
碧樓居然難得沒有看明白楊嫣的臉色,徑直喜氣洋洋地說了下去,“小娘子知道嗎?裴郎君來衛陽了!
原來說這事兒啊。
楊嫣沒什么興致地“哦”了一聲,隨口答道:“我知道!
碧樓愣了下,不解:“小娘子如何得知?”
楊嫣:……昨天晚上在冉韜那邊知道的,甚至看見了人。
但是這話不能跟碧樓說,碧樓還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事,而且就算有什么關系現在也已經結束了,更沒有說的必要了。
楊嫣正這么想著,系統提醒突然開始響了。
楊嫣:???
這聲音一響,她條件反射般的一陣心慌氣短。
但是、為什么?!
這可是在碧樓面前!
以前系統提示響了很簡單,楊嫣只要“立刻翻臉,并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現場”(無數次嘗試下來,造成的惡劣影響最小的解決方案)就行,但是……這可是碧樓!!系統提醒聲還沒有在碧樓面前響過,肯定不是讓她翻臉的。
楊嫣懵逼了一下才想起來,她還有系統提示可以看。
所謂[系統提示]其實只是給出了其中的一種反應態度,往往造成的影響還相當惡劣,楊嫣已經很久沒有看它了。
不等楊嫣手忙腳亂地重新打開提示,碧樓已經先從楊嫣在茫然的表情中找到了“答案”。
碧樓:“小娘子是睡懵了吧?”
她這么感慨了一句,禁不住笑搖搖頭,回身拿著打濕的布巾給楊嫣仔仔細細地擦了臉,這才又帶著笑問,“小娘子可是醒了?”
楊嫣這會兒也有點把不準自己該怎么應聲,只是含糊地道一聲,“嗯!
碧樓:“婢子早晨聽來的消息,昨日裴家郎君入衛陽,五郎君隨著弟弟一同來了。這下可好,小娘子不必再去路州了!
楊嫣仍舊不能理解目前的狀況,但還是在系統的提醒下作出震驚中又有點高興的表情。
她畢竟不是專業的科班出身,這些年就算被迫演戲,技能加點方向也都在囂張跋扈上,眼下這表情做起來委實有點不自然。
好在碧樓正沉浸在高興的情緒中,沒注意到這點小瑕疵,又道:“婢子已經叫人準備了拜帖。裴郎君剛遷新居,白日里應當很忙碌,小娘子午后再去如何?”
其實午后也有些匆忙,但是小娘子當等不了那么久。
對著小娘子那張臉,恐怕也沒人能覺得小娘子的出現不合時宜,倒也不妨礙。
楊嫣倒沒有考慮那么深,她還有點把不準系統警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這會兒只能做個無情的點頭機器。
那邊碧樓已經興致勃勃地問起了今日要穿什么衣裙、梳什么發髻、上什么妝。
楊嫣:不是下午才去嗎?
這還一大清早呢,準備得是不是太超前了。
楊嫣和往常一樣拒絕了上妝,正準備說“穿昨天那件就行了”,系統提醒卻再一次響了。
被吵得快毛了的楊嫣:?
——還能不能好了?!
她茫然又懵逼地按照[提示]坐到妝奩前,還是不能理解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碧樓本來因為小娘子的態度覺得意外,但回首再看時,小娘子已經坐到妝奩前了。
她愣了一下,忍不住偷笑:小娘子口是心非呢。
楊嫣覺得接下來發生的事簡直是“人間酷刑”!
碧樓拿了一件又一件衣裳在她身上比劃著,楊嫣甚至都不知道這府上何時多了這么多衣裙,明明她趕路的時候只帶了幾件換洗。
單單只是比劃就算了,比劃完了就開始上身換。
明明碧樓以前看她換個衣服都會臉紅回避,都是她穿完以后幫忙整理的。但是這次對方卻好像完全忘了這件事,只是一個勁地催她。
完全從“碧樓小天使”變成“碧嬤嬤”了啊。。
……
等楊嫣終于心力憔悴地選完衣服之后,就被摁到妝鏡前,開始換妝面。
雖然這張臉就算畫成了花貓都好看,但是這顯然達不到“碧嬤嬤”的標準,對方開始不斷在細節修修改改。雖然碧樓的動作放得很輕,沒有真正傷到皮膚,但是不斷擦擦洗洗之下,楊嫣仍舊覺得自己的臉都快蛻皮了。
比以上種種折磨更恐怖的是,在這整個過程中,她必須保持著一張興致勃勃的笑臉,不能露出一點點厭煩的情緒。
楊嫣終于體會到了比“囂張跋扈”更折磨人的表演:在明明痛苦至極的時候還要笑、發自內心的那種笑。
楊嫣:累了,毀滅吧。
等到碧樓終于頷首,露出一個像是勉強滿意的表情的時候,楊嫣甚至錯覺自己聽到了教堂圣歌,也或許是佛音、道德經什么的。
算了,那不重要。
最要緊的是,完了吧?終于結束了吧?
楊嫣這么想的時候,碧樓拉開了妝奩,露出了里面玉簪步搖金釵翠鈿等等。
楊嫣的笑生生僵在了臉上。
——頭發、還沒有挽!
楊嫣:我覺得把頭發放下來也挺好看的。你說呢,碧樓?
……
…………
噫噫嗚嗚嗚,你殺了我吧!現在就掐死我!!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嫣嫣“未來”被人設系統坑就是這里
看嫣嫣為“未婚夫”做了多少吧,她完全是自己給自己挖的坑
衣服首飾甚至胭脂水粉都是狗子送的,他送了好多(嫣嫣發現這點后要氣死了,噗哈哈哈)
36 ☪ 來客
◎不、不是冉二。◎
一大早起來就被碧樓抓住了, 楊嫣甚至還沒來得及吃飯。
就算她吃了飯,這么一通折騰之后,也早就餓得不行了, 她甚至能聽見肚子都哀鳴。
但是楊嫣對著鏡子看著自己嘴巴上形狀完美的唇妝——碧樓修修改改、花了近半個時辰的成果——覺得自己要是因為吃東西弄花了妝面,碧樓大概會殺了她。
開玩笑,碧樓才不會做那么可怕。
“碧嬤嬤”下線后,碧樓重新變回了小天使,她很快就意識到了“小娘子還沒吃東西”這件事……楊嫣都已經肚子叫到旁邊的人能聽見的地步了。
確實有點麻煩。
最后的做法是把點心切成半口半口的小塊, 楊嫣用簽子扎著, 努力在不碰到口脂的情況下送到嘴巴里。
為了避免再經歷一遍剛才的地獄,楊嫣真的很努力了。
甚至因為害怕定位失誤,她拋棄了簽子,直接用手捏著、張大嘴巴往里送,可謂是完全放棄形象了。
碧樓倒是沒有說什么。
她就是看著看著,突然紅著臉轉過頭去了。
楊嫣:“……”
現在臉紅有什么用?!她才不會被騙到了, 呵。
楊嫣被碧樓從頭到腳折騰完之后,本來也沒剩多少時間了,她以龜速吃了個半飽之后, 就該出門了。
雖然楊嫣本想在馬車上接著吃點,但是衡量過后, 還是沒做這種高難度的操作。
半飽就半飽吧, 總比餓著好。
等到了馬車上,楊嫣因為這一上午的事情,已經心力憔悴到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她真的不行了!
系統提醒要是再響, 讓它強制操作吧。
這次碧樓倒是沒有懷疑什么, 她還以為小娘子這是緊張, 不由出言安慰, “小娘子莫要擔心,裴郎君退親一事,一定有什么誤會在。等見面了之后說清楚,裴郎君定然會回心轉意的。”
碧樓當然知道這事情背后沒有那么簡單,但是對著小娘子這張臉,她就不信有人能當著小娘子的面說出退親的話。至于這樁親事之后要如何繼續下去,那是裴郎君要做的事。
小娘子為他長途跋涉,還經歷了那般險境,他難道連這點事都做不好嗎?!倘若真是那樣沒用的人,還是別沾染小娘子得好!
楊嫣沒有領會到碧樓這番話背后的復雜含義,她只是醍醐灌頂,突然間明白了今天一大早就沒停過的系統提醒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樓該不會以為她很愛這個未婚夫吧?特別喜歡的那種。
不只是碧樓,好像楊家人都這么覺得。
楊嫣開始回憶自己到底為了這個未婚夫干了什么。
先是在南北隔絕,對方音訊全無、生死不知的時候堅持婚約,甚至不惜在過程中用了一些過激手段;對方三年孝期,本來已經是當嫁之年的她心甘情愿地等,甚至在楊父透露出讓她進宮的意思之后,故意找茬氣走教養姑姑;最后,在對方因為未知原因(很大可能是她便宜爹施壓)退親的現在,她不顧戰亂、北上找人……
楊嫣從頭到尾數了一遍,自己都忍不住驚嘆:好家伙,這是什么品種的戀愛腦?!
但是現在——
“戀愛腦”竟是我自己?!
*
也不知是因為剛到衛陽沒有找到合適的門房,還是因為對這個退了婚的未婚妻的虧欠,或是什么別的原因,裴家兄弟親自在門口接的人。
裴家兄弟在衛陽身份尷尬,卻沒想到第一日就有人登門拜訪。
瞧著車架上的裝飾,來的還是位小娘子,這就讓人有些議論了。
但車簾子撩開的一瞬間,周遭全都靜了。
日光透過空氣中的微塵散射出來朦朧的光暈,在她出現的那一瞬間,映入眼中的場景都顯得不真實起來。云鬢堆疊、烏發如瀑,額間的花鈿像是神女墜入凡塵的印記。
不該說眉眼皆可如畫。那蝶翼般的長睫一振、眉目顧盼間,分明是塵世間凡筆無論如何也繪不出的絕色。
……
是裴七提議出來迎一迎的。
他這位五堂兄一波三折最后還是無疾而終的婚事,在裴家也很有名氣。定親的那年裴七不在長安,無緣見一見這位差一點就成為他堂嫂的楊娘子,只聽說是個美人?催@樁婚事的情況,這還是位很癡情于他堂兄的美人。
裴七很好奇。
在那纖纖玉指碰上車簾、露出一截凝霜般皓腕時,裴七還有心調侃這位堂兄一句“兄長會不會后悔”,但是等人出來,他就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只是話說不出來,連思緒都短暫地空白下去。
在短暫的空白后,各種詠美人的詩句一個勁兒地往腦子里涌,幽蘭太淡、牡丹過艷、以菊作比也詠不出那份清雅、雪中梅花都少了那份驚心動魄的美……俗!都太俗了!!
在裴七拼命挖掘著自己的文賦積累的時候,聽見旁邊一聲,“玉蟬!
不只是裴七沒有反應過來,就連楊嫣本人都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是在叫她——她的字。
及笄又定親了之后,楊嫣當然有了字,也就是裴琢口中的這個“玉蟬”。
但是這個字有跟沒有沒什么區別,平常幾乎沒有人叫:身邊的仆從叫的是“小娘子”,家里人叫的是“三娘”;出門在外面客氣的叫“楊娘子”、關系更熟的按排行叫“三娘子”、“楊三娘子”;便宜爹和長輩有時候會直呼其名叫“嫣兒”,偶爾也叫一下乳名“嫣嫣”……楊嫣在“我也有字了”的幾天新鮮之后,就徹底把它拋到了腦后,這會兒還是被碧樓抓了一把才想起來。
楊嫣:“……”
為什么明明她自己的字、居然是碧樓記得更清楚?!
想起來之后,楊嫣立刻露出了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試圖遮掩剛才的失誤。
她張了張嘴,想要同樣以字稱呼回去,卻比較悲劇地發現自己不記得了。便宜爹對這個“未婚夫”很有意見,從幾年前就開始直呼其名了,因為自己在劇情里只是個背景板,了解了自身戲份后,她也好多年沒有重溫劇情了。
楊嫣當機立斷:“五郎。”
好像有點太親近了,但是以她現在“戀愛腦”的人設來說,問題不大。
楊嫣努力笑得更動人一點,試圖靠這張臉的殺傷力,讓人忽略這點小瑕疵。
效果好到過頭了,場面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短暫地沉寂了片刻,等時間終于重新流動起來,裴琢甚至忘了引薦身邊的堂弟,只動作僵硬、全憑本能的做出了主人家延請的禮節,往走了前一步引著人往里面走。
被二次暴擊的裴七也全忘了自我介紹這碼事,只亦步亦趨地跟在堂兄身后。隔了好一會兒,終于回神的裴七忍不住抬頭看向就在他前一步的堂兄,以一種好像第一次認識這位兄長一樣的全新目光。
退親?對著這種絕色,他堂兄居然能退親。
他當真是心甘情愿地叫一聲“兄長”!
等到屋內就座后,裴七總算找到機會說出自己的名字,他拱手道:“在下裴琮,還未見過楊娘子。琮乃禮器,故字明禮。我在族中行七,楊娘子叫我一句‘裴七’就是!
美人目光流轉、宛若含情,只看一眼就叫人軟了。
再朱唇輕啟、聲如鶯啼,輕輕喚一聲就將人拉入了云端,不知今夕何夕。
裴七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對方只是客氣地道了一句:“裴七郎君。”
本來被美人喚了一句已經是萬幸,但是有了對比,就叫人抑不住地失落下去。只是“裴七郎君”啊,若是能被叫一聲“七郎”……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看了眼旁邊的堂兄,卻見對方只是垂眸盯著眼前的一塊地方,臉上的神情叫人辨不分明。
裴七不明白。
他要是被這么一個大美人另眼相待,尾巴都要翹到天上。
屋里沉默了會兒,裴七又恨鐵不成鋼:快說話。‰y不成真指著人家小娘子主動開口?!
裴琢倒是開口了,卻不是什么風花雪月,而是直指問題的關鍵,“玉蟬,你不是該在建都嗎?如何在衛陽?……如今北方兵荒馬亂,楊公必不放心你!
裴七愣了一下。
這問題確實是個問題,但是他堂兄這樣,到底是怎么被美人另眼相看的?
裴七注意到楊娘子瞥了他一眼,這是想要他回避的意思。
他厚著臉皮,假裝沒有看懂。
眼下這情況,能多待片刻他都是賺的。!
裴七低下了頭,和旁邊的堂兄一樣,假裝研究起了地上的花紋。
然后,他就聽見了那聲石破天驚的,“我來找你!
這聲音并不大,依舊是婉轉動人,叫人骨頭都酥了三分。
但是這里面的意思可就大了去!
裴七霍然抬頭,旁邊的裴琢失手打落了桌上的茶盞。
裴七抬眼就看見,那位絕色之姿的楊娘子正不閃不避地盯著他堂兄,“我想問……”
這個話到底沒說完,旁邊的門被一下子推開。
屋內的三人一下子都回頭去看,裴七不及呵斥,來人已經跪在地上,“稟郎君、五郎君,趙公來了!”
作為衛陽城里的老大、北方六州事實意義上的主人,如今還頂著“趙”姓的冉韜在他的地界上和稱帝也只差了一個名號了。他的到來沒人敢怠慢。不管是主是客都慌慌張張地迎接,楊嫣被這氣氛帶得也莫名緊張起來。
直到見到人之后,楊嫣才發現、她緊張個鬼!
來的人是冉二。
在這一屋子戰戰兢兢的氛圍中,楊嫣站在裴家兄弟身后、放松得格格不入。甚至在抬起頭來和冉韜對上目光的時候,不小心瞪了回去。
楊嫣:“……”
對不起,她就是還有點憋氣,不自覺就……
發現自己的問題之后,楊嫣連忙斂眸垂眼,低下頭作小心翼翼狀。
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并沒有收回,甚至隨著時間推移愈發沉重,楊嫣終于感受到些如凝實質的壓力,那種冰涼又沉重的壓迫感仿佛回到了再次相逢那一天。
在這種凝固到幾近窒息的氛圍,楊嫣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不、不是冉二。
……是“趙將軍”。
作者有話說:
二狗子:老婆穿著我送的衣服,戴著我送的首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見、野、男、人。庹.jpg)
37 ☪ 哀求
◎他不認識這個聲音◎
裴七的性子跳脫, 膽子也更大一些。他雖為嫡長,但到底只是二房的嫡長,平素在家里的管束并不如大堂兄嚴格。
他實在好奇這位趙公。
世家講究門第, 但是北地如今這個景況,簡直把門庭砸了個稀巴爛,沒人再敢以出身論人,起碼不敢以出身論這一位。裴七只是驚嘆于他如何做到。父親以裴家闔族之力、借著伯父的余澤,仍舊在路州舉步維艱, 這個人如何以一人之力, 掌六州之土?裴七來之前是以父親和伯父的形象設想對方的,或許殺氣更沉些、氣勢更厚重點。但是昨日宴上一見,他只記得一點:年輕,出乎意料的年輕。
大權在握的積威足夠模糊人的年齡,但是仍舊能夠看出對方的年紀并不大,起碼并不是他設想中中年人的形象。
這個人有他的大堂兄年長嗎?
裴七并不意外自己的聯想。伯父逝世時, 照常理該是大堂兄接任,但彼時的堂兄尚且年少,即便他已是同輩中最優秀穩重的那個, 卻無法在這亂世之中擔起一族的生死存亡?扇绻麚Q成這個人呢?
想到這里,裴七忍不住又悄悄抬頭看了一眼。
昨日宴上到底離得太遠, 他看得不太清楚, 這會兒想再近距離確認一遍。
只不過裴七抬頭之后卻愣住了。
他注意到了冉韜的視線落點:趙公在看……楊娘子?
這倒是很好理解,畢竟若是換了他在那個位置,也絕對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向楊娘子。
但是對方的眼神……
裴七心底剛泛起嘀咕來。
他剛這么想著, 對方好像察覺到他的注視一般, 輕飄飄地瞥過來一眼。那目光中并沒有多濃厚的警告情緒, 仿佛只是隨意一看, 但是裴七還是在一瞬間低下頭去了,冷汗幾乎要打濕后背。
裴七突然想明白了。
那個人為什么要掩飾?他根本沒有掩飾的必要。這里是衛州、是衛陽,是他的衛陽。
想通之后,裴七簡直是拼命克制住了看向一邊堂兄的視線。
裴七最一開始看見的那一眼仿佛只是錯覺,冉韜并未和楊嫣有任何對話,他讓諸人都落座后,也只是如常地關切了兩位初來衛陽的裴郎君的情況,倒真的像是裴家兄弟是來衛州做客一般。
按說裴七該對這些關切受寵若驚的,但是他現在只覺如坐針氈,連自己答了些什么都恍恍惚惚。
隔了好半天,裴七終于尋了個由頭暫時離席,又想辦法把還在里面的堂兄叫出來。
客人還在,主人卻雙雙離席,這當然是大大的失禮,更何況還是這么一位貴客。但是未免出現更麻煩的情況,裴七不得不失禮這么一回。
裴琢被叫出來就覺得奇怪,等出來之后看見等著的堂弟,更是忍不住皺眉。
他臉色沉下,加重語氣,“七郎,別胡鬧!”
這位堂弟平常在家中如何跳脫都不要緊,但是如今以這種身份到了衛陽,正是如何小心謹慎都不為過的時候,他居然敢這么怠慢衛陽主人?
裴七平常就很怵大堂兄的臉色,這會兒裴琢的表情跟他嫡親兄長的差不了太多,但是裴七現在卻沒工夫在意這些。
他一把抓住裴琢的手,急聲:“兄長你聽我說,趙公他對楊娘子有意!你、你……”
裴琢露出短暫的怔忡情緒,但是還沒等裴七說完,他已然平淡道:“我知道!
裴七一愣。
裴琢:“如今的北方、玉蟬又孤身一人……她是如何到衛陽的?”
裴琢沒有說的很透徹,但是這話中隱含的意思已然讓裴七身上一陣發冷。
裴琢看了眼堂弟,又道:“快回去吧,別讓趙公等。你先入席,也免的惹人懷疑,下次莫要這么莽撞。”
裴七滿臉恍惚地往回走。
身后裴琢垂了垂眼,掩住了眼底一切神色。
就算他想得齷齪了吧。
但是玉蟬出現在衛陽,出現在趙公眼前,有些事就已經是注定了的。
楊公說的沒錯,他護不住。
亂世之中,護不住的東西只能成為災禍。
*
裴家的兩兄弟一走,屋里只一時只剩下冉韜和楊嫣兩個。
楊嫣有點不自在。
她一開始是有點生氣的,但是剛才在外面的時候、就在意識到冉韜身份的一瞬間,她突然沒那么氣了。
有什么好氣的,她難道真打算和冉韜一直這么不清不楚下去?
這可是未來要當皇帝的人啊。
承認自己動心了也沒有那么難,畢竟人類正常生理活動中產生多巴胺最多的就是那什么了么,睡了那么久怎么也睡出感情來了。就是被打醒的方式有點猝不及防。
早點清醒,早點收手還來得及。
冉韜接著在他的皇帝道路上穩步邁進,她也要努力把這不知歪到哪里的劇情給掰回去。(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jpg)
而且她把未來皇帝搞到手了唉,怎么想都不虧!
……
冉韜也在看向楊嫣。
嫣嫣不管是濃妝淡抹都是極好看的,就算完全不加雕飾、亦能映得滿堂生輝?墒撬缃襁@鄭重其事的裝扮,讓人一眼看出重視來。
平素里讓他畫個眉都不高興,這會兒見情郎卻如此盛裝打扮。
叫人怪不高興的。
蜀錦的料子……蜀中如今被吳氏把得死死的,吳玄亦打定主意當烏龜,棧道都毀了干凈,往外的交流早就斷了,這料子還是他從洛陽的庫房繳來的。鳳首銜的東珠自鬢邊墜下,隨著呼吸的起伏在耳側輕輕搖曳,和綴玉的耳珰相映成輝。
他送了這么多東西,嫣嫣卻從來不為他穿,也不給他戴。
……他還以為她不喜歡呢,原來只是懶得敷衍他。
也對,這么久了,嫣嫣甚至連小字都不愿意告訴他。
沒關系,他這不是也看見了、也知道了嗎?
“嫣嫣,你該高興的!
“裴家的郎君在衛陽,我多來看看,他們才能過得好。你說呢?”
別這么不高興見到他。
對裴氏兄弟而言,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楊嫣:“……”欲言又止.jpg
雖然沒那么氣了,但她還是覺得這超奇怪的啊!這算什么?愛屋及烏?但這也太“大度”了吧。
楊嫣想說點什么,但前出去的裴七已然回來了,她只能默默的閉上嘴。
覺得氣氛不太對的裴七:“……”
他回來得好像不是時候。
*
冉韜在裴宅呆得不久,幾乎是露了個面就離開了。
屋里再次剩下楊嫣和裴氏兄弟兩人,裴七這次倒是沒有賴著不走。
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很利索地說了句“我去看看茶水”,就腳底抹油地溜了,走時還很體貼地關上了門。
屋里就剩下兩個人。
楊嫣遲疑了一下,她在猶豫要不要一步到位、一次把該干的事情都干了。
婚事是不要指望了,只要裴琢是個腦子清醒的人,就不可能在便宜爹不松口的情況下娶她?磩∏槔,對方對多年同床共枕、還生了個兒子的老婆下手干脆利落的勁兒,這絕對是個腦子極度清醒的人。
楊嫣想想自己剛決定“帶球跑”時的干脆,再看看自己現在的猶豫。
她忍不住在心底罵一句:沒出息!
楊嫣這么磨蹭之下,倒是裴琢先開了口,“如退婚書上寫得那般,我已經耽誤你多年,女兒家韶華易逝,我不能再繼續耽誤你下去了。玉蟬你也懂事些,莫要讓楊公……”
他這話沒說完,被一聲抽噎打斷。
裴琢忍不住抬頭,卻是愣住了。
她哭了。
美人含笑已然讓人心馳神蕩,但是這般哀婉垂淚的時候,簡直把人的心都攥住,叫人忍不住跟著疼起來。
但楊嫣得澄清一下,雖然她的眼淚不太受理智控制,但是這次真不是她想哭!
——在她一個上午都在人設底線上來回蹦噠后,終于讓系統強制執行了。
再次被人設脅迫,楊嫣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這一上午的酷刑,她臉色漸漸發青,轉念又想到這些年來被迫立人設折磨……
她那點莫名其妙的動搖猶豫一下子散得一干二凈。
她瘋了么!這么好的搞定劇情的機會不利用上,難道真要等著“戀愛腦”和“囂張跋扈”雙重debuff加身,每天過得生不如死?!
決心下定后,楊嫣行動力也超群。
她伸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裴琢手顫了一下,掌心本打算遞過去的帕子墜.落在地。
他張了張嘴,卻沒法發出聲音,更沒法掙脫開那只是輕輕搭在腕上的手。
帶著細細哽咽卻更顯動人的聲音響起:“我知婚事沒有婉轉的余地,也并沒有為難五郎的意思。我只求、只求……”
語聲漸漸小了下去,被淚染濕的長睫垂下,白玉耳上浮現了淡淡的薄紅,那霞色又緩緩染上了脖頸。
裴琢呼吸一滯,心跳都失序了一刻。
他的目光忍不住往上,落在那張他一直都在回避的面容上。
淚珠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墜,淚痕沖開了妝容,脂粉都和著眼淚混雜成了一團。
狼狽,但不難看。
甚至比起先前那般美得不似真人,這會兒的狼狽又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神女墜.落凡塵讓人不敢玷染。
但是如果墜.落的是污泥里呢?
有那么一瞬間,裴琢甚至惡意地想:她是不是也這么勾著那個人的?
他不得不這么想。
只有將人想得再不堪一點,那點無能帶來的刺痛才不那么明顯。
可是即便想得再如何不堪,她依舊是那樣動人。
足以稱得上稀世奇珍的美人,卻唯獨對他情有獨鐘,甚至為他背離家族,不遠千里而來。這簡直滿足了每個男人的虛榮心。
可是即便如此,他卻無法將人納入懷中。
冰冷的現實時時刻刻在耳邊提醒著,這不是他所能擁有的,他配不上這樣的美人。
對方越是鐘情,越是顯得他無能為力。
裴琢心知自己這樣不對,但是他抑不住地遷怒,就連這樣的遷怒在對上那般容色都無法維持下去。誰能舍得對這樣一個美人生氣呢?
可是現在,美人哀婉垂淚,滿身狼狽地求他憐惜。
平素壓抑的惡念瘋長,種種陰暗的想法控制不住的往上浮,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裴琢努力平復著呼吸,但是眼神仍舊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她這么喜歡我,我對她做什么都可以吧?
他反手輕輕握住那只抓著他手腕的柔荑。
下一刻,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杯盤碎裂的聲音,像是有人把東西砸到了門上。
緊接著又是請罪,“郎君恕罪,是小的手腳不利落、驚擾了郎君。”
裴琢渾身上下的血在一瞬間冰涼下去。
他不認識這個聲音,不是他身邊的人。
但若是裴琮的侍從,該稱呼他為“五郎君”。
既然都不是,只能是這宅子原本的人……趙韜的人。
38 ☪ 心甘情愿
◎我得讓他滿意!
楊嫣被裴琢客客氣氣地送出來的時候, 還是不能理解。
她失敗了!她居然失敗了!!
她頂著這張殺傷力極大、連自己對著鏡子有時候都要迷糊的臉,居然失敗了!
……真不愧是男主。
但這個男主也不是為女主守身如玉的那種類型啊。她作為原配亡妻,怎么也算是個官配吧?!
上了馬車后, 楊嫣的困惑不解似乎找到了答案。
碧樓沉默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請示,“我替小娘子擦擦臉吧?”
楊嫣:“……”
好的,她懂了。原來是妝哭花了。
楊嫣有氣無力地點點頭,雙眼無神地往后一靠, 喃喃道:“下次別畫了!
不防水的化妝品, 果然是災難!
碧樓握著帕子的手緊了緊,好一會兒才輕聲應:“好,都聽小娘子的。”
……
出師不利,楊嫣倒也沒有多消極。
考慮到這種事逼得太緊不好,楊嫣還是休息了兩天才再次登門拜訪,上門時卻得知裴家兄弟因為水土不服病了。人家說是要靜養謝客, 楊嫣也不好硬闖,只能送了些藥,又托人帶了問候, 以表心意。
她還沒有喪心病狂到叫人病中做那種事。
*
不管是楊嫣送的藥還是帶的話,都被原封不動地送到了, 只不過送的對象可能不太對勁。
當冉韜再一次聽到轉達來的問候, 眉眼間的戾氣已經快藏不住了。
這神情到底比第一天知道他離開后裴宅發生的事時要克制得多,那天來稟的人差點以為裴五郎活不過第二日,好在這位裴五郎也是乖覺, 當天晚上就稱病閉門謝客了。
冉韜摩挲了手里的紙張, 低笑:“還真是殷勤關切, 一日都沒有拉下啊!
稟報的人不敢答話, 只斂聲屏氣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在這時候觸了主上的霉頭。
冉韜到底是揮了揮手,叫人退下了。
他抬手抵了抵眉頭,又使勁闔了闔眼,壓下了眸中的冷意。
路州最好快點動手。
是的,路州必定是會動手的。
即便裴益之已經送了兒子來衛陽,也不會有什么改變。
若是裴益之控制得住路州,他不必做遣質子入衛陽的這一套,不管是像司州一樣投靠閔朝,還是在這關頭徹底投奔他,都有的選。但是裴益之沒那個能耐。路州雖然名義上是他的路州,但他實際控制程度有限,只能頂著南邊大梁朝廷的名頭、一條道走到黑。
換句話說,他連投降都沒那個資本。
不過是路州各方勢力平衡之下推出來的傀儡,連一個來使都敢把他的全家押上,這個“路州主人”的投降有什么意義?沒人會在意。
既然都是死路,那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搏一搏。
他如今接連下應幽兩州,正是專心內部、無暇他顧的時候。要是不趁著這個機會咬下他一口肉來,難道真的等他消化完兩州的土地、整兵西顧?裴益之雖然一向優柔寡斷,但事情到了這種關頭,他要是還連這點魄力都沒有,連這個傀儡都當不上。
所以,不管裴家七郎知不知道,他都是被他爹送來送死的。
如今送死的人又多了一個。
冉韜垂下眼——
嫣嫣,你求求我。
我說不定能讓他活下去。
*
這個冬天確實不安寧。
就在衛陽上下都沉浸在年節的氣氛中時,北方傳來消息,幽州安平郡守降而復叛,斥趙韜狼子野心,有謀取神器的不軌之心。路州刺史裴益之帶兵援之,幽州各地聞訊多有響應。
更詳細的消息還沒有傳來,但是只有當下的這些,對尚在衛陽的裴氏兄弟也已經足夠了。
裴七想起了自己臨行前父親眼角隱約的淚痕,臉色驟然蒼白下去。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兄弟倆坐在了一起。
裴七最怕這種凝重的氣氛,即便是遠赴衛陽的那日,作別時他仍舊能逗得送行之人中傳出笑聲,可這一次、他想擠出一個笑來,卻無論如何都沒能成功。
他最后只能勉強扯了扯嘴角,臉色難看地對旁邊的堂兄道:“是我連累了兄長!
裴琢臉色同樣難看,但卻搖頭:“都是一家兄弟!
裴七也說不出什么別的話了,他澀聲:“我叫人去備了一桌宴席、豐盛些,兄長可別講什么靡費了。都這種時候,總要吃飽了!
裴琢苦笑。
都這種時候了,還能說什么呢?
宅子里大多數人都只是領命伺候的仆役而已,對當下的事并不知情。聽聞主家的吩咐,立刻熱熱鬧鬧的準備起來。裴七看著這場景,卻只覺得蒼涼。待到東西布齊了,他干脆摒退左右,屋內只余下兄弟兩人。
裴七抬手,“我敬兄長!
兄弟倆舉杯的時候,發現彼此的手都在抖。
酒液在杯中綻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紋,甚至有些灑出了杯外。
裴七勉強遙敬了一下,用左手穩住,一飲而盡。
幾杯酒下肚,心神仿佛定了許多,他也終于開口,“我有點怕。我聽聞早些年出使李閔的使者被綁縛著懸于營門之上,令士兵亂箭射死;更早的時候,青州的方錘曾令人油布裹身,倒吊著從腳開始點著,把人活生生地燒死……”
兩軍交戰的時候,身在敵營,能有什么好下場?只是分死法而已。
裴七本來只是分散一下心神,這會兒卻越說聲音越抖,剛被酒氣熏出點紅意的臉色已然慘白。
裴琢倒是更鎮定一些,“當年閔朝初立,李氏此舉是為了立威;方錘倒行逆施,終不長久,趙公有大志向,不會如方賊一般行酷烈之事,若為立威……裴家、裴家也不值得他這么做!
裴七神情像是穩了些,但是仍殘留著細微的懼意。
他苦笑:“我多次為史書中忠義之士擊節贊嘆,有時也覺心向往之,但事到臨頭才知慨然赴死有多難……若是前幾日兄長請醫者來的時候,討兩副見血封喉、叫人立即斃命的毒.藥就好了,現在也不必受這等煎熬!
裴琢一怔。
請醫者過來……?
他在原地呆呆愣愣地坐了半天,像是終于明白了什么,豁然起身、猛地推開門,大聲:“松墨!松墨。
裴七被堂兄這突然的做派嚇了一跳,在旁邊輕喚了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卻聽堂兄語速飛快地對趕過來的松墨交代,“你去樂平坊、去樂平坊!請楊娘子過來,不、是求她過來,就說……”
裴七不解地聽了會兒,到這里終于忍不住高聲打斷了裴琢,“兄長!!”
他死死抓住了人的手,“兄長你這是做什么?!這是我裴家的事,干什么要多牽扯一個人。∪羰鞘掠腥f一,那就是多添了一條人命,楊娘子待你如此情深意厚,你就忍心?!”
裴琢靜靜地聽完了堂弟這段話,臉上的表情冷靜得要命,連剛才的倉促惶急都平復下去。
少頃,他輕輕問:“七郎,你想活嗎?”
那一瞬間,裴七只覺著抓著對方的那只手足夠千鈞重。
他很想大義凜然地說點什么,卻發現自己居然什么都說不出口。
裴琢輕輕拂開了那只手。
他以氣音低道了一句,“放心吧,玉蟬不會出事!眳s也不知是對裴七,還是對自己。
裴琢轉身看向松墨,這次的語氣平靜許多。
他抬手取下了自己隨身帶玉佩,緩聲:“有事求人本該親自登門才顯得誠意,只是如今我兄弟二人不好隨意走動,只能求楊娘子勞累走動一趟。我等在衛陽實在無他人可求,若是玉蟬還稍微念著點昔年舊情……不、是裴楊兩氏的交情,求她賞光、走這一趟罷。”
*
楊嫣還是有點“裴琢這段時間在故意回避她”的自覺的,故而這會兒對方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姿態放得如此之低地求她過去,楊嫣還真是有點猝不及防。
不管什么原因,人還是要見的。
她滿肚子疑慮,想了一路都沒想出什么頭緒來,倒也猜到恐怕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就算如此,楊嫣也沒料到自己一踏進去就受了裴家兄弟倆五體投地的大禮。
——什么情況?!
裴琢/七:“萬望楊娘子援手!
楊嫣更懵了,“五郎、裴七郎君,這是做什么?”
她趕緊扶著人起來,“你們先起來,是出什么事了嗎?”,
等從兄弟倆口中了解完現狀之后,楊嫣覺得問題很大。
裴家不是應該在新朝很有面子嗎?怎么這會兒和冉韜打起來了?!倒不是說不能打,畢竟北方亂成這樣子,但凡不是同一個勢力、彼此之間都交過手,并不稀奇,只要降得及時,照樣可以在新朝封官進爵。但是都到了這個局勢了,還和冉韜對著干,甚至把冉韜剛拿下來的幽州攪得一團亂,怎么看都不像是未來很有地位的樣子。
裴琢誠懇再拜:“叔父只是一時被奸人蠱惑,并非本意。求趙公再給叔父一個悔過機會,我們兄弟愿去說服叔父!
經這么一提醒,楊嫣終于想起點區別來,現在路州刺史是裴琢的叔父、不是裴琢他爹……蝴蝶效應?
楊嫣是打算幫忙的。
就算是為了劇情,她都不可能放任裴琢就這么被冉韜殺了,這可是正經男主、孩子他爹,沒了裴琢她找誰去生娃?!
但是冉韜真的會聽她的?楊嫣覺得不靠譜。不過想到對方那“高不高興”的問題和“愛屋及烏”的詭異邏輯,她居然真的有那么一點動搖。
楊嫣遲疑著答應:“我盡力去試試。但是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你們還要自行做些籌謀!
別光等著她的消息,有辦法偷跑就趕緊跑!
裴琢聽出了楊嫣的意思,卻只余苦笑。
哪有那么簡單?這間宅子里不知道多少對方的耳目,甚至他們今日這段對話,他都不知會不會傳到趙韜耳中。
雖說如此,裴琢倒是沒催著楊嫣立刻做什么,而是順勢問了幾句衛陽的情況。楊嫣以為他們有打算,也就仔仔細細地給出回答。
裴琢倒了杯水遞過去,大概是因為心不在焉得太過,居然倒的是酒水。
楊嫣嘗出來了,但是瞧瞧兄弟倆一個賽一個慘白的臉色,裴琢倒水時甚至還有點兒顫的手,她到底沒說什么。
楊嫣顧忌著自己的酒量,喝了兩杯就沒再動了。
但是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她眼前卻漸漸出現了重影,意識也變得模糊。一股說不上來的困倦襲上來,楊嫣忍不住地扶了一下頭,但是仍舊抵不過那眼皮打架的疲憊。意識徹底陷入黑沉前,她模糊地覺得:醉酒也不是這樣。
裴七錯愕地看著伏倒在桌子上的人,又看向一旁的堂兄。
想到方才兄長遞過去的那兩杯“水”,他不敢置信道:“楊娘子都已經答應了!”
楊娘子明明都已經答應為他們說情了,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裴琢發抖的手也拿不住添水的銀壺,顫抖著砸在地上,他覺得身上冷得厲害,連呼出來的氣都是冰涼的。裴七的質問聲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落入耳中都帶著回音。
但是在這種冷得連身體都要凍僵的寒意中,他腦子卻是從未有過的清楚。
對著那聲質問,他甚至能澀著聲給出回答,“你以為、為什么……趙、他為什么要我來衛陽?”
裴琢的聲音有點抖,但是語氣卻是異常的冷靜。
“我得讓他滿意!
他得讓那個人滿意。
趙韜沒有要玉蟬……
是因為不想嗎?不。
沒有人面對這樣的絕色還不動心,那人甚至沒有掩飾過自己的意圖。
是因為不能嗎?不,更不可能。
這里可是衛陽,他想要做什么,輕而易舉。
這么一來,答案就很明顯了:那人要的是“心甘情愿”。
為什么沒有心甘情愿?
因為有他在。
所以,那個人更需要的、其實是玉蟬對他的徹底死心。
沒有什么比“被情郎親手送到另一個男人榻上”更讓一個女人死心了……
裴琢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
在這種徹骨的寒意中,他又重復了一遍,“我得讓他滿意。”
幽路兩州的消息,連在外面的玉蟬都不知道,他們兩個幾乎被軟禁在宅子中的質子為何會這么快得知?是誰讓他們知道的?
39 ☪ 聰明人
◎我沒法放人!
冉韜對這個結果沒那么意外。
從裴五稱病不見客, 甚至周道到專門請了醫者上門的時候,冉韜就知道這是個聰明人。
有時候聰明得過頭,就有點讓人討厭了。
當然倘若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也一樣令人不快。
總歸是個從頭到腳、連根頭發絲都透露著礙眼的人。
……
冉韜抬手,將那層厚重的簾帳掛起。
入目便是一張毫無防備的睡靨,濃墨的長發披散開來被壓在身下,鴉羽的長睫低低垂下。仿佛那根枝頭開的最極盡妍麗的花,卻不慎探出了圍墻, 沒了重重墻壁的阻隔、靜靜地等著人攀折。
即便當年身份的云泥之別讓他連心意都不能言明, 但是冉韜如今也得慨嘆:幸好嫣嫣生在楊家。
她該呆在云端上的,不然只會被拉入最深的泥淖。
……可她怎么從楊家跑出來了呢?
冉韜伸手,輕輕摸了摸那張臉,卻沒有做更多。
他等得起。
從應州到衛陽再到現在,他等了這么久了。
或許還要加上以前那許多許多年,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有的是耐心。
他等著嫣嫣醒。
如果嫣嫣醒了之后還想救裴琢……
想到這種可能,冉韜的眉眼間浮上一層森然冷意。
——那人都這么辜負嫣嫣了,嫣嫣卻還心心念念地惦記著, 他讓人去死一死不為過吧?
如果嫣嫣不想救了。
冉韜神色稍緩。
——但沒有嫣嫣說情,他又憑什么網開一面?
要怪就怪裴益之沒那個控制路州的能耐吧。
說不準裴弘之有?不過人死得早了些。
冉韜承認當年路冀兩州的那場仗有他的推波助瀾, 若非當時趙雍剛死、衛州情況不穩, 澹臺克又想借著和趙雍的舅甥親緣拿兵權,暗中小動作一直不斷,他甚至想親自去。
嫣嫣該慶幸自己還沒有嫁過去。
不然, 他早兩年就跑一趟路州將人搶回來了。
……
冉韜想了很多, 但是對著那張沉睡中的臉, 他思緒漸漸平靜了下去, 連日來積攢的煩躁和戾氣散去,他好像什么都沒有想、只是看著。
漸漸的、某個朦朧的想法模糊地浮了出來。
小娘子。
再對我笑一笑吧……
我或許、會放過他?
垂下的羽睫似有所感地顫了顫,冉韜呼吸屏住。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卻出乎他的預料,那雙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柔軟的臉頰貼在手掌上蹭了蹭,嬌柔的身軀就這么依偎著交.纏過來。
冉韜微愣之后,表情都扭曲了。
——他做得倒是徹底!
不!不對。
裴琢哪里來的那種東西?!
楊嫣:這次的夢好奇怪啊,居然還是有反抗的?
她試圖強硬一點,但是情況發展好像不太對。
……
冉韜伸手抹掉了滾落的淚珠,這溫柔的動作似乎造就了某種錯覺,懷里的人原本的啜泣掙扎都停了下來,安安靜靜地由著他擦眼淚。
冉韜的動作頓了頓,下手有點重。
染濕的長睫顫了顫,浸著水光的眼睛睜大,人還哭得眼淚汪汪的、神情中卻露出了幾分控訴。
冉韜啞著聲:“嫣嫣,你真的要這時候對我哭嗎?”
還哭得這么乖。
他剛才被對方親上了來的時候,嘗出了一點酒意,有點猜到這是怎么回事。
不過這會兒停卻停不下來了,他俯身吻掉了淚珠,低聲輕笑著哄,“再哭一哭!
冉韜不確定這個小醉貓還有幾分意識,不過對危險的直覺還是在的,最直觀的反應是、嚇得哽住了。
淚珠在眼圈里打轉兒,蓄滿了眼眶也沒落下來。
瞧著比剛才更可憐了。
這么一個大美人淚盈盈地盯著你看,又惶恐又無助,眼底還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信賴,簡直是毫無保留地袒.露出自己最柔軟的一面,你是想幫她呢?還是想欺負她?
冉韜再次確認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小娘子手把手教了他那么多年,也沒有把他的性子掰過來。
他深吸了口氣,親了親人,低聲哄:“覺得疼就打我,抓我、撓我……”
冉韜說是這么說,可是最后也是他一手扣住兩只細細的手腕摁到了頭頂。
另一只手臂撐在旁邊,伏著身喘.息著,投下來的影子將人徹徹底底地籠住。
冉韜使勁兒咬了咬牙。
小娘子那點力道,抓人簡直像是在助.興,偏騙她還心軟,抓了之后又要在傷處摸一摸,柔軟的指腹貼在細微刺痛的地方一點點蹭過去,直教人后腦都麻了。由著人這么橑撥下去,他真怕把人弄死。
冉韜緩了口氣,才啞著聲換了個提議,“小娘子罵我吧!
“家奴、惡奴……欺主的刁奴,罵什么都行。”
說完卻對上一雙睜大的眼睛,連掙扎的動作都滯住,淚浸著的眼中是明晃晃的錯愕。
冉韜微怔之后,忍不住笑了。
他想起來了,小娘子其實不太會罵人,就算早先老宅里人人都怕的那幾年,她其實也不罵人不打罰人,她就是兇……小貍奴伸爪子一樣的兇。
小娘子長成這樣子,是該兇一點。
不然,她若是對人人都笑,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肖想她了。
“小娘子不會罵?沒關系,我教你。”
他俯身附耳過去,才說了幾句,就覺得懷中人一僵,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冉韜嘶了口氣又悶笑:居然聽懂了。
帶著莫名的興致,他在人耳邊一句一句、不厭其煩地教。
只可惜小娘子實在不是個好學生,直鬧到了最后才帶著哭腔、嘶啞著聲罵出了一句“畜生”,罵完了之后,又接著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真是可憐見兒的。
冉韜湊過去親了親人,口中卻是問:“什么畜生?”
梨花帶雨的美人茫然地抬頭看過來。
冉韜含笑重復了一遍,“是什么畜生?驢?還是狗?”
眼睛一點點瞪圓,那茫然的表情漸漸轉為不可置信,本來已經軟下去的身體突然地掙扎起來,沒撲騰兩下就被摁住了。
——這不是還有力氣嗎?
PanPan
*
第二天。
楊嫣意識回籠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實在是昨天晚上這個夢過分惡劣了些,雖然以前的夢境都很模糊了,但也絕對沒有這么、這么……楊嫣甚至沒法找出一個合適的形容來。
身體的意識被喚醒,那股不對勁兒的感覺越發濃重。
好像不是夢!
楊嫣一下子被嚇醒了,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愣了好半天。
鼻梁英挺、劍眉入鬢,沒了醒著的時候那種壓迫感,終于能好好看看這張輪廓分明的俊臉。
本來該好好欣賞欣賞的,但楊嫣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難道我終于忍不住對他下手了?!
她正滿心恍惚間,那雙眼睛睜開了。
楊嫣:!
怎么辦?!
冉韜早就醒了。只是察覺身邊呼吸聲變動的一瞬間,他下意識地閉上眼。
可懷里的人醒是醒了,卻半天沒有動靜,冉韜終于耐不住睜開眼來看看。
等瞧見了人之后,他臉上不自覺地就帶上了笑,有些話脫口而出:“下個月十五怎么樣?是個好日子……這個月廿七也行,就是時間上稍趕了些,我叫他們快些,也能趕上!
楊嫣懵:“什么日子?”
冉韜禁不住湊過去親了親人的臉,“成婚!
楊嫣:???
她覺得自己起碼錯過了十集劇情;秀被氐搅藨菽谴,前一秒還是生死危機,下一秒就親上了。
楊嫣艱難地組織語言,“我覺得……”是不是有點快?
不對,這已經不是快不快的問題了,而是根本毫無準備。要是她沒記錯的話,前段時間兩個人還是非常純粹的關系,白天見面都客客氣氣打招呼,互相把“不熟”寫在了臉上。冉韜甚至還給她把未婚夫找過來了……
這遲疑推諉的回應仿佛兜頭一盆涼水,冉韜原本滾燙的情緒驟然冷卻下來。
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收起,不過神情倒也算得上冷靜。
他輕輕地摸了摸那張臉,溫聲:“沒關系,我等你愿意!
頓了頓,又道:“先搬過來吧,樂平坊雜人太多、什么人都能過去,你一個人住在那里不安全。搬到我這里,我收拾一間單獨的院子,就像是應州時那樣!
楊嫣下意識就想搖頭。
周圍的環境一安逸,她認床的毛病又犯了,這么一折騰,她又不知道要失眠幾天。
冉韜加重語氣:“嫣嫣!”
你也不想我把他抽筋扒皮吧?
冉韜深深呼吸了一下,到底沒把后半句話說出口,他不想兩人的關系變得這么赤祼裸又血淋淋的。
楊嫣:干什么?又兇!
她忍不住小聲抗議,“……我認床。”
冉韜想著人在馬車上都睡過去好幾回的樣子,卻也沒反駁什么,只是道:“那就連床一起搬……白日里我找幾個人過去,有什么想要帶走的東西,你都叫他們搬著就是,給你原樣帶過來。”
楊嫣:“……”
倒也不用這么大動干戈。
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果然還是有哪里不對吧?!
冉韜在那張像是還沒回過神來的臉上輕輕吻了吻,更詳細地解釋了現狀,“幽州那邊,我留了賀方尚在守,他反應一向很快。安平郡那么大動靜,他若是人在幽州,不會讓龐赤兒鬧出來,他不在那!
楊嫣的思緒被冉韜這話拉著走,聽到這里不由一愣:不在幽州,那在哪兒。
她因為取材的緣故,倒是了解不少冉韜手下將領的事跡。要是她沒記錯的話,這位賀將軍很擅長……繞后掏敵人老巢?
冉韜也給出了答案:“他去路州了!
裴益之賭他幽州人心未服,他也在賭裴益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賭贏了,又一次。
澹臺克罵他的那句“瘋子”不假,畢竟他從一開始就是拿命在賭。斬將奪旗先登……哪一個不是九死一生?他贏到了現在。
他看著楊嫣的眼睛,緩聲:“我沒法放人!
我即便放了人,他們也無處可歸。
作者有話說:
他其實根本沒給人留活路(狗頭)
看看嫣嫣當年教小狗崽的,再看看狗東西教嫣嫣的,嘖~(指指點點.jpg)
40 ☪ 過去
◎我真的不需要!◎
冉韜的話一出, 那點晨起的曖昩氛圍霎時散了干凈。
楊嫣也終于想起來,眼下的情況不是冉韜哪根筋搭錯了問“成不成婚”的問題,而是她本來打算找冉韜幫裴家兄弟說情的事。
她本來確實是打算來找冉韜的, 但是她人在裴琢那邊、話還沒說幾句就被放倒了,再醒過來就是現在這狀況,很明顯是裴琢動了什么手腳。
楊嫣捋順了事情發展,居然沒有覺得多意外。
畢竟是能一言不合搞死老婆的狠人,她現在連人家老婆都不是, 動手更沒有什么心理負擔了。
冉韜打量著楊嫣這像是終于回過神來的表情, 他頓了一下,開口問:“要我幫你殺了他嗎?”
楊嫣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冉韜這話里的認真,她簡直整個人都一個激靈,開口太急差點嗆到:“不用!”
那可是男主啊!這種話放在話本子里面都是標準的反派發言,冉韜這是想干什么啊!!
冉韜沉默。
他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過。
那個人都那么干了,嫣嫣居然沒生氣, 非但沒有生氣,還想接著幫他求情。
他一向知道嫣嫣的偏愛,但是到了這個地步, 還是讓他心生切齒之感:為什么?憑什么?!那個裴琢有什么?!
若說少年之交,他才是那個陪著小娘子一起長大的人。為了那一紙婚約?可是裴琢廢物到連婚約都護不住!裴氏名門?如今的北方哪還有什么名門?!……
裴琢能給的, 他現在都能給, 甚至能給得更多。
為什么小娘子不看看他呢?
冉韜最終還是垂下眼,掩住了眼底森涼的殺意。
他溫聲:“沒關系,嫣嫣你慢慢想, 我會按你的意思辦!
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有點危險, 冉韜無意在楊嫣面前露出更狠戾的那一面。
小娘子都已經很害怕他了。
他扶著楊嫣起身, 自己的動作倒是更快一點, 沒多一會兒端了盆水回來,打濕了布巾想要給人擦臉。楊嫣從剛才開始動作就有點僵,這會兒更是不自然地回避了一下,她按住了冉韜的手臂,低聲,“能不能讓碧樓……或者籬鶯過來一趟?”
冉韜沒有動,而是問了句,“怎么了?”
美人晨起、眉眼間還帶著點慵懶的倦意,嬌痕點點、粉面含.春。他不太想叫人看見,婢女也不行。
楊嫣糾結了一下,覺得這事兒也沒什么,也就開口了,“月事帶,你讓籬鶯幫我拿一下!
冉韜愣了一下,接著也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臉色都變了。
“是不是傷著了?!”
楊嫣根本沒反應過來,人就被往下一拽,像掀了殼的烏龜一樣被摁住了。
楊嫣:???
干什么!
要不是楊嫣踹得及時,差點大清早就出事。
……
楊嫣坐在梳妝臺前面的時候還很氣,主要有點惱羞成怒。她想起來了,這個人昨天晚上真的很惡劣!都是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居然會有人主動找罵!!
再對著鏡子一照,氣更不平了。
楊嫣身上很容易留痕跡,但是也很容易散,多半睡一覺之后就不剩什么了。早些時候冉韜都很克制,就算留下什么重一點的痕跡,也都在衣裳能擋住的地方,但是這次顯然不是這樣,深深淺淺像是狗啃了似的留了一脖子……不只是脖子。
楊嫣拉開了抽屜去找妝粉,真找到了之后卻是一愣。
她沒記錯的話,這是冉韜的臥房吧?
楊嫣動作頓了頓,她抬頭看向個不管是位置還是樣式都很熟悉的梳妝臺——因為太熟悉了,她簡直想也沒想的就坐過來了——表情忍不住微妙起來。要是沒記錯的話,她上次過來的時候,里面還沒有這東西吧?
想想冉韜早晨起來問的那句“成婚”,楊嫣陷入了思索。
正這么想著,身后卻傳來一陣水聲,楊嫣透過鏡子往后看,冉韜在洗剛才那條擦臉巾。
楊嫣:……!
洗什么啊?那種東西,她難道還會再用第二回嗎?!
但是好像放那兒不管也不行。
楊嫣拒絕再深想下去,轉身專心致志的給自己上粉。
脖子上用粉遮了,臉上也要上粉,不然那么明顯的色差叫人一眼就看出問題來了。只是臉涂了粉之后,眉眼和唇都要再描一遍,免得都被粉遮去了顏色顯得人都憔悴了……總之就是一系列連鎖反應帶來的繁瑣工作。
本來事情就很麻煩了,偏偏身后的水聲一下接著一下,擾得人心煩意亂,楊嫣能清楚地聽見擰干又換水的聲音,她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發現冉韜已經洗完了往外晾。
——往、外、晾!
楊嫣失手畫歪了右邊的眉毛。
“你干什么啊?!”
冉韜聞聲回頭,疑惑地看過來。
楊嫣:“……”
好吧,確實是她反應大了。東西洗了,不晾起來還能怎么辦?但是一想到那東西擦過什么她就沒法平靜以待。
冉韜像是意識到什么,笑了一下,“好,晾里面!
楊嫣:“……”
*
等冉韜終于處理完那些事過來的時候,楊嫣還是忍不住咬著牙質問:“你難道結束之后都不清理的嗎?!”
冉韜正拿著打濕的帕子過來幫楊嫣擦著畫歪的眉,他動作放得很輕、擦得很細致,楊嫣卻反應很大的往后仰,一直到被另一只手穩穩地托住了后頸、還想要推著人往后掙。
冉韜:“乖,別動。等我擦完。”
這句沒什么特別的話,楊嫣卻突然呼吸急促了一下,從脖子到耳際都紅了個透徹。
冉韜低笑了一聲。
他緩聲回應先前那句質問:“是我的錯。下次不會了!
楊嫣:“……”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
早晨發生的事兒太多,楊嫣覺得自己得回去仔細捋捋。
裴琢的問題可以暫時放一放,冉韜既然說了不會動手,那男主的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楊嫣主要是在想冉韜早上說的“成婚”的事。
說實話,楊嫣之前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劇情需要另算,但是她對自己換馬甲后的規劃中絕對沒有這一項……她不太想成,畢竟現在的成婚可不是扯張證的事,離起來又比離婚冷靜期麻煩多了,遇人不淑更是哭都沒地方哭去。而且冉韜這也太突然了,他怎么就一下子想起這事了?難不成真的是睡了之后想負責?
楊嫣想了好久也沒有想明白,決定換個簡單直接點的辦法。
——直接問本人。
冉韜的答案出乎意料:“在應州時已經在準備了,到現在也有些時日了,不倉促。”
他可舍不得委屈小娘子。
楊嫣艱難把那個差點脫口而出的“。俊蓖滔氯ィ瑔枺骸皯?什么時候?”
她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不顯得那么震驚,但是她真不記得自己在應州的時候,冉韜有提過類似的話題。
冉韜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下去,“見到小娘子的時候。”
他沒想到會在應州見到小娘子,他還以為要過些年,整兵南下的時候。不,也或許是去路州搶親也說不定。
楊嫣:?!
她覺得情況有點不對。這好像不是她一開始以為的純粹見.色起意的身體關系。想想她一直以來的待遇,好像也沒有哪種“見.色起意”是她這種的。
楊嫣不太確定地想,冉韜真的是想娶她?
她遲疑著試探:“我以前對你不太好,你還記得嗎?我、我打過你……就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用鞭子抽你了!
冉韜轉頭看過來。
楊嫣又是心虛又是慫,下意識躲閃了一下,但是還是努力地看回去。
冉韜不太確定地問:“嫣嫣、你是想再試試?”
楊嫣:?
冉韜說著,摩挲了腰側的鞭柄。
楊嫣的視線也跟著落過去,冉韜注意到了這一點,解釋:“湘烏是我慣用的,太沉了、有些壓手,容易傷著手腕。你要是用的話,我給你換一條?”
楊嫣:“……”
她連連搖頭,心虛氣短道:“不用。我不用!
為什么話題走向會變成這樣?!
幸而冉韜沒再說什么,而是笑著抱了抱人,讓人側坐到自己的腿上來,貼著臉蹭了蹭問:“怎么突然想起這些事了?”
楊嫣:反思一下自己過去的罪行。
她支吾了一下,沒敢說出來。
但是冉韜好像不在意的樣子,只是問了這么一句,也沒非要什么答案,看起來心情好像還不錯。
楊嫣見他這樣子,又支楞了不少,她接著,“你在應州的時候,問我那個玉鈴鐺。你還記得吧?那天我不小心把你推進水池里去了……”
這么說著,楊嫣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冉韜好像對這件事印象深刻,她不會踩雷了吧?
在楊嫣漸漸緊繃的情緒中,冉韜奇怪地偏著頭看過去,“推?小娘子記錯了吧?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小娘子還攔了我!
楊嫣:?是這樣嗎?
過去太久了,她記得沒那么清楚,看冉韜這信誓旦旦的模樣,難道真的是她記錯了?
等回過神來之后,又覺出問題來。
她拔高了聲調:“你自己跳下去?!”
冉韜笑起來,“是我的錯,小娘子已經教訓過了。”
楊嫣:啊?她居然還教訓過?
瞬間心虛.jpg
冉韜卻忍不住湊近了親了親,“怎么今日想起這么多舊事?小娘子還記得什么?”
既然對方都這么問了。
楊嫣一鼓作氣,“那次乞巧……”
她沒說完,因為冉韜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不少,她覺得也不必說完了,兩個人應該想的是同一件事。
卻不想冉韜開口問,“小娘子還覺得氣?”
楊嫣:“?”
她為什么氣?
“我沒后悔過。我總想讓小娘子知道我的心意!
楊嫣:???
什么“心意”?原來冉韜還表白過?!乞巧那天?
或許是因為她那時候光顧著震驚冉韜的身份去了,沒有聽到?
楊嫣屏著氣,小心翼翼,“我叫你跪了碎瓷片!
冉韜“嗯?”了一聲,似乎在回憶。
少頃,傾身把人抱住,“那小娘子覺得解氣嗎?”
楊嫣:……
不,她只覺得驚嚇。
……
…………
幾天之后,楊嫣桌子上多了一根鞭子。
金紅相間,手柄上還嵌著寶石,看著就很名貴的樣子。
楊嫣:“……”
我真的不需要!!!
作者有話說:
狗子真的沒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試圖解釋.jpg)(有點解釋不清)
不過他確實幫忙洗過了
*
上章狗子問的什么畜生或許補個注釋?
(我覺得他這個問題還是非常淺顯,大家應該都懂,不是單純在挨罵)
[知乎:金瓶梅里應伯爵都講過什么笑話?第一個回答里的倒數第二個,第51回]西門慶笑道:“五兒,我有個笑話兒說與你聽──是應二哥說的:一個人死了,閻王就拿驢皮披在身上,教他變驢。落后判官查簿籍,還有他十三年陽壽,又放回來了……(有興趣可以去查查完整版。其實也沒什么啦,就是一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明白狗子在問什么的不用專門去查,查了還不明白的,那就算了,不重要 #已經非常努力在解釋了.jpg)
還有狗子在嫣嫣耳邊說了什么這個……
給大家舉個例子,知乎上有解釋“他家賣的拖煎阿滿子,干巴子肉翻包著菜肉匾食餃,窩窩蛤蜊面,熱燙溫和大辣酥”的意思[知乎-《金瓶梅》中那些晦澀難懂的,這個答案的結尾部分],狗子說了類似的話啦(當然說的是另一個性別的、還帶了點臟字的那種),所以他覺得嫣嫣能聽懂挺詫異的
嫣嫣:話本子看得多。懂得可多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