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須彌(8)
“地脈異常,對我們素論派來說是非常值得記錄與考察的課題,我們將實地考察的時間定為下周,屆時還會有經驗豐富的前輩來為我們指引,保護各位學者們的安全。”
教棍輕輕敲擊桌面上的內容,在導師的話音落下后,臺下學者們一片唏噓。
雖然早在加入素論派之前,他們就知道會有實地考察這一環,但從沒想過會去研究什么變異地脈。
畢竟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地脈之花多數都是藏金與啟示,這種早已被其他學者研究出厚厚一堆資料的東西,基本不會再給他們帶來什么新鮮感。
但眼前畫面中的那朵不太一樣。
完全被染成赤紅色的花蕊猶如一顆剛從魔獸脖頸上摘下的頭顱,那些流動的氣息化作了永無止境流淌的鮮血,滴滴溚地纏繞在花蕊的兩側,散發著光是看到照片都會讓人覺得不安的氣息。
“這等同于是全新的內容了……”
“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危險啊,畢竟打開地脈溢口就會涌出很多魔物。這種變異地脈里出來的魔物說不定會更加兇險呢……”
人群在唏噓,過于嘈雜的聲響讓導師摩柯多不耐煩地敲了敲桌面,發出有些刺耳的脆響。
在眾人齊刷刷靠過去的目光下,他又一次聲明道,“我說了,會有經驗豐富的前輩帶我們一起考察的,關于你們自身的安危無需擔心。再加上,加入素論派之前,你們難道就沒有提前考慮過,我們本身就是需要探索精神的學派嗎?!”
摩柯多的聲線帶了幾分嚴厲,頓時壓得底下的學者們不敢再說話。
只不過在聽到那句“經驗豐富的前輩”時,雖然你不知道那個人會是誰,但某些不祥的第六感總是在你背后化作陰惻惻的風,吹得你身上一陣陣地起了雞皮疙瘩,讓你對這個即將出現的人物充滿了未知與不安。
……
在等待實訓期到來的那一陣子,你收到了一封來自于化城郭的信件。
白紙上少女秀氣娟麗的小字將信的主人指向了柯萊。
這個與你分別未有多時的女孩子在信件里像與你久別重逢似的嘰里呱啦寫了一大堆,順便還匯報了一些最近她與提納里正在做的事情。
譬如那位看似稚嫩的巡林官又在雨林里訓斥了幾個點燃篝火卻不知道要熄滅的混蛋,要么就是她的魔鱗病似乎有點好轉的趨勢,至少走路的時候不再那么僵硬了。
女孩子寫信的時候到底比較細膩,一張白紙愣是被她寫得滿滿當當,恨不得要將所有的事情都一次性說給你聽。
但無奈信紙的大小有限,以至于在一大堆讓你看了都忍不住要揚起嘴角的日常瑣事的敘述過后,她在末尾忽然突兀地來上了一句,“米歇爾最近過得還好嗎?”
啊,是非常隱晦的思念呢。
想到柯萊每次與你對話時都會微微泛紅的面頰,讓你這個幾乎從來都不會與人信件來往的冷漠家伙都忍不住要提起筆去給她寫一封回信。
不過你的內容非常簡單,只精簡地表明了自己的狀態與將要做的事情,“我過的很好,下周就準備去沙漠進行實地考察了。”
將信件遞交出去的沒多久,你就回到宿舍開始整理考察當天需要攜帶的東西,譬如那疊厚厚的稿紙,或是一本幾乎沒被你寫過幾個字的筆記本。
期間弗拉迪就坐在你后頭的書桌旁,用那種睥睨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你。
“你不用這么興師動眾,變異地脈是第一次出現在沙漠,之前的藏金和啟示之花都讓那些學者研究了好多年,現在光憑我們這群初學者,是能挖掘出點什么名堂呢?”
你倒也不是沒遇到這種喜歡冷嘲熱諷的家伙,所以對于弗拉迪的鄙夷根本沒放在心上。
但你稍微留意了一下,因為他說了這是學者們“第一次遇到變異地脈”。
你來須彌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對于這邊的環境并不熟悉,但它存在的歷史肯定遠遠不止這些,所以“第一次”出現變異地脈,是否意味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將要發生?
更甚是……那或許會和你想要尋找的深淵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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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就過了兩天,然后你發現……
比深淵更快到來的不祥,是那封從道成林給你寄來的回信。
須彌的信使比你想像中的要迅速許多,你與柯萊的信件幾乎隔天就能到達對方的手中。
當她看到你說要去沙漠進行實地考察的那一刻,小姑娘趕緊通知了提納里,然后你就在那封回信上看到了這樣一行字:
【恭喜你呀,馬上就能參加實地考察了,這可是素論派的學者們了不起的第一步!
提納里老師正好要找賽諾大人商討一些事項,過兩天我會和他一起來教令院的,順便過來看看米歇爾:)】
柯萊甚至還畫了個笑臉。
看到這封信的那一刻,那種久違的被人關心的感覺讓你心底漾開了一絲柔軟。
然后第二秒你就掐住了自己的人中,驚恐地反應了過來一件事。
你確實是用米歇爾這個身份入學的沒錯,但你的性別那欄寫的是“男”。
為了躲避大風紀官的追殺,你特意將自己換成了男體才進入的教令院。
但現在的問題是,柯萊與提納里都認為你是女性,那到時候你應該用什么樣的面貌去迎接他們兩個呢……
而且柯萊還說的很清楚,他們來找賽諾才是關鍵,看你是順便,所以以你的角度肯定是不好推脫叫他們別來的……
思來想去,看來你只能在他們到來的當天表演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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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沉月升,兩天時間又過。
在實地考察期還未到來的那幾天里,對你而言的噩夢先開始了。
在你心中還是提納里他們更重要一些,遂你在他們來到教令院的當天,先躲在浴室里洗了一把熱氣騰騰的熱水澡。
你洗澡期間,弗拉迪就躺在自己的床鋪上,一邊翻看著手中的書籍,一邊在心里碎碎念著。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舍友很奇怪。
平時不愛說話,也不找人交友互動,作業寫不出了寧可一個人去圖書館查一夜的資料,也不打算和他討論。
當然最讓他覺得古怪的是,你總是在洗冷水澡。
不管是寒風呼嘯的冷天,還是偶爾酷熱的夏夜,你都雷打不動地用著冷水沖洗身體。
至于弗拉迪是怎么知道的,是因為他從未體驗過在別人洗完澡后,還能有著如此低溫的浴室,甚至連點水汽都沒有。
當他推開你使用完的房間,腳底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足以將他的血液都凝結起來的寒冷溫度凍得他瑟瑟發抖。
而那皮膚白皙的少年卻淡然地在他身后整理著自己換洗的衣物,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你做了件多么離譜的事情。
鏡頭一轉回到現在,此刻弗拉迪聽著窗外熱水器運轉的轟鳴聲,這種自己的怪人室友終于在洗熱水澡的奇怪想法充斥了他的大腦,讓他情不自禁地躺在了那張雙層床鋪上,小心翼翼地透出一雙眼睛,窺探著浴室的方向。
咔噠。
片刻后,門板的把手轉動,一道光線從內向外透出,帶著浴室里蒸騰的水霧滾滾涌進臥房。
“米歇爾,你在搞什么名堂,水汽把臥室都弄潮濕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感讓弗拉迪對你的責備脫口而出,但并沒有得到你的回答。
在一陣詭異的沉默后,一只白皙細嫩的胳膊從里頭伸了出來,手中還拿著半濕不濕的浴巾,然后有著如絲綢般銀發的少女推開房門走入了臥室。
翻滾著的水霧化作了如夢似幻的氣息包裹著你因熱水而泛著淡粉的肌膚,你燦金色的眸子如晨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蕩漾著這世上最為極致的光輝。
在見到你用“圣潔”來形容都不會為過的面龐時,弗拉迪的瞳孔瞬間放大,又緩緩縮小,緊接著瘋狂地震起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這里怎么會有女人!?而且還用著他們房間的浴室洗澡!
“米歇爾!?”他下意識地高呼你的名字,又在認為自己叫錯了后驚慌失措地捂住了嘴巴。
而令弗拉迪更為驚恐的是,當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美麗的少女居然真的回頭與他對上了視線,甚至還不管他死活地冷冷開了口:
“叫我干嘛?”
弗拉迪:“……”
弗拉迪:“啊,不是,我,米歇爾,你……”
他的語言組織了半天還是以失敗告終,最后他索性兩眼一翻,就這么直勾勾地在你的面前昏倒在了床鋪上。
你撇了撇嘴,在心里碎碎念一句“怪人”,轉而穿上那身已經不算合你尺寸的學者服,大步走出了教令院的宿舍。
彼時已經有不少人圍聚在那個被樹莖所纏繞著的寬敞平臺上,穿著標志性為綠色制服的學者們臉上帶著激動的神色,將道路圍得水泄不通。
你見那面龐略顯稚嫩的少年有些尷尬地撓了撓后腦的長發,耳朵也不受控制地抖動著,顯然被這樣的情況圍得有些棘手。
柯萊也站在人群的外側,她幾次想要扒拉開圍觀的學者去營救自己的老師,但因為魔鱗病的關系,她的力量實在是太過于弱小,最后只得無奈地停留在原地,看著提納里被學者們的問題所包圍。
但不知是不是你倆心有靈犀,柯萊的目光竟穿越過無數的人群與你對上了視線。
她先是一怔,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你,旋即那種寫滿了“無助”二字的眼神就如同光波般砸到了你的身上。
你幽幽嘆了口氣,如同寵愛自己的女友般,指尖輕敲十字架的一角,隨著神圣力的注入,大量的狂風從圣樹之下襲卷而上。
“怎么回事!?沙塵暴刮進來了?”
“是龍卷風吧!”
葉片在喧囂中肆意飛舞,強烈到幾乎等同于災難的風浪讓學者們在驚慌中四下逃竄,不出須臾,整片平臺上就只剩下了你們三人。
就站在正中間的少年在人群與狂風的摧殘下凌亂了毛發,此刻他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小狐貍般,錯愕地站在原地,頂著亂哄哄的尾巴與耳朵呆若木雞。
直到與你對上了目光,他才無奈地嘆了口氣,“雖然感覺有點想抱怨些什么,不過謝謝你了……”
第32章 須彌(9)
提納里身為人盡皆知的大巡林官,在教令院學習期間必然是有著不小名氣的。
遂為了避免他再次被其他后輩圍堵起來,你們選擇去圖書館里進行交流。
這樣就算有人認出他來了,也會礙于圖書館“必須保持安靜”的規矩而不得不忍住內心的激動。
你們三人選了一個角落里的位置,午后的陽光暖洋洋地灑落在桌面,投射出一片舒適與敞亮的光影。
提納里就坐在你的對面,他藍棕色的眸子里微微晃悠著光點,似乎是在糾結到底應該感謝你為他解圍,還是應該斥責你在須彌城這樣的地方造成了恐慌。
但最后你見他單手支著臉頰幽幽嘆了口氣,眼底帶著幾分無奈道,“你的學者服,看上去不是很合尺寸啊。”
沒想到話題會忽然被扯到這么遠,你眨了眨眼睛,順著提納里的手指往自己的身上看去。
屬于你男性尺寸的學者服裝松垮垮地掛在你的肩頭,因為你的體型根本不夠支撐,底下的尾擺甚至已經可憐地垂到了地上,只要你行走就會摩擦到地面的塵灰,看著甚是可憐。
“米歇爾……你在這邊是受到欺負了嗎?”柯萊抿唇望著你,她的眉頭悄然蹙起,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她看上去正在努力保護你的內心不會再受到傷害。
“呃……”完全忘記了這一茬的你倒抽了一口冷氣,僵硬地坐在原地就差抓耳撓腮。
但忽的,一只被黑色手套包裹著的大手溫柔地蓋在了你的腦袋上,如要緩解你的尷尬般輕輕地揉了兩下。
這對你來說足夠親昵的舉動驚得你縮了縮瞳孔,一向討厭被觸碰的你下意識地抬起指尖想要推開那人的手。
只是你抬眸卻見到提納里那張笑得如同湖面上陽光倒影般明媚柔和的臉來,竟一時讓你僵硬了動作,不知到底要不要拒絕了。
這里的人很溫柔。
不,溫柔的人有很多,在你的世界也比比皆是,他們會為你準備好豐盛的食物,關心你的住處,并在你離開時一直目送你的背影直到消失。
但這些都和提納里給予你的情感截然不同。
你感覺自己胸腔里的那顆心臟正在飛速地跳動。
“撲通撲通”的每一下都如在暗潮下洶涌的巖漿,它們一點點地將本該冰冷的液體化作了沸騰著熱氣的石面,不斷地蒸騰著你的面頰,讓你渾身都不自禁地發起了燙。
最后你抿唇,不自然地拍開了那只仍在你發間摩挲著的手掌,但眼神卻躲閃著,不知該與提納里作何解釋。
好在你的拒絕并沒有為對方帶來什么特殊的情緒,他眨了眨眼睛,牽起嘴角,像是知道你不喜歡被觸碰般,重新與你拉開了一個足夠安全的距離。
然后你聽他笑,干凈的嗓音猶如山石間潺潺流淌的清泉,“如果遇到什么麻煩的話,不用不好意思說,學者服大了就去換一套適合你的,教令院的人都很溫柔,不會這么不通情達理呢。”
“對啊,如果米歇爾不介意的話,我陪你去換也是可以的……”柯萊的聲音因為不自信而顯得有些弱小,但依然清晰地傳達到了你的心房。
不知為何,這種被許多人照顧著的感覺讓你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氣氛也頓時因為你的別扭而陷入了無邊的沉默。
但在你以為這次的會面將要在尷尬中結束時,已經感受到你情緒起伏的少年卻默默地替你扯開了話題,“最近道成林也不太安全呢。”
聽到提納里如此開口,你就像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迅速接上了他的話茬,“不太安全?”
他點了點頭,將那片從道成林里帶出的枯葉鋪在了你的面前。
完全失去了生命色彩的葉片干巴巴地躺在陽光下,已經枯萎的邊緣有著明顯破損的痕跡,能隱隱看到一縷不祥的戾氣在葉片周圍盤旋繚繞。
比起是葉片散發出來的不祥,倒不如說是“不祥”主動找上了這枚葉片。
“有深淵的氣息附著在上面,非常濃烈。”你舉著葉子在陽光下靜靜地開口,神色凝重。
其實除此之外你還能感受到其他的力量,它接近于你們世界的神明所使用的魔力,但因為你不敢完全保證,所以并沒有告知提納里。
“最近死域出現的越來越頻繁了,并且一次比一次難對付,巡林員的人手都不太夠用了……”柯萊面露難色,她的眼神時不時地瞟向一旁的老師,欲言又止。
面對這心思都寫在臉上的少女,你相信若不是提納里不允許,她絕對還會告訴你,她的老師身為大巡林官,已經整整幾天都沒有合過眼睡覺了。
而那眼底明顯有了青烏的少年也同樣懊惱地揉了揉頭發,毫不客氣地同你抱怨道,“打打遺跡巨獸什么的已經算簡單的了。最麻煩的是遇到深淵法師,這種需要用元素力破盾的怪物,對我來說簡直就像災難一樣。”
天知道他的草元素打在火法師的盾上是有多么的絕望與無助啊,以至于當提納里看到死域瘤里出現的是水深淵法師的那一刻,他的內心簡直比排班表上寫著“休息”還要興奮。
見到對方無比生動的表情,你沒忍失笑出聲。
來自于圣職者的職業素養讓你想要安慰一下這個倒霉孩子,但你的“我”字都還沒說出口,圖書館的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異響。
那些聚集在大門附近看書的學者像是遇到了瘟神般瞬間向兩旁散去,敞開出了一條足夠那人走進圖書館內的通道。
對于其他人的事情你本不想在意,但隱隱約約間你聽到了幾聲“風紀官大人”的低呼,以及看到了柯萊眼底閃爍不安的緊張情緒。
“啊,是賽諾,我明明和他約了在蘭巴德酒館見面的,沒想到會提前來圖書館啊。”
“應該是剛才圍觀老師的學者告訴他的吧……”
提納里毫不忌諱地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柯萊則小心翼翼地應和著他。
但這種教你背脊上的寒毛都直立起來的恐懼感,讓你瞬間從書桌邊站起了身。
“米歇爾?你有哪里不舒服嗎?”看到你一會兒白一會兒紫的臉色,提納里不解地偏了偏腦袋,連著發間的耳朵都可愛地抖了兩下。
但現在你根本無心欣賞這種由獸耳美少年為你帶來的視覺享受。
賽諾怎么會來!?
你明明特意挑選在他外出的時候才來找提納里的,沒想到這家伙居然會提前回來!
你好不容易才用男體身份入學的。
如果在這里以女體通緝犯的模樣被他發現,又因為提納里和柯萊而不慎被他認出你就是他所尋找的那個“米歇爾”的話……
“噫!”你抱著腦袋發出怪異的驚叫,然后在提納里錯愕的目光中像是避難般地奔逃出去!
但不是賽諾所在的大門口,而是圖書館的深處。
你的步伐因急促而顯得有些踉蹌,甚至因為衣擺過長而差點跌上兩個跟頭,但你根本不敢停下。
其實你也不是沒有想過最擺爛的方式。
就是直接把賽諾打敗,用實力警告他,讓他別再繼續追殺你。
只是你每次都已經抽出了那枚罪惡滿滿的十字架時,又會忽然想到——
首先他是你們素論派有頭有臉的前輩,其次他是整個教令院讓學者們聽到名字都會聞風喪膽的大風紀官。
而其中最讓你窒息的是,你的學術研究以及各種論文都要經過他的手。
等同于你現在惹了他不高興,他有資格讓你無法畢業,更能讓你的學院人際關系從“默默無聞”變成“被霸凌的小孤單”!
這簡直是從根本斷絕了你尋求深淵信息的道路!
弊大于利啊,米歇爾,清醒點!
你僅憑兩秒鐘的時間就在腦海里權衡了利弊,并且趁著他來到你們剛才所在的位置之前,一溜煙地竄進了圖書館后方的走廊里。
此刻還有其他學者正在這里學習,而你奔跑時掀起的動靜與風浪無疑讓他們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怎么辦。
趁賽諾沒發現的時候沖出去?還是在這個地方一直待到他們三人一起離開?
你躲在高墻后,鬼鬼祟祟地向之前的角落投去了視線。
他們正在聊天,賽諾的臉上從始至終都沒什么表情,但他在說了某句話后,提納里的臉上立刻出現了“無奈”兩個大字。
一旁的柯萊也抽著嘴角賠著笑,一副努力在為對方不好笑的笑話而捧場的樣子。
不過在提納里也賽諾的對話間,女孩子的眼神總是時不時地會在周圍掃視,慌張的神色讓她看上去正在尋找你的蹤跡。
看來在這邊一直待到他們離開并不現實。
按照柯萊的性格,她肯定會在那兩人敘舊結束后提出來尋找你的,而因為她身上魔鱗病的關系,提納里也絕對會跟隨,那賽諾作為他們的朋友就更加會一道同行了。
嘶……
不行,除非你有辦法從圖書館的窗戶跳出去,不然根本沒辦法離開這里。
但這里距離地面至少幾十米,如果你沒能成功落地在下層的螺旋回廊上,那必然會即刻墜亡。
雖說你也不怕死,但當著這么多須彌人的面死而復生,實在是太抓馬了……
“你是誰?怎么在這里鬼鬼祟祟的?”
就在你急到抓耳撓腮時,身后忽然傳來了男人熟悉的聲線。
你回眸,正看到男人那雙墨色的瞳與略顯凌厲的粗眉毛。
弗拉迪今天居然也在圖書館看書。
他手中端著一杯剛接好的水,另一手捧著選好的書籍,似乎剛準備找個位置坐下學習,就遇見了在這兒鬼鬼祟祟的你。
只不過當他發現你就是那個出現在他臥室里的圣潔少女時,男人的眼神恍惚了兩秒,旋即耳尖也忍不住發起了燙。
“你……啊!我的水杯!!”
可惜的是,他與你浪漫的第二次邂逅,被你蠻不講理的強盜行為所制止了。
第33章 須彌(10)
弗拉迪手中的水杯倏然“憑空消失”。
銀發的少女力氣極大,幾乎不容他有所抵抗,那杯裝滿了冷水的水壺便被人搶去并倒懸了起來。
弗拉迪還以為是他不小心看到了你洗澡這事兒,所以要遭到你的斥責,但他想要擋水的手都已經抬起來了,隨著一陣“嘩啦啦”的清響,意料之中的冷水卻并沒有潑到他的頭上。
他在驚慌中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只見自己曾經的“男室友”穿著濕透的學者服,一臉疲憊與不悅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渾身上下都在淌水,發絲也因濕水而卷曲了起來。
水珠不斷沿著你輪廓分明的面頰滾落,在下巴上匯聚成晶瑩的一滴,又重重砸落進你的衣襟。
“米歇爾……?”弗拉迪驚呼你的名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剛才,你明明還是那個美麗的銀發少女!
怎么不過一個眨眼的瞬間,又變成了他討人厭的舍友!?
當然,你從來都不會管這位龍套角色的死活。
少年冷漠的視線在弗拉迪的面龐上隨意一瞥,確實和他的室友沒什么兩樣。
但到底是人家的冷水杯救了你一命,你意思意思道了句“謝了”,然后頭也不回地轉身就向圖書館的門外走。
你必須要在賽諾發現你之前離開這兒。
你的步伐因為目的性太過明確而顯得有些緊張,并且在經過他們所在的那張桌子時,你也很明顯地感受到了來自于那三個人的視線。
賽諾的表情比你想象中的平靜,他雖然在你身上感受到過“通緝犯”的力量,但因為你們的性別明顯不符,所以他并沒有過多調查你。
但嗅覺靈敏的提納里以及見過你男體的柯萊就不一樣了。
那以郭狐為原型的少年在嗅到你身上熟悉的氣息時下意識地抖了抖耳朵。
他微微翕動唇瓣,似乎是想要叫住你的步伐,可在見到你那完全不同的發色以及更加冰冷的側顏時,他還是選擇閉上了嘴。
應該是認錯人了吧……
“提納里老師,你也見過他嗎?”柯萊在他的身側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耳尖也不自然地染上些緋色。
這般展露于言表又猶如少女懷春似的心緒,叫旁邊這位還在整理亂毛的“監護人”頓感不妙。
提納里身后搖動著的尾巴不自然地停頓了下來。
他在腦海里使勁回憶了一下關于你男體的記憶,最后他誠實地搖頭,“沒有見過,只是覺得他身上的氣息有些熟悉。倒是柯萊你,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有點不太好解釋。”小姑娘的指尖羞澀地撓了撓臉龐。
柯萊每每想到那個她不慎看到你洗浴的清晨,那種被薄薄的水霧包裹著,若隱若現的朦朧感便讓她不自禁地發燙了面頰。
而兩人之間的氣氛正焦灼時,倒是賽諾先一臉淡定地開了口,“你們不認識他么?”
“什么?”提納里的眸色晃了晃,如動物般警覺起來。
在他與柯萊茫然的注目下,賽諾雙手抱在胸前,微微偏了腦袋,“他叫米歇爾,是這次剛入學的新生。”
“欸?他也是米歇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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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時間一晃就過了一個禮拜。
賽諾沒有找你的麻煩,提納里與柯萊也沒有寄來任何的信件給你,你姑且認為自己已經成功結束了這場危機。
接下來的重頭戲,就是即將到來的實地考察訓練。
變異地脈之花的產出不算太多,但分布較遠,多數都埋藏于千壑沙地的深處,對于你們這些剛入學不久的學者來說,算是一場比較有難度的考驗。
不過比起那些讓人聞之色變的魔物或是大量出現的死域,你更在乎的是……
銀發胡狼帽的少年此刻站在你們一群學者的最前方,在注意到你們導師摩柯多欲言又止的目光時,他回眸,面無表情地開了口:
“怎么,很緊張么?需要我來講幾個冷笑話緩解一下氣氛嗎?”
摩柯多:“……”
你沒想到負責帶領你們的人除了導師還有這位大風紀官。
學者們一個個背著行囊,瑟縮著脖子,站在人群中用怯生生的眼神望著這個無需做什么,都能渾身散發出恐怖威壓的少年。
然而賽諾本人卻渾然不覺,只是在感受到大家直勾勾的目光時,他無比鄭重地回頭道,“沙漠地帶危險,會覺得害怕很正常,到時候跟緊我的步伐,不要走丟。”
聽上去好像是在安慰你們。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大家是在害怕他……
學者們在晌午時分陸陸續續地到齊,你們一行人便開始向沙漠出發。
一路上大家興奮地嘰嘰喳喳,頗有種外出旅游的興奮與期待。
不過這種猛勁在到達沙漠的那一刻就完全被驅散了。
且不說這十幾天的步行路程有多么的漫長與疲憊,就沙漠這酷熱到讓人光是呼吸都好像要融化掉的溫度,就算坐下來也無法得到多少休息的效果。
“哎呀,好累,我一步都走不動了……”
“真不知道那些鍍金旅團是怎么在沙漠上生存的啊。”
“好想轉學院,素論派真不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
有一個人喊著累坐了下來,就會有無數人因此崩掉心態而跟著效仿。
不出須臾,學者們便像咸魚似的癱了一地,大家再也走不動一步路了。
此情此景讓身為導師的摩柯多也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他堪堪叫停了前方仍在開路的少年的步伐,干澀道,“休息一會兒吧,賽諾。大家都快不行了……”
聽他這么說,那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疲憊的少年終于大發慈悲地停下了腳步。
他回眸,身上漆黑的罩袍在風沙中不斷變化著尾擺的方向,如狼般猩紅的瞳幽幽掃視過地上眾人的面龐。
在那一張張寫滿了“疲憊”的臉上,他感受不到任何這些人對于沙漠的渴望與向往,不過也不能第一次就強求這些初學者會和他一樣,擁有在沙漠里自在行走的本事。
最后他垂眸,淡淡應了聲,“好,那就在此暫作休息吧。”
只不過當他要收回視線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卻倏然注意到,人群中似乎還有個人是站著的。
如白蓮般圣潔無瑕的少年靜靜矗立在風沙之中,沒有被兜帽遮擋的發絲間落滿了燦黃色的沙礫,但那不會影響你身上凜冽的氣息分毫。
似乎是感受到了空氣中有些混亂流動的魔力,你抬起指尖輕輕捉了一把,那從你指縫里溜出去的不祥氣息叫你謹慎地蹙起了眉頭。
“你不需要休息?”
你試圖感應這份力量從何處而來,身后卻傳來了另一個人干凈也無比清冷的聲線。
你回頭,正對上賽諾如玻璃珠子般剔透澄清的紅瞳,他略微纖細的瞳仁鎖定著你的面龐,帶著些野獸般的狠戾,讓他就算是心情平靜的狀態也依然會透出叫人不寒而栗的威嚴。
“嗯,不是很累。”你不想與他有過多交流,但必要的禮貌還是要有。
賽諾很強,但你擔心的并不是自己會打不過他,而是他實在太敏銳。
你生怕哪里一個疏忽,都會被這個家伙嗅到你身上關于“通緝犯”的線索。
對方顯然也不是會對“陌生人”沒話找話的類型,只不過他都已經打算就此離開了,目光卻落在了你那頭在陽光下散發著耀目色彩的短發上。
在天際線的盡頭處是一望無際的沙漠,那顆永不熄滅的火球就在黃沙與藍天的交界處灼灼燃燒,以極端的溫度炙烤著大地。
此處的氣溫熱得離譜,就算是賽諾這樣習慣于在沙漠間行走的人,也很難在沒有任何護具的情況下堅持太久。
但你不一樣,似乎從入隊開始,你就幾乎沒有戴上過帽子,此刻在直面太陽的照射時,你也幾乎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皙的面龐上更是毫無發熱時的潮紅,仿佛根本感覺不到這滾燙的溫度。
“你等等。”你見那少年沉默了一會兒,下意識地皺起了漂亮的眉。
比起柯萊的小心翼翼或是提納里那樣的距離感,賽諾更像是一條會循著野性本能的狼。
他在陽光下伸手,指尖輕輕觸碰你的面頰,冰涼的肌膚與他略顯熾熱的體溫碰撞,你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指腹上粗糙的薄繭。
忽的,一陣狂風從毫無遮擋物的沙地上吹來,混亂的風沙迷了你的眼睛,叫你在感受到刺痛的那一刻,也因為其他人過于親近的接觸而往后退了兩步。
而待風塵散去之時,你已經與賽諾之間隔開了一個對你來說絕對安全的距離。
“……”
胡狼少年的手還僵硬在半空,他的眉頭依然緊鎖著,最后你聽他小聲道了句“抱歉”,然后轉過身去,再也沒有回頭多看你一眼。
在你茫然的注目下,賽諾低眉。
他回憶起你之前跟隊時的從容姿態,以及自己指尖上方才那股冰涼的觸感,眸色亦隨之黯了幾分。
不應該的。
在這樣熾熱的沙地上,你卻保持著那樣冰涼舒適的溫度,絕非常人。
并且雖然只是剛才的一瞬,他卻意外的從你身上感受到了非常熟悉的氣息——
與那個初次見面就和他大打出手,結果莫名眩暈在他懷里的少女完全一樣。
第34章 須彌(11)
這是你們在沙漠里度過的第一個晚上。
放在往日,你們還能在驛站里暫作休息,但這次的沙漠完全沒有遮蔽物,更不要說能讓你們歇腳的旅館。
大概在天色稍稍暗下的那一刻,賽諾就開始張羅你們在巖壁附近布置帳篷,并嚴格地檢查了每一顆固定用的釘子。
“這樣的落樁方式,你是打算連人和帳篷一起被風吹跑么?”
“別指望我和你的導師會一邊對付突襲的魔物,一邊照顧你們的死活。”
“或許你可以多吃一點落落梅,這樣至少在飛起來后還能安穩地落下來。”
那些想要偷懶而隨意敷衍一下的學者們都毫不意外地挨了賽諾的一頓痛批,雖然你不太能理解最后那句冷到讓你快要凍結起來的笑話是不是你的錯覺。
“米歇爾,趕緊過來一起幫忙啊?”
你正盯著賽諾出神,弗拉迪就在后頭語氣不悅地向你催促了起來。
“哦。”你懶得和他多浪費時間,只順手接過他遞來的釘樁,對準了帳篷的一角插入了黃土中。
這碗口粗的木釘是你們固定帳篷必備的樁子,因為此處泥地堅實毫無水分,所以將其打入地面時需要耗費非常大的力氣。
見你過來,弗拉迪臉上的不滿仍未散去,但當你蹲在他的身邊,而你身上那清冽的冷水味盈滿他鼻息的那一刻,他的臉頰便又不自然地泛起了紅暈。
他想到了那個在宿舍里借用他浴室洗澡的少女,也回想起了那天在圖書館里被少女不由分說地奪走他水杯的畫面。
這種叫人怦然心動的感覺如一顆即將萌芽的種子,在弗拉迪的心底隱隱綻開稚嫩的新綠。
不過他的幻想也破滅得很快。
眼前與你女體有著近乎相同容顏的少年忽然拳頭緊握,隨著那幾根在你手背上噼啪爆開的青筋,你猛然一拳砸向了釘樁的頂部,竟硬生生用拳頭將這堅硬的東西給敲進了地里!
“……”旁邊舉著大鐵錘,正努力釘樁的青年學者瞠目結舌地停下了動作。
就連弗拉迪都僵硬在原地,腦海里關于少女的美好幻想統統如風般消散。
他又一次產生了那樣的質疑:
難道那天他看到的少女的你,果然是他的幻覺嗎……
深夜的沙漠有著極寒的低溫,喧囂的狂風侵略過每一處毫無遮擋物的沙地,幾乎要卷起足夠吞噬一切的沙塵暴。
當所有人瑟縮在巖壁下的帳篷里,等待著那陣呼嘯的大風過去時,內心都情不自禁地要感嘆兩句,還好他們有聽賽諾的命令,要不然今晚可不會好過了。
你們在這里簡單地休息了一個晚上,待太陽差不多要升起的那一刻,幾位導師就開始勒令學者們全部起床,爭取在氣溫變得寸步難行之前多走出些距離。
人群的步伐在沙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腳印,若是因疲憊而張開呼吸就會吃到大把的黃沙,逐漸升高的溫度與刺目的陽光讓眾人的抱怨時不時地響起。
但隨著那片綠洲映入他們的眼簾,所有的哀嚎都化為了興奮的驚呼。
那是一片不算太大,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的區域,貧瘠的草根從沙土下艱難地生出,硬生生地蔓延開了一片草地,幾根掛著棗椰的樹木孤零零地矗立在一旁,點綴著那片因倒映著天空而顯得格外碧藍的水域。
“好像不是死水啊。”弗拉迪靠在河邊,興奮地用手接了一大捧水就往干澀的喉嚨里送。
靜止于沙漠中的河水能夠輕而易舉地看到它的邊界,但古怪的是這片應當是死水的水域居然有流動性。
“應該是地下空間里有流動水吧?”其他學者也加入了討論。
你靠近水域,確實能聽到比較清脆的水流聲,這種古怪的生態環境讓你沒忍好奇地將神圣力探入了地底,想要追尋著水流的方向去尋找更多的線索。
但令你意外的是,當神圣力透過河水來到地下深處的那一刻,你的力量竟不受控制地四下發散出去,任你如何摸索都找不到一點邊界。
這種感覺類似于在水管中流通的水忽然被灌入了大海,本該有形狀和流向的液體在匯聚進更大空間的那一刻,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形體,就像縹緲在虛空的塵沙。
你根本捉摸不透這片沙海地底的空間到底有多大,而那些遺跡之下又隱藏了多少的秘密。
并且不等你探索更多,又有人在綠洲的附近有了新的發現。
“你們看!是赤色地脈花!”隨著那人驚訝地高呼,無數學者甚至連導師都一道圍聚了上去。
撥開那幾層遮擋視野的葉片,一株似花但更似水球的物體凝聚在沙地的中央,赤色的戾氣在它的周圍繚繞出一圈圈不祥的旋渦,讓你光是靠近都會覺得呼吸不暢。
說是深淵的氣息,也不完全是,說是死域,這是你們目前為止在沙漠地帶上見到的唯一一片綠洲,這貧瘠到連死域瘤都長不出來的區域,應該不會形成那種東西。
最后你的目光看到了地脈之花的根部,戾氣噴涌而出的地方,地面也像是被血液浸透了一般暈染著黏稠黯淡的紅色,讓你輕而易舉地就聯想到了自己故土上的“赤色大地”。
你覺得頭皮一陣陣地發麻,莫名的寒意從你的背脊蔓延到四肢百骸。
但你根本找不出一點能夠解釋這株地脈花異變的原因,也無法探測出它讓你覺得熟悉的部分到底來自于哪里。
“真是好奇異的花蕊啊……”
“好漂亮,這樣的顏色,感覺比藏金和啟示之花都要來得神秘呢。”
學者們稀奇地拿來了自己的記錄冊,在那堆厚厚的稿紙上開始書寫他們的觀察記錄,也有人直接拿出畫筆描摹著地脈的輪廓,試圖將這樣的奇景留存在紙上。
無法像普通的地脈一樣開啟溢口的花蕊綻放在沙土之上,被學者們四下圍擁著,而你靜靜矗立在人群的最后,皺眉注視著這對所有人來說都無比鮮有的奇觀。
“不去寫點記錄么?每一行筆記都會是你日后學術研究上至關重要的鋪墊。”
那位大風紀官就屈膝坐在附近的峭壁之上,他手中捏著從教令院帶來的干面包,在見到你回眸看他時,他也不顧及什么高人一等的形象,只默默地用指腹將那塊撕下的面包推入了口中。
過于干澀的食物隨著他的咀嚼在賽諾的臉頰上鼓起了一個有些可愛的小包,讓他那張因少年而顯得有些圓滑的面龐莫名可愛。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突然的云彩飄過天空,遮住了本該熾熱的陽光,在你們二人之間降下一片深邃無光的陰影。
你眸中的琥珀色幽幽閃耀,雖然顏色不同,但總讓賽諾會不自禁地聯想到那位渾身都充滿了侵略性,卻依然冷漠如水中圣蓮般的少女。
他翕動唇瓣,眸色不自禁地晃動了兩下,最后那塊面包被他收入了行囊,你亦見到了賽諾在閉眼又睜開后,重新凜冽起來的目光:
“這里只有你沒有記錄。”
聽他這么說,你環顧了一下四周,果然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積極地蹲坐在地上,筆尖不停地在稿紙上唰唰作響,記錄著他們雙眼所看到的一切。
但,“現在的它,沒有值得被我記錄的東西。”
你如實回答了你的內心所想。
那株變異的地脈之花,在它的溢口被特殊的力量催發打開之前,它只不過是一個染了顏色的普通地脈罷了。
至少對你而言,它僅僅散發著不祥,但不能代表任何。
坐于高處的少年偏頭,小臂支著膝蓋撐起了面頰,幽幽垂眸看你,最后你聽他喉間擠出了一聲冷笑,不知是在對你的態度表示玩味還是鄙夷。
但他確實期待你能為他帶來的驚喜……是否會和那個銀發的少女一樣。
……
提前找到了地圖上所沒有標記出來的變異地脈,你們的旅途便暫時停止在了這塊區域。
學者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帳篷在這里扎營,接下來的幾天你們恐怕都要在這片綠洲上度過。
夜深人靜之時,眾人全都睡下。
地脈之花的光芒在寒風中幽幽照耀著大地,讓這群尋找了它許久的學者們終于可以安心地睡個好覺,不用再擔心明天睜開眼后,他們又要在無垠的沙漠中苦苦探索多久。
你仰面躺在帳篷里,手中勾著那枚陪伴你多時的十字架吊墜,窗外稀薄的月光幽靜灑落,將白銀質地的飾品折射出淡淡的芒。
弗拉迪就睡在你的身旁,完全沒有戒備心的男人發出輕微的鼾聲,能在這種地方睡得這么香,也算是一種本事。
你心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堪堪從帳內鉆了出去,想要趁著人不多的時候好好研究一下那株地脈之花。
但沒想你前腳剛踏入被花蕊的光芒所籠罩的區域,后腳一束人影就悄然落在了你的腳邊。
“你睡不著?”似乎已經知道自己的行蹤被你發現,賽諾的聲音顯得異常淡定。
你“嗯”了一聲,沒有回頭去看,只兀自蹲在地脈之花的旁邊,用掌心感受著里頭源源不斷的魔力。
“我沒有辦法驅動它打開溢口。”
沙塵簌簌間,賽諾在你的身后淡然開了口。
他是這里唯一一個擁有神之眼且可以操縱元素的人。
不過令你在意的不是他為你帶來的信息,而是他居然愿意將這信息分享給你。
“我只是普通的學員。”你起身,將自己的身份向他聲明了一遍,示意他或許沒有必要和你進行太多的溝通。
和賽諾接觸的越多,會暴露你身份的機會也越多。
你相信這感覺敏銳的野獸絕不會輕易放棄追蹤你的女體,你甚至會覺得,他可能已經從你的一舉一動中察覺出了些許不對勁的線索——
“我知道,但你的實力并不普通。”
第35章 須彌(12)
沙漠中的風浪比你想象中要來得兇猛的多。
它們帶著塵沙肆意地掀起你與賽諾罩袍的衣擺,將你們二人之間的氣氛也拉到了極地的溫度。
你感覺自己的后背起了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但你臉上的神情依然淡定,“風紀官大人,為什么會這么認為?”
“戰士之間能感受到彼此的實力差距,”他偏頭,語氣聽著不咸不淡,甚至有種在案件收尾時的泰然自若,“而且,你似乎對酷熱與嚴寒沒有任何感知。”
你一怔,喉結不自然地上下滾動,彼時終于回憶起來,那時候的賽諾為何忽然要摸你的臉。
在那樣炙熱到能將雞蛋在沙面烤焦的溫度下,所有的學者都面色潮紅滿頭大汗,而你的面龐卻始終白皙無瑕,甚至毫無出汗的跡象。
完了。
在至冬的時候你已經習慣不去刻意隱藏自己對于溫度的感知了,因為寒冷與否,光靠一張露在外頭的臉并辨別不了什么。
但“熱”不一樣,人類在感受到熾熱的時候會面色發紅,會出汗,甚至會有視線模糊以及頭暈腦脹的口呼吸狀態。
尤其是在沙漠這種熱到算是極端的區域。
“你不用緊張,我對你的特殊體質沒什么想法,只要你的日常行為不觸犯風紀就行。”在你糾結著該用何種措辭來打消賽諾的顧慮時,對方卻平靜地開了口。
見你不說話,他兀自走到你的身前蹲下,指尖輕輕觸碰那簇地脈之花的一角。
雷電的元素力化作星星點點的流螢暈染了空氣,你的發梢又開始因為靜電而卷曲。
你不知道自己在寒冷的月色下呆站了多久,但直到你再感受不到從賽諾身上溢出的元素力,這才用一種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過去,“無法打開溢口?”
“是的。”賽諾回應得很快。
稀薄月光下,他的側顏有著過于清冷與凌厲的輪廓,同他發絲一樣的銀色睫毛在風中微微顫栗,仿佛能映照出他瞳孔里流火似的赤紅。
“和其他的地脈截然不同,這種變異花蕊對于元素力毫無反應,但也并無自然打開的跡象,姑且可以認為是安全的。”
賽諾說到這,幽幽從沙地上起身,他腰間的系帶在風中肆意地甩了甩,亦如他雷厲風行的性子。
“時間不早了,趕緊休息吧。”對于無法馬上解開的謎題,他并不打算探究太久,并且在說完這句話后就自顧自地離開了,看來他對于你的身份并沒有太多懷疑。
從地脈中源源不斷溢出的戾氣在你的腳邊幽幽飄蕩,過于濃重的色彩讓你總產生一種自己正泡在血池里的恐懼與反胃。
你在這里能感受到無比強烈的深淵氣息,如一首要拉你墜入深淵的哀歌,在你的腦內不斷地游蕩。
你本想使用自己的神圣力催發地脈試試,但一想到那條感覺敏銳的狼就在你的附近休憩,你只能堪堪放棄,轉身離開。
畢竟你曾用神圣力和賽諾打過好幾次,相同的力量哪怕與元素毫無關系,你相信他也一定可以輕易辨別得出來你的身份。
還是少給自己添麻煩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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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研究地脈的實訓任務,在第二天的清晨準時繼續。
一群學者蹲在這發著光的紅色球體旁,興奮地左看右看,有些用繪畫記錄,有些則已經寫了密密麻麻的一大段文字報告,看上去對于這次的學術研究充滿了信心。
其中也包括了你的舍友弗拉迪。
黑發的青年稀奇地趴在球體旁的沙地上,也顧不得太陽有多燙,只認真地描述著自己雙眼所看到的畫面。
從顏色,體積,形狀,到他能感受到的隱隱約約的魔力,他幾乎都詳細地贅述了一番。
“怎么還有氣味介紹,這玩意有味兒?”少年清脆的聲線帶著些許鄙夷從后頭忽的傳來。
“媽呀!”
你的腳步聲比貓還要輕,以至于這句問話出來的那一刻,弗拉迪被你嚇得癱坐在了地上。
“你要過來之前就不能先打個招呼嗎!”他看上去有些不悅,罵罵咧咧地沖你揮舞著拳頭。
但你的目光始終落在他那張還沒完成的學術報告上,似乎在認真地審視他到底寫了些什么。
“你可別想著盜用我的勞動成果啊?大風紀官對于作弊查得一向很嚴,就算你好看我也不會白給你的。”弗拉迪說著,將自己的研究報告給抱進了懷里,還用那種謹慎的眼神上下掃視著你。
你能理解他這么做的原因,畢竟從你和他同住開始,這個家伙就和你相處的頗不對味。
但那句“就算你長得好看”是什么意思……
“弗拉迪,你的報告寫的還真講究,密密麻麻的這么多字啊?”
你正盯著自己舍友的背影發怵,又有幾個學者從附近走了過來,他們圍聚在弗拉迪的身邊,盯著他的報告發出了稀奇的贊嘆。
對于人類頗多的地方,除了平時的傳教和工作任務,你一向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只不過在你轉身想要離開時,忽的聽到其中一人問了這么一句——
“咦,你連觸感都要記錄嗎?這東西會是什么觸感啊?”
這句話一出,你無神的眼眸瞬間亮起了光。
你可以趁著弗拉迪觸摸地脈之花的時候將神圣力注入他的體內!
神圣力不會對弗拉迪本體造成危害,但會將他當做連接你與地脈的媒介,到時候若真的被賽諾感知到了什么,有其他在場的學者能為你作證,你可以直接否認神圣力是你放出來的力量。
因為你只觸碰了弗拉迪,而沒有觸碰到地脈之花。
熾熱的風浪攜著黃沙翻滾而來,綠洲上幾近枯萎的草葉艱難搖曳,當學者們都湊到地脈附近的時候,你也鬼鬼祟祟地靠了過去。
彼時的賽諾正在沙漠附近巡邏,導師也坐在較遠的樹影下休息,想當然,他們對于這株根本無法打開溢口的地脈之花處于完全松懈的無防備狀態。
直到弗拉迪在眾多學者們期盼的目光下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撫上地脈的一角,那些沒有形體的氣息便纏繞著他的指尖,像是要給予他回應般曖昧地描摹他的輪廓。
“哇,好神奇……”
在學者們此起彼伏的驚嘆聲中,你的手掌悄然按上了弗拉迪的肩膀。
如此多人擁擠著他的情況下,這可憐的工具人根本就不會在意觸碰他軀體的手到底是誰的手。
你的神圣力在他的衣擺遮擋下化作了溪流般細小的一股,沿著他胳膊的走勢一點點地埋入他的體內,流淌,傳遞,直到從他的手心溢出,與那同樣纏繞著他的戾氣融合作了一團。
像是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剛才還看似優雅的紅色氣息忽然翻滾出了開水般的氣泡。
它們“咕嘟咕嘟”地游走在弗拉迪的指間,如同貪婪的水蛭想要快些吸食到血液。
如此瘋狂的姿態讓附近的學者臉上紛紛露出了驚喜之色,“你看這些地脈的氣息,好像在回應弗拉迪呢!”
“我要趕緊記錄下來!”
他們四下散開去翻找自己的背包,只留下弗拉迪和幾個看失了神的學者還留在原地,望著眼前神奇的景象滿眼驚嘆。
下一秒。
嘩啦——
就在眾人欣喜若狂之時,從地脈的附近忽然炸開了一陣足以將附近所有人都掀飛的巨浪。
塵沙漫天飛揚之間,弗拉迪的身形也被推出去了許遠,好在你伸手扯了他的衣襟一把,才將這可憐的家伙給停在了原地。
“發生什么了!?”他被你扯著衣服,隔著滾滾風浪在你耳邊驚呼,又很快被塵沙堵了滿嘴,只能“呸呸呸”地吐個不停。
學者們被吹得七倒八歪躺了滿地,有些甚至在強烈的沖擊下昏迷了過去,附近的導師摩柯多也因聽到動靜而跌跌撞撞地狂奔過來,試圖理清楚他剛才不過休息了一會兒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就在你們的眼前,本該安全的地脈之花不知何時打開了溢口,足夠不祥的戾氣在空中如流螢般回轉消散。
你聽到“咔嚓咔嚓”無比清脆的斷裂聲,并且隨著那顆混沌球體的破開,花蕊凋謝,暗淵在底下撕開巨口,如巨獸般吸收走了最后那縷來不及逃脫的神圣力。
從黑洞里傳來了呼嘯的風聲,接著那些不祥的氣息如水中的旋渦越聚越多,越來越兇猛,直到形成了一頭頭通體發黑,根本不見模樣與無關的巨型魔物。
“那,那些是什么東西啊!”摩柯多的臉上難得也會露出如此驚恐的表情。
他理所當然地直到地脈里會有魔物出現,但這種連形體甚至是物種都分辨不出來的“怪物”,他是頭一次見到。
“救命,救命……!”就在魔物腳下的年輕學者被嚇到臉色發青。
他連滾帶爬地從沙石里鉆了出來,但沒跑幾步又忽然跌倒,只驚恐地盯著腳下將他往回拖拽的沙漠,“沙子在把我往回吸……!”
地脈的溢口被打開,這片本就貧瘠的綠洲就猶如被死域所污染般瞬間枯萎了全部的植物。
處于沙漠中間的地段忽然被“蒸發”為平地,四周的沙子便開始向中間流動,欲要填滿這處空缺,最后這樣的走勢形成了“食人”的流沙,將那些來不及逃離太遠的學者通通“吸納”過去。
“我不要啊啊!”
有人在尖叫著往外跑,有人還處于昏迷中,安靜地等待著被流沙吃掉,有人則死死盯著魔物漆黑的輪廓,連逃跑這樣的想法都已經不敢產生。
現場陷入一片混亂。
第36章 須彌(13)
“賽諾,賽諾!!”
你聽到有人在呼喚大風紀官的名字,你的導師焦急地奔跑向流沙的中心,一邊用力將自己學生的胳膊往外拽,一邊努力穩住腳下的步伐。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拯救多少人,但他從沒有像今天一樣懷念過那個愛講冷笑話的家伙待在他身邊的日子。
這災難四舍五入是因你而起,遂你將弗拉迪像顆皮球似的甩飛到了后頭安全的沙地上,轉身也要往流沙里去。
“請救救我!!”滿臉沙塵的女孩子艱難地向你伸出了手。
此時她的下半身已經完全被沙漠吞噬,那種如同將她塞進絞肉機里碾碎的劇痛讓她扭曲了表情。
你的力量足夠強大,稍一發力就將她輕松從底下帶了上來,但那些身處流沙中心的學者就沒那么幸運了。
大部分的人都已經被沙子埋到了腦袋,而頭頂又是那些魔物的影子,這些輪廓模糊的巨獸不斷地在原地咆哮,似乎正享受著人們痛苦的哀嚎聲。
不是被沙子淹沒就是被魔物吃掉,等待這群學者們的結局可能只有死路一條。
當看見這些拯救起來無比艱難的生命在拼命掙扎時,你卻忽然停下了腳步,產生了剎那的猶豫。
你站在原地,任風沙吹亂你的發絲,大腦混沌一片,左手還緊緊攥著那得救女孩的胳膊,你半晌都做不出一點反應。
“米歇爾……你也救救他們吧……”與你同班的女孩子向你發出了小心翼翼的請求。
她覺得你有能力救人,只是站在她的角度,她沒有那個讓你為她的善良來買單的資格。
“我不想死啊……”
“這不是普通的學術研究嗎,怎么會這樣!”
“拜托了,誰都好,請救救我……”
意識朦朧間,人們的嚎哭與求救聲如敲響你心靈的喪鐘般響成一片。
你的大腦“嗡”的一聲炸開了耳鳴,你感覺自己的心臟在飛速地跳動,一如神明在斥責你的猶豫與冷眼旁觀。
你不是不想救他們,而是你深知如果要救人就必須要使用神圣力。
對付這種魔物,你需要釋放的神圣力必然會強大到讓賽諾輕而易舉地辨別出,你和“女性米歇爾”就是同一個人。
所以救人就意味著,你接下來想要依靠教令院尋找靈魂碎片的方法將徹底失敗。
賽諾不可能會給予一個“通緝犯”與草神溝通的機會。
但你遲疑間,空氣里再次炸開了靜電的流螢,隨著那陣略顯凜冽的寒風,蒼紫色的身影在你耳邊劃出道耀目的雷光。
“把手給我。”風馳電掣間,少年熟悉的聲線與風沙雜糅作了一團。
那只麥色的胳膊輕松掠過了你,將正在你腳邊不遠處被流沙吞噬的男人拉上了地面。
他的動作很快,幾乎不加猶豫,就連處于魔物正下方的學者,他也一個都不會落下的前去拯救。
猶如一個真正的救世主。
“嗷啊啊——!”
魔物在賽諾的頭頂發出震天撼地的咆哮,似乎不滿于這家伙堪稱于“舍己救人”的行為。
它舉起鋒利的巨爪,向著那胳膊上還掛著其他學者的少年發起了攻擊。
賽諾顧及不上兩邊,只能先將傷員丟到地上,再趕緊抽出權杖與魔物對抗。
強烈的電流化作了足以劈開天塹的雷鳴,紫電爆發的那一刻,魔物的掌心皮開肉綻,大量黑色濃稠組成了它的血液,如噴泉般從它身體里淅淅瀝瀝地噴射而出。
第一招就吃癟的不快讓魔物再次仰天咆哮,他似乎吃準了賽諾的重點是什么,遂那只打算擰斷他頭顱的手掌忽的一換方向,朝著他身邊奄奄一息的學者用力拍去!
“糟糕!”向來淡漠著表情的胡狼少年驚呼一聲。
在你錯愕的目光中,他居然毫不猶豫地收起了權杖,打橫抱起了那位傷員,轉身就跑。
他在流沙已經停止的區域堪堪停下,不過到底是另外帶了個“拖油瓶”的關系,魔物拍下的利爪仍在賽諾的背脊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瘡口。
頃刻間溫熱的液體裹著黃沙從他的背部汩汩淌下,散發出足以讓你血脈僨張的濃郁血腥。
你瞳孔晃了晃,實在是不能理解,這世上居然能有人為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家伙而差點丟掉自己的性命。
這種凌駕于你們圣職者之上的品性,在讓你覺得不甘心之余,又莫名聽到了一個聲音在你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輕輕地念叨起來:
「你怎么會如此溫柔呢?」
「我要是能和你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我會想辦法把你帶出去的,請你一定不要拋棄我。」
你感覺自己的呼吸發了顫,這一句句閃現在你腦海里的聲音熟悉又陌生,并且你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幕足以配得上這些臺詞的畫面。
那是你丟失的記憶嗎……
“風紀官大人!你還好嗎!”幸運逃脫出來的學者從四面八方圍聚過來,紛紛關心起這個平日里看上去人氣超級低迷的少年。
疼痛讓賽諾的唇瓣失去了血色,但他僅僅只是蹙起了眉頭,淡淡道,“沒事,我還能繼續。”
他說罷,顫巍巍地站起了身,但很快就因為身后傷口的劇痛而踉蹌了一步,好在旁邊的學者趕緊扶了一把,才將這酷愛逞能的家伙給穩在了原位。
而在賽諾想要繼續說什么之前,幾個青年學員已經從他身后奔了出去,一路向著流沙中央仍未被救出的同伴跑去,口中還叫嚷著,“風紀官大人好好休息,我們去救人就行!”
“我也去!!”
那些看似弱小的人類一個接一個地沖出了安全的地帶,向著蔓延著死亡氣息的流沙不停奔去,并且根本不及賽諾阻攔。
他們的呼聲因為內心的恐懼而變調,但他們的眼神卻是那樣的堅毅,如一塊塊滾燙的烙鐵,在你的心靈紋上了足夠你恥辱一輩子的傷疤。
「可不要小瞧人類啊,米歇爾。就算沒有精靈的祝福,我們也依然堅強,有著蓬勃強大的氣勢呢。」
到底是誰在跟你說話啊,可惡。
你的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腦袋,頭痛欲裂。
可每一次看到這樣足夠觸動你的場景時,那聲音便會準時的出現,并且不同于那個控制你精神的神明,也不是草神那樣的溫柔。
那更像是一個飛揚跋扈的少年,眉宇間帶著年少輕狂的傲氣,并不斷地用他的方式來告訴你,其實你的觀點也不一定全對。
“算了……”你翕動干澀的唇瓣,從喉間擠出一聲無奈的嗤笑。
聽到你聲音的女學員遲疑地回眸看你,不知你到底在與誰說話。
你跟自己妥協了。
被賽諾發現你的身份又怎么樣,沒辦法從草神那里找到靈魂的碎片又怎么樣。
讓你這個圣職者看著大家活活死去卻不顧,就算最后你找到了那份失去的記憶與力量,你也不會原諒自己的行為的。
救人的年輕學者們已經在流沙的一側手牽手拉起了一條人力的“長繩”,由最前方的人去抓住深陷沙漠的傷員。
“最后一個了!大家加油!!”
流沙下的青年被人抓住了衣襟,意識已經完全陷入昏迷的他無法給予其他人任何回應。
但顯然人們的團結并不會讓那幾頭圍觀的魔物買賬。
它們一直在附近屏息等待,并在學者們產生這群家伙大抵不會再攻擊第二次的時候,隨著最后一人被他們從沙地中拉出,魔物也同時向著一群人發起了攻擊!
“快跑!它們想要一網打盡!”就在附近的賽諾驚呼出聲。
他拾起權杖打算再次戰斗,但那從后背上強烈到幾乎詭異的劇痛讓他瞬間如被抽掉了靈魂般停留在了原地。
無數學者們的手還緊緊牽在一起,因為他們知道在這里任何一截斷掉,都意味著被他們拋下的那群人會被流沙吞噬。
“要死就一起死吧!為知識而獻身是我們的榮耀!”
絕望中不知是誰如此大吼了一句,這些看似弱小又無能的人類居然又一次堅定起了目光,甚至臉上綻開了釋然的笑容。
只不過在魔物們的巨掌將要把他們徹底灰飛煙滅之時,在賽諾如琉璃般的赤色瞳孔中,忽然倒映出了一束足以將天邊的云彩都吞噬的強光——
轟隆!
由神圣力凝成的光炮撕裂開空氣與黃沙,直直穿透了魔物的手臂。
它的肉身在如此威力的轟炸下幾乎瞬間蒸發,只留下小半截手掌無力地掉落進沙土中,掀起一片塵埃又被迅速掩埋。
而那束光炮非但沒有減弱,反而還打中了不遠處的巖壁,將那塊看似堅不可摧的巨石都一道轟落了下來。
如此恐怖的殺傷力驟縮了賽諾的瞳孔,他錯愕地回眸,與那群同樣驚嘆不已的學者們一起看向了就在流沙的對面靜靜矗立著的你。
被你救下的女性學員滿臉寫著震撼,她一動不動地站在你的身邊,望著你手中那枚仍在風中不停搖晃的十字架。
栗發的少年身披漆黑罩袍,尾擺在狂風中颯颯作響,你的雙眸猶如這世上最為清澈剔透的琥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在魔物因恐懼而向你投來視線的那一刻,被風吹來的石塊敲擊你的十字吊墜發出“叮”的一聲清響。
不及它余響消散,第二發神圣力已然凝成更為強力的光炮——
“趴下!”
足夠清脆洪亮的嗓音在空曠的沙漠揚起空靈回響,那些剛才都準備赴死的學者竟情不自禁地趴在了地上。
導師摩柯多拼命跑了過來,扶著賽諾一道抱頭蹲下。
就在你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狂風肆意而起,幾乎遮天蔽日的氣浪翻滾而來,將那些仍不知發生了什么的魔物徹底吞噬在光明之下。
然后一切歸于寂靜。
第37章 須彌(14)
沙地之上狂風獵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不遠處的少年身上。
魔物在那兩束有著極大噪音的光炮下灰飛煙滅,就連變異地脈下的暗淵入口也在這陣狂轟濫炸下堪堪關閉。
一時之間只余空氣中殘余的戾氣以及那股刺鼻的血腥味,昭告著曾經有那么一群魔物在這里向人類發起過襲擊。
“米歇爾……”弗拉迪站在原地,瞠目結舌地望著自己的室友慢悠悠地收回了十字架。
在那群學者一動不動的注目下,你邁開踏著長靴的腿,向他們的位置大步走去。
吸收沙子的入口因魔物的消散而關閉,流沙也因此停止了下來,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陷入永恒寂靜。
當你的腳步停駐在賽諾的面前時,那因受傷而顯得有些蒼白的少年沉默抬頭,與你同樣耀目的眸子對上了視線。
他動了動唇瓣,想要說些什么,但傷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皺眉噤了聲。
“我幫你治療。”你如此說著,在他的身后蹲了下來,也不等賽諾有所回應。
他麥色的背脊上,鍛煉到完美的肌理有著足夠性感的線條,蝴蝶骨隨著他微微收肩的動作而凸出了兩塊山巒般的隆起,讓你也不禁為這具美妙的肉.體愣神了幾秒。
但那道綻開在他背脊中央的傷痕實在是顯眼到浮夸。
賽諾的皮肉在魔物利爪的侵襲下向兩側撕扯開一條邊緣極不整齊的裂口,你能清晰地看到他染血的肌肉組織甚至是更深層的骨骼。
鮮血源源不斷從觸目驚心的傷口邊緣滲出,銀發沾了血色粘連在血肉間糊成了一片,顯然賽諾能站在這里還保持著清醒的意識,已經超越了絕大部分的人類。
“這種傷口憑我們現在的情況沒辦法治療的……得趕緊離開沙漠,去健康之家找醫生。”摩柯多就湊在你的身邊,語氣焦急地盯著賽諾的傷口喃喃催促。
而眼前的少年則顯得淡定許多,他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創傷,對于其他人的關心,他只是沉聲應道,“沒關系,我還可以堅持,學術研究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而停下。”
你沒想到賽諾居然會為了那些僅僅一面之緣的學者有這樣的覺悟。
但比起敬佩他的精神,你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將指尖撫上了他的背脊,小聲調侃道,“說出這么具有奉獻精神的覺悟,難道是覺得我治不好你的傷嗎?”
“米歇爾!你不要意氣用事,賽諾的傷不是涂點傷藥、綁上紗布就能治好的東西!”對于你近乎盲目的自信,摩柯多氣得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他招呼來幾個學者,想要將賽諾給強行帶回須彌,但被那個看上去不近人情的家伙給攔停了。
“我愿意相信他一次。”他忽然如此開口,又回眸幽幽看向你,眼底蕩漾著你所不能理解的情緒。
比起那些小說中,男主對于女主莫名擁有的信任感,眼前的這一幕似乎截然不同。
在賽諾的眼睛里,你不曾看到任何的信任感,因為它更像是……在他見到你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后,一種想要了解你真正底細的試探。
你沒忍失笑,微微瞇起眸子,但還是不負他望地點頭,“嗯,你只管閉上眼睛,感受我的力量就好。”
賽諾的傷口對于你來說,治愈起來非常方便,你也相信憑借這個家伙的意志,撐到須彌城再做治療也完全沒有問題。
但你之所以要親自接手,是因為你在他的皮肉下見到了與那株地脈同等邪獰的戾氣。
摩柯多似乎還對你這位新學員不太信任,再加上對方還是對教令院無比重要的大風紀官,不過見賽諾本人都已經應允了你的操作,他只得帶著那幾個學員焦急地站在一旁等待。
似乎是為了方便你治療,少年雙腿交疊坐在沙地上,他一手按著腳踝保持平衡,另一只手則輕輕捉起了他長發的尾擺,將它們提到了肩膀的位置。
然后他配合地低垂下腦袋,如同一只乖順的小獸,等待著他的主人為他包扎傷口。
沾了血水的發梢在賽諾的指間不斷往下淌著黏稠,所經之處都會留下一條條赤紅的印子,如細膩的絲線勾勒著少年麥色的肌膚與輪廓。
在看到他后頸下頂起的節節短骨時,你滾動喉結,莫名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若不是賽諾傷口下溢出的那縷戾氣還在對他糾纏不休,你想恐怕連你自己也會忍不住對這具完美的肉.身產生興趣。
神圣力被附著在你的指尖,接觸到傷口的那一刻,它們便化作了能吞噬一切不祥之物的巨獸,將那縷來不及逃竄的戾氣全全包裹進去,不出須臾便化作了塵埃隨風散去。
你在那縷氣息上感受到了極端的不祥,它有些像你之前接觸過的深淵,但又不完全是。
你甚至還聯想到了格列芬病毒,但因為那種屬于另外一個世界的氣息對提瓦特來說實在是太過不切實際,所以你只得搖了搖頭,暫且作罷。
瑩綠色的暖光幽幽照亮著少年背脊上的血.肉,隨著你力量的注入,細嫩的肉芽在賽諾的傷口下開始新生。
它們密密麻麻,猶如蛛絲,從兩側不平整的豁口邊緣延伸而出,又在傷口中間糾結纏繞,擰成一簇簇不可分離的皮肉。
所有的細胞都在你神圣力的催化下再生。
微風拂過你的指尖,在賽諾的背脊上綻開一陣讓他覺得莫名舒適的冰涼,足夠溫柔的力量像是熱海下沁人心脾的冰水,從他背后本該疼痛的地方慢慢淌進他的內心深處。
當最后一層纖薄的皮肉在你的力量下恢復原貌,旁邊的學者紛紛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彼時賽諾的背后已經再也不見任何傷口,哪怕是細小的裂痕都已經完全愈合,只余下賽諾發絲上的血痕還算是一點他曾經受過傷的證據。
“這是什么力量……治愈術?”摩柯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看著眼前的少年淡定地從地上站起。
你拍了拍衣擺上沾到的塵沙,面對對方的質疑,你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姑且算是吧。成為學者之前我曾擔任圣職者,治愈術是我們必須要學會的基礎技能。”
從未聽說過的職業讓附近的學者面面相覷,但你確實在能力以及治愈術方面都完全碾壓他們,這種好像隔了一個次元的差距讓他們也不敢再對你的所作所為繼續詬病或是懷疑什么。
“謝謝,你很厲害。”
眾人屏息注目著你時,從身后傳來了少年清冷的聲線。
觸摸到自己已經完全愈合了傷口的后背,賽諾確實感到了那么一瞬間的不可思議,但那依然在他體內流淌著的熟悉的力量,又讓他很快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將視線落在了你的面龐。
有著栗色短發的少年生著副干凈如白蓮的美麗皮囊,身形看似單薄卻蘊含著無窮的能量。
你眸中總是漾著淡淡的微光,宛若神明在悲憫大地上茍延殘喘的生命。
不得不說,他不是第一次在你身上感受到與人類截然不同的神性,但他又無比地確認,你絕非神明,而是同這里的所有人一樣,有著血肉之軀的普通人類。
賽諾的旅途中遇到過很多人,但和你一樣為他帶來這種感覺的卻微乎其微,更準確的來說,除了現在面前的你以外,他幾乎只能找到僅有一個與你無比相似的人。
在你遲疑的目光下,那如狼般敏銳的少年微微抿緊了唇線,狂風忽然在你們之間喧囂而過,將你們的頭發吹得凌亂,而在那陣叫你背脊都發涼的怪異不安感過后,你見到了賽諾眼底一閃而過的質疑。
“米歇爾,在須彌是否有你的親屬?”
無比熟悉的問題讓你渾身一僵,幾乎已經幻視出了達達利亞那雙帶著戲謔與玩味的眸子。
“她是一位和你容貌相似的少女,銀頭發,金眼睛,無比的強大。”
你張了張嘴,瞳孔不停地晃動,居然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見你沒有作答,賽諾將目光瞥向了一旁還在圍觀的眾人。
似乎是讀出了他眼神里無聲的驅趕,那些學員被摩柯多推著后背帶離了你們附近,為你們騰出了一片可以隨意交流的空間。
于是你見那有著鋒利輪廓的銀狼微微張口,犬齒有意無意地咬過嘴角,在唇瓣上泛開了一點蒼白的圓。
“或許我可以換個說法。”他瞳仁收縮,目光緊緊咬著你的面龐,在塵沙簌簌飛舞間,以一種極度平淡卻帶著極端威壓的語氣開了口:
“那位攻擊大賢者,破壞教令院與凈善宮的少女,就是你吧。”
“……!!”你的步伐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害怕賽諾,你相信自己打得過他。
但他的眼神實在是可怕,那種敏銳到讓你都會覺得恐怖的洞察力,如星星點點的業火灼灼燃燒著草原。
它表明上看著弱小又遙遠,但倘若你一直停留在原地,早晚有一天也會將你焚燒殆盡。
“我不是,如你所見,我是男性,而你說的人是少女吧?”你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裝出最為淡定的模樣。
“嗯,也對,看來是我有些唐突了。”意外的是,對于你那聽著有些古怪的反駁,賽諾居然沒有繼續質疑。
因為他對于這件事的評判條件,除了你與那位少女相近的力量之外,他還嗅到了你們兩人身上完全相同的氣息。
那是一種來自于他自身的直覺,無關乎你的容貌與性別,只是在湊到你的身邊時,哪怕將他的眼睛蒙上,他也能察覺出來,這個人就是你。
第38章 須彌(15)
你們一行人回到教令院的時候,各個灰頭土臉滿眼疲憊,其他學派的人看到了紛紛露出不解的神情。
因為變異地脈的事端,以及不少學員在這次實踐中受了傷,你們的實訓考察就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堪堪結束了。
不過你作為這次事件的佼佼者,也算是一戰成名。
撇去你那堪稱于妙手回春的絕對治愈術,你的超強戰力早已在須彌城里傳遍大街小巷。
譬如什么“人形自走光炮”,“素論派之光”,“遺跡地龍人間體”。
而且這些都算是好的,最讓你覺得不可理喻的,是他們盛傳:
“以我們素論派米歇爾的實力,一定可以輕松碾壓那個襲擊大賢者的通緝犯,把她打得落花流水!”
當聽到你同派學者向你傳達如此消息的那一刻,你沒忍兩眼一翻,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人中,差點昏厥過去。
這一波,是真的叫你打你自己,還特么游刃有余。
……
鏡頭一轉,你身著學者服,出現在了教令院的大廳中央。
臺下齊刷刷地坐著一排穿著各色服裝的學員,其中也包括你的導師摩柯多。
他坐在靠近講臺的最右側,以那種“這么優秀的學者是我的學生”的驕傲表情,兩手抱在胸前,得意洋洋地昂著腦袋。
在你的左手邊,是大風紀官賽諾。
銀狼般的少年在面對這種場合時,臉上向來沒什么特別的表情,他安靜地靠在大廳一側的石柱下,沉默地注視著你的方向。
在你的右手邊,是大賢者阿扎爾,這個每次看到他的臉龐都會讓你咬牙切齒的家伙正端坐在長桌旁,一副人模狗樣的肅穆表情,看樣子等下為你的壯舉進行表彰的人就是他。
對于任何人來說,能被教令院的大賢者親口表揚都是一件值得炫耀許久的事情,畢竟隔著人群,你都清晰地看到了你那舍友弗拉迪臉上羨慕嫉妒恨的表情。
但很可惜的是,這份對他來說遙不可及的榮耀,對你來說卻讓你覺得無比作嘔。
先上臺發言的,一般都是被表彰學者的導師。
那兩鬢有些發白的中年男人干咳了幾聲,端著得意洋洋的步伐走到了你的身邊。
他的個子不高,幸運的是你也只是少年體型,以至于在氣場被你完全掩蓋的前提下,他好歹還有個腦袋能壓過你。
“米歇爾同學作為我們悉般多摩學院的一員,無疑在這場實地考察中扮演著優異的佼佼者角色。而我摩柯多,能夠成為這樣優秀的孩子的導師,也頗感欣慰。”
你:“……”
你假裝咳嗽,背過身去,在沒人看到的地方翻了兩個白眼。
要不是為了能夠和草神接觸,你想你絕對不會有這個閑工夫在這里陪他們演戲,還是這種讓你腳趾都要摳起來的戲碼。
摩柯多在講臺上發表著自己激動人心的演講,而你則一臉懨懨地站在原處望著窗外,毫無半點被人表揚的喜悅。
但在你以為只要這樣就能混到表彰大會結束時,旁邊的大賢者阿扎爾忽然站起了身。
他臉上總帶著些目中無人的高傲,甚至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摩柯多的演講:
“米歇爾,我聽說你擁有能夠直接秒殺魔物,以及輕松治愈【致命傷】的能力,這是否能在大家的面前展示一下呢?”
從阿扎爾的話語里你能聽出來,他對于你的實力表達的是“不認可”。
事發當時他并沒有在現場,而那些所有關于你的評論,都是學者們之間互相傳播的口述,就算有許多在場的人愿意為你作證,但……
能夠消滅魔物還好說,可“瞬間治愈致命傷”這件事,就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所信服的了。
你倒不是第一次被人質疑,畢竟你們圣職者是一直都在風口浪尖的職業,更不要說被精靈祝福后所展現出來的能力,完全超乎于人類的認知。
放在平時,你想你一定會一笑而過,懶得和這些沒見識的土包子斤斤計較。
但現在不一樣,這個試圖將你“打回原形”的人,是當時莫名其妙叫人壓著你的腦袋,逼迫你給他下跪的大賢者阿扎爾。
“米歇爾,要不還是拒絕吧……?”摩柯多站在你的身后,欲言又止地拍了拍你的肩膀。
身為你的導師,他當然相信你的實力沒有弄虛作假,可在這個都是學者們的大廳里,你到底是要如何展示你的能力?
總不能讓你砍自己一刀,再用治愈術強行復原吧?那多掉san吶!
你抿唇,沒有說話,但你的目光悄悄看向了大廳陰影下,支著單腿倚靠著墻面的賽諾,他幽靜的紅瞳鎖定著你的面龐,似乎做好了“如果你敢闖禍我就敢出手抓捕你”的覺悟。
臺下是學者們期待的目光,左側是賽諾的虎視眈眈,身后是你導師妄圖讓你息事寧人的勸誡,而右側是你最討厭的大賢者阿扎爾。
在這些人當中,你稍稍猶豫了兩秒,然后毫無疑問地選擇了和阿扎爾雙向奔赴。
“謝謝您的賞識,那么接下來……請欣賞我的實力吧。”
你從腰間抽出十字吊墜,在摩柯多錯愕的目光中將它高舉在眾人的面前。
這枚在燈光下綻放著異彩的銀飾如同白紙上唯一的黑點,幾乎吸引去了所有人的視線,叫他們情不自禁地盯著直看。
你余光微微掃過右手邊,看到了阿扎爾同樣向你投來的目光。
在確認你已經成為眾人的焦點后,你牽起嘴角,愉悅地笑了笑,恍惚間有種回到了曾經在你的世界中四處傳教的時候。
少年白皙修長的指尖勾勒著十字架的邊緣,曖昧的,旖旎的,如撫摸一只乖巧的兔子般,在你的掌心里描摹它的輪廓。
而在你握拳將它完全吞噬進手心的那一刻,整個大廳忽然傳來一聲“轟隆”的怪響。
下一秒,足夠撕開空間的神圣力在你腳下劃出幾乎與整座教令院同樣大小的法陣,刺目的金光刻印著怪異的符文,將地面也沿著那些文字的模樣炸開無數條裂縫!
“怎么回事!!又地震了!?”
大地瘋狂地搖晃,桌椅與柜子上的書籍不受控制地掉落,天花板上的玻璃窗戶也接連爆破。
灰塵在大廳內肆意地飛揚,眾人腳下的地面倏然開裂,圣樹的根莖爆沖而上,將那些本就脆弱的裝飾瓷磚全全搗碎,露出了教令院下離地近百米的懸空。
“啊啊啊!救我!!”
學者們從開裂的縫隙中不慎掉落,口中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但人類在這種堪比天罰的災難面前,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抵抗力。
“停下!米歇爾……啊啊!你這個瘋子!快停下!”阿扎爾的臉上出現了極致的惶恐,他雙手緊緊抱著頭顱,試圖阻止你的暴行。
“賽諾!!還有摩柯多!你們兩個在干什么!快阻止他啊!”眼看著地面的崩壞就要到達他的腳尖,阿扎爾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因恐懼而在講臺上丟臉地亂爬,拼命躲避著腳下胡亂撕開的裂縫。
只要稍一低頭,他就能看到底下與他相距甚高的地面,似乎只要他稍有不慎,就會從此處跌落,變成一灘連形體都分辨不出的肉泥。
而那兩個被他直呼了姓名求救的家伙,卻從始至終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用那種不能理解的眼神尷尬地注視著他。
“你們兩個混蛋!救我啊——!”阿扎爾厲聲尖叫,渾身抖如篩糠。
地面一點點地崩壞,直到最后停留在他的身邊,像是要玩弄他一般,將他卡在了一塊只要稍一動彈就會立刻掉落下去的狹窄空間內。
早已在阿扎爾心底埋藏下的恐懼種子在此刻生根發芽,變成了一條條足以刺穿他身軀的荊棘,將他固定在墻邊瑟縮著不敢動彈。
而身為始作俑者的你,依然保持著嘴角愉悅的笑容。
你就站在大廳講臺的正中央,那些可怕的崩壞輕松地避開了你,讓你可以在凌亂的狂風中,用那種憐憫且戲弄的眼神嘲諷道,“哎呀,大賢者,好可憐呢。”
“……!!”
當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撞入他腦海的瞬間,他竟忽然回想起了那一天,那個向他發起攻擊的少女,似乎也有著這么一雙冰冷且鋒利的眼睛。
“啊啊啊——”他放聲慘叫,再也顧及不上自己大賢者的形象。
阿扎爾像只敗家之犬般匍匐在地,連頭也不敢抬一下,生怕自己再睜眼時已經身處地獄。
但不知道為什么……
從他剛才與你對上視線的那一刻開始,周圍似乎就變得靜悄悄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那個……阿扎爾大人……”摩柯多的聲線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響起,如照進黑暗的一束陽光,刺破了阿扎爾全部的防備。
他依然抱著頭,姿勢難堪地跪趴著,但現在他能聽到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夸張的抽氣聲,甚至還有小心翼翼的議論聲。
在不安與茫然中,阿扎爾慢慢抬起了腦袋。
只見剛才在你的折磨下已經四分五裂的教令院根本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學者們也好端端地坐在座位上,以驚訝的表情不解地看著趴在地上的他。
噠,噠,噠。
從正前方傳來了誰的長靴踏過地面的腳步聲,隨著那枚用來系緊腳腕的金屬卡扣在燈光下折射輝光,阿扎爾也在倒影里看到了自己惶恐扭曲的面龐。
“我的實力很不錯吧,賢者大人。”栗發的少年垂眸,纖長睫羽在眼底落下片晦暗不明的光影。
在他干澀的注目下,你笑得明媚無比,一副單純無害的模樣,“剛才您看到的僅僅只是我的能力之一喔。”
一場會讓他以為——須彌就要徹底消失在提瓦特大陸上的逼真幻覺。
第39章 須彌(16)
整個教令院的大廳一片死寂,當然,是大家不敢發出聲音。
在所有人眼中光是提到名號都會讓他們打一個激靈的大賢者阿扎爾,此刻正跪趴在講臺的中央,以一種非常難堪的姿態被人們的目光所焦點。
“啊,發生什么事了……”弗拉迪身邊的學者小心地拽了拽他的衣擺,臉上震撼的表情不曾消退。
“對啊,弗拉迪,那人不是你的室友嗎,他到底做什么了?”右邊的學者也湊了過來。
他們總覺得好像只要逼問這個和你關系不太好的室友,就能理清楚剛才發生的一切。
時間倒退回五分鐘前。
當大賢者阿扎爾高傲地仰著腦袋,叫你把實力展現出來的那一刻,你瞳中光點閃爍,如同一只找到了獵物的鷹,愉悅地牽起嘴角綻開了笑容。
你使用十字架為媒介,用神圣力變相催眠了阿扎爾,讓他產生了教令院因你的力量而崩壞,所有的學者也因此陷落高空的幻覺。
過于逼真的畫面以及聲響讓這個本就貪生怕死的家伙完全崩潰。
他抱頭慘叫,在那些并未看到幻覺的學者面前胡亂地爬行,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救命,但理所當然只能得到那些人困惑與不解的目光。
直到你惡劣的玩心終于得到了滿足,這才解除了對他精神上的侵擾,讓他回到了現實的世界。
當看到眼前少年嘴角戲謔的笑意時,阿扎爾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他在中了你的幻覺后……在如此多的年輕學者面前露出了這副難堪的姿態。
羞恥與怒火在瞬間燃遍阿扎爾心底的每一寸土地,他從地上站起,手指顫抖地指著你的鼻尖,嘴唇更是不自禁地打著哆嗦。
但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自己到底是憤怒,還是他的內心仍在因為剛才的幻覺而感到恐懼。
“你,你……”他聲音嘶啞地開口,氣息還在發抖,這種感覺靈魂都被你踐踏的侮辱讓他再說不出一句話。
但你依然是那張和藹的笑臉,溫柔地回應了他的指責,“怎么了,賢者大人,我確實按照您的指示,向您展示了我的力量。”
說到這里時,你頓了頓,又在那群學者的注目下瞇起眸子,幽幽笑了起來,“而且,只針對您。”
“你這根本就是故意……”
“賢者大人,米歇爾只是完成了您向他下達的命令。”
少年清冷的聲線倏然打斷了阿扎爾即將暴怒的話語。
他像一匹沙漠中桀驁的狼,微風擺動他身上雷紫色的系帶,他踏著孤高的步伐停駐在阿扎爾的面前,甚至有意無意地伸出了小臂,將你護在了自己的身后。
“……賽諾,你知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站在誰這一邊?”阿扎爾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眼看你們幾人之間的氣焰已經劍拔弩張,你的導師摩柯多趕緊湊了過來,對你們兩人小聲提點道,“對啊,賽諾,米歇爾是新生,他不懂事。但你是大風紀官,不能這么……”
你撇了撇嘴,移開了視線,對于摩柯多的勸誡根本不以為然。
而賽諾也只是沉默地聽完了對方的話語,然后沉聲道,“我只會站在我認為正確的那一方。”
比起我行我素,賽諾是更在乎“公平”與“正義”的人。
他不會因為對方是大賢者而無條件地幫助他,更何況,他還是錯誤的那一方。
“是賢者大人破壞約定在先,如果您想要繼續使用暴力手段來解決問題,我將會為米歇爾出手。”
在賽諾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的掌心瑩出無數光點,最后幻化作他那把極具威嚴的赤沙之杖。
他周身所散發出來的肅穆與戰意,同這教令院儒雅的燈光格格不入,但又讓那些學者們不得不臣服于此。
阿扎爾沒忍因恐懼而往后退了兩步,他的目光不自覺地看向了一旁的摩柯多。
那同樣沒什么戰斗力的導師要比賽諾更加顧及自己的工作與地位,必然是選擇站在阿扎爾的那一邊。
但非常可惜的是,如果他們真要打起來,摩柯多存在的意義不過是讓阿扎爾能夠多逃跑兩秒。
“哈。”作為這件事的罪魁禍首,你一臉無辜地站在賽諾的身后,甚至因為內心太過于愉悅而沒忍笑出了聲。
阿扎爾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他幾乎清晰地看到了你眼底的嘲諷與戲弄,但光是一個你就足夠讓他受得了,現在賽諾還要因為什么可笑的“公平”而站在你的那一方。
如果硬是和你們糾纏,恐怕只會讓他的面子更加無法挽回。
大廳里是學者們齊刷刷的目光,眼前是你和賽諾同豺狼虎豹似的威壓,很顯然他的滿腹經綸在這時候根本沒法拿出來與你們對抗。
“都是我的錯!賢者大人,是我沒有教好米歇爾,才會讓這臭小子這么狂妄,我會回去好好教訓他的,不用您特意動真格……!”
好在一旁的摩柯多是個有眼力見的家伙,及時給了阿扎爾一個臺階。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單片眼鏡,在聽到摩柯多的話語后沒來由地感覺背脊上緊繃的肌肉都松懈了下來。
最后他干咳了兩聲,背過身去,“就按你說的做吧,下次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會取消你導師的職位。”
“是,是!”摩柯多點頭哈腰,根本不敢提出一句異議。
并且在看到對方的發難到此為止后,他趕緊走到你們的身邊,一把將你從賽諾的背后給強行拉了過去,然后連拖帶拽地帶離了大廳,只余一群學生茫然無措地坐在原位。
……
“米歇爾,我看你真是瘋了!”一上走廊,摩柯多的批評就劈頭蓋臉地向你砸來。
他的食指戳著你的腦門,但力氣用得不大,像是要讓你長長記性般,喋喋不休地啰唆著,“那可是大賢者,整個教令院的頂端啊,誰看到他都要禮讓三分的。”
聞言,你癟了癟嘴,額間的栗發有些失落地垂下,為你的臉龐帶去了幾分單純與無辜,“可是大賢者讓我給他展露一下實力的。摩柯多導師,你是知道的,我的實力有多么的恐怖……”
你說到這里,故意頓了兩秒,然后悄悄抬起眼眸,偷看摩柯多的表情。
那個稍微有些發胖的中年男人張了張嘴,顯然是回想起了你們實地考察當天,從你手中引導出來的那兩發足夠炸毀巖壁的光炮。
是,你的實力他非常肯定,只要你想,這座教令院也可以輕松地轟為平地。
見到他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你努力將嘴角的笑意抿了回去,繼續用那張人畜無害的臉為自己的行為“解釋”起來:
“所以為了不造成那種慌亂,我特意將那些力量變成了只有賢者大人自己才能看到的幻覺,可沒想到最后還是會變成這樣的……”
“不是,米歇爾,你聽我說,你的想法是沒錯的,但不能做的這么過,你讓賢者大人在這么多的學者面前難堪了,你……”
摩柯多試圖勸誡你幾句,不過從他明顯軟了的口風與語氣,你能夠聽出來,他已經對你的遭遇產生了同情。
于是你再次打斷他,“摩柯多導師,我是您的學生,您應該知道我不想讓您丟臉,所以會拿出那樣的實力給賢者大人看,我也是想給您掙點面子,可誰知道大賢者他……”
當你這套話術出現的那一刻,PUA的體系就成型了。
你清晰地看到了摩柯多臉上完全被你打敗的無奈神情,最后這身為你導師的男人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甚至還摸了摸你的腦袋,像是要安慰你一般,眼角含著淚光地柔聲道,“米歇爾,我懂你的苦衷。這件事就這樣結束吧,下次我們還是低調點,好嗎……”
見摩柯多總算停止了他的叨叨,你沒忍彎起眉眼,向他給予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不過當你與他在走廊上分道揚鑣后,不過是一個轉身的時間,你臉上剛才那天真爛漫的神情便瞬間消失了。
身為圣職者,擁有這么一兩個營業用表情完全是你們的基礎技能。
能夠靠一點細小的演技換來許久的安寧,這確實比你直接甩臉色給他們要來得受用許多,畢竟摩柯多是你的導師,不管從何角度來說,他對你有用,能不得罪他自然是最好的。
不過你才沒走兩步,居然又在拐角處遇見了向你迎面走來的賽諾。
這雷厲風行的大風紀官似乎自帶“生人勿近”的氣場,他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之上,附近的學者紛紛四下避開,好像多看他一眼都會得到某些“正義的審判”。
雖然你很感謝剛才賽諾在大會上幫了你,但一想到平日里要和這樣的人接觸,你難免有些忌諱。
更何況,他可能已經猜出了你與女體的米歇爾就是同一個人的身份。
“米歇爾。”
然而在你想要裝作沒看到而與他擦肩而過時,那性格對你而言有些古怪的家伙卻忽然出口叫住了你。
你一怔,竟真的聽話地停在了原地,但你沒有回頭與他對視,只是裝作無謂地問他,“怎么了?”
略顯嘈雜的空間內,你清晰地聽到了賽諾的呼吸聲,他指尖隨意撩開了肩頭凌亂的碎發,然后翕動唇瓣,似笑非笑地開了口,“你很像騙騙花。”
你:“啊?”
你大吃一驚,沒懂賽諾在說什么,只錯愕地轉過身去,竟見到那少年的嘴角勾起了淡淡一抹弧度。
“它們會用甜甜花的外表誘騙冒險者們采摘,又在人類松懈下戒備心的那一刻原形畢露,向手足無措的冒險者發起攻擊。”
你:“……”
“所以你和騙騙花是一樣的。你用無辜的外表誘騙了大賢者,讓他丟盡了顏面,我覺得很有意思。”
啊?
什么鬼啊,他在說什么!你聽不懂!
這難道是冷笑話?
第40章 須彌(17)
從教令院回去的路上,你順便在須彌城里晃悠了一圈。
正值午后陽光正好的時間點,大街上人來人往甚是熱鬧,偶有幾個與你打過照面的學者會在見到你時笑瞇瞇地同你揮手,看樣子你在沙漠那一戰算是徹底出名。
“米歇爾!”他們熱情地呼喚你的名字,臉上帶著些許興奮的紅暈,好像能和你說上一句話都值得高興許久。
“……啊,你們好。”你不太擅長和其他人保持穩定的關系,所以在面對這些對你而言突兀的熱情時,難免會顯得幾分尷尬。
好在他們的重點只是和你聊天,并沒在意你的表情,你們堪堪說了幾句話便這么擦肩而過了。
“米歇爾大人!”
但你沒走幾步,從身后又隱隱約約傳來少女隱忍著喜悅的呼喚。
過于耳熟的聲音以及讓你覺得背脊發涼的稱呼急停了你本想忽視她的腳步,然后你顫巍巍地回頭,看到了站在螺旋回廊下那身著幽紫色罩袍的女性。
雷瑩術士?!
女孩子兜著寬大的帽子,只露出一張櫻粉色的小嘴同你綻開著笑靨,見你的目光過去,她連臉頰都泛了紅,興奮地在原地蹦跶著。
“米歇爾大人,能在這里看到您真是太幸運啦。”她小跑到你面前,完全忽視了身后幾個還穿著愚人眾制服的隊友,眼里仿佛只剩下了你的存在。
你抿了抿唇,臉色有些發白,甚至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四周,生怕被別人發現你和愚人眾認識。
“……找我什么事?”你皺起眉頭,在內心祈禱她最好不是因為想跟你打個招呼才叫停你。
要是在這里被賽諾撞見,指不定他要胡思亂想些什么,又給你扣個莫須有的罪名。
“因為我想要跟您打個招呼呀!”然而現實總是殘酷地給予你重拳。
你:“……”
你轉身就走,根本沒點留戀,并且感覺自己的人生又被浪費了幾秒鐘。
畢竟現在你已經和愚人眾沒有任何關聯了,而不久前你才剛剛展現過自己超強的實力,此刻在墻角和這群家伙聊天,不論是誰看到都會要多想些什么吧?
“別走啊,米歇爾大人!”然而你家的小迷妹根本不給你爽快離開的機會。
她拉住你的衣擺,像是不舍得放棄這難得與你再相見的機會般,又同你抖了個新的話題試圖將你留住。
她說:“愚人眾最近在擴張勢力呢,我們會在須彌城駐扎一陣子。”
“愚人眾,駐扎,在須彌?”對方話語里的關鍵詞果然成功停住了你的腳步。
愚人眾本就是非常具有爭議的組織,到處都不受待見,如今在須彌城可以直接駐扎,對你來說算是聞所未聞。
“對喲,在您離開至冬國后,愚人眾發生了很多事情。不過我們女皇的計劃很快就要完成了。【女士】大人已經成功得到了風神之心。”
雷瑩術士說到這里,臉上的笑容愈加燦爛,恨不得將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告知于你,但她身后那兩個愚人眾的士兵就不太好說了。
他們生得人高馬大,可從制服來看等級明顯不及雷瑩術士,甚至極有可能在戰力上被她碾壓。
以至于當這兩人看到自己的戀愛腦小首領如邀功似的,喋喋不休地向你這個“外人”訴說起愚人眾的近況,他們的內心焦急無比卻又難以開口。
直到那女孩子以一種討好的語氣笑瞇瞇地說:“博士大人正在進行造神計劃。”
“造神計劃?”你一怔,倒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詞匯。
在你的世界中,神明與人類之間有著不可僭越的鴻溝,哪怕是你這樣得到一堆精靈祝福buff的人,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當個人類,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神。
所以雷瑩術士所說的“造神計劃”,真的在某種程度上吸引了你的興趣。
“把人類變成神么?我是應該用字面意思去理解,還是這僅僅只是個比喻?”你挑眉,忽然湊近雷瑩術士,用還算有點兒的身高優勢俯視著少女的面龐。
【米歇爾】這個名字,在愚人眾中有著難以掂量的身份地位。
你的職位很低,別說執行官,你甚至連傭兵首領都當不上。
但你的力量很強,強到任何一個愚人眾在聽到你的名號時,都會下意識地發起抖來。不過因為你本體為女性的關系,你對于那些女孩子總是特別的寬容。
以至于最后對于男人們而言是惡魔的你,對于眼前雷瑩術士一樣的女孩子而言,卻是人人贊賞的“口碑男友預選”。
被你用饒有興致且帶著威脅的眼神俯視著,雷瑩術士覺得自己的內心似乎覺醒了什么不得了的屬性,她眼里泛起了愛心:
“是字面意思,米歇爾大人!這是由博士大人親自操刀,為載體進行改造,并將其打造為神的偉大計劃。”
“載體?”聽上去這所謂的造神計劃,是要以某個生命體作為基礎才能繼續下去的殘忍實驗。
“是的,能有幸成為神明的人也是我們愚人眾非常強大的第六席執行官,散兵大人。”
你的目光在雷瑩術士的臉上停留了幾秒。
你恍惚間想起某一天,在你還未離開愚人眾的時候,確實是在多托雷的住處附近見到過散兵。
那時候的他傷痕累累,臉色也難堪異常,沒想到是因為接受了實驗。
難怪這兩個氣場完全不符合的人會忽然如此接近,背后竟是這樣的原委。
“那原理是什么?”你來了興趣,不禁追問。
利用她剛提到的,從風神那兒奪來的神之心?還是那些在須彌盛行的罐裝知識?
再加上……
散兵雖是活生生的人,但你在初見他的第一面,便從未在他身上感受到過任何與“生”有關的氣息。
他如同一個毫無活力的死物,能說話,能吃東西,能做人類可以做的任何事,甚至還擁有生生不息的純白靈魂在胸腔里滾滾燃燒。
但你也能非常明顯地察覺到這家伙與“生命體”本質上的區別,他更像是個空殼,一個麻木地模仿著人類的人偶。
“關于原理我們知道的不多,不過多托雷大人他……”
雷瑩術士的聲音忽然將你的思緒扯回了現在,只不過在她要說出更多關于這件事的消息之前,她身后那兩位壯漢終于忍不住了。
“不能說啊,這個人不是我們愚人眾的……!”拎著炮.銃的男人忽然伸手,用力捂住了雷瑩術士的嘴巴。
但他以下犯上的行為卻因為臉上淌著的冷汗與緊張的情緒而顯得沒有那么僭越了。
“唔唔……!你這個瘋子,放開我!”在喜歡的男性面前忽然被另一個男性捂住嘴,這對雷瑩術士來說足夠的侮辱。
不過在她掙扎間,你瞇了瞇眼睛,審視著那位膽大包天的愚人眾士兵。
他似乎是新加入的成員,對于你的名號和模樣一概不知,只是在看到自己的首領差點對“外人”抖出秘密時,而下意識地伸手進行阻攔罷了。
須彌城內來往的人員繁多,只要有人經過你們的身邊,不管他們對于你的身份是否知曉,但看到你身上教令院的學者服以及愚人眾的制服,這些人總要困惑地放慢腳步,似乎不能理解為何你會和愚人眾聚集在一起。
“……”
你看了看眼前抱著必死覺悟也不肯松開雷瑩術士嘴巴的士兵,又瞄了眼附近過往的人群。
看對方的覺悟,就算你在這里逼問他們也不一定能問出個所以然來,再加上還有這么多無關人員在附近,最后你只得為了避人耳目而堪堪離開。
神之心嗎……那會和你的靈魂碎片有所聯系嗎?
按照雷瑩術士的說法,女士得到神之心應該會直接上交給女皇,再借由多托雷之手創造新的神明。
你一時半會回不了至冬,多托雷你又對付不來,只剩下一個散兵還可能以陰陽怪氣的態度為你提供點有效情報。
這不是因為他有多好心,而是因為他看到自己人吃癟他就會開心。
不過這也不代表你能直接光明正大地去找他,畢竟以你現在的身份還沒有那個資格。
而就在你一籌莫展的時候,教令院忽然發布了一條關于舉辦學術大會的通知。
在非畢業季,甚至是剛開學不久的時候就開展學術大會,這對于任何一位學者而言都足夠震撼。
因為這條通知上白紙黑字地說明了,這次的學術大會只有新入院的學者才能參與,即你們這批對于知識還懵懂的新生。
學術大會的內容并不復雜,只需要學者們展示自己最為得意的作品,并附加一篇論文闡述,然后由導師以及大賢者阿扎爾進行評判,以此來決出大會上能夠得到“第一名”的參賽者。
“雖然參加的條件非常古怪,但這是很豐厚的獎勵啊……”
當那張通知單被弗拉迪捏在手中的時候,這脾氣暴躁的家伙也難能可貴地皺起了眉頭。
且不說能參加的人只能是你們這群麻瓜一樣的新學者,就連大會的模式也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學者之間互相攀比的淘汰賽。
這之中最讓你覺得在意的,是大會通知上提出的獎勵物品——
阿扎爾正在親自參與一場學術實驗,而在這場大會上得到冠軍的學員,將有資格一起加入實驗,跟著大賢者一起學習。
會加入教令院進行學習的人,必然是對知識有著無盡渴望的好學者,比起金錢財富,他們確實會更愿意參與這場實驗。
畢竟和他們一起進行學術研究的人可是大賢者,那個站在教令院頂端的人。
不管從何種角度出發,這對于自己往后的升學之路,或是知識的獲取,都無疑是不小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