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須彌(28)
說實話,你也不想當這個說什么就來什么的烏鴉嘴,但也確實在你將他的名字脫口而出之前,那個被你惦記著的家伙就出現在了現場。
“大,大風紀官大人……!”桌上的酒杯忽然滾落,酒水嘩啦啦地灑開,將地面都染濕了一片。
比起你的抱頭鼠竄,還有其他人比你先一步產生了應激反應。
一個穿著教令院學士服的學者慌張地從桌邊站了起來,剩下幾個人則抱著腦袋瑟縮在桌椅的角落里,用小臂尷尬地壓住桌面上那些凌亂的紙張。
“真沒想到賽諾的任務會結束得這么快,看來這幾個家伙要倒大霉咯。”你身旁的狐貍少年聳了聳肩膀,微微瞇起的眸子里頗有副幸災樂禍的意味。
“嗯,呵呵。”你抽起嘴角,干澀地笑了笑。
畢竟倒大霉的人可不止這幾個抄襲論文的學者。
須彌的大雨仍然在下,這位剛從沙漠出來的大風紀官結結實實被淋了一頭。
他麥色的肌膚在濕水的作用下曖昧地反射著酒館門口的燈光,長發亦濕漉漉地纏成幾縷,有些黏在他的臉龐,有些則緊緊貼附在他戰袍下裸.露的胸膛。
“看來總有人學不會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羽毛。”他抬手,用指腹抹開了眼睫上裹著的雨水,旋即那對野獸般犀利的紅瞳緊緊咬住了桌邊瑟瑟發抖的幾人。
你不知道賽諾為何忽然會在此刻來到這里,但幸運的是,那幾個學者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并沒有發現你的存在。
你倒不是害怕賽諾會對你怎樣,畢竟你們之間已經打過不止一場,甚至還產生了點奇怪的友誼。
但問題是,這些和賽諾和諧共處的情況,完全是建立在你身為米歇爾(男)的基礎上。
而現在讓提納里所熟知的女性的你,則是在賽諾眼中那個試圖“襲擊草神,炮轟凈善宮”的通緝犯。
沒有人會喜歡在刮著狂風下著暴雨的夜晚,和一個只要你不死就會一直追到你死的纏人家伙打得難舍難分。
所以當賽諾大步走向那群學者的時候,你也悄聲無息地往后退步,直到指甲已經觸碰到窗戶的邊緣。
屋外雨勢頗大,但因為酒吧里醉鬼們的氣味實在太重,窗戶稍微留開了一條小縫用來通風,你只需要輕輕一掰,就能打開一條直通城外的道路。
提納里的目光仍然盯著賽諾,看樣子是打算在他“審判”完那些學者后再上去與他搭話。
“風紀官大人,我,我們只是在一邊喝酒,一邊寫論文……”站在最外側的學者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情,在賽諾的逼近的腳步中,下意識地往后退步。
面對他的懇求與怯懦,賽諾不說話,只是執著那柄威嚴的赤沙之杖,沉著眸色停步在他們的面前。
那種透過他的雙眼,仿佛被死神所注目著的恐懼感,讓學者們紛紛戰栗起來。
“你別太囂張啊!我們抄襲論文也是為了順利通過學業考核!”角落里的學者因為繃不住這壓抑的氣氛而從桌邊站起,同賽諾叫囂起來。
見同行之中有人愿意出頭,其他學者也紛紛燃起了斗志似的堅定了眼神,繼續頂撞道,“就是啊,你是不知道我們那個導師有多么的不負責任!他根本就不會教書!”
“大風紀官!我們都是素論派的學者,提高論文的通過率,對你來說不應該也是值得高興的榮譽嗎……!”
已經爬上了窗戶的你在聽到他們這番發言后有些無語地回眸看了一眼,算是明白為何賽諾的形象在眾人眼中會如此公正無私。
畢竟在你的世界,遇到這種做了惡事還要為自己尋找借口,甚至倒打一耙的混球,你沒有一腳踹斷他們的脖子送他們歸西,已經是你身為圣職者的職業素養比較高尚了。
“你們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么?”比蒼狼還要冰冷狠戾的少年垂眸,紅瞳幽幽閃爍,毫無意外地對這群作弊者的說辭不為所動。
“可惡!!你這個不講道理的沙漠矮子!”
精神上的角逐不過兩個回合,其中一個學者已經耐不住這份被狠狠碾壓的恐懼而暴怒起來。
他一把奪過桌上還剩下一半酒水的杯子,猛地向賽諾的面龐擲去,但對方卻面無表情地偏了偏腦袋,輕松躲開了。
木質材料的酒杯“哐當”一下撞擊在墻面,發出的巨響嚇得周圍人群紛紛驚叫。
“看來你是選擇拒絕教令院的審判。”權杖在少年的手中被他熟練地旋轉了兩圈,掀起的風浪吹亂了那群學者的發絲,讓他們臉上的驚恐放大到了極致。
彼時整個酒館都因這場鬧劇而陷入了混亂,連老板也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試圖勸說賽諾停手,但又因為忌憚他的身份與實力,最后只得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開口。
畢竟,在這里制造混亂的人不是賽諾,而是那群試圖逃脫審判的“劣跡者”。
好機會。
眼看著人群都圍聚去了酒館當中,你咧起嘴角嬉笑了一聲,迅速推開了早被你擰斷了鎖扣的窗戶,一個側身就迅捷地翻了出去。
狂風在你逃跑的瞬間從大開的窗戶肆意涌入,暴雨急襲而來,撲打在眾人的衣物帶來一片刺骨的寒意。
“米歇爾?!”提納里是第一個發現你失蹤的人,他慌亂轉身,卻只見到了滿地被風雨打濕的狼藉。
雨水仍在乘著風往屋里澆灌,可剛才站在窗邊的銀發少女已經不知所蹤。
聽到關鍵詞的大風紀官也倏然一怔,那柄即將敲在劣跡者頭上的赤沙之杖懸停在了半空,而它的主人幽幽回眸,看向了旁邊因不安而搖晃著尾巴的狐貍少年。
“那個……抱歉,打擾你審判了,我出去追她!”
提納里說完就走,但沒跑兩步,興許是感受到賽諾仍然困惑盯著自己的目光,他又尷尬地回頭,有些遲疑地補充道,“米歇爾說她雨水過敏,我害怕她有什么危險……”
雖然你這種看上去絕對是臨時編造出來的理由真的很難讓人信服,但提納里回想起你那一碰到雨水就幾乎原地起飛的慌張樣子,他又忽然覺得,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
你在大雨中不停奔跑,隨著雨水鉆入你的衣襟,浸透你的肌膚,你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軀體在產生變化。
在水中自然卷曲起來的柔軟栗發,變得修長與結實的雙腿,還有胸前令你失落的扁平。
毫無意外,你身上那可悲的詛咒依然生效,你變成了男性。
須彌城面積頗大,還有圣樹里外好幾層的長廊結構,雖說你一直在這里學習,但幾乎沒怎么離開過教令院,以至于現在在城里繞了幾圈都沒能找到出口,一度以為自己進了什么鬼打墻。
推開略微泛著陳舊色彩的大門,呈現在你面前的是一條昏暗的磚石通路,你能隱約看到盡頭處的燈火在雨中幽幽搖曳,照亮了你前方濕漉漉的小道。
有一塊標牌被安插在路邊,你經過時用指腹推開了木板上的水漬,看清了上頭的標語,“大巴扎……?”
這地方對你來說有些陌生,畢竟在須彌待了這么久,你也只聽那些經常外出的學者提過,并且都依附于那個被人們所唾棄的話題——花神誕祭。
教令院的人似乎對現在的草神非常不滿,以至于那場用來為她慶生的花神誕祭也慢慢隨著時間的推移被人們所淡忘,甚至是不被允許。
大雨還是滂沱地下,雨水肆無忌憚地打濕了你的發絲與外套,此刻變成了男性的你也不再忌憚它們,而是在黯淡的火光中緩步踏上了大巴扎中央的舞臺。
曾幾何時,你也是這樣站在被人們的目光所聚焦的舞臺上,捧著那本你自己都懶得翻開看的經書,向臺下滿臉都寫著渴望的家伙們宣傳那些無聊的教義。
“明明身為須彌的神明,卻不被人們所信奉啊……”你喃喃自語。
在向神圣王座的神明們發起叛亂之前,你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一個沒什么自我思想的走狗。
乖順地聽從著那些自詡為神的家伙們的命令,親手將鎖鏈套給比你還要麻木的人類,讓他們相信,只要自己信奉神明,幸運與財富就一定會降臨。
但最后這些信仰所帶來的,只有被病毒所吞噬的赤潮大地。
而現在須彌的草神充當著的就是你世界中普通人類的角色,她拼盡全力也要守護下來的子民,才是那些試圖將所有人類都蠶食殆盡的“吸血鬼”。
【即使是這樣……】
耳邊是少女戛然而止的低嘆,暴雨仍不停歇,你的心聲一直都在被她傾聽,但她卻只能做一個沉默的聽客。
你知道的,不管之前草神妨礙了你多少次去傷害那群教令院的白癡,那都是建立在你并沒有完全起殺心的基礎上。
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動了想要讓這里變為廢墟的念頭,只憑借這被束縛在牢籠中的神明,她阻止不了你。
“呼……”你嘆了口氣,在雨中的冥想宣告結束。
你理了理被沖垮的衣領,打算就此離開繼續去尋找出口,但你沒走兩步,忽的有人從舞臺的側邊狂奔而來,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拽住了你的衣角。
“救救我吧,神明……!”
第52章 須彌(29)
“求求你,救救我……!”
那人死死拽著你的衣擺,指甲幾乎都陷入了布料中去,他發紅的雙眼里倒映著你錯愕的面龐與他內心近乎于絕望的悲慟。
大雨如瀑落下,他一身衣物早已被泥污沾染成黑,袖口裸露的手臂上大片紅痕成斑狀遍布,甚至有部分皮膚已經腐爛露骨。
你抬腳,下意識地想去踹他的下巴,好讓這一看就是攜帶傳染病的家伙離你遠些,但你的目光倏然落在了他長袍尾擺上那有些眼熟的暗紋。
暗紅色的紋路在雨水與泥濘的蹉跎下已經模糊了輪廓,但不難辨別出來,這是你們世界特有的某個教會,用來傳教和神圣王座截然不同的教典。
“你是……”
你的問話還未來得及出口,那人倏然“撲通”一聲摔倒在你腳邊,雨水飛濺而起的同時,他那只拽在你衣服上的手也悄然松開,肩膀的衣擺滑落,露出了他身上更多如被赤色大地腐蝕一般的肌膚。
“喂,你醒醒啊!”你俯身,隔著衣物去搖晃那人,但回應你的只有混亂的雨聲與天邊不遠處翻滾著的雷鳴。
如此標準的感染跡象,你幾乎可以一口咬定,這人就是格列芬瘟疫的感染者。
神圣力在你指尖匯聚成足以凈化瘟疫的魔力,雖說你不能完全根除他們體內的病毒,但至少能夠緩和一部分他們的痛苦,甚至是延緩那人死亡的時間。
但奇怪的是,這次你運用了很久的神圣力,那人的病毒都沒有被驅散或是抑制的現象。
“啊啊!!”他忽然睜開了雙眼,在你懷里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
男人額頭上的血管根根暴開,整張面龐發脹充血,那副目眥欲裂的模樣宛若惡鬼。
就連你也被這番景象嚇了一跳,松開了抱住那人的胳膊,匆匆往后退了兩步。
因為你清晰地知道,這不是瘟疫被緩解后該有的表現,這更像是因為你的力量注入太多,而普通人承受不起才會有的崩潰現象……
你的神圣力對格列芬瘟疫失效了?還是說在這片大陸上你的力量受到了什么限制?
不,不對啊……
你之前明明一直有使用它戰斗,甚至在之前自己被感染時也利用過神圣力進行阻止病毒擴散的,那為何獨獨對這人不奏效?
還是說,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你凈化這些感染者,就和當初那個被感染的學者一樣。
“告訴我,你是哪里來的!?你不是提瓦特的人!?”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你一把揪住了對方的領子,試圖從他口中撬出些答案。
“救我啊,救我……神明大人!!啊啊啊……”
但男人根本就沒有搭理你的詢問,他在嚎哭過后忽然發了狂,面目扭曲地伸出雙手緊緊攥住了你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
你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在流逝,以一種浮夸到肉眼可見的速度。
暴雨在你們之間愈加放肆,你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表情從祈求到暴怒,再到最后的絕望,然后那只擱在你肩膀上的手開始發黑,融化,直到變異成魔物般的利爪。
“呃啊啊……”男人的喉間發出詭異的怪叫,已經無法再聽懂任何人類的語言。
在他向你發起攻擊之前,你身體的本能先于你的大腦出手。
極具破壞性的神圣力被你凝在掌心向上推出,電光石火間,那人的下頜轟然爆裂,頭顱破碎的同時,已經化為了腥臭腐化物的血液也肆意炸開,在大雨中濺落你一身。
“……”
你站在大巴扎的舞臺上,任冰冷的雨水沖刷你的發絲與衣物。
從他的出現到消亡,這短短幾分鐘的事態發展讓你的瞳孔因不安而晃動個不停,直到鼻尖的血腥味緩緩消散,而你又聽到了在場第三個人的腳步聲。
少年的長靴踏過地面上的水坑,細小水珠化作了浮沫般的白點四下飛濺。
那淋了水而渾身濕透的大巡林官就站在舞臺的正下方,他尾巴與耳朵上的茸毛軟塌塌地黏在一起,就連睫毛也掛上了剔透的水珠,讓他焦急的神色莫名染了幾分的曖昧。
是提納里。
你的心臟兀自漏跳了一拍,對于他的出現只是僵硬在原地,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他沒有看到你從女性變為男性的過程,所以此刻應當也不認識你,現在的他只不過是“在大巴扎的舞臺上看到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少年”罷了。
但在你想要轉身裝作淡定地離開時,那人因受涼而有些沙啞的聲線卻低低傳來了,“米歇爾。”
他喚你的名字,毫不猶豫,甚至是一口咬定的語氣。
你怔然在原地,呼吸有了一瞬的停滯,然后你調整好表情,幽幽回眸去看他,故作淡然道,“你認錯……”
“我沒有。”他回答得很快,還提前預判到了你的說辭。
大雨中的少年有著一頭與他所認識的米歇爾截然不同的栗發,體型也要高大不少,就連那對如鎏金般漂亮的眸子都變成了略顯黯淡的琥珀色。
但他無比確認,這個人就是你。
“我對氣味很敏感,米歇爾。這是你的味道,我絕對不會認錯的。”
暴雨不斷,雨水沖刷掉了舞臺上最后那點關于那個奇怪男人的痕跡,也沖淡了始終縈繞在你們彼此鼻尖的血腥味,但無法阻攔提納里尋找你的步伐。
他的眸中有前所未有的堅定,好像不管你向他如何辯解,他都絕不會動搖自己的想法分毫。
空氣在此刻沉默了幾秒。
“我們回去吧,米歇爾。我想你一定會有很多事情想要向我解釋。”
他向你伸出手,那只濕漉漉的手套從他的指尖處往下滲著水珠,顯得那在大雨下連頭發都卷曲起來的少年愈加狼狽。
你:“……”
最后你嘆了口氣,轉過身,正對著他,如同一只泄氣了的倉鼠般垂下了肩膀,無奈道,“好。”
>>>
有提納里帶路,你很快就回到了道成林。
柯萊不在此處,你揉著仍然濕答答的發絲,難得感到無措地坐在那張只簡單鋪了些植物作為墊子的床鋪上。
幾分鐘后,已經換上了干凈衣物的少年推門進來,手上還提著一壺冒著白煙的熱水。
“我沒有把它燒開,只是加熱到了夠你洗熱水澡的溫度,你試試看燙不燙?”提納里將水壺放到桌上,又往掌心里倒了一點,示意這溫度對他自己來說還算適宜。
“嗯,其實就算是開水也沒事的,我的體質讓我感受不到過于極端的外界溫度。”你抿了抿唇,提起了那壺熱水,舉到自己的頭頂。
比起跟提納里大費周章地解釋,你覺得眼見為實才是最好的方式。
隨著熱水澆灌在你頭頂,熱煙冒起的同時,舒適的溫度也順著你的衣物浸透你的全身。
提納里挑眉,雖說已經確認眼前的少年就是他所認識的米歇爾,但你那套“遇到熱水會變女性,遇到冷水就變男性”的說辭實在是詭異,是那種讓人聽了就會覺得“這一定是你在開玩笑”的類型。
以至于此刻你當著他的面緩緩縮小了身形,銀白了發絲,甚至還生長出了凹凸有致的線條后,少年的眼睛從最開始有些玩味的瞇起直接變成了震驚的瞪大。
提納里:“真的假的……”
他張了張嘴,露出了唇瓣下本該若隱若現的犬齒,那條還有些濕漉漉的尾巴搖擺了兩下,在地面散開點點灰色的水痕。
“這個詛咒真的隨便到會讓我覺得……是那些為了嘲笑你才這么干的啊。”他棕藍色的眸子里,已經恢復成了原先體態的少女無正無語地望著他。
說實話,原先你就在猜測,那群神圣王座的家伙們給你這種詛咒的目的可能僅僅只是為了嘲笑你,但因為它也為你的生活帶來了許多不便,所以你就安慰自己,他們或許也沒你想象中的這么惡毒。
但現在連提納里都這么感覺到了……
“不用你覺得,我要我覺得,這真的是那群混蛋為了嘲諷我才下的詛咒。”你可以實錘了。
提納里為你拿來了一套巡林員的制服作為暫時的替換衣物,然后隔著門簾,他站在門外的屋檐下,一邊聽著雨聲,一邊靜靜等待你更換。
聽力極好的少年縱使不用回頭,也能借著屋內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聲響辨別出來,你現在正將那件可以隔絕蚊蟲的外套往身上捆。
只不過混亂間,你那因為太過平靜而總顯得有些無感情的聲線從屋里傳了出來,“不可置否的是,這東西再可笑也是詛咒,所以我必須快點找到自己丟失的靈魂碎片,恢復記憶來將它破除。”
每個人都會有想要做的事情,亦或是一個偉大的目標。
曾經你在自己的大陸上作為圣職者,你因不滿神圣王座的作風而發起了叛變,那時候你的目標就是把他們拉下神壇,替代他們的位置。
后來你的靈魂碎片丟了,失去了部分記憶的你連同你桀驁的個性都被削弱了大半,再加上又被丟到了陌生的提瓦特大陸,所以你的目標就變成了能夠消除詛咒就好。
你不知道等自己記憶恢復后,是否又會變成原先那個狂暴的家伙,但至少現在,你絕大多數時候都處于平穩的心態,幾乎不會對外界的人或物產生太大的感情波動。
至少在一分鐘之前,你仍然是這么覺得的。
因為一分鐘后,摻雜著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你聽到了提納里輕輕的那一句:
“不管是男是女,是人還是動物,米歇爾始終都是米歇爾。至少我可以保證……無論你是何模樣,我都可以認出你,就像剛才一樣。”
第53章 須彌(30)
雖然這話由你這樣的人說出有些不可思議,但這確實是你第一次在別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種名為“關心”的感情。
從你出生到現在,【強大】已經成了你特有的標簽,以至于任何人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所想到的事情都是他們“能否從你身上得到些什么”,而不是關心“你是否需要什么”。
“……!”你因這一瞬的茫然而失神,竟在更換衣服時一腳沒踩穩,踉踉蹌蹌地往前晃了幾步。
身體下意識的本能讓你伸手撐住了一旁的桌面,但無奈你的力道有些過猛,那本就不太牢靠的桌子隨著你掌心的用力而往下傾斜,連著那只空水壺也一道滾落了下來。
金屬質地的水壺碰撞地面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又在砸到你的腳尖后滾出去了許遠。
“嘶!”你吃痛,倒抽了一口冷氣,這種小腳趾撞上柜門的疼痛,可比在戰場上被別人拿刀子砍斷你的胳膊還要難以忍受……
你在屋內巨大的動靜嚇得門外提納里的耳朵都抖了兩下,他著急忙慌地拉開門簾闖了進來,剛好與仍在試圖保持平衡的你撞了個滿懷。
少女的身體是柔軟的,提納里將你接住的時候幾乎感受不到多少分量,但在他想要扶住你的肩膀讓你站穩時,他才尷尬地意識到你的衣服還未穿好。
被設計成連體緊身服的里衣,本意是為了方便巡林員能夠更好地在雨林中活動,但也因此在穿戴的過程中有了不少的難度。
此刻的你連腰側的系帶都未來得及拉上,領口松松垮垮地向前垂落下來,露出了一小片你細頸處的肌膚與鎖骨。
紺青色的血管從少女白到幾乎透明的膚色下堪堪透出,旖旎著那些在你身上仍未徹底干涸的水汽,在屋內燈火的搖曳下瑩潤著曖昧的色澤。
提納里:“……”
少年搖晃著的尾巴倏然垂了下來。
握在你肩膀上的雙手有那么一瞬間加重了力道,但在他的十指捏紅你的皮膚之前,提納里瞳孔一縮,逃也似的松開了你,甚至還浮夸地往后退了兩步。
“抱,抱歉……”他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紅暈,并且像是要掩蓋住自己惡劣的想法一般,他抬手,用手背擋住了臉頰,眼神也飄忽不定地看向了別處。
“怎么了?”對這種問題還有些遲鈍的你偏了偏腦袋,挑起了眉毛,不解地看著眼前少年的踟躕表情。
可惜不及提納里回復你,從屋外仍然滂沱的雨幕中忽然出現了第三個人影。
雨水澆灌著大地,泥土的腥味與青草的清香侵占了你大部分的嗅覺,但你依然能夠清晰地辨別出來,那里面有來自于沙漠的氣息。
渾身濕透的少年一腳踏上了木屋的臺階,雨水爭先恐后地順著他的發絲滴滴落下,又沿著他赤.裸的雙足滲透進木質的地面,泛開一片淡色水痕。
不好,是賽諾。
“提納里,”隔著一條過道的距離,他喚你面前那人的名字,步伐一點都沒有變慢的意思,“我剛才感知到了一些熟悉的氣息,希望你也能解釋一下,在蘭巴德酒館你為什么要匆匆離開?”
來自于沙漠的審判官對于自己的好友也不會有任何的寬容,關于他所懷疑的問題,就算是逼問也要得出個所以然來。
在聽到那人熟悉的聲線時,你感覺自己背脊上的寒毛都根根立了起來,當然,最關鍵的是你現在仍處于女體的狀態,甚至還衣冠不整!
你瞳孔抽縮了兩下,轉身就想從窗外翻出去,但沒走兩步忽然被提納里給拽住了手腕。
“你……!”步伐被人急停,你險些難堪跌倒。
深知提納里與賽諾好友關系的你木訥回過頭去,用不敢置信卻又有些意料之中的錯愕表情看著對方的面龐。
但不及你將這份情緒轉換為怒火,提納里倏然伸手捏住了桌上的水杯,旋即那杯還未喝完的涼茶就劈頭蓋臉地朝你潑了過來!
冰冷的液體瞬間滲透了你的肌膚,雖然量不大,但它依然完美地喚醒了你身體里的詛咒,讓你在賽諾推開門簾進來之前就成功變成了男性。
“提納里,怎么不說話?”銀發的少年站在門口,他單手抬著門簾,目光遲疑地透了進來。
而背對著他的大巡林官此刻一手執著空水杯,一手捉著你的手腕,還保持著剛才朝你潑水的動作。
賽諾:“……”
這過于怪異的畫面讓賽諾露出了一個不能理解的表情,并且在發現站在提納里對面的人是你后,他皺了皺眉頭,如同緩解尷尬似的干咳了兩聲,提出了一個無比炸裂的問題——
“提納里,你這是在校園霸凌?”
提納里:“……”
你:“……”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已經畢業了啊。”確認賽諾并沒有發現什么問題,提納里放下水杯,眼底的緊張終于松懈下來。
而你也尷尬地將濕透的衣服裹到了身上,扯著張不太適合你的笑臉強裝鎮定道,“能麻煩你們都出去一下嗎?雖然都是男人,但我沒有換衣服的時候被盯著的癖好……”
提納里看你一眼,點頭退了出去,而似乎有話要說的賽諾也只是在默默盯了你兩秒后,他翕動唇瓣“嗯”了一聲,走到了提納里的身邊。
房間里再次恢復寧靜,你催動神圣力焐熱了衣服上的水漬,再次試穿那身對男體的你來說已經正好的巡林服。
但這次你比之前要謹慎許多,你一邊穿,一邊還時不時地隔著門簾窺探亦或是竊聽,生怕他們兩個會忽然進來發難。
“原來霸凌者畢業之后就不算校園霸凌了嗎?”
“……我明顯不是這個意思,你能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和我交流?”
“大風紀官就應該大公無‘私’,所以偶爾沒有‘思’維并不奇怪。”
“這個時候就別講冷笑話了啊!”
從門外傳來了令人非常無語的聊天內容,只不過等你換好衣服出去的時候,賽諾已經離開了,只有提納里一人還站在屋檐下默默地等你。
“啊,看上去很合身呢,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嗎,系帶的松緊是可以調節的。”見你過來,他咧開嘴角愉悅地笑了笑,眼底滿是少年人的純粹與清澈。
“還好吧,我的圣職裝也差不多是這種結構,穿習慣了也就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你點頭,扯了扯腰間的系帶,示意自己能夠習慣這身制服。
見你說話時的目光還在四下游離,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提納里沒忍失笑,“賽諾已經走了。”
你:“……”
“你是不是還想問我為什么用冷水潑你?”他聳了聳肩膀,滿臉的輕松。
“啊,嗯……”你點頭承認。
其實你不止一次懷疑提納里是不是有讀心術之類的技能,因為他只需要你一個肢體動作,甚至是一個眼神,就能輕而易舉地曉得你在想些什么。
“因為你每次在見到賽諾時都會露出困擾的表情啊,尤其是作為女孩子的時候。”所以他能知道這件事,并在賽諾發現你之前將你變回男性,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設定了。
他說到這里,也不等你回答什么,便沉默地將目光看向了地面上那只因混亂掉落而還未撿起的水壺,“需不需要我再燒點熱水?”
“不用了……既然我的詛咒已經被你知道,那就沒有繼續改變性別的必要了,況且我也馬上要以男性的身份去參加學術研究會。”
你合理地拒絕了提納里的好意。
但當你站在原地,以為對方還會繼續追問你些什么時,那個漂亮的少年卻只是平靜地俯身,從地上撿起了那只邊角都摔得有些變形的水壺,一臉自然地掀開門簾出去了。
“那個……提納里,”最后反倒是你突兀地先開了口,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著對方,“你沒有別的想問我的嗎?”
比如你和賽諾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你為何要一直躲著他,亦或是身為女體的你做了什么值得被這位大風紀官追著打的事情。
放在過去,你的行蹤幾乎每天都要和神圣王座的人匯報,詳細到連你吃了什么食物,祂們都可以隨意地進行質問與批判。
而鏡頭一轉回到現在,當你的話音落下時,那在你設想中應該逼問你些什么的少年只是對你燦爛地笑了笑,“我沒什么想問的,但如果米歇爾愿意主動告訴我,我也不介意當你的樹洞。”
屋外的大雨似乎有些小了,雨水淅淅瀝瀝地濺落在屋檐又滴落地面,發出悅耳的“啪嗒”細響。
明明是陰云密布的深夜,提納里的笑靨卻如此清晰且明媚,讓你的心跳都不自禁地加快了幾分。
見你無話可說,提納里亦轉過身去打算離開,好給你留下點私人空間,只不過沒走幾步,他又想起來什么似的回頭看你:
“啊,對了,后天就是教令院的學術研究會了,雖然不知道你準備了什么作品參加,但我會作為你最忠實的觀眾去到現場的。要好好表現啊,米歇爾。”
你:“……”
可惡,頭好癢,要長戀愛腦了。
第54章 須彌(31)
新生的學術研究大會在兩天后如期來至。
地點位于教令院的學術講廳,除卻那些作為裁判而登場的導師,無數早已畢業的學者們也受邀前來參觀,現場一度圍堵到水泄不通。
大賢者阿扎爾就坐于演講臺正后方的長桌旁,幾個派系內比較有名的導師在他的左右兩側圍坐起來,此刻正盯著門外排隊的學者們小聲議論著什么。
你站在參賽者的隊伍中,有些好奇地向講臺張望,撇去那個看到就讓你心底厭煩的大賢者,你還意外見到了個對你來說還算眼熟的家伙。
銀灰發色的男人頭戴鑲嵌式耳機,一個人靜默地坐在講臺的最邊緣,無論周圍的環境有多嘈雜,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只落在自己手中那本你看不懂文字的書籍上。
陽光在他的肩頭灑落淡金色的薄暮,他柔軟的發絲垂下,在他俊美的側顏落下了片朦朧不清的陰影,但比起你想象中的歲月靜好,他給人的感覺更偏向于幾乎要與世界割裂開的疏離與清冷。
“……”似乎是注意到了你過于直白的目光,那人倏然抬眸,隔著無數涌動著的人群與你對上了視線。
你一怔,微微皺起了眉頭,強硬地向他看了回去。
他眼底沒什么特別的情緒,比起厭惡你的注目,此刻他更像是單純地在確認與自己對視那人的身份。
真是平穩到會讓人覺得恐怖的心態。
>>>
你與那些參賽者們在后堂的休息室稍微坐了一會兒,隔著那塊不算厚實的幕布,你聽到了導師正在向在場的觀眾介紹本次學術研究大會的主題。
因為能夠與大賢者阿扎爾進行直接合作,這不可多得的機會吸引了不少新學者前來參加,不過最后能被篩選到講臺上的,也只有你們這些平日里成績就算不錯的家伙。
先上臺進行演講的是一個坐在你身邊的女孩子,入場前她就因為緊張而不斷地攪著手指,在被阿扎爾喚到名字的那一刻,她全身幾乎下意識地顫抖起來,然后僵硬著雙腿從幕布下鉆了出去。
“啊,看她這樣我也好緊張……”有其他學者在你旁邊小聲地碎碎念。
參加研究會的一共就二十幾人,有些人手中舉著顏色詭異的化學試劑,有些人則直接捧了個蕈獸過來,還有些拿著構造稀奇的機器。
看來這場看似局限于新生的研究大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卷到神仙打架的程度了。
“……那個,你是素論派的米歇爾吧?”
你正依靠胡思亂想來消磨時間,忽的聽到了有人帶著些許怯懦的聲線從一側傳來。
你回頭,正見到個外貌比你大不了多少的青年手中捧著一堆稿紙,一臉崇拜地看著你。
“你之前在野外實訓時救了很多人,除卻素論派的學者,幾乎大半個教令院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我一直很敬佩你。”
“喔,謝謝。”面對那人有些突兀的崇拜,你簡單地道謝,然后撇嘴,挑起了半邊眉毛,示意他有話就一次性說完。
察覺到了你的肢體語言在表達什么,對方干澀地笑了兩聲,“我就是好奇……像米歇爾這么厲害的人是打算做什么研究?”
果然是“打探敵情”。
你彎起眉眼,沖他溫柔地笑了笑,“如你所見,我什么都沒準備,但我相信那肯定是大賢者阿扎爾會喜歡的研究。”
“……”青年怔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笑得看似燦爛,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里卻沒有半分笑意,甚至連高光都見不到一點,若是對視久了,幾乎只能感受到你那掩藏在微笑下的,宛若極寒冰川的冷意與空洞。
青年的瞳孔晃了晃,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到的是你空空如也的雙手。
“你真的什么都沒拿……?”
在場的所有人都帶了自己的學術作品過來,并且為了防止作弊,在研究會開始后,教令院的出入口就被全部封閉,你根本不可能再回去取任何東西。
是你忘記了,還是故意不帶?
青年不敢妄自猜測,但你這般魯莽到堪稱于白給的行為也確實讓對方感到了些許踏實。
畢竟在所有參賽者眼中,擁有強勁實力與名氣的你,也毫無疑問是他們最關注的勁敵之一。
轟隆——
氣氛焦灼間,從前方傳來了有些刺耳的爆炸聲,風浪裹挾著塵灰卷起了遮擋后臺的簾布,叫你在恍惚間看到了臺上的狀況。
“這就是我的學術研究。”少女的聲音仍然在顫抖,她捧著手中在煉金過程中得到了強化的史萊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臺下眾人的表情。
但可惜的是,沒有唏噓聲,也沒有崇拜的目光,那些早已習慣了這種場合的學者們沉默地注視著這邊,讓少女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在演講中途就已經展現出不感興趣的大賢者阿扎爾沉默地合上了眼睛,有些煩躁地用指節敲起了桌面,而一旁你的導師摩柯多則立刻邀功似的開始了自己的點評:
“通過試煉藥劑增強史萊姆的元素抗性,以達到最大限度減緩元素反應的發生。對于一個剛入教令院的新學員來說,你在煉金術上的構思與理解無疑是非常優秀的。”
聽出了對方話語里的轉折意圖,少女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
“但這種煉金術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你的學長們所發明,雖然我們知道你的研究沒有抄襲嫌疑,但已經被挖掘出來的煉金術,無法作為讓人眼前一亮的學術研究被拿來參賽。現在請你回到后臺去休息吧。”
摩柯多沒有明說自己給的分數,但這套話術以及周圍導師們沉默嚴肅的神情,無疑都在明顯地表達,少女的研究已經被劃上了不合格的等號。
幕布被人掀開了一角,當離開眾人視野的那一刻,失敗的少女再也繃不住自己崩潰的淚水,她坐在你的身邊小聲地抽噎起來。
你抬手,像憐憫那些試圖得到你憐愛的祈求者一般,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后背,結果這來自于“教令院人盡皆知的戰神美少年”的安慰,反倒讓對方哭得愈加放肆了。
你:“……”
那之后你身邊一個接一個的學者都上臺進行了屬于自己的演講,從試劑反應無比復雜的煉金術,到地脈花的分布與擴散,還有那些你根本無法理解的占星術與語言學,每個人的研究都非常出彩,也獲得了不少導師的好評。
但有些意外的是,那位看上去最應該發表些什么言論的大賢者卻始終坐在講臺前,合著雙目,一言不發。
他甚至全程都一臉無趣的樣子,好像那些由學者們精心準備的學術研究,不過是一場浪費他時間的蹩腳表演。
負責維護風紀的銀發少年就抱臂站在一邊,他冰冷的視線掃視著臺下的眾人,將這場本就令人覺得痛苦的研究大會送入了幾乎冰封的境地。
“下一位新學員,是來自于素論派的學者,米歇爾。”
在聽到前方傳來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你從座位上站起身,理了理衣擺上褶皺的部分,然后踏著同以往一樣桀驁自信的大步邁上了講臺。
當看到你那一如往常的囂張笑靨時,這個始終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賢者終于睜開了眼睛,不過他是在怒視著你。
畢竟就在不久前,你站在同樣的地方,而阿扎爾也坐在同樣的位置,他被你用只針對于他一個人的幻術給狠狠擺了一道。
并且在那之后,“大賢者阿扎爾因中幻術而滿地亂爬”的惡劣傳聞像洶涌的海水般,很快就傳遍了教令院的每一個角落,讓他狠狠丟了一次臉。
所以他現在毫不遮掩地向你表達了他的憤怒與厭惡,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行為。
只不過是“大賢者”的身份與應有的肚量讓他沒辦法公報私仇,去禁止你參加這場學術比賽。
但阿扎爾也無法想象,如果你真的獲得了第一,他以后要如何與你在同一場研究上和諧共處……
少年自上臺之后就全程盯著阿扎爾詭異地微笑著,而這般沉默無疑讓在場的眾人都想起了之前大賢者所鬧的笑話,只不過他們連小聲議論都不敢,只能尷尬地盯著你的側顏。
“欸……這個男孩子也叫米歇爾嗎?”和提納里一起來到現場的少女在見到你時,她的眼底亮起了有些驚訝的光點。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日在溪流邊看到的少年,就同現在臺上的你生得幾乎一模一樣。
那種讓她心臟砰砰亂跳的感覺如一顆掩埋在她心底即將萌發的種子,讓柯萊每每想起你的側顏時都會兀自心動許久。
可惜的是……
“啊……教令院確實有兩個米歇爾,這個男性的米歇爾比較出名,應該是的……”提納里抽了抽嘴角。
你那特殊的體質讓這見多了世面的家伙在面對這種問題時,也只能找出一個蹩腳的理由。
“好神奇啊,我們家的米歇爾在氣質上感覺也和臺上的這位很像呢!”柯萊到底是青春期的少女,在看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時便難掩眼底的好奇與興奮。
見提納里抿著嘴角猶豫著要不要說話,她又紅著臉頰小聲地追問道,“我們的米歇爾也參加了這次學術研究大會不是嗎?她有向提納里老師透露自己準備的項目嗎?”
雖然柯萊真的挺喜歡現在臺上這位讓自己一見鐘情的少年,但她更希望和她是朋友的你能夠贏下比賽。
“嗯……可惜,對于這件事我也一無所知,米歇爾什么都沒有告訴我呢,但她讓我盡請期待。”
在提納里話音落下的同時,你收回了揶揄大賢者的目光,然后向前邁了兩步,如同一位即將發表自己演講的傳教士,向在場的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聚光燈打亮了你滿頭栗色的碎發,那雙琥珀金的眼睛如黑暗中狩獵的野獸般閃爍著狠戾卻也勢在必得的兇光,你向他們燦爛地笑著——
“接下來各位將要看到的,將會是本世紀最為偉大的學術研究,可別眨眼了。”
第55章 須彌(32)
排在你之前的學術研究,除卻那些早已被前輩們挖掘出來的重復作品,多數都擁有各自的特點或是值得被記載下來的閃光點。
譬如你們素論派的某位學者,他依靠煉金術研發出來的試劑藥品,在服下后居然能夠使用相應的元素力,雖然維持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兩秒鐘,但這無疑讓在場的眾人都興奮不已。
生論派的學者則利用了這兩個月的時間研發出了新品種的植物,那些陷入狂暴的蕈獸只需淺嗅一秒,就可以立刻平復下情緒,變得乖順無比。
“有點像貓薄荷。”坐在臺下的柯萊新奇地眨了眨眼睛。
來自于不同派系的學者們毫無保留地向臺下眾人展現出了自己的學術研究,其中以明倫派的某位占星術士為最。
她所發明的透明水球依靠著元素力的驅動,能夠實現二十四小時不停歇地運轉,還可以透過水球表層觀測天象,占卜命運。
從大賢者阿扎爾也露出的贊賞表情來看,這位少女有極大概率成為這次研究會的第一名。
“真是讓人擔憂啊……”提納里皺起眉頭,指節因焦慮而敲打著座椅的扶手。
因為比起那些各有千秋的參賽選手,此刻就站在臺上的你手中空無一物,甚至在他的記憶中,他幾乎都挖掘不出來你有靜下心來好好研究學術的畫面。
這兩個月里除了那場由他帶你出發的無意義旅行,你多數時候都是躺在床上擺爛的。
“所以說,你兩手空空地站在演講臺上,是打算做些什么呢?”在見到你嘴角依然狂妄的笑容時,大賢者鄙夷地挑起了眉毛。
他話音落下時,有幾個導師意會地走上前來,用眼神示意你抬起雙手展開手臂,他們要檢查你身上是否攜帶有對學術大會不利的道具。
畢竟在這樣隆重的一個場合,作為參賽選手,你的一切行徑都太可疑了。
“大賢者大人,他真的什么都沒帶。”但可惜的是,那群導師想要邀功似的在你身上摸索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任何可疑的物品。
聞言,大賢者擺手示意那幾人坐下,又轉而對你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似是揶揄諷刺,“如果你只是單純地想告訴我們……你什么都沒有做的話,我建議你不要在如此多人的面前選擇丟臉,畢竟在教令院的好名聲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他的意思是,如果你依靠之前實訓那一戰成為了教令院里人盡皆知的“戰神”,那么今天你在學術大會上的糗態將會是你在教令院一生的污點。
“我有準備參賽作品。”你無視了對方咄咄逼人的態度,燦爛地回之以微笑。
“在哪里?你明明什么都沒有攜帶。”
“就在這里,”你眼底笑意明媚,“他已經站在這講臺上了。”
大賢者嗤笑,對于你的玩笑話不予理會。
“啊啊,這個混蛋,他是來鬧著玩的嗎……!”你的室友弗雷德就坐在臺下,在聽到你那堪比白癡的發言時,他氣得一拍大腿。
雖說平時他總是看你不順眼,但這種時候,你好不容易才脫穎而出拿到在學術大會上嶄露頭角的機會,怎么能當兒戲一樣浪費呢!
只不過在他還想咒罵你幾句時,臺上的少年倏然伸出右手,五指合攏貼在胸前,像是要自我介紹一般地笑道——
“我這次的學術研究作品,就是我本人。我使用特殊的煉金術,將自己改造成了不死造物。”
哐當!
你話音未落,你的導師摩柯多便猛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那把椅子也因為他過于猛烈的動作而掀翻在地,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
在場的眾人紛紛唏噓嘩然,有人看戲,或有人質疑,但他們的目光無疑都是直勾勾地落在你的身上。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米歇爾!?這個機會多么的來之不易,你怎么可以把它當作玩笑!?”
若不是賽諾冰冷的眼神始終注目著這里,你相信摩柯多絕對會忽然沖上來掐住你的肩膀,質問你為什么要說出這種話。
“古往今來,煉金術師們做過無數次的嘗試,從來都沒有真正完成過任何一場能將死物復活的實驗,更不要說……將活人改成不死造物。”
阿扎爾瞇起眼睛,略顯老態的面龐上透著的是獨屬于大賢者職位應有的威嚴,就算他對你的存在再有不滿,此刻你以這樣的態度說出“不死造物”四個字,無疑都是對那些煉金術師們努力的褻瀆。
“更何況,你要如何證明你已經被改造成了不死造物,總不能……”
“就是那個‘總不能’,”你打斷阿扎爾的疑慮,朝他咧嘴笑了笑,“我的煉金術無與倫比,它讓我成為了這世界上最完美的產物。而接下來我要展現的東西,將會成為你們一生都無法忘卻的高光回憶。”
你的笑容一貫桀驁不羈,甚至輕而易舉地帶動了全場期待的情緒。
在討論到“不死造物”的設定時,這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話題讓就坐于你對面的艾爾海森也放下了手中書籍,向你投來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只不過在開始表演前,你也得像其他學者一樣,簡單敘述一下你為這次的發明所作的論文。
“神明,凌駕于一切人類,它們擁有近乎無限的壽命,極強的魔力,以至高無上的地位藐視著世間一切渺小之物。”
“何為渺小之物?”
“生命有限的東西,皆為渺小。”
講臺的燈光聚焦在你腳下,就像是帶著引導性的箭頭,配合你那絕對不是第一次在如此大場合演講的自信,讓那些本在走神的學者都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的身上有不屬于同齡人的力量與智慧,所以此刻哪怕你的臉龐同少年一般稚嫩,眾人還是不由自主地臣服在你的威壓之下。
“世界終有腐化之刻,而不死造物將會以絕無僅有的姿態出現,直到萬物寂滅,連生物更新迭代的機能都消失殆盡,我卻依然存在。”
“成為不死造物,我會從渺小的螻蟻,一點點地爬上神圣王座,直到變為真正的神明,凌駕于世間的一切。”
“沒錯,各位,在這里為我歡呼吧——!此刻,我將取代神明!”
少年說到這里,如演講進行到最終幕的高潮般,你將雙手展開,仰頭望向天空,你放肆地大笑著,享受著眾人錯愕與恐懼的注目。
你的眼底亮起了如火焰般燃燒不止的鋒芒,嘴角笑意幾近扭曲,這般讓空氣都要為你陷入癲狂的舉措,無疑摧毀了現場本來還算穩定的秩序。
臺下眾人在議論紛紛,嘈雜的人聲中,艾爾海森垂下眼簾,他重新找到了書籍上那行還未被他念完的小字,沒忍低嘆,“可真是個瘋子。”
“他,他是不是有點精神失常了……畢竟是這種根本沒人開荒成功過的領域……”柯萊臉色慘白地搖了搖旁邊同樣瞳孔地震的提納里。
這位大巡林官僵硬在座位上,他尾巴和耳朵上的毛都不自然地炸了開來,顯然被你那套發言給嚇得不輕,最后他唇瓣顫抖了半天,只吐出一句:“搞煉金術的人哪有不發瘋的……”
啪!
講臺對面的大賢者阿扎爾直接拍桌而起,他氣到臉色鐵青,連胡子都在戰栗不止。
“胡說八道,你這個瘋子,你這是在褻瀆神明!!請你馬上收回剛才的話!”
見他怒不可遏,你的導師摩柯多也因此感受到了大難臨頭的不安,他從座位上站起,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你的身邊,捉住你的袖擺同你勸誡:
“米歇爾,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這種時候還是退一步吧!你褻瀆的是神明啊,這不僅僅是你和大賢者大人之間的過節……!”
他想要息事寧人,畢竟一邊是教令院最受人尊敬的大賢者,一邊又是能憑一己之力秒殺數只魔物的“戰神”。
但因為身份地位的關系,摩柯多覺得作為他學生的你,應該更聽得進勸。
可惜精神狀態不太正常的你根本不搭理他。
講臺旁驚呼著的導師們,臺下議論紛紛面露懼色的學者,已經在暴怒邊緣的阿扎爾,還有你那崩潰的導師摩柯多,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你想要看到的,并且他們始終緊緊盯著你的面龐,好像你的存在才是他們活著的意義一樣——
“到底是誰在褻瀆神明,試一試就能知道了呢。”
將摩柯多從你身邊用力推開是你最后的理智,在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那滿臉驚恐的男人后,你轉身,面對臺下的眾人。
你緩緩抬手,將右手比成槍的手勢,指尖優雅地點上了自己的太陽穴。
在與摩柯多拉扯中已經有些凌亂的栗發掩蓋了你帶著些青烏色的眉眼,透過劉海落下的陰影,你掃視那群學者們可笑的表情。
然后你扯了扯平復下來的嘴角,高傲地揚起下頜,讓他們瞧見了你眼底極致的瘋狂。
“boom.”
在你那聲有些可愛的擬聲詞落下后,神圣力從你指尖爆破出足以刺痛所有人的強光,難以抵擋的熱量噴發而出,只一瞬間就將臺上少年的腦袋給轟成了血色的浮沫。
大量血水與碎肉飛濺而出的同時,你的身形也晃悠了兩下,如同一只失去了靈魂的人偶,在眾人的面前轟然倒地,發出“哐”的一聲巨響。
“這個瘋子!!他自殺了!!”
第56章 須彌(33)
“這個瘋子!!他自殺了!!”
你的死亡只給了這群人短短兩秒鐘的反應時間。
當那只掛在墻上的時鐘將刻度劃向整點的那一刻,大廳里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尖叫。
艾爾海森是最早離場的人,似乎是因為嫌棄這群家伙太過嘈雜的聲音影響了他看書,他只不過是對著講臺上的慘相看了兩眼,就兀自起身離開了大廳。
反正事已至此,學術大會也沒有繼續進行下去的必要了吧?
“來點人,快,快啊……!”
大賢者阿扎爾慘白著臉色,他雙手緊緊攀附著桌面才勉強站穩了身形,焦急地呼喚著身旁所有還能行動的人,試圖讓他們來處理掉你的尸體。
他厭惡你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你會以這樣的方式在他的面前死去!
摩柯多也癱坐在地,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那灘連人形都辨別不出來的“殘骸”。
他在教令院當導師多年,所教出來的最得意的學生,就這么為了證明一個所謂的“不死造物”學術,當眾自殺,死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這重大的打擊以及你慘烈的死相,足以讓他雙腿發軟,根本無法站立起來。
少年的死無疑是壯觀的,未知的能量爆破了你的頭顱,血流如噴泉般直逼大廳的天花板,又化作了一場細碎的暴雨,降落在前排學者們的頭頂與身上。
可能從今往后的每一個夜里,他們都要在你造成的這一場噩夢中度過了。
“米歇爾!”提納里驚慌地翻越過觀眾席的護欄,但還未來得及踏上臺面,一柄權杖倏然橫在了他的面前阻擋了他的去路。
“賽諾!!”狐耳的少年低喝對方的名字,隱忍的怒氣呼之欲出。
而那位公正無私的大風紀官手執赤沙之杖,他同提納里一樣蒼白著唇色,但此刻他必須維護好現場風紀,以防發生更多暴亂。
嘈雜間,始終坐在大廳角落的男人扶額壓低了面具的位置,他將因愉悅而揚起的唇角隱藏在了金屬飾品所投落的陰影之下。
“時隔許久不見,你還是個會給人帶來驚喜的瘋子呢,米歇爾。”
講臺之上依然混亂,阿扎爾擠靠在自己的椅子上,他不斷地呵斥著旁邊的風紀官來處理事況。
但你那連碎肉都撈不起幾塊的尸首實在是“稀爛”,讓這群頭一次見到這種場面的家伙們紛紛尷尬著臉色站在原地,接受命令不是,違抗也不是。
“先,先把他完好的部分收集起來……”有個膽大的人吞了口唾沫,在眾人驚恐的眼神中,他一步一步挪到了你的身邊蹲下,試圖將你還算體面的身體給抱起。
但他的指尖還未來得及觸碰到你身上的血污,那具在他眼中本該不會再動的“尸體”竟忽然詭異地蠕動起來!
“啊!!”他嚇了一跳,跌坐在地,就連圍觀的人群都紛紛散開,臉上帶著萬變的懼色。
你的血肉在重組。
那些被神圣力破壞的肌理組織在盈盈而起的風中逐漸生長出新嫩的肉芽,它們凝成你本該碎裂的胳膊與肩膀。
然后一點一點,如同時光回溯那般,在你已經空無一物的脖頸上生長出頭骨與皮層,直到那頭柔軟靚麗的栗發重新覆蓋你的頭顱。
倒在血泊中的尸體就這樣在眾人的注目下獲得了新生。
恢復意識的那一刻,你按在血污里的指尖下意識地顫了顫,手掌因神經反應而握拳,驚得旁邊雙腿發軟的摩柯多一下子站了起來,他連連后退,直到背脊撞上墻面。
任何技能對你而言都是熟能生巧,【復活】也是一樣。
只不過你以前死的次數實在是太少,經驗累加的不多,以至于從死到活的過程依然需要耗費你不少時間,盡管那對普通人來說只是兩分鐘不到。
你用沾著黏糊糊血液的雙手撐住地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成縷的發絲向下滴落血液,將你那張如工藝品般漂亮的面龐襯得愈加驚艷。
你看到了提納里欲言又止的目光,賽諾緊蹙的眉頭,他們似乎不能理解為何你又安然無恙地站了起來,而你的理智也告訴你,現在不是安慰這兩個家伙的時間。
你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阿扎爾,他仍然瞪著雙圓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你的面龐。
“看吶,偉大的大賢者大人,”于是你主動開口,向他展開雙臂,綻開你最為燦爛的笑容,“我用事實證明,我是這世上第一個不死造物,也將會是未來取代神明的存在。”
少年在眾人面前死而復生的畫面,包括你的實力與能力,以及根本不會將大賢者阿扎爾放在眼里的自信與狂妄,幾乎不用再多向在場的眾人證明什么,你已經是這次學術研究大會上當之無愧的第一。
“你……”阿扎爾顫抖著嘴唇,瞳孔晃動不已。
他一直視你為教令院的恥辱,無關乎你那在學業中似乎有些優異的成績,亦或是戰斗中無人可媲美的戰力。因為你對他的數次頂撞與當眾羞辱,阿扎爾永遠都不會把你放在“優異者”的檔位。
但現在,你用“永生”碾壓了他的認知,以堪比神明的能力讓他臣服——
你就是他一直想要追尋的存在。
“我宣布……”連心底最后的一絲掙扎都放棄了,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濕潤了干澀的喉嚨,然后兩眼放空地一字一頓道,“這次學術研究大會的獲勝者,是學者米歇爾。”
省略了那些導師們進行裁定的回合,略過了其他參賽者的后續補充說明,你就這樣毋庸置疑地爬上了第一名的位置,甚至沒有人敢詬病什么。
少年站在滿地的血污之上,在聽到自己獲勝的那一刻,你眼底揚起了詭異又瘋癲的笑意。
臺下靜謐無聲,無數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你的方向。
你的長靴踩碎了那塊似乎就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肌理組織,然后優雅地停步在了阿扎爾的面前。
“感謝大賢者大人的賞識。”你向他鞠躬的動作是畢恭畢敬的,如同你結束了平時的傳教一樣。
舞臺的聚光燈落在了你遍布血跡的銀白長袍,那頭讓你比平常人看上去要更加溫順的栗發也因血水而卷曲著,勾勒著你凌厲的下頜線條。
你就那樣微笑地注目著大賢者,直到他因恐懼而顫抖著聲線勒令道,“本次學術大會結束,大家離席吧。”
像是要逃難似的,人群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轟散,速度之快連賽諾都無需維護什么風紀,整個大廳不出幾分鐘便只剩下了凌亂的桌椅。
提納里似乎還有話想和你說,不過他未來得及開口,阿扎爾便同他擺了擺手,“你們也快點離開,讓我和這位獲勝者單獨聊聊。”
小少年欲言又止,但見旁邊賽諾也收起赤沙之杖起身離開,他只得抿緊嘴角,跟在好友的身后一道退了出去。
當大廳徹底陷入寂靜的那一刻,從角落里傳來了皮靴踩踏過地面的清脆腳步。
早就感受到那人氣息的你面不改色地回眸,琥珀色的眸子緊緊鎖定在他的面龐,如野獸咬住了獵物的脖頸:
“你來這里做什么?多托雷。”
聽到你準確無誤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大賢者阿扎爾瞪了瞪眼睛,用錯愕的目光看向了旁邊已經上臺的男人。
金屬面具遮擋了他俊美的容顏,他的嘴角始終掛著優雅的笑容,讓他看似平易近人。
但那雙從黑暗中直直透出的眼睛,當目光落在你的身上時,它似乎每分每秒都在叫囂著,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你撕成碎片。
“……你們認識?”首先打破沉默的人是阿扎爾,因為這種明里暗里狼爭虎斗的氣氛實在是讓他坐立難安。
但多托雷并不理他,只是直白地盯著你的面龐,并無視了你那滿身的血水戲謔道,“米歇爾,你果然如我所想的那樣,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謬贊了。”個子沒有多托雷高,但不妨礙你抬頭用眼神鄙夷地睨著他。
你確實早就察覺到了多托雷的氣息,在你那任何人看來都是發癲的自殺行為之前。
但那時候你以為他會以一個侵略者的方式出現,譬如在你得到勝利的那一刻,多托雷會忽然炸碎教令院大廳的屋頂,然后把本該屬于你的榮耀全部奪走,亦或是對藏匿于暗處的草神下手。
你確實沒有設想過,他會以與阿扎爾合作的狀態,優哉游哉地走到你的面前。
“既然米歇爾不惜展現出【復活】能力也要得到學術大會的第一名,想必你也早對我們要做的研究有所調查了吧?”
多托雷意味深長地笑看著你。
“不知道,沒興趣調查。”但得到的回應是你近乎于淡漠的否認。
畢竟你想要得到第一的理由,也只不過是為了能和草神面對面說話,對多托雷的研究根本沒有想法,更別說什么和大賢者阿扎爾合作。
看到你游離出去的眼神,多托雷沉默了兩秒后,無奈嘆氣。
畢竟他對你的性子也算是了若指掌,只是一想到你并不是因為對他的研究感興趣才會那么執著地拼上第一,他心里竟還有些失落起來。
“那么,米歇爾,作為本次學術大會的第一,我想你有義務和我一起去參觀一下這場研究的實驗室。”
他很快就從那種莫名的情緒里脫離了出來,并完全無視了一旁的阿扎爾,只向你一人提出了邀請。
而在你試圖推脫之前,多托雷忽然一把捉住了你的手腕,就像當年在至冬宮的走廊上,他同樣鉗制著你不讓你離開那樣。
在你不悅的目光中,他對你不緊不慢地微笑道,“不管你想要去做什么,但現在,你必須履行第一名的職責,跟在我的身邊。”
第57章 須彌(34)
你與多托雷一路并行,你們穿梭過教令院后方隱秘的走廊,最后停留在了一所你從未見過的建筑前方。
淡金色的精致花紋裝飾著大門,走廊的四周窗戶不多,黯淡的光線灑落在狹長的走道,讓你頗有種回到了至冬宮的窒息感。
“請進。”多托雷垂眸看你,甚至還優雅地彎腰做了“請”的動作。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豪華的裝飾門晃動了兩下,竟然自己由外向內地打開了。
“還挺高科技的。”你嘀咕了一句,算是在揶揄這家伙去哪里都喜歡搞研究。
他笑笑,并不言語,只是在你進入后按下了鎖門的按鈕,將你與他隔絕在了一個寬敞卻絕對密閉的空間內。
“鎖門干什么?”你不怕他暗算你,畢竟論實力,你不會輸給多托雷,更何況你還有個不死不滅的buff。
但他的目的你必須明確。
“因為接下來你要看到的,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向來喜歡與你打啞謎。
你不悅地挑眉,環視了空間一圈。
不少你看不懂的儀器被擺放成一圈,中央是一張機械床,巨大的探照燈從天花板傾斜而下,在床面籠蓋下一層冰冷的白光。
無數色彩斑斕的透明軟管從機械中延伸而出,它們聚集在機械床上,影影綽綽間,你似乎看到有個人影躺在那里,無聲無息。
那人的外袍被堪堪脫下散開于身側,一只五指修長的手從床邊滑落,半透明的指甲蓋下透著病態的白玉色。
“那個人是……!”忽然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你沒管身后的多托雷,大步跑向了機械床的附近。
當你撥開那些討人厭的軟管,隨著不知名液體從中滴滴答答滾落的怪響,你也見到了那個曾經在你面前無比囂張的少年。
他似乎陷于昏睡之中,對于你的到來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但他的眉頭始終蹙著,看來就算是做夢也并不美好。
少年的身軀猶如一片輕薄的羽毛,軟管似毒蛇在他身側糾纏繚繞,托起了他已經泛著病態白的上半身,那幾縷黯色的碎發從他額間無力垂落,讓他看上去好像一捏就碎的瓷娃娃。
“你在拿他造神?”早就從雷瑩術士那聽到了小道消息的你,毫不避諱地質問了多托雷。
在你身后始終沉默的男人倏然失笑,那枚精致的金屬面具折射著你們頭頂敞亮的燈光,也讓他那雙如同深淵的眼睛顯得愈加瘋狂。
“不,是他想要成神,而我不過是為他提供了捷徑。”男人說著,指尖有意無意地撥弄了兩下被你扯得亂糟糟的軟管,似乎并不會因此而感到憤怒。
“在這里成為神,到底能得到什么?那些看上去好像無所不知的家伙,連我的問題都回答不上,更別說這個沒事就愛翻我白眼的家伙。”
像是故意要和多托雷唱反調,你一邊暗諷“造神計劃”的沒用,一邊又抬手理了理散兵身下的器械,好讓他躺得更舒服一些,盡管他完全沒有意識。
“至高無上的力量,世界未知的奧秘,人們多數都在追尋這些,成為神的話,就會離答案更加接近。”
見你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多托雷上前了兩步,就像曾經他送你邪眼時那樣,他再次伸手,輕輕捉過了你的手腕,又用指尖推開了你的五指,露出了掌心。
空氣中忽然起了靜電,你聽到了噼啪爆閃的炸響,也嗅到了同雷光般凜冽的氣息。
隨著多托雷的收手,在你掌心中央的赫然是一枚擁有著強烈元素力的未知物體。
從未見過的材質緊緊包裹著那顆瑩紫色的內核,光是存在就散發著足以讓你都感受到不安的巨大力量。
“這是神之心,造神計劃需要用到這件物品。”多托雷低笑,他似乎并不在乎告訴你這些。
他甚至都不擔心,你會不會忽然奪走這枚關乎于整個計劃的神之心,也或許,這玩意對他來說并不太難得到。
“你從神明的身上得來的?”不過這種設定對于外來世界的你來說有些不可思議。
它是神明的心臟,亦或是力量的來源,但被奪走也沒事,是這個意思嗎?
“它的來歷說來話長,況且,我想米歇爾小姐也應該對此不感興趣吧?”
多托雷的目光落在了你那頭柔軟的栗發,面對著男體的你,他依然稱呼你為“小姐”,仿佛早已知道你的真身為女性。
“別打啞謎,直接說你的目的。”聽他的廢話讓你覺得頭暈,況且這實驗室里的空氣也不好聞。
“你還是和當年一樣急躁,”他面具下的嘴角愉悅地揚起,并在你沉默間取回了那枚散發著雷光的神之心,“我只是要給予你學術研究大會第一名,應得的獎勵罷了。”
你:“……”
“你想和草神對話吧?”他的雙眼透過黑暗如蛇蝎般盯著你,語氣卻是笑意盈盈,“在這里,你已經和她非常接近了,你們的通話不會中斷。”
你一怔,沒想到他會連這都知道,畢竟你拼命也要拿到第一名的目的,就是想和草神好好聊一次天,至少,也要讓她告訴你一些有用的消息。
“看你的反應,應該是我猜對了,那么作為一個識趣的人,我會給你們創造一個合適聊天的場合。”他瞇起眼睛,笑得有些玩味,并且真的在話音落下后,優雅地邁開長腿轉身離開了。
“等一等,”你叫住多托雷,“你就這么走了?不怕我會對你的實驗造成破壞?或者放跑這個傲嬌的家伙嗎?”
男人的腳步果然停下,但比起驚惶失措,他只是淡然地從喉間擠出一聲低笑,“我說過,他是自愿成神的,就算你想讓他跑,他也不會離開。”
你沉默。
“況且……比起散兵,你明明知道我更中意你,米歇爾。”他又喊你的名字了,用那樣低沉且曖昧的語氣。
“你擁有人類的樣貌,人類的結構,和人類相同的生存機能,但你是不死不滅的。”
“第六席的靈魂與身軀都太過脆弱了,在成為神明之前,他需要忍受極大的苦楚,如若失敗,他這副身軀也會如同人偶般破碎,無法挽回。”
“但你不一樣,你可以承受很多次失敗,并無限地復活,甚至還能因此成為真正的神明。如果我的實驗體是你,你將會是我最成功的作品。”
“你明白嗎,米歇爾?”
多托雷在與你敘述到最后那句話時,他臉上本該淡然的表情忽然扭曲了片刻,病態的笑意緩緩爬上他的嘴角,讓你從他語氣中那隱忍的笑聲里感受到了他對你的渴望。
“喔,明白了,”但這種變態你也不是沒見過,所以顯得非常淡定,“還好散兵現在沒醒,不然他一定會暴跳如雷呢。”
多托雷:“……”
聽到你的回應,城府頗深的男人怔愣了一秒,旋即愉悅地笑了起來,“確實。”
你們之間暗暗較量的對話到此結束,他在離開前最后看了你一眼,而后轉身,從外側再次關上了實驗室的大門。
偌大一個空間內,只剩下了穿著渾身是血衣服的你,以及那個意識早已不知消散去哪里的少年。
“真可憐。”你扯了扯少年身上密密麻麻的軟管,那些東西的根部就像是鑲嵌在他體內的一部分器官,任你如何折騰都紋絲不動。
你知道憑你的實力可以輕松破壞這間實驗室里的一切,包括破碎散兵想要成神的夢,畢竟這確實是他做得出來的事,你相信多托雷沒騙你。
不過……
“偉大的神明,你一直都躲在黑暗中偷偷地窺視著吧?”你深呼吸了口氣,向著實驗室無光的墻壁打量過去。
那里空無一物,只有幾根孤零零的廢棄軟管堆積在角落,就連實驗室的燈光都無法將其照亮。
但也是在你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小小的瑩綠光芒自黑暗中綻放,猶如一顆會盛開的花種,散發著溫暖的元素力。
“為什么不解救他呢,你現在明明擁有了最好的機會。”少女輕柔溫和的聲線從那處光芒傳來,但她與你溝通的方式仍然是大腦的傳音。
看來你們相隔的距離不僅僅是一面墻。
有什么東西阻撓了她的力量,將她封印在了狹窄黑暗的空間中,而你所處的位置,可能就是“聯絡信號”比較好的地方吧。
“那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如果我強行用自己的想法去‘解救’他,那他在醒來后一定會恨到想殺了我的。”
不管最后散兵是否能成為真正的神明去完成自己的夙愿,還是因為失敗而墜落神壇被深淵所吞噬,然后成為支離破碎的人偶,那都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
“神明的本質,就應該是不介入,即使你已經擁有了凡人的憐憫之心。”
“……”
那枚小小的靈魂在你眼前的黑暗中散發著微光,她似乎聽出了你的暗示,但她能做的也只有沉思,因為現在猶如籠中鳥雀的她,或許連神明都算不上了。
“比起這些難懂的人生哲理,我們都擁有無限的生命去了解,所以在這之前,先回答我的問題吧,草神大人。”
率先打斷沉默的人一般是你,因為你真的不是那種在互相打啞謎的場合還能坐得住的類型。
“……”
“關于我的來歷你應該清楚,我對你們須彌甚至是整片提瓦特大陸的子民都沒有興趣,我只想知道,我的靈魂碎片會在哪里?”
你相信納西妲作為神明,肯定能感知到這種來自于異世界的力量,就算不確定位置,但只要能給你個模糊的方位,那都好說。
不過回應你的是對方有些莫名的踟躕——
“你應該被稱為降臨者,米歇爾。但你和之前的那些人不同,你的存在打破了世界的平衡,你將不屬于提瓦特的病毒帶來了這片土地。”
“不屬于提瓦特的病毒……?”那是你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自己失衡的心跳。
“那些把大地變成赤色的毒物,這也是我為何一直阻撓你進入須彌的原因。”
第58章 須彌(35)
“作為世界的特殊降臨者,你的存在破壞了大陸的平衡,包括你一直想找的靈魂碎片,即使微小,它們也能在潛移默化中讓提瓦特產生病變,那些赤色的大地就是最直觀的證明。”
格列芬病毒。
即使草神沒有明確知曉這種瘟疫的名稱,但光是“赤色大地”四個字就足夠讓你背脊上的寒毛都根根豎起。
你原先的猜測居然成了真。
這種只存在于你世界的瘟疫,真的因為你的到來而出現在了提瓦特大陸上。
“我……”你動了動唇瓣,望著眼前那片空無一物的墻,忽然有種麻木的無力感。
你看不到草神的模樣,也不知道她現在是用何種表情面對著你,但你曾經因她的阻撓而對她產生的怒火,正在事實的壓迫下煙消云散。
最后你深呼吸了一口氣,收斂起了自己無助的表情,皺眉問道,“那我應該怎么做?”
幸運的是,草神不是那種見你愿意低頭就會出言嘲諷的類型。
隔著那堵墻,你聽到了少女的沉吟,她的聲音比你想象中的年齡要稚嫩許多,甚至讓你可以腦補出孩童的模樣,但那份特殊的沉穩超然于任何你所見過的人類。
她說:“離開這個世界是你唯一的出路,米歇爾。”
“我當然知道,但我的靈魂碎片丟失在了提瓦特,就算我想要回去,這些本該屬于我的東西也會再次把我拉扯回來的。”
就像你會在提瓦特蘇醒,也是因為受到了那些碎片的召喚。
它們是你靈魂的一部分,和你的身軀互相牽引著,只要你還有一絲魂魄留在這片大地上,你就永遠都無法逃離此處,如同你的宿命。
于是你又像是怕草神會不明白其中的淵源一般,在她回話前補充了一句,“你至少要告訴我,我的靈魂碎片都去了哪里?”
“雖然我也很想幫助你……”從黑暗的對面傳來了一聲幽幽的嘆息,“但須彌是受赤色大地污染最嚴重的地方,我幾乎除了瘟疫以外感知不到任何其他的氣息。”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你眸中的光點黯淡了一些。
“不過,你光是出現在這片土地上,就為須彌帶來了這樣的震蕩,更別說那些散射去大陸各地的靈魂碎片,它們或多或少也會帶來災難的。但到目前為止,除了有你在的須彌以外,并沒有任何地方產生病變。”
你:“……”
“所以我有一點猜測,雖然沒什么準確性……你的靈魂碎片可能正被誰保管著,并沒有散發在提瓦特的大陸上。當然,也不排除它們沉溺于深海之下,正在悄然無息地污染大地。”
你的靈魂碎片是與你力量同源的東西,包含著強大無比的力量,就算沉入海底,你也不可能一點氣息都感知不到。
除非真如草神所說,有人刻意將它們藏匿起來,但這到底會是誰有這樣的本事,能做到吞食你的碎片還不被污染?
“米歇爾,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
“我知道了。”
你打斷了納西妲的請求。
這個在你幻想中大抵只是個小女孩兒模樣的神明,有著常人所無法到達的穩重,但每次她在請求你離開時,都會在不經意間透出幾分焦急與無奈,盡管那轉瞬即逝。
比起至冬國的那位女皇,納西妲在力量上似乎與她有著非常明顯的懸殊,但與其說納西妲弱小,倒不如說從你們第一次“交手”開始,你就能察覺到她身上好像有同你一樣丟失的東西。
那天在你們彼此的靜默中,你彎腰,忠誠地向著深不見底的黑暗鞠躬,就像你在講臺上宣讀完了自己的經文,然后向神明表達自身的敬畏之心一般。
在須彌,你得不到任何的答案,并且你在同一處停留的時間越長,造成的污染也更為惡劣,你必須快些離開了。
>>>
今日道城林細雨綿綿。
你踏過滿地浸了雨水的泥濘與落葉,在清晨時分回到了須彌最初收留你的地方。
雨水沿著草木屋檐淅淅瀝瀝地滾落,在地面發出滴滴溚地細響,借著枝葉間灑落的黯淡光線,你見到了木質地板上略顯僵硬的影子。
少女正將一件洗干凈的衣服掛在房梁下,她的動作因患魔鱗病而顯得有些笨拙,但她眼底的光點始終敞亮,似乎在期待著小雨能早些結束,迎來初陽。
“柯萊。”你隔著細雨與風中搖曳的綠葉呼喚她的名字,聲音不大不小,但足夠震顫她的心房。
聽到了低沉又陌生的聲線,柯萊指尖一抖,剛拿起的衣服堪堪掉回了盆里,然后她的目光也茫然地轉向了聲音的來源。
雨幕中的少年穿著她與某位少女初見時的圣職裝,頂著一頭濕漉漉的栗發,那雙琥珀色的瞳倒映著雨點與新葉,也映射著她錯愕的面龐。
你渾身濕了水,發絲卷曲曖昧地貼附在干凈俊俏的面頰,但感覺不到寒冷的你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米歇爾?”少女怔愣了兩秒,居然成功叫出了你的名字。
但從她臉頰上那突然泛起的紅暈與眼底的慌亂來看,她應該還不知道你和米歇爾♀是同一人。
她對你的印象僅僅停留在那日林間洗澡時旖旎的背影,以及學術大會上你近乎于瘋狂的笑靨與自殺行為。
“那個……你沒事吧?”她張了張嘴,懷中還未干的床單被她不上不下地抱著,亦如她不知該如何安放的雙手。
“嗯?”你偏了偏頭,沒懂她的問題,只是大步走到柯萊的身邊,將那件已經沾濕了她胸口的床單給扯了出來,“你的衣服濕了。”
“啊,哦哦,抱歉……!!”她忽然同你道歉,慌亂的像一只誤入了禁地的小鹿,盡管連柯萊自己也不明白她到底錯在了哪里。
小姑娘飄忽著眼神從你手中搶回了床單,又踮著腳尖胡亂地去掛,但那副比剛才還要笨手笨腳的樣子已經透露了她完全混亂的內心。
此情此景叫你費解地皺起眉頭,又伸出雙手去捧住她的臉頰,迫使那個可愛的小家伙停下手中的一切動作,然后抬頭與你對視——
“柯萊,你認不出我了?”
你不知道她為何露出如此恐慌的模樣表情,甚至忘記了她對男體的你完全是陌生人的關系。
但為了安撫她的情緒,你還是彎了彎嘴角,讓自己露出了個完全不適合你的溫柔笑臉。
“我,我知道你是米歇爾……但,但但……”她結巴了。
你眼睜睜看著她的面頰燒起緋色,連眼睛也像蚊香似的打起了轉,暈乎乎地不知該看哪里。
直到從木屋的后方傳來了少年困惑的一句,“柯萊,你在和誰說話?”
“提納里老師!!”少女的眼神陡然一亮,如同在沉溺中找到了一根能夠拯救自己的稻草。
她拼命從你手中掙脫了出去,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聲音的來源。
不出須臾,面龐青澀的大巡林官便踏著困惑的步伐從拐角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小心翼翼捏著他袖擺的柯萊。
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提納里緊皺的眉頭倏然一松,按在獵人之徑上的五指也默默收了回來,回眸漾開幾分無奈神色,“什么啊……柯萊,這是米歇爾啊,他不是壞人。”
他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發,看向了自己身后那還滿臉燥熱的學生。
“我知道他不是壞人……”少女露出了一雙怯生生的眼睛,欲言又止地看著還處于迷茫中的你。
所有人都以為柯萊此刻的怪異行為是因為她的性格使然,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種一看到你的臉,就會自動腦補出你身材的羞恥感,讓她根本無法與你對視。
>>>
餐桌上的茶水在濕漉漉的空氣中冒著稀薄熱煙,柯萊沉默地抱著膝蓋坐在床鋪的一角,視線謹慎地打量著你的側顏。
雖然提納里已經跟她解釋過,你就是之前那個和他們朝夕相處的“米歇爾”,但從對方抿緊的嘴角來看,對于你們什么所謂的“詛咒”,她依然抱著懷疑的態度。
只不過因為那是她的老師所說,她才因烏及屋地相信了你。
“你決定要離開須彌了嗎?”
就在你猶豫著要不要安慰柯萊兩句時,提納里有些遲疑的聲線從你身后幽幽傳了過來。
你回眸,正看見少年無言的側臉。
沒等你說話,這如同母親一般喜歡照顧人的大巡林官又繼續道,“這些東西你也帶走吧,就算留在道城林,我們也不可能會繼續使用的。”
他將你初來這里時所攜帶的背包擺在了桌上,除了幾本寫滿了陌生文字的經文,還有一堆你平時使用過的生活物品。
你粗略掃了一眼,都是些你在旅行途中也大概率不會用上的東西,譬如牙刷毛巾之類的。
像你這樣餐風飲露的“旅人”,沒有什么生理上的需求,臟了就用溪水洗澡,你甚至還能用點清潔魔法,總之你在道城林會像人類一樣生活,也不過是為了隱瞞身份。
但提納里卻無比上心地替你都考慮到了。
“如果米歇爾確定要離開的話,我不會強硬地留你在身邊,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就像我的巡林官工作。”見你垂眸不說話,提納里又默默補充了第三句。
他似乎默認你要離開了。
離別這種場合對你來說,經歷的次數太多,以至于此刻面對那小少年略垂著耳朵,想說什么卻又不說什么的表情,你還是可憐地感受不到太多情緒上的波動。
但為了不讓氣氛冷場,你“嗯”了一聲,然后兀自將需要的物品塞入了背包,再不抬眸去看他。
屋外的小雨還在沒完沒了地下,雨水砸落在屋檐發出讓人心跳都變得遲緩的清響。
嘩啦。
林間忽的起了一陣風,細雨飄落的同時,有人掀開門簾進來,他沾染了泥濘的赤足踩踏過地面,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腳印。
風塵與泥腥味在屋內悄悄彌漫,在那人闖入的瞬間,你也聽到了少年的嘆息,以及他那句來不及收住的,“如果我想把你留在身邊,你會愿意嗎?”
第59章 須彌(完)
提納里:“……”
賽諾:“……”
才踏入屋內的大風紀官怔愣在原地,他的左手還緊緊扒在門簾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和他同樣露出震驚眼神的人還有提納里,他那雙藍棕色的漂亮眸子瞪得大大的,顯然沒有料到自己挽留你的話語會正好被賽諾聽見。
但幸運的是,他只是說想留你在他的身邊,近乎于表白,但僅僅只是聽上去有些曖昧的程度。
在空氣靜默了整整一分鐘后,賽諾動了動嘴唇,擠出了一句干澀的,“你們的關系這么好?”
“……”
提納里沒作聲,他身后的柯萊則尷尬地捂住了自己的面龐,就算是對男女情愫懵懂的她,在此刻也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氛。
雖然她的老師從來都沒有明說過關于你的事情任何,但只要話題中一有你的存在,他總會顯得比往日更加上心一些,就好比之前她說你心情不佳的時候,這位忙碌于工作的大巡林官居然硬是擠出了時間陪你去逛街。
再加上……即使眼前的少年是個實打實的男性,他也可以毫不在乎地流露出溫柔的眼神,就像剛才他請求你留在須彌一樣。
面對賽諾的疑問,狐貍少年抖了抖耳朵,沉穩的性格讓他很快鎮定了神色,“我還挺喜歡米歇爾的,所以把他留在身邊一起參與巡林工作,生活應該會變得很有趣。”
聽到他這么解釋,賽諾蹙起的眉頭終于松開,他似乎也有一瞬為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只不過他并不會輕易表達出來,“原來如此,最近的冒險者越來越多,巡林工作確實變得比以往更難。”
“是啊是啊……”見對方沒有過多懷疑,提納里繃緊的尾巴悄然放松,“我們這些勞碌命就是這么辛苦的,只能靠一腔熱愛堅持著咯。”
你:“……”
自始至終都在旁邊默默整理背包的你頓了頓指尖,對于自賽諾出現后,提納里忽然轉折的話鋒而感到困惑。
你倒也不是完全不諳世事,至少看過與之相關的小說。
在你的世界中,某個貧窮的地方,人們所看的小說多數都來自于離村莊遙遠的小鎮。
那里的鎮民不允許他們帶走書籍,這群對小說熱衷的狂熱粉絲便會用破破爛爛的紙張手抄下來,再帶到村子里給其他人看。
這其中也包括恰好旅行來此地的你,人們歪歪扭扭的字跡布滿了臟兮兮的紙張,頁腳甚至還有幾個油手印,你難免要嫌棄幾分,但因為他們的熱情難耐,你還是粗略翻看了幾頁。
書中講的大抵是一對來自于不同地方的男女,他們在一次河邊的偶遇時對彼此產生了感情,但因為兩地的信仰不同,他們的戀愛并不被允許,最后兩人便為愛沖破牢籠,選擇在廣闊的人世間漂泊為生。
其中你印象最深刻的一段,便是兩人在第一次分別時,男主對女主說的那一句:“我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邊,我愛你,我想每分每秒都能看見你。”
因為臺詞內容與提納里剛才的那句挽留有著詭異的重合,所以你立刻就回想起了書中的這段劇情。
好在賽諾的忽然出現讓提納里成功解除了你對他造成的誤會。
“原來提納里是想要讓我幫忙分擔工作啊,”將最后一件物品塞入隨身的行囊,認為自己也應該替提納里說點什么的你愉悅地開口了,“我還以為你是想對我表白呢,嚇我一跳。”
賽諾和柯萊:“……!”
提納里:“!!!”
在你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你是第一次見到提納里臉上也會出現這般慌亂的神情。
“什,什什……我,啊……”在少年混亂的語序中,他的臉頰泛起了曖昧的緋色,連著耳尖旁的茸毛都根根炸開,真像只被人戳到了脊梁骨的小狐貍。
另兩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你與提納里的身上,直到說出這重磅炸彈的你又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
“我之前在小說里看過,男主面對喜歡的女孩子,就說希望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不過這種類型的小說我看的不多,所以才會對提納里的話語誤解了。”
聽到你毫無波瀾的解釋,以及你眼底云淡風輕的笑意,這剛才還面紅耳赤的小狐貍忽然垂下了耳朵。
他抿了唇瓣,將慌亂與一閃而過的失落藏匿于眼底,然后他扯開嘴角,同以往一樣露出了個無奈的笑來,“嗯,米歇爾沒有誤解就好。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跟柯萊和賽諾解釋了,哈哈……”
他干澀的笑聲悄然沉溺于窗外的雨聲。
氣氛靜默,提納里垂下眼簾,忽然有些不知該說些什么才能讓話題繼續下去,因為無法置否的是,他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
你的出現對于整天埋頭于巡林工作的他而言太過于新奇,與任何人都不一樣。
撇去你那只需看一眼植物就能結合書中知識,將其了解透徹并與他對答如流的學習能力,提納里更在意的是你那總想著要保護別人,以至于完全忽視了自己的性子。
至少在那天,當攜帶瘟疫的人即將刺穿他皮膚的那一刻,是你毫不猶豫地將身軀擋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承受了本該屬于他的傷害。
他無法忘記在你自斷手臂時的果斷與決絕,少女的側顏是冰冷的,甚至眸中沒有一絲恐懼與猶豫,即使他知道你的身體可以無限再生,但痛感始終是存在的。
所以你到底要經歷多少苦難,才能在面對這樣的狀況時還做到面無表情?
他有些心疼。
提納里的性子讓他無法對這樣的你放任不管,但也是因為如此,他也只得用最委婉的方式祈禱你留在他的身邊。
靈魂的碎片他會幫你去找,格列芬瘟疫他也能和你一起想辦法解決,他只希望你能一生平平安安,喜樂無憂。
當然這種話語他只能埋藏于心底,因為他深知自己留不住不該屬于牢籠中的飛鳥。
“那么,我準備走了,感謝各位這段時間的收留。”你的聲音打斷了提納里的思緒。
見你已經將背包挎在肩上,柯萊欲言又止地站起了身,但挽留的話到嘴邊卻成了小聲的一句,“不等雨停了再走嗎,這么急……?”
“嗯,我在同一片區域停留的時間越長,造成的污染也會更加嚴重,所以還是早些離開會比較好。況且比起烈陽的暴曬,雨天對我來說會更加舒適。”
你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勢,淅瀝的雨水撲打在蕨類植物巨大的葉片上,又化作一顆顆水珠四下滾落散開,亦如那些在你生命中與你有過交織的人們。
分別的時刻總要經歷,不過是來得晚些或是早些。
“……好,那么路上小心。”柯萊的話語從來不多,但那雙眼睛總是暢然地透露著她內心的所想。
她應該有想要挽留你,只不過是她與提納里近乎于相似的溫柔,讓她無法說出更多的話來。
見你已經轉身離開,從剛才開始就抱臂看戲的賽諾穩步跟了上來,在你身后淡淡道,“雨林道路繁雜,我陪你走一段。”
“謝了。”你沒有去看賽諾,只是那只掀開了門簾的手頓了頓,直到他跟著你一起走出屋內,這才堪堪收回。
不過你還未往前走出兩步,那個沉默了許久的大巡林官倏然在你背后開口了——
“米歇爾!”他喚你的名字,聲線顫抖著。
你回頭,剛好撞進提納里那雙如翡翠般漂亮的眸子里。
“如果你能成功找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到時候……回來看看我們吧。”在短暫的猶豫后,他彎起眉眼沖你燦爛地笑了。
就像你們冒險途中的某一天夜里,你和他坐在漫天星河之下,提納里也是用這樣的笑靨同你指著天邊那三顆忽明忽暗的星,看著它們沿著筆直的天際線一路下滑,最后他在心中許下了愿望——
希望自己能在你的生命中,留下同星星一樣耀眼的痕跡。
——“好。”
>>>
離開道城林的路上,小雨始終下個不停。
你與賽諾并肩行走在泥濘的道路上,性格莫名相似的你們都在此刻選擇了沉默不語。
偶爾會有那么幾條突然出現的岔路逼停你的腳步,然后你就能聽到賽諾在你身邊即時響起的沉穩聲線,“左邊。”
穿過茂密的林地,你們在懸崖邊停下了腳步,從這里你能看到不遠處風和日麗的天空與白云,高聳入云的群山屹立在大地之上,是與須彌截然不同的地貌。
“從那座橋梁過去就是璃月,我今天還有任務在身,不能護送你太遠,但到這里為止就沒有岔路了。”
賽諾伸手,纖長的指節點了點那片在風中漂浮著的云層,語氣不咸不淡,聽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
“好,謝謝你。”你就和曾經一樣,對于離別表現得淡漠,更何況這還是今天的不知第幾次與這群或許已經是你朋友的家伙們說“再見”。
但你沒走兩步,又一次被賽諾從后頭追了上來,這總像野獸一樣敏感的家伙盯著你茫然的面龐看了一會兒,終是默默吐了口氣道,“你想退出教令院的申請我已經收到了,應該很快就會審核下來,畢竟大賢者不喜歡你。”
“……哈,原來他會公報私仇的設定連你也知道啊。”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你沒忍嗤笑出聲。
但想想自己在大場合里讓這家伙出過那么多次糗,他還拿你沒有辦法,你心里還是挺爽的。
“嗯,我時常在他身上感受到不好的氣息,在你走后我想我會抽出一點時間去調查一下。”
“你要調查阿扎爾?你捉到他什么把柄了么?”你覺得有點新奇。
“沒有,這些都是我的直覺罷了。”賽諾垂眸,指節輕輕摩挲著下頜,似乎并不在乎將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你,當然,他也完全沒有詢問你關于那場與阿扎爾合作的研究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對你完全信任。
“直覺?”你重復他話語中的關鍵詞,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濕漉漉的雨水淋濕了賽諾的發絲,也讓他的體溫顯得愈加滾燙,當你總是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他的頭皮時,這同狼一樣的少年倏然一怔,錯愕地抬眸與你對上了視線。
“你……”
“你沒長獸耳呢,和提納里完全不一樣,但要比他更像野獸。”你笑了笑,暗自收回了手,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逾矩的事情。
不過稀奇的是,這個看上去超級厭惡被人觸碰的家伙也沒躲,只是任你惡劣地摸了一把。
他聽到自己胸腔里忽然如雷貫耳的心跳,而你也看到了他麥色耳尖不自然泛起的緋紅。
最后你們在彼此的沉默中告別,由賽諾目送你離開。
不過你都已經走出許遠了,忽然聽到那位大風紀官在你身后淡淡地開了口,“我不會像提納里一樣期待你回來,米歇爾。你是須彌的通緝犯,只要你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我就絕不會再放你走了。”
你:“……”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啊。
第60章 璃月(1)
陰云密布的日子,天空灰蒙蒙地下了一陣雨。
你推開攔路的葉片,稀薄的光線從樹林的縫隙間灑落,在你面前濕漉漉的泥濘上落下了一片曖昧的光影。
你理了理肩膀上已經被風吹亂的圣帶,目光緩緩向腳下看去。
天空的盡頭處,山脈連綿成線,如海浪般此起彼伏,蒼綠色的植被鋪滿了大地,偶有琥珀色的晶石在峭壁下盈盈閃亮,與你之前去過的任何國家都截然不同。
“好煩……”你揉了揉沾了水的短發,一邊抱怨,一邊彎腰往峭壁下爬。
你聽說提瓦特大陸上有一種名為風之翼的飛行工具,去哪里都非常方便,尤其是對于這種懸崖峭壁,只要能夠成功展開“翅膀”,無需費工夫就能快速著陸。
干脆就這么跳下山頂然后死掉,在山腳等復活還比爬下去來得更快些呢……
你在心里無語地碎碎念著,但想到那種渾身上下筋肉都被峭壁剮蹭撕裂,骨頭也被震碎的痛感,你還是沒忍打了個寒戰。
聽賽諾的意思,從這邊繼續往前走,就到了巖的國度,璃月。
你知道提瓦特大陸的面積宏偉到離譜,但說實話,你一心只想找你的靈魂碎片,對于游歷各國毫無欲望,畢竟早在你自己的世界,這種事情你都已經做過無數次了。
而你真正想要完成的任務,到現在看來還是遙遙無期。
天色完全暗下的時候,你終于成功穿越了未知的山林,將腳步停駐在了某段懸崖之巔。
但在你忍不住哀嚎“為什么懸崖下面還是懸崖”之前,展現在你眼前的卻是一片從未有過的景象。
就在不遠處的山腳下,繁華的國度依水而建,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似乎講述了某些悠久的歷史,成排的燈籠懸掛在那些屋頂的邊沿,亮橙色的暖光幾乎將黑夜都照亮。
偶有行人在石磚搭砌而成的小道上來來往往,看他們手中搬運著的貨物以及臉上滿足的笑容,你總感覺這里要準備舉辦什么慶典。
是個非常溫馨的地方。
這是你對璃月的第一印象,它的外表如同它的內在一樣,宏偉卻也溫和,包容著來自于五湖四海的文明。
但在你準備踏入這片全新的領域去尋找自己的碎片時,一縷墨色的煙霧忽的從你身側以極快的速度掠過。
“……?”
狂風掀起你栗色的發絲,你瞳孔縮了縮,因這從未見過的東西而感到錯愕,很快目光也隨著它的流尾往下看去。
只見山林間的各個縫隙之中,無數道與之一樣的煙幕如同午夜的游魂般奔流而出,那股不祥的氣息在半空中凝結匯聚,似乎要將某種邪祟給徹底具象化。
你分不清楚提瓦特大陸上的怪物到底有什么種類,但一眼看過去,什么是好,什么是壞,這對你來說不難辨別。
“沒想到剛來新地方就要開工啊。”你咬了咬牙,話語中雖是抱怨,嘴角卻沒忍興奮揚起。
總算是在這無聊的生活中,找到了一點能讓你感興趣的東西——
戰斗。
神圣力在你指尖凝聚,你有十足的把握將之秒殺,把一切都扼殺在搖籃之中。
但隨著那股滾燙的力量接近離弦之刻,從懸崖的另一側,一抹幽綠色的氣息裹挾著黑霧直沖而來,向著半空中即將成型的邪祟飛速靠近。
你在那抹霧團的身上感受到了與邪祟相同的氣息,但另外一股與之截然不同的煞氣與堅韌卻向你尖嘯著對方或許并不是“惡”的身份。
“糟了!”生怕傷害到自己人,你緊急調轉了攻擊的方向。
早已離手的神圣力受到了你后續力量的牽制,本該將霧團與邪祟一起轟炸的力量在半空中艱難地調轉了軌道。
足以消滅一切罪惡的圣光撕開了邪祟的半邊身軀,又擦著那團幽綠色的光堪堪掠過,最后消失在了夜色的另一端。
與此同時,像是感受到了你的存在,霧氣在半空中化為了人形。
溫柔的風元素點亮了他同樣墨綠的發色,降魔杵在風中蕩開漣漪,你見得那條幽紫的飄帶在狂風下颯颯搖曳,也聽得他身上念珠互相撞擊噼啪作響。
手握長/槍的少年有著你從未見過的清冷面龐,眼尾的赤色點綴他鎏金色的瞳,風流在他身側喧囂徘徊,像是要將所有人都隔絕在與他絕對疏遠的距離之外。
邪祟因身軀破碎而發出憤怒的咆哮,但即使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你,它也依舊牢牢盯著面前忽然出現的少年,仿佛他身上有什么極其誘人之物,根本就不在意你的存在。
微光盈盈間,少年倏然回眸看你一眼,并未說話,但你們彼此沉默之刻,他已然一振手中長/槍,踏著風便迎了上去。
對方的自信與沉穩讓你木訥了兩秒,但你心中總隱隱涌動著不祥的預感,它們來自于少年嘴角的血色,以及他身側從剛才開始就愈來愈多的黑霧。
山頂狂風獵獵,廝殺聲夾雜著悲鳴在你頭頂從未間斷。
好在懸崖邊緣不算陡峭,還有不少碎石塵沙作為緩沖,你直接踩著那條坡度一路下滑,很快就來到了山腳底下。
與此同時,空中的戰斗也宣告結束,伴隨著無數黑煙消散于世間,天空再次露出了原先皎潔的月色。
但那股讓你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的不安卻依然不打算停止。
混亂中你再次聽到念珠的清響,伴隨著耳邊寒風呼嘯,一抹黑影忽然從半空墜落。
“喂……!你這樣掉下來會死的啊!”大抵是身為圣職者的職業素養作祟,你口中雖然罵罵咧咧,但伸出雙手去接那人的動作卻不敢含糊。
從你掌心涌出的神圣力為那忽然落下的少年給予了緩沖,風浪奔流不息間,他鬢角的發絲凌亂了你的視野,也叫你在慌亂中將他接了個滿懷。
“……好輕。”
這是與普通女性不太一樣的你,在抱住那個少年后發出的第一句感嘆。
他意識不清,被你抱在懷里宛若一片鴻毛,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那柄染滿了血色的長/槍從他指尖滾落,狼狽地掉入草叢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但不及你拍拍他的面頰把他叫醒,少年已然睜開了雙眼,如同從噩夢中驚醒——
“……!!”他喉間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嗚咽,旋即像觸電一般從你懷里掙扎了起來,你只感覺自己胸口一痛,就被那人往后推開了幾米。
他單膝跪地,被手套包裹著的纖長五指緊緊扼著自己的面龐,只露出指縫間那雙被猩紅戾氣緩緩污染的金瞳。
才被驅除不久的邪祟再次凝聚,但這次不是匯成新的魔物,而是在少年的身邊形成了一道不容其他人接近的風障。
“你還好吧……?”你不敢貿然上前,只皺著眉頭小聲詢問他的狀況。
若不是看他現在明顯身體不佳,你高低還得抱怨一句“你剛才把我打得挺疼”。
少年對你的詢問不予搭理,他眉頭鎖起,牙關咬死,那枚比常人鋒利太多的獠牙緊緊抵著唇瓣,幾乎沁出血來。
但似乎是痛得緊了,他便再耐不住那股幾乎要了他命的疼痛,從喉間溢出了破碎的低吼。
“哈啊……哈……”
對方的喘息讓你捕捉到了他體內正在發生的變化。
那些剛才還作為你們對手的邪祟,不知為何從少年的腳下源源不斷地涌現出來,但比起加強,它們更像是要吞噬掉他的黑暗,在他的周身奔涌繚繞,似乎只要在少年意識消失的那一刻,就能將他徹底拉入深淵。
你雖不知這些霧氣到底從何而來又身為何物,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它們是污穢,是不斷浸染他的靈魂與意識的源頭。
你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類型,況且這一波,還是專業對口。
“你別……你別怕。”你甚至體貼地將“別動”換為了“別怕”,就是擔心這明顯不喜歡親近別人的家伙會在你靠近的那一刻突然逃跑。
不過顯然你有些多慮了,現在的他連保持清醒都很艱難,更別說從你的面前逃跑。
但在你抓住他的手腕之前,大抵是那股不想傷害他人的本能作祟,你能很明顯地感受到他的抗拒,只不過現在的他力氣太小,而你又太過蠻橫,他掙脫不了。
你的指尖綻開瑩潤的光輝,如一團團夏夜中飛舞的螢火,將少年的身軀輕柔包裹。
可以輕松撕碎一切邪祟的神圣力,偶爾也能像此刻一樣,被你轉化成足以凈化污穢的魔力。
它們如同陽光下潺潺的溪流,也像是山林間帶著落葉的微風,溫柔地流淌在對方的體內,將那些混濁的氣息徹底驅趕。
很明顯感受到了侵擾自己的邪祟正在消失,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錯愕。
他抬眸,疲憊地看向面前的你,只不過在將你的容顏刻印入腦海之前,難以抵御的眩暈,以及他從未有過的古怪感覺如海浪洶涌而來,讓他眸中的光點也徹底黯淡了下去。
撲通。
剛才還如野獸般抗拒著你的少年忽然兩眼一翻,就這么直勾勾地倒在了你的腳邊。
你先是因驚嚇而眨了眨眼睛,旋即下意識地去探他的鼻息,還以為是自己的凈化之力用得太過火,把對方給整死了。
直到感受到鋪灑在你指節上均勻濕熱的呼吸,你才默默松了口氣,嘴角揚起了淡然的笑容。
你再次攬住他的肩頸與雙腿,將他抱進了自己的懷里——
“你一定很辛苦吧,難得的休息時光,就好好睡一覺吧。”